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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舒格 -【眷戀情人(藏起來的情人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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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00:16: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舒格 - 眷戀情人【藏起來的情人之三】

唉,他前輩子肯定是欠了她大筆債
這輩子才會為她吃盡苦頭還翻不了身
明明知道他心裡只有她一人
偏她固執的硬是要把他推到她妹妹身邊
還千叮萬囑不可洩漏兩人的曖昧關係
就怕會傷了寶貝妹妹「脆弱」的心
他對她的感情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唯獨她死活不肯承認,寧願當地下情人
是不是因為他太寵她,對她有求必應
所以她才這樣踐踏他的真心?
瞧她一副「捨己為妹」的偉大模樣
在「用」完他後,她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嗎?
哼哼!事情可沒這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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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00:16:3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尋常冬日。

  都市的清晨,沒有鳥囀雞鳴,只有慢慢喧囂忙碌的車聲,宣告一天的開始。

  韓亦詩在床上翻正身子,猶帶睡意的眼眸迷濛,靜靜望著天花板。

  該起來了。

  意識到這點,她馬上掀被坐起,下床套上拖鞋,往浴室走:完全沒有遲疑。

  她根本不記得自己賴過床。

  事實上,她從小就不是個會賴床的孩子。

  她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沖洗著一雙玉手。手指纖長,指甲剪得短短的,樸樸素素
、毫無裝飾,不像時下愛漂亮的女孩們,塗著俏麗的指甲油,或戴著精緻的戒指。

  雙手掬了一把冷得刺骨的水,重重拍在自己臉上,殘存的睡意完全消失無蹤。

  她抬起頭,望著鏡中浮現淡淡紅暈的臉頰。

  「你該振作了!韓亦詩。」她的嗓音略低,對著鏡中人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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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00:16: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快過年了,年貨大街充斥採買人潮。

  韓亦詩結束下午三個小時的私人音樂班課程,趕著去找熟識的設計師修剪頭髮之後
,還要到年貨大街跟人潮搏鬥。

  剛整理好的短髮被寒風以及擁擠人群又弄亂了,她一手捏著採買清單,一手緊握著
塞滿琴譜的沉重提袋,困難而狼狽地緩步前進。

  開心果、蜜棗嵌胡桃、瓜子、花生糖……買了一袋又一袋,提得雙手發酸,她好不
容易完成使命,在暮色漸濃之際,回到了她熟悉的巷道。

  難得她奢侈地坐了計程車,只因為東西實在太多太重了。一下車,她便遠遠看見,
安靜的巷道中,花木扶疏的鄰居家門口,停著幾輛豪華房車。

  韓亦詩微微愣住。

  她隨即甩甩頭,沒有遲疑,繞過那些閃閃發亮的車子,走向自己的舊家。

  兩層樓的花園洋房,鐵門是開著的,她歎了口氣,連鑰匙都不用拿出來,直接推門
走進去。

  「媽,你為什麼又忘記關鐵門?怎麼每次都這樣?」

  當她關好門,提著大包小包地進了客廳,忍不住抱怨的時候,她母親從廚房裡探頭
出來。

  「你都買到了嗎?」韓母雖然年近五十歲,卻保養得非常好,除了眼角些許魚尾紋
外,打扮光鮮年輕,看起來就像是韓亦詩的姐她穿著跟年輕人無異的襯衫、牛仔褲,圍
著一件很漂亮的圍裙,興高采烈的問:「你妹妹要吃的蜜棗買到沒有?」

  「買了,買了兩斤,夠她吃到元宵節了。」韓亦詩走進廚房,開始整理大包小包,
一面把母親推出去,「媽,你出去啦,要吃什麼?我來煮就好。」

  「好啊,我想吃酸菜白肉鍋。」韓母毫不猶豫的點菜,脫下圍裙交給她,一面嬌嬌
的對女兒抱怨,「我剛剛把白菜拿出來了,好大一顆喔,都不知道要怎麼辦。」

  「你去外面坐,我來弄。」韓亦詩把圍裙順手一放,捲起衣袖,開始料理起來。

  被韓母搞得混亂不堪的廚房,在她的巧手整理下,很快又回復整齊。

  韓母則是靠在廚房門口,一面吃著女兒遞給她的魷魚絲,一面觀望。

  她不是個世俗觀念認定的賢慧母親,結婚以來,負責煮飯、整理家務的都是請來的
傭人,傭人放假時,就是這個能幹的大女兒韓亦詩動手。

  「我今天買了一件好漂亮的襯衫要給柔柔,等一下拿給你看。」韓母好像小女孩一
樣,吱吱喳喳的報告著。「奇怪,柔柔說下午就回來的,怎麼到現在還沒看到人?」

  說到妹妹,韓亦詩沒有接腔,只是低著頭切菜。

  「柔柔上次回來是什麼時候?也好久了。」韓母不放心地追問:「亦詩,你有沒有
買她愛吃的蜜棗,還有瓜子?」

  「有,都買了。」韓亦詩再次向母親保證,一面暗暗歎了一口氣。

  她們姐妹只差一歲,妹妹亦柔卻比她嬌俏甜美一百倍,嘴甜、長得漂亮又愛撒嬌,
從小就是大人們捧在手心的寵兒。

  韓家夫婦離婚後,韓亦詩跟著母親,韓亦柔則跟父親住,也許因為這樣,韓母更是
加倍疼愛寵溺不在身邊的小女兒。

  「有買就好,她喊了好幾天想吃呢。」

  「媽,隔壁家在幹嘛?門口有好幾輛車子,都擋住路了。」韓亦詩把切好的菜排進
盤裡,輕描淡寫地問。

  「你楚伯伯家啊?喔,對了,正璽好像回來了。」韓母掩著嘴,笑得好像小女孩。
「正璽越來越帥了,我前兩天才在報紙上看到他的照片……咦,他是不是一回來就去找
柔柔了?難怪柔柔到現在還沒進門。」

  打開冰箱找肉片的手僵了僵,一股寒氣迎面而來。

  「哎呀!一定是這樣的,柔柔跟正璽偷偷跑去約會了!這兩個壞孩子!」

  韓亦詩沉默了,她只是低著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韓母吃完魷魚絲,又過來挑剔她,「亦詩,你的頭髮我不是說該修一修了嗎?還有
,幹嘛穿得死氣沉沉的?襯衫這麼皺又這麼大,根本不合身!」

  「我下午剛剪過頭髮……」她微弱地抗議。

  「剪得好醜!下次去給我的設計師弄頭髮。」韓母不滿地說。

  「好啦、好啦,我下次再去。」韓亦詩技巧地轉移話題,「好像有人在按電鈴,媽
,你去看看。」

  「一定是柔柔!」韓母腳步輕快的跳出廚房,往大門去了。

  果然,片刻之後,笑語聲便傳了進來。

  韓亦柔嬌嬌的嗓音笑起來那麼好聽,如銀鈴一般,讓家裡的氣氛整個活潑了起來。

  「塞車嘛,中午還跟幾個朋友吃飯,弄到好晚喔!」韓亦柔嚷了起來,「媽,你這
件牛仔褲好好看!我要!」

  「我有幫你買一件,還配了襯衫,昨天剛買的。」韓母興匆匆地獻寶,「我還叫你
姐姐下午去幫你買你愛吃的零嘴,等一下我們吃酸菜白肉鍋。」

  一聽到這個男性聲音,韓亦詩的手不禁一抖。

  她握緊從冷凍庫裡拿出來的肉片,冰涼的觸感直鑽進指尖。

  「回來了,她正在弄晚餐。」韓母慇勤地招呼客人,「正璽,你留下來吃飯嘛。」

  「謝謝韓媽媽,可是我爸等我吃飯,我只是過來打個招呼。」男子彬彬有禮地回答


  「哎喲,吃頓飯而已,你幹嘛這麼客氣!」韓母轉頭對廚房喊:「亦詩,有沒有什
麼東西招呼客人啊?倒個果汁嘛!」

  韓亦詩放好肉片開始解凍,安靜地準備了飲料和零嘴,低著頭端了出去。

  客廳裡,一對俊男美女一起抬頭看她。

  一身筆挺西裝的年輕男人,有雙漂亮的濃眉,深邃的輪廓如雕像般俊美,他嘴角揚
起一個熟稔的笑容。

  「好久不見了,亦詩。」

  「嗯,好久不見了。」她點了點頭回應,順口寒暄,「剛回來?」

  「是啊,下午才到台灣的。」楚正璽客套地說著。

  旁邊,一身緊身黑色洋裝秀出窈窕曲線,足蹬長統馬靴的美艷女子,則是她越來越
搶眼的妹妹韓亦柔。她靠在楚正璽身邊,一手勾著楚正璽的臂彎。

  「姐,你的頭髮好亂喔!」韓亦柔大聲嚷了起來,「怎麼不整理一下?好醜喔!」

  韓亦詩苦笑地搖搖頭。

  「啊,你買錯了啦!我要吃綠茶南瓜子,你怎麼買成白瓜子嘛!」韓亦柔伸手拈起
瓜子,又叫:「討厭!都沒買到人家要吃的東西!」

  「不都是瓜子嗎?」楚正璽笑著問。

  「才不一樣呢!討厭!」

  「明天你們自己出去逛街再買嘛。」韓母笑吟吟的,好滿意地看著眼前這對俊男美
女。

  「明天……」楚正璽遲疑了一下。

  「不管!人家才不管,楚大哥,你要陪我!」

  楚正璽笑了,摸摸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小妹妹的頭,溫和地說:「柔柔,我這
兩天有很多事要處理,改天再去逛街好不好?」

  「可是……」

  韓亦詩不想再聽了,她安靜地從相談甚歡的三人中脫身。

  低苦頭走回廚房,她開始煮火鍋的湯頭,並找出好久沒用的火鍋,擦洗乾淨。

  忙了一陣子,待火鍋開始噗噗響並冒出誘人香氣時,韓母和韓亦柔才意猶未盡地邊
聊邊走進廚房。

  「……你呀,別黏得太緊了,人家正璽下午才到家,傍晚就過來了,你還有什麼意
見?」

  「可是他明天不陪我!」韓亦柔抱怨道,「討厭,他那麼忙!我想讓我朋友看看他
,炫耀炫耀都不行,一天到晚不在台灣!」

  「人家是國際知名的大指揮家,當然很忙。」

  對於楚正璽,韓母可是滿意得不得了,長得帥不說,又聰明又有才華,最重要的是
,父親是政壇有名的人物,母親更是音樂家,真是完美到極點的家庭背景。

  楚家也一定很滿意亦柔吧,先不論她的外表多麼出眾,他們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
梅竹馬。

  「好了,可以吃了。」韓亦詩完全沒有接口或插嘴,她只是安靜地準備好一切,張
羅碗筷,讓母親與妹妹坐下來吃飯。

  只要有妹妹在的場合,她永遠都不會是注意力的中心。

  讓她們去聊吧,從楚正璽開始,聊到衣服鞋子保養品,大概還可以聊上一兩個小時
。韓亦詩默默的吃完飯,稍微整理一下,便準備離開。

  「媽,我要先回去了。」她提起背袋,穿上外套,站在門口回頭對聊得正熱絡的兩
個女人說。

  「喔,明天陳太太還是放假,你要記得回來煮飯。」韓母叮嚀道。

  「我……」

  韓亦詩本來想說飯菜都弄好了,她們只需要熱一下就可以吃,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
,點了點頭。

  「記得幫我買瓜子!我要吃的是綠茶南瓜子,別又買錯了!」韓亦柔也開口提醒她
,「還有,姐,你的頭髮真的好醜,要過年了,你也整理一下吧。」

  韓亦詩忍不住苦笑。早知會被如此挑剔,她下午又何必花一千五百塊去修剪。

  「我知道了。」她只是一如往常地無聲歎口氣,把一切都答應下來。「明天見。你
們要記得拔火鍋插頭、要鎖鐵門。」

  「好啦、好啦。」

  回應她的,是餐桌上傳過來的敷衍回應,然後她們又重新開始熱烈聊天。

  「媽,楚大哥真的越來越帥了對不對?」

  「他也真辛苦,一年到頭當空中飛人,美國台灣兩地跑……」

  輕輕掩上門,韓亦詩拉緊領口,走入深濃寒夜之中。

  ***

  一離開那個家,韓亦詩便覺得輕快許多。

  她從上大學後就搬到外面,和兩個室友一起住在市區的豪華大廈中。並不是她非常
有錢,而是那房子是其中一位家境富裕的室友的,以便宜的低價租給她們。

  她們是從中學以來的死黨。韓亦詩常常覺得,這兩位死黨比她妹妹還更親、更瞭解
她。

  雖然其中一位已經搬出去與男友同住,並準備要結婚了,而另一位——也就是屋主
——則長年待在國外,這地方等於是韓亦詩一個人住,她還是覺得這兒比自己的家更像
家。

  因為在這裡,她不用被挑剔,不用伺候兩個嬌嬌女,只需要顧好自己就可以。

  在回家途中,她還到便利商店,買了些必需晶與泡麵,然後才回到住處。

  一進門,她便聽見浴室有嘩啦啦的水聲。

  她明明是一個人住,卻在聽見家中有其他聲響時,毫不意外,彷彿天經地義。

  因為她知道來人是誰。

  把買來的東西放在流理台上,把裝著樂譜的袋子擱在鋼琴旁邊,然後,她把自己拋
進沙發裡,順手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忙累了一天,眼皮已經開始沉重,她乾脆斜躺在沙發上,頭靠著扶手,懶懶地看著
電視。

  終於可以放鬆了……困了……浴室的水聲停了。

  一名只穿件短褲,裸著上身還在滴水的男子走了出來,他邊走邊用大毛巾擦著濕淋
淋的頭髮。

  「怎麼這麼晚?」低沉魅惑的嗓音問道。

  男子略瘦卻很結實精壯的體格大刺刺地展現著,他一面擦頭髮,一面走到廚房幫自
己倒杯水。

  神態優閒又從容自在,彷彿這兒是他很熟悉的場所。

  「又買一堆泡麵。」他看了看流理台上的便利商店塑膠袋。

  韓亦詩沒有答腔,她累得不想多說,只是抬眼安靜地望著他。

  寬闊的胸膛,削瘦的腰身,長腿有力而修長……難怪人家都說他是標準的衣架子。

  手臂肌肉線條更是優美,大手有著寬厚的掌和修長的手指,還曾經被票選為最性感
的雙手。

  性感嗎?

  她唇角揚起苦笑。

  一直沒聽到她的回答,男子停下擦拭頭髮的動作,把毛巾披在旁邊的椅子上。

  他注視著躺在沙發上的韓亦詩。

  一向溫和又有氣質的神態變了,此刻,男子英俊的臉龐上,幾乎沒有表情,眼眸中
卻閃爍難解的光芒。

  「過來。」他伸出手,嗓音低沉的命令著。

  「我很累。」她清清喉嚨,低聲回答。

  男子不說話,只是繼續保持原來的姿勢,盯著她。

  韓亦詩再度歎口氣:不知道是今晚第幾次了。

  她知道這個男人有多堅持與執拗,如果不聽他的,後果……她,並不敢想像。

  認命地從沙發上起身,韓亦詩緩步走向站在廚房門口的男子。

  然後,一個不穩,她被有力的臂膀勾人懷中,貼上那堅硬寬闊的胸膛。

  「你很累?」男子略微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際質問著,「你有我累嗎?」

  「既然這麼累,為什麼不在家休息呢?」韓亦詩淡淡地反問。

  擁住她的男人低低一笑,笑聲裡有苦悶的嘲諷。

  然後,一個略嫌急躁的吻,便封住她的唇。

  不再有問答,不再有略嫌疲憊的話語,男人強硬地佔領她柔軟的唇,在她的無奈下
,探入她的濕潤,尋著嬌怯的舌尖。

  「唔……」

  彷彿要勒索她的回應,男人霸道的吮吻沒有盡頭,沒有止境。

  待放開她之際,她已經微微輕喘,紅唇略腫,嬌艷得誘人。

  男人攔腰抱起她,熟稔地穿過客廳,走向臥室。一面不停輕啄她的耳際,啃咬她敏
感的耳垂與頸側。

  很快地,她的上衣與長褲都被脫掉了,貼身衣物也被扯開,在熱吻間,韓亦詩只是
被動地接受,卻無法抑制自己不斷飄高的體溫。

  他的擁抱如此溫柔有力,在她身上不斷落下的細吻,點燃一簇簇情火,讓她不安地
扭動著。

  嬌軀是溫潤的淺蜜色,光潤如絲的肌膚令人愛不釋手,男性修長的手指在她身上游
移,製造出更驚人的電流。

  「嗯……」

  當胸前柔軟飽滿的豐盈被愛撫和吮吻寵愛之際,韓亦詩只能無助地輕輕呻吟。

  男性的慾望已經被喚醒,緊抵在她修長圓潤的大腿一側,低喘聲在耳邊蕩漾,彷彿
催情的樂句。

  堅硬和窈窕的曲線糾纏著,男女問最原始的律動就要開始「不……行……」她抗拒
著,推著那如鐵鑄般的胸膛。

  軟玉溫香在抱,急於將自己揉進溫暖滑潤的天堂之際,被懷中人兒這樣死命抗拒,
就算脾氣再好的男人,也會發火吧。

  「為什麼拒絕?」帶著喘息的沙啞嗓音質問著,他懲罰似的咬住她滑膩的肩。

  「你……你沒有……套子……」

  懊惱地低吼,男人用力爬梳了一下短髮,然後他翻身,熟稔地拉開床頭抽屜,伸手
一摸卻落空了,他皺緊了漂亮的濃眉。

  「沒有?」奇怪,平常都會有存貨的,這次……「在……廚房流理台上。」韓亦詩
翻身蜷縮進被中,微喘著提醒他。

  男人側眼看她。鵝蛋臉上染著激情的紅暈,短髮披在頰邊,他忍不住伸手撥開,然
後低頭吻她一下。

  「真乖,還記得幫我買。」他低聲笑說。

  韓亦詩臉更燙了,呻吟一聲,把臉埋進枕頭裡。

  他起身去廚房,在她帶回來的便利商店塑膠袋中翻找。

  他一離去,韓亦詩立刻覺得少掉他的床,變得很冷。

  冬日寒涼的空氣侵襲著她赤裸的肌膚,她拉起被子,把全身密密包住。

  不過沒有用,男人一回來,便扯開被子,重新把她擁入懷中。

  「幫我。」小小鋁箔包被塞進她手中,男人親暱地在她耳際要求著。

  韓亦詩紅著臉起身,乖乖接手這令人臉紅心跳的工作。

  細緻修長的手指驚人的靈巧,低著頭,她羞窘地完成了。

  男人的慾望也瀕臨爆發。

  重新被壓回床上,急躁的吻如雨般落下,她忍不住抱怨,「你才從美國回來,長途
飛行,都不累嗎?」

  「可是下午你自己說的,已經好久不見了。」

  男人分開她的美腿,狠狠侵入她,讓她皺著眉輕吟,努力適應他的侵佔。

  「也才……一個多月……嗯……」他激烈的攻勢讓她說話斷斷續續。

  不再多言,男人用身體來說明,他的一個月有多麼漫長。

  精壯的體魄毫不留情地壓制她,佔有她,熟練地撩撥挑逗,時輕時重的攻擊,讓她
忍不住呻吟、嬌喘,一步步被推向情慾巔峰。

  「啊……」她無助地甩著頭,雙手緊緊攀住他的寬肩,手指都陷入他的肩頭。

  男人隨即抓住她的手腕,扯到她頭頂壓緊。

  這樣的姿勢讓兩人更是緊緊貼合,磨蹭之間,點燃更驚人的火花。

  「別抓,小心傷到手指。」男人繃緊慾望的嗓音,喘息著說。

  韓亦詩咬緊下唇,卻忍不住揚起一抹苦笑。

  笑得好無奈又好嬌媚,讓男人火熱的攻勢更激進了。

  「笑什麼?」伴隨著低吼,男人質問。

  「只有你……會在這種時候……啊……輕點……」她呻吟著,一面回答,「還……
還注意到我的……手指……真不愧……是……楚大哥……」

  「不要那樣叫我!」

  重重的侵襲宣示著心裡的不滿與憤怒,楚正璽在她幾乎失控的叫聲中,把彼此都送
上了燦爛的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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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00:17: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還是清晨,時間尚早,鬧鐘也還沒響,韓亦詩就已習慣性地醒來了。

