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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丸の小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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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 咕嚕 】情非語決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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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久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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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10:51:59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這是個沒有月亮的夜。

    濃厚的雲,把天空的一切藏得緊緊的,而大地之上,山野之間,神情激動狂怒的臉,在火光下魅影幢幢,讓人不禁為那種壓倒性的憤怒所畏縮。

    感覺手中的小手震了震,非語決沒有說什麼,只是突然收緊了手,把身後的花睨扯到了背後去。

    縱然沒有半句的撫慰,可這樣無言的保護卻彷彿勝於一切。

    涉世未深,雖然為眼前的場面感到害怕,但一旦靠在他的背後,聞著他身上獨有的氣息,卻覺得即使天要踏下來,也無所謂了。

    「非語決,現在就要你為我們的大師兄下跪求贖!」

    齊刷刷亮出的劍,無不堅定地指過來。

    面對面前的一切,他沉著一張臉,「我沒有殺人。」

    白天遇到那個自稱倉海派大師兄的男人時,明明只是把他給擊昏了,手刀劈下去,頂多就脖子痛個兩三天就沒事了,如何會說他殺了人?

    「還狡辯!」

    「別跟他說那麼多了,誰擒住了他誰就是下一任的掌門繼承人!」

    非語決忍不住挑了挑眉。

    他就說,這些人不管怎麼看都不是忠肝義膽之輩,如今糾結起來討公道,果然還是有著最根本的利益打算。

    自然,解決他們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只是,以一敵眾,又不能出殺著去傷人,他的身上也多少負了一點傷就是了。不過自從下山以來,他早就習慣了這種兵器不長眼的生活了。

    「你身上的傷好不容易才癒合的!」

    讓他適應不良的,只有她的關心與嘮叨。

    潸潸的溪流邊,她二話不說就把他按在樹下,親自給他清理傷口。

    他定眼看著她,試圖在幽暗中看清楚她的表情,但徒勞的是眼前只有模糊的漆黑一片,倒是她,摸著黑,卻彷彿可以看清楚一切似的,一雙小手,絞著打濕的手帕,準確無誤地為他清理傷口。

    這個時候,其實他該去細細地分析當前的形勢,例如為何白天的時候那個倉海派的大師兄會說他是碎劍門的叛徒,那個人的死為何又賴到了他的頭上?然而,他此刻最想知道卻是她的臉上到底是什麼表情。

    「有火折子嗎?」

    正為他清理的手頓了頓,她狐疑地抬起了眼來,在漆黑中看著他越發顯得深思的臉。

    她的夜視能力極好,他的表情根本逃不過她的雙眼。

    所以,他此刻的表情,讓她疑惑,「要火折子做什麼?」

    邊說邊用力地撕了身上本來就過長的衣擺,故意用力地綁住他身上的傷口。那邊,一聲低得幾步可聞的呻吟,讓她滿意地挑了挑眉。

    「知道痛就別逞強,打不過就該跑。」

    他身上的刀疤可不少,之前為他治療的時候看到那縱橫交錯的痕跡就已經讓她眉心打了好幾個結了,如今再添新傷完全是因為他對別人的手下留情,簡直就是自找的!想到這裡她就有氣——雖然,她並不贊成以暴制暴,但起碼,要權充好人,他也該先做到全身而退才是!

    猛地,臉被他伸手捧住,她一下子僵硬在那裡。

    只感到,他那粗粗的指頭,正細細地描繪著她的臉,從臉頰到唇,又到眼角眉梢,不知道是想幹啥!

    而他的一雙眼睛,彷彿能夠看到她一般地,聚精會神地半瞇著。

    「干、幹什麼?」

    「我看不到你的表情。」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居然令她雙頰一紅。

    「你的臉好熱。」

    她一聽,連忙往後退開,可是他卻像是已經料及她的下一步,手一緊,死死地捧住了她的臉,害她只能狼狽地跌跪在他的跟前,頭皮發麻地任著他的一雙手繼續在她的臉上游移著。

    心情的緊張,竟然使得手心冒汗。

    她不知道這些都代表了什麼,她只知道她的心臟快要跳出喉嚨了!

    偏偏,他還是那樣的莫名其妙,以那種緩慢得令她快要崩潰的速度,用那十個粗粗的指頭,不住地撫觸著她已經燙得不能再燙的臉。

    「非、非語決,你……」

    猛地,被他拉入了懷裡。

    她驚得不敢喘氣,空白的腦海裡,只能意識到他的雙臂多麼的有力,彷彿要把她揉進他的體內一般。

    這人,又想做什麼?

    分明已經刻意地疏遠了她,分明已經擺出一副承諾作廢的態度,現在卻……

    才慌亂著,又猛地被他拉開了去,她莫名其妙地瞪著他的莫名其妙,腦子心裡都是糨糊一團,完全無法思考。

    而就在這時,他從懷裡掏出了什麼,拉了她的手,放進她的手心裡。


冰涼的觸感,讓她意外地愣了愣。

    是那個耳環!

    他曾經送給她的那個耳環!

    可……

    「非語決,你到底……」

    他的雙手,再一次撫上她的臉,害她險些咬到了自己的舌頭,而他的表情,意外認真地看過來,雖然她很清楚他應該是看不見自己的表情的,可還是被那樣專注的神情給懾住了,完全忘記了自己想要對他說什麼。

    「我看不到你的表情,但是我的手指描繪出來了。」

    聽著他那比往日顯得低啞的聲線,她的心臟幾乎險些跳出了喉嚨。

    「你現在,很緊張。」

    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她咬唇,本想忍住心中的慌亂,可他的指頭卻像是長了眼睛般直摸了過來,細細地,揉著她那飽滿的唇珠,燙得她的唇彷彿要著火似的。

    手,忍不住拽緊了五指。

    耳環明明是冰涼的,可不知道為何此刻卻格外的燙手,害她的心跳免不得又快了幾拍。

    實在不願意被他影響至此,她指間一晃,銀針直往他的手背扎去,並趁著他吃痛遲疑之際,連忙抽身。

    退開一步,兩步,三步……

    直到腳跟一時撲空,她狼狽地跌坐在淺淺的溪水間,弄了一身的狼狽。

    「睨兒!」

    幽暗裡,只見他慌亂地站起來尋她。

    她傻傻地看著他那緊張的表情,本來過快的心跳這時終於徐徐地正常了下來。

    「我沒事。」

    她輕輕地說著,傻坐在溪水間,而他聽了她那安然無恙的聲音後,整個人彷彿放鬆了下來。

    好奇怪……

    「非語決,你為什麼……」

    話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也問不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那麼想要知道他的想法,卻又不敢直接問他,覺得如果錯失了機會就可能再沒有機會去知道答案,卻又偏偏還是害怕聽到答案。

    她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拖泥帶水的呢?

    「為什麼什麼?」

    緊張地嚥了一下口水,她深深地凝視著越發走近的他。

    「耳環……耳環為什麼給我?」

    見他頓住,她連忙補充:「你不是打算贈予旁人嗎?」

    他沒有馬上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循著她的聲音來到了她的跟前,半跪下來,伸出了手。

    猶豫了一下,她把手遞過去。

    他那粗粗的手指合攏,就當使力把她拉上來的同時,用一種在她聽來格外動聽的聲音說道:「我以為我說過,我為這個耳環找到了主人,那個人就是你。」

    是巧合還是老天在耍她?

    就當聽到他的這番話,她的小臉忍不住又再紅透時,天上密雲恰好散去,露出了皎潔的明月。

    月下華光雖然並不明亮,可是她卻分明見到他眼中抹過了什麼,繼而,他的唇向上勾起,露出了一抹叫她心動的微笑來。

    他的目光,越發的緊膩。

    彷彿回到了給出承諾的那一夜。

    而她,傻傻地注視著這樣的他,彷彿被他的目光吸住了靈魂,無法動彈,只能繼續傻傻地看著他俯下身來。

    彎彎的新月,倒影在潸潸的溪流上。

    一陣風吹來,在溪面泛起了粼粼波光,模糊了形狀美好的新月,也模糊了水中那越發貼近的臉。

    待風止住,溪面上的倒影,只看到在月下緊緊相偎的兩人。

    他,把下巴枕在她那捲曲的香發間,臉上本是緊繃的線條剎是柔軟。

    她呢,耳朵貼近著他的心房,細細地凝聽著那有力渾厚的心跳。

    其實,她本想問,這些日子以來他為什麼表現得如此冷淡,可她的手心裡安然躺著他贈予的耳環,似乎一切的疑問都不再重要。

    而且,唇上暖暖的,依然沾著他的味道呢!

    很想很想,就這樣一直地待在他的懷抱裡。

    她從不知道,擁抱可以如此的美好舒服。

    他的硬朗,她的柔軟,為何會如此的契合呢?

    這一剎,突然覺得之前的自己好傻,與他相處的珍貴時間裡,居然為了莫名其妙的疑惑以及那個或者根本不重要的「喜兒」蹉跎了時間……

   
~愛久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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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10:52:33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好一個郎情妾意啊,非語決非師兄!」

    猛地,一個聲音響起。

    她才疑惑著,本來摟住她的臂彎突然一僵,竟然在這個時候鬆開。

    踉蹌了一步,抬起眼簾,發現他滿臉的僵硬瞪著她的身後,雙目中儘是震驚。她心裡一驚,轉過身去,只見漆黑的夜裡,一抹鮮艷的紅影盛放於月下。

    妝容魅惑,五官突出,即使是負了傷,芳唇綻血,左臂以極不自然的方式垂於身側,這突然出現的紅衣女子,依然在這樣的夜裡給人一種難以磨滅的印象——或許,讓花睨把她此刻的容顏深深記憶的,是那雙分明帶著怨懟的眼眸。

    還有……

    非語決不自然的反應。

    雖然,此刻的非語決依然站在她的身邊,就在咫尺,可不知道為什麼,從他那雙刻意冷淡的眼眸,僵硬的身軀,她感覺到的只有遠在天邊遙不可及。

    「非師兄,你可真是艷福不淺。」

    那名紅衣女子,看上去縱然虛弱,但邊說邊瞪過來。她不禁在那樣的凌厲注視下後退了一步,而幾乎是同時,身邊的他上前一步,本來讓她依偎的胸膛霎時成空。

    「紅姬。」

    不知名的風悄然而起,天上濃雲隨風拂走,讓那難得露臉的月牙忽隱忽現,而交替的華光暗影,掠過他的臉,交錯出難以辨認的陰霾。

    至於那冷淡卻隱約著在意的語調,實在讓人難以接受——不管是她,或是那名被喚作紅姬的女子。

    「非師兄,在你害得自己的師妹慘遭人暗算身受重傷的時候,你居然還有心情在這邊跟別的姑娘談情……」

    頓了頓,那名名喚紅姬的女子突然摀住唇,像是在極力隱忍著喉嚨翻滾的甜意——好倔強的女子,分明身受重傷,還一直驕傲地挺直腰幹,可眼神中的柔弱又是如此鮮明地惹人憐惜……花睨如此感歎著,也相信冷著一張臉的非語決有著類似的感覺。所以,他才會在那名女子——在紅姬身子一軟,昏厥之前趕了過去,緊緊地摟住了那軟弱無力的身子吧?

