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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舒格 -【夢中情人(藏起來的情人之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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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 00:17: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舒格 - 夢中情人【藏起來的情人之六】

老天,他的惡夢迴來了!
看到她就代表苦難的日子再度降臨
誰知又醜又愛撒嬌的討厭鬼竟女大十八變
出落的如此美麗,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只是她的行為舉止可就太礙他的眼
明明記得她打小學的是正統的芭蕾舞
怎麼現在卻當著男人的面大跳火辣艷舞
要不就是穿著暴露的在鏡頭前搔首弄姿
更怪的是看見他時她不再纏著他不放
反而像在躲避可怕瘟疫般地逃之夭夭
他向來將「自掃門前雪」奉為行事準則
唯獨面對她時,這鐵則會自動失效
冷靜自持的他徹底敗在小麻煩精手裡
可憐的是人家小姐卻不解風情,怨歎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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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 00:17:4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可是醒不過來。

  很熱。

  眼前有個身影,忽而清晰,忽而模糊,他努力想看清楚,卻一直不成功。

  窈窕迷人,曲線玲瓏。

  挺翹的臀扭動著,一雙修長美腿俐落輕移,雖然穿著三吋半高跟舞鞋,卻依然如履
平地,熱情華麗的舞步在拉丁舞曲樂聲中,沸騰了觀者的血液。

  旋轉中,那個火般的身影來到他面前。

  不行,不能伸手。

  可惜現實中自制力如鋼鐵一般的他,在夢裡,全然無法控制自己。

  他想抓住她,想把她擁在懷裡,鎖緊,不讓她再離開。

  「別動。」他聽見自己的沙啞低喃。

  「我要跳舞……」懷中人兒掙扎著,不肯乖乖依偎。

  只是,那件性感華麗的舞衣能遮蓋的地方太少,他清楚感受到懷中光滑肌膚的磨蹭
。婀娜曲線和他堅硬的身軀貼合,起伏之間,能讓所有男人瘋狂。

  音樂越來越急,他的心跳也越來越狂猛。呼吸開始不規律,全身上下,都吶喊著、
命令著……「我要跳舞!放開嘛!」不合作的人兒嬌嗔著強調,細細腰肢像蛇一樣扭動
,試圖要離開。

  「不准!」他怒吼起來。

  嘶!

  鑲著耀眼水鑽的舞衣,被硬生生扯裂!

  裸露出來的,是年輕但成熟的美麗胴體。絲緞般的肌膚,骨肉勻亭、線條緊致玲瓏
,她有著舞者精練卻性感的曲線……喉嚨間發出低沉的嘶鳴,他的慾望已經無法再等待
,即將要爆發。他的手不再是輕撫,而是揉捏著;他的唇沒有給她溫柔的輕吻,而是重
重的吸吮和啃咬……他想把她揉進身體裡,想一口把她吞吃入腹!

  他的!都是他的!

  「嗯……」似難過又似享受的嬌嫩輕吟,逼得他已然賁張的血脈,幾乎要爆破!

  他想要讓那雙修長美腿盤在他的腰際,想要深深埋進她緊窒甜蜜的深處,想要狂猛
地愛她,想要聽她呻吟、懇求,想要在最極致的時刻,讓她喊他的名字————想要體
會那能夠深深浸入骨髓的,最美的滿足感————因為她。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可是,醒不過來。

  也不想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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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 00:17: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每個人對於自己的童年,都有著不同程度的記憶。

  或多或少,或模糊或清晰,端看事件大小,以及影響的深遠與否而定。

  狄御明的童年尚稱平順,所以,也沒有太多特殊的記憶。

  除了七歲那年發生的大事之外。

  對當時小學二年級、七年來已經習慣當狄家獨生子的他來說,突然多出一個弟弟,
簡直是件複雜到極點,比學校所有功課加小提琴課加英文班……都還難上數百倍的事情


  平常總是忙,忙得幾乎見不著面的父親,溫暖的大手牽著他的小手,在醫院光亮的
走廊上,一面走,一面詢問著才七歲的大兒子:「御明,媽媽生了弟弟,以後你就有伴
了,高不高興?」

  高不高興?

  狄御明稚氣猶存,卻已然俊秀出眾的臉上,出現猶豫的神情。他小大人似的微皺著
眉,沉吟半晌,沒有回答。

  一路來到育嬰室外,護士阿姨已經把小床推到大片玻璃窗旁,拉開了百葉窗,讓外
面的他們可以看見那被層層包裡住,正奮力哭泣,嘴巴張得大大,整張臉都漲紅了的…
…「東西」。

  那就是他弟弟嗎?

  「你覺得弟弟長得像爸爸,還是像媽媽?」父子倆隔著玻璃一起端詳著家裡的新成
員,他父親顯然興致很好,摸著他的頭,愉悅地問。

  「嗯……」狄御明認真研究著。好一會兒,才說出答案:「我覺得弟弟長得比較像
……猴子。」

  「猴子?」狄父聞言一愣,他看看身旁一臉謹慎的大兒子,又看看玻璃另一邊,躺
在小床裡、紅紅皺皺的小兒子……「你說我女兒像猴子?」旁邊突然傳來不滿的質問聲


  父子倆同時回頭。

  「咦?老陶,你怎麼在這裡?」狄父很訝異地問。

  剛剛來到他們身邊的這位,其實狄御明也認識。陶叔叔是他爸爸工作上有來往的朋
友,私下交情也不錯;兩家在幾年前還買了位於附近的房子,從好友更進一步成了鄰居
。連兩位太太懷孕的時間都差不多,不同的是,狄太太懷老二,而陶太太則是第一胎。

  陶家滿懷期待盼到了第一個寶貝,才出生沒多久,就被說成像猴子!這口氣,誰吞
的下去!

  眼看陶叔叔眉頭皺得好緊,臉色有點發黑,狄御明抿緊了薄唇,不敢再開口。

  尷尬氣氛中,狄父還是一頭霧水,看看身旁好友,又轉頭看看房間裡的小床———
—咦?

  護士小姐不知何時又推過來了幾張小床,並排著。裡面都是包在軟軟被褥裡的新生
兒,說真的……長得都……蠻像的。

  都是紅紅的臉,皺皺的皮膚,眼睛還睜不開,可憐兮兮的樣子。

  「爸爸,哪一個是弟弟?」狄御明稚氣尚存的臉上,此刻有著好認真的神情。他小
大人一般地細細打量著面前一字排開的小床。

  狄父也傻住了。

  「我女兒眉清目秀,長得多漂亮,你居然說她像猴子?」陶叔叔顯然很介意,手指
著某張小床,激動質問:「看清楚一點!哪會像啊?」

  「陶兄,你不用這麼激動,小孩子胡說八道嘛。」狄爸爸趕快安慰這位新科父親,
試圖轉移話題:「你們預產期不是還有一個月左右?怎麼……」

  「提早出生啊,迫不及待要出來看她老爸囉!」陶叔叔果然開心起來,一臉滿足地
盯著自己的女兒。

  「爸爸,到底哪一個才是我們家的弟弟?」狄御明還是不放棄,扯扯父親的手,小
小聲問。

  「旁邊這個才對。」當爸爸的已經迅速掌握了狀況。剛剛確實自作多情了一下,把
別人家的小朋友認成自己家的……怎麼能怪他,是護士小姐沒把標示牌轉正,讓外面的
人看清楚嘛!

  「你們家老二啊?恭喜,又是兒子。」雖然口中客氣說著,陶叔叔卻滿心歡喜,左
看右看,眼睛都盯著自己的寶貝女兒,根本沒多看旁邊的狄家老二一眼。

  「女兒也一樣好啊!」狄爸爸倒是真心的。他也湊了過去,研究著剛出生沒幾個小
時,眼睛都睜不開的女娃娃:「哎,你家小姐長得很可愛,像你老婆!」

  可愛?

  像陶叔叔的太太、胡阿姨?

  美美的,長髮飄逸,身上還有甜甜香味的胡阿姨?

  奇怪,大人的眼睛都有問題嗎?還是,他們都習慣說瞎話?

  狄御明認真打量著並排的兩張小床,陷入七歲小孩的深沉思考中。

  「你女兒幾點出生的?比我家弟弟大還小?」

  「下午四點多,你們呢?」

  「三點,哈哈!要叫我們哥哥!」

  沒想到大人的對話也會這麼幼稚,簡直讓人不敢相信。狄御明默默在心裡想。

  「御明,以後要照顧弟弟跟妹妹喔!」陶叔叔似乎對剛剛「猴子」評語還有些介意
,臉色凝重地叮嚀著狄御明:「你看,你已經上小學了,他們才剛剛出生,你永遠都會
是他們的大哥哥……」

  「照顧」?「永遠」?

  七歲的小孩,一夕之間突然開始面對這樣的重責大任,他清秀的小臉上,表情越發
凝重————到底,怎樣才算照顧?永遠又是多長?

  後來的日子裡,他慢慢的學到:所謂的照顧,簡單來說,就是「讓」。

  什麼都要讓就對了。

  玩具、點心、爸媽的時間、電視、甚至他自己的房間……只要這兩個小魔鬼一出現
,狄御明就只能拱手相讓,毫無還手的能力。

  一年年過去,兩家交情越來越好,合作的事業也越做越大。大人忙得不見人影,偌
大的房子裡,常常除了保姆之外,就剩下他和兩個小毛頭相對————狄御明除了慢慢
認清「照顧」與「讓」是同義詞這件事之外,也慢慢的體認到,大人,真的是非常會睜
眼說瞎話的。

  不管怎麼費心打扮、怎麼被大肆誇獎,他還是覺得彤彤————也就是陶叔叔的寶
貝女兒陶以彤,他不得不接受的「妹妹」————和第一眼看到時的印象相去不遠。

  她真的長得像猴子。

  可是,狄御明在被迫成為大哥哥的那一夜,就已經深深體認到,不能隨便說出心中
想的話————即使是實話————所以,他一直把這個想法埋藏在心裡。

  同一天出生、只早了一個多小時的狄御亮,卻是標標準准的狄家小孩,長得清秀可
愛,五官漂亮俊挺,一看就知道,將來長大了,絕對是個令男人不爽、女人瘋狂的大帥
哥。

  可是這個陶以彤……奇怪,陶叔叔的太太胡阿姨是大家公認的美女,皮膚白得跟牛
奶一樣,笑聲銀鈴一般,又和氣又溫柔,嫁給也是風度翩翩的陶叔叔,怎麼生下來的寶
貝女兒又黑又瘦、整張小臉上幾乎只看到一雙大得嚇人的眼睛,又愛哭得要命!

  她是真的好愛哭,動不動就哭。肚子餓了哭,玩具被御亮搶走了也哭,看不見保姆
哭,看不見爸爸媽媽也哭,被雷聲嚇到了哭,狄御明不抱她,更是哭得震天響,讓人無
法忽略她的存在。

  「御明,你不喜歡彤彤嗎?」大人們會憂心忡忡地問,語氣中帶點責備。

  要怎麼喜歡?進入青春期,話已經很少很少的狄御明,完全不知道怎麼為自己辯解


  他不喜歡的是她黏人的個性、愛哭得要命、以及————始終很像猴子的外表。

  他也不懂,為什麼大人一個比一個疼愛這隻小猴子,不,是小妹妹。買了滿坑滿谷
的小裙子、小洋裝,都是綴滿花邊、蕾絲、粉紅色粉紫色、蓬蓬袖大圓裙那樣的。加上
發亮的小鞋,以及綁在那頭黃黃細毛————稱不上是頭髮吧————的各色緞帶……
反正,就是無所不用其極地裝飾她就對了。

  「她很愛哭。」想了很久,狄御明只微皺著眉,短短說了這個理由。

  「女孩子哪個不愛哭!」大人們哄笑起來,毫不在意。

  是這樣嗎?女孩子都愛哭?

  狄御明安靜地接受了這個解釋。正如他安靜地接受身為長子的責任,以及與父母相
處的珍貴時間被弟弟瓜分,還硬派了個妹妹給他這個命運。

  ※※※

  誰也沒有想到,科技產業會突然一飛沖天,本來小康的家境,突然好了起來。

  狄家如此,合夥的陶家也是一樣。至少在狄御明中學階段,他算是眼睜睜地見證了
自己父母、陶叔叔等人每天從早忙到深夜、開始有應酬、有開不完的會、談不完的生意
、怎樣擴充都不夠的廠房與生產線。

  狄御明始終很沉默,老成得讓大人都很放心————放心把弟弟與彤彤都交給他。

  所以,十來歲的他沒有所謂叛逆期————根本沒有人管他,甚至還要他管兩個小
毛頭,該從何叛逆起?

  尖叫聲劃破週日清晨的寧靜,驚醒美夢中人。

  狄御明翻了個身,埋進枕頭裡,聽見自己的呻吟。

  又來了……「狄御亮!你很討厭耶!」細軟的女孩嗓音控訴著:「又拿人家的舞鞋
去玩!」

  「我也會跳舞喔,你看!你看!」淘氣的狄御亮顯然又發明了新把戲,他得意洋洋
地炫耀著。

  「還我啦!」

  「你來拿啊!拿不到,你拿不到~」

  然後是一陣追逐、尖叫、跺腳、狂笑……亂七八糟的聲音混在一起。

  閉著眼睛,狄御明腦海中都可以清楚浮現場景,以及等一下會發生的事情。一步一
步,毫無差錯,絕對照著劇本走,沒有意外。

  咚咚咚地,急促腳步聲上樓來了。

  接下來一定是敲門聲,然後,帶著哭音的————「御明你看他啦!」

  狄御明把被子拉高,把自己從頭到腳都蓋住,依然逃避現實地閉緊眼,不肯面對這
混亂的一切。

  他明明是個正常健康、有為帥氣的十七歲少年,該用心的是功課、志願、大學、聯
誼、打球……等等所有十七歲男生該專注的事業,怎麼會……是在這裡,一天到晚解決
小毛頭們無聊、幼稚至極的紛爭呢?

  「又把人家的鞋子拿去玩,還拉壞了!」十歲的陶以彤,已經不像猴子了————
謝天謝地————此刻委屈得要命地猛拍他的門:「你看他啦!你看他啦!」

  「嘿嘿,你看,我也會踮腳尖喔!」狄御亮跟在她身後,還在鬧:「你看,這是全
踮……這是半踮……」

  「你把鞋子還我啦!嗚……」真的哭了。

  到陶以彤哭出來時,狄御明就不得不出面了。再想裝死也沒用。

  因為如果不管她,她會這樣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打嗝、抽噎、整張臉漲得紅通通的
……總之,沒完沒了。

  正如他的災難一樣。沒完沒了。

  皺著眉、臭著臉從床上翻身坐起,狄御明一雙深邃的黑眸瞇了起來,冷冷看著已經
自動開了房門,哭訴告狀著的陶以彤。

  她一頭細發從小就沒剪過,長長了還是不夠烏黑,標準黃毛丫頭。此刻在頭頂紮成
緊緊的髮髻————天知道她為了這個髮髻,早上大概已經哭過一次————身上穿著
黑色的緊身衣和寬鬆長褲,是她要練舞時的標準打扮。

  從陶以彤四、五歲開始,陶家這對望女成鳳的父母,就開始讓寶貝女兒學鋼琴、學
芭蕾舞、上英文課;讓她往大家閨秀的方向邁進。

  可惜,在狄御明的眼中,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你看他啦!你看他啦!」說來說去總是這一句,陶以彤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整
張臉皺得像個小籠包,委屈得要死。她光著腳跑進他的房間。

  狄御明惱怒地歎了一口氣。

  「小亮,你為什麼又欺負彤彤?」剛起床還有些沙啞地嗓音,冷冷質問。

  「哪有,我只是借她的舞鞋來穿穿看而已。」狄御亮也出現了,俊秀臉蛋上有著得
意的笑容。

  御亮從小調皮、愛玩、反應快又古靈精怪,尤其喜歡欺負和他像雙胞胎一樣的陶以
彤,令大人非常頭痛。

  尤其是狄御明這個「大人」。

  「他的腳比人家的大了,給他穿過,人家的鞋子都撐壞了啦!」陶以彤爬到床上,
一屁股坐在狄御明身旁,猛拉他的手臂:「已經是第三雙了,老師會罵人家……」

  「小亮,把彤彤的舞鞋還給她。」狄御明眼神很嚴厲,掃了過去。

  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大哥的狄御亮果然乖乖聽話,一面脫,一面咕噥:「愛哭鬼!
愛告狀!」

  「他罵人家……」陶以彤又委屈地嘟起嘴,眼看又是另一波眼淚攻勢。

  「人家,人家是誰?」狄御明推開黏人精,冷冷說:「不准哭!去洗臉!你不是該
練舞了?」

  「還不是因為小亮拿人家……」偷看一眼狄御明的臉色,陶以彤也很精乖地改口:
「……拿走我的舞鞋!害我不能練。」

  「你明明有半打硬鞋,上禮拜我才帶你去買的。」狄御明毫不留情地點破:「拿走
一雙,你還有別雙。別想偷懶,快點去練習。」

  「哈哈哈,被罵了吧!愛哭鬼,喝涼水……」狄御亮把那雙已經有點破舊,現在還
被撐得變形的舞鞋脫下來,丟著玩,一面幸災樂禍地說。

  「狄御亮。」哥哥又是一道冷眼過來。「你不要再鬧彤彤,要不然今天一整天你都
不准看電視。」

  聽出他語氣中的火藥味————雖然很淡,雖然表面上很平靜,不過,在禮拜天早
上被這樣吵醒,連佛都有火吧————兩個小鬼馬上衡量得失,決定了不再吵鬧。

  狄御亮把鞋還給陶以彤,陶以彤也把眼淚擦乾,兩人拉拉扯扯,你打我一下,我推
你一記的出去了。

  狄御明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五指耙梳過亂糟糟的短髮。

  到底有哪個十七歲少年,是一天到晚跟個調皮搗蛋鬼、一個愛哭黏人精周旋的?還
要帶小女生去買芭蕾舞鞋、負責接送、幫忙調停無聊到極點的打鬧?

  他在學校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重要幹部、籃球隊的隊長!多少女生向他示好、寫
情書、送小禮物給他、還頻頻約他出去玩……殊不知他不能赴約的理由,是這兩個小鬼
頭!這種理由誰說得出口!

  大人的責任,為什麼要丟到他身上!他們只顧著賺錢!

  一肚子怒火,滿腔的怨念,讓狄御明坐在床上生悶氣,完全不想移動。

  直到,樓下開始傳來音樂聲。

  鋼琴音符跳躍著,節奏輕快又活潑,讓人聽了,都忍不住腳底發癢,想跟著動動身
子,隨之起舞。

  在陽光剛剛穿過窗簾而來,清新明亮的星期天早晨……聆聽這樣的音樂,享受暫時
的安靜,確實能令人比較心平氣和一點。

  他弟弟狄御亮雖然調皮又愛欺負人,但是和從小一起長大,雙胞胎一般的鄰居妹妹
之間,還是有著別人無法分享的緊密連結。

  就像現在,他們明明剛剛鬧了一頓,還把哥哥狄御明給吵醒……但是下樓之後,依
然二話不說地幫忙陶以彤,知道她最近練的舞該放哪首曲子……從他們兄弟倆,乃至於
兩家大人,甚至是幫傭的太太……都覺得陶以彤在狄家吃飯、寫功課、練舞……都是理
所當然的事情。

  只是,狄御明還是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揉揉眼睛。把僅存的睡意也趕跑了。一面繼續側耳聽著輕快樂聲,一面移動身子
,準備下床。

  赤足一踏到涼涼的木頭地板,狄御明突然靈光一閃!他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奇怪了


  旋律雖然悅耳輕快,可是,不對!這音樂不對!