  一室空蕩,枕邊人已經不在,他起得更早。

  全身微微的酸痛,提醒她昨夜激烈的糾纏。一回想起那狂野的一切,不禁火燙燙得
令人全身發軟。

  韓亦詩起身,疲憊地進浴室沖澡。

  熱水沖過身上深深淺淺的吻痕,讓她又歎氣。

  每次都這樣。久別之後相見,他總是需索得特別兇猛又特別無度。

  已經多久了呢……甩甩頭,不准自己多想或自憐,她踏出淋浴間。換好衣服,頭髮
用大毛巾隨便擦了擦;反正剪短了,不用吹也沒關係,不滴水就行了。

  當她走回臥室,準備把皺得一場糊塗的床單換掉時,聽見門口傳來鑰匙聲,有人進
門。

  是去慢跑回來的楚正璽。

  「我買了早餐。」

  穿著T恤、運動褲的他,依然俊美得令人氣息一窒,昨夜狂野的一切居然讓他今早
精神奕奕,韓亦詩只能自歎不如。

  她沒有看他,只是安靜聆聽,轉身又走回臥室。

  兩人之間的氣氛,在白天,變得令人難以忍受的古怪與曖昧;她始終無法自在地面
對起床後的他。

  特別是在一夜熱烈纏綿之後。

  坐在床沿,她陷入沉思,一面無意識地繼續擦著短髮。

  突地,一雙修長的大手溫柔地拉掉她手上的毛巾,打開吹風機。

  「怎麼不吹頭髮?」在吹風機的噪音中,他的嗓音低沉。「你又剪頭髮了?這次剪
得好短。」

  韓亦詩還是不說話,只是略低著頭接受他的服侍。

  他的手指伴隨熱風,在她的發問穿梭,撥松她的髮絲。她偷偷閉起眼,享受著這一
刻的親密與放鬆。

  楚正璽的動作一直很輕,好像怕扯痛她的頭皮。他右腳屈跪在她身後的床上,直到
把她的頭髮吹乾。

  烏亮髮絲披散,略泛紅暈的鵝蛋臉微仰,眼眸閉著。

  關掉吹風機,他忍不住低頭,攫取她的甜潤。

  這個吻很溫柔,結束之際,她臉蛋上的紅暈加深了。

  微帶汗味的清爽男性氣息似乎仍圍繞著她,楚正璽卻已經起身離開,走到房門前,
他停下腳步,低聲開口。

  「我該走了,要回家一趟,還有很多事情要辦。」

  「我知道,你昨天對柔柔說過了。」她回答的聲音也是一樣低低的。

  他們都沒有看對方,視線不敢交錯。

  不管分享體溫之際,兩人是多麼的狂野需索,當黑夜已盡、天已大亮的白天,他們
都會回復到那帶點窘迫的生疏。

  尤其是她。

  在人前,他們就像最普通的鄰居,會招呼、會寒暄,但是……就只有這樣,也只能
這樣。

  在黑暗中的廝磨似乎像一場場的夢,太陽一出來,就煙消雲散,消失無蹤。

  楚正璽逕自進浴室沖澡,韓亦詩則是開始動手整理。該洗的衣服、床單、被套……
他的襯衫要送洗、西裝則是掛起來……其實比她早起的他已經稍微整理過,所以很快就
完成。

  她走過客廳來到餐廳,餐桌上放著熱騰騰的豆漿和早點,還有一份摺得整整齊齊的
報紙。

  她也不客氣,坐下來就開動,翻開報紙,隨意瀏覽著。

  然後,在藝文版上,毫無意外地,看見關於楚正璽的報導。

  國家音樂廳新任客座指揮楚正璽,日前完成與慕尼黑愛樂合作的專輯錄製,於昨日
返國……照片滿大的,不過是檔案資料照。楚正璽天生上鏡頭,穿著燕尾服走上舞台,
君臨天下的尊貴氣勢,總是毫無困難地吸引住全場的目光。

  韓亦詩默默看著,覺得剛喝下去的豆漿,熱騰騰地堵在她的胸口。

  「我走了。」

  低沉的嗓音把她喚醒,她微微一驚,好像怕被發現什麼秘密似的,不動聲色地把報
紙翻過去。

  楚正璽已經換好衣服,簡單而整潔的襯衫長褲,卻襯出他完美修長的身材。他一面
扣著袖扣,一面走過來。

  「晚上我會晚一點,你累了就先睡。」他交代著,拎起餐桌上的一串鑰匙,準備出
門。

  「你晚上還要過來?」韓亦詩托著腮看著他,「你不是該回家?或是……陪柔柔?


  最後那兩個字一出口,她的胸口泛起一陣隱隱的刺痛,嘴角卻勾起一抹帶著苦澀和
絲絲嘲諷的苦笑。

  楚正璽回頭,眼眸裡又閃爍著那種難解的光芒。他張口本想說什麼,後來又放棄。

  目送那俊朗的背影出門,韓亦詩重新翻回報紙那一頁。

  照片中的男人,抿著薄唇,神色嚴肅專注。

  她凝視著照片,纖指輕輕在報紙上劃過。

  從認識他以來,有多少年了呢?都是這個模樣。

  那麼壓抑,那麼辛苦……她歎口氣,把報紙放下。雖然一個人住慣了,卻沒有變得
邁遏,總是習慣性地順手整理好餐桌。仔細洗乾淨手,她來到鋼琴旁邊。

  已經架好的譜架上,有著厚厚的樂譜,她翻了翻,打開放在鋼琴上的扁長小盒,銀
光燦爛的長笛,正靜靜躺在寶藍絲絨當中。

  纖細而靈巧的雙手取出各部分組裝,長笛在手,她的心定了下來。

  練習吧!這是她的工作,也是她把自己從現實中抽離隔開的方式。

  其他的,她不願也不能再多想。

  ***

  傍晚,韓亦詩又回到舊家。

  雖然房子沒有賣掉,但父母在多年前離婚之後,她母親也不住在這兒了,只是偶爾
才回來,大半時間都待在娘家。

  這一次,因為舅舅們帶著外公、外婆出國過年,她母親不想去,便留了下來。

  不想去的原因很簡單,她母親跟她舅媽又為了小事情,姑嫂嘔氣。

  其實要忍受得了她母親的嬌蠻脾氣,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韓亦詩常常偷偷地同情
她的舅媽們。

  「他們玩得很高興,早上還打電話跟我示威!」

  果然,韓亦詩一進門,韓母便抓著她開始訴苦。

  「我不要回去了,亦詩,你搬回來嘛!我們一起住這邊。」

  韓亦詩不置可否,她已經很習慣了。

  她曾經被這樣的軟言相求騙過,還不只一次。

  每次都以為母親真的想要跟女兒住,卻是住沒兩天,母親就喊著無聊,地方小住起
來不舒服,沒人陪她說話,東西不好吃……什麼都怪在韓亦詩頭上。

  問題是,韓亦詩從上大學以來,生活費與學費都是靠自己打工教鋼琴賺來的,她真
的很忙。在努力照顧母親之際,還要被百般挑剔,就算任勞任怨如她,也會受不了。

  受不了歸受不了,她還是忍了又忍。

  不過,她母親忍受不了,很快的又會回到家大業大,什麼都有傭人幫忙的娘家,還
順便抱怨女兒都不管她。

  幾次之後,她母親也累了,不肯再這樣跑來跑去,韓亦詩索性搬到外面住,偶爾才
回舊家,和又跟嫂嫂們嘔氣的母親會合。

  果然,這次也只是說說,她母親抱怨完舅媽之後,就渾然忘記了要搬回來一起住的
這個要求,話題一轉,又開始講她妹妹。

  「柔柔昨天說,又有唱片公司找她談了,打算出唱片。」韓母興致勃勃地說,「亦
詩,你看怎麼樣?」

  「很好啊。」韓亦詩料理著晚餐,漫不經心地說。

  韓亦柔有著極優美的嗓音,其實一開始,是鄰居楚太太發現的。學音樂出身的楚太
太非常喜歡韓亦柔,便跟韓家提出了要好好栽培她的想法。

  韓家人同意了,韓亦柔開始每個禮拜到楚家上課,因為要訓練音感,所以從鋼琴開
始學起。

  本來韓亦詩只是陪愛玩又怕辛苦的妹妹一起去的,沒想到陰錯陽差,她埋頭安靜練
習的結果,是一路念了音樂上來。而她天資優異的妹妹,卻因為貪懶愛玩,半途而廢,
始終沒有完成完整的音樂訓練。

  不過天賦是遮掩不住的,韓亦柔一直在歌唱方面有著出色的表現。

  韓亦柔國中畢業後念了職校,沒學到多少一技之長,卻交了許多朋友,其中不乏學
廣告、電影等專業的友伴,接觸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

  大家都覺得她又美聲音又好,不斷鼓勵她,所以她不但幫廣告配音,幫演員配音,
甚至參加劇團演出舞台劇,活躍的程度令人驚訝。

  雖然她一直沒有正職,拿到的車馬費或演出費也頂多讓她買雙名牌鞋子,可是韓亦
柔非常喜歡這樣的環境,人群中,她總是笑得最響亮、最甜美也最搶眼的一個。

  「我也覺得很好。」韓母非常以這個小女兒為榮。「我要叫她多買幾套漂亮的衣服
,以後要是記者訪問的時候,上鏡頭才好看!對了,還要買幾樣時髦的首飾,我去找信
用卡……」

  聽到這裡,一直左耳進右耳出的韓亦詩忍不住插嘴,「媽,你別再給柔柔太多錢了
,上次你給她交房屋頭期款的錢,她卻拿去買車,結果三個禮拜就撞壞了。」

  韓母被大女兒這樣數落,本來笑咪咪的臉蛋一皺,臉色變了,不開心的說:「那是
意外!人沒事就好了,你幹嘛只心疼那輛車?」

  韓亦詩歎氣,苦口婆心的繼續勸,「我不是只心疼車子,而是柔柔花錢總是很不注
意,還有她那些朋友,牛鬼蛇神的……」

  年紀輕輕口吻就有如老太婆,韓亦詩自己也很不願意,可是母親是這樣,妹妹又是
這樣,她父親早就遠離她們的生活,不是由她擔起這個責任,還有誰呢?

  「幹嘛又罵我的朋友?」尖銳的細嗓突然加進來,韓亦柔怒氣沖沖的,「姐,你為
什麼老是看我不順眼?我的朋友有什麼不好?」

  一身火紅緊身洋裝,連外套都沒穿的韓亦柔,很不高興地靠在廚房門邊,拔尖嗓音
質問。

  她一頭蓬鬆的長髮披散,和韓亦詩神似,卻妝點得嬌柔艷麗許多的臉蛋,泛著濃濃
的紅色,眼神凶悍中帶著一絲迷離。

  韓亦詩皺起眉,走到妹妹身邊,抽抽鼻子。

  「你又喝酒了?」她滿臉不同意。

  「跟幾個朋友出去玩。」韓亦柔毫不在乎地回答,挑釁似地瞪著姐姐,「幹嘛?看
我出去玩你不高興嗎?我人緣好你又有意見了?」

  韓亦詩搖頭,對妹妹的尖銳言辭,一如往常的沒有辯駁。

  「他們要幫我出唱片!出唱片耶!」韓亦柔用力扯住姐姐的手,大聲宣佈,「我要
出唱片!以後大家就會知道我唱得多好,那些明星統統輸給我!」

  「你醉了。」韓亦詩沒有多說,也沒有撥開妹妹抓得她很痛、尖尖指甲刺進她手背
、掌心的手,只是把她帶到餐桌前,拉把椅子讓妹妹坐下。

  她轉身進廚房,準備幫妹妹泡茶解酒,不料韓亦柔突然又用力拉住她。

  「姐,你今天有沒有看到楚大哥?」她仰著臉,被酒精薰染得迷濛的雙眼,逼切地
望著她。「他有沒有來?」

  韓亦詩微微一顫,「沒有。不過我也剛來,你問媽媽。」

  「媽……」

  韓母走過去,摟著小女兒溫言安慰,「他昨天不是說很忙嗎?人家才剛回來,一定
有很多應酬。」

  「我不管,我好久沒看到他了,媽,他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柔柔乖,他怎麼可能不喜歡你……」

  母親與妹妹的呢噥軟語,聽在韓亦詩耳中,卻是那麼驚心。

  滾燙的開水沖人茶杯中,她冰涼的指尖幾乎握不住杯子。

  柔柔雖然活潑愛鬧,可是她非常瞭解妹妹,一定是心裡有事,才會喝這麼多酒,又
這樣又哭又鬧的。

  還會是什麼事呢,不就是因為楚正璽?

  韓亦柔從小就極度崇拜隔壁的楚正璽,斯文、帥氣、才華洋溢,對她們姐妹都很好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楚正璽的關係,她根本不肯去學琴、練唱。

  這對小姐妹從七八歲就開始學琴,到後來,韓亦柔到楚家,都直接鑽進楚正璽的房
間,纏著她的楚大哥,要他拉提琴或彈鋼琴給她聽,甚至什麼都不做,就乖乖待在他身
邊也好。

  留下孤孤單單的姐姐韓亦詩,在琴房安靜練琴。

  楚正璽那美麗又有氣質的母親,總會優雅地歎口氣說:「要是柔柔也像亦詩這麼用
功就好了。」

  然後,她會摸摸小女孩的頭,「亦詩,你真是乖孩子。」.

  年紀尚幼的韓亦詩,被這樣一句簡單的話給逼出眼淚。

  沒有人注意她,也沒有人認真讚美過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從小就伶牙俐齒又甜
美可愛的妹妹身上。

  安靜的韓亦詩,通常都被習慣性地忽略。

  可是沒有關係,楚媽媽說她是乖孩子。

  因為這樣簡單的鼓勵,加上總是輕聲細語,耐心教導她的楚媽媽,韓亦詩更加努力
地學琴,完全不偷懶。

  小學三年級,韓亦詩轉學考進音樂班,然後,在楚媽媽的鼓勵下,一路念到大學。

  其實要說鼓勵,只是精神上的支持。楚媽媽在她國二那年,帶著年方十七、跳級考
進美國著名音樂學院的楚正璽,遠渡重洋,離開她的生活。

  從此,她只有在每年寒暑假楚家回國省親時,才看得到楚媽媽,還有……越來越英
俊的楚正璽。

  ***

  又要過年了。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韓亦詩的心情總是特別不好。

  別人都有家可以團聚,而她家,從她念高中以來,就不曾有過團圓這件事。

  父母親離異,在現在的社會裡,不是那麼罕見的事情,可是對於小孩的創傷,卻是
永遠不會消失的。

  她下記得父母親大吵的情況,印象中,總是母親又哭又鬧,把一張美麗的臉龐弄得
狼狽下堪,而父親,在一旁無奈又懊惱地抽著煙,一根又一根。

  最後,父親出門去了,不再回來。母親哭得呼天搶地,說他死了,下地獄去了。

  後來韓亦詩才知道,父親有外遇,離婚之後沒多久,他便跟外遇的對象結婚了。

  平常還好,每到過年時節,看著家家產戶團圓相聚的樣子,韓亦詩總是黯然;雖然
外表上,她是接受得最好的人。

  照顧媽媽,照顧妹妹,偶爾和日漸蒼老的父親吃飯,她總是老成而穩定,沒有情緒
起伏。

  回到住處,一室冷清,更讓她難掩心頭的酸澀。

  今天是除夕,下午她母親和妹妹臨時決定要去南部散心,東西收收就走了,人都到
機場了,才打電話告訴她。

  韓亦柔示威似的在電話裡大嚷:「我跟媽去住舅舅的招待所,明天要去墾丁玩!」

  「你們小心點,不要租車。柔柔,你不要喝酒又開車,聽見沒有?」韓亦詩急得直
問:「有沒有帶錢?有沒有帶信用卡?你們要去幾天?我跟你們——」

  「你不要來啦!」韓亦柔毫不客氣地拒絕,「你來都管東管西的!我們過兩天就回
去了。」

  旁邊還傳來韓母的催促聲,「好了沒啊,走了,要登機了。」

  掛了電話,一股被全世界遺棄的孤寂感,湧上來侵蝕她。

  好累……然而她還是整理了房間,洗了衣服,還拿出吸塵器把地毯吸乾淨。然後練
了琴,練了長笛,把過年後,樂團要表演的曲目都走過一遍。

  直到傍晚,她在暮色中,安靜地燒水泡麵,蓋上蓋子等候,那人工的油膩香味傳人
鼻端,她才突然發現自己臉上涼涼的。

  還是掉眼淚了。

  別人家都在吃大魚大肉或熱騰騰的火鍋吧,她卻是以泡麵果腹。

  掀開蓋子,熱騰騰的蒸汽撲面而來,她的眼淚一顆顆掉進湯碗裡。

  奇怪,自己是怎麼回事?

  不是習慣了嗎?多少年來不都是這樣過了嗎?