    銀華之下,因為非語決高速前去,衣擺翻起的草碎雜根伴在迴旋的兩人之間,又悄然地飄落。

    月下,他們彼此凝視。

    這樣的畫面,是該如何形容?

    而,到底要多麼的專注在一個人的身上,才能像非語決這般提前做出反應?

    花睨不知道。

    她只知道,非語決似乎真的很在意這個紅姬。

    至於她,則是相反。

    無來由地,第一次沒有因由地討厭一個陌生的人。

    清理傷口,包紮,熬藥,餵藥,拭汗……

    花睨納悶地瞪著那張彷彿永遠不會醒過來的臉,惱恨著自己無端成了照顧別人的小廝。

    好吧,她承認是自己心軟。

    人家非語決非大爺連懇求的話都沒有,只是突然回望了她一眼,她就沒有骨氣地自動請纓,甚至保證在十天半月內還人家一個完好無缺活蹦亂跳的紅姬。

    她這是在幹什麼啊?

    事情發展到這裡,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是著了魔,還是被人下了蠱?

    她哪來的撐船肚量,幫著自己在意的人去照顧自己介意的人?

    邊想邊把剛熬好的藥倒進大碗裡。

    「姑娘,又熬藥了?」

    因為紅姬受傷不便遠行,目前他們正借住在距離洛陽不遠的山林裡的一間簡陋的小屋院裡。屋主是一對年老的夫婦,以祖產維生,身上似乎隱藏著什麼故事。

    「嗯。」

    看著那對年老的夫婦手上挽著食盒,便知道兩人又要前去後山的無名青墳祭拜。

    「姑娘,上天會保佑你家嫂子的。」

    似乎,他們一直誤會了她、非語決以及紅姬的關係,不過,實在也沒有跟他們解釋的必要。

面對那兩張無害又親切的臉,她只是無力地笑了笑,目送了他們,她端了藥便走進屋裡。

    放下簾子,轉身,眼前,非語決正沉默地坐在床沿,安靜地注視著依然昏睡不醒的紅姬。那種失神或專注,即使是在她的眼裡,又何嘗不是一種深情?

    也難怪那對老人家會誤會。

    又或者,分明不是誤會吧?

    自從那個紅姬出現,他就像是完全把她給遺忘了去。

    即使在難得獨處,為他治理臉上印記的時候,他依然是那副心不在焉。

    略略失神地注視著他那彷彿對一切毫無所覺的臉,她輕輕地收拾了擺開的工具,走到了曬滿了菜乾的小天井。

    空氣裡飄蕩著菜乾的濃香。

    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氣,這才轉身走進借給紅姬休養的屋子。

    其實都五六天了,按照用藥估算,依著紅姬所受的傷,高燒也退了,應該這兩天就會醒來,不過,真的看到紅姬坐在床上,並且以一種莫名的打量目光看過來時,她還是愣了愣,感到有點意外。

    默默地走過去,本欲為紅姬把脈,不料紅姬卻反擒住她的氣門,害她一個踉蹌跌跪在床前,膝蓋撞上冰冷堅硬的石床,疼痛害她幾乎低呼了出來,但還好,忍了過去。

    其實痛了會叫痛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反應,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在這個紅姬的面前示弱。

    而或許,是因為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非語決很快就出現了。

    發現紅姬醒來,他像是一陣欣喜,但很快又壓抑了下去。

    她默默地看著,感覺本來要挾著她的手悄然鬆開,於是站直身子,飛快地與紅姬對望了一眼。

    紅姬的眼裡,是深不可測的計算。

    她微微一驚。

    而就像是應了她心裡不好的預感,紅姬突然痛苦地摀住自己的胸口,急喘著氣,一副很難過的表情。

    「你怎麼了?」

    非語決果然一個箭步上前。

    不經意地,撞開了就站在紅姬身邊的她,並焦急地扶住了紅姬那看起來格外瘦弱的肩膀。

    眉啊眼的,儘是騙不了人的緊張。

    他到底在窮緊張什麼?

    正值失神,卻聽他飛快地轉過來喝道:「睨兒,你發什麼呆,快過來診斷!」

    不禁僵住,她瞪著他。

    可他像是完全沒有發覺,大手一伸,直把她扯到了床沿,讓她坐到了他本來坐著的位置,自己則往床上一擠,彷彿完全契合般地扶住了紅姬,讓紅姬的頭枕在他的胸膛裡。

    「睨兒!」

    他的緊張,使得她的心裡涼了又涼。

    伸出去把脈的手,冰涼的指頭按到了紅姬的脈動之處,然而,她的眉心卻皺了皺。

    這時,紅姬那表現得格外虛弱的唇畔,漾起了狡猾的弧度,可卻又飛快地壓下,快得她幾乎以為自己看走了眼。

    猛地,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非語決一見,慌忙去抹。

    「怎麼吐血了?是惡化了嗎?她到底怎麼了?好不容易醒過來,為什麼又這麼痛苦?你不是說只是單純的劍傷和內傷嗎?」

    真需要這麼緊張嗎?

    壓下心中莫名的感覺,她淡淡地開口:「沒事,只是有點氣息不順罷了,我這就去採藥。」

    說罷,丟下他和紅姬孤男寡女地獨處,她獨自冒著夜裡的霧氣,走進了漆黑的山林之中。

    霧氣帶著濃濃的濕意,可林間的空氣卻澄清分明。

    但也,突顯心跳的凌亂。

    抬頭望著冷清的銀月,璀璨的星星正俏皮地眨著眼兒,居然感覺那樣的亮光刺眼。

    其實,大半夜的,在這漆黑的環境裡根本不適合採藥。何況,剛剛把脈便知,紅姬的痛苦不過佯裝,估計是想要驅趕她離開的手段吧?

    然而叫她離開的,卻是非語決的態度。

    他的緊張擺明了他只需要身為醫師的她。

    想到這裡,心裡又是一陣苦澀。

    不知道為什麼,打從遇到這個男人以後,她的快樂她的自在似乎都遺失了。就連她的世界,也變得不再單純。

    起碼,以前她不會詛咒別人永遠昏迷,期待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那個人的存在。

    可那個人存在,並且巨大地存在於她和她所在意的人中間,而偏偏,在那個人危難之時,她還得盡心盡力地去看顧,甚至介意稍有怠慢就會換來她所在意的人的氣惱目光。

    越想心裡越是難過。

    模糊的視線裡,手下的藥草,無論如何用鐮刀去割,就是無法割取。

    暗暗咬了咬唇,她棄了鐮刀,徒手去拔。

    藥草的梗帶刺,而盲力在拉拔的時候使得雙手又熱又痛,可是這樣的灼熱和痛,卻使得她凌亂的心情稍稍地緩和了過來。

    是那種自己彷彿已經不再存在的感覺,因痛變得單薄了。

    「啪」的一聲,藥草被連根拔起。

    原來根部之處纏繞著一塊巴掌大小的硬石,怪不得方才無論如何也割不斷。

    狼狽地跌坐在帶著淺淺濕意的草地上,回頭,望著靜得讓人心痛的來時之路,這麼晚了,她獨自一人,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女子,在這盛傳偶有流氓流竄的山野之地裡採藥,居然沒有人會想到她的處境是危險的。

    驀然憶起就在幾天以前,同樣的深夜裡,某人因為擔心她而特地折返又不好意思的一幕,現在記起,倒像是春夢一場。想到這裡,眼眶越發的乾澀。掏出一直深藏懷裡的方帕,小心翼翼地攤開,凝視著安躺著的耳環,在這一刻,只覺得一切的在乎都變得可笑。

    哭不出來的感覺,她總算知道了。

    可是,縱然知道了,還是想要待在他的身邊,這到底又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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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發表於 2016-7-1 10:53:17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燈殘如豆。

    端著藥走進屋裡的時候,看到的還是紅姬頭枕在他的胸膛上,一副小鳥伊人好不嬌弱惹人憐惜的姿態。

    他轉過頭來,似乎是因為察覺到她的進入。

    非語決的反應向來敏銳,她是知道的。

    所以,在他默然的注視下,她低著頭,彷彿單純的送藥小廝一般,把藥遞到他的手裡便轉身離開。

    走出天井的一剎,為空氣中的冷冽輕輕地縮了縮。

    滅了熬藥的柴火,她直接走到非語決暫住的小屋子。

    小屋子原是柴房,氣味刺鼻。

    本來,這對年老的夫婦的屋子房間就不多,所以只能騰出一個房間給他們,而為了方便她照顧受傷昏迷的紅姬,她一直是睡在紅姬的房裡的。而非語決呢,則是草草收拾了柴房,將就著睡在幾塊簡陋的床板之上。

    她輕輕地躺下,躺在他已經睡了好幾個晚上的簡陋床板上,鼻息間彷彿聞到了屬於他的獨有氣味。

    想到離開紅姬屋子的時候看到的一幕,心裡不禁又是一陣煩躁。

    身體是疲憊不堪的,然而眼睛卻乾澀得無法合上。

    終於還是決定到天井去透透氣。

    但怎麼也沒想到走出去的時候,恰好碰到非語決端著空藥碗走出來。

    看到她從他所居住的屋子裡走出來,他似乎愕然了一下。

    「藥碗給我就好。」

    她走過去,淡淡地說著,伸出手去,才拈及藥碗的邊沿,卻被他用另一隻手抓住了手腕。心裡難免還是為他的碰觸淺淺地一亂,但她目光略一沉澱,恢復了自若,抽回手,拿了藥碗便想離開。

    「你的手心怎麼了?」

    她腳步稍稍一亂,回頭,淡然一笑,「沒事。」

    「你有事。」

    看著他走近,她在那依然銳利的目光裡別開了臉。

    「是的,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說出這句話,不僅自己愣了愣,也看到他意外地愣了愣。

    低下頭,察覺他的黑靴停在跟前,她悄然深呼吸,抬頭,「那位姑娘已無大礙,我想……應該也沒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了,所以……」他的目光似乎沉了沉,不知因何故帶著點凶巴巴的味道。她暗罵自己在這個時候還花心思揣測他的心意,繼續未完的話,「我想,我該跟你告辭了。」


就在她話音落罷,沉默蔓延開來。

    被他越發沉默的目光看著,她的心跳不爭氣地加速了起來,「我……我的意思是說,既然你師妹身體不好,你還是留下來照顧她吧,至於我……我本來就是一個人……」

    她不知道自己幹嗎要多費唇舌去解釋自己的離開,以前,也從來沒有過誰要求她解釋什麼的經驗。

    等了又等,還是沒等到他開口表示什麼,雖然已經是意料之中,但心底依然難免失望。

    她就知道,他又把給她的承諾拋到了九霄雲外!

