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田光子的鋼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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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喜歡鋼琴獨奏會，甚至由管弦樂團伴奏的鋼琴協奏曲演奏，也不是我特別享受的音樂會。我能欣賞鋼琴音樂的唱片，但是從來沒有渴望看現場演奏，直到偶然看見內田光子彈琴的錄像。

內田光子1948年誕生在日本，由於父母熱愛音樂，從小就學習鋼琴。她十二歲的時候因為父親工作的緣故，隨父母遷居維也納，在那裡正式投入音樂。她十四歲第一次在維也納開演奏會，1969年獲維也納的貝多芬鋼琴比賽首獎，1970年獲國際蕭邦鋼琴比賽第二名，之後還獲得許多榮譽，包括大英帝國爵級司令勳章。不過真與美不能用獎項來衡量，只能用心體會，聽過或看過內田光子演奏的人都會明白。

聽內田光子彈琴不只是一種音樂的體驗，而是一種精神旅行。我終於想走近讓鋼琴唱歌、用音樂說話的那個人，在現場乘坐她的鋼琴飛船，穿越宇宙所有的通道。於是，我去了卡內基廳親眼目睹她本人彈鋼琴，享受視聽同步的感染力。

那是個寒冷的冬夜，我抵達演奏廳的時候，全身都凍成了冰柱，但是溫暖的琴聲把我融成水，我先是能浮動，然後能飛翔，越來越輕。當演奏會結束的時候，我彷彿變成了一片春天的雲，飄著回家。

內田光子的演奏清澈、優雅、像水晶一樣透明。她似乎在傳達一種存在感，不僅是她自己的存在，而是包含我們周圍和我們內心的集體能量。在音樂廳裡和屏幕內外，成千上萬的人安靜下來，感受她喚起的生命力。她演奏的時候經常看起來像閉著眼睛，可是她卻為我們打開了一個超越視覺的廣大世界。

人們為什麼被內田光子打動呢？也許是因為他們在內田的演奏中聽到自己的心聲。也許他們被自己心中的愛吸引；這份愛平時被生活繁瑣的塵沙淹沒了，現在被一個能用音樂表達愛的鋼琴家揭示出來。我不確定別人是不是這麼感受的，但對我來說則非常明顯。

內田光子不彈琴的時候，也能用言語喚醒沉睡中的靈魂。「音樂家不是一種職業，而是一種感召。即使人們不願意付我錢，我仍然會彈琴。」內田光子的這句話，充分表達了她和音樂的關係。這也是所有經歷過某種感召的人可以深切體會的事實。只有當職業和感召合而為一的時候，一個人才能淋漓盡致、百分之百地發揮潛能。

內田光子把真與美注入她的音樂中，能夠很好地詮釋不少作曲家，從十七世紀的巴哈、十八世紀的莫札特、十九世紀的舒伯特、到二十世紀的荀伯格，都在她的演奏曲目中，但我最喜歡她演奏的莫札特。

演奏莫札特鋼琴協奏曲的時候，她經常自己擔任指揮，用全身帶動著樂團，看起來好像在跳舞。當她穿著寬鬆的花衣服，揮起手就像蝴蝶在舞動翅膀，配上輕快的樂聲，更是把我們帶上天空。

內田光子說，莫札特的音樂越彈越有味，越彈越覺得它迷人。我覺得，對於懂得生活的人來說，自己就是個鋼琴家，人生就像鋼琴，而最甜美誘人、既單純又玄奧的部分，就是莫札特的音樂。在內田光子的鋼琴世界裡，生活、鋼琴、音樂和愛，總是緊緊地擁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