  連拖鞋也來不及穿,他三步並做兩步地迅速衝出房門,來到樓梯口。

  咚咚的聲音傳來,是陶以彤跳躍、旋轉落地時的聲響。

  「狄御亮!把音樂關掉!」來不及下樓了,狄御明就在樓梯口,探身出去對著樓下
大吼。

  「可是,可是這是人家要考試用的……」樓下傳來陶以彤微弱的辯解。

  「你熱身了沒有!」狄御明火大的怒吼傳遍整個一二樓:「要我講幾次,要先拉筋
熱身才能開始練習!」

  音樂聲突然中斷。狄御亮眼明手快去關掉了音響。

  偌大的房子,頓時落入非常尷尬,很沉重的沉默中。

  然後……砰!

  重重甩門聲,清楚表達出一個十七歲少年的不滿與怨忿。

  浴室鏡中,映出一張五官清俊深刻,卻滿滿都是想揍人表情的俊臉。

  這兩個麻煩精、討厭鬼,他到底要照顧到什麼時候!

  永遠?永遠究竟有多久?

  他一點也不想「永遠」「照顧」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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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 00:18: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音樂聲依然悠揚,斷斷續續,幾不可聞,卻讓人無法忽略。

  光亮的木頭地板、鑲滿整片牆的晶瑩落地鏡,都映出輕盈旋舞著的人影。舉手投足
、伸展跳躍……與節拍配合得天衣無縫。

  賞心悅目。

  節奏越來越快,婆娑起舞的人兒也跟著加快動作。

  旋轉、旋轉、旋轉……舞者奮力跟上已經急促的節拍,觀眾已經目不暇給,跟著緊
張起來。

  太快了一點吧……那樣子,真的沒問題嗎?

  之前又沒熱身了!做那些動作,太勉強……快停!

  小心!

  「嚇!」猛然坐起,狄御明出了一身冷汗,汗珠還沿著裸背滑下去。

  惡夢!又被惡夢————嚴格來說不算是————嚇醒!

  他用力揉了揉臉。五官深峻的英俊臉龐上,驚怖表情慢慢退去。喘口大氣,總算切
換回到現實:只是夢而已。

  「又做惡夢了?」嬌柔而瞭解的嗓音傳來,帶點興味。

  微涼的星期天早晨,陽光懶懶的,狄御明重新躺回枕上,伸了個懶腰,不答腔。

  大床軟硬適中,純棉的被單有著絕佳觸感。身邊女子成熟高雅,而且,百忙中難得
有一早上的空閒……提心吊膽,背著過多責任的年少時光早已成為往事,三十一歲的狄
御明,除了事業之外,完全沒有人、事、物需要他多費一點點心。

  他享受著眼前的一切,無憂無慮的生活。

  「你也算是勞碌命了。」倚靠在窗前的人兒捧著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回眸淺笑,調
侃:「難得有機會睡晚一點,結果又被惡夢嚇醒,不起來也不行。」

  「別這麼說。」狄御明扯扯嘴角,嘲謔地笑笑。

  淺麥色肌膚被純白的床單一襯,更是充滿健康男人味。如大貓一樣懶洋洋賴在床上
的狄御明,有著彷彿出自雕塑家之手的漂亮五官,和修長結實的優雅身材。

  這個看似慵懶的男人,手中卻掌握科技產業龍頭————訊海科技的經營大權,被
視作最耀眼的接班人、社交圈中著名的黃金單身漢。

  靠在窗邊,輕啜著咖啡的丁慧,嘴角揚起淺淺的笑意。

  身為狄御明現任「密友」,丁慧當然知道他平常工作壓力有多大,又有多麼投入,
簡直像個工作狂,根本不像一般含著銀湯匙出生的公子哥們。

  不過,她也知道,私底下的他,和出現在眾人面前的他,是完全不一樣的。

  「你還要繼續賴床?」丁慧有些無奈地輕笑,柔聲問:「我去弄早餐好了。你想吃
什麼?稀飯,還是火腿蛋三明治?」

  狄御明還是維持愜意慵懶姿勢,半躺半坐靠在床頭,毫不介意他裸著的上半身,暴
露在早晨耀眼陽光中。畫面養眼可口,丁慧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在思考。兩道好看的濃眉皺了皺。

  「三明治。」好半晌,狄御明才說。「稀飯還要拿筷子,三明治不用。」

  「你怎麼會懶成這樣啊?」丁慧恍然,隨即啼笑皆非。

  狄御明沒回答,只是聳聳肩。

  二十分鐘後,豐盛的早餐已經準備好。兩人隔著小餐桌相對,丁慧看著狄御明享用
著她的好手藝,忍不住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如果……他們能這樣一輩子就好了。

  可惜狄御明是個除了工作以外,對世俗一切都非常漫不關心的人。他當然沒有注意
到丁慧的心情與希望,而丁慧也在幾次含蓄的試探之後,聰明地不再繼續。

  她不想嚇跑他。

  「前天在party遇到御亮。」喝著現搾的果汁,丁慧閒閒聊起。「他的頭髮已經跟
我差不多長了。不過我身邊幾個年輕小女生都非常驚艷,一直問我他是不是演員或歌手
。」

  提起這個小他好幾歲的弟弟,狄御明濃眉又是一皺。「他在那裡做什麼?」

  「私人派對,他好像跟主人認識。」丁慧考慮了一下,還是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你也許該跟他談談。他的女伴……似乎……不是很適合他。」

  狄御明的眉鎖得更緊。

  一向進退得宜,舉止言談都很含蓄的丁慧,會講出這樣的話,可見這次狄御亮身旁
的女友……「御亮還年輕,條件又好,愛玩是理所當然。」見他不語,丁慧繼續婉轉地
表達她的看法:「只是,他才剛回台灣,也許還不是很瞭解狀況。有些女人還是保持一
點距離比較好。畢竟人心難測,別有所圖的人還是很多的。你找時間跟他談談吧?」

  「我不管他。」狄御明決絕地宣佈。「有困難他會來找我。除此之外,他的一切我
都不會過問。」

  「我知道你怕給他壓力,畢竟你自己是在壓力與期望中走過來的……」

  「不,跟那個沒關係。」狄御明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之後,才說:「事實是,
我已經受夠當他保姆的日子。從他去美國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解脫了,不要把這個
責任又丟回來給我。他都二十五了,如果連朋友都不會選,還能成什麼大器?」

  丁慧笑了。她細緻優雅的臉上,都是溫柔神情。

  「沒看過像你這麼怕麻煩的人!」丁慧笑著說。「連對自己的弟弟都這樣?」

  狄御明起身,決定結束話題:「你說對了,這就是我們相處的方式。」

  他毫不留戀地離開,逕自消失在書房門後。

  留下丁慧一個人,面對晨光中的餐桌,低頭微笑。

  快三十二歲的大男人,平日運籌帷幄,氣定神閒;可是在某些時候,卻還那麼像孩
子。

  她真的不介意,也很想一直陪著他……他不想照顧人,那就讓她照顧他……※※※

  「喂,我前兩天有遇到小慧姐喔!」

  年輕而充滿活力的嗓音,打斷了狄御明的思緒。他從面前一整排液晶螢幕前抬起眼
,望著那個毫不客氣的闖入者。

  「你怎麼沒陪她啊?Party裡很多老男人對她猛獻慇勤耶,你都不緊張嗎?」

  來者正是他弟弟,一頭飄逸及肩長髮襯托出他深刻立體五官,額前一小撮挑染成銀
色的髮絲飄揚著,穿著白色襯衫配皮褲,別有一番衝突的頹廢帥氣。他正咧著嘴,笑嘻
嘻地看著哥哥。

  兄弟倆有著非常酷似的輪廓,只是,一個沉穩內斂、一個外放飛揚,形成強烈的對
比。

  狄御明微皺著眉。可以想像花蝴蝶一般的弟弟,又不知道怎樣迷昏了外面眾多秘書
、接待人員,居然沒人通報一聲,就讓他這樣一路闖進訊海科技副執行長的辦公室。

  「你怎麼進來的?」低沉嗓音不答反問。

  「用腿走進來的啊,不然呢?」狄御亮大剌剌往那套價值不菲的小羊皮沙發一躺,
一雙蒙塵的半舊皮靴,不客氣地擱到大師Noguchi設計的玻璃茶几上。「喂,擺一下老
闆派頭,叫秘書小姐泡咖啡給我喝吧。」

  「我從來不『叫』我的秘書做什麼事。而且,她們只端咖啡給重要客戶。」狄御明
冷冷說。「如果是你的話,咖啡在外面茶水間,自己去倒。」

  狄御亮拍了一下額頭。「天啊,老哥,我又做錯什麼?幹嘛擺臉色給我看?」

  「我擺臉色?」狄御明扯起嘴角,給他一個毫無笑意的微笑。「怎麼會呢,你肯來
公司就算給我天大的面子了,我怎麼會給你臉色看?」

  狄御亮機伶伶打個寒顫。「不要這樣,你明知道我最怕你這種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好恐怖。幹嘛心情這麼差?跟小慧姐吵架?還是沒睡好?」

  他還真是蒙對了。狄御明已經好幾天沒睡好。

  跟公司營運沒關係,跟股票狀況也沒關係,而是……被惡夢困擾!

  偏偏又說不出口。堂堂訊海的副執行長,卻因為惡夢而睡眠不足,無計可施,導致
情緒惡劣……這樣的理由多麼可笑!

  為了轉移話題,不想被弟弟察覺自己的狀況,狄御明罕見地主動出擊:「聽說你最
近又有新對像?這次又是哪個模特兒了?還是小明星?」

  「小慧姐看起來那麼溫柔大方,還是會當報馬仔嘛!」狄御亮大叫:「太不可思議
了,虧我那麼尊敬她!」

  「你自己看著辦,別搞到出事情就好。台灣現在有狗仔隊,你應該知道吧。」狄御
明輕描淡寫說。「不要三天兩頭上報;上報就算了,身邊的伴也挑一挑,找個上得了檯
面的,要不然報導出來也挺尷尬。」

  狄御亮突然一瞇眼,露出賊賊的表情。

  從小到大,只要這個表情一出現,就代表著有許多麻煩將接踵而至;狄御明心中一
凜,立刻提高了警覺。

  「老哥,你在關心我嗎?」當弟弟的慢吞吞說,眼眸閃爍得意的光芒:「你想不想
知道我的『女伴』是誰?」

  狄御明搖搖頭,視線又回到螢幕上。「你跟誰約會是你的自由。我不管。」

  「真的?」御亮笑開的一口白牙,不知道為什麼,非常刺眼。「可是這個人你也認
識,還認識很久了,你都不想知道她的近況嗎?」

  還是搖頭。

  兄弟倆的朋友很少有交集。年齡是一個因素,個性更是。平常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認為自己會認識御亮的朋友。

  「你真的認識啦!」御亮好像揭曉什麼謎題似的,大聲說:「就是以前的鄰居,陶
叔叔的女兒彤彤!嘿嘿,沒想到吧!」

  聞言,一向沉穩的狄御明失態了。

  他大吃一驚,手一揮,碰倒了桌上的筆筒,嘩啦啦發出巨響。

  弟弟則是非常滿意。只要提到彤彤,他老哥的反應就很大,從無意外。

  過了這麼多年,居然還是完全沒有改變!

  「你……說什麼?」

  聲音有一絲顫抖,除了他自己以外,應該沒有人能察覺。

  這麼多年了,原來以為他的惡夢已經結束,沒想到相繼回到他身邊……難道這幾天
連續做的惡夢是一種預兆,預言著這一刻的到來?

  熟悉的冷汗又在他背後冒出來,後頸還涼涼的。狄御明甚至覺得自己手臂起了雞皮
疙瘩。

  光聽到名字就這樣了,要是見到本尊……「我說,我那天的女伴是彤彤啊!」御亮
繼續趁勝追擊。

  他老哥可是泰山崩於前大概都只是挑挑眉的人,此刻卻一臉驚詫————真是,千
金難買!

  「你……和……彤彤……」狄御明張口,很困難地吐出幾個字。

  「你是要問我們這幾年是不是都有連絡?」御亮很體貼地幫詞不達意的哥哥接下去
。「沒有。你也知道,她小學畢業前就搬家了,而我被你們流放到美國去……」

  「那……為什麼……」

  「哦,你是說為什麼會重新遇見?」御亮聳聳肩:「大概就是緣份吧。不過女大十
八變,她已經跟以前不一樣囉。」

  那是當然!整整十五年過去,要是她還像以前一樣愛哭、愛撒嬌、愛黏人的話,那
還像什麼話!

  「她現在……」

  「你想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御亮實在太佩服冰雪聰明的自己了,哥哥只要講幾
個字,他便可以自行演繹出完整問題並作答。「她好像在教跳舞吧。你應該記得她從小
念舞蹈實驗班。」

  教人?彤彤?

  那個毫無挫折忍耐度可言的、保姆幫她綁頭髮,把緞帶打得稍微歪一點就哭得昏天
暗地、一點點苦都沒吃過、被人像小公主一樣捧在掌心寵的彤彤?

  狄御明腦中浮現一個場景:學生稍微不懂,老師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然後,他
覺得自己太陽穴開始一下一下地跳動,疼痛感慢慢蔓延。

  「怎麼?驚喜得說不出話來?」御亮開心地把手撐在腦後,一派輕鬆,毫不猶豫地
在哥哥傷口上抹鹽:「找個時間,我們三個聚一聚吧。你一定也很懷念過去美好的時光
,對不對?」

  狄御明完全無法回答,只是如遭雷殛似的,呆在當場。

  他無法解釋那一波波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慌感,任由它慢慢蔓延,直到幾乎把他淹沒
……天啊,他的惡夢真的回來了。

  ※※※

  「來,五、六、七、八……」

  數拍子的嗓音被華麗熱情的音樂淹沒,頓時,彷彿置身酷夏的南美,陽光火辣辣,
女人的打扮也火辣辣,隨著音樂性感扭動,充滿了爆發力與生命力。

  偌大的練習場是倉庫改裝,有了點年紀的木頭地板傷痕纍纍。在上面移動的身影非
常靈巧,即使穿著三吋高跟舞鞋,還是毫無困難地舞動著。

  「大腿要用力,不能開……」即使舞姿節奏都十分激烈急促,教舞的年輕老師還是
毫無困難地邊舞邊講解:「上身不要跟著轉,用腰跟腿的力量……」

  「陶老師!這太難了啦!」因為是一對一的教學,唯一的學生一點也不客氣地開始
撒賴。「我跟不上!音樂太快了!」

  「不會,我已經選了比較慢的音樂,一分鐘四十小節左右而已,你只要抓到拍子就
可以跟上。」老師很有耐心地說著,一面還是繼續示範。

  「這樣還算慢喔!那不然快的有多快?」學生是年輕女孩,長相甜美,此刻卻叉著
腰,很不耐煩地反問。她根本就站在原地,不肯動了。

  「森巴舞的音樂,照規定的話,一分鐘要有五十小節。」

  「哪有可能!亂講的吧!」

  陶以彤很無奈地停下來。

  這個學生非常不合作,也不肯認真學;照她的看法,大可不用浪費彼此的時間。只
是壞就壞在————她非教不可,學生也非學不可,而且,必須在一個禮拜內教會這個
頑劣不堪的學生!

  「怎麼又不練了?」旁邊,陪學生來上課的女子剛講完手機,迎了上來,不是很諒
解地責問:「不是聽說你很會教?怎麼已經練了兩天,還是一點進度都沒有?」

  責問的對象,當然不是學生,而是教導不力的老師。

  「哎唷!薛姐,跳這個好累喔!可不可以學別的嘛?」學生開始撒嬌了。

  「不行,新聞都發了,下禮拜就要拍MV,這首歌就是森巴的節奏,你學別的怎麼行
?」

  「可是真的好累,人家昨天腳底整個都紅了,搞不好會起水泡!」年輕嬌嫩的聲音
繼續黏搭搭地耍著賴:「讓人家休息一下啦!」

  陶以彤怔怔望著她的學生,也是最近非常走紅的偶像明星於妙萱。

  在螢光幕前出現時,於妙萱是可愛、甜美的代名詞。風靡了多少人心,廣告代言接
不完、戲約不斷還要兼顧唱片的她,私底下,卻是個非常驕縱的年輕女孩。

  陶以彤被請來教舞,為的是於妙萱即將發的新唱片,裡面有首主打歌採用森巴節奏


  唱片公司找她來時,她以為是個輕鬆差事————年輕學生、又是歌手,應該很容
易教吧!沒想到,根本不是這樣!

  「萱萱,你就忍耐一下嘛,來,喝點東西再繼續。」素有萬能經紀人美名的薛姐立
刻遞上四物雞精,讓於妙萱補一補,一面放軟聲音哄著:「等一下公司的人會來看,你
要表現得好一點喔!你一定可以,再試試看,絕對沒問題的!」

  一樣的戲碼,每隔沒多久就要上演一次。陶以彤其實暗暗佩服這位薛姐,年紀也不
過三十五左右,卻軟硬兼施,哄得來一個驕縱難搞的偶像明星。

  於妙萱嘟著櫻桃般的小嘴,不甘不願地回到地板中央。

  「可以繼續了?」陶以彤淡淡問。她一旋身,擺好開始的姿勢。「來,你跟著我從
頭開始,森巴walk兩個八拍……」

  「陶老師,你有沒有抽過脂啊?」偶像又有新花樣了,她不肯乖乖學舞,突然一彎
腰,伸手突襲陶以彤:「你的腰蠻細的,屁股好翹喔!」

  閃避不及,陶以彤被她狠狠擰了一下腰際。她疼得皺起眉。

  下手這麼重,根本不是開玩笑玩鬧。於妙萱從一開始就擺明了對她的曼妙身材非常
眼紅,總是故意要動手動腳。

  「請你不要這樣。」陶以彤壓抑著怒氣,盡量和氣地說。

  「怎樣?我只是摸摸看而已。」於妙萱蠻不在乎地說,輕描淡寫帶過。「薛姐!音
樂幫我們從頭放!」

  薛姐都看在眼裡,卻一句話也沒有多說,縱容於妙萱的無禮。

  忍耐。一切都只能忍耐。陶以彤的鵝蛋臉上,卻怎麼也無法擺出應有的燦爛笑容,
她又有一瞬間的閃神。

  教舞並不是輕鬆的差事。如果遇上不合作的學生,更是難上加難。

  可是,怎麼辦呢?她需要這份工作。

  音樂再起,熱情的節奏慢慢洗去了她的悶氣。

  舉手投足,扭腰踩踏……她享受著舞動,享受掌控自己身體、百分之百配合音樂、
舞出力道與美感的絕棒感受。

  她愛跳舞。在舞曲中,渾然忘我。

  那種痛快感是無法言喻的。只能用身體去詮釋,去表達。

  舞到一個段落,她一回頭,發現學生又不見了。

  門口有幾個陌生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薛姐和於妙萱都在那邊,開心交談著
,她一個人跳了好一陣子的舞,也沒人跟她打聲招呼。

  抽過披在旁邊椅子上的毛巾,陶以彤擦了擦汗,低頭,準備先退到旁邊。

  應該是唱片公司的人來探班吧。也有可能是記者。她教過不只一個明星學生,還算
瞭解狀況。

  只是,她敏銳地察覺,似乎……有人一直盯著她。

  照理說,於妙萱是所有人注意力的焦點,不會有人多看她這個老師一眼才對。

  「你的老師是我介紹的,怎麼可能教不好!」一個帶著笑聲的男性嗓音,制止了於
妙萱的嘰嘰呱呱————大概是在告狀吧。「你跟她學如果學不好的話,全台灣沒有人
能教你了!」

  語氣非常誇張,讓陶以彤忍不住微笑起來。

  也可能是因為那熟悉的嗓音吧。她當然認得嗓音的主人。

  可是,為什麼……那視線不像他?