    看著他那面無表情的臉,她的眼眶在這個時候熱了熱,嚇得她連忙轉過身去,可就在她轉過身去的一剎,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被拉住的地方,很熱。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又拉住了她,她只是直覺地要甩開他的手。

    可是,他的手越發的收緊,拉扯間,藥碗錯手落在地上,應聲碎了一地,而她只覺得腰身突然一緊,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待她回過神來,居然已經被他帶到了天井邊的老樹之上,並且還教他以曖昧的方式抱著,極不合時宜地,坐在他的腿上!

    心裡一驚,她連忙用手推拒他的接近,可是這一推,樹梢晃動了一下,她嚇得僵硬在他的懷裡。

    眼前,是他帶著懊惱的眼睛。

    「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他的質問,使得她的心瞬間涼透。

    「我、我要下去。」

    她從不知道她的聲音可以如此的委屈。

    是的,她覺得自己很委屈!

    心情像是脫了韁繩的野馬,老是跟著他的意念去轉,他靠近她就緊張,他疏遠她就難過,好像什麼都是他說了算。

    「說清楚再下去。」

    他看著她那雙彷彿隨時掉出眼淚來的眼睛,心裡微微詫異著,但更多的還是懊惱,「為什麼突然要告別,不是說好了我陪你去找你要的東西嗎?」

    「你忙。」

    她咬唇,他的質問讓她覺得自己越發的委屈,雙眼更是微微地發紅著。

    「我哪裡忙?我……」

    不知為何,他突然頓了頓,只是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她,久久地不說話。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她心裡終於一急,用雙手摀住他的眼,拒絕再被他的視線左右心跳的頻率。

    可是,雖然摀住了他的眼,心跳的速度依然為他所左右著,她既惱又急,腰身突然又是一緊,感覺被他用力地一推,失去平衡的剎那,她嚇得改用雙手圈住他的脖子,不料因為跳躍而不經意對上他的視線後,卻淪陷在他彷彿想要燃燒什麼的目光之中。

    看著他的臉貼近。

    她本該躲開的,卻傻傻地任由他輕啃細啄,而他的目光,始終與她的在半空中交融著,彷彿如膠似漆的濃稠。

    然後,濕濡的什麼試探地敲開了她細緻的牙齒。

    因為無法思考,她軟弱地放行,而那濕濡的什麼,彷彿得到了鼓勵,開始在她的小嘴裡放肆——陌生的糾纏,使得她的心裡微微一震,腦海裡儘是一片空白,只有他的目光,那突然變得性感溫柔的眼神,始終深刻地浮現在眼前,烙印在心田。

    直到被放開,被摟在他的懷裡,耳貼緊了他的心房,聽著那不知因何加快的有力心跳,依然久久地無法回神。

    只有那句彷彿天籟般的話語透過耳膜,在心裡萌芽,「糊塗的小笨蛋,你難道忘記她喚我什麼了嗎?」

    是的,紅姬喚他「非師兄」。

    而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不是解釋也不是挽留,只是一句取笑她的揶揄,她,又為他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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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10:53:56 |只看該作者
第6章(2)

    情人的私語,溫柔的呢喃還有那深深的吻,這一切都成為了蠱惑她、迷亂她的毒藥。

    明明感覺這個男人很危險,心裡抗拒卻又無法拒絕他的接近他偶爾給予的纏綿,只消目光的接觸,心跳也被左右,臉頰也不受控制地發燙。

    嚴格來說,他不是美男子。

    尤其他那張臉,在她的治療下,那些傷痕越發的鮮紅,其實算是嚇人的了。而為了掩飾這些傷痕,他老是披頭散髮,不修邊幅。

    說實在,她真不知道自己是被他身上的哪一部分所吸引。

    但無論想得再多再細,結論只有一個,她為他所吸引,完全沒有緣由。

    而彷彿是察覺到她心裡的不安,夜裡,餵了藥,待紅姬入睡後,他便會專心地陪在她的身邊,偶然會說些什麼江湖見識,師門趣事,又或許只是安靜地陪著她數星星。

    他許諾,待紅姬可以下床行走,他們便出發去尋她所要的,再不耽擱。

    未知的每一步,在他的唇下被規劃得讓人無法不去憧憬,她喜歡偎依在他的懷裡,聽著他低沉的嗓音,感受著微風中帶來的淡淡花香。

    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

    「真是天真。」

    思緒,為紅姬那忍俊不禁的聲音說打斷。

    她沉默著,把藥端到紅姬的面前,紅姬半躺在床上,女王似的邊喝著藥邊以一種高高在上的目光睨視過來。

    碎劍門居然有這種門人,說實在,花睨感到有點失望。

    只覺得江湖傳聞,實在把碎劍門形容得過於崇高。

    「要不要打賭?」

    她愣住,看著紅姬越發笑得嫵媚的臉。

    「如果發生什麼事情,不被他信任的人就馬上離開。」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我和他可不是單純的師兄妹。」

    紅姬的話讓她淺淺地一愣。

    但還未反應過來,就見紅姬手一舉,猛地把手中的藥碗丟到地上去。

    「啪啷」一響,藥碗落地開花,而在天井幫著那對年老的夫婦劈柴的非語決猛地衝進來。

    「好痛!」

    痛苦的呻吟響起。

    她轉過頭來,意外地瞪著在床上抱著小腹,突然抽搐著蜷縮成一團的紅姬。

    耳邊一陣風動,回過神來,只見非語決已經緊張地摟住了紅姬。

    「你怎麼了?」

    「有毒……」

    驀然抬起的臉,蒼白著,並且滿滿是汗,而嬌艷的唇,隨著話語滾出喉嚨,一滴觸目驚心的黑色液體,徐徐地順著嘴角滑下來。

    而那抖得不能再抖的指頭,堅定無比地指了過來,「師兄……她……」

    猛地,他轉過頭來。

    那眼神,先是驚疑,隨後一冷,沒有說話,卻緊緊地,一直一直地看著她,銳利得讓人無法喘氣。

    花睨頓感頭暈目眩。

    耳邊嗡嗡作響著,視野裡,一切都隨著急劇的心跳頻率在跳動。

    他……雖然沒有質問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可是,他的目光卻好比利刃,殘忍地直逼她的喉嚨。

    這時,紅姬那顫抖的手緊緊地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頭,枕到了專屬她的位置。

    而他,當著她的面回過頭去,緊張地上下察看紅姬的狀況。

    「噗!」

    鮮血,猛地從紅姬口中噴出,濕了他一身,而紅姬身體一軟,癱倒在他的懷裡。

    他一震。

    先是失神,猛地,緊緊地捏住了紅姬的肩膀,眼眶微微紅了,失聲叫道:「喜兒!喜兒,你怎麼了?喜兒……」

    喜兒!

    花睨踉蹌地退後了一步,腳跟踩在藥碗的碎片上,一滑,跌坐在地上。

    眼前,他依然緊張地搖動著紅姬彷彿已經失去知覺的身子,聲音忽然變得好遙遠好遙遠,只有手心,莫名地刺痛著。

    遲鈍地抬起手心,遲鈍地看著砸進肉裡的藥碗碎片,更是遲鈍得無法辨清疼痛的感覺,是來自手心還是心裡?只知道那痛,抽搐著抽搐著。

    「喜兒?」

    突然,聽到他驚喜的輕叫。

    她回過神來,看著床上的紅姬徐徐地從他的懷裡抬起了頭,看過來的目光,帶著逸滿的深深笑意。

    「你輸了。」

    是的,她輸了。


她默默地從地上站起來,只是深深地看了非語決一眼,把他臉上的錯愕用力再用力地記住。

    這個時候,她已經想不起來那些甜蜜或心動,甚至認識他後就一直只增不減的苦澀與挫敗。

    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是什麼表情,到底是狼狽還是堅強或是冷漠?

    她只記得,當把一直珍藏得好好的耳環當著非語決的目光輕輕地放在桌上時,他似乎開口說了什麼。

    但到底是什麼呢?

    喚她睨兒?或是再次指責她誤會了什麼?

    她記不起來了。

    她只知道,她離開的時候他一直沒有追過來,所以,那條路很長很遠,分外的難走,而所有的景色,皆是模糊一片。

    通往洛陽的路,原來好遠好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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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10:54:30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依稀記得童年時念過的詩中就有這麼兩句,卻早已經遺忘到底是誰的詩。

    憶何故,昨日何人故?

