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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舒格 -【度假情人(藏起來的情人之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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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02:2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舒格 - 度假情人【藏起來的情人之十】

搞什麼?這傢伙是哪根筋搭錯線?
才初次見面,他就跟她裝熟裝得這麼自然
無視她的冷淡,執意像跟屁蟲緊黏著她不放
就算他少爺錢多到不用工作,成天以度假為樂
她可是得為五斗米折腰,哪有空當他艷遇的對象
唉,偏偏人長得帥就是不一樣
再超白爛的泡妞劣招也會變成最誘人的邀請
瞧他甜言蜜語說個沒完,把她捧著疼著、呵護備至
再剛烈清高的女人也會把整顆心掏出來交給他……
厚,給他點好臉色看,他就越來越超過
婆婆媽媽的管東又管西,像唱片跳針碎碎念個不停
明知他接近她是有目的,但她還是淪陷了
她不在乎被他利用,或被當成利益籌碼
因為她對他也隱瞞著一個無法說出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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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02:3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她,成就了一個男人的事業與心願。

  也就是說,她變成所謂——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的那個女人。

  陽光在海面上跳躍,閃爍刺眼的光芒。傅海悅赤足坐在沙灘上,迎著風,略瞇著眼
,遠眺著看似平靜的汪洋。

  沒戴帽子、沒撐洋傘,只穿著細肩帶背心和卡其色短褲,她雪白的肌膚毫無遮蔽地
暴露在烈日下,肩頭都已經開始發紅,傅海悅卻不在乎。

  面對如此寬闊廣大的海天一色,她卻覺得快要窒息了。胸口的鬱悶感層層糾結,緊
緊包裹住她的心。濃濃的壓迫感排山倒海不斷席捲而來,幾乎要將她滅頂。

  壓迫感?滅頂?傅海悅扯起嘴角,帶點諷刺地苦笑了。

  她在海邊長大,游泳簡直像她與生俱來的能力;事實上,她自小在游泳比賽裡得獎
無數,父親常取笑她是海裡的魚,這輩子投胎到傅家的。

  父親呀……想到她的父親,傅海悅的心更悶、更痛了。

  在烈日下的海邊已經呆坐兩小時,連大海都無法讓她心情稍微紓解,看來真的沒有
希望了。

  傅海悅起身,完全絕望的她,緩緩走向——不是往海裡去,而是走向擱在旁邊的運
動涼鞋。

  套上鞋,她無聲地歎了一口長長的氣。

  然後,離開那向來能撫慰她、讓她平靜的海邊,重新回到塵世,面對那無奈的現實
——她成就了別人,多麼偉大,自己卻一點也不快樂。

  孤獨的足印在沙灘上蜿蜒,凌亂而扭曲,但終究都會被海浪沖得一乾二淨,什麼也
不剩。

  如果海浪能沖乾淨她的苦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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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02: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那日,當晏予書走進海邊小鎮的圖書館時,引起了不少側目。

  原因?很簡單,他的外型太過搶眼。

  短而有型的發黑得發亮,前額部分還微微彎曲,令女人手指發癢,想要去撫摸那好
像還帶點濕意的短髮。兩道濃眉極為神氣,琥珀色的眼眸彷彿在宣告著他血統的特殊,
也在他深刻如刀鑿般的五官中得到印證。

  就更別說他高大、精壯的身材了,除非是職業運動員,否則,平常人哪夾這麼漂亮
的肌肉線條、修長挺拔的體格,以及被陽光徹底洗禮過的淺褐色的膚色?

  他上身穿了件寬鬆白色麻質襯衫,很皺;一條軍綠色的休閒長褲,也很皺;涼鞋是
真皮的,簡簡單單,毫無取巧之處,整個搭配起來,卻硬是有股好瀟灑、好休閒的雅痞
味道。

  最罪惡的是,襯衫扣子還少扣好幾顆,那令人垂涎的健美寬闊胸膛若隱若現,也難
怪為了避暑、躲太陽而待在圖書館裡的閒雜人等,都忍不住對他行注目禮了。

  「嗨,你好。」對於那些眼光毫不在意,好像非常習慣被盯著看似的,晏予書走到
櫃檯前,對坐在那兒的館員說:「我早上打過電話,敝姓晏,想請問之前預約的書和資
料……」

  「我不是管理員。」盯著電腦螢幕的那人抬頭,平靜回答。

  晏予書一窒,有幾秒鐘的時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三十歲的他,雖不能說是獵艷無數、遍訪群芳,但是在女人面前,向來是談笑風生
,非常有魅力的。

  今日,卻在一個臨海小鎮的小小圖書館裡,突然詞窮。

  因為那張雪白的小臉上,有雙好深幽、好寂寥的黑瞳,彷彿要把他吸進去似的,讓
他心跳加快,口乾舌燥。

  「我只是來幫忙修電腦的。」那女孩很年輕,不會超過二十五歲,她看著不發一語
的晏予書,淡淡解釋,「你要找的是沈小姐,她去洗手間了,馬上回來。」

  「呃,謝謝。」晏予書好不容易擠出這幾個字。

  道過謝,他故作優閒地踱到旁邊等候,一面伺機打量那又繼續盯著螢幕的女孩。

  下午的陽光灑落室內,她卻不像普通女孩一樣避之唯恐不及,反而像是完全沒察覺
毒辣紫外線的存在。因為坐在櫃檯後面,看不見全身,但從她漂亮的頸子、裸露的手臂
看來,她的肌膚極為雪白柔嫩,肩頭、鼻尖、臉頰有淡淡的紅暈,好像水蜜桃一樣誘人


  晏予書無法抑遏自己狂野的想像。

  就像看一本好書、一部好電影一樣,看了開頭,甚至只是一部分,就會忍不住想看
完全部。

  照他眼睛所見來推測,她應該全身上下都是那樣吹彈可破、掐得出水來似的好皮膚
吧。她的身材怎麼樣?是凹凸有致,還是削瘦纖弱?是高,還是矮?

  想到這兒,晏予書硬生生把已經太過活躍的想像、以及盯在人家身上的視線給拉了
回來。奇怪了,他明明見過不少各種類型的美女,也從沒這麼失態過,今天是怎麼回事
?熱昏了?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漫步到公佈欄前,瀏覽著上面或釘或貼的許多公告、啟事甚至
是廣告。

  看似優閒放鬆,但只有自己知道,他全身上下都充滿一種微妙的緊張感。英文叫
Chemisty化學作用,中文叫來電,就是這個樣子。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全身細胞都活過來,充滿生命力;之前,他大概真是被新工
作、新環境、新挑戰給佔據了所有心神,根本沒時間也沒餘裕去注意異性。

  而今天……去洗手間的沈小姐回來了。她戴著金絲邊眼鏡,有著秀氣的臉蛋、溫暖
的微笑,不像另一位小姐,猛盯著電腦,連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似的。

  電腦螢幕有這麼好看?晏予書忍不住不服氣。

  「是晏先生嗎?」沈小姐立刻猜到,原因很簡單,海邊的小鎮並不常有陌生人來借
書,而這鎮上大多是熟面孔,像晏予書這樣的人,在群眾之中,太突出了。

  「因為電腦出了一點問題,所以你預約的書跟資料都還沒找齊,我們正在修了。」
沈小姐指指電腦,以及坐在電腦前專注工作,對身旁發生的事恍若未聞的「她」。

  「大概還要多久?」晏予書客氣的詢問,帶著無懈可擊的微笑,電力十足。

  沈小姐傻住,半晌才推推眼鏡,有些困難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要看海悅的進度
。你很急嗎?」

  「海悅?」晏予書不答反問,好看的濃眉一挑。

  「就是她,在幫我們修電腦的特約人員。」沈小姐解釋著,又低頭翻閱剛拿起的筆
記本,研究一下,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凝重。

  她抬眼,細金框後的小眼睛銳利的盯著他。「你要找的是本地的古籍資料?尤其是
傅家?為什麼?」

  晏予書困惑了。為什麼來借資料,還要被這樣盤問?

  而且,問題一出,他敏銳地發現,室內的氣溫陡降,休閒氣氛頓失,變得有點緊繃
起來。

  專注盯著電腦螢幕的「海悅」小姐,怔了一下,雪白的雙手在鍵盤上停住,過了幾
秒鐘之後,才繼續辟啪打字。

  晏予書還是很放鬆,靠在櫃檯邊,閒閒回答,「是。我查過了,貴館保存了很多本
地文物的史料,包括已經拆掉的傅家宅院。」

  傅家宅院,據說有數百年歷史,卻因為家族早已沒落,殘破而乏人維持。在一片古
跡保存的熱潮中,根本搭不上邊,除了附近大學建築系的師生曾經當作專題研究,紀錄
了一些零星史料之外,傅宅的過往,就像是一顆不起眼的細沙,消失在歷史洪流中。

  「傅家破落很久了,房子在十幾年前都拆光,現在那塊地也荒廢,根本沒人管了,
你找資料做什麼?你是記者嗎?」沈小姐還是皺著眉問。

  晏予書對圖書館小姐的質問態度不予置評,但仍是很有風度地微微笑,口氣溫和有
禮,「不是的,我只是來這兒度假,想順便多深入瞭解、研究一下而已。」

  「哦!深度旅遊嘛!」沈小姐恍然,隨即興奮了起來,對於能貢獻資訊給帥哥這件
事非常得意。「那剛剛好,你正好可以找——」

  「沈姊,已經可以了。」旁邊本來一直專注在電腦上的女孩,在此時突兀開口,打
斷兩人交談。她起身,對著沈小姐解釋,「病毒已經殺乾淨,連線也重新建立了,應該
沒有問題。要是又有狀況,再跟我聯絡。」

  平靜說完,她連多看兩人一眼也沒有,只是低眉斂目,一樣安靜地離去。

  當然,她沒有察覺到,那跟隨著她背影、燃燒在琥珀色眼眸中的星火。

  ※※※

  她認識他。

  應該說,她認得他的臉。事實上,就算只看過一次,應該也就很難忘記。

  他有一張俊美到幾乎罪惡的臉。

  而最近他在媒體上曝光的機率不少。拜競爭激烈的媒體之故,轉到哪一台,都可以
在新聞裡看見這位金融財團少主的消息。

  在眾多接班人、第二代第三代、青年才俊中,晏予書最近脫穎而出,成為曝光率很
高的代表人物。

  近看,他琥珀色的眼眸閃爍著難解的光芒,性感的唇扯起慵懶弧度,懶洋洋的笑意
隱約在那線條剛硬、膚色淺褐的俊臉上瀰漫。整個人散發出來一種強烈的、驚人的男性
魅力,從姿勢到表情,從他客氣的言談到審視的眼光……無一例外。

  他能讓身邊的男人都為之氣短,讓女人都忍不住要心跳加快,屏息注意他。

  像這樣耀眼的天之驕子,到他們海邊的小鎮做什麼?