  狄御亮看人總帶點調侃味道,絕沒有這樣專注而銳利,彷彿要把人燒穿兩個洞般的
眼神。

  因為跳舞而發熱的身體,此刻體溫繼續飆高。心跳也加快了,莫名其妙地,她全身
都繃緊,好像要面臨什麼挑戰似的。

  「……要把人家拍漂亮一點喔!」於妙萱又使出她的絕招,開始撒嬌了。她親熱地
挽著狄御亮————也就是負責這次MV的導演————笑得好甜地問:「導演,這是誰
啊?你朋友嗎?怎麼跟你有點像?」

  「我哥。也是你下個廣告的廣告主。」狄御亮很隨意地說著。「像嗎?我比他帥多
了吧。你看……」

  已經走到角落的陶以彤重重一震。她完全聽不見接下來的熱鬧交談對話了。

  他哥哥!狄御亮的哥哥!

  倏然抬頭,她果然正面對上那逼人視線的主人。

  英俊得像個明星,渾身上下卻有著演藝圈培養不來的霸氣與沉穩,他站在年輕耀眼
、自在談笑著的狄御亮身旁,對比之下,一股成熟男子的氣度,更是清晰。

  狄御明。

  已經多少年沒見面,歲月卻只給他最好的待遇。

  而歲月對待她,卻沒有這麼寬厚。

  陶以彤無法解釋那股毫無原因的古怪慌亂。她做了一件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轉頭,她逃出了舞蹈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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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 00:18: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所以你轉頭就跑?沒有跟他敘舊、聊一聊?」

  一身薄軟睡衣,正坐在床上拉筋、伸展的陶以彤,聽見媽媽這樣問,根本大氣都不
敢出,只能裝聾作啞。

  小小的房間,塞了床、書桌和書櫃之後,侷促得連轉身都快要有困難;她媽媽進來
之後,更顯擁擠。不過母親一點也不介意,還一屁股坐到她小小單人床邊,追問。「他
家的事業現在做得那麼大,怎麼有時間到處逛?會不會是特別去看你的?再怎麼說,你
們也算青梅竹馬……」

  「媽,拜託你……」陶以彤呻吟:「已經多少年沒見面了,而且以前麻煩人家那麼
多,他想來找我,我都不好意思去相認!」

  「聊聊有什麼關係?以前你們一天到晚在一起……」

  「不要再講以前了啦。」陶以彤翻身,把臉埋進被子裡,悶悶地說。

  母親安靜了。

  半晌,溫和的手探出,輕輕安撫著使性子的女兒。

  她的頭髮依然還像小時候,柔軟微卷,髮色卻不黑,摸起來如同小貓一樣。

  「其實你也應該像他們兄弟那樣,過有錢有勢的日子……」母親的語調低落下來:
「要不是你爸爸……」

  「媽,你要不要吃宵夜?」心裡清楚母親又即將開始感歎,陶以彤立刻坐了起來,
當機立斷,轉移話題:「我想吃耶,我們來吃泡麵好不好?」

  「泡麵不健康,要吃的話,吃點別的……」

  母親的注意力果然移開,暫時不再繼續那令人心情不好的話題。陶以彤暗暗鬆了一
口氣。

  待母親出去準備煮宵夜之後,她重新躺回枕上。

  已經十多年了。母親似乎一直沒有從陰影中完全走出來。

  在小學畢業前,她確實是個標準的小公主;獨生女、家境又好,父母捧在掌心疼,
要什麼給什麼。身邊還有形影不離的玩伴小亮,以及帥帥的大哥哥御明……根本就是無
憂無慮、優渥幸福到極點的生活。

  然後,情況開始急轉直下。

  先是父親投資失敗,與長期以來的搭檔狄叔叔起了嚴重爭執;然後又聽信其他朋友
的讒言,不斷的在投資、賠錢這樣的循環中打滾。

  那段時間,她父親彷彿被逼到窮途末路的賭徒。一直想要翻身,所以病急亂投醫,
相信不該相信的人,賭上所有的資本,終至一敗塗地,無可挽回。

  才讀小學的她,瞭解得並不多,卻很清楚家裡情況變了。

  父母處於嚴重爭執的狀況中,她母親甚至已經把離婚協議書籤好放在書桌上,帶著
她要離開。

  「媽媽,我們要去哪裡?」十歲的她很惶惑地問。

  「乖,你東西都收好了嗎?收好了就走囉。」母親沒有正面回答。短短一年間蒼老
了好多,也不再精心裝扮的臉上,只有深深的疲倦。

  「還沒。」小小的臉蛋上,大大的眼睛裡充滿淚水。「我不知道要帶哪些東西。」

  「上學用的收一收,衣服帶幾件就好。快去。」母親耐著性子說,一面不停手地整
理自己的東西、文件等等。為了趕在丈夫回來前離開,她沒有太多時間幫女兒。

  「可是我上學的書跟作業本,都在小亮他家。」陶以彤哭著說。眼淚滾落她精緻的
小小臉蛋。

  她說得也沒錯。每天放學都泡在隔壁,狄家的書房根本也為她設了一個桌子和書櫃
,就跟御亮的並排。

  「而且我不知道要帶什麼,平常都是御明哥哥幫我看的。還有我不知道要帶哪些衣
服,我的舞鞋要帶哪一雙,媽媽,我們要出門多久?什麼時候回來?這禮拜天御明哥哥
要帶我跟小亮去……」

  女兒半撒嬌半驚慌的眼淚,讓這陣子面對失敗婚姻、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丈夫已經
精疲力盡的狄母,突然喪失了平日的溫柔與耐性。

  「叫你去收就去收!我不管你要收什麼,都幾歲了,還不會自己處理?不要哭!我
十分鐘之後要走,你若還沒弄好,我就不管你、自己走了!」

  聲色俱厲的斥罵,讓陶以彤一震,嚇得連哭都不敢再哭,眼淚也突然不見了。

  她的童年在那一刻正式結束。

  來不及告別,完全沒有時間反應,她被迫長大,把過去充滿緞帶、蕾絲、音樂、洋
娃娃的世界,通通割捨。

  母親帶著她連夜搭車,到了南部。在大舅的幫助下,到島的南端一個小鎮上安頓下
來。

  母女倆住進兩房公寓裡。全部面積加起來,跟她以前的房間差不多大。

  這一住,就是好多年。

  「彤彤,面煮好了,趕快來吃。」母親在外面叫她:「我幫你打好蛋了,你快點來
,不然蛋黃會硬掉。」

  在能力範圍之內,母親還是盡力的寵她。比如永遠記得她愛吃什麼東西……即使如
此微不足道,只是一個幾毛錢的雞蛋。

  陶以彤的鼻頭有點酸酸的。她用力瞪著天花板上的簡陋日光燈。

  這公寓已經比以前在南部住的地方大了一些。她們母女目前生活雖不寬裕,卻不再
需要擔心會不會過了今天,就沒有明天了。一切,都要感謝一個人。

  十多年來音訊全無,也沒有尋找過她們的父親。

  他為妻女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給了她們一筆保險金。

  在他因病過世之後。

  「彤彤!你到底要不要吃?」母親又在喚了:「還不快點,面要糊掉了。」

  母親的手藝是練出來的。國中三年加高中三年,這段時間裡,母親白天在大賣場當
收銀員,傍晚就在巷口的麵攤幫忙,賺很辛苦又很微薄的錢,讓她上學,還供她繼續讀
舞蹈實驗班。

  舞衣自己做,舞鞋穿舊了也縫補之後繼續穿……她卻依然堅持著。

  那彷彿是她與舊時光景唯一的接軌,在舞動中,在一曲又一曲的音樂中,在一段又
一段的舞序中,她能夠暫時忘去一切,只專心用肢體去表達,去溝通。

  大學之後開始開始教舞。陶以彤學了一種又一種的舞,從摩登到拉丁,從街舞到現
代舞……不管學生是誰,不管種類,只要有錢拿,她就教。

  她再也不是小公主了。早就不是了。

  而是一個被生活與經歷逼得早熟、甚至心境有些蒼老的女子。

  二十五歲的她,只有在母親面前能夠撒嬌,變成小女孩一般,重溫一點小時候的舊
夢。

  「啊!媽你怎麼放這麼多青菜啦!」出了房門,食物的香味充盈室內。她到廚房一
看,就開始抱怨:「人家不喜歡吃青菜!我不要吃菠菜啦!」

  「人家,人家是誰?」她母親故意取笑她。「最近市場上菠菜很便宜,買了好多,
你多吃一點。」

  聽到這樣的取笑,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暖流突然漲滿胸口。

  以前,那個老是板著臉,卻照顧她生活起居的御明哥哥……也會這樣糾正她。

  他好嚴肅,可是她從小就不怕他。御明哥哥雖然很凶,可是對她真的很好很好。雖
然一直罵她、念她,可是她的功課都是御明哥哥教的。勞作或美術作業交不出來,御明
哥哥會臉很臭的教訓她,一面幫她做。

  被人照顧的感覺……已經多久沒有感受到了?

  甩甩頭,陶以彤強迫自己不再回想,把注意力轉回面前香噴噴的陽春麵上,埋頭開
始狼吞虎嚥。

  因為跳了二十年的舞,她的身材非常窈窕健美,有一雙漂亮的長腿。身上幾乎沒有
一絲贅肉,姿態優雅,曲線玲瓏。而她也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節食。

  她只知道,只要能吃,就該好好的吃飽。

  「你吃慢點。吃這麼快幹什麼?誰跟你搶?」她母親啼笑皆非,拍了女兒一下:「
女孩子家的,吃沒吃相!」

  「你忘記以前小亮最愛搶我的東西吃,然後御明哥哥……」

  脫口而出之後,陶以彤突然醒悟到自己在說什麼。她急忙硬生生打住,猛塞了滿口
的麵條和青菜,以掩飾自己的慌亂。

  她母親卻已經聽見了。

  「我也覺得奇怪。一樣是小時候的鄰居、青梅竹馬,小亮一回國就想辦法找你,你
們也重新連絡上了。怎麼一講到御明,你就……」

  陶以彤氣息一窒。很快地,再度使出轉移注意力這一招。「媽,湯還有沒有?你有
放蛋嗎,我怎麼沒吃到?」

  「還有一點。我去端過來。要不要再煮點面?還是要青菜?」

  「不用,我要喝湯,媽你煮的面好好吃,湯也很好喝!」

  母親略略發福的身影消失在廚房門後,陶以彤只是低下頭,盯著面前已經快要見底
的湯碗。

  她歎了一口無聲的氣。

  ※※※

  「聽說你去了舞蹈教室探班?」溫婉女聲,迴盪在偌大的辦公室內。

  閒閒的問句,讓兄弟倆抬頭互望了一眼。

  沉默半晌。

  「小慧姐在問你啊!老哥!」

  「你們總監是在問你吧,新銳導演。」

  聽他們兄弟同時爆出的語句,丁慧忍不住噗嗤一笑。

  週末,本來約好三個人一起吃飯的,卻因為狄御明公事忙,改成在訊海的副執行長
辦公室聚會,叫豪華外送便當進來吃。

  丁慧當然希望能和狄御明一起吃頓浪漫燭光晚餐;不過,這件事的難度,隨著近幾
年他在訊海職位越升越高、責任越來越重之際,已經成了不可能的任務。

  她只能盡力配合,否則,還能怎樣呢?誰叫自己要喜歡上一個事業心重、能力又強
的耀眼接班人?

  丁慧身為傳播、廣告公司的總監,她的工作、生活其實與狄御明沒有太多重疊;所
以,在所有可能的機會裡,就必須要用心配合,加強兩人之間的連結。

  像她一直與狄御明的秘書、特助等人都有著良好的互動關係,可以隨時掌握男友的
行蹤。當他那學電影的弟弟————也就是狄御亮————回國之後,也被她延攬至自
己的公司,讓他掌鏡,擔任很多廣告的導演。

  未來的小叔,怎麼可以不好好巴結呢?何況,狄御亮是家中的寶,從父母到大哥都
很縱容他。要是他不喜歡自己,試圖從中作梗的話,力量絕對不容小覷。

  心思縝密的丁慧,自然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當她聽說狄御亮去探一位玉女偶像歌手的班時,其實並不太意外。雖然才回國沒多
久,狄御亮傲人的外表、優厚的家世很快引起注意,在社交圈、傳播界都造成不少話題


  她意外的是,一向低調、工作至上的狄御明,居然也去了。

  「你從不跟女明星有糾葛的,怎麼,最近改變作風了?」丁慧半真半假地調侃著狄
御明。「我不知道你喜歡這麼年輕的妹妹。於妙萱……好像才二十歲?」

  「喔歐,小慧姐吃醋了。」御亮聽出她語氣裡的一絲酸意,毫不避諱地點了出來。
「看吧,老哥,我就說她是在問你。我一天到晚跟女明星混,哪有什麼好問的,倒是你
,快點解釋一下吧。」

  「我要解釋什麼?」狄御明冷淡地說。一雙炯然的俊目依然盯著面前不斷滾動著資
訊的螢幕。

  一字排開有十多台,一般人早就眼花撩亂,他卻氣定神閒,掌控著大局。對於女友
的質問,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

  「解釋你為什麼突然開始跟女明星混啊。」弟弟擺明了幸災樂禍,歷盡風霜的靴子
還是大搖大擺擱在玻璃茶几上。

  「你還敢說,不就是你半拖半拉把我架去的?」語氣更冷淡了,簡直像是放在冰箱
裡一樣,涼颼颼的。

  「奇怪,如果真的那麼不甘願,你可以掉頭就走啊!」狄御亮喊冤:「拜託,從小
到大,誰能勉強你做不想做的事情?除了……」

  話聲突然斷掉,留下僵硬而突兀的沉默。

  「除了誰?啊,我知道了,是董事長,對不對?」丁慧勉強笑笑,試圖讓氣氛輕鬆
一點。

  狄御明英俊的臉龐繃得緊緊的,一雙濃眉鎖著,絲毫沒有笑意。

  這也很反常。他在業界是有名的談判高手,面對鉅額買賣、大有來頭的人物,都能
談笑自若,七情不上面。而此刻,他卻清清楚楚展露著自己的不悅與困擾。

  困擾?有什麼能困擾他?

  「小慧姐,你不用想太多,我哥不是去看那個沒大腦小姐的。」狄御亮安撫著臉色
也有些僵硬的丁慧。「拜託,於妙萱除了一張臉漂亮以外,根本是個蠢貨!」

  狄御明低低在喉嚨深處咕噥了幾個字眼。聽起來好像是「『她』也差不多」。

  「誰?誰也差不多?」耳尖的狄御亮聽見了,絲毫不放鬆地追問。眼睛馬上亮起來
,飛揚瀟灑的臉上,充滿賊笑。

  「你在打什麼鬼主意?」當哥哥的毫不客氣地責問。「『她』根本不想看到我們,
也沒有說要見面!一切都是你編出來的,對不對?」

  「雖然沒有直說,可是我感覺得到啊!」御亮喊冤:「拜託,我跟『她』那麼熟,
你們不都說我們像雙胞胎嗎?我可以感覺到她很想看你,想跟你敘舊嘛!難道你不想嗎
?」

  「一、點、都、不、想!」一個字一個字,好像從齒縫中磨出來的一樣。

  「騙人。你那天明明盯著『她』看了好久!如果真的不想,你早就走了!」

  又是僵硬的沉默,卻沒有否認。狄御明投射過來的視線,凶狠銳利得好像可以在弟
弟臉上穿好幾個洞。

  「到底……在說誰?」丁慧沒辦法再忍了。她秀麗典雅的臉上,已經沒有任何笑意
。柔媚而眼角略略上揚的美眸,認真地盯著狄御明。「你的……新歡?」

  「不是新歡,應該算舊愛吧。」和哥哥針鋒相對的狄御亮,此刻又笑瞇瞇地胡扯起
來,開著玩笑。

  不過,在場的另外兩人都沒有笑。

  「只是一個以前認識的……」狄御明連「朋友」二字都說不出來。他不太自在地清
了清喉嚨。

  朋友,應該是對等的交誼,然而,他以前和……『她』的來往,根本一點也不對等


  說是寵物與主人還差不多。最慘的是,比較像是他父母、弟弟的寵物,而他非自願
地、被迫要負起照顧、飼養的責任!

  「真是朋友?」丁慧接了下去。她緊盯著狄御明。「怎麼沒聽你說過?」

  「咦,小慧姐,你見過她啊!」狄御亮火上加油:「就是上次保羅辦Party的時候
,陪我去的那個女生。怎樣,身材很辣吧!她是舞蹈老師喔。」

  丁慧的陶眉也皺緊了。

  那個女生……穿得又露又少,曲線玲瓏,全身充滿性感魅力,和她們這種含蓄典雅
的粉領族、事業女性比起來,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人。

  那天,她吸引了太多意圖明顯的注意力。

  難道連狄御明也逃不過這種蜘蛛精的魔掌嗎?

  「她不是我的朋友。」狄御明冷淡回答。

  覺得室內氣溫有些升高、空氣稍微悶了點的狄御明,伸手扯了扯他的領口。淺藍色
的筆挺襯衫開了三個扣子,被他扯了之後,結實寬闊的胸膛便微露出來。

  在座的另外兩人都沒看過他麼侷促的模樣。狄御亮唇際詭異的微笑更濃了。而丁慧
的臉色,也越來越嚴肅。

  「老哥,你的解釋好像不太夠,小慧姐已經目露凶光了。」狄御亮最後投下一顆定
時炸彈,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擺,然後,瀟灑離開。「不要牽扯到我,你們自己談談吧,
我先走了。」

  少掉緩衝用的狄御亮,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緊繃。

  到底在緊繃什麼,狄御明也不知道。

  「她到底是誰?」丁慧臉色有些慘白,不過,還是力持鎮定。「我從來沒有聽你說
過她,可是,為什麼你們都跟她很熟的樣子?」

  「她叫陶以彤,是我們以前的鄰居。御亮和她是青梅竹馬,他們感情很好。」狄御
明盡量輕描淡寫地回答。「後來她搬家了,御亮也去美國讀書,就沒有再連絡。我也不
知道御亮回來之後,他們有重新連絡上。只是這樣而已。」

  「可是……」

  丁慧有著女人的直覺。她知道有什麼不對。

  「這個生產線的問題有點麻煩,可能還要很久,你不用等我了。」狄御明打斷她,
指指面前的螢幕,隨口說。「沒事的話,你先回去休息吧。」

  丁慧的怒氣突然到達頂點。

  「狄御明,你把我當什麼?」雖然很憤怒,她的聲調還是平穩如昔,好像在處理什
麼難纏的廣告客戶似的。「我是你的女友,我自認為有權問你這些事情。你不用表現得
如此不耐煩。」

  「我沒有不耐煩。」語氣卻充滿了不耐。

  「你忙、沒時間陪我、沒時間渡假約會……我都可以忍受。」她繼續一個字一個字
地,清楚明確地表現著自己的不悅:「甚至,你母親對我的挑剔……我也可以視而不見
。可是,如果你以為我可以忍耐你的不忠實、三心二意……」

  狄御明抬眼,望向她的目光,冷淡而陌生。

  「你太誇張了。」這是他僅有的反應。

  丁慧受夠了。她驀然站了起來。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高跟鞋俐落而堅定的聲響,逐漸遠離。

  狄御明沒有追出去。他只是把視線重新拉回面前的螢幕上。

  幾分鐘之後,廢然放棄。

  他疲倦地揉揉鼻樑,往後倒在椅子高背上。閉著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陶以彤會是個麻煩精。

  什麼都還沒有,連話都還沒重新講上一句,她已經在他的生活中,掀起了古怪的波
濤!