  她的哽咽越來越嚴重,淚腺好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關都關不住。她已經完全沒有
胃口,把麵碗一推,放棄了吃東西的念頭。

  洗把臉,眼睛依然酸澀,淚水還是不斷,她決定上床去。

  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著的,不過,韓亦詩清楚意識到自己醒來了。

  沒有開燈,臥室裡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過,有人在她的床邊,俯
身相就,略涼的薄唇印上她燙燙的臉頰。

  「你在哭?」低沉的嗓音那麼溫柔,讓她眼眶又是一熱。

  不過,她選擇推開他。

  「我沒事。」

  她打算起身,卻被握住手腕,又推回床上。

  「你沒吃飯對不對?」那嗓音還是溫和得讓人想哭,緩緩說著:「我看到桌上的泡
麵。怎麼不好好吃點東西?為什麼不對自己好一點?」

  韓亦詩用力咬住唇,撇過頭,不肯回答。

  溫熱的男性軀體移上床,她被摟進寬闊的胸膛。

  好半晌,兩人都沒有開口,只是靜靜依偎著。

  「你不是該在家嗎?」她幽幽地開口。

  「剛吃完年夜飯,等一下半夜要去拜拜,我爸那邊的習慣。」楚正璽擁著她,下巴
頂在她的發心,淡淡的說,「我晚一點過去會合就可以了。」

  她又不說話了。

  「我帶了點吃的來,有長年菜。」他一面說,大手一面在她背上揉按,似在安撫她
。「起來吃點東西吧,餓著肚子睡覺多難過。」

  她埋在他溫暖寬厚的胸膛上,不想動。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家沒人,我爸的司機說看到你媽跟你妹下午就出門了,我想你一定在這。」楚
正璽低下頭,輕吻著她的眉眼,「別哭了,不想待在這,就跟我回去吧。」

  「怎麼可能?你家又不是我家,何況柔柔……」說著,她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委屈給
擊潰,眼淚又奔流而出,「我們……我……」

  她的脆弱狠狠抓住了他的心,他吻住那張略略顫抖的紅唇。

  本來只是單純安慰著流淚的她,但安慰的吻卻很快變質。

  他無法抗拒她的甜蜜溫柔,吻得越來越深越熱,本來在她背上揉撫的大手,也開始
像有了自己的意識。

  當他褪去她的衣衫時,火熱的吻迫不及待地落在她未著內衣的光裸嬌軀上。蓓蕾被
撫弄得敏感而挺立,被吮含進溫熱潮濕的口中,她忍不住弓起身子,輕聲呻吟。

  「你該走了……不是嗎?」

  這樣的推拒根本無濟於事,慾望的火焰已經熊熊燃起。楚正璽撐起身子,專注地盯
著她紅艷艷的臉蛋,流轉的嬌美春意,逼得他幾乎要瘋狂。

  「啊……」

  沉默的男人握緊她的雙手,兩人都修長有力的手指密密交纏。他略顯急躁地,深深
佔領了她。

  黑夜裡,團圓的愉悅氣息還在四處蒸騰,而在楚家,當夜,卻沒有等到楚正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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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00:17: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今年是暖冬,過了年,天氣就一直很好,氣溫也居高不下,完完全全就是春暖花開
的好時節。

  年後,韓亦詩所屬的樂團有一場音樂會。

  這個樂團屬於某大財團的基金會,規模跟水準都還可以,薪水雖然不是超高,卻算
是穩定,加上韓亦詩在外面音樂教室兼職教鋼琴,她的收入其實不錯。

  何況,住處租金是友情價,少得要命,她又沒有什麼其他支出,大學畢業這幾年下
來,她存了不少錢。

  當然,在她父母眼中,這一點積蓄根本不夠塞牙縫,可是她依然努力自立自強,絕
對不願像她妹妹韓亦柔,花起錢來毫不手軟,卻要別人替她付帳單,每個月父親還要幫
她繳卡費。要買車或出國玩,只要回家一伸手,不管父親還是母親都搶著給她錢。

  傍晚時分,天色還未全暗,音樂廳的側門邊,已經有著三三兩兩的樂手出現。

  今天只是綵排,所以樂手們都是平常的裝扮,有的穿著破破牛仔褲就來了,手上或
肩上不是攜帶自己的樂器,就是帶著厚厚的樂譜。

  韓亦詩也是輕便打扮,合身T恤、牛仔褲配球鞋,看起來就像是個學生。

  她抱著長笛盒,腳步輕快地走下台階,準備從側門進去。

  「嘿!韓老師,你今天居然比我早到!」

  說話的中年男子有著卷卷的台客頭和大肚腩,若不認識的人,說不定會以為他是個
在夜市擺攤的老闆,甚至是流氓一名。

  不過他可是樂團小喇叭的首席,中氣十足,技巧又好。老大哥般的他,老是被團員
取笑像是葬儀社鼓吹樂隊的頭頭。

  「我老頭就是啊!不然你們以為我是怎麼會學小喇叭?就是他教我的嘛!」

  他總是一瞪眼,理直氣壯的回答,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

  他總是戲稱兼課無數的韓亦詩為韓老師。

  韓亦詩聽了,只是噗哧一笑,「李哥,你今天也很早啊。」

  「之前經理就叮嚀了好幾次,下午還特地打電話提醒,說今天不能遲到。」

  李哥搖搖頭,「不知道又是什麼大人物要來看了,老總不是過年前才來巡視過嗎?


  在樂團裡總是到集合時間前最後一秒鐘才出現的兩人,相視無奈地笑笑,並肩走下
台階,穿過走廊,來到後台。

  後台也是鬧烘烘的,大伙聊天的聊天,打招呼的打招呼,非常熱絡。

  「亦詩,跟你說一個秘密喔。」和她一樣是長笛手,年紀也差不多的徐湘儀,鬼鬼
祟祟地靠近她,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說:「今天有個大帥哥要來看我們綵排。」

  韓亦詩笑了。

  她五官細緻清甜的鵝蛋臉,平常總是安靜無表情,但笑起來卻很甜美。此刻她笑吟
吟地問:「又是誰要來?你也太不挑了,動不動就帥哥。」

  「誰說我不挑的!」徐湘儀沒好氣,指著旁邊的粗漢李哥說:「像這個李哥,我就
不會說他是大帥哥。」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李哥吹鬍子瞪眼睛。

  「李哥別生氣,湘儀是說,你不是大帥哥,可是個性好,很酷又很照顧人嘛!」韓
亦詩笑著幫忙解圍。

  「我哪有這樣說?」徐湘儀拉著她小聲問。

  「不這樣說,我們等一下就給李哥一拳頭打死。」韓亦詩也小小聲的回駁。

  「說得對,或者他等一下不高興就罵指揮,我們又要多練半小時,這樣更糟。」

  兩個年輕女孩擠在角落嘰咕說著,還一面發出咯咯傻笑。在這裡,在這種時候,韓
亦詩才像是個正常的二十五歲女孩。

  「我跟你說,今天要來的這個人真的很帥喔,你一定也認識,就是……」

  徐湘儀還來不及說完,樂團經理——一個小個子的中年男人——便出現在後台,他
拍拍手,吸引團員們的注意。

  「各位!注意一下!」他提高嗓門說。

  待大家都靜下來轉頭看他時,也同時注意到,他身邊站著一個英挺的男子。

  那張俊臉輪廓深刻,俊美而斯文,唇邊帶著客氣溫和的笑意。

  「我們今天特別請到國家音樂廳的客座指揮,楚正璽楚指揮,來幫我們指導一下!
」樂團經理亢奮地介紹著,「大家今天要好好表現!我們歡迎楚指揮!」

  一陣掌聲之後,楚正璽微笑著問好。

  韓亦詩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還是不習慣在人群中看他。

  那麼英俊,那麼光芒四射,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他卻顯得恰然自得,舉手
投足瀟灑大方,和私底下的他,那麼不同。

  「就是他啦!好帥對不對?」徐湘儀猛拉著韓亦詩的袖子,在她耳邊聒噪。

  「我知道啊。」韓亦詩輕聲回答。「我認識他很久了。」

  「真的?!」徐湘儀大驚,「你們認識?怎麼認識的?」

  而面對著眾人,楚正璽也侃侃談到這件事,「……所以很榮幸有這個機會,來跟大
家交流,謝謝董事長的邀請。還有,貴團的長笛首席韓小姐,是我認識很久的朋友……


  「我是他媽媽以前的學生。」她低聲說。

  「……她是家母以前的學生。」楚正璽也正好說完。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只一秒,韓亦詩便不動聲色地低下頭。

  多麼大方公開。

  不過,只能大方到某一個程度。

  整場綵排中,楚正璽以他豐富的指揮經驗、溫文卻切中要害的見解,風靡了所有團
員,幾乎每個女性團員都私下找機會,俏俏問韓亦詩:「你們是認識多年的好友?他有
沒有女朋友啊?」

  「有啊。」韓亦詩看似毫無芥蒂地笑著,輕快回答,「偷偷跟你們說,不要講出去
喔,就是我……妹妹啦。」

  她的俏皮輕鬆回答,換來一陣陣失望的歎氣……還有,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內心滴
血的聲音。

  「我們還以為你跟他有什麼八卦呢。」徐湘儀又湊過來低聲說:「他這麼帥,你幹
嘛不留著自己用,還被你妹搶走?不過你妹我看過,長得真的很妖艷。」

  韓亦詩微微不悅,「幹嘛這樣講我妹啊?」

  「妖艷是誇獎詞好不好?像我跟你,一輩子都妖艷不起來。」圓圓臉蛋、長得嬌小
可愛的徐湘儀喪氣地說。

  「我知道。」韓亦詩語氣平平地說,翻過一頁,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樂譜
上。

  她始終沒有抬眼,沒有看到那雙不時會瞄過來,注視她的深邃眼眸。

  ***

  樂團正式演出當天,韓亦詩還是差點遲到了。

  罪魁禍首是她那件和徐湘儀逛街時,被慫恿甚至被逼迫買下來的黑色禮服。

  長裙曳地的全黑素雅設計,本來就是她們上台演奏時慣常穿的,只不過,這件禮服
背後挖空,直開到腰際,裸露出大片肌膚。

  從正面看,根本看不出來,背面卻是一片旖旎風光。

  「好漂亮!」徐湘儀在更衣室裡大叫,「亦詩,沒想到你身材這麼好,腰是腰、腿
是腿的!」

  「有誰腰不是腰、腿不是腿?」韓亦詩聽得啼笑皆非。「太露了,我要換一件。」

  「不要換啦!」徐湘儀哀求,「真的很好看,你自己看嘛!買啦、買啦,以後說不
定還可以借我穿,不然我幫你出一半!」

  「不是錢的問題……」

  鬧了半天,鬧到專櫃小姐都過來關心,也加入勸說的行列。韓亦詩最後只好尷尬地
掏錢付款,買下這件禮服。

  她就是沒辦法拒絕別人的要求。

  那天下午,她還得充當母親與妹妹的美容顧問,幫她們跑腿把衣服配件都弄齊全,
好不容易脫身之後,真正要上台表演的她,才回到住處換衣服。

  化好淡妝,七手八腳穿上禮服,背後只有細細的帶子綁住的設計,卻造成她很大的
困擾。她彎著手臂試了半天,弄得自己滿頭大汗,卻依然綁不好。

  當她正在奮戰之際,門一開,她在穿衣鏡中,愕然瞪視著不速之客——楚正璽。

  「你……你怎麼來了?」

  楚正璽是順路過來拿昨天忘記帶走的樂譜資料,晚點也要過去音樂廳,沒想到一進
門,就看到這樣養眼的畫面。

  裝扮過的韓亦詩,有股撼動人心的氣質美,不過這不是重點,而是她身上那件黑色
禮服……剪裁合身,襯出她美麗的窈窕曲線。淺蜜色滑膩的背部肌膚幾條繫帶聊勝於無
,她反著手想繫上,這樣的姿勢,讓她豐盈前胸更是突出。

  他的眼眸一暗。

  反手把門關上,他大步走了過來。

  「幫我……綁好,可以嗎?」韓亦詩被他火熱的注視看得全身發燙,側過臉不敢再
看。

  他站在她身後,伸手接過那細細的帶子。

  他指尖觸到她裸露的肌膚,她忍不住微微顫抖。

  然後,她聽見他低沉暴躁地從喉嚨深處冒出一聲詛咒。

  「該死的!」他緊緊把她壓上冰涼的鏡面,然後,她的禮服被粗魯地從肩上剝掉,
不耐的熱吻熨上她的裸肩。

  禮服底下,連胸衣都沒有。

  楚正璽暴怒地在她耳邊罵著,「你居然連內衣都沒穿!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

  「這件衣服的設計就是……」她虛弱地辯駁。

  「住口!」他重重扳過她的臉蛋,狠狠地吻住她,另一手也撫上她光裸的豐盈。

  「不要……我會遲到……」她激烈地抵抗,想要掙脫。

  完全沒有用,楚正璽被怒火和慾望燒得簡直毫無思考能力,他就在玄關處扯下她所
有的遮蔽,翻過她嬌柔的身子,抬起美腿,然後,深深地佔有她。

  她正面緊貼火熱剛硬的身軀,背部被壓在冰冷鏡面上,她在呻吟也在顫抖。

  他低頭啃吻著她柔嫩的蓓蕾,身下佔有她的動作狂放而強硬:她在情慾中被迫滅頂
,呻吟著用力攀住他的寬肩,又毫無意外地,被他握住手腕。

  「啊……」

  高潮很快在兩人之間爆發,他們有著最好的默契,身心相屬,緊緊相系。

  把臉埋在他寬肩上嬌喘不息,韓亦詩全身酥軟地被他擁在懷中。

  他們……居然……就在門口……「你會害我遲到。」她微弱抗議著。

  楚正璽苦笑,他何嘗不知道。

  但是那種想要她,想親近她的慾望,卻從來都控制不住。

  從很久很久以來,都是這樣。

  好不容易,氣息平穩了下來,修長手指滑過她的唇,楚正璽有些抱歉地低聲說:「
晚上還要上台,這樣會不會不舒服?」

  她是長笛手,今晚要吹奏長笛兩個多小時,很明顯地,她被吻腫的唇,一定會給她
一些困擾吧。

  韓亦詩不開心地說:「你明知道我要上台表演。」

  他低頭輕吻她,安撫懷中人兒的情緒。「那趕快去準備,我送你過去。」

  「我早就準備好了,衣服也換好了,是你一進來,就……」

  「不行。」楚正璽很堅決地說:「不准你穿那件衣服出門。」

  「為什麼?」她仰起臉,不高興地問。

  為什麼?她還問為什麼?

  她想露出那麼多給別的男人看?她以為他是鐵打的嗎?還是以為他瞎了眼?

  「說不行就不行!」他專制地宣告。「你不知道什麼是餓虎撲羊嗎?要讓那麼多流
口水的野狼看你的背?門都沒有!」

  「柔柔每次還不都穿得很性感,你為什麼……」

  「亦柔關我什麼事?」他的濃眉鎖了起來,表情不悅,狠狠地說:「你不准穿那件
出門,就是這樣!」

  「她怎麼會不關你的事?你跟她……」

  楚正璽不讓她說完,抱著她走進臥室。「我幫你選,你先去洗澡。」

  「我……」

  「快點,你要遲到了。」

  最後,韓亦詩被迫穿上一件高領長袖的長禮服,毫不花稍,簡直像修女一樣。

  她匆匆趕到後台,徐湘儀一看到她,就大喊:「拜託!你怎麼又穿這樣,我們一起
去買的那件超棒的禮服呢?幹嘛不穿那件?」

  在她家玄關的穿衣鏡前。她才穿上不到十分鐘,就被剝掉了。

  韓亦詩只能苦笑。

  「樂手準備了!」舞台總監進來吆喝,「再三分鐘!」

  「不過你今天很漂亮喔。」李哥晃過來,穿著燕尾服的他,看起來就是個穿燕尾服
的流氓。他撫著肚子笑咪咪說:「韓老師最近越來越漂亮,是不是談戀愛了?」

  雖然打扮素雅,但那張鵝蛋臉上,明眸閃亮,紅唇嫵媚的模樣,確實比之前要搶眼
許多。

  「有嗎?」

  韓亦詩只是笑笑反問,笑容裡有著些許極淡的惆悵,更增添一股神秘的魅力。

  ***

  音樂會之後,韓亦詩的生活還是規律進行,每天早上教音樂班的課,下午練習,晚
上或許幫同事代班去演奏,或是家教。

  楚正璽也忙,忙著帶領國家音樂廳交響樂團,開會、接受訪問,甚至演講……多數
時間他們都見不著面,只有到週末的時候,他會來找她。

  她不願去猜想,也從不問楚正璽的行蹤,不過,從母親那邊知道,她妹妹最近也是
不見人影,很少跟母親聯絡,所以她很簡單地推論,他們應該是在一起的。

  柔柔口中最棒的男人、最想要的男朋友,一直都是楚正璽。

  從她六歲開始。

  即使她長大之後,結識了許多朋友,但在韓亦詩面前,她總是眼眸閃亮地不停說著
楚正璽。

  那時,遠在國外唸書的楚正璽,簡直是白馬王子的化身,家世好、學歷好、相貌出
眾……其實有時候,韓亦詩會覺得,她這個什麼都要爭、什麼都要最好的妹妹,迷戀楚
正璽的真正原因,是他背後代表的一切。

  楚家有英俊和藹的父親,美麗溫柔的母親,家中氣氛一直很和樂,整潔溫暖,這是
她們姐妹永遠沒有辦法得到的。

  韓亦詩跟妹妹只差一歲,但在心智年齡、個性上卻有很大的差距,加上父母離婚後
,姐妹分居兩地,平常見面時間很少,所以一直覺得,她跟妹妹除了面貌相似外,根本
毫無相像之處。

  可是,在有事情的時候,妹妹卻會毫不客氣地勒索姐姐的援手。

  像這平靜的週末,才入夜,電話響起時,韓亦詩就直覺知道,是韓亦柔打來的。

  「姐,出借一個晚上行不行?」韓亦柔的聲音白話筒裡傳來,背景鬧烘烘的,韓亦
詩必須把話筒緊緊靠著耳邊。「我們伴奏今天臨時有事,可是這個排演很重要……」

  「現在?」韓亦詩皺起眉,看了看時鐘。

  忙了一個禮拜,好不容易可以休息,她連晚飯都還沒吃,下午還在音樂教室上了兩
堂課,實在累了,可是……「來嘛,大家都知道我姐很會彈鋼琴!」韓亦柔使出最厲害
的手段——撒嬌,她軟聲央求著,「很簡單的,我們只是要排練,你可以聽到我唱歌喔
!」

  最近韓亦柔參加舞台劇的演出,正緊鑼密鼓的排演中。其實,只要她願意定下心來
做一件事情,以她天資的聰穎,絕對沒有做不好的,可惜韓亦柔從來定不下來。

  被纏得無計可施,韓亦詩只能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勉強自己答應下來。

  「好吧,我等一下過去。」

  「現在來嘛!我跟他們說你七點會到,等一下見喔!」韓亦柔興高采烈地掛了電話
,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

  放下電話,韓亦詩深深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剛進門的楚正璽詫異地問,他注意到她的臉色不好。

  「沒事。」她甩甩頭,瞥了他一眼,「我要出門。」

  「現在?」楚正璽一臉困惑,把買來的便當放在桌上。「我買了吃的,你還沒吃晚
飯吧?要出門去哪裡?」

  「柔柔有事找我,要我去看看他們排練。」她低著頭走到門邊,開始穿鞋。「你先
吃吧,不用等我了。」

  楚正璽跟著她走到門邊,甩著手上的車鑰匙,「我載你去。」

  「不要!」沒想到韓亦詩反應很激烈,她瞪大眼睛,「你沒聽清楚嗎?是柔柔找我
,你還送我去?你要讓她看見我跟你——」

  他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讓她看見就看見,我從來不在乎這個。」

  「可是我在乎!柔柔也在乎!」韓亦詩揚高了嗓門,尖銳地表達她的怒氣。「你忘
了嗎?如果不是你答應過我,絕對不公開的話,我才不……我不會……」

  「你真的不覺得這樣的要求極度可笑嗎?」楚正璽陰沉著一張俊臉,幫她打開門,
冷冷地問:「亦柔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你這樣寵她。」

  「我們家的事,你別管!」韓亦詩憤怒地丟下這句,氣沖沖地衝出門口,按了電梯


  楚正璽還是追上來,臭著臉站在她身旁。

  「我不要你送。」她繼續抗拒著。

  「我把你送到路口,你自己進去,可以了吧?」他冷冷的說,「再多說的話,我就
直接把你送到她面前,讓她看見我們在一起。」

  韓亦詩很想繼續發脾氣,卻怎樣也憤怒不下去。

  他也忙,他也累了,連飯也沒吃,可是不但記得帶晚餐給她,還一聽說她要出門,
就追出來要送。

  知道她要去柔柔那邊看排練,也知道她不肯在妹妹面前公開兩人的關係,他也讓步
配合了,只送她到路口。

  他一直很配合,從那一年夏天開始……車上,兩人都沉默著。他還在氣她的彆扭,
而她,則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楚正璽對她一直很好,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他是妹妹要的。

  下定決心要讓的話,不是該遠遠的離開嗎?偏偏兩人又這樣糾纏不清,他一再來招
惹她,又一再受傷離開……說是離開,卻總會回來。

  每一次他離去,韓亦詩總絕望地以為,這就是結束,可是楚正璽總會在風雨之後,
重新不動聲色地介入她的生活。

  這一筆爛帳,到底怎麼辦?