  傅海悅承認,她有些詫異,也瞄了他好幾眼——好奇之心人人有之,加上他又是那
麼耀眼、吸引人。

  直至他提到來意……傅海悅的心,在聽見「傅家宅院」這幾個熟悉的字眼之後,便
重重沉下去。

  已經有多久了?早已不記得是何時開始,只要聽見有人說起她家,傅海悅全身都會
突然一僵,然後防禦機能立刻啟動,像變色龍一樣,立刻轉化成背景,躲藏起來,不讓
任何人發現。

  今天尤其嚴重,她特別緊張、不悅。

  走出圖書館時,傅海悅覺得自己像是一根琴弦,繃得緊緊的,只要稍稍用力些,就
會繃斷。

  他們在她面前,大刺刺談論著她家的破落,然後沈小姐還想要把她像供品一樣,獻
給一個來查資料的陌生人——看看!真是剛好,這就是傅家的女兒!有問題的話,別客
氣,趕快問,問他們家是怎樣把家產敗光?房子被拆除、被迫遷移的感覺是如何?

  她不知道別人會怎樣反應,不過,她的反應和以往一樣,就是低下頭,裝作聽不懂
、不關心,盡量不引起注意地離開現場。

  出了涼爽的圖書館,在熾熱陽光下走向自己的腳踏車,傅海悅被曬得全身發燙,心
裡卻是涼涼的。她清麗細緻的臉蛋上,神色寂寥。

  都這麼久了,為什麼還有人要追究調查呢?這兒又不是什麼大地方,傅家也不過曾
經是所謂地方望族,而今沒落了而已,到底有什麼好說的?

  而且,要追究她家的歷史,就一定會翻出她父親的事。

  啊,不要再想了。傅海悅告訴自己。開了鎖,騎上她代步的工具——有些年紀卻依
然堅固耐用的二手腳踏車——她毫不在乎地在午後大太陽底下慢慢騎著。

  柏油路上,來往車子不多,行人更是少,鎮上相當安靜。她的腳踏車發出的喀啦喀
啦響,成為這懶洋洋午後,蟬鳴之外的唯一聲響。

  細細汗珠在額上、後頸聚集,她的薄T恤背後也濕了,但她不在乎,相反地,還很
喜歡被太陽狂曬、狂流汗的感覺,好像可以蒸發掉一些不純淨的思緒似的。

  騎啊騎,反正沒人沒車,她乾脆騎到馬路正中央,直到察覺似乎擋到人家的路了,
她才謹慎地回到右側,讓後方來車通過。

  不料後方來車沒有通過。

  她放慢了速度,後面的車子也慢下來了,性能優異的引擎聲在她身後低低響著。

  傅海悅又往旁邊靠了靠,簡直快騎進別人騎樓下。這路,讓得夠寬了吧?

  車子還是沒越過,繼續跟在她後面。

  騎著騎著,越騎越慢,最後,乾脆玉腿一踩,停下腳踏車。

  她一回頭,就看見一輛非常、非常、非常騷包的名貴跑車也跟著停下。那車是囂張
的敞篷車,還黑得發亮。

  駕駛座上坐著一名俊男,在燦爛到刺目的陽光下,簡直像是廣告片或電影場景一樣


  此刻,那張讓人印象深刻的俊臉上,有著淺淺的笑意。見她回頭,他舉起手,閒適
地揚了揚,開口招呼,「嗨。」

  傅海悅突然覺得有一瞬間的暈眩,可能太陽真的太大,曬得她要中暑了。

  「天氣真好,對不對?」晏予書的嗓音相當有磁性,不用大聲或用力強調,便有一
種勾人的魔力,讓人聽了,餘音裊裊在耳中震動。

  「呃……對。」除了同意,傅海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算是打過招呼之後,她繼續往前騎,努力忽略突然飆得更高的體溫,以及又開始不
規律的心跳。

  騎騎騎……不管騎得多快,鐵馬當然還是快不過歐洲名貴跑車,不可能遠遠甩開,
所以那輛囂張的車還是不快不慢地,繼續跟在她身後,或者該說是身旁。

  「你真的不怕曬太陽?」閒聊似的語氣中有著不敢置信,和一點點笑意。「不用防
曬?也不用戴帽子、撐傘?」

  傅海悅費力騎著腳踏車,微微皺眉,沒有回答。

  初次見面,這人怎麼回事?裝熟裝得這麼自然?

  「聽說你從小在這裡長大,怎麼皮膚還能這麼白?有什麼秘訣嗎?」晏予書不介意
,繼續閒聊問著。

  聽起來,剛剛沈姊已經告知過她的身份,既然這樣的話……「你跟著我,有什麼事
?」她索性直接問了。

  慵懶的笑意在晏予書的嘴角浮現,眸光懶洋洋的,「也沒什麼重要的事。」

  「那……」那就接不下去了。傅海悅覺得一肚子悶氣。

  喀啦喀啦的腳踏車聲,和低沉咆哮的跑車引擎聲應和,傅海悅的臉已經染上了健康
紅暈,但她咬緊牙關,不發一語。

  「你住在前面公園那邊?」晏予書又問了,還是一樣輕鬆的口氣,似乎不把她明顯
不悅、不想搭腔的態度放在心上。「這鎮上我不太熟,不知道能不能——」

  「不能。」傅海悅不等他說完,立刻俐落打斷。

  「咦?我以為你沒在聽我說話。」俊男笑吟吟的,毫不介意。

  她懊惱地咬住唇,不肯再說。埋頭繼續奮力踩著腳踏車,不管他再講什麼,都不回
應了。反正就假裝旁邊沒這個人、這輛車。

  好不容易回到住處附近,她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傅海悅準備左轉,於是對著身旁的
囂張跑車揮揮手,做個手勢,要晏予書往前開。

  當然,他也跟著停下來——就停在馬路正中央。

  「我要左轉。」她面無表情,簡單明瞭地說。

  「我知道。」他微笑,抬起眼四下看看,瀏覽著附近景物,好像在認路一樣。然後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又回到她臉上,久久都沒有開口,就那樣含笑望著她。

  「你到底還有什麼事?」被看得不自在極了,傅海悅皺著眉說:「找資料,請回圖
書館;想逛逛這附近,請找別人當嚮導,一定會有自願者;如果迷路了,繼續往前開,
過了公園再五百公尺就有警察局。」

  晏予書笑了。他的白牙在陽光下閃了閃,笑容燦爛得可媲美艷陽。

  「如果說……我是想認識你呢?」

  略帶戲譫的反問如此直接,讓傅海悅暗暗倒抽一口冷氣。

  最可惡的是,傅海悅雖然自認很清楚他的動機——他並不是單純想交朋友、對她有
興趣吧——但她的心還是很沒出息地小鹿亂撞了好幾下。

  「我剛剛聽見你和沈姊的談話,你想瞭解傅家的歷史。不過,相信我,沒什麼好瞭
解的。」她冷淡地回答,毫不客氣地潑他冷水。「那塊地也沒多大,更沒什麼用處,實
在不用多費心。」

  說完,伸長了撐在地上的玉腿一點地,順勢猛踩踏板,迅速從跑車前打橫越過,騎
進了昂貴跑車開不進去的窄窄小巷裡。

  真的,沒什麼好說的。何況,傅家的地,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博家的歷史,她根
本不想管、不想解釋!

  火辣的陽光依然帶著高溫照射在她身上,而背後流下的汗,居然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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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03: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幾天之後……他們又見面了。

  「哦……原來你也在這裡。每個圖書館都看得到你。」

  充滿男性魅力的嗓音,傭懶性感,應該屬於黑夜的,卻在週一早晨,充滿學術氣息
的大學圖書館裡響起,實在有點奇怪。

  而且更奇怪的是,這聲音還有點耳熟,令坐在櫃檯後面的傅海悅微微皺眉。

  「好像不太高興看到我?你在皺眉。」那魔魅的嗓音繼續,「看一眼嘛,說不定你
會改變心意。試試看?」

  魔鬼在誘惑夏娃吃禁果,大概也不過如此了,這男人真該被抓去關才是。光靠他的
嗓音,大概就能迷惑最保守的女人為他拋棄一切,跟他私奔到天涯海角。

  傅海悅當然不會丟下工作隨他私奔,不過,她還是很沒出息地抬頭,望進一雙琥珀
色、含笑的眼裡。

  「你有什麼事嗎?」她冷淡地問,「來度假,還要借書看?」

  晏予書不出聲,研判似地盯著她。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傅海悅把椅子往後一推,站起來想離開。她才不想繼續坐在這
兒被盯著看,好像動物園裡的猴子似的。

  而且,再繼續被那雙帶電的眼看下去,她……怕自己的慌張、不自在會太過明顯,
被他看穿。

  「別走。」他出聲挽留,「我是來找資料的。可以告訴我本地史籍放在哪浬嗎?」

  傅海悅坐回電腦前,不帶一點感情的說:「本地史籍的範圍很廣,你想找什麼方面
的?要把範圍縮小一些,才找得到。」

  「和你有關的。」他輕鬆回答。

  不只回答,連他的姿態都非常輕鬆。斜斜靠在櫃檯,手肘擱在及腰高的檯面上,長
腿優閒地伸展著。

  他依然一身休閒打扮,輕鬆得像是觀光客來度假。T恤、牛仔褲這麼尋常的衣著,
卻忠實描繪出他一身堅硬結實的肌肉線條,整個人就是只極漂亮的雄性動物。

  是的,漂亮!傅海悅還沒見過如此漂亮,卻又不帶一絲脂粉味,只散發著純男人氣
息的異性。他帶給人的壓迫感太強了。

  他不屬於這個安靜樸素的小鎮。即使是度假,他也該在有著棕櫚樹、比基尼美女、
陽光白沙、閃亮遊艇的地方。

  更不該在這兒任意調戲女人!