    歌姬的一曲動聽,雖然不合時宜卻繞樑三日,也使得狼狽的回憶排山倒海般地回顧眼前,不禁感歎起深牆厚院,落櫻繽紛,磬音不斷,舞藝流光,燈酬交錯,奢華如夢。

    洛陽,不愧是個繁華的古城,因四季不斷的牡丹盛宴廣聚於此的皇宮貴胄、達官貴人們多不勝數,而花睨,悄悄地離開了熱鬧的牡丹夜宴,退到了偏僻的一隅。

    望著滿塘的青蓮,巧手輕拈,拉近含苞的花蕾一朵,細細聞著那淡淡的幽清,舉目,月已高掛,縱然圓滿卻顯冷清,尤其是在這熱鬧的背景襯托之下。

    不禁失神,下意識地觸摸著右耳上的那個曾經戴過什麼的小小耳洞,連有人走近了也沒有發現,直到一件披風輕輕地落到她的肩上。

    心裡一窒,她飛快地轉過身去,身上的披風刷地落在她的腳邊,而眼前,是一名身穿高貴華服的公子,雖然臉色略顯蒼白但儀表清俊,對於她的反應略顯詫異,但才眨眼,眼裡面已經儘是暖暖的笑意。

    「睨兒。」

    就連聲音,也溫柔得彷彿可以滴出水來。

    眼前的人,並非旁人,正是曾被巫師預言活不過雙十,從小體弱多病,被當今皇帝寵愛有嘉的胞弟,六王爺歲。

    意外於歲的落單,花睨悄然留意著暗角,不知道那一直以命保護歲的四名護衛如今藏身何處。

    「這山裡入夜淒寒,睨兒你可要小心身體。」

    說罷,便彎身把地上的暖色披風撈起,輕輕地拍打了一下塵埃,再次遞到她的面前來。

    花睨沒有多說什麼,接過了披風,卻是直接往歲的身上裹去。

    「睨兒,你……」

    「六王爺身子要緊,大病初癒,可不能再惹風寒了。」

    不知道是覺得她的話可聽或是分了心,歲沒有拒絕,任著她為他繫好披風的帶子,輕輕地整理。

    「睨兒,你瞧,我欠你的是越來越多了。」

    偶然地,沒有半點王親架子,溫文儒雅的歲會說些埋怨孩子氣的話,一如現在,或者他的親切也是很挑對象的,例如眼前的花睨——畢竟,不管是誰,處於對自己的以後看不到希望而絕望的境地時,突然有人伸出手來願意拉你一把,對於這個助你的人,心底裡多少還是會有種特別的滋味,尤其,當對象是一名長相清雅,品行不俗的年輕姑娘。

    如果要挑剔,那麼只能挑剔她沒有顯赫的家族,光耀的血統。

    可作為一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他一不圖名聲二不圖權勢地位,並不需要那些華而不實的身份背景來助他獲得什麼,以往是因為拖著一身趕不走治不完的病,所以無心拖累無辜的女子,也就沒有成家的打算,但如今老天安排眼前的她出現並給了他新生,讓他的人生有了新的規劃與藍圖,自然,也合該為自己挑選王妃共享他的一切。

    至於人選,最適合不過的,無疑就是眼前的她了。

    「成親以後,我會好好地補償你的。」

    一邊說著,他一邊輕輕地握住了她那雙忙碌的小手,而她,安靜地聽著,任著他以拇指輕輕地摩挲她的手心。

    看著她乖順恬靜的臉,他越發覺得自己不顧皇帝哥哥的反對,堅持娶花睨為妻是這一輩子最明智的決定。然而也正因為這樣,他不得不在兩人共諧白首以前忍受皇帝哥哥那名美其名曰為「考驗品德操行」的分離安排,「睨兒,你就要遠赴邊境送御寒之物給鎮守邊疆的士兵們,為了我身涉險地,我思前想後,還是覺得太后的建議很好,皇上所派給你的十名御林軍讓人難以安心,所以,我特地拜託洛陽的督軍,給我物色了一名高手保你周全,也好讓我放心。」

    她默默地聽著,不贊成也不反對。

    其實不管明天等著她的是什麼都不重要,就算回來以後就要嫁予他從此折翼高牆深鎖重院之中也無所謂,她要的,從一開始就是……

    這時,一直跟隨歲的小太監匆匆而來,附耳細細地說了幾句,歲點了點頭,把小太監打發了去,才又笑著牽起她的手,「睨兒,小路子這就去把那名高手帶過來,雖然那名高手性情有點古怪,不過絕對是可以信任的人。」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絕對可以信任的人。

    但眼前的歲,從小就在溫室裡呵護著,終日被藥與無數醫者所包圍,往日除了服侍左右的家僕丫鬟,本來就缺少待人接物的經驗,如今大病得愈,才千求萬拜地討來了好不容易的一次出門機會,根本來不及去瞭解世間的險惡人心的叵測。

    但這樣的歲,實在像極了半年前的她。

    所以,不同於歲的熱衷,她的冷淡直達眼底,只是漫不經心地附和一笑。

    這時,遠遠地來了一行四人。

    依稀記得走在前面身穿紅色官服大腹便便的便是洛陽的督軍,成品字形跟在督軍身後亦步亦驅地則是記不住名字的地方官員,而在這些人的身後,有人沉默地低頭行走著,那人,長得魁梧,一頭長髮不修邊幅地亂在臉上,被夜風輕輕拂起。

    很遙遠。

    但即使是如此模糊的輪廓外形,也刺痛了她的眼。

    歲口中的「高手」,自然不可能是她所知道的人。

    「睨兒,比起艷壓群芳的牡丹,你是否更喜歡出於污泥而不染的蓮花?」

    驀地又聽到歲的聲音,她遲鈍地轉過來,望進那雙溫柔的眼睛裡,而這時,歲走近池塘,伸手一拉,就當她察覺他想做的事時,他已經把一朵含苞待放的清幽雙手遞來。望著那沾著夜霧頓時失去生機的花蕾,她心裡雖然深感惋惜,但當著那雙殷切的眼,她不好拒絕,只好淺淺一笑,伸手去接。

    歲,真的很溫柔,只是那份溫柔……

    把花收入懷裡的同時,只聽有人朗聲拜道:「六王爺,臣下參見!」

    「免禮。」

    在歲的示意下,她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隨他一同轉過身去面對來人。

    目光,不經意地從那名高大的「高手」身上擦了過去,本也無心去注意對方長的是怎生的模樣,可那刀子一般銳利的目光,卻令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那輪廓帶著七分的熟悉,可那容貌她分明從未見過,但對方的目光,卻彷彿與她曾經結怨,凌厲得叫人心跳加速。

    花睨悄悄地捂著自己那不正常的心率。

    她是怎麼了?

    狐疑地看著那邊的「高手」,與他的視線再次在半空中遇上,只覺得那種彷彿要把她看穿的眼神實在尖銳得可怕,卻又,因為想知道他如此看她是出於何種目的,於是,強迫自己迎視過去。


不知道那幾位「大官」又跟歲說了什麼,待她回過神來時,其中一名官員向她恭敬地拜禮,並把那位高手請到了她的面前來如此介紹:「六王爺,姑娘,這位就是張逆風張大俠,將會保護姑娘遠赴邊境。」

    她聽著,看了看身邊一直笑吟吟的歲。

    似乎,歲很滿意這位張姓高手。

    「張大俠,快來見過六王爺和姑娘。」

    這時,又聽到那位官員討好地催促,似乎那位張姓高手是一名連高官厚祿的他也不敢輕易開罪的人。

    到底是何方神聖?

    才想著,只見那張逆風冷冷地看過來,沉默著。

    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使得歲的臉色稍稍變了變,習慣了眾人奉承的生活,即使是皇帝也從沒有在歲的面前端出過高高在上的姿態,所以,脾氣再好,歲自然還是無法忍受這樣的無禮。

    頓時,邀功變成活受罪,想勸那張逆風勸不動,六王爺那邊更是不敢輕舉妄動。幾名官員面面相覷了好一陣,最後,其中一人靠前來,壓低著聲線惶恐地說道:「六、六王爺,下官也說過,這張大俠的脾氣……」

    歲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那張逆風一眼。

    「行了,張大俠隨本王到書房吧,本王有事要跟張大俠好好交代。」

    說罷,牽了她的手,便逕自離開。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好脾氣的歲在人前端出了王爺的架子。

    看著歲僵直的側臉,她不禁悄悄地往後看去,只見那張逆風不碑不吭地正尾隨而來,至於那雙刀子般的眼睛,依然追逐著她的身影,當目光與目光碰上,他眼一沉,刻意地看了看她被牽著的小手,又看向她的眼。

    古怪的感覺爬上心頭。

    他,彷彿在暗示著什麼,例如她再不把手抽回,他就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但,他以為他是誰?

    花睨回過身去,輕輕地,把頭枕到了歲的手臂上。

    「睨兒?」

    歲錯愕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她抬頭,淡淡一笑,又當著歲那彷彿驚喜的目光把頭再次枕在歲的手臂上,可是,肩膀突然一緊,她被人狠狠地拉後。就在一片倒抽氣聲中,她只感到天旋地轉,不知道是誰把她給扛到了肩上。待視線恢復過來,只看到歲一臉詫異地瞪過來,而在歲的身後,那幾名官員面無血色地追過來,而一直藏在暗處伺機保護歲的四名護衛則在這個時候不知打哪衝出來,重重地擋在歲的面前。

    不過,到此為止。

    那個把她扛在肩膀上的人,突然施展輕功點地離開。

    而奇怪的是,身後縱然傳來了歲命令把她追回來的聲音,卻不見有人採取行動。

    睨兒,你就要遠赴邊境送御寒之物給鎮守邊疆的士兵們,為了我身涉險地,我思前想後,還是覺得太后的建議很好,皇上所派給你的十名御林軍讓人難以安心,所以,我特地拜託洛陽的督軍,給我物色了一名高手保你周全,也好讓我放心。

    腦海裡恍惚過一直端坐在珠簾後的太后的身影,花睨不笨,自然已經想通了一直反對歲提出要娶她為王妃的太后為何突然答應了並幫著一起說服皇帝的原因。

    而這場牡丹夜宴本來就設在洛陽城外的行宮裡,行宮外儘是高樹深山,方圓百里禁止百姓居住隨意進入,如若在此地發生什麼事情,只怕屍身潰爛也未必有人發現,的確是一方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比起皇帝要她遠赴邊疆的緩兵之計,太后這一著顯得更無後顧之憂。

    看來,這張逆風也是太后暗中旨意,要洛陽的督軍配合找來的殺手,怪不得方才一直用那種叫她心跳加速的眼神直看過來。

    原來不是怒氣,是殺氣。

    想到這裡,心反倒踏實了許多。

    花睨指間一旋,銀針徐徐地抵住了張逆風那毫無防備的腦後死穴。果然,張逆風停在原地,雖然沒有把她放下來,卻也忌憚地僵直了身體。

    夜彷彿伺機而動的野獸,山風正狂亂著心跳。

    被吹皺的衣袂「沙沙」作響,而長長的發,也亂了視線。

    或許,正因為風的放肆,才凸顯了她與張逆風之間的沉默以及隨之而來的曖昧緊張。

    「放開我,不然,我只好對不住你了。」

    她喘息著,被長時間地倒掛著,血氣聚在腦袋過久,使得她四肢開始發軟,就連說出口的語調,也變得哆嗦無力,再加上山風極盛,也不知道張逆風到底有沒有把她所說的話聽進去。

    緊捏住銀針的兩個指頭開始抖了抖。

    深知自己的情況不妙,花睨深呼吸,本要開口卻突然摔到了地上。

    狼狽地想要撐起身子,熟料,張逆風居然猛地分跪在她的身子兩側,十分不合禮儀地俯身逼視過來。

    還是那種刀子般的目光。

    她不敢肯定,自己在那目光裡頭看到的確實是慍怒。待她想起自己的情況,想要拿銀針刺過去逼退他時,已經讓他緊緊地握住了手腕。

    只是指間稍稍用力,她已經痛得放掉了手中的銀針。

    「你真不知道我是誰?」

    張逆風開口。

    那聲音,那腔調,讓她整個人僵硬了一下,但看著那張臉,又隨即搖頭。

    「我不認識你。」

    她屏息著,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想要對她做什麼。

    「是的,你不知道張逆風。」

    張逆風突然放開了她,離開,站了起來,她忐忑地瞪著他毫無防備地轉過去的背影,暗暗留意著任何可以逃生的可能。

    「碎劍門,你可知道?」

    突然一愣,她僵硬地坐在原地。

    好半晌地,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滿不在乎地如此說道:「碎劍門,天下無人不知。尤其……最近不是還出了號聲名狼藉的採花賊嗎?」

    「張逆風乃非語決的小師弟。」

    似乎,張逆風甚是不滿她評論碎劍門的污點,連帶地語調都變得咬牙切齒起來。

    小師弟?