  最嚴重的是,他的心情與思緒……從那天之後,就再也沒有平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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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MV拍攝現場。

  已經凌晨了,還沒有要收工的樣子。工作人員都已經很累了,卻沒有人敢吭聲。

  因為現場氣氛不好。

  主角————也就是超甜美閃亮偶像於妙萱小姐,鬧脾氣、喊累、喊餓、音樂配合
不上、掉眼淚、嘟嘴、罵助理罵經紀人……等所有花招都玩過了,搞得人仰馬翻不說,
進度還嚴重落後,整組人員都得留下來加班。

  導演又不肯讓步,搞得氣氛非常凝重,人人都不敢吭聲。

  除了女主角以外。

  「哎唷,我很累了,收工好不好?」又是於妙萱在發脾氣了。聲音已經不再甜美,
反而尖銳得令人不敢相信。

  「收什麼工?一個鏡頭拍五十次還不成,她到底是混哪一行的?路人嗎?」遠遠地
聽見了,狄御亮毫不客氣地對攝影師說。

  「人家不要跳、不想拍了啦!」大小姐又有新花樣,她臭著一張濃妝的臉,賭氣坐
在一旁,怎樣都不肯站起來。

  所有工作人員都眼巴巴看著她,不想也不知道還能怎麼安撫了。他們已經用完了所
有的招數。

  「于小姐,你只要配合音樂把這四個小節跳完,舞都排過那麼多次了,應該不會太
困難,再試試看好不好?」副導苦口婆心地勸著。

  「不要!」於妙萱把頭一撇,嬌蠻拒絕。

  現場又僵住了。

  「不然這樣,陶老師你來!」副導已經受夠了大小姐的脾氣,她突發奇想:「這段
你幫忙拍一下,怎麼樣?」

  在旁邊待命的陶以彤,聞言,大吃一驚。

  她是晚上被臨時急召過來拍片現場的。因為於妙萱一直忘記舞步,導致無法順利拍
攝,只好把負責排舞、教舞的陶以彤請到現場,即時惡補。

  沒想到一來就待了好幾個小時,無法脫身。

  「可是……」

  「反正你們身高差不多,你就當一下替身。」副導說。轉頭看看導演狄御亮,導演
也點了頭。

  大概大家都累瘋了,也在場邊清楚看到,陶以彤的舞,實在跳得比於妙萱好上千倍
萬倍。那樣簡單的四個小節、幾句歌詞,大概十五分鐘就拍完了!

  「對啊,反正她是舞女,讓她跳沒關係,不要帶到臉就好了。」於妙萱已經把腳翹
起來,讓薛姐按摩著小腿了,還一面指著陶以彤,很尖酸刻薄地說。

  陶以彤聽了,一口濁氣堵在喉頭,她深呼吸,試圖要壓抑。

  舞女?

  不要帶到臉?

  她只是個舞蹈老師,為什麼要受這種氣?

  而狄導演居然也沒有開口多說。他只是撇了撇嘴角,淡淡說:「也好,你來幫她拍
這兩個鏡頭,看能不能早點收工。大家都受夠了。」

  這算什麼?

  說真的,陶以彤很想轉頭就走;可是,這個唱片公司的所有歌手幾乎都是她的學生
,收入的一部份靠他們,實在得罪不起。

  於妙萱就算了,她身旁的薛姐,才是掌握大權的角色。連薛姐都過來拜託了,陶以
彤咬著牙,也只能點頭。

  現場頓時動了起來,化妝師、服裝都過來幫忙,機器準備開動,導演走了過來,跟
陶以彤講解注意事項。

  等到準備就緒,陶以彤換下便裝,穿上了偶像的衣服————金光閃爍的緊身上衣
、迷你裙,配上細高跟靴子,襯托出她長年練舞的動人身材,狂野中帶點甜美的性感;
加上她化了妝,燈光一打,強調出她的大眼睛和菱形飽滿的唇……她走到場中,已經用
膠帶標出的地板位置上,手一舉,一回身,突然,現場究靜了下來。

  舞者的姿態與氣度,曼妙的身材與搶眼的五官,在強烈燈光下,緊緊抓住每一個人
的視線。

  包括站在最遠的角落,已經震驚到目瞪口呆的狄御明。

  讓他震驚的原因有很多,包括:他弟弟居然會用「車子壞掉,來接我」這種爛借口
騙他過來;而他自己,居然在忙了一整天,還加班開會到接近半夜之後,開車繞過大半
個台北市,來到拍片的現場。

  最驚人的是,他像是被黏住了。走不了。

  眾人眼光的焦點、聚光燈投射中心的人影……真的是那個長得像猴子、一哭起來就
整個臉皺著像小籠包、又醜又愛撒嬌的討厭鬼嗎?

  音樂一下,陶以彤跟著節奏舞動起來。熱鬧華麗的節奏,立刻打破了凌晨的寂靜空
氣。轉身、扭腰、踏腿……都充滿爆發力與美感。一股性感火辣的烈焰,直燒到每個人
的面前、眼底。

  「OK了。」前後不到半小時,磨了一個晚上毫無所獲的片段就大功告成,所有人都
鬆了一口大氣。

  「早叫她跳就好了嘛。」在旁邊已經喝了飲料、吃了宵夜水果、兩腿都被好好按摩
過的於妙萱,還要搶點鏡頭。她甜甜對導演說:「狄導演,那以後都讓她當我替身,跳
舞的地方都讓她拍,特寫再拍我就好了!這樣大家都輕鬆!」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不敬業的明星。難怪是偶像。」狄御亮似笑非笑、半真
半假說。

  「導演你好討厭喔,幹嘛笑人家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聽懂,於妙萱咯咯笑著
,天真無邪地推了導演一下。

  然後,很技巧地把舞出了一身汗,吸引了全場注意的陶以彤擠到旁邊,隔開她與導
演之間的距離。

  陶以彤只是很識相地離開場地中心。她退到旁邊,找到毛巾擦汗,另一手按住自己
的心口,不斷深呼吸,試圖平息她的暈眩感,和太過猛烈的心跳。

  當然不是因為短短幾個小節的舞而已。她跳了多少年的舞,這點運動量對她而言,
根本像是去公園散步一樣。

  那灼人的眼神又來了。

  即使有鏡頭對著她、全場都在密切注意、拍攝她的舉手投足時,她都沒有這樣的緊
張感。

  可是,某個眼神卻讓她緊張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為什麼會來?

  記憶中的他還只是個大男孩,而現在,他是個完全成熟的男人了。

  她始終不敢正眼看他。有太多複雜的,莫名的情緒,讓她只想再度逃開,躲得遠遠
的,最好永遠不要再見面。

  為什麼呢?明明面對狄御亮時,是毫無困難的重續舊緣,兩人好自然好開心地聊起
過去,一點尷尬或彆扭都沒有啊!

  來不及多想,她火速換掉了衣服交給旁邊服裝小姐,連妝都來不及卸,就拿了自己
的包包,準備趁亂溜走。

  工作人員熱鬧談笑著,正準備吃宵夜;一片嘈雜中,狄御亮在片場帶點權威感的嗓
音突然追了過來:「陶老師,你要走了?」

  陶以彤背脊一涼。

  糟了。他不是要多生枝節吧?

  萬一要留她吃宵夜,或是要找人送她回去……她實在不願意面對重新吸引太多注意
力的場景。

  「對啊,我先走了。」她連頭都不太敢回,只是含糊回應:「不用麻煩……」

  「那你慢走,路上小心。」沒想到狄御亮根本連留都沒留,隨口說了一句,就轉頭
繼續和副導、於妙萱等人說笑。

  陶以彤有點呆住。

  好吧,慢走就慢走。她出了片場,走在漆黑的夜色裡,一面盤算:身上錢不多,叫
計程車也太浪費了,這種時間也沒有公車……「我車子在前面。」突然,她身邊冒出了
低沉而帶點怒氣的男性嗓音,讓陶以彤狠狠地嚇了一大跳!

  「你……你……」臉色褪成慘白,她下意識地倒退好幾步。

  還是逃不過!

  狄御明雙手插在長褲口袋,黑暗中,只見他炯炯的眼眸緊盯著她,英俊得令人屏息
的臉龐,看不出任何表情。

  陶以彤的心跳又像是練了數小時激烈舞蹈之後,跳得又猛又急,幾乎無法呼吸。

  兩人僵持了幾秒鐘,陶以彤才結結巴巴說:「不、不用麻煩,我先……」

  她又轉頭想逃,卻快不過狄御明。他的手如閃電般探出,鉗制住她的上臂。

  好像拎小雞一樣,陶以彤被拎著上了他的賓士房車!

  ※※※

  一路上,除了問清楚她的地址之外,狄御明都沒有開口。他冷著臉,一言不發。

  可是,陶以彤偷看他了好幾眼。

  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凡事帶點輕微的不耐煩,卻像保姆、奶爸一樣跟在後面照顧她
的御明哥哥了。此刻,坐在身邊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而且,是個很英俊,很有壓迫感的男人。

  很有壓迫感這件事,倒是從小到大都沒有改變過……陶以彤是學跳舞的人,對於肢
體動作非常敏感。她現在便清楚讀出,狄御明其實很不愉快。

  侷促地動了動身子。柔軟舒適的皮椅,讓她坐起來,簡直像是刑台一樣。還下意識
地擺出防禦姿態,把雙臂抱在胸前。

  狄御明完全沒有忽略這樣細微的動作。他瞄她一眼,然後,伸手把冷氣關掉。

  「我不是……我不會冷。」陶以彤趕快解釋。

  「不會嗎?」終於開金口了,不過,嗓音冷得讓人能打寒顫。「穿那麼少,怎麼可
能不冷?」

  語氣中的譴責之意,讓陶以彤的脊背挺直了。她用力咬住下唇,忍耐著想要反駁的
慾望。

  她穿得哪裡少?剛剛表演、拍片時穿的可不是她自己的衣服!現在身上是一件T恤
————雖然又緊身又短、還露出一小截腰肢,可是那也只因為這衣服穿了許多年,早
就縮水變小————和牛仔褲。這哪裡算少?

  「你像這樣跳舞有多久了?」狄御明的語氣,有著毫不掩飾的責備與不贊同。

  陶以彤窒了窒,回答:「我從小就學,你應該知道啊。」

  「小時候學的是正正經經的芭蕾舞,不是這種艷舞!」

  陶以彤終於忍不住了。

  多年不見,再次相遇時,沒有敘舊、沒有詢問雙方家人好不好、沒有閒聊舊時光景
……一出現就是板著臉教訓人,他以為他是誰!

  她非反駁不可!

  「我跳、跳的不、不是艷舞……」

  話才出口,陶以彤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到底是怎麼回事,都二十五歲了,社會歷練也不能說沒有,她獨自面對過多少考驗
與風浪,在狄御明面前,卻退化成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女生,連話都說不好!

  「穿那麼短的裙子,在男人面前扭屁股,那不叫艷舞,叫什麼?」狄御明顯然不是
隨口說說,他的語氣蘊含怒意,開始批判:「賺這種錢,你不難受嗎?讓所有男人對著
你流口水、幻想、意淫……還沾沾自喜?誰讓你變成這個樣子的!」

  一字一句,都像根根尖銳的釘子,直刺進她佯裝堅強,實則脆弱的胸口。

  誰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能怪生活、怪命運嗎?

  她的脊背已經繃得像弓箭一樣。排山倒海而來的怒意,和自己都不願面對的羞慚,
煎熬著她,讓她手腳都發冷,胸腔中卻有熊熊的怒火。

  最可恨的是,自己的無能與軟弱!面對這樣的扭曲與指責,她卻被他的氣勢壓得死
死,連反駁回嘴都做不到!

  誰叫他在她心目中,已經根深蒂固地建立了「嚴格管教者」的地位!

  一直送到她家門口了,狄御明還在教訓她。

  她的唇都咬出血絲,雙手緊緊握拳,緊得全身都在顫抖。等他車一停,她迅速想開
車門,下車逃逸!

  要哭,也不會在他面前哭。她已經多少年沒有讓別人看過她的眼淚,今天,當然也
不會破例。

  沒想到狄御明不愧是看著她長大的,才一動,就洞悉她的意向。他立刻把車門上鎖
,那細微的聲響,清楚傳到陶以彤耳中。她扭身開門的姿勢僵在那兒。

  「我還沒說完。」俊臉依然板得跟鐵塊一樣。「你年紀輕,愛玩愛漂亮是無可厚非
。不過你也要想想,撒嬌、裝可愛可以過一輩子嗎?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都沒長大
?不會多想一點……」

  「你……你……一點都沒變、沒長大的,是、是你!」

  終於爆發出來的一句控訴,打斷了狄御明。

  狄御明呆掉了。

  自小到大,從學校到工作,沒有人,真的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

  這就像是被可愛的小貓咪或小狗狠狠咬了一口一樣。還來不及覺得痛,反而只是大
大的震驚了。

  陶以彤扭頭瞪著他,一雙貓般的圓眸滿溢著晶瑩的水光,和忿恨的怒火。她的小嘴
咬得發紅,臉蛋也紅紅的,整個人像是被一把火燃燒著。

  她真的像是一把火。從身材到長相,從表情到言語,都像可以燙傷人似的。

  而到這一刻,狄御明才清清楚楚認清,她和記憶中那個醜醜小女孩,已經完完全全
沒有任何連結與關係了。

  因為怒氣的關係,她不斷深呼吸,緊身小T恤下,胸口起伏著。

  線條、弧度如此優美,配上那纖細的小蠻腰和長長的美腿……還有她全身上下,彷
彿被蜜泡過的年輕光滑肌膚……一種接近亂倫的罪惡感重重鞭笞著狄御明。他對於產生
悸動的自己感到一陣噁心與排斥。

  這是陶以彤!他看過她剛出生的樣子、小時候餵過她吃飯、幫她換過衣服、哄過她
睡覺的陶以彤!

  兩人之間的氣氛,不知道怎麼回事,轉變成如此緊繃,令人喘不過氣來。

  「請你……開門。」她努力吞著口水,努力提醒自己要呼吸,半晌,困難地要求。
「我要、要回家。我媽會等、等我。」

  「胡阿姨好嗎?」狄御明終於也開口,他一面放緩聲調試圖寒暄,轉移自己的注意
力,一面依言開了門鎖。「還有陶叔叔……」

  「我媽還好。」她立刻開了車門,竄逃下車,丟了一句:「我爸已經死了,很多年
了。今天謝謝你送我,再見!」

  「彤彤!」狄御明探過身,忍不住叫住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叫住她。只是,看她驚慌逃開的樣子,胸口就忍不住一陣緊
繃,想做點什麼。

  她停住了,卻沒有轉身。

  夜風揚起她的短髮,路燈光下,還是可以看得出她窈窕的曲線,有多麼動人。

  以及,繃得有多麼緊,全身都處在待戰的狀態中。

  如果他要道歉,她一定會狠狠罵回去,踩在他頭上,風水總會輪流轉,他也該嘗嘗
被教訓的滋味!

  她要罵他可惡、古板、冷血、嚴肅、傲慢、偏見……用文學名著譯名罵人好像沒什
麼爆發力,陶以彤繼續搜索枯腸,試圖找出比較嚴厲刻薄的語詞……「我說真的,你聽
哥哥的話。」他開口了。語氣還是硬得跟石板一樣。「女孩子自己檢點一點,不要再這
樣胡鬧下去了。」

  聞言,她慢慢回頭,不可置信地,瞪著那張帶點痛心疾首的俊臉。

  這個人的腦筋,是灌了水泥嗎?

  以為小時候和她當過幾年的鄰居、照顧過她,就有權力這樣教訓、批判她?

  「我檢不檢點,好像……不關你的事!」雖然嗓音不斷顫抖,她終於還是找回了完
整說完一句話的能力。「你……根本不是我哥哥!」

  說完,她轉頭就走,再也沒有回頭。

  留下狄御明在車子裡,一動也不動地瞇著眼,眼神複雜而銳利,望著她窈窕有致的
背影,直到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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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 00:18: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重遇,根本沒有小說、電影中描述的那麼溫暖。

  回憶也許美好,不過,很多東西只能留在回憶中,才能美好。

  「你到底跟彤彤說了什麼?」他弟弟還有臉來責問他。

  狄御明抬頭,冷冷看了氣急敗壞衝進辦公室的弟弟一眼。

  他手下員工有上千名,平日要面對多少突發狀況與重大決策;這樣一個小毛頭——
——就算在外面,現在人人稱一聲狄導演————在氣勢上,也永遠壓不過他。

  他們之間有七年的距離。這是改變不了,鐵一般的事實。

  「我說了什麼,她應該告訴你了吧。」狄御明低頭,繼續批他的公文。

  她怎麼可能不在第一時間惡狠狠地告狀?狄御明帶點澀意地想。

  送她回去之後,接下來好一陣子,狄御明幾乎快被這件事逼瘋了。

  當夜的情景、對話、她的動作、表情、一絲一毫,分分秒秒……都在他腦海中不斷
重播。而且,會在很奇怪的時候,突然佔據他的思緒。

  比如說,正在視訊會議中,討論上千萬的合約時。

  或是在聽簡報的時候。

  吃飯的時候,在車子裡的時候……老實說,他非常後悔。

  那一天他的表現,根本差到極點。每每回想起來,懊惱的情緒就濃濃包圍住他,比
合約沒談成,或得知投資狀況不佳時還要嘔。

  明明可以好好說幾句話的,為什麼克制不住,一直批判她呢?

  可是,看著她的時候,肚子裡莫名其妙一把怒火,就燒得讓他不說不行————「
喂!不要轉移話題,故意裝作沒聽見!」狄御亮的拳頭,重重落在桌面,把他重新從懊
悔不堪的情緒中拉回現實。「你到底說了什麼?我怎麼問她都不講,只好來問你!」

  她沒說?狄御明微微訝異。

  讓她那麼難堪,怎麼可能沒有哭訴、告狀?