  「沒有什麼史料是與我有關的,抱歉。」傅海悅口氣更加冷淡,簡直是在下逐客令


  隨即,她抬頭望向剛從門口走進來的上司,點頭招呼,把晏予書晾在一旁。

  「那個……還書的架子那邊,你去排一排。」上司是名四十多歲的男人,不知道為
什麼對她不太親切,很權威地指使她去工作,不過一轉頭見到晏予書,卻立刻堆起了笑
,判若兩人。

  「晏先生?這麼早就來了?我接到電話之後,親自把你要的資料都找出來準備好了
。來來來,請進請進,都在我辦公室裡。」

  上司把貴客迎了進去。那過分慇勤的態度,讓傅海悅喜怒都不形於色的雪白臉蛋微
微一僵。但她還是壓抑住了,低著頭,安靜地去角落整理那一大堆的雜書。

  她實在太安靜了,靜得像是深海一般,丟顆石子進去,悄無聲響地沉沒,漣漪迅速
消失。

  而晏予書無法抑止自己想看到洶湧波濤的慾望。是一種奇異的衝動,想要擾亂那份
太過不自然的沉靜。

  所以,之後,他又來了。

  帶著一疊資料,他在圖書館開門前三分鐘抵達。閒閒靠在門邊,黑髮還微濕,像剛
游完泳就來了。

  怎麼?昨天主任親自出馬找資料,還沒找齊嗎?傅海悅很壞心地暗自想著。

  「嗨。」又是那樣輕鬆自在的招呼法,好像他和她已經熟稔已久。「早安。」

  「你沒有別的事要做嗎?別告訴我你是研究民俗歷史的。」她越過他,低頭準備開
門,一面冷淡地說。

  「我不是。」晏予書輕笑,「我說過了,是要找跟你有關的資料。我找到的這些有
點問題,想請教你。」

  又來了。這麼簡單幾句話,就讓她心跳開始加速——其實,從剛剛在走廊底端遠遠
見到他的身影,她的心跳就不規則了——傅海悅深吸一口氣。

  「我也已經說過,傅家的資料沒什麼好找、也沒什麼好問的。你有問題,可以等柯
主任來了再問他,會有更詳細的解答。」

  「他會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嗎?」

  這實在太荒謬、太可笑了,傅海悅忍不住詫笑起來。她抬頭,終於肯直視他。

  「我沒有電話。」如果沒看錯,她的美麗明眸中,閃爍著挑戰的笑意,似乎想看他
怎麼反應、怎麼找台階下。

  看來,這位小姐……可不是乖乖睥哪,她是有刺的,只是藏得很好。

  「哦……」他聳聳肩,「那我就只好打來這兒找你了,或是打到你上次去幫忙修電
腦的鎮上圖書館那邊?哪個比較方便?」

  都不方便!「你打電話找我做什麼?」

  「要問幾個問題。」他揚了揚手上的文件,「我剛不是說了嗎?」

  說實話,一個女人生命中,要遇到死纏爛打的男人,也不是那麼容易,何況這個男
人還長得如此俊美,笑容如此坦然。

  傅海悅歎了口氣,「好吧,你到底要問什麼?」

  「我要查的地籍資訊,主要集中在這一帶。」他們一起走進圖書室,在長桌上,晏
予書展開了地圖,上面有著各種顏色的筆跡標記,他修長的手指點出了目標地區。「據
說傅家的所有權,一直延伸到這邊。是真的嗎?」

  「曾經是。」傅海悅淡淡回答。

  「那麼現在呢?」他略抬頭,專注地盯著她,等待著。

  傅海悅只是聳聳肩。

  「我還找到了一些文獻,應該是之前C大做專題研究時集結出來的報告。」他又變
出了一疊文件,攤在她面前。「你看,傅家的房子、花園等等都有被史料記錄下來,我
最有興趣的,是這些。」

  那是幾張影印的鉛筆畫,原作筆觸細膩,忠實地描繪出曾經的風光與規模。富麗中
帶著驚人氣勢的大房子、花木曾經扶疏的庭園,甚至還有曲折迴廊、種滿蓮花的池塘…
…傅海悅看著那些畫作,心中百感交集。

  是熟悉,還是陌生?是絲絲入骨的酸澀,還是淡淡的怨恨?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的
情緒淹沒了她,一瞬間,她居然無法反應、無法回答。

  「這些畫,據說是當時研究團隊聘請專人,參考許多相關文獻資料之後才畫出來的
。」晏予書解釋,「我想請問,有沒有辦法查到原畫者是誰?」

  「你應該去請教那位主持研究計畫的歷史系教授。」她的語氣還是很冷淡。

  只是,在那樣的冷淡中,有著一點耐人尋味的溫度,彷彿在壓抑著什麼似的。

  晏予書揚起一道濃眉。

  「你不相信也沒關係。反正我知道的不多,抱歉。如果還有別的問題,請去問柯主
任,他馬上就會來上班了。」說完,傅海悅做個手勢,示意請他到主任辦公室去等。

  主任對這位貴客可是五體投地到極點。晏予書之前來拜訪過之後,王任口沫橫飛地
大聲讚揚了大約半小時,內容不外乎是講晏予書多有內涵,一點貴公子的架子也沒有,
他們家的財團賺了那麼多錢,還不忘關心人文、回地方,真是難能可貴……她
當時只是低頭整理書單,不聲不響。反正多年來都是這樣,她是最安靜最沒聲音的聽眾
,最好是縮到角落,甚至消失不見。

  「嘿。」突然,溫柔的魔鬼把她喚回了現實。他輕輕敲了敲桌面,「我不是想為難
你,不想回答的話,就不用說了,真的。」

  既然這樣,何必來問她呢?傅海悅忍不住瞪他一眼。

  這一看,又看見一個燦爛到令人心跳加速的笑容。

  「反正我也只是想跟你說說話。」彷彿會讀心術似的,晏予書直率回答,「每次看
到你都好安靜的樣子,忍不住想逗你多講幾句。」

  地潔白的貝齒咬住了下唇。這人講話怎麼這樣,毫無掩飾、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和
她一向熟悉的互動方式,那麼不一樣。

  他一定不是在本地長大的。那種陽光而自信、又充滿男性魅力的特殊氣質,絕非尋
常環境所培養得出來。

  「下次我們聊點別的,好不好?」他略偏頭,看著她細緻如白瓷的臉蛋,語氣像在
哄一個壞脾氣的孩子。「還有,能不能笑一笑?我從認識你到現在,都這麼久了,還沒
看你笑過呢。」

  「我們才見第三次面,並不久。」她冷靜指出。

  不料晏予書一愣,俊眸流露一絲罕見的恍惚,又有點困惑。「才第三次見面?為什
麼……我總覺得和你認識很久了?」

  這句似曾相識的話,重重撞進了傅海悅心底,一瞬間,她幾乎喘不過氣。

  幾個月前,她和另一個男人漫步在海邊,夕陽把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應該是非常浪漫的場景,只不過景中的人物,臉色都相當嚴肅。

  「我總覺得,跟你認識這麼久了,照顧你是我的責任……可是……有些時候又覺得
,你不太需要照顧……」男人有張帶點書卷氣的臉,也可能只是因為他戴著眼鏡的關係
。他走在傅海悅前面,低著頭,有些不自在地說著。

  「所以呢?」傅海悅漠然問。她索性停步了,望著腳底下被海浪沖過一次又一次的
沙灘。

  「你也知道,我現在工作越來越忙,實在沒時間分心來照顧你……」男人難堪地抹
抹額上的汗,「如果最近比較冷落你,你不要想太多。」

  傅海悅扯起了嘴角,紅唇彎成無奈而帶點嘲諷的弧度。

  「你有新女友了。」不是問題,而是結論。

  對方急了。「不是這樣。只是工作真的很忙,我抽不出時間……如果有人問你,你
千萬不能、不能說是因為別的女人……」

  他後面說了什麼,傅海悅都沒聽見了。她只聽見海浪的聲音,還有風聲,以及她自
己的歎息。

  工作忙,沒錯;加上和最近新來的、某家媒體跑地方新聞的女記者打得火熱,時間
當然不夠用。

  但這位林士銓先生,多年來不只一次在眾鄉親面前深情款款地說,他答應過老鎮長
——也就是他的上司、她的父親——要好好照顧海悅的。不管發生什麼事,他林士銓一
定是個負責任、重情義的熱血男人,不會丟下她不管。

  也因為這樣的形象,讓他在前任鎮長傳達遠因舞弊而被查辦入獄之後,以幕僚身份
順利遞補成功,當上了最年輕的鎮長。

  好幾年了,傅海悅被利用、被當成政治籌碼,但她始終沒有表達過任何不滿。

  如果她對誰來說還有一點利用價值的話,那就用吧。

  所以他們被送作堆,作秀式的在一起.偶爾看看電影,吃個飯;在公眾場合,他會
牽她的手或搭著她的肩,就這樣。

  如今,大概連這樣都惹得那位女記者不開心了,而林士銓又需要傅海悅的配合,繼
續保持他的深情重義形象……她又笑了笑。

  「你不要這麼陰沉好不好?想說什麼就直說,你的笑法,真令人毛骨悚然!」林士
銓的語氣暴躁起來,因為惱羞成怒。他以為會看到傅海悅哭泣或驚慌的模樣,沒想到年
紀輕輕的她,卻深沉得令人害怕。

  「我想那位記者小姐的笑,應該比我甜美百倍,祝你們幸福。」

  淡淡說完,她轉頭便走,任海風揚起她的短髮、衣角,一派瀟灑,像是不在乎任何
事。

  她習慣樹立起這樣的武裝,不停催眠自己,她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事隔多
日,相似的一句話,讓兩個不同男人說出來,效果居然是十萬八千里。

  一個她真的毫不在乎,另一個卻讓她心弦為之震盪,久久不歇。

  時空回到了大學圖書館,她兼職打工的地方。好幾年了,館方始終沒有把她升做正
職的打算,隨時可以要她走,她也不在乎。

  而這一切都不在乎的武裝面具,終於在晏予書第五次到訪時,開始產生裂痕。

  其實早在第一次見到他時,裂痕就出現了,只是傅海悅一直刻意忽視。

  「嗨。」又是那麼輕鬆的語氣,好像天塌下來也與他無關似的。「小姐,今天心情
怎麼樣?」

  這人真的不用上班、不用工作嗎?度假這麼多天?而且還天天跑圖書館,找人搭訕
聊天?!

  偏偏她今天心情很不怎麼樣。

  「好像不太開心哪。怎麼了?」晏予書走到他慣常站的位置,還是老樣子,斜斜靠
在櫃檯邊。他好像從來沒有端正坐過或站過,總是帶著一股閒閒的慵懶勁兒。

  傅海悅就不一樣了,她背脊挺直,纖瘦身子繃得緊緊的,在他面前,她從來無法放
鬆。

  「沒什麼特別的事。」她輕描淡寫回答,不肯看他。「只不過……跟所有人一樣,
沒什麼大不了的。」

  「哦?什麼事?說給我聽聽怎麼樣?」

  「就是一些很普通的,生活沒有目標,被『男友』甩了,工作上,隨時有被解雇的
可能……每個人都有的煩惱。」她聳聳肩,口氣平淡。

  晏予書瀟灑笑臉微微一僵,立刻抓到他關切的重點,「你有男友?」

  「你不知道?」傅海悅紅潤的唇彎起嘲諷的弧度。「看來,你在鎮上這幾天,聽得
還不夠多。」

  「你是說,你父親以前的機要秘書,也是現任鎮長林先生?他真是你男友?」晏予
書的濃眉皺了起來。「他至少……也有四十歲了吧?」

  傅海悅聞言,笑了出來。

  她笑起來真好看,本來細緻秀氣的五官,登時嫵媚了起來。

  「他今年三十五歲。」

  「我不信。」晏予書直截了當的說,拒絕接受。「他沒那麼年輕。他若三十五歲,
那我大概大學才剛畢業。」

  傅海悅咬住下唇,試圖忍著,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裡,跳躍著忍也忍不住的笑意


  「咳咳!」

  他們在外面閱覽室低聲說話,而隔著一道門,她的上司柯主任清了清喉嚨,清楚表
達出他有些介意的訊息。

  晏予書是貴客,那麼,老闆針對的,當然就是上班時一直閒聊的她了。

  傅海悅歎了一口氣,收拾起蕩漾的笑意,回到那個清冷而淡漠的模樣。「還有什麼
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要去忙了。」

  「有。」他把手上的一大疊資料交給她。「我是來還東西的。這次到這邊,很感謝
大家的幫忙,收穫良多,謝謝。」

  聽他的口氣……傅海悅忍不住問:「你要走了?」

  「是啊。雖然我生活有目標,沒被男友甩過——我沒有男友,喜歡的一直都是女人
——也應該不會被解雇,但我還是跟一般人一樣,有工作要做的,不能度一輩子的假。


  口氣輕鬆愉快,故意學她說話,想逗她開心,傅海悅卻越聽越悶,一種無法解釋的
悶.