    恍惚間,似乎對這個小師弟有點什麼印象,但她還是滿不在乎地開口:「我不認識你。」

    「自然。」

    張逆風徐徐地轉過來,看著她的目光怒得發亮,心裡莫名一驚,卻不知道是因何故。

    「認識張逆風的,只有鬼醫谷的洛敏。」

    她聽著,愣了愣,徐後淺淺一笑——原來,她的身份已經被眼前的人給洞破了?但他到底又洞破了什麼?

    「所以?你把我劫走不為殺人,是為了你口中的洛敏討回公道?因為我冒充鬼醫谷傳人?」

    「你何以認為我不殺你?」

    「要殺,何必多費唇舌?」

    彼此飛快的搶話後是短暫的沉默。

    其實,她並不確定這個張逆風到底是敵是友,但終究,他把她劫走是事實,對她充滿憤怒也是事實。

    「要殺你的,是六王爺的生母,當今的太后。」

    看著突然舒緩過來的表情,還有似乎帶著善意遞來的手,花睨沉吟了一下,把手遞了過去。他見了,緊緊一握,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裡。突然撞進陌生的懷抱,她連忙後退幾步,拉遠彼此的距離,對方倒好,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表情,甚至毫不避嫌地一直緊緊地看著她。

    「你看起來,像是一點也不意外主謀的身份。」

    「敢問這位張大俠,你把小女子帶到此處,到底是何目的?」

    「莫非你到現在還執意要嫁給那個一事無成的病癆子六王爺?」

    「如果沒有要事,請恕睨兒失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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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10:55:22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明明,彼此各說各的,卻意外地有種針鋒相對的味道。

    同時頓住,發現他瞪過來的目光帶著惱怒,她狐疑地側了頭,完全不知道這個張逆風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似乎不會加害於她。
而沉默裡,彼此對視著。

    他的目光,漸漸地變得柔軟了起來,帶著說不清楚的熟悉。

    「姑娘已經聽說非語決的事情了?」

    她戒備地看了他一眼,並不說話。

    「姑娘?」

    「非語決……我不認識這個人。」

    這回,是他頓了頓。

    只見,他轉過身去,低著頭,像是在思索著什麼,而話語,低低沉沉地響起:「非語決在碎劍門裡排行第五,近半年由於女禍纏身,被外界盛傳為『蝴蝶郎君』。」

    說罷,張逆風轉過來,緊緊地看著她。

    她只是輕輕一笑,漫不經心地側頭,「所以?」

    似乎她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外,因此,張逆風沉吟著,並不說話。

    「張大俠,夜深了,請恕睨兒失陪。」

    說罷,她轉過身去,眼底冷冷的,心也冷冷的。

    什麼蝴蝶郎君,不過就是個採花賊。

    採花賊啊……

    現在不管是在哪裡,聽到的話題裡,幾乎都在議論著一直高傲不馴,不把江湖放在眼裡獨善其身的碎劍門裡出了個江湖敗類,非但以極凶殘的手段殺了幾個地方小幫派的門徒,竟然膽大妄為地搶去了宰相千金,行盡下流輕薄的事後卻拒婚潛逃的醜事……

    猛地,眼前人影一晃,她頓住腳步,詫異地看著一臉沉默的張逆風,完全無法理解這個人的行為。

    「你就這麼急著回到那個六王爺的身邊去?」

    「你特地施展輕功攔著我,就是為了問我這種問題?」

    他沒有回答,而她也沒有回答。

    秀氣的眉挑了挑,她繞過他就要離開,卻被他猛地拉住了胳膊。

    意外地轉過頭去,她正要把手抽回來,不料眼前一晃,腰身一緊,熟悉的天旋地轉襲來,她驚圓了眼,緊緊地揪著張逆風胸前的衣服,瞪著那雙沉默的眼。

    他,坐在樹丫上,而她,被不合時宜地按坐在他的腿上。

    熟悉得叫人心底抽痛的一幕!

    她想都沒想,飛快地伸手去抓他的臉——果然!抓到了微不可見的細微接口!

    狠狠一撕!

    露出了假臉皮底下那微微發紅的真面目!

    本來錯綜著刀疤的地方,如今那痕跡已經淡得幾不可見,唯一熟悉的,只有那桀驁不馴的五官!

    而他的沉默,使得她更沉默。

    什麼張逆風……

    分明就是非語決!

    那個,莫名其妙地跑來招惹了她,又徹底地傷害她的男人!

    然而……

    「睨兒,你難道……沒有話要對我說?」

    終於,他打破了沉默。

    似乎,他老愛問她——你沒有話要對我說?

    想到這裡,她收回了目光,再看他時,是以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坦然,「麻煩你送我回去……非語決,非大俠。」

    彷彿,兩人初識。

    而他,默默地注視著她,良久良久,方才鬆了口:「好,我送你回去。」

    然而,摟住她的手臂,卻收緊了。

    被強迫地貼近,她只是平靜地瞪著他看,而那種從容,彷彿根本不在意眼前的他,想到這裡,非語決暗一咬牙,終於把她帶到了樹下。

    「我這就送你回去。」

    說罷,他咬牙切齒地轉過身去大步地走著,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花睨是如何的表情。

    不過,即便他注意到了,也無法改變後來的事情。

    冷月寂照,位於深山的別院行館卻亂作了一團。

    燈火的通明,映紅了半邊的天。

    沒有在意裡面的吵鬧,非語決只是細聽著身後淺淺的腳步聲,注意到跟在身後的人兒停頓了下來,他轉過身去,正琢磨著是否要對她說些什麼,不料,卻見一抹粉影掠過,詫異地看著那筆直通往行館大門的嬌影,彷彿真與他只是萍水相逢般的灑脫,心裡一惱,他舉步追了上去。

    注意到他故意尾隨而來,花睨只是沉默著,望著居然沒有人看守的大門,舉手推門而進。

    「丫」的一聲,厚重的大門被推開的一剎,只覺得眼前火把一晃,紅影一閃,視線尚未適應,就聽到耳邊「啦啦啦」的一陣齊刷刷地怪響。

    「小心!」

    只聽非語決的聲音驚起。

    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到耳邊風響,右耳火辣辣的,像是有什麼高速劃了過去,帶點遲鈍地伸手去摸,卻被人緊緊一擁,旋飛而起,待腳落地,只感到腳下一陣奇怪的感覺,滑滑地站不穩,只能緊緊地依附著身邊的人,定眼一看,才知道那是瓦片。

    但……

    「把那妖女還有她的同夥給射下來!」

    吆喝聲響起。

    那種非男非女的怪調奇腔,熟悉得叫花睨錯愕地低下頭去,只見,底下弓箭手一字排開,在火把下越發鋒利的箭頭無不是正對著她,而站在這些弓箭手身後的人,正是那個整天守在六王爺歲身邊,說話陰陽怪氣的小太監,小路子。

    不過,就到這裡。

    花睨沒有辦法再看得更多,例如這群人裡面有沒有六王爺歲。

    因為,就當那聲怪裡怪氣的吆喝再次響起,號令放箭前,她已經被人抱在懷裡施展輕功帶走了。

    自然,那個人不是旁人,正是剛剛那個不知道為何又出現在她眼前的非語決。

    注意到的時候,抵在他胸前的手一用力,卻沒有注意到他們正停在樹枝之上,腳下頓時失去重心,她直往下摔去,心裡還來不及害怕,就見他急白了臉地縱身躍下來,大手一伸,緊緊地摟住了她,只感到雙臂一緊,眼前一晃,注意到他把自己轉到了背朝天的位置,幾乎是同時,她也沒有多想,掙開了他的懷抱,用行動拒絕了他那動機不明的保護。

    可……

    就當墜落地上的瞬間,他的大手又拉住了她。

    「沙啦啦!」

    樹下的落葉因為突然受重,發出了乾脆的響聲,當中,還夾雜著一聲悶響。

    而她,驚魂不定地被緊摟在他的懷抱裡,看著他的右臂極不自然地頹然鬆開,跌躺在枯葉之上,只感到腦海裡一片空白,待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從他的身上跳坐起來,正細細地用指頭去按他右臂的骨骼。

    指下一僵,霎時進退維谷。

    但終究,還是在他那帶著深深疑惑的目光底下繼續細細地檢查下去。

    細細的指頭游移到胳膊附近的時候,他突然緊繃了身體,喉嚨劇烈地重複了吞嚥的動作。可是除此以外,他又緊緊地抿了唇,沉默了下來。

    瞪著那張看像滿不在乎的臉,她不動聲色地低下頭,望著指下的胳膊,突然……

    「你……」

    他倒抽一口氣,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居然在明知道他的手受了傷的情況下這麼大力地往他痛的地方用力一按!

    「痛的時候就該說痛,別以為人家誇你幾句你就是高手很耐打。」

    花睨皺著眉頭去撕掉他的袖子,用唇用力一咬,把撕下來的袖子弄成一條條的細長布條,就在說話之際,已經簡單地給他那微有骨折的胳膊做了最基本的包紮。可是,頭抬起,不經意地對望裡,發現他那格外出神的注視,她這才醒覺到自己又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表現得,像是很關心很關心他一般。

    想到這裡,刷地站起來,在他那讓人渾身不自然的目光底下,左顧右盼著。

    荒郊野地,夜深無人,深秋了,如今又沒有風,除了彼此的呼吸還是彼此的呼吸之聲,感覺格外的忐忑。

    尤其,獨處之人乃是……

    忍不住咬唇,斥眉。

    如何想到,這個男人莫名其妙地又會出現在面前?