  她知道柔柔雖然有其他男朋友,卻依然非常崇拜她的楚大哥。而楚正璽,對待柔柔
一如寵愛自家小妹,除了疼愛,沒有別的。

  他和韓亦柔的來往,都是因為韓亦詩的要求,而他,無法拒絕。

  她,完全沒有勇氣,當那個把真相攤開的人。

  「結束之後打電話給我,我來接你。」

  楚正璽依言送她到排練場附近的路口:他被韓亦柔纏著來看過一次排演,所以知道
位置,也知道附近哪兒比較隱密。

  停下車,他雙手握緊方向盤,冷冷說:「不要拒絕,要不然,我不保證我會不會提
早在排練場門口等你。」

  「你……」韓亦詩杏眸圓睜,咬牙瞪著他。

  突然之間,她洩氣了。

  「為什麼要這樣?」她悲哀地問,「你不能放過我嗎?我們能不能各走各的?你好
好跟柔柔交往,我也可以擺脫……」

  她想說「罪惡感」的,楚正璽卻誤會了。

  「擺脫我?」他惡狠狠地問,然後探身過去,凶狠的啃吻開始攻擊她柔軟的唇。

  廝磨折騰,他彷彿要留下什麼痕跡似的,毫不留情地折磨她的粉嫩唇瓣。

  「想都別想,你別想擺脫我。」放開微喘的她,楚正璽重重警告,「聽見沒有?想
都不要想!」

  韓亦詩逃下車,一路跌撞地奔過馬路,彷彿後面有鬼在追似的逃進巷子裡。

  「姐,你幹嘛?」清脆的嗓音把她嚇了一大跳,韓亦柔在她身後,追了好幾步才追
上。「你跑這麼快做什麼?」

  回頭望見一臉疑惑的妹妹,韓亦詩嚇得更是心臟狂跳。

  柔柔剛剛……沒有看見什麼吧?

  自己暈紅的臉頰,和微腫的唇,沒有讓她起疑心吧?

  「你怪怪的耶,趕快進來吧,我們導演跟舞台總監都來了。沒有伴奏,我們沒辦法
開始。」韓亦柔沒有問什麼,她只是全心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很簡單啦,反正你識
譜很強,十分鐘就上手了,快快快!」

  韓亦詩按著心口,吐出長長一口氣。偷偷側眼看去,那輛墨綠色的BMW轎車,正緩
緩從路口駛過,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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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00:17: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自從參加了舞台劇的排練之後,韓亦詩很驚訝地發現,她的妹妹真的跟記憶中不一
樣了。

  也許長大以後,她從來沒有跟柔柔有好好相處的機會,直到現在。

  每週兩天,她來到這個劇團排練場,幫他們伴奏。夏天要演出的這出新戲是采歌舞
劇形式,韓亦柔擔任女配角,雖然戲分不是最多,卻非常搶眼。

  是的,搶眼。韓亦詩不得不承認,妹妹真的很搶眼。

  她飾演一個煙視媚行的女子,用迷人的歌聲表達出她的誘惑力。

  在韓亦詩奏出的串串流麗琴音間,韓亦柔的嗓音一出現,了亮卻又充滿甜蜜魅力,
立刻攫住所有人的注意力,也讓身為她姐姐的韓亦詩,聽得耳根微微發熱。

  韓亦柔天生該吃這行飯的,她在舞台上,燈光一照,便像鑽石一樣閃閃發亮,眼眸
如明星,紅唇雪膚,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而在台下,她也是寵兒。嘴甜,愛笑,團裡大大小小的人她都招呼得到,人緣好得
不得了,大家都喜歡她。

  每次排練結束後,當韓亦詩收拾琴譜準備離開時,就看她吆喝著大家要吃消夜,笑
得最響亮,說話最甜的就是韓亦柔。

  「姐姐不一起去嗎?」團裡的人有時也會這樣問。

  「不了,我姐最乖了,她要回家睡覺。」韓亦柔俏皮地眨眨眼,挨過來好親熱地挽
著姐姐的手臂。

  「你們姐妹感情真好。」團員會羨慕地說。

  韓亦柔整個人貼著她手臂,其實是悄悄說著這樣的話——「姐,借我錢。我要請大
家吃消夜,可是身上錢不夠了。」

  「你又要請客?」韓亦詩皺起眉,不太同意地問:「你上次不是才請過?」

  「哎喲,大家高興嘛,何況導演生日……」她纏著姐姐直問:「姐,你不是教很多
課又不花錢,借我一下嘛,我下次還你。」

  從小就是這樣,東西或錢,只要是韓亦柔要,借去就永遠不會再回來。

  可是,韓亦詩從來沒辦法拒絕她。

  掏出錢包,她抽了幾張千元大鈔,韓亦柔全部接過去,用力摟了一下她的手臂當作
感謝。

  「謝啦,我走了!」

  「別太晚回去,別喝太多酒,喝酒的話找人送,不要開車……」韓亦詩像老媽子一
樣在後面叮嚀。

  「知道了!」時髦亮麗的韓亦柔頭也不回的應了一句,跟著一群團員離開。

  韓亦詩只是默默回到安靜的住處。不能否認,她覺得孤寂。

  像妹妹那樣也沒什麼不好。柔柔活得很精采,大家都喜歡她,年輕美麗又有才華,
從來不需要為了錢擔心……她沉默地洗過澡整理好房間,準備上床之際,已經過了午夜
。她望著外面濃黑的夜空,忍不住揣想著,柔柔現在正在幹什麼?

  跟那些熱情大方的團員喝酒吃消夜,談笑風生?高談闊論他們的理想,以後巡迴演
出時要去哪些地方?

  然後,電話突然響了。

  她看看時鐘,快一點了,應該是剛忙完的楚正璽吧。

  「還沒睡?」接起電話,她懶懶地問。

  「嗯……」對方是個男人,聲音卻很陌生,他遲疑了一下才開口,「是韓小姐嗎?
我是劇團的燈光小范啦。」

  「小范?」韓亦詩登時發現錯誤,很尷尬。「對不起,我以為是……別人。」

  「沒關係啦,韓小姐,那個……」小范也有點尷尬,「那個亦柔喝醉了,她叫我載
她回去,可是我不知道要載去哪裡,她醉得說不清楚,怎麼辦?你家住哪裡?」

  「我跟她……」韓亦詩本來想解釋她們姐妹不住在一起,隨即又歎口氣改變心意。
這麼晚又醉成這樣,不管回哪個家,都不太好吧。「麻煩你載她過來我這邊,可以嗎?
我把地址給你。」

  二十分鐘後,韓亦詩半扛半拖地,把醉醺醺的妹妹拉進大門。

  「姐……你……呵呵!」韓亦柔真的醉了,指著姐姐的鼻頭猛笑,「你在搖喔,晃
來晃去的!」

  「我不是叫你不要喝太多?」韓亦詩忍不住責備著。「像這樣回去,爸爸不是會被
你吵醒嗎?」

  「才……不會。」韓亦柔打著酒嗝,滿不在乎地說:「他跟阿姨……早就睡了,什
麼都聽不到,也不會管我……沒有人管我!都沒有人管我!」

  「不要叫,這麼晚了,你小聲一點。」

  無奈地拖她進房間,丟在床上,韓亦詩走進浴室擰了一條濕毛巾出來。

  好不容易擦過她紅通通的臉,又把她在床上安置好,連衣服都來不及換,韓亦柔就
睡著了,叫也叫不應。

  韓亦詩長長吐出一口氣,累得動彈不得。

  姐妹倆就這樣擠一張床,睡到天亮。

  韓亦詩起床時,看著妹妹還睡得很熟,就沒有叫她,只是悄悄起身,梳洗後去煮稀
飯當早餐。

  稀飯和炒蛋的香氣瀰漫室內時,她聽見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知道妹妹已經起床


  但等了很久,都沒等到韓亦柔洗完澡出來吃早飯,她疑惑地走進臥房,卻發現妹妹
穿著她的浴袍,坐在床沿發呆。

  「怎麼了?宿醉?頭痛?」她關心地問,「要不要喝果汁?我煮了稀飯,出來吃一
點吧。」

  韓亦柔抬起頭,洗淨所有化妝品的臉蛋,和韓亦詩非常相像,只是,她眼中有抹狡
點,盯著姐姐問:「姐,有男人在你這邊過夜,對不對?」

  沒料到她會突然問這種問題,韓亦詩愣住了。

  韓亦柔指指床頭櫃的抽屜,「那裡面有……」

  韓亦詩的臉立刻燒起來,她當然知道裡面有什麼。

  「我剛剛要找梳子找不到,一打開就看到了。」韓亦柔賊笑著湊過來,「姐,看不
出來喔,原來你已經這麼……」

  她實在沒預料到柔柔會來過夜,所以根本沒有先行整理過,才會讓柔柔看見抽屜裡
的……保險套。

  頓時,她尷尬得幾乎要爆炸,心臟怦怦跳得好快,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帶來給我看嘛!」韓亦柔纏著她,「我要看你的男朋友,他以後是我姐夫耶!我
當然要先監定。」

  「他……我……大概不太方便……」

  「怎麼會不方便?我不管,帶來給我看就對了!」韓亦柔堅持著,明眸閃爍著詭異
難解的光芒,可惜頭暈又心慌的韓亦詩根本沒有注意到。

  「我……我再跟他說說看……」

  「姐,只要你說是要帶給妹妹看,他一定會同意的啦!」

  ***

  被妹妹抓到床邊放著保險套之後,韓亦詩難受極了。

  她被重重的罪惡感給鞭笞著。

  如果讓柔柔知道,在這張大床上,和她姐姐纏綿廝磨,需索無度的男人,就是她衷
心喜愛的楚大哥的話……韓亦詩不敢繼續想下去。

  「為什麼?」連續兩個禮拜,來訪都被拒絕的楚正璽,忍不住在電話裡發火。「為
什麼不讓我過去?」

  「我……我說過了,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韓亦詩煩惱地說。

  「見鬼!誰決定的?」楚正璽雖然文質彬彬,充滿藝術氣息,但真正發怒起來,脾
氣卻不怎麼好。

  尤其,當他發現韓亦詩又開始想縮進自己的殼裡,把他排拒在外的時候。

  「我不想……我不想再這樣了。」她低聲說:「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當柔柔笑著
問我男朋友是誰,要我帶給她看時,你知道我的心情是什麼嗎?」

  「就直接告訴她!」楚正璽用力爬梳過短髮,「你若不說,我來說,她能接受的,
你不要一直以為她還是小孩子。」

  「不要!」韓亦詩恐慌地叫起來,「你不要說!什麼都不要說,我們別再見面了!
就是這樣。」

  電話被切斷,楚正璽憤怒得把手機重重摔下,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盤。

  「幹嘛打這麼大力?小心手受傷喔。」旁邊副駕駛座上,嬌笑的女聲調侃著,「你
們這些人的手都價值連城,要注意一點。」

  楚正璽側眼,冷瞪身旁女子一眼。

  「幹嘛瞪我?又不是我拒絕你。」女子一面玩著塗得美美的指甲,一面閒閒的說:
「是我老姐死腦筋轉不過來,關我什麼事?你可別遷怒。」

  「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姐妹到底在搞什麼鬼!」楚正璽火得想殺人。「明明可以講清
楚的事情,幹嘛這樣瞞過來又瞞過去?我受夠了!」

  他身邊坐的,正是打扮得又美又艷的韓亦柔。

  「我就是看不順眼我姐那副神愛世人,犧牲奉獻的樣子!」韓亦柔不在乎地說,撇
撇描繪精細的紅唇,「我可是給過她機會,常常明示又暗示,還拿話刺激她,她偏偏都
不講,還要繼續要悲情下去,那我就不管了。」

  「你就對她說清楚,說你根本不喜歡我,也不介意我跟她在一起,這樣不行嗎?」
他苦惱地問:「亦柔,你要這樣鬧到什麼時候?」

  韓亦柔的小嘴倔強地抿起,「誰說我不喜歡你?我從小就喜歡你,是你看都不看我
一眼,也不給我機會的,害我現在只能去找別人。」

  楚正璽盯著她,苦笑起來,「亦柔,你只是不服輸而已。」

  「隨便你說,反正我不管,你答應過我的。」她很堅持,「我要姐姐親口對我承認
她跟你在一起!這是你們欠我的,誰教你們瞞我瞞那麼久。」

  楚正璽搖頭,又歎出一口長長的、無奈的氣。

  他對這個任性到極點的小妹妹,一向無計可施。

  回憶如潮水般湧上他腦海。

  韓亦柔很愛黏著楚正璽,沒有兄弟姐妹的他,也很疼愛她。在遠赴重洋求學之前,
她精靈可愛的模樣,是他青少年時期愉悅的回憶之一。

  可是……另一個總是安靜躲在琴房裡練琴的小女孩,卻從一開始,就緊緊抓住他的
心,讓他無法忽視。

  年少時期的憐惜與默默注意,慢慢醞釀,最後化成親近的慾望。

  每年寒暑假回國省親,楚正璽總是迫不及待,想見到鄰居那個安靜的小女孩。

  一年年地,他們都慢慢長大,然後,韓家夫婦離婚了。

  韓亦柔跟著韓爸爸搬出去,韓媽媽每天哭,韓亦詩除了要上學,要練琴之外,還要
照顧傷心的母親。

  她臉上的笑容本來就少,現在更是難得一見。

  楚正璽一直想跟她更接近,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她只肯跟小時候的鋼琴老師,也
就是他母親多說幾句話。只要他一出現,就看她低頭不語,一副想逃跑的樣子。

  她妹妹韓亦柔卻完全不同,還是一樣甜美可愛,黏著他撒嬌,要是對她冷淡些,她
就哭喪著臉說:「爸爸、媽媽都不要我了,難道楚大哥也不理我了嗎?」

  所以,放假回台灣的他,總被韓亦柔又撒嬌又懇求地,拉去逛街,聽音樂會,看電
影。

  他總是不死心地問:「亦詩呢?要不要一起來?」

  小亦柔也很厲害,精靈得很,知道楚大哥得用騙的,所以每次都說:「會啊,姐姐
說要一起來喔!」

  而當楚正璽赴約時,就看到一臉無辜的韓亦柔,攤攤手說:「她臨時說要練琴,不
來了!」

  到後來楚正璽學乖了,不再那麼容易被騙時,韓亦柔就去指使姐姐,幫她找楚正璽
出來。

  「你找我去看電影?」

  第一次聽到她來找他出去,是韓亦詩十八歲,楚正璽二十三歲那年夏天,他驚喜得
幾乎不敢相信。

  「嗯,可以嗎?」韓亦詩低著頭,在火辣辣的太陽下,流著冷汗。

  結果當天晚上,已經十點多了,在家練琴,沒有去赴約的韓亦詩,被巨大的敲門聲
給嚇得跳起來。

  「韓亦詩!你出來!」楚正璽憤怒的嗓音在門外吼著。

  「媽,是隔壁的楚大哥。我出去看看,你不要怕。」

  安撫過驚惶失措的母親,韓亦詩拖著沉重的腳步,彷彿赴死般地走出去。

  「你是什麼意思?」楚正璽一反平常對她的溫和語氣,怒沖沖地質問:「如果沒打
算去,為什麼要約我,還找亦柔去?」

  「是柔柔要約你的。」她還是低著頭,努力克制鼻腔的酸意。

  為什麼要這麼凶?他以為她很舒服很高興嗎?柔柔軟硬兼施的逼迫她,還哭著說楚
大哥不理她的話,她就要死了!

  從小照顧慣了妹妹的她,怎麼可能拒絕?她難道心裡就很好過嗎?

  她也很想在他身邊,聽他好溫柔好和氣地跟她說話,認真關心她……可是,柔柔知
道了一定又是一陣大哭大鬧,她受不了啊!

  她不想看到眼淚了,不管是媽媽的,還是妹妹的。

  「她叫你約你就約?那她叫你……」

  正想繼續痛罵的楚正璽,在看到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她的臉頰,落到地面時,心口
像是被灌了醋,又疼又酸。

  他罵不下去了。

  伸手一勾,柔軟芬芳的少女嬌軀落入懷中,他低下頭,輕輕尋著了她顫抖的紅唇。

  帶著淡淡的鹹澀,是眼淚的滋味。

  他吻得那麼溫柔,小心翼翼的,似乎伯傷了她。她在他的懷中不斷顫抖,眼淚落得
更急。

  「不要……」她軟軟地請求,「不要這樣……柔柔……她會哭……」

  「可是,你已經在哭了。」他輕撥著她柔細的發,心疼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落
下一個又一個輕吻,在她哭得濕濕的臉蛋上。

  「你不可以……」她無法克制自己的顫抖,只能拚命搖頭,「你應該跟柔柔在一起
,她真的很喜歡你……」

  「那你呢?那我呢?」楚正璽摟緊她,不讓她逃避。「別說你不知道,你明明知道
我喜歡你,不是亦柔,對不對?」

  韓亦詩睜著驚惶的大眼睛,看著他。

  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目光總是追隨她,總是找機會和她說話,每次見了她,就笑
得特別開朗……誰都知道,就連韓亦柔也看出來了,才會哭鬧不休,要姐姐不可以搶走
楚大哥!