  因為他要走了。

  這幾天來,她雖然待他總是淡淡的,但是心裡非常清楚,晏予書是個極有魅力,也
對她非常好的男人。

  他沒被她的冷淡嚇跑,總是耐心聽她說話,還常常設法逗她笑,卻又不像某些白目
一樣,說沒兩句就提出邀約,甚至動手動腳。

  簡單來說,外表是個花花公子,骨子裡卻是個有禮貌、有風度的紳士。

  在她二十五年的生命中,還沒遇過這樣的男人。

  當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冰霜般的武裝,已經出現裂痕,她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絲
寂寞的表情。

  很淡,稍縱即逝,可是晏予書敏銳地察覺了。

  當下,在千分之一秒中,可以說是連考慮都沒考慮地,他作了一個決定。

  下一秒,他把決定說出口。

  「我走之前,想去傅家的舊地看一看,拍幾張照片.」他盯著她,眼神出乎意料的
認真。「你陪我走一趟,可以嗎?」

  「你到底為什麼對傅家這麼有興趣呢?」傅海悅極為不解。「何況,那裡雖然已經
荒廢多年,但還是私人產業,你不能說進去就進去。」

  望著那張表情嚴肅的俏麗小臉,晏予書在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

  私人產業……她還不知道嗎?傅家的地,很快就不再是傅家的了。

  而他,要當這個壞人,把事實告訴她嗎?

  不要吧,暫時不要。他還想再看看她罕見的甜美笑容,想再輕鬆的和她閒聊瞎扯,
想故意逗得她好煩、好無奈,貪看她想生氣又不好意思的模樣。

  性感的唇一扯,晏予書露出充滿魅力的傭懶微笑,「所以要請你和我去。你也姓傅
,到自己家的土地走走,絕對不會有問題,不是嗎?」

  他說起來是合情合理,只不過……「對你來說是很方便,但是,我呢?」

  「你……」他略略傾身,專注望進她黑白分明的眼,壓低了聲音,「你不想跟我去
嗎?我都要走了呢。」

  不過就是一個陌生男人,來這小鎮度幾天的假,現在要離開了,她為什麼要覺得不
捨和惆悵呢?

  而這莫名的不捨和惆悵,為什麼會轉化成一股沒來由的衝動,讓她點頭答應呢?

  她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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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03: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們在幾乎完全荒蕪,雜草長得到處都是的傅家舊址,從傍晚走到天黑,直到夜幕
低垂,四下都暗了,伸手不見五指時,才離開。

  晏予書對什麼都有興趣,哪怕是頹敗的地基、只剩半截的磚牆、已經幹成一個大窟
窿的蓮花池……他都一一走過,細細研究,甚至還反客為主地教導傅海悅哪兒是門、哪
兒曾經有迴廊、哪兒又栽種了一整片的木蓮,只是混雜在各種茂密雜木中,看不出來了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啊?」她跟在他高大的身影後,忍不住咕噥,「我是本地
人,這兒還曾經是我阿公家,我都沒這麼熟!」

  晏予書只是微微一笑,神秘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得小小的紙,展開了給她看。

  「跟你說個秘密。」他俯頭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其實,我有帶小抄。」

  誰讓他靠得那麼近的?害她耳根子開始發燙,不,不只耳根,而是整個人的體溫猛
地往上提升好幾度。

  拿出來的小抄,居然就是那一系列鉛筆畫作,縮小影印之後,方便攜帶。

  「我一直想找這些畫的原畫者。」他的眼睛離不開手上的鉛筆寫生,自言自語的說
著。「如果可以找到的話……」

  「為什麼非找不可呢?」傅海悅困惑了,「依我看,這些也很普通,隨便有點基礎
的都能畫。何況,畫出來不過是想像、捏造的景物,你為什麼如此執著?」

  「也不是執著,而是畫中的氣氛……」說著,他搖了搖頭。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
模糊感覺,又有什麼好解釋的呢?所以他也只是笑笑。「算了,不說這個。你看那邊,
那是柳樹嗎?」

  「應該是……」

  就這樣,兩人漫步在一片廢棄荒蕪中,遠離塵囂,最近的大馬路也在五百公尺之外
,根本聽不見車聲,只有隨風擺動的芒草中,偶爾有著不知名的蟲鳴。

  ……和她自己的心跳聲。

  在往回走的路上,晏予書一面和她閒聊著,一面順手拔了根芒草,像逗小貓一樣逗
著她。癢癢的感覺真惱人,她揮開芒草,橫了他一眼。

  「別抓。」見她不自覺伸手,把雪白的臉蛋抓出淡淡紅痕,晏予書立刻制止。

  「可是會癢……」

  晏予書長腿一跨,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芒草丟了,堅實大掌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眼睛閃爍著野性難馴的專注光芒,與他平時帶點痞、帶點慵懶的味道完全不同


  下一刻,他已經俯下頭,一個溫柔的輕吻,落在她的臉蛋被抓紅了的地方。

  他的唇,線條那麼陽剛,觸感卻是那麼柔軟。

  「謝謝你今天陪我。」深濃到化不開的暮色中,他低沉的嗓音彷彿有著魔力,讓她
暈沉恍惚,根本無法思考。

  晏予書的假期,結束在一個純情簡單的吻,之後,他駕車離去了,而傅海悅重新回
到了現實。

  夜色中,她安靜地走向自家所在的小巷,帶著一點暈眩,恍惚。若不是手上的那根
芒草,以及還留在臉頰的溫柔觸感,她會以為自己只不過是作了一場夢。

  回到住處樓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在等在那兒。附近光線不足,人煙也稀少,要
不是早就認出來人,傅海悅可能會警覺地不再前進。

  但她認得那人了,所以只好走過去。

  「這麼晚?」約莫五十上下的男子,開口詢問,「去哪裡了?吃過飯沒有?」

  「小叔。」傅海悅硬著頭皮回應。

  「一個女孩子,不要這麼晚了還在外面亂晃。」她的小叔,也就是她唯一還有來往
的親人,此刻正嘮叨著。「你看看,衣服弄得髒兮兮的,是跑去哪裡?晚上等你吃飯,
結果你也沒來,忙什麼忙到忘了?」

  啊,她真的忘了。這都要怪那個英俊得過分的惡魔,勾引她去閒晃了一下午,鬧得
她心神不寧……「對不起,小叔,我臨時有事,該先打個電話的。」她有些心虛地說著
,一面急忙從隨身的背包裡找出一個信封,「我已經準備好了,本來要拿過去的……」

  「這些稅金的問題,實在很麻煩。」小叔接過了信封,點算著金額,一面繼續嘮叨
碎念,「可是也沒辦法,該繳的還是要繳。加上你也知道,你爸爸喔,用錢超不當心,
隨便亂花,又鬧過那些事,政府一直都看得很緊……」

  「謝謝小叔幫忙打點。」她客氣得近乎生疏。

  確認無誤之後,小叔便離去了。她安靜地望著小叔略微佝淒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她的親人,總是以很奇怪的方式存在她生命之中。

  母親很早就過世,傅海悅甚至不記得她的臉;父親,從她有記憶以來都在忙,一直
忙一直忙,忙著應酬,忙著振興家風,忙著選舉。結果因為在鎮長任內發生土地收購弊
案,纏訟經年後鋃鐺入獄。出獄後鬱鬱寡歡,偶爾借酒澆愁,一次酒醉之後駕車回家途
中,連人帶車翻落橋下。

  父親意外身亡那年,她才大三。身為獨生女的傅海悅繼承了祖宅的土地,鉅額的稅
金、繁複的各項手續,讓當時大學都還沒畢業的她完全茫然。

  最後,她僅剩的親人——小叔,勉為其難接過了照顧她的責任。而說是照顧,也就
是幫忙出面處理文書事宜。

  「保險金都給你了,土地也在你名下,雖然這地已經不值什麼錢了,可是每年還是
要繳稅。」她小叔是這麼說的,愁眉苦臉,彷彿肩上有著千斤重擔。「小悅,你現在是
一個人了,要學著照顧自己,叔叔家裡也有負擔……」

  她低著頭,彷彿是做錯什麼事情似的,「我會想辦法。」

  小叔歎著氣,「能幫的我會盡量。我回去幫你算一算,看看能不能辦分期繳納。」

  就這樣,傅海悅用領到的保險金讀完大學——當然,還要一面打工,才能負擔自己
的生活費,以及定期交給小叔補貼稅金的部分。

  畢業後她搬回老家,不用繳房租,可以省下一大筆。鎮上工作機會不多,她什麼都
做,卑微簡單的圖書館約聘人員、臨時文書、接外包的案子,或是幫忙修電腦等等。總
之,她的生活忙碌卻又簡單到極點。

  沒有比較,倒是不會有什麼感覺,但最近接觸到了晏予書,這個彷彿生來就是為了
度假享樂、享受人生的天之驕子之後,傅海悅才清楚體認到,二十五歲的她有多麼蒼白
而緊繃。

  怎麼會有人那麼好命呢?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的感
覺,到底是怎麼樣?

  回到只剩自己一個人住的小屋,她開亮了燈,來到年代久遠的書桌前坐下,隨手翻
開擱在桌上的素描簿。

  連續好幾頁,勾勒的都是一個健朗修長的身影,還有一雙帶著傭懶笑意的眼、性感
到罪惡的唇,甚至是他的頭髮線條、他真皮涼鞋上的紋路……事實是,她一直偷偷在觀
察他,回家之後,依著烙在腦海裡的記憶,一筆一畫,忠實轉化到素描紙上。

  拿起鉛筆,傅海悅熟練地動手,刷刷幾筆,迅速把他今晚的模樣記錄下來。

  那一抹淺淺笑意,真難捕捉啊!要怎樣畫他眼中閃爍的光芒?他唇辦的溫柔?