  表面上還是冷冷淡淡。「只是勸她幾句而已。看在以前認識的份上,這也沒什麼吧
。難道你不會講她嗎?」

  久久沒有回應。做弟弟的只是瞪著他,講不出話來。

  「怎麼了?」

  「你……」狄御亮清清喉嚨,試探性地問:「你覺得她現在這樣不好?」

  「有什麼好?一個女孩子,為什麼不端莊一點?」

  狄御亮年輕英挺的臉上,表情高深莫測。他想了想。「你是對她跳舞有意見?可是
,她從小就學跳舞啊。」

  「跳舞就跳舞,何必在眾目睽睽之下,穿得那麼露、跳那麼浪蕩的舞?」狄御明毫
不客氣地批判,一張俊臉又板了起來。

  他手下的高階主管們只要看到這個表情,就會開始頭皮發麻、手腳發冷。

  堂堂訊海的副執行長,眉頭一皺,就有多少生意、多少人的生計受到影響,真正是
跺個腳就會地震的人物。

  所以他平常並不輕易顯露太多情緒。要看到狄御明發火,還真不是容易的事。

  但是此刻,他的火氣卻顯而易見。

  狄御亮其實非常震驚。

  已經記不得有多少年,他哥哥都是一副淡然處世,情緒穩定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就
連他一個人被送到美國,父母根本不在身邊的青少年叛逆期裡,但凡飆車、撞車、打架
、喝酒、蹺課……等種種壞事做盡,他老哥還是不動如山。

  父母忙得昏天暗地,總是派狄御明到美國探望弟弟;面對染了一頭古怪顏色頭髮,
耳朵上打滿洞,連鼻子,眉毛都穿環,一身破爛打扮的弟弟,狄御明什麼都沒說,也沒
表達同意或不同意。

  本來以為回台灣後會告狀的,結果也沒有,風平浪靜,非常文明。

  申請大學時,狄御亮選的是毫無前途,與父母期望背道而馳的電影主修。當時心裡
暗暗在想,至少會造成一點波濤吧!畢竟大家都期望他選擇商業、管理相關主修,以後
可以回來幫忙家業。

  結果,狄御明不但沒有責備他,反而在父母生氣時,雲淡風清地勸了幾句。之後,
狄御亮要錢就給錢,要怎樣就怎樣,完全沒有任何意見!

  他以為他哥哥的血液,早就已經結冰了!

  結果最近,他眼睜睜看見了結冰的血液重新解凍。

  為了陶以彤!

  「眾目睽睽……」狄御亮重複著他哥哥的用詞。「可是那是拍片,只有工作人員,
很單純啊,這樣也不行嗎?」

  狄御明玄冰一樣的臉色,已經清楚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嗯……」狄御亮的大手撫著下巴,也學哥哥板著臉,不過,一雙太過靈活的眼眸
,閃爍著難解的光芒。「那她的另一個工作,你一定會更有意見了。」

  狄御明抬眼,盯著故意欲言又止的弟弟。

  「對不起,狄先生,你三點的會議……」他的秘書敲門進來提醒。

  「先等我一下。」狄御明擺擺手,示意要秘書出去,視線依然盯著弟弟。「什麼另
一個工作?」

  真的上鉤了?!狄御亮簡直不敢相信。

  開會從來沒有遲到過的狄御明,居然對秘書的提醒置之不理!還追問!

  這是怎麼回事!

  「嗯。」狄御亮清清喉嚨:「另一個工作……就也是教舞嘛。她的學生……怎麼說
呢,有你認識的人。比如說,聯國的焦董,你知道吧?」

  焦董,業界有名的老豬哥,已經六十好幾,名字卻常和年輕美艷性感女明星連在一
起。

  跟焦董這種人有瓜葛,會是什麼好事!

  「她跟焦董有來往?」狄御明瞇起眼,冷冰冰地問。

  狄御亮低頭,故意做個猶豫的表情,講話吞吞吐吐。「好像就是跟彤彤學跳舞……
你要不要去看看?」

  聞言,狄御明驀然驚醒。這才領悟到,他已經失態了!

  他怎麼一步一步,被逼到這裡!怎麼一時不察,讓自己對陶以彤莫名其妙的不諒解
,都暴露在弟弟面前!

  他弟弟的眼神、態度非常可疑。才沒多久前,還衝進來拍桌子叫罵,現在就一副溫
馴吞吐、有話不敢說的模樣!

  見鬼了,狄御亮怎麼可能溫馴、吞吐、有話不敢說?

  「你在打什麼鬼主意?」年長七歲可不是白活的,花招他看多了,多少年來練就了
一身「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的沉穩,狄御明瞇著眼,打量站在他面前的弟弟:「你前
幾次把我騙到片場去就算了,現在又煽風點火的。她教誰是她的事,我為什麼要管這種
閒事?又為什麼要去看她上課?」

  「現在又會撇清了。」狄御亮低聲咕噥。「不知道是誰一直在猛管閒事,還嘴硬什
麼……」

  沈冷俊眸此時瞇得更細,散發出可怕的寒意。「你說什麼?」

  頓時,辦公室裡的氣氛,變得很緊繃,甚至有些僵住。

  「狄先生,真的要開會了。」秘書再度冒死進來提醒,她看著僵持不下的兄弟兩人
,眼神也流露出困惑。

  好奇怪,老闆居然沒有準備去參加會議的樣子,而老闆的帥弟弟,平常很少來公司
的,居然在這裡出現!

  而且,一向客客氣氣,兄友弟恭的兩人,好像在吵架!

  真的是,太奇怪了!

  ※※※

  沒錯,一切都太奇怪了!

  狄御明停好車,走向位於僻靜巷弄裡的舞蹈教室時,就一面不斷地這樣想著、自問
著。

  他到底在做什麼?

  陶以彤和他非親非故,她就算真的讓人包養了,也不關他的事!

  他每天早上被惡夢驚醒時,都一肚子不爽地坐在床上這樣告訴自己。

  夢裡的她有千百種面貌,或哭著、或笑著,或撒嬌、或疏離……重點是,狄御明幾
乎每天都夢到她。

  每天早上都下定決心,他不要管她,就像他不管所有人的閒事、恪守「事不關己、
己不勞心」鐵律一樣,讓過去的都過去,他絕對不要再當誰的保姆了!

  可是,到了傍晚,就開始坐立不安,焦躁煩悶,好像有火在燒一樣;在經歷幾個小
時的掙扎之後,他還是會屈服,然後很鬱悶地板著一張俊臉,好像誰欠他幾百萬似的,
開車來到位於小巷中的舞蹈教室。

  只是順路經過、只是剛好要到這附近談公事、只是……好吧,這一切都只是自欺欺
人的理由。他就是沒辦法把陶以彤拋在腦後。

  「對,肩膀要平,手肘不要往上抬喔!」輕快明朗的嗓音,伴隨悠揚旖旎的華爾滋
音樂聲,在教室中迴盪。

  場地並不是很大,但因為一面牆鑲滿落地鏡,感覺上大了一倍。鏡中人影搖曳,長
長的舞裙在旋轉間揚起華麗的弧度,頓時,彷彿紳士淑女正在舉行跳舞會,狄御明暗暗
鬆了一口氣。不過,隨即又皺起眉頭。

  國際標準舞分兩大類,拉丁舞類肢體動作奔放、大膽,舞衣也相對暴露、性感得多
。狄御明只要看到她今天是教拉丁舞,光打量那又短又露的舞衣,他的血壓就往上提升
好幾個百分點。

  另一類,就是現在在上的摩登舞,主要是教社交場合會用到的華爾滋,頂多加個探
戈。跳摩登舞的話,舞衣明顯從良,飄逸長裙過膝,男士們當然不用穿著正式燕尾服,
但襯衫長褲是標準裝扮,感覺上保守許多。

  不過,另一個問題來了。教華爾滋時,陶以彤常常必須擔任舞伴,配合、驗收學生
的進度。

  也就是說,被別的男人摟在懷裡。

  非常刺眼。

  「焦董,別忘記要吸氣、縮小腹喔。」一身淡藍紗質長舞衣的陶以彤,微笑糾正著
學生————年紀大她三十多歲的,大腹便便的學生。

  用說的還不打緊,她還略彎腰,伸手探向焦董的肚子輕按,指示著。

  狄御明走進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以及焦董臉上色瞇瞇的微笑。

  他覺得自己的血壓開始往上狂飆,額際隱隱刺痛,好像哪根神經快炸了。

  「對,就是這樣,很好喔。」陶以彤沒有注意到這個黑著臉的不速之客,她很專心
地在教舞:「那我們從頭再來一次,記得,手肘不要抬!」

  禿頂圓肚的矮胖中年男子,臂彎裡擁著一個身材曼妙的年輕女孩,翩然起舞之際,
兩人還靠得很近,粗短的腿與修長美腿貼在一起……這畫面,怎麼看怎麼滑稽。

  不過狄御明可沒有發笑的心情,他站在門邊,死命盯著那對舞池中人,眼光簡直像
是可以放箭一樣。

  旁邊一位秘書模樣的女子走了過來。她向狄御明點頭招呼。

  「狄先生也來學舞?」年紀已經接近中年的女子,熟絡地說著。「最近滿流行的,
我聽說好幾個董事長都來報名了。我們焦董應該算是前幾名……工作那麼忙,還每個禮
拜固定來上課,很值得佩服吧?」

  狄御明沒搭腔,他皺著眉,不太理解地看著這位羅秘書。

  他和焦董是點頭之交,對焦董身邊得力助手羅秘書也算瞭解。這位精明能幹的秘書
,等閒是不開金口的,頂多是點頭微笑;今天卻是一出現,就自動迎上來,還說了這麼
多話……這實在不尋常。

  「焦董已經學了三個月?」旁邊一位男士接口,一面在小筆記本上寫著字:「是準
備在年終尾牙晚會上面表演嗎?還是……」

  「我們集團年終尾牙的節目,怎麼可以隨便告訴你?要是明天就見報怎麼辦?」羅
秘書呵呵笑,語氣相當虛偽。

  「就聊聊嘛!我們也不一定會寫啊!」

  狄御明這才弄懂,原來有記者在場,難怪羅秘書忙著刻意解釋、強調她主子風雨無
阻、充滿恆心毅力的學習精神。

  學習精神?狄御明在心裡暗暗嗤之以鼻。明明是色心大動吧!

  瞇細了眼,他盯著場地中央隨著音樂翩翩起舞的兩人。雖然身材有很大的差距,可
是,該說陶以彤教得好嗎?居然還舞得有模有樣,絲毫不錯。看來焦董還真是寶刀未老


  他就站在門邊角落,板著臉,看著這堂在眾目睽睽中上完的課。

  「進步很多喔,焦董。跳得越來越好了!」陶以彤最後還不忘讚美一下學生。她紅
潤的臉蛋微微出汗,帶著甜甜的笑,甜美得讓所有男人都骨頭髮酥。

  焦董就吃這一套,他肉餅般的大臉上,笑得滿是皺紋,開心得好像要飛起來一樣。
他走到旁邊拿毛巾的步伐,都好像還在跳舞,滑啊滑的。

  羅秘書和記者都湊上去,簇擁著焦董,一面往門外走,一面忙不迭地詢問起來,把
老師————以及老師的客人————都丟下不管。

  狄御明雙手插在口袋裡,冷冷看著陶以彤走近。

  「你怎麼又來了?」陶以彤已經沒力氣質問,只是無奈地看他一眼。

  那個冷冰冰的臉色!鐵打的漢子看了都要退避三舍,更何況是她!

  「焦董都能來了,我為什麼不能來?」開口,語氣比臉色更冷。

  「我沒有說你不能來,只是,焦董是我的學生,你不是。」陶以彤仰頭,看著比她
高上一截的英俊男子,歎了一口氣。

  這一陣子,她常常這樣看著他。

  可是,和印象中的御明哥哥,到底該說是像,還是不像呢?

  那個老是看起來很煩、很不愉快的表情沒變。變的是他的氣質,以及外表。

  記憶裡的他,是個清俊的大男孩;雖然不是很甘願,不過,卻還是個很稱職的大哥
哥。

  那一直是她童年時快樂的回憶。從離開他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現在,被歲月和歷練刻劃過之後,清俊輪廓更為深刻,帶著一股成熟的男人味,會
令每個看著他的女人心跳加快。

  包括她。

  他的眼眸深沉,帶著一絲不悅,居高臨下地也盯著她。

  被狄御明這樣盯著看,她毫無辦法地,挺直了脊背……甚至,全身都繃緊了,一股
莫名的熱流,開始從身體深處開始湧現,然後,蔓延到胸口、脖子、臉……「你到底為
什麼……要一直出現?」她的嗓音弱了,帶著一點絕望:「我已經告訴過你,不管學生
是誰,我都只是一視同仁的教他們……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你一視同仁,別人未必。」他冷硬地說。濃眉皺得更緊。

  她全身也繃得更緊,呼吸略急。「我已經教了五年的舞,我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你知道?」狄御明往前了一步,縮短兩人之間已經很近的距離。

  他高大精壯的身軀帶來一股可怕的壓迫感,讓身體感覺很敏銳的舞者如她,忍不住
往後退縮了。

  「你要是知道,就不會穿那麼暴露的舞衣教課;你要是知道,就不會讓那些老男人
摟你、抱你,還趁機偷摸!你知道?你到底知道什麼!」

  「拉丁舞的舞衣,全世界都是這樣,不是只有我暴露。」她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回答
:「學生是來上課學舞,還是有邪念,我自問還分得清楚。教舞過程中肢體的碰觸是無
法避免的,旁人要帶著有色眼睛批判,那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講到後來,她的嗓音已經拔尖,略略顫抖。

  教舞以來,承受過無數類似的指控;她已經不是昔日愛哭愛撒嬌的小女孩,面對現
實的醜陋,她只能挺胸面對。

  但此刻,在狄御明的批判下,她內心建起的防禦堡壘慢慢的崩解了。

  她必須在堡壘外牆崩壞之前離開,躲到安全的角落,好好重建,抵禦更尖刻、更殘
酷的誤解與指控。

  轉身想離開,她僵直的腿彷彿不是自己的;高跟舞鞋從來沒有給過她麻煩,此刻卻
像是燒紅的烙鐵一樣,灼灼燙著她已經疲憊的雙足。

  才邁開步伐,尖銳的疼痛從右腳底爆開,蔓延到小腿————肌肉繃得太緊,教完
一天的課又沒有適度放鬆、休息,她抽筋了!

  踉蹌兩步,在幾乎跌倒之前,陶以彤彷彿溺水的人一般,盲目慌張地抓住身旁唯一
的依靠。

  也就是狄御明迅速伸出的堅硬手臂。

  「怎麼了?」狄御明挨近她,手臂很快環住她的細腰,穩穩地撐住:「怎麼回事?
你不舒服嗎?哪裡痛?」

  她的小臉褪成慘白,毫無血色。抽筋來得又快又猛,腳底、小腿肌肉都彷彿打了結
,緊緊糾纏,陣陣刀割般的巨痛一直湧上來,她只能猛吸氣,試圖忍耐,完全無法開口
回答。

  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狄御明強壓住莫名的驚慌。他冷靜地扶抱著她,讓她靠在自
己身上。

  「我腳……抽筋。」陶以彤微弱而斷續地說。「讓我……坐下……」

  他毫不考慮,一彎身,把另一邊手臂繞到她顫抖的腿下,然後,毫不費力地攔腰抱
起了她。

  教室旁邊散落幾張椅子,狄御明選了一張坐下。他把陶以彤安置在自己腿上。

  「哪一腳?」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問。

  陶以彤痛得沒辦法掙扎,她指指右腳,又指指旁邊的椅子:「請……幫我拉那張椅
子過來。」

  她費力地把抽筋的右腳伸直,小心地擱上椅面。先脫掉舞鞋,然後,攀住腳趾,開
始使勁扳住,試圖伸展糾結的肌肉。

  那是很疼的,看她慘白的小臉,緊咬住下唇的模樣就可以知道。

  「嗚……」雖然極力克制,可是,她還是發出像小動物受傷時的微弱悲鳴。

  狄御明胸口好像被人刺了一刀,根本無暇辨認那尖銳的心疼感受。他伸出手,溫熱
大掌按在她緊繃的右小腿,開始極輕柔地按撫著。

  「沒事了,只是抽筋而已。」一面不自覺地哄著她,一面按摩著,而幾乎在同時,
他敏銳地察覺,他的全身都對懷裡這個窈窕芬芳的嬌軀起了反應。

  被這樣的認知嚇了一大跳,狄御明撫著她小腿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她也察覺了。畢竟她就坐在他腿上、懷裡。他堅硬肌肉繃緊的感覺、呼吸開始微微
不穩的節奏……並不是那麼難以發現。

  待她的腿稍微好轉之際,陶以彤立刻推開他質感略粗糙的大掌,掙扎起身,逃離那
個溫暖迷人的懷抱。

  動作那麼突兀、驚慌,讓狄御明瞇起了眼,雙眸迸射危險的光芒。

  有必要逃得那麼快嗎?她依然慘白的小臉上,震驚而慌張的表情,活像是剛剛遇到
色狼似的!

  一股怒火,開始在他胸口、腹腔焚燒。

  「我只是想幫忙。」他仰視著她,冷冷地說著,剛剛的溫柔細心全部煙消雲散。

  「我已經……我沒事了。」陶以彤往後退了一步。

  連站都站不穩,就想轉身逃跑,這樣叫沒事?

  不用躲他像躲瘟疫一樣吧!

  「不必這樣看我,好像我是吃你豆腐的色狼似的。」他已經不愉快到無法克制自己
,尖銳的話語自動流洩出來,像一支支傷人的箭。

  「我不是焦董、劉董他們。還是說,付錢來上課的才有資格碰你、吃你豆腐?那我
也可以……」

  啪!

  清脆的巴掌響聲,彷彿還在空蕩蕩的舞蹈教室迴響。

  兩人都震驚到呆住了。

  他在做什麼?她又是怎麼回事?

  他從來不曾這樣,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用言語傷害人;而她也從來沒有動手打過人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她掌心火辣辣的灼熱感、他左頰清楚的指印……都證明了剛剛
那一巴掌,並不是他們憑空的想像!

  令人窒息的僵硬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

  「我……」

  「請你,住口。」陶以彤努力平穩自己的語調,試圖用很冷、很成熟的語氣說話,
卻毫無辦法地,被微微顫抖的嗓音出賣。「我的教室……不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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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 00:19:0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晨光中,狄御明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床沿,低著頭,滿臉不可置信。

  他盯著自己的手。

  他發誓,手中感覺到的,再真實不過。他還能清楚憶起撫過的線條,柔嫩肌膚光滑
的觸感,一切一切,都像烙在他手心一樣。

  即使他也很清楚,那是一場夢。

  夢中,陶以彤依偎著他,柔順接受他的輕撫與擁抱,乖得像只小貓,惹人憐愛。

  不,不是小女孩般的撒嬌,而是一個成熟的女子,年輕而充滿誘惑。

  幾天前在她舞蹈教室發生的事情,至今還歷歷在目。他被打的臉頰,隨著思緒的流
動,也開始微微發燙起來。

  那一巴掌,清楚打斷了他們過去的聯繫。他的夢中、思緒裡,再也沒有年幼的,哭
著找他的陶以彤時時出現————現在想起來,那防禦性的提醒,根本也是一種逃避。
他必須不斷提醒自己,對於陶以彤的保護欲,是來自於年幼時的連結;他一日當她的大
哥哥、「保姆」,就該終生都是,一點邪念都不該有。

  然而,他無法控制自己。

  舞起來如一把火,焚燒每個人的眼、直燒進心底……那把燒得他夜裡無法安眠的火
,又好像重新復燃,開始席捲他的全身。

  尤其是回想起那一場場的夢境————這也是他沒睡好的原因,該說是主因———
—有溫柔勸慰的,有輕哄的,當然,還有引人遐思的,火熱的,激烈的……什麼?

  激烈的什麼?