    「沙啦啦」的一陣響聲,猛然又是一聲悶哼,打亂了花睨混亂的心跳,回頭去看,只見非語決狼狽地跌坐著,以手撐地,卻錯用了負傷的右臂,正疼得眉心打結。

    粉拳緊了緊。


她深呼吸,終於還是走過去,彎身去扶。

    可是,他卻猛地用左手拉住她的肩膀,心裡一驚,她為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想要抽身,卻被他的手牢牢抓住,只能滿身狼狽地幾乎跌在他的身上!

    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卻見他的臉不合時宜地貼近過來,她心裡一亂,屏住了呼吸。

    「睨兒,你真的沒有話要問我嗎?」

    她驚亂地看著他,反應不過來。

    「把你自己的傷也忘記了,卻為我包紮得那麼仔細……你,真的沒有話要問我?」

    感覺,他的指頭鬆了開來,可是她卻沒能抽身。

    或者不是她不能抽身,而是,她太在意他的一舉一動,根本忘記了自己方纔還在想到底要如何才能擺脫與他曖昧靠近的困境。直到,他那粗粗的指頭,輕輕地繞過了她的脖子,她心裡一跳,被他的手一拉,終於跌撞在他的懷裡。而他的氣息,貼近到她的耳邊,竟然細細地舔吻了起來。

    耳朵上頓時一陣刺痛。

    她這才想起,方才遭到暗算,箭似乎劃破了她的耳。

    猛地,使盡全身的氣力推開了他,她慌忙抽離,可驚慌轉身看他之際,發現他吃痛地摀住右邊的胳膊,她下意識地向前走了一步,又硬生生地頓在原地。

    現在,可不是兒女情長或清算舊賬的時候。

    「非大俠,我現在一心只想趕回我的六王爺身邊,根本沒有什麼話要問你。」

    「但如果我有話要問你呢?」

    那邊,非語決霎時冷了臉冷了一切的目光。

    不過,她不在乎,「要問什麼,請待我確認六王爺安好以後。」

    感覺,他的目光又冷了幾分。

    不過,她說罷,便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別院行館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小路子口口聲聲斥她妖女還帶著人要置她於死地,六王爺歲又去了哪裡……

    她,沒有聰明到可以洞察一切的地步。

    這些,都必須回到別院行館才能得到答案。

    所以,她命令自己,現在只能在乎這些,而不是身後那一雙冷冰冰的利眼。

    但……

    腰身突然一緊,雙腳一下子旋空,她驚得只能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這人……

    「用走的太慢了。」

    「你放開……」

    「我說了,我有事要問你。」

    他沉聲說罷便施展輕功,不理她的反對,兩人飛快地沒入夜的漆黑裡。

    行館別院,如今漆黑一片,但戒備極是森嚴。

    半刻鐘以前仍在舉行的牡丹夜宴,現在只剩下狼藉的席座,那些達官貴人們似乎已經散盡,而守衛們則是一隊又一隊地交替著巡邏的位置,至於方才在大門守株待兔的弓箭手們則隱蔽在歲所居住的別院裡,繞著院落的四個角,貼牆而防,一旦有人從天而降,只怕就是甕中之鱉,勢必被射成蜂窩鳥巢。

    至於歲的廂房,裡面燈火通明,就像是為了告訴別人歲的所在。

    看來,要見歲,簡直比登天還難,也可以想像,此行的凶險。然而,潛伏在身邊的他卻一話不說,只是聚精會神地分析著下面的情況,也讓她,得以悄悄地打量而不必擔心被他所發現。

    被摟住的肩膀緊了緊。

    她回過神來,順著他警惕的目光看過去,只見,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正從西苑而來。為首的,是一名蒙著面紗的姑娘,一身的輕紗縹緲,在夜裡也白得霎時朦朧叫人恍惚,而在這名姑娘的身後,尾隨著的是年紀相仿的年輕少女有十人,分兩列隨行,每個人的長相都相當不錯,或清麗或小家碧玉各有特色,但每個人的玉臂上都輕挽著一個精緻的竹籃,竹籃上皆用高等紅綢所覆。再後面的,則是四名手持大刀,神情木然卻走路生風的侍衛,每個人都顯得神氣不凡。

    這一行人,終於來到了歲的廂房門前。

    蒙著面紗的姑娘不知道說了什麼,身後的兩名少女連忙上前去敲門,不消多久,裡面有人把門開了,蒙著面紗的姑娘輕移蓮步,帶著十名少女進入了廂房,只留那四名侍衛把手在外。

    很大的排場。

    望著人影晃動的紙窗,花睨細細想著那位蒙面姑娘的身份,這時,腰身一緊,非語決居然二話不說就帶著她離開。

    碎劍門的輕功果然了得,來去並無驚動任何人。

    一路掠至洛陽城的城門外,他才放開了她。

    他的刻意迴避,使得她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他走前去的背影。

    「明天再去打聽。」

    自然,那樣森嚴的戒備,即便是當今的武林盟主或是所謂的武林第一高手,也不會貿然犯險,何況,非語決還帶著一個不會武功的她?

    在那簡單的結語後,他逕自邁步離開,她見了,默默地跟上。

    夜寂寥人寂寥。

    依然是五步的距離,不知是他的無心或是她的刻意,不過,她一直可以走在他的影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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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10:55:53 |只看該作者
第8章(1)

    江湖,是一個難以理解的地方——至少,在許多老百姓的眼裡就是那樣。

    這不,前一陣子才聽說一群武林莽漢要在黃山群毆,沒過幾天,又老是看到一群人無視一切地點,在郊外、市集裡、瓦頂上、浴堂裡,甚至是人家難得豐盛的飯桌上高來高去大打出手,再然後,靠說書混飯吃的傢伙們也沒閒著,開始了新的口水戰爭奪地盤爭奪人氣,故事是高潮迭起,那個精彩啊!

    是什麼人精彩了故事?

    紙扇一轉,那些混飯吃的幾乎異口同聲地裝腔作勢道:鬼醫谷的兩名傳人。

    「這兩人,為了那隱藏著巨大寶藏秘密的《鬼醫小札》,把自黃山之戰後難得平靜下來的江湖搞了個天翻地覆!不久前,那名自稱鬼醫谷傳人的年輕姑娘,才到洛陽便救得皇上最寵愛的⼳弟六王爺的性命,甚至還以准王妃的身份住進了城外的行館別院!」

    洛陽醉月樓裡,年過半白的說書先生正口水花噴噴著,話題吸引了無數百姓!

    「但那個高潮迭起啊!沒想到,就在昨夜盛大的牡丹夜宴上,此女夥同了冒充碎劍門關門弟子的相好,一同毒害了六王爺,要不是真正的鬼醫谷傳人為了查清楚身份被盜而潛伏在宴會之上,這六王爺啊,恐怕……」

    倒茶的手,終究僵硬在那裡,滾燙的茶水,逸過了杯沿,直泡濕了另一隻擱置在桌上不經意成拳的手。然而,那名坐在暗處身穿殘舊布衣頭髮凌亂披肩隨意以疑似雜草的什麼束在腦後的男子,卻像是完全沒有感覺。

    瞧他,不過二十上下,臉上似乎有點怪異,細看之下竟是淡印著大小刀疤細痕怪是恐怖,再加之他腰間那兩管比尋常見到的劍還要長尺許的樣子有點像東瀛刀的兵器,實在讓人有點不敢輕易接近。

    店小二本想縮縮腦袋假裝看不到,然而一轉身,一道凌厲的目光瞪過來。

    只見那頭,年輕的掌櫃手抓算盤,笑得跟狐狸似的燦爛,拚命往手心敲呀敲的。

    扣工錢的暗號!

    店小二冷汗直飆,連忙衝過去一把搶過那名男子手中的茶壺,也不顧手都被燙得起水泡了,心裡拚命罵著掌櫃的沒良心。還來不及一鼓作氣地開口,只覺得眼前銀光一現,下一秒,左耳一涼,店小二傻乎乎地眨了眨眼,只見飄絮似的斷髮落在那濕濕的桌上,而對面,那名讓人不敢接近的男子錯愕地睇過來,左手上,握著形狀削長通體玄黑卻反射著異樣銀光的長劍。

    店小二嚇得手中茶壺一拋,又猛地想起了什麼似的以誇張的姿態跳起抓住,弄出很大的響聲。而本來盤踞在小小茶廖裡的江湖中人們一見那劍,臉色皆是一變,有趣的是,他們隨即又默默地瞇了瞇眼,紛紛裝出一副很深高莫測的表情來。


至於那名讓人不敢接近的男子,默默地收回劍,拿起茶盅細細地喝著。

    說台上,說書先生照樣說得欲罷不能,台下,那些江湖人氏自以為壓低了聲線,聊得口水花噴噴。

    這時,一名黃衫少年剛好步入,店小二連忙躲開掌櫃的笑容,跑過去招呼。

    「切,不過是碎劍門的叛徒。」

    少年人的眉心微不可見地動了動,沒有理會那些驚奇的視線,筆直地往角落裡走去,並坐到了那名讓人不敢接近的男子身邊。

    這名少年人的容貌精緻清俊,甚至可以說俊俏得有點嬌氣,明眸粉鰓嫩唇細瓣,若不是穿著男裝坐姿隨意率性,旁人真會以為這少年人是女娃的易容。

    不過,江湖人們的注意力到底還是集中在與少年人同桌的那名年輕男子身上。

    「看到他的臉沒有!什麼玉面蝴蝶,笑死人了!」

    驀地聽到那些閒言碎語,那少年人感覺到同桌的視線,為自己倒茶的手頓了頓,放下茶壺,看過去,「我們什麼時候去打聽消息?」

    聲音是刻意壓低的。

    是的,這名少年人其實真是女娃易容,並非旁人,正是花睨。

    「已經打聽了。」

    手中的茶壺被搶了過去,聽著身後的那些刻意高聲說著的閒言碎語,看著對面的人一臉無動於衷地為自己未滿的茶盅倒茶,花睨漫不經心地問道:「那打聽到什麼了?」

    「你不必知道。」

    花睨愣了愣。

    「非語決,你不要敷衍我。」

    「沒有人要敷衍你,吃過早點就啟程吧。」

    話音落罷,店小二正好送上陽春麵兩碗。看著非語決漫不經心地舉筷,她忍不住抄起筷子擋住他的。

    「我說了,不要敷衍我,你到底是如何打聽的消息,又打聽到了什麼?」

    「喜歡這碗就拿去吧。」

    他竟然逕自更換了彼此面前的陽春麵!