  「你已經有媽媽了,害我要跟爸爸還有那個壞女人住在一起!」韓亦柔尖叫著,「
我不管,你不能搶走楚大哥!他是我的!我的!」

  韓亦詩掙脫他的懷抱,用力搖頭,「我不喜歡你!你不要這樣!」

  然後,落荒而逃。

  被奪走的,除了她的初吻以外,還有一顆惶然不知所措的少女心。

  隔幾天,楚正璽就回美國去了。

  這一去,就是經年,期間就算相見,也都是匆匆一眼,便又別過。

  直到韓亦詩大三那年暑假。

  那時,楚正璽剛拿到博士學位。在學期間就得獎無數的他,立刻就被知名的美國聖
路易交響樂團網羅,成為最年輕的客座指揮。

  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楚家卻突生變故。

  楚正璽的母親因為一個切除粉瘤的小手術,引發感染、敗血症,短短一個月內,便
撒手人寰。

  接到消息趕回國,楚正璽只來得及見母親最後一面,從此天人永隔。

  他太震驚了,震驚於生命的脆弱與無常。年輕而意氣風發的他,重重地被打擊,毫
無還手的餘地。

  他看著一向風度翩翩、談笑用兵的父親幾乎一夕白髮,看著外公、外婆肝腸寸斷,
家中天天愁雲慘霧,根本無法相信這是之前和樂融融的家。

  向樂團請了長假,楚正璽在家待了下來,他每天打起精神安撫長輩的情緒,面對四
方而來的慰問與弔唁,都得體地應對,但他心中,卻苦悶得彷彿在流血。

  每當夜深人靜之際,他會開著車子出去,毫無目的地亂晃。熟悉又陌生的街頭,他
加速呼嘯而過,一次次挑戰速限,彷彿要讓夜風吹散所有的苦。

  那個星星稀疏的夜裡,楚正璽疲憊地回到家,卻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家門口。

  是韓亦詩。

  他的心提了起來,第一次出現了這段時間以來,除了疲憊與痛苦之外的感覺。

  「你不是搬走了嗎?」他下車,平靜地問,嗓音沙啞。

  韓亦詩抬起頭,很快看他一眼。

  好幾年不見,此刻他看起來好累、好憔悴,臉上胡碴亂糟糟的,可是卻充滿了成熟
男子的魅力,英俊得驚心動魄,令她不敢直視。

  「我聽說洪老師的事了。你……還好嗎?」她輕輕地問。

  黯淡路燈下,她彷彿精靈一般,俏生生地站在那兒。

  二十一歲的大女孩,長髮及肩,曲線窈窕柔美,一張鵝蛋臉上,烏黑的眼眸靜靜看
著他。

  氣質成熟了些,依然溫婉嫻靜,依然成功地牽動他的心。

  相對無言,他們沉默了很久。

  「不好。」終於,楚正璽疲憊地誠實承認,帶著嘲意笑了笑。「我很不好。不過那
又怎麼樣?難道你是來安慰我的?」

  韓亦詩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苦笑比哭更難看,那張英俊的臉龐扭曲著。

  「你總是這樣,永遠在照顧人,安慰人。」他又是那樣苦苦笑著,令韓亦詩心如刀
割。「只是我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變成被你安慰的對象。」

  她聽不下去了。

  「我現在不想多說。」他擺擺手,淡淡地說,「晚安,回去小心點。」

  當他轉身要進家門時,突然,溫柔的擁抱,從後面貼住他。

  他重重一震,低下頭,不敢置信地望著纏繞在腰際的那雙纖柔手臂。

  再多的苦悶與不滿,都化為烏有。他把她拉到身前,卻發現她紅了眼眶。

  「為什麼哭?」楚正璽伸手抹去她滾落的淚珠,他就是看不得她難過。

  「我都沒哭了,你哭什麼?」

  「我也……很想念……洪老師啊……」韓亦詩水眸盈盈,小嘴可憐兮兮的抿著,帶
著哽咽的說:「你如果想哭,就哭嘛……我不會笑你……」

  他呻吟一聲,完全投降。這幾年來對她不解風情的怨恨,放逐自己卻又止不住想念
的心情,統統在這一刻崩解。

  輕吻開始落在她的眼角、紅通通的鼻頭,最後,含吮住她濕潤柔嫩的唇瓣。

  這一次她沒有退縮,只是溫順地接受,細細嚶嚀一聲,迎進他霸道而凶悍的舌尖。

  年輕的身體彷彿磁鐵,緊緊相吸,壓抑多時的情意一經點燃,便如燎原之火,熊熊
焚燒,沒有止境。

  當夜,他沒有放她走。

  如同受傷的野獸般瘋狂,楚正璽毫不溫柔地要了她。在她痛楚哭泣時,吻去她委屈
的淚,卻絲毫不緩下佔有她的動作。

  「抱緊我!」他重重侵入,悶聲嘶吼著。

  「唔……」韓亦詩呻吟輕泣,卻依然溫順承受著他的輕狂,一次又一次。

  她攀住他汗濕的肩,十指深深陷入他肩頭。因為練琴所需,指甲剪得極短,這樣用
力之下,她的指尖紅腫,指甲陷入肉裡。

  等到慾望攀升至巔峰時,他釋放了自己的一切。

  韓亦詩昏沉疲累下堪之際,發現他伏在她的肩窩,悶聲哽咽著。

  她舉起酸軟的手,輕撫他結實的背部,一下又一下,溫柔而穩定。

  楚正璽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而她,交出了自己的最初。從此,他是她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男人。

  然後,糾纏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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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00:17: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這些年來,楚正璽不能確定,對於韓亦詩,他到底是愛還是恨得多一點。

  母親過世後,他本想放棄在美國的一切,搬回台灣。

  結果,反對得最激烈的,除了他父親以外,還有韓亦詩。

  父親很清楚告訴他,回來就免不了涉足政壇。而以他出身政治世家,縱橫政壇三十
多年的經驗,他一點也不願意自己的兒子瞠這渾水。

  而韓亦詩的反對,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要回來,洪老師一定不會高興的。」她義正辭嚴地說:「她花了那麼多心血在
你身上,你要讓她失望嗎?」

  「那好,你一畢業我們就結婚,跟我去美國。」楚正璽乾脆地說。

  「我不要!」她的回應簡直是恐懼,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不要開玩笑!」

  那時,她大學快要畢業,本來一切在他心中都安排得好好的,卻在聽聞她毫無與他
長長久久定下去的打算,楚正璽幾乎發狂。

  「我開玩笑?」他逼近她,惡狠狠地問:「我什麼時候跟你開過玩笑?」

  「你不要這樣。」韓亦詩閃避他灼熱的逼視,整個人躲到琴房的角落。

  她不得不來他家練琴。她還沒有存夠錢買自己的鋼琴,舊家的琴又因年久失修,沒
有規律調音,所以她總是來楚家,借用那架演奏用的,跟國家音樂廳用琴同尺寸的大鋼
琴。

  返台過年的楚正璽,只能在琴房抓到她,否則,她會用盡方法躲避,或拉韓亦柔做
擋箭牌,就是不肯跟他單獨相處。

  「我不能這樣?」他反問:「不然,還有誰能這樣?你已經被我抱過,難道想拍拍
屁股走人嗎?沒這麼容易。」

  「那是……那……」

  他捧起那張驚惶的鵝蛋臉,吞滅了她急急尋找的借口。

  放肆的唇舌勾引著、挑逗著,讓她抵抗無效之際,只能放棄,軟軟地被他擁在懷中
,態意愛憐著。

  「跟我去美國。」他抵著她嬌軟的唇,氣息不穩地低聲要求。

  「不行。」她閉著眼,無助但堅持。「我要照顧媽媽,照顧妹妹,還有……」

  「那誰照顧你呢?」楚正璽只要一聽她這樣推托,就一肚子火。「亦柔只小你一歲
,你父親已經再婚,你媽媽一直住在娘家,有你外公、外婆跟舅舅照顧,那你呢?」

  她只是猛搖頭。

  「亦詩,看著我。」他低沉魅惑的嗓音,堅定地說:「你只要告訴我,說你不想跟
我在一起,我就不再問了。你說,看著我的眼睛說。」

  她想!她想得心都痛了,每天每夜,時時刻刻,都想跟他在一起。

  只有他會想到她也需要照顧,她也會想撒嬌……可是她不能。

  「我……」

  「姐,你在裡面嗎?」

  外面突然響起拍門聲,驚動了緊緊依偎著的兩人。韓亦詩彷彿被電擊般猛然跳開,
急急奔過去開門。

  他恨極了她的毫不回頭,毫不猶豫。

  「你們在練琴?」打開門,打扮得嬌艷動人,一身皮短裙跟長靴,搶眼得要命的韓
亦柔,淘氣地吐著舌,「抱歉啦,姐,我知道你過完年要去考樂團,就不打擾你了。楚
大哥,陪我看電影。」

  楚正璽正在氣頭上,全身散發出怒氣,俊眸像是要噴火似的,狠狠瞪著韓亦詩,等
著她的回應。

  她不肯看他,只是低著頭,悄悄往後挪移。

  「好,看電影就看電影。」

  是失望也是賭氣,他乾脆地一口答應。

  韓亦柔像是贏了什麼大獎一樣,開心得差點跳起來,她親親熱熱地勾住楚正璽的手
臂,笑得好甜,「真的嗎?那還要陪我吃飯喔,我今天都沒事。」

  「走吧。」

  目送那對俊男美女的背影離去,韓亦詩拒絕去多想、多感覺。

  她只是坐下來,重新翻開樂譜,開始練習。

  貝多芬的奏鳴曲如此繁複,她只是一次次地反覆斟酌著。十六分音符要流利,速度
要跟上,別像以前洪老師輕柔笑著說:「亦詩,要練熟呀,別聽起來像是跛腳一樣,貝
多芬會哭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練了多久的琴,只知道當天走出楚家時,天色已晚,而她的十指
指尖,都已經微微泛紅,有點腫。

  回家後,她拿了小冰桶裝水,加點冰塊,把手指浸在裡面,舒緩那微腫的灼熱感。

  這個冰桶是楚正璽從美國帶回來給她的,純銀打造,小小的非常可愛,剛好夠她兩
隻手放進去。

  他總是那麼體貼。

  在他們共度的第一個夜晚之後,他發現一夜輕狂,導致韓亦詩的手因為攀住他太過
用力而發紅時,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他細細吻著那雙常年練琴,溫柔卻有力的玉手。

  是她前一夜的陪伴,救贖了幾乎被悲傷和困惑滅頂的他。

  然而,韓亦詩醒來後,卻驚慌地抽回被他疼惜著的雙手,蜷縮在被子裡,只露出一
雙大眼睛,默默看著他。

  楚正璽誤會了,以為是少女的羞澀,他低頭想吻她的臉,她卻閃開。

  「我會娶你,亦詩,跟我在一起。」他信誓旦旦保證著。

  「我不要。」她細聲而堅決地反對。「請你……先讓我起來好嗎?我要走了。」

  他大感震驚,「你要走?」

  昨夜的纏綿,她生澀羞怯卻溫柔甜蜜的回應,彷彿是一場夢,她在黎明之際,突然
又變回拒他於千里之外的老樣子。

  久久,他只能愣愣地看著她,無法回應,無法動彈。

  望著他受傷而不敢置信的表情,韓亦詩忍不住想解釋。

  「我們不該這樣的。」她困難地開口,試圖讓他明白。「我不該這樣……楚大哥,
原諒我。我希望你不要再那麼難過,晚上不要去開快車了。」

  那聲刺耳的「楚大哥」,讓他理智立刻繃斷。

  楚正璽憤怒地低吼起來,「不要那樣叫我!你不是亦柔!該死的你,要我原諒你什
麼?」

  「亦柔」兩宇讓韓亦詩驚跳起來。「你不能說,什麼都不能說!尤其是柔柔,你絕
對不能讓她知道!」

  看她臉色褪成慘白,驚惶失措的樣子,楚正璽就算有再大的怒氣,也發不出來了。

  他悲哀地認清了事實:要論重要性,在亦詩心中,他楚正璽絕對排在她妹妹、媽媽
之後。

  即使,她在昨夜,給了他最純真的自己。

  是不是因為自己太寵她呢?所以任由她這樣踐踏自己的真心?

  「你的手該冰敷一下,我去找桶子。」他放棄了,爬梳一下亂糟糟的短髮,轉身離
開。

  結實俊挺的背影,卻帶著一絲無奈與孤寂。

  她沒有等到他回來,匆匆整理好自己,便落荒而逃。

  楚正璽沒有再逼迫她,默默的回美國去了。

  只是,他下一趟回台灣時,帶了這個純銀的小冰桶給她。

  然後,要她跟他結婚,要她一起去美國。

  她怎麼能?

  下午說要娶她的男人,卻怒沖沖地和她美麗活潑的妹妹出去玩了,而她卻不能有任
何感覺,因為這是她要的結果,不是嗎?

  這些年來,她看著柔柔越來越不羈,越來越愛玩,成天跟父親、繼母吵架,動不動
就投奔母親這邊。而母親本來就是放任派,要錢給錢,要什麼給什麼,導致柔柔更是變
本加厲。

  她很擔心妹妹,也不喜歡妹妹交的一大堆狐朋狗黨,唯一管得住她的,只有楚正璽


  韓亦柔對楚正璽言聽計從,常常韓亦詩這個姐姐說盡好話都沒用的,楚正璽一通越
洋電話就解決。

  她還去美國找過楚正璽好幾次,一住都是好久,回來以後,總是不停地說美國環境
多好,楚大哥的房子多大,對她又多麼溫柔之類。

  相較於妹妹多彩多姿的生活,韓亦詩的大學生涯可就乏善可陳。

  她除了上課、練琴,就是家教。主修的長笛跟副修的鋼琴都收學生,偶爾還兼差伴
奏,她的兩位室友都取笑她搶錢搶瘋了,連交男朋友的時間都沒有。

  照理說她們這些學音樂的氣質美女,多得是人要聯誼、認識,可是韓亦詩心如止水
,埋頭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不肯嘗試。

  「亦詩,你這樣忙著賺錢到底要幹什麼?買車?買房子?」她的室友沈鬱秀這麼問
過她。

  「不是。」韓亦詩聳聳肩,「只是不這樣的話,我也不知道我要幹什麼。」

  「你搶錢搶瘋了,連飯都不好好吃。」沈鬱秀拍拍她的臉,「你再繼續吃泡麵下去
,都快變成木乃伊了,我要跟你媽媽說。」

  韓亦詩苦笑,她母親怎麼會在意?

  「還有,你也別太寵你妹了,你賺的辛苦錢,被她拿去亂花。」沈鬱秀提醒她,「
你那麼拚命,自己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買過,她一天到晚閒晃,還花你的錢,這是什麼
情況啊!」

  知道室友是心疼自己,韓亦詩還是忍不住辯解,「她本來就比較愛打扮,何況,我
怎麼沒有像樣的衣服?我上台演奏不都有禮服嗎?」

  「也就那一百零一套。」沈鬱秀嗤地一聲笑了,「我沒看過像你這麼無慾則剛的人
,亦詩,你偶爾也對自己好一點吧。」

  要怎麼說呢?她得到過最好、最奢侈的東西,是妹妹沒有的……楚正璽。

  可是,她不能要啊……

    ***

  為什麼不能要?楚正璽完全不能明白。

  他基於一時氣憤,答應了跟韓亦柔出門,卻是一離開,他就懊悔了。

  韓亦柔拉著他在台北街頭亂逛,興高采烈的,看完電影要吃飯,吃完飯要喝咖啡,
喝完咖啡又要去夜店……回台不過短短十天的假,他巴不得天天跟韓亦詩在一起,現在
卻被韓亦柔纏得頭痛欲裂,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有多遠就躲多遠的可恨人兒。

  「亦柔,我們回家好不好?已經很晚了。」楚正璽鬱悶得開始抽煙,一手按著太陽
穴,隱忍地說。

  韓亦柔一聽,小臉登時黯淡下來。

  「楚大哥,你真的這麼不喜歡我嗎?」她趴在車窗上,讓清涼的夜風吹起大卷的波
浪長髮,幽幽地問。

  「我沒有不喜歡你,只是……」

  「你想回去看姐姐對不對?」韓亦柔還是那樣幽幽地說,跟平常活潑跳蕩的她完全
不同。

  楚正璽持煙的手,僵了僵。他沒有回答。

  「大家都喜歡姐姐。」韓亦柔抓了一繒頭髮,卷在手指上玩,寂寥地說著,「你、
爸爸、媽媽……」

  「怎麼會呢?」他大戚困惑。

  「怎麼不會?」她回頭看他一眼,表情很平靜。「大家都說她乖,都說為什麼我不
學學她。爸媽離婚的時候,他們把姐姐叫到書房,三個人坐下來談。

  媽媽有什麼事情都找姐姐做,爸爸要跟媽媽聯絡也都找姐姐……」

  「那是因為你是妹妹,亦詩想照顧你。」楚正璽不敢相信自己會說出這種話,他沒
忘記自己平常有多麼痛恨她這個借口。

  「是這樣嗎?」她平靜地笑笑,「還有你,楚大哥。你從來就沒喜歡過我,對不對
?你一直都喜歡姐姐。」

  楚正璽不說話了。

  亦詩千交代萬交代不能說出來,可是他這樣不算有說吧?

  如果是亦柔猜到的,他沒有否認,這不能算是他的責任吧?

  「不管我怎麼纏你,你總是會問:『亦詩呢?』去美國玩,你要我帶回來的東西,
都是給姐姐的。」韓亦柔第一次這樣平穩而安靜地說話,跟平常小妹妹撒嬌般的她是那
麼不同。「我是唱歌的人,我分得出聲音的不同。你跟我講話很平常,跟姐姐講話的時
候,語調好溫柔。楚大哥,你很喜歡我姐對不對?」

  楚正璽還是沒有回答,只是冷著臉抽煙。

  「為什麼?」她低低地問。「姐姐沒有我漂亮,也沒有我會打扮,也不活潑,每天
只會練琴,為什麼你們都喜歡她?」

  「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至於我……」

  楚正璽沒想到第一次承認對韓亦詩的心意,就是在一個她嚴令禁止、最不能透露的
人面前。

  「我心疼她,因為她總是不停的在照顧別人,不肯想到她自己。」

  也因為這樣,他怨恨著她。

  韓亦柔冷笑一聲,很嘲諷。

  「我就是討厭她這樣。」她冷冷地說。「捨己為人,很偉大嗎?要不要我頒個獎盃
給她?」

  他微皺眉,「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你們都以為我是笨蛋嗎?我跟她只差一歲,不是十歲,我又不是小學生!」韓亦
柔豁出去了,她提高聲音,怒道:「楚大哥,你以為我是瞎子,還是聾子?我真的看不
出來你的心都在姐姐身上?你還可以這樣跟我出來、跟我在一起?」

  「我不覺得我有做過所謂『跟你在一起』的事情。」楚正璽臉色也沉冷下來。「如
果讓你誤會,我很抱歉。你姐姐那個死腦筋,老是想把我讓給你——」

  「夠了!」韓亦柔尖聲打斷他的話。「我還需要她讓?她以為我是誰?」

  已經深夜了,夜店門口卻依然人聲喧嘩,他們坐在車子裡,遙望著外頭的歌舞昇平
,兩人臉色都很難看。

  然而,一種奇怪的、新的瞭解,卻慢慢在兩人之間建立。

  「老實說,我也很氣她這樣。」楚正璽揉著眉心,疲憊地說。

  「看吧,明明就是嘛,你也知道我的意思。」韓亦柔勝利似地說,回頭看他一眼,
雖然任性地抿著嘴,但她眼眸裡已經開始閃爍笑意。「我姐一定是中學念教會女校念太
久了,結果以為自己可以去當修女。」

  「她要當修女,可得先過我這一關,我絕不會同意。」楚正璽毫不猶豫地說。

  韓亦柔看著他,突然噗哧一笑。

  「楚大哥,你不用說得這麼咬牙切齒,我只是開玩笑。」她又回復了平日活潑愛鬧
的模樣,俏皮地說。

  楚正璽無奈地搖搖頭,伸手拍拍她的頭頂。

  「亦柔,你……」

  韓亦柔卻拔掉他的手,轉而抱住他的手臂,「不要這樣拍我的頭,我不是小孩子了
。」

  「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他任由她纏著自己,好像大哥哥寵著小妹妹一樣,讓她
鬧。他笑了笑,「那麼,成熟的大人韓小姐,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嗎?」

  「什麼事?」她轉了轉眼珠,「你想放棄姐姐,跟我在一起嗎?」

  「別鬧。」楚正璽微笑,「我們可以找時間跟亦詩談談嗎?我不想再這樣被她拒絕
。她明明可以跟我在一起的,卻一直因為顧慮你……」

  韓亦柔皺皺鼻子,「楚大哥,你怎麼確定她一定會想跟你在一起?」

  楚正璽瞇起眼。

  怎麼確定?