  他手指收起,握緊了拳。在夢中,他與她共舞。在無可避免的肢體碰觸、磨蹭中,
他越過了自製的臨界點,撕扯她的舞衣,盡情探索那從重遇之際,就深深吸引他,讓他
移不開目光的嬌軀……「老哥,你在發什麼呆?」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他越來越限制級的回想,狄御明大吃一驚,猛然站了起來


  「你……你……」口才便給的狄御明結巴了,他看著探頭進來的弟弟,「你在……
你這麼早……怎麼在這裡?」

  在外另有住處,很少回來的狄御亮咧嘴一笑,「老媽叫我回來一趟嘛,我拍片到剛
剛才收工,乾脆直接過來。怎麼,你已經起來了,居然賴床?」

  「我沒有賴床。」狄御明深吸呼幾口,努力恢復正常。「叫你回來有什麼事?我怎
麼沒聽媽說?」

  「跟你有關的事。」狄御亮笑咪咪的說,上下打量一下哥哥,「你看起來不太好,
又作惡夢?」

  該說什麼呢?算是惡夢,還是美夢?

  正確來說,該算是春夢……「我沒事。」狄御明甩甩頭,迴避弟弟研究的眼神,起
身往浴室走。

  狄御亮還是盯著他,從他裸著的上身、僅著睡褲的長腿一路看下來,然後,注意到
哥哥的「異狀」,有點幸災樂禍地說:「我的建議是,沖個冷水澡吧。」

  砰!浴室門重重的摔上。

  十分鐘後,他又是冷靜內斂,正常如昔的狄御明瞭。他一下樓,就看見弟弟和母親
同時抬頭,望著他。

  他的心馬上沉下去。

  「坐,吃早餐。」狄母簡潔下令。

  雖然不悅,但狄御明還是安靜坐下,面對豐盛的早餐,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父母在他大學時代離異,是標準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的夫妻。在事業如日中天之際
,兩人對彼此的容忍度降到零,終於文明地決定分手。

  母親沒有靠名下財產過日,她親自投身經營公司,在短短幾年內,聲勢與前夫幾乎
並駕齊驅。當然,她的大兒子狄御明也幫了極大的忙。

  面對這樣一個並肩作戰的女強人,也是自己的母親,狄御明其實很能察覺她的情緒
起伏。

  就像現在,他可以清楚感受到,母親有話對他說,而且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孫董的大女兒從美國念完書回來了,想要介紹給你,我對孫董說,你現在有女朋
友。」狄母喝著咖啡,一面簡單俐落的說,銳利的眼眸直盯著他。「說到女友,最近都
沒看到丁慧,怎麼回事?」

  「喔,我們公司忙,很多新的大案子進來,小慧姊就……」狄御亮代答。

  「我有問你嗎?」狄母冷冷一眼掃過去,狄御亮乖乖噤聲。

  狄御明低頭,模糊咕噥兩句當作回答,開始大口吃麵包,想混過去。

  可惜他母親一點也不買帳。

  「你最近對國標舞有興趣?」狄母簡直像情報局長,坐擁無數的資源,對兒子動向
瞭如指掌。「不回答?好,我也不用繞圈子了,找一天把彤彤帶回來吃個飯吧。」

  狄御明心一驚,先斜眼冷冷睨了有打小報告嫌疑的弟弟一眼,然後視線投向母親,
試圖解釋。

  「媽,我並沒有--」

  狄母抬起手,打斷他的解釋。「我沒有說你們有什麼,只是叫你帶她回來吃個飯而
已,我想看看她。」

  「她又不是我的誰,為什麼要我『帶』她回來?」狄御明耐心地解釋。「彤彤和御
亮才是……才有交情,媽,你想看她,該叫御亮去找她。」

  「沒有,我跟她什麼都沒有,只是小時候到現在的朋友而已。」狄御亮舉起雙手,
做出投降狀。「如果我的朋友都要請回家吃飯,那不如在門口擺個流水席算了!」

  這次,是母親和哥哥一起瞄他一眼。

  「奇怪,你們如果不要我講話,幹嘛叫我回來?」狄御亮忍不住喊起冤來。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人約到了,記得跟江秘書說一聲,安排時間大家吃個飯。」

  說人人到,她母親的得力助手、貼身秘書江小姐已經出現在門口,代表開會時間到
了。

  待他母親離去後,狄御明立刻對弟弟開炮,「你跟媽媽胡說了什麼?為什麼她要看
彤彤?」

  狄御亮慢條斯理地吃著麵包,一面喝牛奶,故意裝作面無表情。

  不過,做哥哥的不可能忽略掉他眉目之間那股促狹笑意。

  狄御明瞇起眼,又是那種可以讓人發抖的冰冷眼神。

  一秒,兩秒……「不要那樣瞪我,我招了可以吧!」果不其然,不到五秒鐘,狄御
亮就投降了。「你也不能全怪別人,是母后聽說你最近跟辣妹有來往,她有點訝異……
因為你的品味,一向偏愛事業有成的氣質熟女,所以她懷疑是我介紹給你的,就抓我回
來問嘛,我也只好說實話啊!」

  狄御明聽得很不服,「你一天到晚跟女明星、模特兒鬼混,不是上報就是上八卦雜
誌,媽都沒說話,為什麼我什麼也沒做,就有人去打小報告?說!是不是你?」

  「當然不是我,我會那麼沒義氣嗎?」雖是這麼說,狄御亮年輕英俊的臉上,還是
有一抹很隱諱的詭笑,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狄御明知道再問也沒用,他弟弟狡猾得很。而且現在最大的問題,根本不在弟弟身
上,而是在他那意志如鋼鐵般堅定,不讓鬚眉的母親身上。

  皺著眉,他開始沉思。

  該怎麼解釋呢?還是真的把陶以彤請來吃頓飯,讓他母親自己看清楚,他和以彤之
間,根本沒什麼?

  真的「根本沒什麼」嗎?那麼,幾乎夜夜出現的夢,越來越香艷火辣的情節……和
他不時想起她、每天都想去看看她以確定沒事的種種徵兆,又算什麼呢?

  狄御亮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小小聲開口,打斷他的思緒。

  「老哥。」他若有所思地說,「你跟媽媽……越來越像了。」

  「什麼意思?」

  「就是……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冷血,但其實很關心,只是表達方式卻很迂迴。」
狄御亮笑咪咪地說。「人生何必這樣呢,多辛苦啊,想誰就去找誰嘛!」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把弟弟太過明顯的暗示給刻意忽略掉,狄御明聳聳肩,
開始看報紙,順便轉移話題。「你們公司什麼時候會閒一點?我好像很久沒見到丁慧了
。」

  「你自己的女友忙不忙,還要問別人才知道?拜託,男朋友做到像你這樣,不被甩
就太沒天理啦!」

  ※※※

  狄御明真的被甩了。

  這算不算應了狄御亮的詛咒,天理昭彰?

  陶以彤翻著手上的雜誌,只是匆匆掃過那些聳動煽情的文字,目光便停留在那幾張
跨頁的大照片上。

  一張是幾個月前,狄御明陪同丁慧參加什麼影展開幕,被拍到的照片。

  男的俊挺,女的優雅,堪稱郎才女貌。

  不過照片中間,被美編很壞心地加了一道閃電劈過,旁邊還有血紅的大字,清清楚
楚地告訴看不懂照片的讀者--「訊海科技」副執行長與「浩瀚」廣告的總監,關係破
局!

  底下則是幾張連續照片,一看就知道是偷拍;光線晦暗、紅外線長鏡頭拍出勉強可
辨的人影。

  狄御明出現在舞蹈教室門口、狄御明和陶以彤交談、狄御明步出舞蹈教室……陶以
彤握著雜誌的雙手,開始微微顫抖。

  怎麼會這樣?

  「陶老師,你和狄副座是不是真的在交往?」開口的是負責提供她閱讀材料的週刊
記者,語氣急切地詢問:「你要不要接受我們專訪?一個小時就好,怎麼樣?」

  她還在發呆。「這個……怎麼會……」

  「狄副座最近常在這裡出現,我上次採訪焦董的時候,有親眼看到狄先生喔。」記
者開始語帶威脅了,「我可是什麼都沒說,要不然,你早就被其他媒體追到無路可逃了
。」

  「這叫什麼都沒說?」陶以彤的眼睛還是盯著那篇報導,不敢置信。

  「我們只有刊照片,寫得也很客氣啦!陶老師,你就讓我們專訪,講一下和狄副座
交往的經過,總比面對一大堆電子、平面媒體,被拷問質疑來得好吧!」

  記者不斷鼓吹,陶以彤卻怎樣也無法正常思考。

  他……和丁慧真的分手了?

  是因為她嗎?

  可是,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她也叫他不要再來了,表達得這麼明顯,還會有什麼
問題呢?

  至於,她自己輾轉難眠時的混亂心緒,並沒有任何人知道啊!

  他是個成熟、英俊的男人。

  他關心她,幾乎蠻橫地想要保護她。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這一切是小時候的延伸,還是……別的?

  在狄御明眼中,她應該永遠是個無助、愛哭、愛撒嬌的麻煩精……「陶老師?陶老
師?」記者等了半天沒回應,開始不耐煩了。「你到底要不要接受我們採訪?」

  「她不要。」一道低沉的嗓音加進來,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開口的人,便是週刊報導中的男主角。

  記者眼中立刻閃爍嗜血的光芒,他抓起相機--「你要是敢拍,我就一定告到底。
」狄御明大步走進來,英俊如雕像的臉上,有著低調卻非常肅殺的威脅。「我不是藝人
,不吃你們這一套,不相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沒有人在被如此冰冷的恐嚇之後,還敢我行我素的。那位記者倒退了一步,果然不
敢妄動。

  「你可以走了。」狄御明做個手勢,清楚下達逐客令。

  「狄副座,不用這樣吧,兩位如果不介意,其實可以一起接受訪問,我們會寫好一
點……」

  這次狄御明連話都懶得說了,只是冷冷看著他,看到他四肢發涼,全身寒毛都站起
來,最後只能逃之夭夭。

  陶以彤本來想說幾句話緩和氣氛,但是看到狄御明冷硬的神色,她就把話都吞回肚
子裡去了,還一面罵自己沒用--明明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大人了,還這麼怕他,她又不
是小孩子!

  她已經不是了!

  「為什麼讓他進來?」狄御明濃眉皺得緊緊的,滿臉不贊同。「你也太不小心了,
誰都可以登堂入室?」

  「我這裡是舞蹈教室,想學舞的都能來啊……」她微弱地辯解著。

  「他看起來像是想學舞的樣子嗎?」他的聲調提高了些。

  「那你看起來……也不像是……想來學舞的樣子。」結果還不是進來了?

  她講出口之後就後悔了,因為他的臉色更加陰霾四布。

  「我和其他人一樣?都只是可能來學舞的人?」狄御明跨前一步,高大身軀帶來熟
悉的壓迫感,讓她全身都繃緊。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的腳又會抽筋。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陶以彤感覺得到自己的慌亂,往後想退開,卻差點
絆到椅子,踉蹌了一下。

  她可是學舞多年的舞者,肢體動作靈活優雅,卻老是在他面前出醜!

  「小心一點好不好?」他在她幾乎跌倒的前一刻,準確無誤地拉住她,好像能夠預
測她何時會出事似的。

  要不是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她身上的話,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但陶以彤只覺得挫敗。

  她一肩擔起照顧家計的責任、供自己念完大學,現在收的學生從老到少都有,怎麼
說也算是小有成就了,就只有在狄御明面前,馬上就會變回沒用的小女生,要他時時刻
刻照顧。

  狄御明抓住她後,就沒有放手。

  「除了這個記者,有沒有別人來煩你?」他把她拉近了些,對她微微的掙扎皺眉。
「你為什麼一直想胞?跟我好好說兩句話不行嗎?」

  「我要熱身,換衣服……」她還是徒勞無功地扭著。

  「站好!」多年不曾用過的專制命令語氣,今日重現江湖,狄御明不悅的喝令。

  果然,陶以彤像是被制約般,乖乖站著不敢再動。

  一面罵自己沒用,為什麼就這麼聽話?

  兩人站得好近,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體溫,上次的親匿記憶又重新鮮活起來,彷
彿喚醒了她的全身。

  那溫暖的懷抱,堅硬的胸膛、手臂……彷彿是她專屬的座位,把她呵護在懷中,好
像什麼都不必擔心、不用面對了,只要像小貓一樣賴著他就可以……沒有這麼好吧,只
要是美得像夢境的事情,都不會是真的--就像她的童年--會在一瞬間,以不可思議
的速度,結束。

  奇怪,為什麼想到這裡,鼻子開始有些發酸?不是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時間、也
不容許自己自憐了嗎?

  她低著頭,不敢讓他發現。

  可是狄御明還是敏銳地注意到了,他開始自責。「我不是故意要吼你……只是你老
是想逃開的樣子,實在……唉,我有那麼可怕嗎?」

  他不要用那麼溫和的語氣安撫,陶以彤就不會這樣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

  當她連眼眶都熱了的時候,狄御明史無前例地緊張起來了。

  又不是沒看過她哭,但一見到她的眼淚,那種習慣性的焦慮、胸口熟悉的刺痛又立
刻排山倒海而來。

  以前小時候,他不會分辨所謂的「心疼」是什麼感受,而此刻,狄御明清清楚楚的
察覺了。

  「我沒有要罵你……」看著她越來越低的頭,他終於放棄內心交戰掙扎,伸手將她
帶進懷中。「沒事了,不要哭。」

  不哄還好,一哄之下,她的眼淚更是止不住。

  彷彿流浪已久的遊子,終於回到了家,她在他懷中,抽泣了起來。

  多年來,不得不壓抑的小女孩愛嬌,又重新一點一滴地慢慢甦醒。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不會再罵你了。」哄她還真不是太生疏的感覺,畢竟
他們之間的連結,從好多好多年前就開始了……此刻不再是夢境,溫暖柔軟的身軀擁在
懷中,狄御明一面熟練地拍撫著她,一面無聲地歎了一口滿足的氣。

  待抽噎慢慢舒緩下來後,陶以彤開始覺得困窘。

  可是,狄御明還是抱得那麼緊……她不敢再亂掙扎,怕又被他斥責,只得小心翼翼
地問:「嗯……可不可以……放開一下?」

  「噓。」他似鐵條般的雙臂又緊了緊。

  「噓」是什麼意思?他怎麼不放手?

  難道他不知道,像這樣的溫柔擁抱,幾乎可以讓人融化嗎?

  問題是,把她多年來的武裝融化了,以後,她該怎麼重新獨自面對辛苦的一切?

  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耳邊,他低沉的嗓音幽幽響起。

  「你真的長大了。」

  那略帶沙啞的磁性聲音,以及相擁間逐漸升高的體溫,兩人密密相貼的私密親匿,
都清清楚楚為這句話下了註解。

  那是純男性的讚揚,針對一個女人。

  陶以彤詫異地抬頭,不敢置信地望入一雙含笑並帶點無奈的俊眸。

  剛被淚水洗過的圓圓眼睛很清亮,鼻頭紅紅的,柔軟的甜唇微微輕啟,是訝異的弧
度。

  可愛得令人心疼。

  狄御明絕對不是個聖人,面對如此美食,沒有人能夠抗拒,所以他低下頭輕嘗。

  舌尖觸到的,除了她的甜嫩柔軟之外,還有一絲絲眼淚的苦澀,混合起來,是令人
瘋狂的滋味。

  他的輕嘗很快轉成深吮,霸氣而直接地,勒索著她的回應。

  「嗯……」帶點詫異的輕吟,更是火上加油。

  此情此景,在夢中彷彿演練過無數次。他擁得更緊了,那窈窕玲瓏,曲線起伏,讓
所有正常男人都為之瘋狂的嬌軀,柔若無骨地貼緊他剛硬而亢奮的身體。

  他的大手滑到她腰際,然後扣住,彷彿共舞般,她的上身微微後傾,弓成美麗的弧
線,兩人的氣息都急促了,交織成忘情的旋律。

  擦槍走火的吻,纏綿了好久才結束。她把滾燙的臉埋在他的頸側,震驚、昏眩、迷
亂、慾望……種種情緒思路全部絞成一團,陶以彤就像是剛剛練完一個又一個的森巴
Roll,轉得自己都頭暈了。

  門口傳來對講機的刺耳響聲,表示上課的學生已經來了,正在按鈴;陶以彤就像在
迷霧中被潑了一身冷水,立刻驚醒了。

  「我……我要上課了。」剛剛還柔若無骨的身軀,在一秒鐘之內,立刻繃緊;她推
開還沉浸在溫柔激情裡的狄御明。

  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陶以彤低頭就想逃,不過,才逃開兩步,又被捉住了。

  「彤彤。」狄御明的嗓音還是帶點性感的沙啞。「你晚上的課到幾點?結束之後,
我來找你。」

  語氣多麼專制而絕對!陶以彤覺得被他肆虐過的唇,正火辣辣發著燙,身體微微顫
抖著。「今天……會上到滿晚的……」

  「幾點?」狄御明不容拒絕地要求個答案。「還是你上完了,打電話跟我說一聲?
我的專線跟手機,你應該都知道吧。」

  「為什麼要這樣?」她略仰著頭,困擾地問:「你和丁小姐真的分手了嗎?是不是
因為上次來這邊被拍到……」

  狄御明伸出手,輕輕撫按住她吐出疑惑的嫩唇,然後,給了她一個「乖乖照做,不
要多問」的眼神之後,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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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 00:19: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週末,是上班族好好休息或狂歡的機會。

  可是對狄御明或陶以彤來說,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狄御明根本沒有假日可言。而陶以彤,假日就是她課最滿的時候,大家都利用週末
學舞,所以她從早到晚都排滿課程。

  雖然如此,她還是幾乎天天見到狄御明。

  不得不佩服狄御明,不愧是頂尖的菁英,對於時間調配,果然有獨到之處。

  只要他人在台灣、沒有出差,就一定會在一天結束之前,不是電話遙控,就是親自
到舞蹈教室來接她。

  陶以彤說過好多次了,她真的不用人接送,也知道他非常忙,不需要這樣勞師動眾
,但她的話只換來狄御明涼涼的一瞥--「嫌我煩?不想看到我?」

  她的臉開始發燙。「不是這樣啦……只是,你這麼忙……應該沒有時間,對不對?


  他還是看著她,薄薄的唇抿了起來,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奇怪,兩人明明如此親近了,怎麼狄御明還是站穩強勢王導的位置,沒有太多她置
喙的餘地?

  他們……應該算是很親近吧?

  可以算是在一起嗎?

  除了當事人之外,沒有任何外人知道、沒有公開承認……這樣算嗎?

  她每天都無數次地自問著。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慇勤的照料呵護,以及越來越火熱、彷彿要把兩個人都燒成
灰燼的長吻,緊得讓人透不過氣的擁抱,又是完完全全屬於情侶間的互動。

  她在談戀愛了嗎?

  和御明哥哥?

  每每想到這裡,她就有種彷彿置身夢中的感覺。

  狄御明的強勢,表現在行為舉止中。長相斯文英俊,看似有禮、沉穩的他,私底下
,卻是個非常專制的情人。

  對她的學生有意見,對她的舞衣有意見,對她上課的方式有意見……反正只要不是
和他在一起、乖乖依偎在他懷裡的時候,他就有意見。

  「你以前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時候,也都管這麼多嗎?」兩人一起走出舞蹈教
室,陶以彤一面鎖門,一面有些忿忿不平地問。

  狄御明從來到舞蹈教室,在旁邊等她下課,一直到收拾好教室,一起離開,整整一
個多小時,他都處在挑剔的狀況中,一雙俊眉始終鎖著,好像看什麼都不滿意的樣子。

  「以前什麼女人?」狄御明隨口反問。他幫她開了車門,讓她坐進去。

  「就是你交往過的女人啊。」陶以彤幽怨地看他一眼。「像丁小姐好了,她那麼成
熟優雅,又聰明又有成就,怎麼受得了男友在旁邊一直管東管西的?」狄御明笑了。他
的笑容裡帶點苦澀,不知道是在嘲笑她的單純,還是感懷自己的無奈。他之前是多麼害
怕管閒事的人,只有遇到她,不管小時候還是現在,都無法克制自己想要緊緊抓豐她的
衝動。

  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就是這個樣子。

  而彤彤……居然以為他對所有人都這樣?!