    這樣的態度,難道還不是敷衍嗎?而且,方才一早就支使她去裁縫店換上這套男裝,要她學會了怎樣才像個男子才許她走上這茶樓來與他會合,莫非一切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耍她?

    越想心裡越納悶。

    又不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跟他鬧翻,她只好低著頭,拚命地把碗裡的麵條往嘴裡塞,洩憤一般地吃得香腮鼓鼓,那種狼吞虎嚥的吃相,就連來奉水的店小二都看得雙眼暴瞪,身後更是傳來了其他人的訕笑。

    「又沒有人跟你搶。」

    那頭,傳來了事不關己的冷言冷語。

    抬頭,正要瞪他一眼洩憤,不料,正好聽到台上傳來了說書先生的抑揚頓挫:「說到那位冒認鬼醫谷傳人深得六王爺錯愛的准王妃,原來竟是大有來頭!那小姑娘,原是竟是邪教魅宮裡最為江湖人所忌憚的青萍——旦見玉手一翻,方圓十里不見生還。說到這魅宮……」

    那頭還在口水氾濫,這頭花睨已經被嗆得滿臉通紅,就連本來立定主意不把她當作一回事的非語決,也連忙跑到她的身後去為她順氣。那大大的掌心,撫在單薄的背上,力度不敢過猛,卻又怕太輕無法助她,顯得有點狼狽。

    明明正因呼吸不順而辛苦著,但茫茫然回頭見著了他的眼,卻莫名地……

    慌忙抓住他的手,她忍著咳嗽的慾望,喃喃道:「沒事了……」

    瞪著她那越發紅透的臉,真不知道是被麵條嗆到了或是其他,不過,他抽回被握得莫名發燙的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嘿嘿,瞧,人家碎劍門的人就是不一樣,不但好女色,還好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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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10:56:37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彼此正沉默著,身後又傳來那些江湖人士的閒聲漫語。

    花睨悄悄抬起眼簾,雖然眼前的他依然是那副沉默的表情,但還是能從那緊繃的肌肉裡看出他的介意。猛地,筷子一摔,她無視他詫異的目光,小流氓似的打了個呵欠,拍拍屁股便站起來往外走去。

    說實在的,別說非語決了,連她這個事不關己的人都受不了那些彷彿母雞轉世的江湖中人。

    出了醉月樓,靜靜地偎依著門外的紅柱,待他走出來,見著了他那彷彿又緊繃了許多的臉,她指了指通往城門的方向。他沒有回應,但卻逕自朝著城門的方向走去。摸摸鼻子,她連忙隨後跟上。

    頭上,陽光熾烈著。

    看得入了迷,雖然是秋末了,但依然感覺有點發暈。

    低下頭來,望著依然在五步以外的他,眩暈裡,彷彿覺得回到了半年以前,只是往事歷歷在目,心境際遇卻大不相同了。

    思緒散漫間,已然行至城外。

    棧道無人,林陰隱蔽,正合商談。

    而他,靠在樹上,雙手抱胸,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望著腳跟前的某一處,害她本已經有了腹案的話醞釀許久才能出口:「你所說的打探情報就是聽那些說書先生說故事?他們說的話有多少是可以相信的?真的可信?還有,你認為……事情是與魅宮的青萍有關嗎?」

    他深深地看過來,並不說話。

    那目光,緊膩得讓她心裡忐忑,「看、看著我做什麼?」

    見他還是不說話,只有目光沉了沉,她連忙辯解:「你該不會認為被你劫持的我可以分身去毒害六王爺吧?」

    「我沒有那麼說。」

    終於,他開口,卻只是吝嗇的幾個字。

    「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想上前,搖散他一臉的漫不經心,卻又堅持著兩人間的五步距離,而他,看著她又是前進又是後退的奇怪舉動,只是輕輕地皺了皺眉。

    「非語決,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般拖泥帶水的?有話你就直說啊,何必對我拐彎抹角?」

    對於她的懊惱,他倒是笑了笑。

    「你笑什麼?」

    「你被我逼急了?」

    看著他那漾起了可惡弧度的唇角,她咬牙切齒,「我沒有。」

    「沒有嗎……」

    邊說邊走過來,她反射地要退後,卻在同時聽到他開口:「沒有,你為什麼害怕我的接近?你退後做什麼?心虛了?」

    他的眼神,彷彿把老鼠逼到了死角的貓。

    「我沒有。」

    在那可惡的注視下,她只好硬著頭皮,仰頭迎視著那越發接近的臉。

    可惡,明明理虧的人應該是他,負情的人也是他,為什麼當兩人再遇,高低立見,無論她再怎麼武裝自己,還是在他的面前矮一截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

    「沒有就好。」

    這人靠得那麼近,幾乎整個人貼在她的身上,難道就為了說這句結語嗎?

    她氣結,但更氣結的是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出太激動的情緒。

    冷漠,她需要冷漠來武裝自己!

    還有,她不能轉移視線,一旦別開臉去,就是她輸了,所以,縱然心情再亂,她還是命令自己死死地看著他。

    而彷彿過了半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他終於再次開口,緩和了她心裡的緊張:「不覺得事情很奇怪嗎?都賴在你的頭上了。」

    「你不是說,有人很不滿意我跟六王爺的親事嗎?」

    「我是這般說了,但至於嗎?除了安排殺手殺你,還多使一計,營造出你毒殺六王爺的假象,甚至已經透過市井,把這一切繪聲繪色地宣揚開去。即便它日你能洗脫冤屈,只怕跟六王爺的親事也難以成事了。」

    花睨沉默。

    他分析的比她想的要細許多,只是……

    「我的看法跟你不同。」她的回答換來他微微一愣,不過她還是繼續說下去,「的確有人安排殺手除掉我,可是,六王爺中毒之事,只怕不是計劃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你無論如何都要去見一見你的六王爺?」

    迎視著那看不清用意的目光,她點頭。

「你就那麼在意他麼?即便是去了就有殺生之禍?」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他讓人感覺分外的可惡,或許,是因為他在笑的關係?

    「我非去不可。」

    「你非去不可。好。」

    好?

    什麼好?!

    她意外地看著他,卻無法看懂他此刻的表情代表了什麼,他的臉上,除了心不在焉的兒戲還是心不在焉的兒戲。

    「如果我不奉陪,你仍然要去?」

    他的意思是指,她不懂武功,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

    「想一想昨天晚上那一字排開對著你的弓箭手們,還有你那尚未痊癒的傷口!你確定你仍然要去?」

    她看著他,試圖看清楚他的想法。

    是擔心她或是嘲笑她?

    至於結論……

    「非語決,你不要跟著我。」

    說罷,她轉身離開,獨留他意外地瞪著她灑脫的背影,久久地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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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10:57:00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其實,花睨知道自己的決定很荒謬。

    昨夜,在夜色的保護下,有非語決那樣的高手在身邊她也不敢貿然去找六王爺,更何況如今是大白天的,四周已經刻意地散播了關於她是邪教妖女加害六王爺的事情,想必行館別院的戒備將比昨夜更甚,單憑她這樣一名不懂武藝的女子,要見六王爺一面,簡直難於登天。

    不過,她真的必須回去,回到六王爺的身邊。

    這般想著,連走路的步伐也變得快了。

    說實在的,她很擔心六王爺到底怎樣了,那個傳聞中的鬼醫谷的女傳人,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嗎?

    想起昨天夜裡看到的排場,她的心裡除了不安還是不安。

    沒有了非語決在身邊,只覺得一切的敏銳與智慧,終於歸位了。

    傳聞中孤傲的鬼醫谷的傳人,如何會帶著這麼多的侍女在身邊,還如此的講究排場?不管怎麼想,都事有蹊蹺吧?

    小心翼翼地躲在暗處裡觀察著行館別院的動靜,只見門外八名侍衛雄赳赳地站在那,警惕戒備,半點不見鬆懈,可想而知,行館別院裡又是如何的一番戒備森嚴——想要趁機混入,根本是異想天開。

    摸摸身上,本來掛著掛包的地方空空的,方想起如今穿了一身的男裝,心裡不禁一陣洩氣。

    如今,她除了救人的銀針,再無它物。

    即便有吧,又能如何?

    她不懂易容,不會使毒,要如何闖入這如龍潭一般的行館別院,要如何去確認六王爺的安危?

    那句「非去不可」,實在是有心無力!

    正煩惱著,突然聽到身後嗤地一笑。

    錯愕地轉頭,以為是非語決不放心她趕來,誰料映入眼簾的,卻是那個意想不到的人。

    「怎麼,看到我很意外?」

    是喜兒。

    花睨僵直著站起來,只見一身火紅的喜兒一邊用纖纖玉指把玩著自己胸前的發,一邊走來,「你以為來的人是非師兄嗎?」

    那笑,很淡,卻燦爛得刺眼。

    「不過,不管來的是誰,你只要知道來到你面前的人有辦法帶你去見六王爺就好。」

    她意外地看著喜兒唇上的自信笑容,看過去的目光變得遲疑了。

    「你很意外我為什麼會知道六王爺的事情?喔,對了……」

    終於,喜兒來到了她的面前,伸出雙手,搭在她僵硬的肩膀上,整個人柔弱無骨般地偎依過來,魅惑心跳的香氣,盈於鼻,「你不知道嗎,是我把你的下落告訴非師兄的,也是我暗中安排,讓非師兄頂替那個冒充張師弟的殺手的。」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視野一片僵直,只感到景色變得有點茫然。

    「為什麼?因為那個殺手正好是我認識的人,所以我碰巧知道了有人要你死啊。」

    「我是說,你為什麼要把我的下落告訴非語決?」

    感覺那冰涼如蛇的指頭在自己的脖子後游移,花睨目光沉了沉,忍住那不舒服的感覺。

    「自然是因為你那一走,讓我的非師兄心裡起了疙瘩,為了讓非師兄可以放下這個疙瘩跟我雙宿雙棲,你不認為讓你們見上一面解開心結是最一勞永逸的辦法嗎?而且你瞧,我的想法沒有錯吧?非師兄如今連對你的最後一點眷戀都沒有了,明知道你現在做的跟自殺沒兩樣居然也冷著心不跟過來,所以,我又贏了。」

    只覺得心裡「噠」的一響,花睨緊緊地咬住唇。

    「你看起來很不甘心?怎麼了?你不是說了你非六王爺不可嗎?」

    花睨心裡一震,原來,這喜兒一直就在他們的附近監視著?以非語決那種接近野生動物的警惕本能,不可能不知道喜兒的行藏,那麼,答案是……這是非語決的默許?