  越畫,她的心就跳得越快,體溫也漸漸上升,就像每一次面對晏予書時的反應。

  終於,她拋下了筆,把發燙的臉蛋埋進臂彎。

  她趴在素描簿紙上,和她筆下清楚呈現、帶著笑意的俊臉,只相距不到五公分。

  好近,可是,也好遠。

  ※※※

  台北週一早晨例行會議上,元豐集團投資部總監,在休假整整三個禮拜後,終於出
現,帶著一身令人嫉妒的太陽棕,以及懶洋洋的微笑。

  「稀客!稀客!」寬闊貴氣的會議室立刻響起招呼聲,此起彼落。

  一列排開,全是集團的高級主管。晏予書面對一室的長輩、上司,還是那個瀟灑自
若、輕鬆愉快的模樣。

  「早。」他愉悅說著,把手上文件擱下,雙手順勢按住光亮桌面,修長身形微微前
傾,瞬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才進來沒幾分鐘,就已經成功控制了全場,這樣的氣勢,絕非尋常。

  「今天的例會,不知道能不能排出一點時間,讓我報告這次評估的結果?」晏予書
不疾不徐地開場。

  「不先跟大家聊聊這次的假期?」長桌盡頭,坐著晏予書的大哥,也是集團的執行
長,和他遙遙相對,此刻微笑詢問。

  問話一出,一個極為罕見,簡直可以列入世界幾大奇跡之中的情景出現了晏予書居
然答不上來。

  更誇張的是,他的微笑突然有了微妙的改變,一瞬間,他笑得有些靦眺,耳根子隨
即慢慢紅了。

  這太懸疑了!只是去度個假,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艷遇!一定是有艷遇!眾人都在愣了幾秒鐘之後,露出心知肚明的微笑。

  「看來你這次度假相當精采,有很多收穫。」晏予興笑問:「跟我們分享一下怎麼
樣?遇到什麼有趣的人、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呢?」

  面對這麼多雙老謀深算、狐狸般精明的眼睛,晏予書知道自己不能失態,要不然被
追問到刮一層皮下來都有可能,不能不小心應對。

  他們都在等著聽他報告,或者該說,等著看他出洋相。

  身為最年輕的高級主管,又是總裁鍾愛的小兒子,公司裡算是看著他長大的管理階
層一向認為晏予書長得太好看、個性太瀟灑不羈、對工作也不夠認真,能不能適任賦予
他的職責,還是個問號。

  不像他認真嚴肅的大哥一路扶搖直上,現在穩坐執行長的位置,運籌帷幄,儼然是
總裁的左右手;晏予書剛接管的是投資評估部,雖說是在研究、開發新點子並加以評估
,但看在老一輩的眼裡,簡直像在鬼混、不干正經事。

  「有趣的事情很多,由我來為各位簡報這次的投資評估,保證各位會有興趣。」他
收斂了微笑,巧妙地把話題帶回公事上,不讓他們繼續探聽他私人的事。

  比如說,一個道別吻,私密到讓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那個吻雖然私密,卻非常紳士、非常純情,但效果非同小可,至今那柔嫩細緻的臉
頰觸感,彷彿還留在他的唇際。

  那個飄逸纖細、安靜得幾乎像透明人似的小姐,就像在荒廢的宅院裡,乾涸的池畔
,突然見到的一抹清雅妍麗。

  想到她,晏予書的胸口熱熱的,耳根子也熱熱的。

  沒有人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沒有在荒廢的傅家舊址後院、深濃的夜色中,
親吻那讓他從第一次見到、就無法忘懷的淡紅櫻唇。

  但這一切,是他的私事。

  「根據我實地的評估,簡單的結論是——度假村的投資計畫絕對可行,預計營運五
年內會回本。當地的發展性前景很樂觀,交通、未來發展、人口、當地配合度等等,此
次我都有一一評估過,詳細的書面報告會在本週末以前送到各位手上。」

  如行雲流水般簡報完畢,全場一陣凝肅。他緊緊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要讓他們這些滿肚子算計的老狐狸有興趣,很簡單,只要把握住「獲利」這個重點
就對了,多講幾次「回本」、「穩賺」、「樂觀」之類的辭句,絕對有用。

  「土地收購方面的問題呢?」當然,狐狸也不是隨便能哄騙過去的。他的狐狸哥哥
就沒有昏頭,立刻敏捷的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大致上沒有問題,書面的同意已經取得百分之九十。」

  「百分之九十?所以,沒有完全收購成功?」晏予興的濃眉皺了起來,「之前說收
購可能有問題的那塊地,地主好像是當地鎮長?談得怎麼樣?」

  「是『前』鎮長。」晏予書再度巧妙地帶過,「這方面不是我在談,是昌龍開發負
責的。不過,我會去瞭解狀況。」

  「把事情交代下去,讓昌龍的人去收尾,你已經在這上面花掉不少時間了。」威嚴
的執行長冷靜下令,「接下來,要你去評估明年投資東南亞電訊集團的狀況,近期內最
好寫份報告出來給我們看。」

  晏予書微微一笑,搖頭,「不行.」

  「什麼不行?投資電訊集團不行?」晏予興以及會議室中十來位的高級主管,都被
他突如其來的拒絕給弄得有點困惑。

  「我是說,不行,我不會把這個案子交出去給別人收尾。」晏予書隔著長桌遙望他
哥哥,堅定地宣佈道:「這是我的,從頭到尾,我要負責完成。」

  迎著透過落地玻璃惟幕灑落的陽光,琥珀色的俊眸中閃爍謎樣的光芒。

  那是獵豹鎖定獵物時的眼神。

  深沉老練的晏予興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在納悶:他這個弟弟,是怎麼回事?去
了一趟海邊小鎮回來,好像有點改變了?

  ※※※

  兩個禮拜後黑色敞篷跑車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就像帥氣駕駛的雪白牙齒一樣,超刺
眼。

  傅海悅一從打工的圖書館走出來,就差點被閃到瞎掉。

  「嗨。」閒閒靠在車邊的男人,微笑懶洋洋的,嗓音也懶洋洋的,「漂亮的小姐,
要不要一起去兜風?」

  別人說起來,一定是超白爛的泡妞劣招,但是由他說出來,卻瞬間成了最誘人的邀
請,讓人無法抗拒。

  就是有人有這樣的魅力,傅海悅愣愣看著他。隔著一條馬路,彷彿隔開了兩個世界
;那邊與這邊,富與窮,男人與女人。

  而他,跨過了那條分隔的馬路,朝她大步走過來。然後,就像是全世界最自然的事
情一樣,大掌牽住了她涼涼的細嫩小手。

  「你怎麼又來了?」被牽過馬路、上車的傅海悅,困惑地問。

  「嫌我煩?」他輕笑著安置好她,才回到駕駛座上。

  他發動車子,性能絕佳的跑車引擎低低咆哮著,沒多久的工夫,就離開了熱鬧的鎮
中心。

  風揚起她細軟的短髮,一開始的拘束感很快被吹得無影無蹤。他果然猜對了。這位
小姐看似沉靜內斂,卻極端嚮往自由自在的感覺。敞篷快車讓她的眼睛發亮,臉頰慢慢
暈紅,就像是……動情時的美麗模樣。

  想到這裡,晏予書自己的心跳也加快了些。

  車在海邊停住,他們從破舊的水泥階梯走下去,沿著堤防漫步。

  午後的海邊,靜悄悄的,幾無人煙。晏予書還是牽著她的手,直到並肩走了一段路
之後,他突然領悟到,傅海悅並不矮,在身高一八四公分的他身邊,沒有小鳥依人的感
覺.

  「你有多高?」他突然問。

  「大約一七0。」博海悅說,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低下頭。

  她一直試圖要隱藏自己,最好能像背景、傢俱一樣毫不引人注目,到後來,根本像
是反射動作一樣,如此細微,他卻注意到了。

  「別擔心,我喜歡這個身高,你該抬頭挺胸的。」他偏頭在她頰上偷了個吻。「你
看,多方便。」

  她還給偷香歹徒一個白眼,臉蛋慢慢的染上了紅暈。

  晏予書笑了。他喜歡看她的情緒波動,不管是冷淡、薄怒、不耐、微笑、羞赧……
各種風情,都好。

  空曠的海邊,雖然沒有經過人工修飾,沙灘不是誘人的純白細沙,海浪也不是碧藍
清澈,沿岸有雜草、亂石,偶爾還會出現莫名其妙的垃圾,但是晏予書感覺得到,身邊
的她,在離開了打工場所、身邊少了人群之後,她整個人放鬆了,眉宇間那股淡淡的抑
鬱,也舒緩了許多。

  「你常來這兒?」看她熱門熟路沿著小徑走下去,晏予書忍不住問。

  「嗯。」她點頭,抬起手,指向遙遠的另一端,「我家……以前在那裡,後院一直
延伸到海邊,小時候探險,常常從後院溜出來,在海邊閒逛。」

  那是傅家荒廢的舊址。晏予書瞇著眼看了看。

  「你在那兒住了多久?」

  「沒有很久。」她偏著頭想了想,「其實那兒也不太適合住下去,房子裡會漏水,
那麼大的地方又常常只有我在。」

  晏予書握著她的大掌緊了緊。

  不捨的情緒如此陌生,他似乎還不曾體驗過這樣的強度。

  但他珍惜她肯說話的契機。天知道要哄得這位小姐開金口,肯跟他鄉說幾句,可不
是那麼容易的事。

  所以,他沒有打斷,只是讓她繼續說。

  「有一次刮颱風,把後面廚房的屋頂吹走、牆也倒了,還海水倒灌,淹壞了大部分
的傢俱,實在住不下去,最後只好搬走。」她繼續說下去,「搬出去也好,因為後來我
爸入獄了,我一個人也不需要太大的空間……咦?」

  一面遙望著大海,一面淡淡說著的傅海悅,突然被一個擁抱打斷了。

  晏予書輕輕一扯,把她圈入懷中。

  他全身上下都是硬的,精壯結實的肌肉,擁著她時,卻是那麼溫柔,小心翼翼,像
是怕用力一點就會碰壞她。

  「怎麼了?」埋在他頸側的詫異,悶悶飄出來。

  晏予書擁緊她纖細的身子,忍不住低頭吻著她的發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沒人喜歡被憐憫吧,但是他無法克制自己想憐惜她的慾望,海浪一樣襲來,連他自
己都險些無法招架。

  想像著她一路長大,都是這個安靜、疏離的寂寞模樣……他的胸口便滿溢著難以言
說的絲絲心疼。這感受如此陌生,酸中帶甜。

  海風帶著特殊的鹹味,吹拂過他們被彼此、被陽光烤熱的身軀。他像是在海灘上曝
曬了一整天,又熱又渴,無法克制地啜著她水嫩的肌膚。

  她的額、她的眉,她挺直秀致、很有個性的鼻樑,雪白到幾乎透明的嫩頰……直到
要吻上她水紅的唇時,晏予書遇到了掙扎。

  懷中人兒猶豫了,她微微使力格開,小臉也偏了過去,不讓他吻。

  「我們……才見面……沒幾次……」她微弱的抗議傳來。

  「嘿,我一天到晚去你打工的地方晃,那些都不算嗎?」追人還追到對方沒感覺,
他也太失敗了。

  「我以為你是去找資料。」她略仰頭,望進那雙含笑的俊眸。

  「沒有資料那麼有趣,有趣到讓我天天跑鎮上、大學的圖書館、研究室。」他重新
攬近她,柔軟腰肢在他臂彎裡,感覺太好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皺皺鼻子。

  「說對了,真聰明,有賞。」

  獎賞是一個火熱的、纏綿的、甜甜蜜蜜的長吻。

  大海、烈日為證,廣闊的海天一色間,幾乎毫無人煙,如此空曠開放,卻像是世界
只剩下兩人的私密空間。

  傅海悅耳中只聽見潮浪扑打沙岸的聲響——或者,那是她全身澎湃的血液在耳中造
成的音效?