  對於這樣的問題,狄御明沒意願回答。

  送她回家的一路上,他都沒有多說話,一直在心裡默默怨歎著。

  從以前到現在都被她影響也就算了,最慘的是,小姐她還不怎麼解風情。

  是年紀嗎?彤彤不管幾歲,在他眼中,始終是個需要他細細呵護的小女孩一直到車
子停妥,他都還是冷著一張臉,害得陶以彤滿肚子疑問,都不敢問出口。

  這兒……不是她家啊!他不是要送她回家嗎?

  「我有幾份文件要拿,剛剛忘記了,我去拿一下。」狄御明淡淡說,不想多做解釋


  剛剛一開完會就急著走,等不及秘書把會議紀錄交給他;那種急著想見到一個人,
心神不寧的感覺,還真是折磨人。

  這種感覺……他怎麼說得出口?

  「那我在車上等?」陶以彤試探性地問。

  狄御明看她一眼。就那麼簡單一個眼色,便逼得她乖乖下車。

  走在微涼的夜裡,陶以彤抬頭仰望著矗立在夜色中的大樓。整面玻璃帷幕透出明亮
燈光,一股尊貴霸氣輻射而出。

  而她身旁,牽著她手的偉岸男人,正是坐鎮這幢三十九層大樓,運籌帷幄的主要人
物。

  一種奇異的距離感,就像夜風一樣,慢慢縈繞在她的周圍,她的腳步突然有些遲疑
了。

  「怎麼了?會冷?」狄御明立刻察覺到她的動作,也跟著慢了腳步,關切之意寫在
他好看的眉眼間。

  「我還是在這裡等你好了。」

  狄御明握緊她的手,不讓她掙脫。「跟我上去一下,只要五分鐘。」

  「坐電梯到頂樓你的辦公室,就不只五分鐘了……」

  她的話換來一個大膽而帶點懲罰意味的啄吻。

  「不准要性子,走。」

  她被嚇得心臟怦怦亂跳。雖然夜色已深,但是狄御明完全不把旁人、甚至是狗仔隊
放在眼裡的行徑,實在太大膽了。

  從跨進大廳,一路上樓,到走進狄御明位於三十七樓的大辦公室,他都沒有放手。
途中遇到必恭必敬打招呼的警衛,或是加班到很晚的主管,他都以非常篤定的神態點頭
招呼,絲毫沒有尷尬或不自然的表情。

  而跟在他身後的陶以彤,面對好奇打量的眼光,早已經紅透了一張小臉,恨不得挖
個地洞鑽進去。

  從四歲開始學舞,上台表演機會不計其數的她,居然會這麼尷尬、彆扭!

  等他好不容易放開手,陶以彤立刻躲到大辦公室的角落,隨手拿起雜誌翻看,順便
遮住她已經紅得像番茄的臉蛋。

  狄御明微微一笑,任由她去當小鴕鳥,長腿跨開,走向他的辦公桌,開始處理晚上
來不及照看的公事。

  因為陶以彤就在身邊,所以他很安心地工作著,和美國幾個辦公室都聯絡過,快速
看完會議紀錄,查他明天的行程與會議……到他醒悟到自己幾乎忘了時間,猛然抬頭時
,已經過了快一小時。牆上的鍾指向十一點半、已經太晚了。

  陶以彤居然也乖乖待在沙發上,顯然也忘了時間。她正專心翻看著一本雜誌,看得
非常入迷,連狄御明走近了,都沒有察覺。

  「你在看什麼?」他在她面前蹲下,輕聲問。

  沒想到陶以彤的反應很激烈,先是嚇了一跳,然後迅速把手上的雜誌合上!

  「沒、沒有什麼,隨便看看而已。」她慌忙地回答,一雙圓圓的水眸轉啊轉,明明
白白是副心虛的模樣。

  雖然心虛得很可愛,狄御明還是瞇起眼,一手輕握住她的下巴,「說。」

  「真的沒有嘛!」她情急生智,雙手一伸,乾脆攀住他的頸子,臉蛋就埋在他頸側
,像小貓一樣撒賴起來,試圖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這招是絕對有效的,狄御明很吃這一套,他的雙臂也環住她,一使巧勁,她就被抱
到他腿上,兩人一起坐倒在地毯上。

  他低下頭,細細的吻落在她額際、眉間、挺秀的鼻樑上,她也乖乖地仰起臉,迎上
他霸道又溫柔的熱吻。

  瞬間氣息被奪走了,他總是吻得凶凶的,勒索著她的順從與回應,好像要把她整個
人吞吃下去一樣。

  親匿糾纏,耳鬢廝磨之際,陶以彤不由自主地沉醉在這夢一般甜蜜的擁吻中?而狄
御明呢?卻在不經意的一瞥間,看見她剛剛在看的雜誌。

  他那能幹的秘書小姐,幫他訂閱了各式各樣的雜誌。雖然他沒有時間翻看,吸收的
資訊大部分都由電腦而來,但秘書還是盡責地定時更新著。

  此刻,散在沙發一旁的雜誌,翻開的那一頁正是--「嗯……」懷中小貓般的人兒
呢喃著,柔軟又充滿彈性的嬌軀,磨蹭著他已然亢奮的身體。

  他剛剛捕捉到的思緒又被攪散,整個人毫無辦法地,被她柔膩的嗓音、誘人的甜美
給迷昏了頭……當他解開她胸前襯衫排扣,開始探索她的嬌挺豐盈時,微微的顫抖與輕
吟,都像是最有效的催情劑,讓他無法停止,不知饜足……輕咬住她珍珠般的小小耳垂
之際,他略微粗糙的指尖,也解開了胸衣的暗扣,隨即揉捏住她胸前那最甜蜜的蓓蕾…
…「啊!」陶以彤全身像有微弱電流通過。

  她好熱,好緊張,心跳好快好快……經驗豐富的大手,時輕時重地撫揉著、捏擰著
,讓她無助地陣陣呻吟起來。

  她不敢相信那羞人的聲音,是發自她的喉嚨!

  可是……天哪,這陌生又迷人,令人又怕又愛的奇異感受……當陶以彤被抱上沙發
之際,裸背貼上沙發的牛皮,冰涼的觸感讓她更是劇烈顫抖著。迷迷糊糊中,她只知道
自己的襯衫、內衣都被溫柔地褪去了,散落在地毯上。

  雖然舞衣一件比一件性感、火辣,她卻從來沒有覺得如此暴露而無助過。她羞得想
要遮掩,卻被狄御明拉開了雙手,扣在她頭的兩側。

  「乖,讓我看你。」他的嗓音比平時沙啞很多,氣息也不穩了。他仔細而霸道地,
從她迷濛的雙眼、艷紅略腫的櫻唇,一路檢視到修長的頸、優美的鎖骨,然後是堅挺飽
滿、令所有男人都會瘋狂的酥胸……「不要看……」她徒勞地懇求著、掙扎著,扭動的
姿勢卻讓嬌軀更加誘人。

  「這只有我能看,知道嗎?」狄御明斬釘截鐵地宣告著,隨即低頭,用他火熱的薄
唇,在她無瑕的嬌美身上,印下一個又一個宣示主權的印記。

  「嗯……」當他含住她嬌嫩的蓓蕾,略略使力吮吻時,她的嬌喘與呻吟,已經讓人
可以拋棄一切,忘記所有……「不要……」

  雖然全身已經繃緊到快要斷掉,最渴望她的部位也堅硬如鐵幾乎要衝破褲襠……可
是,聽見她承受不住陌生情潮洶湧的細細嗚咽時,狄御明還是硬生生地放開了唇舌間甜
蜜的果實。

  在一聲長長的,如野獸般的挫敗低吼之後,他粗喘著,重新坐倒在地毯上。

  伸長手,他溫柔地抹去陶以彤眼角滾落的一顆晶淚。

  那雙迷濛的大眼睛裡,有著末解人事的絲絲恐慌。嬌裸的身子還是美得令他暈眩,
可是狄御明知道,面對跳起舞來性感火辣,但對男女之間還很青澀的她,他不能太急,
一定要慢慢來。

  即使那被硬生生壓抑住的奔騰慾望……幾乎要殺了他!

  「乖,不哭。」狄御明低頭吻去她的淚,一手輕擁住她,另一手摸索著找到她的襯
衫,然後幫她披上。「對不起,我知道你還小,會害怕……沒關係,我們慢慢來。」

  陶以彤無法解釋自己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產生的巨大失落與失望感。她承認
自己有些膽怯,面對如同失控野獸般的狄御明……男人在火熱慾望中被煎熬的模樣,她
真的沒見過,也有些卻步……可是另一方面,她也偷偷承認,自己喜歡他的壞……狄御
明深呼吸著,努力要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們該定了,太晚回去,胡阿姨會罵。」

  他還是用舊時稱呼叫她母親,感覺好熟稔。陶以彤聽了,不禁微笑起來。

  察覺到她的笑,本來正溫柔地扶起她,幫她整裝的狄御明,動作突然頓了下。

  那個微笑,甜蜜得讓人骨頭都酥了。

  他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克制自己不再次撕破她的襯衫、把她壓倒在沙發上,狠
狠地疼她、要她、愛她……相反地,他能做的,只是深深呼吸,然後,長長歎了一口氣
,起身往後退幾步,拉開那太危險的距離。

  趁她暈紅著臉低頭扣扣子時,狄御明不動聲色地,把剛剛那本她看得入迷的雜誌抽
了過來,塞到旁邊書櫃的角落。

  他明天進辦公室時,可要好好研究一下。

  ※※※

  偷情一般的日子,彷彿加了蜂蜜的檸檬汁,又酸又甜,不足為外人道。

  她不敢跟母親說,不敢讓任何人知道,甚至刻意閃躲,不願和狄御明一起出現在公
眾場合,訊海大樓也不肯去……這一切,說穿了,原因其實很簡單。

  因為連陶以彤自己都不太能確定,這到底是不是一場美夢。

  說實話,最麻煩的,還不是面對八卦有興趣的記者們,而是那個從不按牌理出牌的
……狄御亮。

  御亮從小就超愛鬧她,長大後雖然稍有收斂,但她每次見到那雙漂亮眼眸中流露的
調皮光芒時,還是會反射似的開始戒備。

  加上這一次,陶以彤不得不承認,她很心虛……唯一有可能知道她和狄御明目前關
係的,就是狄御亮了,她實在不敢想像她小時玩伴、現任情人的親弟弟,對於這樣的情
況,會抱持怎樣的想法。

  還有,抓到機會時,御亮會怎樣大肆取笑、捉弄她?

  光想就令她打個冷顫,不敢再繼續往下想。

  所以,當狄御亮打電話找她時,她簡直想立刻掛掉!

  「不要這樣嘛,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啦?」狄御亮要起嘴皮子來,可是生冷不忌
、口無遮攔的,他在電話那邊嘻皮笑臉的說:「下午來我們公司一趟好不好?有事情找
你。」

  「我……我下午……」陶以彤絞盡腦汁要推,但一時之間卻找不出理由推托。

  「今天是禮拜四,你下午沒課,而且我老哥要上班,你也不用約會!」狄御亮得意
洋洋地打斷她。「兩點半,地址你知道吧?直接上十四樓找我,不見不散。」

  「到底什麼事……」

  她話都還沒問完,電話已經掛掉了,留下懊惱不已的陶以彤,忿忿地瞪著手機,卻
又無計可施。

  懊惱的情緒持續著,一直到那天下午,她已經走出電梯,穿過裝潢俐落明亮的走廊
,站在一間小會議室門口時,還是在她胸口翻湧,很不舒服。

  狄御亮是特約身份,又常在外面拍片,所以並沒有專屬辦公室。進了小會議室後,
陶以彤才發現,裡面不只是狄御亮而已,還有幾張陌生的臉孔。

  他們幾人,不論男女,都一身整齊上班族打扮,坐在長桌盡頭的,是一名身穿淺色
套裝的明媚麗人,一雙鳳眼掃過來,讓陶以彤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當然認得這位有名的女強人--丁慧。

  就算沒人介紹過,在雜誌上也看過不少次丁慧與狄御明被拍到的照片。丁慧本人比
照片更好看,舉手投足間有股聰明俐落的氣質,成熟而自信。

  陶以彤更侷促了。在丁慧面前,穿著貼身T恤和牛仔褲的她,素淨得好像學生一樣
,她向狄御亮投去求救的一眼。

  不過,狄家兄弟兩人的差別,就是在這裡。狄御明幾乎不用她使眼色,一有風吹草
動,立刻注意到,她連開口都不用,就已經被照顧得好好的。但是這個狄御亮嘛……也
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真的沒看懂,依然笑吟吟的,沒事人一般。

  「這兩位是信藍公司的代表,他們是代理服裝品牌的老手了,國內很多大牌子都是
他們的。」狄御亮開始介縉,口氣還是吊兒郎當。「還有這位,丁小姐,我的頂頭上司
,你應該認得吧?」

  陶以彤點點頭。她站在眾人面前,一直覺得大家都在打量她,讓人非常不舒服。

  「找我來有什麼事?」她小聲問。

  「信藍公司的公關部看了你之前拍的音樂錄影帶,對你很有好感,想談談進一步合
作的可能性。」看陶以彤還是一臉迷惘,丁慧俐落地接口解釋,「信藍公司負責贊助於
妙萱的服裝,他們知道那是替身拍的。」

  「進一步合作?」陶以彤還是不懂,又看了狄御亮一眼。

  「想找你拍廣告。」還是丁慧開口。「他們想找你試鏡,托和你有私交的狄導演來
牽線。」

  聯絡人狄御亮像是置身事外,擺明了隔岸觀虎鬥的樣子,他攤了攤手,「我覺得機
會不錯,所以找你來談一談,你不妨聽一下條件再決定。」

  然後,他還火上加油的補了一句:「如果你不知道怎麼辦,可以跟我老哥商量,聽
聽他的意見。他一天到晚在看台約,這個他很行。」

  此話一出,丁慧和陶以彤不禁一僵,室內溫度又下降了幾度。

  他們談了一下關於廣告代言的細節,陶以彤被一個又一個專業名詞、合約內容給弄
得頭暈腦脹,只能努力硬撐,裝作聽得懂的樣子,猛點頭。

  在陶以彤答應考慮之後,信藍公司的代表先行離去。丁慧優雅起身,收拾桌上的文
件,然後把合約草稿交給陶以彤。

  「我看得出來,這對你來說很突然,不瞭解是應該的,畢竟沒有接觸過。」丁慧坦
白說著。她典雅的瓜子瞼上,沒有任何情緒,只是很平穩,很大方地就事論事。「這個
案子我們很想接,希望你能考慮一下。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可以請狄御明和我聯絡,我
跟他是老朋友了。」

  「老朋友」三個字還滿刺耳的,不過,丁慧語氣中,把她當作小朋友的味道很濃,
濃得讓人無法忽略。

  也難怪,在這些事業有成的大人面前,她也就是個小朋友。

  完全不知該怎麼回應,最後陶以彤隨便找個理由,推說要去上洗手間,就落荒而逃
了。

  在裝設佈置都很豪華、充滿現代感的洗手間裡,陶以彤對著鏡子看了很久。

  不,不只是年齡的問題。她看著自己的圓眼睛、小小的臉蛋,以及帶點惶恐的神情
,再想到丁慧那俐落、自信的眼神……丁慧和狄御明非常相配。

  而她,在他們眼中,應該還是個乳臭未乾,什麼都不懂,連合約都要別人幫忙看、
幫忙作決定的小丫頭吧。

  慢吞吞地關了水龍頭,擦乾手,陶以彤努力想要振作,卻無法揮去心頭那沉沉的挫
敗感,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走回會議室門口,她真的很想轉頭就走,合約草稿也不想拿了,就這樣消失在大家
面前,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覺得自己幼稚、生嫩。

  「……她跟我同年,你說她幾歲?也沒那麼小啦。」狄御亮帶著調侃的反問,突然
從未合攏的門縫中傳出。

  「你跟她同年?」丁慧的嗓音跟著傳來,帶了點詫異。「我以為她比你小好幾歲呢
,看起來就像大學生。你哥這次真是吃嫩草,原來他的品味是這樣的。」

  「彤彤不錯啊,我們從小就認識。」

  「我沒說她有什麼錯,只是,我一直以為狄御明的品味比這個好一點。」連站在門
外的陶以彤,都能清楚聽出丁慧語氣中的一絲嘲諷。「沒想到他喜歡洋娃娃、年輕可愛
小美眉型。他是少爺脾氣,怎麼可能服侍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朋友,也不能怪我意外
。」

  「小慧姊,人各有所好嘛。」狄御亮試圖緩和氣氛,「我哥大概是以前當保母當慣
了,遇到彤彤就忍不住要照顧她,你大人大量,不需要太計較。」

  「計較?我計較什麼?」丁慧不太愉快。「真要計較起來,我這些年來對你哥的照
顧,又怎麼算?這沒什麼好說的,分手就是分手了。」

  「也是,你就是把我哥寵壞了,什麼都像老媽子一樣幫他做、幫他想。」狄御亮還
是天塌下來也不關他事的樂天模樣,笑呵呵的說:「沒關係啦,下次找個肯照顧你的,
像彤彤那樣,被顧得好好的,什麼都不用擔心,那才叫好命!」

  陶以彤沒有繼續聽下去,本來擱在門把上的手,此刻握成了拳,短短的指甲刺進掌
心,帶來尖銳的痛感。她轉身安靜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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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 00:19: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不准。」

  就這麼簡單兩個字,加上一張板著的俊臉,清清楚楚表達了狄御明對陶以彤去拍廣
告這件事的態度。

  「可是,我覺得機會很不錯,而且都是認識的人……」坐在豪華房車裡,外面微涼
的空氣被隔絕在外,陶以彤卻還是被狄御明的臉色給凍傷了,她徒勞地試圖說服著。

  「認識的人又怎麼樣?」狄御明俊眸看著前方,專心開車,冷笑反問。「你才幾歲
?外面這些牛鬼蛇神的有多可怕,你根本下知道!以為認識就安全嗎?被賣掉還幫人數
鈔票。」

  「我已經二十五了,跟小亮一樣,他都可以獨當一面,我也可以啊!」

  「我說不行。」他橫她一眼,「聽話。」

  就這樣,他們的討論結束。陶以彤悶得根本不想講話,她轉頭看著車窗外,胸口堵
著一股無法排解的氣。

  難道,她永遠都只能當小朋友嗎?