  吻她的時候,抱她的時候,她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那麼甜、那麼羞怯卻溫柔……他非常確定,韓亦詩一定是、也只能是他的人。

  「相信我,我知道。」他簡短地回答。

  韓亦柔是多麼古靈精怪的人,馬上就看出端倪。

  「你們是不是……是不是已經在一起了?說!」她鬧了起來,「快說!楚大哥,你
親過我姐嗎?說實話!不然我就不幫你!」

  何止親吻,他們做過的事情根本……不能多說。

  楚正璽只是笑著默認。

  「原來你們……原來……可惡!」韓亦柔不依地大吵大鬧起來,「什麼時候的事情
?楚大哥,你跟我姐的初吻是什麼時候?」

  「別問這種事情。」他彎起指節輕敲她的前額。

  「我不管!快說,你不講的話,我要去問我姐!」

  他什麼威脅都不怕,就怕韓亦柔真的去找她姐姐的麻煩,被百般糾纏之後,他終於
透露口風,「都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好幾年?」韓亦柔一聽就尖叫,「你們太過分了!竟然把我蒙在鼓裡!把人當白
癡要也不是這樣的吧!」

  好不容易安撫了氣呼呼的韓亦柔,楚正璽只是不斷苦笑。

  前輩子有欠這對姐妹花嗎?怎麼他一遇上她們,便如此束手無策,虧他還領導上百
人的大樂團呢。

  「我絕對不要跟她攤牌。」韓亦柔氣得撂下狠話,「這輩子別想!要的話,叫她自
己來跟我說,我要她親口承認給我聽!」

  「這又是何必呢?」楚正璽努力勸著,「我們真的不能三個人好好談一談嗎?」

  韓亦柔橫他一眼,「楚大哥,你不要這麼護著我姐,我也是人耶!我也喜歡你這麼
多年了,你都不幫我嗎?」

  「你才不是喜歡我,你只是愛撒嬌而已。」他微笑回道。

  「太過分了,這樣踐踏人家的真心。」

  韓亦柔嗚嗚假哭兩聲,為自己少女時代的迷戀做總結。

  隨即,她又黏過來,「不管,在你當上我姐夫以前,你還是我的楚大哥,對不對?


  「當然。」楚正璽笑著應允了。

  「那好,你要幫我!」她信誓旦旦地聲明,「我一定要好好整一下我姐,誰教她這
麼悶,什麼都不跟我說!這次,我一定要她親口對我承認!」

  楚正璽笑問:「要我怎麼幫你?」

  「這是幫我,也是幫你自己喔,楚大哥。」韓亦柔轉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賊兮兮
地說:「反正她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們就來個將計就計,故意氣氣她,看她到底能忍到
什麼程度,順便也幫你試試看,我姐到底對你有多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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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00:18:0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大學畢業後,韓亦詩還是住在原來的大廈,她的生活依然忙碌。

  她開始留意報章雜誌的消息。

  楚正璽的演奏事業一直很成功,在競爭激烈的古典音樂界,嶄露頭角。他的所有相
關消息與報導,韓亦詩都細心保存,妥善收藏。

  不過,她妹妹變本加厲,開始不時來炫耀。

  「姐,你看!楚大哥寄給我的信!」韓亦柔總是笑得很燦爛,「還有,他要去歐洲
巡迴演出,有問我要不要去喔,他寄票給我!」

  「喔,那很好啊。」韓亦詩總是淡然以對。

  「你要不要一起去?」韓亦柔故意用很天真無辜的表情問。

  「不用了,我們樂團年底也有演出。」她拒絕了。「你去玩吧,玩得高興點。」

  「姐,你幫我出機票錢好不好?旅館錢不用了,我可以跟楚大哥一起住,可是機票
……」

  韓亦詩聽得一陣心痛。

  當然不是心疼錢,而是……「好呀。」她還是答應下來,對妹妹的要求,她從來沒
有說過不。

  韓亦柔睜著刷上厚厚睫毛膏的眼睛,定定地望著姐姐。

  「你確定?」她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次:「你要幫我出機票,讓我去找楚大哥?」

  「嗯。」韓亦詩努力讓自己微笑得自然一點。「你別去跟爸爸要,我給你就好了,
省得你被爸爸念。不過你不是想繼續參加劇團演出嗎?這樣跑來跑去可以嗎?」

  韓亦柔還是那樣瞪著她。

  「算了,我不跟你講了。」莫名其妙地,小姐發脾氣了。她一甩頭,把附在信裡的
CD重重摔在桌上,「你真是無可救藥!」

  以為是多念了幾句,惹得妹妹發火,韓亦詩只能苦笑,低頭望著桌上的CD。

  封面上有他。

  雖然照片小小的,卻依稀看得出那嚴肅而英俊的輪廓。

  她只能這樣,遠遠看著他。

  反正千山萬水,相見無期,年少至今,始終不能大方承認的愛戀糾纏……只要努力
的話,一定可以忘記的。

  只要再努力一點,再忙碌一點,就可以了。她天天這樣鼓勵自己。

  然而韓亦柔顯然不想放過她。

  「姐,陪我去。」韓亦柔拿著楚正璽的巡迴行程,半央求半強迫,「老爸不讓我一
個人去歐洲,姐,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去啦!」

  「不行。」韓亦詩很堅決,「我樂團有事,而且我不想去。」

  「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韓亦柔要起任性來,誰也擋不住,她尖叫道:「我很想
去啊!你不去的話,我怎麼去!不管啦,你一定要去!」

  事實證明,從小到大,不是韓亦詩不跟妹妹吵架,而是知道吵起來一定輸,不用多
費力氣。

  這一次也不例外。

  等她們經過漫長飛行之後,來到慕尼黑時,韓亦詩還是覺得自己在作一場夢,而且
是惡夢。

  在中正機場要登機之前,一個年輕男人走向她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韓亦柔,一看
到那人就跑過去,笑得好甜地抱住他的手臂。

  「姐,這是我的……好朋友,你叫他小方就可以了。」

  兩人相依相偎,開始喁喁細語,渾然忘我,完全無視於瞠目結舌的韓亦詩。

  上了飛機,韓亦詩忍不住問:「他要跟我們一起去德國?」

  「對呀,他說沒辦法忍受那麼多天看不到我,就說要一起去嘛。」韓亦柔說得輕鬆
平常,還炫耀起來,「人家小方去過歐洲好多次了,這次他可以當導遊喔!」

  「他到底是誰?柔柔,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呢?」

  韓亦柔眉兒一皺,「劇團認識的朋友嘛!你看,你就是這樣,一開口就要罵我,我
才不想先跟你說呢,搞不好老爸就不讓我去了。」

  「你們在交往嗎?」

  「他在追我羅,我還在考慮。」韓亦柔俏皮地笑著,轉頭找到小方,對他揮揮手,
然後依在姐姐身旁說:「姐,你跟他換位子好不好?好嘛,換一下啦!」

  就這樣,韓亦詩一路上孤孤單單地坐在陌生人旁邊,疲倦而忐忑地看著妹妹在前面
跟小方打情罵俏,睡覺時還乾脆就賴在人家肩上。

  她不敢置信。

  不是不知道妹妹愛玩,但怎麼可能有人在有了楚正璽之後,還能對其他男人產生興
趣?

  一定有什麼地方出錯了。

  胡思亂想了十幾個小時,她得到的結論是——妹妹跟楚正璽可能在吵架,而柔柔想
要氣氣楚正璽,所以……所以柔柔和小方……他們需要黏在一起走路嗎?所以他們需要
每隔十分鐘就親親對方嗎?

  越想越頭痛,韓亦詩的頭真的熱辣辣的痛了起來。

  他們和楚正璽的樂團住在同一家飯店,韓亦詩和妹妹住同一個房間,可是剛開始的
幾天,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丟在月球一樣。

  楚正璽忙到完全沒時間招呼她們,只能讓助理代勞,而柔柔……不能不佩服柔柔,
連到了國外,都有人陪、有人帶著去玩,每天從早到晚不見人影,唯一會出現的時候,
就是身上錢花光了,一陣風似的來找她這個姐姐要。

  韓亦詩不會說德文,英文也很糟,又不敢隨便開口,只能待在飯店房間裡,呆望著
窗外異國冬季寒冷蕭索的景色。

  到了第四天深夜,因為還有些時差的關係,所以昏昏沉沉的她,坐在自己房間門口
,安靜的走廊上,她才第一次見到楚正璽。

  「嘿。」厚厚地毯吸收了腳步聲,他必須出聲,才能引起她的注意。「你怎麼坐在
這裡?」

  帶點疲倦卻很溫柔的嗓音,讓韓亦詩鼻子一酸,險些掉眼淚。

  她只是仰起臉,努力壓抑心中洶湧激動的情緒,淡淡說:「柔柔拿錯包包了,把兩
張鑰匙卡都帶走,我進不去。」

  其實她沒有百分之百說實話。

  柔柔是在她睡著的時候,把她錢包整個拿走,晚上她想到飯店旁邊的超市買點東西
吃時,帶著包包出門,要結帳時一摸,發現付不出錢來,回到飯店,又發現進不了房間


  楚正璽沒有多問。「那去櫃檯請他們再給你一張啊,你坐在這裡多久了?」

  她搖搖頭,不說話。

  要怎麼告訴他,自己已經試過,只是櫃檯的人聽不懂她努力想表達的意思。

  「你們排練到現在?」她扯開話題,「真忙,練得還好吧?」

  「還好。『馬勒五號』我不是很拿手,需要多花點時間。」楚正璽揉揉眉心,「來
吧,我幫你去要卡片。」

  「沒關係,你去休息,柔柔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是嗎?」聞言,楚正璽笑了笑,「亦柔不是每天都玩瘋了,會這麼早回來?」

  韓亦詩很驚訝地看著他在她身邊坐下,並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們並肩坐在走廊上,靠著牆。樂團團員都住在樓下一層,加上時間已經晚了,走
廊上靜俏俏的。

  「為什麼不進房間休息呢?」韓亦詩忍不住問,他明明看起來很累了。

  「我想陪你坐一下。」他笑笑,「從你來慕尼黑後,都沒有好好跟你說過話,後天
又要離開了,反正你又不可能進我房間,乾脆坐這裡陪你。」

  韓亦詩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低頭,瞪著自己曲起的膝蓋。

  「你都沒有出去玩嗎?」他也不在意,依然很溫和地問。「為什麼不跟亦柔他們出
去走走?慕尼黑是個不錯的地方。」

  韓亦詩卻誤會了,她急急辯解,「柔柔她……她跟那個小方,只是朋友而已,是我
不想跟他們出去……」

  楚正璽有點疑惑,她在他面前很少這麼急躁的,這是怎麼回事?

  他側目望著她,卻看她欲言又止。

  「你跟柔柔……是不是吵架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他一頭霧水地反問:「吵架?我跟亦柔吵什麼架?」

  「要不然她幹嘛帶小方來氣你?」

  楚正璽一聽見這樣的話,先是萬分訝異地瞪著她,然後皺起眉,臉色沉了下來。

  她不禁咬住自己的下唇。

  「你以為亦柔跟我……」

  「你不要生她的氣,柔柔就是這樣,一任性起來就不顧別人想法。」韓亦詩誤會了
他的恚怒,繼續解釋著,「她的脾氣一下就過去了。你一直這麼忙,她看不到你,當然
會不開心,就會比較容易無理取鬧……」

  「那你呢?」

  她又咬住了唇。

  怎麼會呢?能這樣坐在他身邊,她已經開心到不能言說的地步。只是,這樣的快樂
並不能屬於她。

  「我是在說柔柔……」

  「而我是在問你。」他靠過來,逼近她開始發白的臉蛋。「亦詩,你想過我嗎?你
想見到我嗎?」

  溫熱的呼吸,他身上好聞的清爽氣息,拂在她的頰畔,讓她一直往後仰,並覺得心
跳開始失速。

  他卻扶住她的後腦,不讓她退縮。

  「說實話,不然我就要吻你了。」

  他的唇不斷逼近,正要貼上她咬得慘白的櫻唇之際,一個咳嗽聲驚擾了兩人。

  「咳。」來人是楚正璽的助理,華裔的Max。

  他清清喉嚨,把手上一疊文件放在楚正璽身旁,用英文說:「你的總譜,你叫我晚
上幫你送過來的。」

  韓亦詩驚惶地掙脫,她掙扎著起身。

  「Canyou……you……」雖然幾天前是Max來機場接她們的,但是她也只見過Max一
次,實在不太敢跟他說話,不過現在她顧不得那麼多了,撲到他面前,好像要求救似的


  楚正璽苦笑,修長手指爬梳過一頭短髮。

  「幫她下樓跟櫃檯要一張鑰匙卡吧。」他交代Max,然後對著一臉驚惶的韓亦詩說
:「跟他講中文就可以,你不用怕。」

  一語雙關,卻是體貼入微。

  只有他看得出她的怕生與退縮,只有他知道她在害怕。

  可是,他能怎麼樣呢?他也看得出亦詩完全不瞭解狀況,或者說,根本不想瞭解,
她只想逃開。

  望著頭也不回的纖柔背影,楚正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

  始終是逃不過的。

  韓亦詩沒想到的是,真相被揭露之際,會是這樣的景況。

  在慕尼黑的最後一夜,參加完楚正璽指揮的演奏會之後,在全場激動而瘋狂的聽眾
如雷掌聲之中,韓亦詩和妹妹爆發了激烈的爭執。

  「我只是要跟小方去逛逛,晚一點就回去啊!」在通往後台的側門邊,韓亦柔大聲
反抗,「你為什麼要管我這麼多!」

  「已經這麼晚了,你們還要去哪裡?」韓亦詩按捺著性子,「你不跟我一起的話,
難道是要我一個人回飯店嗎?」

  「你為什麼不能一個人回去?」韓亦柔怒沖沖的說:「不要一直囉唆好不好?我不
要你這樣管我,爸媽都不管了,你幹嘛管這麼多!」

  韓亦詩用力握住拳頭,覺得全身都在發抖。

  「爸媽又不知道你跟別的男人……每天晚上……在……在……」她嗓音顫抖著,說
不出完整的句子。

  柔柔這次真的太過分了。

  和小方出雙入對不說,每天晚上幾乎夜不歸營,放她一個人在房間裡苦等。

  清晨回來之際,總是衣衫有些凌亂,頭髮散散的,整個人卻充滿性感甜蜜的氣息。
微腫的紅唇、頸側無法掩蓋的吻痕……不用太眼尖,都可以清楚看出,柔柔跟小方做了
什麼事。

  這種事她怎麼可能讓父母知道?

  怎麼可以讓楚正璽知道?

  「我跟別的男人每天晚上怎樣?」韓亦柔倔強地仰起臉,毫不客氣地反擊回去,幾
乎口不擇言,「你自己又好到哪裡去?難道你就還是處女嗎?」

  韓亦詩臉上立刻血色盡褪,成為慘白。

  「你……」

  韓亦柔撇著嘴,鄙夷到極點,「你老是裝那個乖乖女、模範生的樣子,告訴你,我
已經受夠了!其實私底下還不是一樣,我跟小方至少光明正大,你呢?」

  是不是有人忘了關門?門外呼嘯過的刺骨寒風,此刻開始纏上韓亦詩。

  她用力咬著下唇,咬得幾乎出血。

  身旁來來去去的工作人員、媒體記者等,都沒有注意到這對東方女孩正在爭執,他
們快步經過,嘴裡嘰哩咕嚕地說著聽不懂的異國語言。

  然而站在她面前說著中文的韓亦柔,口中吐出來的,卻句句傷人,彷彿利刀一般,
一刀刀割得韓亦詩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你在……說什麼……」

  韓亦柔的脾氣從來無法克制,她咬牙切齒的說:「你以為自己很偉大、很清高嗎?
根本就是滿嘴謊言,背後照樣跟男人亂搞的騙子!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告訴你,我早
就知道你跟楚大哥有曖昧了!」

  這一刻,韓亦詩聽見世界崩毀的聲音。

  嘩啦啦的,震耳欲聾,幾乎要聽不清楚韓亦柔尖銳刻薄的指控。

  一直到韓亦柔終於罵夠了,小方也出現要來接她,兩人連招呼也沒打,雙雙離去很
久以後,韓亦詩還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她的血液彷彿結冰了,雙手抖得幾乎無法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她困難而僵硬地邁開腳步,走到側門外。冬夜淒清,和演奏廳裡的
熱鬧滾滾,幾乎像是兩個世界。

  韓亦詩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往飯店方向定……還
是,自己已經死了,死在那些尖銳的言辭下,現在只剩一縷遊魂在飄蕩。

  陌生的街道,冰冷的寒風,都不再重要,她的肺部被凍得像要爆炸,眼眶刺痛,全
身都在發抖,她卻一點都不想停下來。

  不能停,不能停……停下來的話,這可怕的一切就會變成真的,她受不了……不是
沒有跟妹妹吵過架,也常常領教妹妹霹靂如火的脾氣,可是這一次,韓亦詩深深的,深
深的被砍傷了。

  她的一切努力,所有的矛盾、痛苦與掙扎,在妹妹眼中,居然是那麼虛偽而可笑。

  是的,她也好不到哪去,也是滿口謊言,背著妹妹跟楚正璽糾纏不清。

  當真相被揭露的時候,就像是連皮帶肉的傷口被掀開,痛徹心肺。

  而她以前居然鴕鳥到這種程度,以為可以瞞天過海,不敢面對一切。

  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走了多遠,下榻的飯店離演奏廳其實只有幾個路口,但她繞了
又繞,繞了又繞,等到她終於走回飯店時,已經過了午夜。

  凍得全身發僵,連腦漿都結凍了似的,韓亦詩疲憊地從電梯出來,往房間走去,低
頭一找,發現整個錢包又不見了。

  還可以更慘嗎?她以為自己已經在地獄的底層了。

  韓亦詩呆呆的望著皮包,已經無法思考,無法動作。

  已經是第幾次了?柔柔不說一聲就把她的錢包拿走,花光裡面的錢不說,還猛刷她
的信用卡,甚至帶走飯店房間的鑰匙卡,讓她根本沒辦法進門。

  上次是楚正璽的助理Max幫她處理的,這一次呢?