  男人以唇、以舌誘哄著她,她只能乖乖順從,芳唇微啟,讓他侵入、探索,直至吮
含住她羞怯的舌尖,火熱互動。

  第一次如此接近,親密,兩人的吻卻如此契合,毫無生疏或尷尬。

  是他……經驗太豐富了吧?迷糊暈沉中,傅海悅最後一絲思考能力,也被急速升騰
的溫度給蒸發殆盡了。

  飛蛾,從此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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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03: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夏日將盡,秋意卻遲遲不來。海邊的小鎮,依然是懶洋洋的燠熱著,只有在午後雷
陣雨過後,才有一絲可喜的涼爽出現。

  海邊的大雨來勢洶洶,瞬間會把整個世界變成灰白色,濛濛的讓人看不清.

  像這樣濕答答的下午,真是讓人不想出門、不想做事,只想翻翻書、聽聽音樂,優
閒地度過。

  當然,晏予書可不是那麼懶散的人——呃,不是嗎——無論如何,他現在可是在當
地「資深」居民的幫助下,研讀著相關的資料。

  只不過,研究資料,研究到床上去了。

  男人的手一隻讓她枕著,另一隻則拎著文件,兩人一起看,舒適愜意。

  「翻頁。」他的下巴已經有些胡碴,更添性感,努了努嬌人兒枕在他肩上的頭頂心


  雪白的小手本來擱在他光裸堅硬的胸口,此刻抬起,徐徐翻過一頁。

  「你的名字,怎麼不在這裡面?」他瀏覽著,閒閒地問。

  「我是女生,族譜裡沒有列。」傅海悅的臉蛋貼在他的胸膛,也斜眼瞄了瞄他手持
著的文獻資料。

  關於傅家,關於這個鎮,這段時間以來,他幾乎已經成了專家,所有相關資料都被
他搜出來研究——當然,傅海悅的幫助也厥功至偉。

  雖然他總說是個人興趣,但像這麼狂熱的研究法,簡直已經像在寫論文了。

  「為什麼?」

  「因為我是女的。」傅海悅撐起身子,給了他一個「你剛剛沒在聽嗎?」的眼色,
「女兒不能傳承香火,所以族譜不列。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那就奇怪了。」他微笑,眼神閃爍著戲譫。「要傳承香火,沒有女人,還真是辦
不到。」

  話是合情合理,但被他低沉而略帶沙啞的嗓音說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就硬是有種
曖昧的暗示。

  這男人,根本就是罪惡的化身,那麼慵懶、俊美,那麼……性感。

  就算在她這又小又簡單的斗室中,在她這張年代久遠、床單枕套都洗得褪色的床上
,他優雅閒散的姿態,精壯優美的身體,就是能讓氣氛變了,環境變了,彷彿這兒不再
是她的房間,而是什麼華麗後宮或豪華飯店似的。

  「不跟你說了。」傅海悅歎口氣,重新窩回他懷裡。「什麼事在你口中,就變得怪
怪的。老是不正經、不說實話。」

  不說實話。這幾個字像是刺中了晏予書,精壯的身子微微一僵,隨即,嘴角扯起性
感的笑。「別這麼說,我對你說過的,可全是真心真意。」

  「哦?比如說?」她柳眉一挑。

  「比如說,講你的身材有多好、皮膚有多嫩,抱你的時候,我……」

  話還沒說完,含笑的唇就被迅速掩住.她翻身坐起,水汪汪的眼似笑非笑的瞟著他
,「如果是要講這些,那真假我不介意,不用舉例了。」

  他還是笑得好壞,吻著她柔嫩掌心,然後是手腕、上臂內側……撐起身子沿著她裸
露細緻的肌膚一路吻上去,直到頸側、下巴,最後是她紅潤的唇。

  唇辦相接,立刻密密黏住,熱吻難分難捨,她在他大掌的引導下,乖乖的偏頭,調
整角度,讓他吻得更深、更密。

  「這麼甜。」他抵著她的唇喃喃說,一面撫握住她纖細腰肢,品味著細緻到不可思
議的肌膚。

  在平日樸素到毫無花巧的衣物下,是最令人驚喜的寶藏。她的曲線、觸感、反應…
…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深深迷戀,像中蠱一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深嘗、佔領、蹂
躪。

  「嗯……」輕軟吟哦不由自主地逸出嘴,她的上衣被熟練的大掌給輕鬆脫去,素色
保守的胸罩也掉落床邊,裸露出雪嫩誘人的雙峰。

  雖然纖細,但她的上圍卻是出人意料的豐滿。腰細腿長,嬌臀又翹,完全是個尤物
的身材。

  「我都是說實話。」他的嗓音沙啞,薄唇一面忙著吮吻她的裸肩、前胸,一面說著
最真心的情話。「沒見面的時候,時時會想到你,想你在我懷裡的模樣,你叫我名字的
聲音,你嘗起來的感覺……」

  「真的嗎?」傅海悅輕喘著,完全無法抵抗,只能全然承受他狂野的激情。

  「真的。」晏予書火熱的唇印上了她高聳的酥胸。

  下一刻,嬌嫩的蓓蕾被吮住,在唇舌甚至牙齒的可惡折磨下,繃成了挺硬的小莓果
,讓已動情的男人更是恣意愛憐,不忍釋手。

  下身的衣物也被蹭掉了。意亂情迷間,他帶著她翻身,男人精壯的身子壓上她的,
受過陽光洗禮的淺麥色身軀緊密貼住細緻雪白的嬌嫩,對比好鮮明、好煽情。

  他好硬,全身上下都是;迷亂中,傅海悅卻清楚知道,在他的強硬攻勢下,她從一
開始就潰不成軍。

  「可以了嗎?」他邪惡的撩撥挑逗著,還要故意問。

  她全身已經都羞紅了,咬著唇,忍著險險要出口的呻吟,似笑非笑地瞪他一眼。

  他還問?經驗老到的他,會不知道她已經、已經……男性堅硬的慾望磨蹭著嬌軟濕
滑的禁地,一下、兩下,陣陣電流從身體核心爆發,流竄到四肢百骸。她的顫抖是因為
慾望,而不是害怕。

  雪白長腿勾纏住他精瘦的腰,素手緊緊攀著他的肩,在他緩緩侵入她時,仰首吐出
一口灼熱的喘息。

  「都是真的。」他的粗啞嗓音在她滾燙的耳根響起。「統統都是真的。感受我,寶
貝,我要你感受全部的我。」

  而全部的他是如此巨大堅硬,深深埋入她時,她已然動情而濕滑的秘徑,卻還是被
撐到了極限,她咬住唇,忍著那甜蜜的難受。

  起伏共舞,讓眠床都開始震動。他的進擊由緩慢到急促,由傭懶到鷙猛,一下一下
,都撞進她的最深處,像要撞散她的靈魂似的。

  一向淡漠的雪白小臉,此刻被情慾逼得紅通通的,她忍著不願叫出來,但晏予書不
肯放過她,總要逼得她宛轉嬌啼甚至尖叫出聲才罷休。

  握住她的腰,他開始專注狂猛的進擊,又重又快,讓敏感至極的她顫抖緊縮,無助
地包容著他恣意的侵佔索求。

  「啊……」銷魂吟哦已經無法再忍了。

  「叫我。」強勁的攻勢中,他激烈喘息著,拋出了對她的蠻橫要求,「我要聽你叫
我的名,快。」

  已經來不及了,傅海悅被極致的歡愉給淹沒,整個人在他懷中融化。快感來得又猛
又急,她無助地抱緊汗濕的堅硬身體,重重顫抖、密密緊縮著,幾欲昏厥。

  在火般激情中,他也被逼上了高潮頂峰,重重的最後幾下抽送後,他傾盡一切,深
濃火熱的情意,全部給了她。

  激烈的歡愛之後,傅海悅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光了,香汗淋漓的她,只能柔順無助地
承迎著男人的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燙燙的臉蛋、她還輕喘著的小嘴。

  晏予書愛看她被疼愛得全身無力、軟綿綿的模樣,他的嘴角揚起,蕩漾情慾的俊眸
中,多了一份純男性的,難以描述的滿足與得意。

  溫存磨蹭了好一會兒,他始終戀戀地望著她,一面用剛去浴室拿過來的毛巾輕拭她
晶瑩肌膚,讓她能舒服睡個好覺。

  料理清爽後,他進浴室很快衝了個澡,然後回到床前,開始著裝。

  看著他精壯性感的身材,慢慢被衣物遮蓋,傅海悅蜷縮在床上,忍不住惆悵地歎了
一口氣。

  唉,簡直像是眼睜睜看著什麼美景被破壞掉似的。

  「怎麼了?」聽見她的歎息,一面扣著襯衫扣子,晏予書一面彎腰,吻了吻她還紅
撲撲的臉蛋。

  「要走了?」她仰臉承接他溫柔的吻,輕問。

  「嗯,有工作。」他的解釋很簡單。

  事情根本沒那麼簡單。其實他忙到極點,要抽出時間來會心上人,根本就是不可能
的任務。而他還是每隔一、兩個禮拜就硬要排開所有公事私事,飛車來到這海邊的小鎮
,說是來做研究的,但實際上,根本都是為了和她溫存纏綿。

  「冰箱裡的東西要快點吃完,聽到沒?還有,工作別忙太晚,你前幾天又因為忙著
交稿,熬了好幾夜,對不對?」

  他明明已經準備好該走了,再不走,就算跑車性能再好,也不可能讓他在晚上的應
酬中準時現身,但晏予書還是忍不住留戀溫存,摩挲著她嬌嫩暈紅的臉頰,低聲交代著


  「你買那麼多東西來,誰吃得完?」傅海悅雖是抱怨咕噥著,但雪白雙臂伸出,拉
下他的頭,獻上一個甜甜的感謝之吻。

  兩人開系突飛猛進之後,傅海悅發現,慵懶瀟灑的他也變了,變得越來越愛管她。

  怕她餓著累著,每回出現總採買一大堆食物塞進冰箱,借口是他也要吃;幫她帶來
新的筆記型電腦,讓她在家也能工作,還附送印表機、掃瞄器、燒錄機……推說是他用
舊了要換掉的,其實全是最新型,她又不是沒眼睛、看不見。

  因為她總是不經心,所以,他只好多幫她擔一份心。

  好笑的是,他一點也沒察覺自己開始變得不瀟灑,甚至有點婆婆媽媽了。

  交代幾句,難分難捨了好一會兒,晏予書才不得不強迫自己離開溫柔鄉。

  從第一眼見到,他就知道她是個麻煩,果然,連離開都這麼困難。

  他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女伴、關係啊!一向都是以開心輕鬆為
最高指導原則,不強求也不要辛苦的。看看現在!

  「你……」已經走到門口的他,突然回頭,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好像從來不問我
?」

  「嗯?問什麼?」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迷糊中,腦筋無法運作。

  「問我何時再來?問我們下禮拜會不會見面?」他說著,「我說『再見』,你從來
不回應,你都不關心我們何時再見嗎?」

  蜷在床上的人兒眨眨眼,思考片刻後,睡眼惺忪的答案來了:「嗯,好像是喔。」

  明明已經要遲到的晏予書,當場愣在門口,整整好幾秒鐘無法動彈。

  之後,他只能苦笑著離開。一路高速飆車的途中,那抹又無奈又認命的笑,始終沒
有完全褪盡。

  ※※※

  她真的不關心何時再見嗎?