  「生氣了?」狄御明又看她一眼,這次帶著微微的笑。「別鬧小孩子脾氣。」

  「一下叫人家聽話,一下又叫人家不要鬧小孩子脾氣,你真矛盾。」陶以彤悶悶地
咕噥。

  「人家?人家是誰?」狄御明逗著她,一面把車慢慢停下,舞蹈教室到了。

  忙了一整天,在枯燥無味又高度緊張的工作之後,能看到她可愛甜美的模樣,就算
是小姐有點鬧脾氣,狄御明還是覺得很愉快,彷彿所有的煩悶都可以拋在腦後了,他此
刻只需要專心寵她就好。

  「每次都問一樣的問題。」下了車,她還在咕噥著。

  「不能怪我呀,你從小到大,這個口頭禪都沒變過。」狄御明跟在她身後,一面欣
賞那窈窕動人的背影,一面隨口取笑。

  陶以彤突然站住了,回頭定定地望著他。

  「怎麼了?」狄御明伸手輕撫她光滑的臉蛋。

  「在你心目中,我是不是永遠都是個小孩?」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問。

  狄御明愣了愣,隨即,薄唇扯起一抹有些狡獪的笑。

  「怎麼會?」他的目光帶著深意,由上而下,再由下而上,放肆地打量著她那凹凸
有致,不知可以令多少男人為之瘋狂的玲瓏曲線。「你一點也不像小孩子。」

  若是平常,陶以彤早已經紅著臉轉身,逃之夭夭了。不過此刻,她還是動也不動地
凝視著狄御明。

  他難得的調皮,平常鮮少示人的放鬆、輕佻調戲,都只有她看得見。

  還有,絕不輕易用在別人身上的保護欲與關心,彷彿一張網密密地將她罩住。

  他到底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還是習慣使然,沒辦法不管她、不關心她?

  不行,她一定要弄清楚。

  「到底怎麼了?中暑?」狄御明的濃眉微微蹙起,又恢復到那個深思的表情。「舞
蹈教室的空調要不要換?每次練舞都練得一身汗。」

  「練舞本來就會流汗。」她隨口回答,腦中有個想法浮現,「你過幾天……有沒有
空?」

  「我不是每天都來接你嗎?」狄御明有些疑惑,皺眉問:「怎麼了?有什麼特別的
事情?」

  陶以彤突然笑了,笑容甜美得令人氣息一窒。

  「農曆七夕,情人節嘛。」她向前一步,主動依偎進他堅實有力的懷抱。「我們要
不要一起過?」

  「呃,當然。」意外於她罕見的主動,狄御明第一次嘗到手足無措的滋味。「你想
……想怎麼過?」

  「我想……」她略偏頭,仰起臉,撒嬌似地在他下巴甜甜印上一吻。「像大人一樣
慶祝,要喝酒,吃燭光晚餐。」

  「好。」現在陶以彤就算說要天上的月亮,狄御明都會一口答應去幫她摘,他摟緊
懷裡人兒,「還有呢?要什麼禮物?」

  「不知道,你自己想。」她皺皺鼻子,在他灼熱的唇瓣壓下來之前,靈活地閃開,
從他懷抱裡掙脫。「我要進去準備上課了。熱身不夠,有人會罵我。」

  狄御明只能苦笑,望著她巧笑倩兮的嬌媚模樣,長長歎了口氣。

  他當然沒忘記七夕這個節日,也早就開始計畫了。

  事實上,他在計畫的事情,又何止這一項?

  想到他秘密進行中的大事,狄御明低頭看了看表,回到車上,找出隨手丟在一旁的
手機,開始撥號。

  「吳特助,交代你的事情,進行得怎麼樣?莫斯科那邊的回應來了嗎?」他問話的
同時,深黑俊眸定定望著舞蹈教室的門口。

  毛玻璃透出來溫暖的光線,裡面人影婆娑,是他的心上人。

  想到她,胸口一股暖意又漸漸增強。恨不得把她藏在口袋裡,可以帶著到處去,形
影不離,好好護著,省得讓外面的豺狼虎豹垂涎。

  豺狼虎豹,也包括他的親生弟弟。

  要彤彤去拍廣告?開什麼玩笑——,她當老師就已經吸引這麼多蒼蠅蚊子,揮之不
去了,要是讓她拍了廣告、進了演藝圈,那他還有太平日子過嗎?

  他只想把她據為己有,疼她、寵她,給她最好的,什麼都幫她準備妥當,她可以永
遠不用再面對外面世界……「嗯,我知道了,請他們把合約先傳過來。」他盤算著,「
直接傳到我家裡,爭取時間,我想要快點搞定這件事。」

  「對方有點好奇,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會找上他們?」吳特助也難掩好奇,大著膽子
問老闆。

  狄御明淡淡一笑,當作回答。

  「是因為陶小姐吧?」吳特助爽朗地笑了,「要不然,怎麼會主動接觸莫斯科市立
芭蕾舞團,提供贊助呢?」

  狄御明還是沒有承認或否認,他只是簡單交代了幾句之後,才掛了電話。

  當然是為了彤彤,要不然公司贊助什麼活動,他一向交給相關部門去處理,從來不
過問的。

  那天在辦公室,彤彤看得入迷的雜誌,現在被他擱在床頭。那頁關於莫斯科市立芭
蕾舞團計畫來台表演的短短訊息,狄御明已經背得滾瓜爛熟。

  他私下主動出擊,和主辦單位聯繫之後,毫不猶豫地慷慨提供贊助,主辦單位當然
欣喜若狂。在台灣,類似的文藝表演常常找不到贊助主,或是資金不夠,現在「訊海科
技」這麼大的公司「自投羅網」,自然是讓人樂觀其成的妙事一樁啊!

  把手機放回身旁,狄御明發動車子,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只為了她那專注的、渴望的眼神,他便不惜付出鉅額贊助金,想給她一個驚喜。

  對他有點認識的人,要是知道他居然願意為一個人付出這麼多,大概只會有兩種反
應,一是不敢置信,二是哈哈大笑。

  狄御明的嘴角扯起了淡淡的苦笑。

  別說旁人了,就連他都想取笑自己。

  多少年來的袖手旁觀、冷淡自持,嚴格執行「自掃門前雪」政策的狄御明,終究還
是敗在這個小麻煩精手裡!

  小時候大人們的話,簡直像是詛咒——他真的永遠擺脫不掉她了!

  最慘的是……以前年紀小,心不甘情不願;而現在,他心甘情願。

  ☆☆☆

  七夕,中國情人節,是熱戀中男女不可能忽略掉的大節日。

  陶以彤只有早上有排課,下午之後就沒事了,她沒有繼續練舞,反而提早回家,為
晚上做準備。

  「彤彤,你有約會?」陶母笑得眼睛都瞇起來。「玩得晚一點沒關係。有空要帶男
朋友回來給媽媽看。是哪裡認識的?你的學生嗎?」

  「不是啦,我怎麼可能跟學生在一起。」陶以彤模糊地帶過去,不敢多說。

  她還是沒有勇氣告訴母親。

  「那不然呢?學生介紹的?朋友?媽媽有沒有看過?對方人怎麼樣?對你好不好?


  眼看母親的問題沒完沒了,陶以彤匆忙拿了衣服、小包包就奪門而出。

  「媽,你晚上不用等我,就先睡嘛,如果太晚,我自己會開門進來……」

  「玩得開心點啊,不回來也沒關係!」

  雖然知道母親沒有別的意思,可是陶以彤的臉蛋還是熱辣辣地燒了起來。

  她已經決定了,今天晚上,她要讓狄御明真真實實感受到,她是一個成熟的女人,
絕不是他印象中殘留的那個小女孩。

  她受夠了被當作小朋友看待。

  下定決心並不困難,比較麻煩的是,她要用的方法……她為了今夜,已經做了很多
事前準備工作,比如偷偷研讀了中外艷情名作,上網搜尋經驗談,以及昨天逛了好幾家
店,才鼓起勇氣採買齊全的必需品,包括包包裡那套超級性感、超級節省布料的內衣—
—雖然明知道沒有人看得出來任何異狀,她還是忍不住紅了臉。

  不管了!一切都已經計畫妥當,她要豁出去,背水一戰!

  狄御明不是沒注意到她的不尋常,包括坐立不安、僵直的背脊、紅紅的臉蛋……可
是他忙著把手上的工作盡快結束,好和她共度一個沒有別的事情會打擾的夜晚,所以無
暇多問,只是不停地接電話、交代秘書、特助……前一通電話才剛掛,手機隨即又響起
來,請示的、討論會議時間的,甚至是記者打來問投資前景……沒完沒了。

  直到已經坐在飯店精心安排的桌前,在燭光、鮮花、優美音樂的襯托下,他才驚覺
,自己的心思還在工作上,根本沒有認真注意過面前的人兒。

  她今天很漂亮,而且有一股特別的,眉眼間帶著一股難以分說的神秘,好像突然長
大了好幾歲似的。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她還是陶以彤,雖然外表是個成熟美麗的青春女子,但是那雙
圓亮的大眼睛,還是一樣單純清澈,帶著崇拜和信任,和多年前一樣,讓他毫無辦法地
想要保護她、為她擔心一切……她在想什麼?為什麼這麼安靜?

  狄御明突然發現,今晚的陶以彤真的有些不同,為什麼他看不出她的情緒?

  一股莫名的焦躁襲來,他突然僵住了,腦中一片空白。

  電話那頭的急促話聲催著他,他只得匆促交代改天再談,硬是把迫在眉睫的重要討
論給延後了。

  「抱歉,最近這兩天很忙,好幾個大合約都進入最後階段。」狄御明解釋著,一面
把手機關掉,並且向等在一旁的服務生做個手勢,示意可以過來招呼了。

  陶以彤用手撐著臉蛋,沒有接腔,還是靜靜望著他。

  「怎麼了?」他略皺起眉,「有什麼事嗎?你今晚太安靜了。」

  「沒事。」

  「拍廣告的事,還是免談。」他的語氣簡潔而專制。「除了這個,還有什麼事?說
出來我幫你解決。」

  聽到這裡,陶以彤歎了一口氣。

  「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擺大哥架子?」她無奈地說。「我都已經二十五了,和御亮
一樣。你十幾年前就已經開始不管御亮,說他可以照顧自己,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也可
以?」

  狄御明瞇起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如花嬌顏。

  「不管你說什麼,就是不准去拍廣告。」半晌,他還是堅持。

  陶以彤歎口氣,不再爭辯。

  晚餐很精緻,氣氛無懈可擊,不過陶以彤從頭到尾都有點心不在焉,甜點上來之後
,還盯著那一小碟美麗的巧克力、旁邊冒著白煙的骨瓷咖啡杯發呆。

  「別喝咖啡,小心晚上睡不著。」狄御明還是改不了習慣,隨口叮嚀。

  陶以彤靜了幾秒鐘,然後端起咖啡杯,一飲而盡。

  「彤彤,你到底怎麼回事?」狄御明困擾地皺著眉,看看表。「是不是想回家休息
?已經有點晚了,先打個電話跟你媽媽說一聲,我等一下就送你回去。」

  「我今天晚上不回去。」她抬起頭,像下定決心似地,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說,
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狄御明還沒會意過來,濃眉皺得更緊。「為什麼?你明明已經很累了,晚上不回去
,你想去哪裡……噢。」

  他突然聽懂了。

  面前搖曳燭光下,那張年輕甜美的臉蛋,慢慢染上紅暈,不過她還是鎮定地回望著
他。

  狄御明的心跳開始加快。怪了,多少年來見慣大風大浪,多難纏的對手、多險惡的
局面都碰過,他一律氣定神閒、面不改色,而此刻,居然被這個小女人簡單一句話弄得
緊張起來!

  「彤彤,你……」他不知如何回應,開了頭又停住了。

  「我已經在樓上預定了房間。」陶以彤面對他困惑的注視,只是微微一笑,輕描淡
寫地解釋,「我用你的名字訂的,很順利就訂到。這並不困難,你不用這麼驚訝。」

  「可是……」

  「晚餐很棒,謝謝你。」她伸個懶腰,姿勢優美嬌媚。「我可以上去洗個澡、休息
一下嗎?你工作了一整天,難道不會覺得累?」

  狄御明根本不記得再來發生的事情,一切都太快了,到他已經坐在舒適大床邊,瞪
視著精緻奢華的寬敞客房,以及緊掩的浴室門時,他還是覺得自己在作夢。

  一定是夢,他那些無法啟齒的春夢之一。

  浴室門開了,宛如夢中走出來的性感女子,少去累贅衣物的遮掩,裸露一身光滑柔
膩的肌膚。她身上只有連比基尼都稱不上的……該怎麼說呢?幾塊蕾絲遮掩住重點部位


  比全裸更誘人,比夢境更夢幻,狄御明突然有窒息的感覺,連呼吸都成了一件困難
的任務。

  他當然不是處男了,相反地,雖稱不上花心,但是他在這方面的經驗絕對不算太少
,但此刻他的心臟卻好像要破胸而出一樣。

  「彤彤,你……」狄御明困難地吞了吞口水,從床邊站起來。

  簡直像是青澀的少年,面對夢中的女神。

  「好看嗎?」陶以彤不疾不餘地走過來,試圖壓抑著自己的緊張,不讓他聽出她嗓
音中略略的顫抖。她一直走到他面前,然後,大膽地依偎上他堅硬的胸膛。

  線條優美的裸露玉臂,毫不猶豫地纏上他的腰。

  「這樣……好像……不太好。」狄御明還在掙扎,他握住她滑膩的肩頭,試圖想推
開她。「彤彤,你聽我說……」

  「教訓的話,可不可以明天再講?」她仰起頭,柔軟的紅唇印上他線條堅毅的下巴
。細吻中,她不忘甜甜的嬌嗔道:「面對投懷送抱的女人,你就只會這麼殺風景嗎?」

  「別人是別人,可是你不一樣。」感覺自制力已經以光速在消融中,狄御明感覺自
己像是快死掉的人,正在做垂死掙扎。「彤彤,你太天真了,男人就跟野獸一樣,禁不
起這種挑逗、開玩笑。乖,你先把浴袍穿起來……」

  「不要。」她摟得更緊,湊到他耳邊,輕輕說:「我想看看你變成野獸的樣子。我
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叫我乖、聽話。」

  「彤彤……」

  她不再讓他多說,甜蜜的唇印上他的,怯生生地遲疑了一秒鐘,然後,生澀卻堅定
地輕含住他的下唇,把最後的、僅存的一絲理智都給吃掉了。

  當他低吼一聲,放棄所有抵抗,把她壓到床上時,她嘴角漾起勝利的微笑。

  當他用不耐的迅速動作除去自己的領帶、襯衫、長褲之後,她抬起手臂,纏住他的
頸項,給他一個獎勵的甜吻。

  當他略微粗糙的指尖滑過她細膩卻敏感的肌膚,帶起一陣陣雞皮疙瘩之際,她發現
自己在顫抖。

  當他大膽的探索來到她最隱密的禁地時,饒是採取主動、以為自己做好萬全準備的
她,還是緊張得全身一僵。

  「別怕。」他的嗓音低沉而溫柔,誘哄著,安撫著。

  「可是,感覺好奇怪……啊!」

  彷彿帶有魔力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揉弄,讓她像觸電一樣,驚跳起來。喘息中,毫無
辦法克制的輕吟無助地逸出,陶以彤緊張地輕扭腰肢,下意識想逃開那太具侵略性的進
攻。

  「現在會怕了?」狄御明扯掉那雖然很輕薄短小,卻依然太礙手礙腳的蕾絲小褲,
然後溫柔但堅定地分開那雙修長玉腿。

  令他瘋狂的,美麗的,會跳各式迷人舞步的腿。

  在他夢中,狂野地纏住他腰際的長腿。

  就當這是一場夢吧,他已經無法回頭了。

  當他堅硬的慾望開始慢慢侵入她最神秘的禁地時,陶以彤咬住下唇,硬是不讓自己
叫出聲。

  好、好難受……怎麼會這樣……「天啊,你太緊了:-…」他痛苦地呻吟著,卻沒
有緩下推進的動作。

  「有點、有點痛……」她不由自主地掙扎,細細抱怨。

  「我知道,彤彤,我知道。」在折磨人的情慾中,狄御明露出苦笑。他輕吻著她已
經汗濕的小臉,無限愛憐、抱歉。「第一次一定會比較難受。對不起,你不要怕……」

  「我不怕,可是……嗯……」她只能緊緊攀住他強健的肩,深呼吸著,試圖讓身體
慢慢接受那陌生的侵入。「慢一點……好不好……」

  狄御明的反應是咬緊牙根,一張俊臉緊繃著情慾,豆大汗珠從額際滑落。

  終於,他深深嵌入她,兩人緊鎖在一起,喘息聲交織成最旖旎的節奏。

  她清亮的眼眸,定定地望著那張被慾望折磨得通紅的俊臉。

  他讓她成為一個完完全全的女人,脫離小女孩的世界了。

  超越了羞澀、害臊,她正在體驗身為女人最甜蜜的疼痛之一,「彤彤,彤彤。」他
輕喚著她,沙啞的嗓音滿滿都是慾望。「我不能再等了,忍耐一下,好嗎?」

  她咬著唇,點了點頭。

  狄御明低低詛咒一聲,低頭攫住那甜蜜柔軟的小嘴,然後,健腰開始律動,猛力衝
刺起來。

  他霸道地侵佔她、要她,讓她迷失在絲絲疼痛與濃濃情慾的浪潮中,一下一下都像
是要穿透她,讓她承受不住,昏眩地呻吟、吟哦著。

  嬌媚的嗓音有著最催情的效果,而狄御明已經受不住任何輕微的撩撥,他有如脫韁
的野馬一般,忘記了一切,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用最原始而激情的方式,宣告他的主權
,寵愛他的女人……「啊——」被推到頂點之際,她的尖叫和他的低吼,都隨即被彼此
的深深熱吻給滅去……她像個布娃娃一樣,軟綿綿地被抱在堅硬有力的懷裡。他的肌膚
有著汗,有著驚人的熱度,他們的心跳都一樣狂野,互相呼應著。

  他的大手還在她滑膩的背上游移,輕輕撫摸,好像一刻都離不開似的。

  兩人都沒有開口。

  直到紊亂急促的呼吸慢慢回復正常,心跳也緩下來之後,狄御明才打破沉寂。

  「我們什麼時候訂婚?」

  他懷中嬌裸的人兒一僵。

  「我最近很忙,要一直忙到年底,所以,最快也是年底了。」狄御明沒等她回應,
繼續說下去。「也好,正好給你時間緩衝一下,你那些學舞的學生,要開始安排轉給別
的老師,或直接告訴他們你不教了。」

  還是沒回應。

  「就這樣了,我找一天去拜訪胡阿姨。至於我媽那邊……」狄御明沉吟片刻。「我
最近會跟我媽提。不過,你最好先別教舞了,老一輩的不會喜歡這種職業,你就專心準
備結婚吧。」

  「誰要結婚了?」她的反問,一點也沒有撒嬌的意味。

  這回換成狄御明愣住了。

  陶以彤翻身坐起,還漾著激情紅暈的臉蛋上,沉醉的媚態逐漸退去。她拉起床單遮
住剛剛才被徹底疼愛過的光裸身軀,認真地盯著一臉困惑的狄御明。

  「可是我跟你……我們……」

  她笑了笑,「我們剛上了床、做過愛?你會對每個跟你上床的女人求婚嗎?」

  狄御明的臉色也嚴肅起來。

  「你不會以為我是那種吃了就跑,不願意負責的男人吧?」他不悅地反問。「你明
明是第一次,為什麼要講得好像毫不在乎的樣子?」

  「男歡女愛,成年人的世界不就是這樣?」陶以彤硬著心腸說下去。「就算我是第
一次又怎麼樣?每個人都有第一次,不是給你,也會給別的男人,你不用——」

  「不准!」他迅速伸手,用力握住她的雪臂,那專制又霸道的神情,再度出現在那
張斯文俊臉上,清清楚楚。「你別想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專心準備
結婚就是,不用再多講!」

  陶以彤望著他,眸光深邃。

  「我不會停止教舞,也沒有打算要結婚。」她慢慢地,清楚地說。「我是大人了,
不是小孩子,請別再命令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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