  她茫然地抬頭,覺得自己是從一個惡夢中,走進另一場夢魘。

  楚正璽站在那裡,她的房間門口。

  燕尾服都還沒換下,只是拉鬆了領帶,外套也敞開著,英俊的臉龐充滿少見的怒氣
,正惡狠狠地瞪著她。

  「你到哪裡去了?」他的聲調也是罕見的狂暴,狠狠地迎面轟來。「不是要你等我
嗎?為什麼一結束就不見人影,連Max都找不到你!」

  韓亦詩還是看著他,默默的,一言不發。

  「我從十一點等到現在,已經準備要去報警了,你知不知道?」楚正璽大步走過來
,不能確定自己是想動手掐死她,還是把她拖進懷裡狠狠親吻。

  然而,在靠近之後,看清韓亦詩臉上那股無法解釋的晦暗之色時,他震驚了。

  他從小就把眼光專注在她身上,看過她千百種不同的表情,或文靜,或溫雅,或驚
慌,或壓抑……卻從來沒看過像這樣的她。

  好像她體內原來有的溫暖火苗已經熄滅,她凍得嘴唇發青,手腳都在微微發抖。最
可怕的是,那雙清澈的眼眸中,完全沒有生氣,只是空洞地望著他。

  「亦詩,你還好嗎?」他的語調已經變成擔憂,詢問的話聲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
傳來。

  韓亦詩沒有回答,也沒有動。

  就連被他拉進懷裡的時候,她也沒有如往常一樣驚慌反抗。

  「你怎麼冷成這樣?」楚正璽抱緊她冰柱似的纖細身軀,焦躁地摩挲著她的手臂、
頸子,試圖給她一點溫暖。「你到底在外面待了多久?亦詩,你講話啊!」

  像個破碎的娃娃般,她依順著楚正璽的動作,讓他把她抱得緊緊的,往他的房間走
去,任由他一聲聲的詢問,都沒有反應。

  她的心已經凍僵了。

  身體卻漸漸暖和起來。楚正璽一進房間就把暖氣開到最大,然後走進豪華寬敞的浴
室,扭開熱水,注滿按摩浴缸,他還貼心地加了沐浴精,讓舒緩的香氣慢慢揚起。

  在等待的時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半哄半強迫地讓韓亦詩喝下。然後,他用一樣
溫柔的堅持,脫掉她參加音樂會穿的黑色小禮服、絲襪,連同大衣和鞋跟已經磨損的高
跟鞋放在浴室門口,把她抱進充滿溫暖潮濕蒸汽的浴室。

  浸入浴缸之後,加上酒精的作用,她全身開始發熱,指尖、腳底發出陣陣難耐的刺
痛,但身體深處卻依然被殘留的寒意侵襲。

  好冷,好痛。

  「沒事了,對,我找到她了……」

  韓亦詩隱約聽見楚正璽在外頭講電話,大概是跟Max交代著吧。

  「明天讓其他人先出發……我知道,我當然會趕到……嗯,她在我這裡……不,她
不會回房,不用鑰匙卡了……」

  她讓身體往下滑,把臉也浸入水中。

  散發香氣的泡泡漫上她木然的臉蛋,只有咬破的下唇,在熱水的刺激下,麻辣辣的
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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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從濃濃的睡意中慢慢清醒過來之際,韓亦詩其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在作夢。

  昨夜的一切像是一場惡夢,一幕接著一幕在她渾沌的腦海中,開始自動重播。

  韓亦柔鄙夷的神色,如刀般鋒利的言辭,血淋淋的,醜惡的事實……楚正璽英俊的
臉龐,滿溢著憂慮,他小心翼翼地照顧她,溫暖她。在讓她泡了半小時的澡之後,進來
撈起已經全身發紅的她,細心地用大毛巾擦乾,幫她披上自己的浴袍,然後吹乾她的頭
髮。

  寬敞的大床上,楚正璽把她緊緊擁在懷中,護在心口。他自己只穿著一件短褲,全
身上下卻輻射出熱力,暖烘烘的,熨貼著韓亦詩光裸的嬌軀。

  韓亦詩睡著又醒來好幾次,恍惚之中,覺得這北國的冬夜似乎無止無境,天永遠不
會亮似的。

  然而天還是亮了。

  濛濛晨光中,她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楚正璽的睡臉。

  俊美的輪廓沉浸在睡意中,他呼吸均勻,長長睫毛歇息著,那雙總是溫柔而帶點無
奈的眼眸緊閉。

  吻過她無數次的性感薄唇貼在她的頸側,溫暖的氣息拂在她敏感的肌膚上,讓她微
微顫抖。

  好像怕她趁睡覺時溜走似的,他有力的雙手纏在她腰際,連長腿都霸道地箝制住她
的雙腳。

  執意糾纏,身軀緊緊相依,心卻離得那麼遠。

  不願回想的一切卻洶湧而來,韓亦柔的怒罵聲又開始在耳際迴響。

  柔柔是怎麼知道的?多早?

  她有哪兒露出了馬腳?是看著楚正璽的眼神太過明顯?是從來不肯多說的刻意疏離
,啟人疑寶?

  還是……根本是楚正璽說的?

  她忍不住縮了縮,尖銳的痛楚又重新劃過她胸口。

  這樣細微的動作,還是讓楚正璽察覺了。他睜開睡意惺忪的眼,先確定了懷中人兒
還在,然後把臉埋進她散在枕上的短髮中,深深呼吸。

  「你還在。」沙啞低沉的嗓音在鬆了一口大氣後,幽幽響起。「我一直夢到你不見
了。」

  「我要走了。」韓亦詩聽見自己微弱說著。

  「再陪我一下。」楚正璽還是擁緊她,不肯放開。

  慕尼黑是這次巡迴演奏的最後一站,昨天是最後一場演出,楚正璽緊繃的神經終於
可以放鬆了,加上軟玉溫香在抱,他自私地想要多賴一會兒,多享受一下。

  他的唇開始在她敏感的耳際游移,讓她渾身一僵。

  楚正璽以為這是她慣常的羞澀,忍不住在她耳畔輕笑,「別怕,現在還早,不會有
人發現的,別這麼緊張。」

  聞言,韓亦詩全身好像浸到冰水中,昨夜那種冷人骨髓的酷寒,再度席捲她,淹沒
她。

  不會有人發現。

  他們的關係,一直都是建立在欺瞞的基礎上,不見天日。

  然而現在,連那樣醜陋的假象都無法維持了。

  無力多想,她只想逃開這一切,逃離這些人,遠遠地。

  當然,楚正璽不肯放。

  他的吻如細雨般地落在她臉上、唇際、鼻尖、額頭,然後下滑到她白皙的頸子,繼
續往下,肆虐過她嬌嫩的前胸,直至覓著最甜美的蓓蕾。

  試圖讓她溫暖甚至燃燒,他的攻勢積極而狂野,吮吻著,輕嗜著,讓她不由自主地
顫抖、輕吟起來。

  「亦詩……亦詩……」他喚著她的名,一次又一次,那麼溫柔又多情。專注的愛撫
在她身上處處點燃小小火苗,他主宰著歡愛的旋律,她彷彿最精緻的樂器,任他修長的
手指盡情彈奏撫弄,激盪出動人的樂章。

  「把你的腿……盤上來……」極力壓抑的聲調沙啞顫抖,顯示他有多麼激動。楚正
璽一面懇求著,一面忍不住動手將她雪嫩的長腿架在自己腰際,然後一個挺身,侵佔了
她的甜蜜禁地。

  她的滯澀令他微微驚訝,顯然他的誘哄逗弄還不夠,她還不像自己一樣動情。

  但是多年來的追逐,不就是相似的情況嗎?衝動的、難以自持的總是他,而他卻像
上了癮、中了毒,執意要品嚐她、佔有她。

  「嗯……」輕輕的嬌吟以及皺著的秀眉、緊閉的雙眼,在在說明了嬌嫩人兒的難受


  楚正璽抱歉地吻著她,耐心地哄著,「放鬆……亦詩……讓我愛你,別緊張……」

  韓亦詩又開始推拒,雙手撐著他的肩頭,楚正璽捉住她的手腕,按在她頭的兩側。

  羞恥而傷心的淚水忍也忍不住,她幾乎要在痛苦中滅頂。

  多麼不甘願,多麼不想有回應,但是他的溫柔、強硬,一遍遍地喚醒她的女性自覺
,勒索著她,像是一顆顆石子投入湖中,不斷激起層層漣漪。

  當她無助地被推上頂峰,在巨浪般的快感中痙攣,甚至哭喊出聲時,楚正璽才放棄
了再壓抑自己,加快加重激情的節奏,讓自己也迷失在她甜蜜的深處。

  喘息呻吟,交織成旖旎的樂章,電流般的極致快意,讓他們雙雙被拋上天際,又重
重墜落。

  晨曦中,結實的體魄與嬌軟的身軀密密交纏。楚正璽緊閉著眼,大口喘息,品味著
天堂般的波波餘韻,身心都得到甜美滿足之際,他根本沒有看見,懷中人兒眼角不斷湧
出的清淚。

  ***

  從慕尼黑回來之後,沒多久,韓亦詩收到了信用卡帳單。

  她看著那驚人的數字,默默無言。

  韓亦柔大概是把怒氣都出在花錢上面,這一趟去歐洲,機票是父親出,旅費是母親
出,她不但全部花完,還拿走姐姐的信用卡,狠狠地刷爆了額度。

  韓亦詩什麼都沒問,也沒有多說,只是動用積蓄,付清了款項,然後,多接了一個
音樂班的課,以便早日補起銀行帳戶中的那個大洞。

  這是她贖罪的方式,她在懲罰自己。

  妹妹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急,雖然在慕尼黑最後那一夜,姐妹倆爆發了前所未有的
爭執,但是回國之後,很快的,一切好像沒發生過一樣。

  花了姐姐一大筆錢,採購了一大堆美麗名貴的衣物、皮包,加上和新男友小方進展
順利,韓亦柔越發搶眼嬌艷了。

  她渾然忘記之前曾經用多麼惡毒的話咒罵過自己的姐姐,反正從小到大,她的任性
早已被所有人接受,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楚正璽得回美國處理巡迴演奏之後的樂團事務,他們在慕尼黑機場分別時,他擁著
韓亦詩不肯放,回味著當天早晨的纏綿溫存,依依不捨的,一再嘗吻她略涼的唇瓣、眼
角。

  這樣的熱情,卻始終無法溫暖她的唇、她的眼。

  「我忙完就可以回台灣,過年前應該會到家,等我。」楚正璽在她耳邊輕問:「還
是,你來美國看我?我雖然忙,還是會抽空陪你到處定走、看看,好不好?」

  韓亦詩沒有回答,她只是茫然看著他略顯焦急的俊臉。

  「這次謝謝你來陪我,我很高興。」伴隨著話語,他又是一個溫柔的吻落在她的唇
上。「你是不是很累?為什麼都不笑,也不說話?我就要登機了,再來又要好久無法見
面,你會想我嗎?」

  她還是沒回答。

  從昨夜以後,她說話的能力彷彿已經被冰封,遺落在慕尼黑的街頭了。

  廣播再度響起,Max也在稍遠處頻頻示意,楚正璽只覺得韓亦詩雖然還在眼前,卻
已經越來越遠。

  和這些年來的矛盾抗拒有些許不同,她的態度讓他沒來由的心慌,卻又說不上來有
哪兒不同。

  「亦詩……」

  素淨的鵝蛋臉揚起,韓亦詩望著他,那張從年少至今,都讓她深深戀慕,卻從不敢
也不能光明正大承認的俊臉。

  「你該走了。」良久,她困難地開口。意外的是,她居然還能保持穩定的聲調,不
管她內心正在慢慢的碎成一片片。「再見。」

  機場行色匆匆的旅人與他們擦肩而過,她轉頭,逕自去找她的登機門。

  玻璃窗外的停機坪上,停著各家航空公司的飛機。天色灰暗,壓著重重鉛灰色的雲
層,好像又快要下雪了。

  她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失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後來,韓亦詩很少想起那個陰暗欲雪的異國午後。她回來之後,重新投入習慣的生
活中。

  每天去樂團練習、教琴、自己練習、偶爾跟死黨出去喝個茶。不過,幾個死黨裡面
,沈鬱秀已經結婚,邵靜心也搬到英國長住了。韓亦詩安靜地穿梭在台北街頭時,常常
會懷念以前三個女孩住在一起的時光。

  她們互相鼓勵,彼此關心,不管是生活、是目標、還是愛情,從來不曾欺騙對方,
也不願占誰的便宜。

  為什麼沒有血緣關係的幾個人,可以如此親密又融洽地相處多年,而從小一起長大
的親姐妹,卻弄到現在這個樣子呢?

  其實表面上看起來並沒有太糟糕,韓亦柔早把之前的激烈爭執給拋在腦後,偶爾還
是會來找韓亦詩,或是打電話緊急徵召姐姐救命。韓母也還是會向大女兒求救,任性地
要韓亦詩拋下一切,過去幫她一些微不是道的忙。

  只是,韓亦詩知道,她已經變了。

  她不再以為自己有多重要,不再以為母親或妹妹如果沒有她,會多糟糕,會真的什
麼都做下來。

  那是一種深深的挫折感,說不上來的,無法排遺的萬念俱灰。

  她幾乎無法面對自己,更遑論面對其他人了。

  「姐,你怎麼了?」韓亦柔察覺了她的異常,在電話裡大嚷著,「我們快要正式演
出了,你為什麼不來幫忙?」

  「抱歉,我有事。」韓亦詩淡淡卻堅定地說。

  「那就推掉啊!」韓亦柔蠻橫任性依舊。「不管啦,我們伴奏今天不在,你晚上一
定要來,我都答應團員了,這次練習很重要!」

  他們的伴奏不在,為什麼她必須要去收拾這個殘局呢?

  「我真的有事情,對不起。下次吧,好不好?」韓亦詩輕描淡寫的說。

  然後,她不管妹妹開始要撒嬌耍賴的聲調,默默的把電話掛了。

  如果掛了之後,她可以完全把這件事情丟到腦後,那就是功德圓滿,一點問題都沒
有。

  只是,當夜深了之後,她躺在床上瞪天花板發呆時,忍不住會有罪惡感慢慢蔓延。
她努力要忘記妹妹話中的懇求之意,努力讓自己麻木,不要再多想。

  刺耳的電話鈴聲卻毫不客氣地劃破寂靜,讓她嚇得彈坐起來。

  驚魂剛定後,韓亦詩接起電話,還沒聽見對方說話,便已經猜到是誰了。

  「亦詩,你睡了嗎?」果然是楚正璽熟悉的低沉嗓音。「現在那邊很晚了吧?」

  隔著半個地球,楚正璽在的地方,正是中午休息時間,由助理Max開車,他趁空打
電話給韓亦詩。

  「嗯,我已經睡了。」她直接回答。

  楚正璽一愣。

  她的態度真的不對,非常不對。

  「你最近怎麼了?」他忍不住皺眉,「常常找不到你,留言也都沒回,你很忙嗎?


  「對,我很忙。」像個木偶一樣,韓亦詩平板地回答。

  楚正璽濃眉皺得更緊。

  車窗外,異國的街道旁,行道樹枝葉開始發芽,水仙綻放,一片欣欣向榮的春光,
但他在電話中得到的,卻是有如寒冬一般的回應。

  「亦詩,你是不是跟亦柔吵架了?在生她的氣嗎?」他捺著性子問:「我上次問你
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要不要來美國玩?」

  「沒有吵架。我不能去美國。」又是這樣機械式的回答。

  「亦詩!」楚正璽忍不住有些火氣,「你為什麼要這樣說話?亦柔也說你最近陰陽
怪氣的,到底怎麼了?」

  「沒事,我想睡了。」

  就這樣吧,把一切能夠傷害她的人,都放在一個生疏的距離之外,這樣她不會貪心
,也不會欺騙,更不會覺得自己很討厭、很髒。

  一切都是她的錯,就像柔柔怒罵過的,想要討好所有人,她以為自己是誰?

  她很累,已經沒有力氣多想或多說。

  韓亦詩躲進厚重的殼中,就像小時候把自己關在琴房裡練習一樣。父母的離異,美
麗搶眼的妹妹,想要又不能要的楚正璽,甚至是千瘡百孔的自己……統統都被排拒在外
,只有音符、樂句、一首又一首的曲子陪伴她,她很安全。

  雖然會寂寞,雖然很孤獨,不過……她承受得住,沒問題的。

  ***

  韓亦詩果然承受得住,不過,慢慢的,其他人都受不了。

  韓母奪命連環call,一天留上五六通言,都是哭訴韓亦詩不見人影,是不是要拋棄
母親了。

  韓亦柔則是破口大罵,把舞台劇練習不順利的一切,都怪到姐姐頭上。

  她努力要自己忽略,專心在練琴上面。

  反正就是這樣了,媽媽、妹妹也就是發發脾氣,少個人讓她們指使而已。

  有誰關心過她的心情嗎?

  好像也沒有。

  她已經對一切失望了,最嚴重的是,對自己深深的失望。

  需要一點安靜的,孤獨的自處時間……但是,來自美國的訪客,打破了她刻意保持
的孤寂。

  不是楚正璽,他還在美國,被許多事情纏身,還沒辦法回台灣。

  來的是那位萬能助理,Max。

  那天,韓亦詩結束樂團練習回來,同事李哥順路送她到樓下。

  幽默風趣又帶點草莽氣的李哥,以及同是長笛手的徐湘儀,現在是韓亦詩比較常來
往的僅有朋友了。剛剛他們練習完還一起去吃消夜,李哥順路送兩位小姐回家。徐湘儀
先下車,李哥一路把韓亦詩送到門口。

  「謝謝李哥。」下了車,韓亦詩彎腰拿起自己的長笛和樂譜,向呵呵笑著的李哥道
謝。

  「你趕快進去吧。」李哥很豪邁地對她揮手。

  一進大廳,她就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朝她走過來。

  沉穩的氣質,似曾相識的五官,筆挺整齊的西裝……韓亦詩有一刻的恍神,好像認
識卻又想不起來。

  「韓小姐。」

  是他帶著一點洋腔調的中文喚起記憶,韓亦詩想起來了。

  「Max?」她不敢置信地開口,「你不是應該在美國嗎?」

  Max微微一笑,「是的,不過今天下午剛到台灣,回來幫楚指揮處理一點事情。」

  「喔。」韓亦詩還在震驚中,她呆了半晌,好不容易又找出一個問題,「那你……
怎麼會在這裡?怎麼知道我的地址?」

  Max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雖然還是那麼謹慎。「楚指揮告訴我的。他之前一直聯絡
不上你,只好讓我跑一趟。」

  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韓亦詩還是不敢置信。

  只為了打電話找不到她,就派助理飛台灣一趟?

  接收到她的震驚,Max決定不要多說關於楚正璽的狀況——身在幾千里外,無法聯
絡上韓亦詩,連親近她的母親、妹妹都說沒有她的消息,讓一向沉穩的楚正璽幾乎瘋狂


  他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回台灣,可是聖路易交響樂團方面無論如何都走下開,這才勉
強讓Max代替他回來。

  「楚指揮很擔心,特別要我來看看韓小姐。」Max溫文地解釋。

  「我……我很好,不用擔心。」韓亦詩終於恢復了一點思考能力,她困難地解釋著
。「我最近比較忙,所以……」

  這借口多麼可笑。

  她忙,一個小小樂手,幾個家教、難道比得上國際聞名的新銳指揮楚正璽忙嗎?

  Max沒有質疑,臉上一直掛著溫文的淺笑。

  「楚指揮最近在和聖路易的樂團談續約問題,他想提前解約,但是經紀公司有意見
,因為這樣就得賠高額的違約金。」他緩緩說出此趟主要來意,「楚指揮想要和韓小姐
好好談談,聽聽你的意見。」

  「我的意見?」韓亦詩扯起嘴角,清澈眼眸中流露出無法言說的悲傷。

  「為什麼要問我的意見?他要不要解約,跟我有什麼關係?」

  只差一點點,就會讓人覺得她是在賭氣,鬧情緒了。

  Max擔任楚正璽的私人助理不少年了,他當然知道在自己老闆心中,這位韓小姐佔
有多大的份量。

  為了她,楚正璽從來不曾多看過哪位女性一眼,不論是名媛淑女,還是才華洋溢的
樂壇新星。

  甚至現在,他還不惜放棄美國的一切,要回來台灣定居,只為了不想繼續和她分隔
兩地。

  楚正璽對她的遷就與關懷,Max看得清清楚楚,只要有她在的場合,楚正璽的眼光
就離不開她,像是被黏住似的。

  那樣的濃烈深情,韓亦詩又不是木頭人,怎麼可能不感動?