  那日之後,傅海悅常常抓到自己在發呆,腦中一直迴盪著這個問題。

  該怎麼說呢?她的生命在這個夏天以來,有了太大、太劇烈的變化,一時之間,有
點跟不上速度的感覺。

  就像被龍捲風捲上了半空,頭暈目眩,任他擺佈。他是一頭懶洋洋的猛獅,看起來
慵懶,但選定了目標之後,一出擊,就手到擒來!

  其實她從小到大面臨過不少這樣的劇烈轉變,比如母親的過世、父親的入獄乃至於
意外等等,算是練就了比一般人老成、冷靜的個性。不過這一次,她清楚知道,自己似
乎不太一樣了。

  她當然不相信晏予書這樣的人,會如此鍥而不捨地收集小鎮資料,只是為了興趣。
雖然從不問也不說,但她多少還是知道,其中牽扯的,應該並不單純。

  她再怎麼說也對鎮上的狀況有所瞭解。她可是前任鎮長的女兒,加上現任鎮長號稱
是她的男友——天知道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她只有被監視的感覺,完全沒有被寵愛、
呵護過。

  要說寵愛呵護,有誰比得上晏予書?對她,他可真是千般遷就、萬般關懷。抽時間
來看她、幫她想到生活所需,又關心得那麼自然、不露痕跡——承認吧,哪個女人會不
把整顆心掏出來交給他?

  在十字路口等著要過馬路的傅海悅,思緒突然流向他而出神了,就連已經轉成綠燈
,身旁人都走了,她都沒注意。

  馬路對面有人正怒瞪著她,她也沒發現。

  直到對方已經怒氣沖沖大步來到她面前了,傅海悅才突然醒悟。

  「咦?」看著熟識的面孔突然出現,她猛眨著眼,倒退一步。

  是林士銓,她那所謂的「前男友」。身邊還有一名打扮入時艷麗、眼光卻充滿敵意
的女子。

  「我叫你好幾聲了,為什麼都裝作沒聽見?」林士銓興師問罪,口氣很嚴厲,「已
經好久沒你的消息,你都躲到哪裡去了?!」

  這就叫惡人先告狀吧。她人就在這鎮上,沒離開過。每天工作的地方極固定,晏予
書一個外地人要找她都從無困難,不知道林士銓是在發什麼脾氣?

  傅海悅默不作聲,只是安靜望著他。

  「大家都在問我,你最近在忙什麼?我根本答不出來。你偶爾也是要來辦公室繞一
繞,讓關心你的人看看啊!」林士銓還在斥責。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以前在她父親身邊的同事、地方仕紳偶爾還是會關心老鎮長的女兒,而林士銓很聰
明地利用了這一點,在眾人面前扮演著護花使者的模樣,也順利得到那些人的支持與讚
美。現在,傅海悅不配合演出這戲碼了,林士銓當然不高興!

  「該不會是忙著跟男人鬼混吧。」那名時尚女子推了推昂貴的太陽眼鏡,有些鄙夷
的嘀咕。

  陌生女子毫不掩飾地從頭到腳打量著傅海悅,鮮紅的唇撇著,相當不以為然。眼光
雖有墨鏡擋住,卻非常銳利,一點小細節都不放過。

  眼前的年輕女孩纖瘦高挑,穿著簡單寬鬆T恤和牛仔褲,加上一頭短髮,遠看簡直
像個少年;身上衣物全都很樸素,加起來大概總值不會超過一千元。

  但是,別以為可以逃得過她的銳利眼睛!傅海悅手上緊握著的黑色帆布包包,貌似
不起眼的購物袋,卻是個價值好幾萬的愛、馬、仕!

  莫名的嫉妒讓人盲目,那陌生女人死盯著包包,像是雙眼快冒出火似的。

  這女人其實也不怎麼陌生,傅海悅知道她是誰。就是最近和林士銓打得火熱,到處
都看得見兩人一起出現的女記者。

  「昌龍開發的人最近有沒有來找過你?他們打算用低價買走你家的地,你知不知道
?一臉傻樣,給人騙了大概還幫忙數錢!」材士銓口氣很不耐煩,「為什麼不來找我談
?那塊地要怎麼處理,難道你自己就能決定嗎?」

  傅海悅沉靜地聽完,毫無任何表情、情緒波動。

  好半晌,她才清清喉嚨,會面以來,第一次開口回答:「謝謝關心。我們傅家的地
,自己會處理。」

  大概沒料到一個安靜的年輕女孩,說話會這麼政治兼冷淡吧?尤其她的語氣那麼平
靜、無謂,林士銓和記者小姐都愣了愣。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傅海悅朝他們點了點頭,從容離去。

  兩人眼睜睜看著那修長飄逸的身影過了馬路,轉過彎,消失。

  「她……」林士銓瞠目結舌,望著馬路對面,久久說不出話。

  「告訴你,這女的一定有問題!」女記者撇著紅艷的唇,非常不以為然,「她根本
不像你講的那麼笨!你看到沒有,她手上拿的包包,大概要四、五萬台幣!照你的講法
,她哪有可能買得起那麼貴的東西?一定是別人送的!」

  「你的意思是,昌龍開發的人收買她?」

  「拜託,那當然啊!要不然,憑她怎麼買得起那麼貴的東西?」記者的才能之一,
就是誇大事實,渲染得跟真的一樣。「勸你多仔細觀察、留意一下,她應該是有收錢了
……看起來幼稚、單純,骨子裡可不一定是那麼一回事喲!」

  林士銓的臉色陡然陰沉了,原本堪稱斯文的臉上,有著隱隱的怒氣。「果然是有其
父必有其女……」

  傅海悅並沒有聽到這些話,她快步離開,想把不愉快的感覺遠遠拋在後面。

  林士銓就算了,她一直知道他在利用她,當作政治籌碼。但是再怎麼說,林士銓算
是僅剩的、有來往的親友之一,她並不想撕破臉。

  只要不說話,就能成就一個男人的政治野心,為什麼不呢?這個人曾經擔任過父親
的左右手,算是為她父親效命過。

  可是……她不喜歡當他們提到傅家的地時,眼中那股詭異的光芒。

  她也不喜歡那囂張的女人盯著她看的神態。尤其,那記者小姐一直盯著她手上的包
包——那是晏予書送她的——彷彿可以從中看出什麼端倪似的。

  傅海悅並不清楚這包包有什麼特別。晏予書就是這樣,再貴重的東西到他手上,都
用得自然無比,這包包也不是精心包裝、打上緞帶之後送給她的,而是裝滿一袋常用的
文具、紙、筆、工具等等,隨便擱在她桌上。

  「順手買了一點東西給你。」問他,他就是這樣輕描淡寫的回答。

  「你不用送我這些呀。」她歎氣,「講了好幾次,你怎麼講不聽呢?」

  「就當我自己愛買吧。」晏予書笑笑,俯過來親吻她不太開心的眉眼,低聲說:「
不然,當作我常來借住的住宿費好了。」

  她又好氣又好笑,「你把我這兒當什麼?度假勝地?汽車旅館?」

  「是你先跟我計較的。」他還惡人先告狀。

  笑嘻嘻的惡人一路吻到了她柔軟唇際,然後,就是一個火熱纏綿的深吻,吻到她暈
暈沉沉,不再跟他清算為止。

  說實話,物質上的饋贈是一回事,但傅海悅珍惜感動的,是他時時刻刻想到她的心
意。

  花花公子也是有他們的好處,她有時窩在他懷裡,聽著他均勻呼吸時,會這樣迷迷
糊糊地想著。

  他們知道怎麼照顧、寵愛自己的女人,又做得那麼大方自然,一點也不露痕跡。

  難怪女人說起花花公子,總是又愛又恨。當被這樣捧著疼著,呵護備至的時候,再
剛烈清高的女子,也會節節敗退。

  更何況是像她一個從小就安靜獨立,完全不用人擔心的女孩?

  這樣的她,看似堅強淡然,其實最寂寞,最需要人用大量的愛來灌溉。

  所以她淪陷了。明知道她不應該,明知道這一切都可能會有另一面——她不想看到
,不願相信的另一面。

  可是,至少在真相大白之前,讓她就這麼一次,偷偷享受被寵、被捧在手掌心的感
覺吧。

  就這麼一次……抬起頭,她迎著刺眼的陽光,深深呼吸一口海邊特有的氣息。

  熙來攘往的鎮中心,沒人注意到她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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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03: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耳語開始的時候,是像歎息一樣,不知不覺,從人們的口中逸出,然後,迴盪在空
氣中,久久不散。

  而當事人通常是最後才聽見;尤其是當事人沉迷在自己的世界,無心也無意願去注
意外界的時候。

  「嗯……」

  嬌媚呻吟也如耳語一般細微,被封存在寬闊的房車車廂內,只從開了小縫的窗戶飄
出去,很快,被夜裡的海風給吹散。

  海邊,長長的海岸線,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停在海邊的唯一一輛房車又是暗色
,完全沒開燈,被深濃夜色吞沒,根本沒人注意到,車內正是春意無邊。

  一隻雪白的、沁著汗意的小手,按在冰涼的車窗玻璃上。玻璃經過特殊處理,在夜
色中,暗得根本看不見車內。

  另一隻,則按在男人堅實的手臂上,無助地隨之起伏、律動。

  嬌嫩的胴體,上半身已然全裸,上衣被拋在車後座,裙子被撩到腰際,棉質底褲褪
到了腳踝,可憐兮兮勾掛著。短髮披在頰上,那臉蛋紅艷如火,星眸微閉,雪白的貝齒
咬著被熱烈吮吻得略腫的櫻唇,忍著即將出口的呻吟。

  傅海悅的大腦已然完全失去功能,只剩下唯一的念頭——她快著火了。

  她的裸背貼緊了情人的寬厚胸膛,無力地仰靠著。攔腰抱著她的兩隻健臂,一隻往
上,掌握住一邊高聳的豐盈,正細細折磨著粉嫩緊繃的蓓蕾;另一手,則是往下罩住她
最私密的禁地,長指毫不客氣地探索著,指尖早已沾染了她動情時的甜蜜濕膩。

  修長的美腿羞澀地想併攏,卻被底下男人堅硬的大腿給強勢分開,她的腿被他的勾
住,根本沒辦法抵抗。

  上下夾攻之下,她只能像一塊遇熱融解的巧克力,融化在他火熱的攻勢下,軟綿綿
的,任人予取予求。

  「寶貝,別抗拒,好好享受。」魔魅般的沙啞嗓音,緊繃著情慾,在她滾燙的耳邊
引誘著、讚美著,「對,就是這樣……再來,寶貝,我要你再來一次……」

  纖腰扭動款擺,時時逃離,又時時迎向他長指的攻擊侵略,當他深深探入她潮濕緊
窒的秘密之際,她劇烈顫抖了起來。

  「啊——」櫻唇輕啟,卻無法發出聲音。劃破夜空的白色閃電又再度擊中她,她被
電流般的高潮擊潰了,整個人像要化成流水,盈滿、淹沒他的指掌。

  激喘中,晏予書的吻如雨點般落在她耳根、頸後。他擁緊在被情慾浪潮打得暈沉沉
、軟綿綿的人兒,又是疼惜,又是憐愛,簡直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肚算了。