    這,比起讓她知道非語決此行來的用意,更讓她難過。

    不,她不該感到難過,本來……就不會傻到認為他是為她而來,擔心她而來。

    根本,就不該奢望他是追來解釋的。

    「怎麼了,你該不會還對我的非師兄有所期待吧?」

    飛快地抽身,她瞪著一臉得意洋洋的喜兒,「如果話說完了,你就走吧。」

    「呵呵……」

    喜兒掩嘴輕笑,再次偎依過來,「我不是說了嗎,我可以讓你見一見那六王爺。」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因為,你別無選擇。」

    喜兒的話,讓她意外地一愣,尚未反應過來,卻覺得眼前一陣花白,眩暈的感覺使得呼吸變得急促,而乏力的四肢,使得她猛地跌跪在地上。

    為什麼……

    難道是喜兒身上的香味?

    花睨緊緊地咬住唇,直到舌齒間嘗到了腥甜,也無法喚回更多的清醒,心裡忍不住暗惱,她從小被她的養母泡在藥酒裡長大,終年與藥為伴,本來便是百毒不侵的體質,不可能如此輕易地著了別人的道的!

    「藍魅的迷藥魅藍,效果果然非同凡響。」

    暈厥過去以前,只有這句話深深烙印在腦海裡。

    思緒,彷彿飄得很遠很遠。

    「你說,我現在該喚你哪個名字?睨兒嗎?」

    瘴氣未散的林間,正在欣賞著日出美景的女子,一身的黑衫,姿態撩人地半躺在高樹的樹梢之上,蒙面的黑紗,隨風蕩起,若隱若現著那線條美麗的下巴。

    而她,一身的白衣,背著行囊,沉默地舉頭望著那繚繞的背影。

    「如果你真要下山,我確實不該阻止你,可是,睨兒,你要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像『家』裡這般的單純,而且,你還立定了主意去尋找那本招惹慾望沾染無數鮮血的《飛花密錄》……」

    「請放心。」她倔強地打斷。

    那頭忍不住笑歎一聲,把玩起胸前的發,「那麼,切記把以往的你埋藏掉,在你找到你想要的以前,你只能是花睨,懂我的意思嗎?」

    一番話說得語重深長,然而她卻有著被算計的懷疑。

    「我懂。」

    「你懂啊……」

    又是一陣沉吟,那頭才說道:「那麼,先替我辦一件事情吧。」

    意外地愣了愣,她看著那懶散的背影。

    「好。」

    這時,一幅地圖從樹上拋下,彷彿早有準備,她彎身撿起,攤開那牛皮地圖,看著裡面所畫,不禁皺了皺眉。

    「我的一位故人在地圖所標示的地方栽種了一棵七心海棠,算算時間也到了收穫之日,你就前去替我取回吧。」

    「嗯。」

    她收起地圖,轉身欲走。

    「記住了,作為代價,埋藏你的一切,否則,我會不惜一切地把你找回來。」

    代價……

    埋藏,一切……

    恍惚間,場景換掉,變成了雅致的廂房,而她,手裡拿著銀針,正聚精會神地為床上奄奄一息的男子治療。

    舒了一口氣,她把銀針收回針灸包裡,正要離開,突然,瘦弱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睨兒,你當真不肯答應嗎?」

她愣住,望著那彎著深情的眼眸。

    「我知道我的身體的確不好,可是,你說過的,我將會好起來,那麼,請你留在我身邊吧,不管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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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10:57:27 |只看該作者
第9章(2)

    不管她要什麼?

    腦海裡,恍惚過一個冷傲的身影,她驚得沉了沉眼。

    就在這時,一名小太監急匆匆地拜入,說是藏書樓走水了,燒燬了不少的書。那人一聽,便命人扶了過去,而她,身為那人的大夫,只能尾隨而去。

    書樓燒得半黑,焦臭的味道沖天。

    他一陣狂咳,她連忙為他施針,這時,那名小太監帶著人把好不容易救回來的書搬到了他的面前來,他彎身,用瘦弱的手顫抖著逐一檢視。

    她本來也沒有多在意,直到目光裡不經意地看到了那四個字——《飛花密錄》。

    「你就那麼在意他?即便是去了就有殺生之禍?」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埋藏心底,趕也趕不走的人老是在最不恰當的時候出現在面前。

    「我非去不可。」

    「你非去不可。好。」

    那漫不經心的笑老是會刺痛她的心。

    「怎麼了,你該不會還對我的非師兄有所期待吧?」

    還有那個老是在她面前說自己贏了的喜兒……

    「我以為我說過,我為這個耳環找到了主人,那個人就是你。」他彷彿深情地說著。

    「真是天真。」

    是嗤笑,喜兒一臉的洋洋得意。

    「糊塗的小笨蛋,你難道忘記她喚我什麼了嗎?」

    他的聲音仿如天籟醉人,有力地雙臂緊緊地環顧著她。

    「我說,我和他可不是單純的師兄妹。」

    喜兒的聲音席捲著地底深處的寒意,凍得她的心忍不住發抖。

    聲音在交錯,畫面也在重疊置換,她痛苦地伸手緊緊摀住雙耳,可舉手之時,只覺得渾身肌肉酸痛,多處地方隱隱抽搐著,好幾處都熱熱的,尤其是肩膀,她的左肩之上彷彿有一團火,從那裡往身體的深處以至所有的角落蔓延擴散……

    腦海裡交替的畫面,似乎有些模糊了。

    那個在樹上,每天夜裡抱著她,讓她偎依在胸前傾聽心跳,用細薄的唇訴衷著言語的那個很溫柔的人,到底是誰?

    那個他……

    到底是誰?

    喉嚨深處一陣難過,她難受地咳嗽著,只感到自己吐出了什麼稠膩的東西。

    「快!快宣御醫!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去!」

    是誰在耳邊吼叫?

    只覺得週遭一團的混亂,然後,她又沉沉地失去了知覺。

    待再次有了感覺,眼前一片漆黑模糊,只有右邊傳來一陣溫馨的光。

    她徐徐地轉過頭去,只見一名身穿華服面色稍白的男子正在燈下打著盹。

    似乎是察覺到什麼聲音,那名男子張開雙眼,轉頭望了過來,在看到她虛弱地眨著的眼時,歡喜地衝了過來,竟二話不說就把她摟入了懷裡。

    這男子的身上帶著藥香。

    很熟悉的味道,卻又……

    讓她覺得有點不對,但到底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而這裡,到底又是哪?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實在很累。

    肩膀上隱隱作痛著。

    終於,她體力不支,再次沉沉地睡去了……

    與此同時,洛陽城城外林間,非語決焦慮地來回踱著方步,等啊望啊,就是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垂頭喪氣地回來求他幫忙。

    已經入夜了,為什麼還沒有看到花睨回來?

    她除了醫術了得,連處世的經驗都少得可憐,不懂武藝,根本不可能單憑一人之力見到被森嚴保護著的六王爺。

    可是……

    抬頭望了望冷清的月,真的已經很晚了!

    該死的,她為什麼還沒有回來?

    她不笨的,不可能自己跑去敲門,直接從正門進入,自投羅網地要求去見上一見那病癆子六王爺吧?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終於轉過身去,本欲施展輕功火速前去行館別院把她尋回來,不料卻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並且,還一副已經站在他身後很久很久的表情!

    「紅姬。」他的眉頭忍不住皺了皺。

    「非師兄還是堅持著不肯喚我喜兒嗎?」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喜兒,以一種戒備的目光。

    「非師兄在想什麼事情?難得見你如此入迷,喜兒都在你背後站了好一會了,你居然沒有發現,如果是以前,你早就……」

    「與你無關。」

    匆匆收回視線,非語決繞過喜兒便走,孰料,卻聽喜兒突然叫了一聲,他遲疑地轉過身去,瞪著那張很是得意的小臉。

    「如果你是要去找睨兒姑娘,我知道她的下落喔。」

    「不必。」

    自從那一日花睨離開,他從沾沾自喜的喜兒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以後,其實,這還是他們的第一次遇見。

    對於眼前的喜兒,他無法不小心戒備。

    畢竟,她根本不是他所熟知的喜兒,而是讓人捉摸不定的妖女紅姬。

    尤其在聽到了喜兒居然知道花睨的下落以後,心裡就隱隱有了不好的預兆——他得趕快去把花睨找回來!

    「如果我說……我已經讓你的睨兒回到了六王爺的身邊?」

    腳下一亂,他警覺地回頭瞪她。

    而她,徐徐地步近,「非師兄,人家睨兒姑娘好不容易得到了六王爺的諒解,看著六王爺又是疼又是怒地抱著滿身鮮血的睨兒姑娘把那些傷害她的士兵們遣退,甚至揚言待睨兒姑娘傷好之後便舉行大婚的那一幕,我實在好生感動……」

    「你說什麼?」

    猛地,肩膀被緊拽著,疼得喜兒皺了皺眉。

    「我說,非師兄,睨兒姑娘找到了好歸宿,你就莫去打攪了……」

    「我是問你,睨兒為什麼會受傷的?」

    喜兒聽罷,眸子一沉,「是我把她打傷的,然後綁了送進行館別院裡。」

    非語決怒瞪著喜兒。

    「為什麼要傷她?」

    「如果不是這樣,如何捏造謊言,聲稱睨兒姑娘遇到了魅宮的青萍,受其重創受其陷害?」

    他沉默。

    「告訴你,這都是你那位睨兒姑娘拜託我做的!」

    他沉吟著,好半晌才把她推開,轉身離開。

    「非師兄,你要去哪裡!」

    身後的厲聲追問,他沒有回答。

    「一個為了奢華生活就甘願放棄一切甚至跪在地上求我。想出此等連我都不恥的計謀的女人,你何必在乎她!」

    終於,他停住。

    「因為她不會欺騙我。」

    「如果她騙了你呢?」

    如果睨兒騙他?

    腳下一陣遲疑,不過,他很快就穩住了步伐,施展輕功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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