  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不管韓小姐怎麼認為,楚指揮還是迫切地想要和你談一談。」Max溫和但不容拒
絕地說。

  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了號碼之後,交給韓亦詩。

  她抱緊懷中的長笛盒與樂譜,下意識退後一步。

  「韓小姐。」Max像個大哥哥一樣,和氣卻威嚴地要求。

  無可奈何下,韓亦詩遲疑而帶點不甘願地接過手機。

  「亦詩?」楚正璽重重吐了一口氣,「Max找到你了?終於!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
道!」

  他語氣中的擔憂多過憤怒,清晰得就像在耳邊。

  韓亦詩只是靜靜聽著,她不知道自己哭了。

  Max從來沒有看過、想像過,女人的眼淚可以這麼美。

  晶瑩的淚珠滾落她清秀的臉蛋,紅紅的眼和鼻頭,讓她看起來楚楚可憐,難怪自己
的老闆會像瘋了似的無法冷靜。

  她的沉默與吸氣聲,讓楚正璽警覺。

  「你在哭嗎?亦詩,你是不是在哭?」他在那頭詛咒著,恨不得自己就在她身邊。
「你等我,我會盡快回去,我一定會!」

  而她的淚落得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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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楚正璽在最短時間內排除萬難,回到台灣。

  美國方面,從樂團、經紀人到合作的唱片公司等等,都表示極不樂見這樣的結果,
但楚正璽依然堅持,甚至以將來不再合作為要挾,不顧一切的堅持己見。

  更別提那驚人的違約金了。

  他一點也不介意,只要能在韓亦詩身邊,叫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對這一切,韓亦詩只是被動地、沉默地接受,不曾主動表示任何想法。

  連以前最在乎的妹妹韓亦柔,都不再提起,好像她什麼都不在乎了似的。

  一開始,楚正璽以為情況終於有轉機,兩人的關係可以見光了,可是隨著日子的過
去,他漸漸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甚至跟他想的完全相反。

  韓亦詩不是接受,而是消極地放棄了。

  她的笑變得淡淡的,哀傷也是淡淡的,所有情緒都好像隔了一層紗,她躲在那層掩
護之後。

  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韓亦詩有著最軟的心腸,最真摯的情感。對母親、妹妹甚至是死黨們,態度
都一樣誠懇認真,為了別人的痛苦而痛苦,為了別人的快樂而快樂,所以才會陷入矛盾
裡,和楚正璽在一起,又不得不顧慮韓亦柔的感覺。

  可是現在……她常常在發呆。就連練琴、練長笛的時候,常常練到一半就停住了,
問她怎麼回事,她總是搖搖頭。

  「亦詩,妳心裡有什麼事,說出來好不好?」楚正璽總是耐心地問,絞盡腦汁想要
哄她開心。「練習不順嗎?是樂團的事情?還是亦柔又給妳氣受了?要不要我去跟她談
一談?」

  以前只要他提到韓亦柔,韓亦詩總是馬上流露出戒備的神態,可是此刻,她只是默
默搖搖頭,什麼也不說。

  秋陽燦燦,越窗而來,在鋼琴上跳躍。在練琴的韓亦詩翻過一頁琴譜,繼續讓輕快
伶俐的音符流暢地滑出。

  可是,一點感情也沒有。她就像個機器人一樣,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技巧練熟,以
前在樂音間可以感受到的情緒,全部都不見了。

  身為一個名指揮,楚正璽敏銳地感受到這一黠。韓亦詩是個很優秀的演奏者,可是
現在,她的琴聲卻非常乾燥單調。

  「不要練了。」他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堅持地拉住她的手腕。「妳今天已經練夠
了,休息一下,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我要練琴。」韓亦詩掙脫他的手,手指又放回琴鍵上。

  楚正璽握緊她,緊得讓她手腕開始疼痛。

  「妳明明有什麼不對,為什麼不說呢?是不是因為我這樣回來台灣,造成妳的困擾
?」他急促的說著,「還是亦柔的老問題?我說過很多次,我只把她當妹妹,她一定也
很清楚這一點。她不是小孩子了,妳不需要一輩子呵護她,我們一起和她談一談,情況
就可以明朗化,好不好?」

  本來,韓亦詩應該要驚跳起來,用全身的力量反對這個提議的,畢竟許多年來,一
提起這個話題,她都是這種反應。

  可是此刻,她只是彎彎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有什麼差別嗎?」她淡淡的反問。那雙明澈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又轉開了。

  有什麼……差別嗎?

  楚正璽被反問得話梗在喉間。

  多少年來,他們在一起的唯一阻力,就是任性嬌蠻的亦柔,就是亦詩這種爛好人、
好姊姊的個性,而現在……她居然是這個態度?

  一定發生過什麼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楚正璽不再逼迫毫無生氣的韓亦詩,她的沉默令他心痛。

  他去找韓亦柔。

  事業愛情兩得意的韓亦柔,見到臉色陰鬱的楚正璽,忍不住嬌笑調侃,「楚大哥,
我姊又給你罪受了?你的臉色好可怕喲。」

  「妳最近有沒有惹妳姊?」

  楚正璽和韓亦柔站在劇團練習場所的後門,三三兩兩離去的團員見到楚正璽,忍不
住側目,但楚正璽根本視若無睹。他銳利的目光只盯著面前正撥弄頭髮,美得有幾分野
性的韓亦柔臉上。

  「我哪有啊!拜託,楚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給她多少次機會,要她講出來,要她承
認跟你在一起這件事情,我算是有給她台階下了,還不只一次呢。」韓亦柔嚷了起來。

  「她的態度非常奇怪,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問題。」楚正璽煩躁地爬梳了一下短髮
,英俊的臉上滿滿都是懊惱。「她這樣下去,快把我搞瘋了!」

  「我們要求最嚴格、對樂手最下留情的楚大指揮,也有被搞瘋的一天,真想發新聞
給記者,讓他們好好大寫特寫!」韓亦柔還在幸災樂禍,「楚大哥,你真的被我姊吃得
死死的,大概前輩子有相欠!」

  「別鬼扯了。」楚正璽敲敲她的頭,換來她調皮地吐吐舌。「妳這幾天有沒有空?
我想找妳和妳姊一起吃個飯,我們把事情好好講清楚,我受夠了!」

  「好啊,我沒問題。」出乎意料之外,韓亦柔居然一口就答應了。

  楚正璽有些訝異地看著她。

  韓亦柔其實不像表面上那麼大剌剌的,楚正璽一來找她,說出韓亦詩的怪異處時,
她就敏感地想到,在慕尼黑的時候,她曾經怎樣傷害過自己的姊姊。

  從那之後,韓亦詩就變了,韓亦柔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用慣常的嬌蠻命令態度,甚至更過分的要求,想要
把以前那個任勞任怨,任憑她使喚的姊姊找回來。

  可是,越嘗試她就越心慌,以前不管她怎樣過分,姊姊都會忍耐的,而現在,一切
都慢慢的、悄悄的轉變了。

  姊姊在生氣嗎?怎麼會氣這麼久?她是不是真的說得太過分了?

  可是這樣的話,姊姊就可以不用顧慮她,光明正大的讓她和楚大哥之間的關係浮上
檯面啊,她算是幫他們一個忙耶!

  呃……應該算吧?

  心虛加上恐懼,韓亦柔這幾個月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樣的局面,現下聽聞
楚正璽提出要講清楚的建議,她自是忙不迭地順水推舟,同意了。

  反正她搞砸了,總會有人出面收拾殘局,大部分時候是姊姊,這次就推給地未來的
姊夫吧。

  呵呵!幸好,幸好!

  一切都會沒問題的!

  ※※※

  沒想到,韓亦詩不肯一起吃這頓飯。

  「我要上課。」她淡淡地婉拒。

  「妳忙我也忙,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楚正璽不死心,「就一頓飯的時間而已
,真的不行嗎?」

  她不說話了,只是搖頭。

  「妳到底怎麼了?我不信妳連一兩個小時都挪不出來。」

  語氣急躁,聲調略揚,清楚顯示了楚正璽心裡的焦慮。

  自他正式搬回台灣後,和韓亦詩之間的距離不近反遠,再也沒有溫存纏綿的時光,
就連一起吃飯的機會都幾乎沒有。

  她的疏離不像是賭氣--韓亦詩從來不是會賭氣的女孩--而是,像放棄了什麼似
的。

  楚正璽軟硬皆施,說好說歹,怎樣都還是動搖不了她的態度時,他這才領悟到,韓
亦詩其實有多麼倔強。

  是呀,她該是一個活潑開朗、個性鮮明的女孩,看她在樂團與朋友互動、或是和死
黨手帕交通電話時的模樣,就可以窺知一二。

  可是在他、在亦柔面前,她卻一直那麼安靜、壓抑。

  這些年來,他一直怨她,亦柔也一直不諒解她,殊不知,亦詩其實也很辛苦,她也
沒有從中得到任何快樂。

  想到這裡,楚正璽的語調又柔了,他就是捨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我只是想和妳吃頓飯,就這樣而已。」他伸手輕撫她柔嫩的臉蛋,溫聲說:「我
知道妳要教課,那就等妳下課再吃。我去接妳,好不好?」

  楚正璽可以賴在這裡跟她磨,磨到她同意為止,就算丟下天大的事情不管也沒關係
。這就是楚正璽,就是這些年來,他用在她身上的專注與執拗。

  韓亦詩只是默默看他一眼。

  幾天之後,韓亦詩結束音樂教室的課程,果然就在門外遇到專程過來接她的楚正璽


  她沉默而被動地讓他拖著去附近一家意大利餐廳,當打扮得搶眼性感的韓亦柔出現
在他們桌邊,艷麗的臉蛋上掛著討好的笑容時,韓亦詩才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看看妹妹,又看看臉色有些狼狽的楚正璽,然後,領悟到是被設計了之後,她唯一
的反應是低頭研究菜單。

  「姊,很久沒有跟妳一起吃飯了。媽媽前兩天又打電話來囉唆,說已經整整兩個月
沒看到妳了。妳在忙什麼?談戀愛?」

  炸彈大膽投下去了。看慣大場面的楚正璽,也忍不住有些坐立不安,他瞥了低著頭
的韓亦詩一眼。

  韓亦柔自顧自的坐下,對著楚正璽擠眉弄眼。

  「咳。」楚正璽怕韓亦詩為難,他清清喉嚨,試圖打破僵局,「是這樣的,我和亦
柔之前決定,要約--」

  「如果你們先約好的,那就你們吃吧,我回去了。」韓亦詩低聲說著,合起菜單,
起身準備離去。「我這週末會去看媽媽,要是媽有找妳,就跟她說一下--」

  「姊,妳這齣戲還要演到什麼時候?」韓亦柔很不客氣地打斷,她利瞪著姊姊,「
妳再把楚大哥推給我也沒用,他根本對我沒興趣!我們只是在試探妳的忍耐限度而已,
沒想到妳這麼能忍,這麼不在乎楚大哥!」

  「亦柔!」楚正璽出聲制止。

  「我沒有說錯,要不然照這樣下去,還不知道要繞到什麼時候、民國幾年!」韓亦
柔理直氣壯的說。「我姊這個人就是這樣,肚腸繞來繞去的,心眼特別多,楚大哥,你
到底要寵我姊寵到什麼地步啊?什麼都順著她?拜託!」

  韓亦詩已經沒有知覺了。

  她的靈魂似乎已經被震出軀體,飄蕩在空中,還聽到自己平平說著:「原來,你們
是說好的。」

  「對啊。」韓亦柔聳聳肩,嘟起鮮艷的紅唇,「我跟楚大哥說好要氣氣妳,看妳能
怎樣撮合我們兩個,結果沒想到妳還真厲害,被我怎麼試、怎麼激都沒關係,還是堅持
把楚大哥推給我。」

  「不是這樣的。亦詩,妳聽我說。」楚正璽也跟著站起來,伸手要拉韓亦詩。

  她臉上的表情是他從來沒看過的,好像在一瞬間,整個人被冰封住了似的。

  「不用多說啦,楚大哥,我姊只是一時拉不下臉而已。」韓亦柔說完想說的話,輕
鬆愉快的開始喝冰水、看菜單。「她平常看起來很好講話,可是脾氣也滿拗的。我媽就
說,小時候我姊不哭則已,一哭的話,誰來哄、哄多久都沒用,一定要讓她哭夠了才會
停。看她練琴也知道,練不好就關在琴房裡練到熟為止。楚大哥,你以後日子難過了,
哈哈!」

  她的自得其樂,完全沒有傳達到站著的兩人身上。

  「亦詩,我已經告訴過妳很多次,亦柔不是小孩子了,她已經長大,可以處理自己
的情緒,不需要妳小心翼翼地護著她。」楚正璽握住韓亦詩纖細的肩,一個字一個字,
很清楚、很穩定地說:「今天我們把話講清楚之後,妳就不要再多想、多顧慮了,我要
我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楚大哥,你偏心得要死,都只顧著我姊。」韓亦柔拿起雪白的餐巾,假裝擦眼淚
,「嗚嗚嗚,都沒有人愛我!」

  這是一場鬧劇吧。

  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場鬧劇。

  「柔柔上次罵過我以後,讓我醒悟到,我其實很醜惡,很髒。」韓亦詩開口了,一
字一句,都像是淌著血似的,痛徹心肺。「而現在我才發現,不但如此,我還是一個自
作聰明的笨蛋。」

  自以為能擺佈他人,能操控情感……「別說了!」楚正璽忍不住低吼,制止她誣蔑
自己的話語。

  韓亦詩輕輕一笑。

  在場的兩人,都不得不承認,從來沒看過這麼冰冷、無生氣的笑意。

  「對不起,柔柔,我不該騙妳,背著妳和楚大哥來往。」韓亦詩說著,又抬眼正視
楚正璽,「楚大哥,對不起,我不該勉強你配合我的任性。」

  然後,她掙脫了楚正璽,轉頭就走,腳步踉蹌,還撞了下正要過來幫他們點菜的服
務生,害得人家差點跌倒。

  楚正璽只遲疑了一下,起身追過去時,先是被那個礙事的服務生擋到,然後又被一
群剛進來的客人給阻住了前路,等他追到門口時,韓亦詩已經不見了。

  他忍不住又詛咒了幾句粗話。

  「嘖嘖嘖!」跟著出來的韓亦柔吊兒郎當地搖頭,「這麼有氣質的人還罵粗話,楚
大哥,你真是被我姊氣瘋了。」

  「我沒有生她的氣,是她會生我的氣!」楚正璽急躁不堪,神情焦慮地打著手機,
試圖聯絡助理把車子開過來。「怎麼會弄成這樣?」

  「可不是我的錯,我該說的都說了。」韓亦柔又嘟起嘴,「不是每件事都是我的錯
,偶爾你也該罵罵我姊吧,偏心!」

  楚正璽懊惱地大聲歎氣,他現在什麼都管不了了,只想立刻找到韓亦詩。

  ※※※

  電視或電影裡面的女主角若傷了心,通常會遠走高飛,不花什麼力氣就可以遠離傷
心地,孤獨而高雅地躲起來療傷,等男主角來找她。

  可惜在現實生活中,韓亦詩辦不到。

  一個禮拜有六天要到音樂教室教課,有四天要練樂團,她根本哪裡也去不了。

  而電視電影裡的男主角,在傷了女主角的心之後,通常為了表現癡情,會風雨無阻
地在女主角家門口守候,淋雨颳風都無所謂,如果能得肺炎入院、昏迷中還高喊女主角
的名字更好。

  可惜,楚正璽也辦不到。

  在他滿滿的行程中,想要擠出一點時間去找韓亦詩,居然是那麼困難的事情。

  「還是找不到?」國家音樂廳的後台,正準備要預演綵排的楚正璽,雖然一身筆挺
的燕尾服,俊臉上卻是滿滿的煩躁之色,他瞪著一臉雲淡風清的助理Max,「台北就多
大,我不信你找不到她!」

  Max被凶了,卻一點也不介意,反而露出微笑,「楚指揮,我擔任你的助理也快七
年了,從來沒看過你這麼失常的樣子。」

  「你說什麼風涼話啊!」楚正璽扯扯有點緊的領結,不耐煩地說:「我看我自己去
一趟好了。」

  「這可不行,今天是預演綵排,媒體記者都來了。」

  這話不假,通常預演綵排是樂團發新聞稿、讓媒體提前來採訪的時候,如果指揮缺
席了,那外面的藝文記者們該怎麼辦?

  楚正璽發出暴躁的低吼聲,像頭困在籠子裡的獅子一樣,在後台小小的休息室裡走
來走去。

  「你這麼重視韓小姐,她一定會感受到的,不用這麼患得患失吧。」Max衷心地說


  像楚正璽這樣的條件,加上他多年來如一日的專注與癡情,天底下哪個女人不會被
打動?

  「你不懂。」楚正璽忍不住苦笑。「亦詩看起來雖然溫馴,可是脾氣很拗的,有時
候腦筋就是轉不過來,很難搞。」

  雖然在苦笑,語氣中卻滿滿的都是心甘情願,和無意中洩漏的寵溺。

  樂手們紛紛上台了,首席帶著各部樂器在對音,嘈雜熱鬧的聲響傳到後台,Max看
了看表,「無論如何,先把這個綵排帶完吧,晚一點再過去韓小姐住處看看,也許她就
會在家了,那你就找得到她啦。」

  「她在家是一回事,讓不讓我找是另一回事。」楚正璽無奈地說。

  Max又忍不住微笑。

  台前一百多位音樂界的菁英,都得看他的眼色、手勢行事,大批記者殷殷期待著他
的出現,而他在後台,卻被一個小女人弄得無計可施,猶如困獸一般。

  「搞不好韓小姐過一陣子就自己來找你了,這也說不定。」Max笑著安慰老闆,兩
人並肩走過後台走道,往台前移動。

  楚正璽給了他一個「你在作白日夢嗎」的眼神。

  幸好當天的流程走得還算順利,各聲部表現都差強人意,記者們也沒有太討厭,勉
強在預定時間內綵排完成了。

  下了台,楚正璽接受幾個記者的採訪時,他一抬頭,就看見助理Max遠遠走過來,
臉上還帶著詭異的微笑。

  如果不是認識他這麼久了,知道他沉穩的個性,楚正璽幾乎以為他在擠眉弄眼。

  「怎麼了?」待他走到身邊,楚正璽低聲問。

  「韓小姐真的來了。」Max笑意更深,把車鑰匙交給他,「這邊我來處理就好,你
先走吧,我剛剛帶她進去休息室了。」

  楚正璽一聽,好像著了魔似的,把還在聊天的記者們丟給Max,頭也不回地抓過鑰
匙就走。

  他三步並做兩步,快速穿過狹窄的走道,來到他的休息室門口。

  推門進去,果然,好一陣子避不見面的韓亦詩正在裡面。

  粉紅色毛線衣配上灰色的長褲,窈窕身影中帶著嫵媚。楚正璽貪婪地凝視著令他魂
牽夢縈的嬌顏。

  但還來不及欣喜,他就立刻發現,她的臉色非常慘淡。

  「怎麼回事?」他大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臂。

  他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勉強克制住自己擁她入懷的衝動。

  「是柔柔。」韓亦詩仰起蒼白到令人心驚的臉,好像忍受著什麼巨大的痛苦似的,
困難地說:「她……我……我接到電話……要過去……醫院。你……跟我一起去,好不
好?」

  「醫院?為什麼?」楚正璽察覺她不停地發抖,詫異已經全部轉化為擔憂與關切。
「她生病了嗎?」

  韓亦詩發出一個幾乎像是動物受傷時的悲鳴呻吟,然後,只是猛力搖搖頭。

  「我跟妳去。」他當機立斷,輕擁著她的肩往外走。「不管怎麼樣,一定不會有事
的,妳先不要想太多。」

  這話說得楚正璽自己都沒把握。

  如果真的沒事,或是小事,亦詩怎麼可能在刻意閃避了這麼久之後,主動來找他,
又怎麼會是這樣的神態?

  楚正璽的濃眉皺了起來,擁緊身旁人兒顫抖著的纖細嬌軀。

  不會有事的,只要他們在一起,什麼事都不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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