  淡然飄逸、薄冰似的表面早已融化殆盡,在他懷裡,她可以燙傷他。

  幾天不見,他好想她。

  她是他藏在這兒的美麗秘密。知道自己是唯一一個可以恣意吻她、抱她,欣賞她在
極致中柔媚嬌態的男人……光想到這裡,他的心就像是膨脹到要炸開了,充滿整個胸口
,連呼吸都困難。

  緊緊抱著她泛著紅暈的嬌軀,他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笑什麼?」還喘個不停的傅海悅,火燙的頰貼著他的,輕聲問。

  「沒事。」他那口氣真是又得意又寵溺。「覺得你真可愛而已。」

  她瞟他一眼。嬌嬌的、甜甜的,又帶點小小的怨,眼神真是勾魂奪魄,至少把他的
魂都勾去了,惹得他忍不住又低頭要吻她。

  只是說出來兜個風,到海邊吹吹風、逛一逛,結果風沒吹到,逛也沒逛成,居然就
在車裡廝混了起來。

  他最近不再開那輛拉風囂張的跑車來找她,而是換了一輛極普通、極不起眼的房車
,免得太過招搖,引入側目,不過車內隱蔽性、空間都大大提升,兩人舒舒服服在車內
談心觀海,四下無人又黑漆漆的,談著談著,當然就親親抱抱起來,然後……就是這樣
了。

  熱戀中的情侶,又分別了好一陣子……也是無可厚非。

  「最近怎麼樣?還是忙?有沒有好好休息、乖乖吃飯?」晏予書調整著姿勢,讓軟
綿綿的她坐得更舒服,自己也抱得更舒服,一面閒閒的問。

  「你都快變成老媽子了。」她嬌嬌嗔他。

  「老媽子……可沒辦法做某些事,比如說……」他附在她耳邊,詳細舉例到底是「
哪些事」,聽得傅海悅本已淺暈的臉蛋,更是潮紅如火。

  「講夠了沒呀?」她沒有嬌羞制止,反而瞪他一眼,「滿腦子都在想這些,你這人
不正經!」

  他朗朗笑聲充滿整個車廂。「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正經人?嗯?男人不壞、女人不
愛,你沒聽說過嗎?我就是這樣,才能讓你……」

  「臭美!」她紅著臉又瞪他,「色狼!花花公子!」

  「這就不對了,我可不花。」他握住她的下巴,望進她盈盈水眸,罕見地認真澄清
著。

  她可以相信他嗎?像這樣外表、個性、條件的男人,會忠於像她這麼不艷麗、不時
尚,簡直是在另一個世界的女人嗎?

  「你又想太多了。」晏予書對她情緒的轉化已經非常敏銳。他輕吻她,「有一天我
一定要帶你回家、回公司,讓你跟在我身邊好好看一看,親眼見證我到底有多忙,又有
多乖!」

  「你忙我相信呀,但你乖?」傅海悅笑出來,「像你這樣的人……」

  「我是怎樣的人?嗯?」他雖是笑問著,但聲音裡已經多了一份戒備。

  傅海悅沒有回答,只是嫣然一笑。

  然後,主動捧住他的俊臉,印上甜甜的吻。

  「我……才不管你是什麼人……」

  情話,也是真心話,呢喃模糊,不是進了他耳朵,而是送進了他的嘴裡。

  她知道他也許別有所圖,也許他也想要利用她,或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更也許
,她只是他一段夏日戀曲,度假時的點綴娛樂。

  但……說她傻也好,蠢也好,逃避現實、被沖昏頭……不管說什麼都好,她真的不
關心他是什麼人,又有什麼目的。

  吻的溫度迅速飆高,她已從被抱坐轉成了正面跨坐在他腿上。雙手抱住他的頸項,
雪嫩雙峰抵在他胸口,緩緩磨蹭。纖細腰肢款擺著,讓她剛剛被愛撫挑逗得濕潤滑膩的
禁地,和他叫囂著要求解放的堅挺,有著最密切的摩擦接觸。

  「呃……」如此銷魂的邀請,逼出了男人粗啞的呻吟。他剛剛升起的一絲警覺與防
備,又立刻被燒得乾乾淨淨。

  大掌捧住她緊俏的臀,他引導著她緩緩接納自己。傅海悅仰起小臉,嬌喘出灼熱的
氣息,細細吟哦也隨之逸出。

  這樣的姿勢,讓結合緊密而深入。她覺得自己毫無辦法的被撐開到極致,被深入到
盡頭,完完全全被佔領,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距離。

  秀眉微蹙,又是舒服、又是難受。在他低頭含吮住一顆雪峰頂端、艷紅繃硬的莓果
時,她敏感得忍不住叫出聲。

  這一次,晏予書不再好整以暇、傭懶篤定,而是像飢渴了好久的旅人,好不容易遇
到綠洲一樣,貪婪而狂猛地,不停地勒索、逼迫著她衝上高峰,也追逐著自己的極致頂
端。

  慾望在兩人之間轟地一聲燒起來,熊熊烈火足以燒燬世上的一切。

  激烈起伏間,她還是緊緊攀抱著他,一次又一次的浪潮漲上來,還來不及退去、來
不及換口氣,又是另一波更高更猛的衝至;傅海悅整個人已經被拋到雲端又重重落下,
尖叫之際,又被拋得更高——「啊、啊……」她絕不討饒,也不退縮,面對他狂野的攻
勢,她以旗鼓相當的火熱層層包容、吸收;他的重重頂弄,她迎上去;他風急雨驟的猛
烈抽送,她毫無困難地款擺配合。

  兩人的纏綿總是如此契合,是最美的性感共舞。

  宇宙爆炸的那一刻,她聽見自己尖銳的叫聲,以及他粗啞的嘶吼,震顫痙攣的陣陣
甜蜜緊縮,逼出了他的所有。

  車外是一片漆黑,點點星光眨啊眨的,海浪溫柔拍岸,除此之外,靜悄悄的,連蟲
鳴都沒有,留給車內激烈火熱糾纏著的兩人一個最私密的空間。

  他們的世界裡,此刻只有彼此,甚至是……不分彼此了。

  ※※※

  有了情人之後,是不是就沒辦法回去過以前的生活、做以前的自己了?

  雖然外表看起來沒有差別,但傅海悅知道,她已經變了。

  每天還是做著一樣的事情,過著一樣的生活:工作,吃飯,喝水,走路……而不管
做什麼,總是會想到他。

  工作時,偶爾閃神想到他,總猜想他是不是帶著慵懶微笑,輕鬆自在地面對所有挑
戰?

  一個人吃著飯,會猜他吃了沒?是忙碌到沒時間吃,或在應酬場合邊談公事邊吃,
還是坐在氣氛浪漫、點著燭光的餐廳,和知情識趣的女伴共享大餐?

  想到這裡,心頭總會有股突然的刺痛。不過,她不愛鑽牛角尖,總是立刻拋開這非
常有可能的假設性想法。

  像晏予書那樣的男人,感覺上只要勾勾手指——不,連手指也不用動,他那雙眼睛
就夠勾人了——應該就會有女人心甘情願被勾過去。

  她就是最好的一個例子。

  最惱人的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傅海悅已經獨自生活了這麼多年,從來不需要人陪伴
,也不覺得孤單。但是最近,夜裡輾轉反側,一個人在床上翻來翻去怎樣都睡不好,她
才真正體認到,晏予書已經成功地改變了她。

  她想念他堅硬但溫柔的懷抱,想念他從身後抱著她,兩人契合得剛剛好的溫暖;或
是,她可以窩在他懷裡,貼在他胸口,聽他沉沉的嗓音、低低的笑聲在耳下震動;兩人
天南地北什麼都聊,或者什麼都不聊,只是靜靜依偎,都好。

  當然,還有火般激情熊熊燃燒之後,她軟綿綿得連手指都動不了的被他擁住,又疼
惜又憐愛的吻著、哄著;赤裸的肌膚帶著汗意緊緊相貼,整個人像是要融化在他懷裡。
在那一刻,她真的相信,他們完全屬於彼此,沒有一點點雜質和疑慮。

  這樣就夠了。她告訴自己。

  可惜,如果人的生活、思想可以這麼單純,心想就能事成的話,就好了。

  她都已經刻意保持低調安靜了,還是有人不放過她,比如林士銓。

  某日下午,傅海悅站在透窗而來的懶洋洋陽光底下,面對著林士銓,一點溫度也感
受不到,只覺得寒涼。

  「我要你說實話!」在鎮長辦公室中,林士銓威嚴十足地坐在辦公桌後的高背皮椅
上,一臉嚴肅,簡直像包公問案一樣。

  「說什麼實話?」在圖書館整理書目整理到一半,被一通電話叫到鎮長辦公室來的
傅海悅,莫名其妙地站在大桌前,困惑反問。

  在這兒,她其實不太舒服。

  本來是她父親的辦公室,現在被另一個人佔用,裡面的擺設幾乎全部換新,采光也
好多了,她卻覺得壓迫感好重,好難受。

  「就是上次問你的,昌龍開發是不是派人來跟你接觸過?」林士銓壓低聲音,語帶
威脅道:「你不用騙我,我已經掌握到可靠消息來源了。」

  口氣真像記者,是耳濡目染的結果嗎?傅海悅默默想著。

  「既然你已經認定,何必再問?」

  「他們跟你說了什麼?是不是開出條件要收購你名下那塊地?」林士銓完全不理會
她話中淡淡的嘲諷,繼續逼問。

  傅海悅笑了笑。

  「那塊地一點也不值錢,你應該很清楚。」言下之意就是,不管開發團隊是誰,根
本不需要勞師動眾,來跟她談價錢吧?

  「你實在太笨了!」林士銓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讓她嚇了一跳。「有人想在這
附近投資興建大型度假村,已經很久了。不管誰來談,都是打算用賤價買走土地不說,
開出來回饋地方的方案也都不夠好,根本沒誠意。如果你傻呼呼的就把地賣給他們,我
告訴你,吃虧就吃大了!」

  哦……原來如此,條件談不攏。

  「相關的地主,應該不只我一個吧?」傅海悅還是沒什麼表情,淡淡問。

  「我打算把所有地主都集合起來,跟開發團隊談條件,這樣才能確保你們不受騙、
上當。」

  「也能確保你開出來的條件,他們都會乖乖接受。」傅海悅敏捷接話。

  林士銓的臉突然僵硬,一陣紅一陣白的。

  被一個年紀小這麼多,一向又安靜寡言的弱女子如此搶白,還說中了重點,他這個
鎮長面子掛不住啊!

  所以,他反擊的話想也不想,衝口而出,「我也是為了地方、為了居民著想,難道
你要我像你爸以前一樣,收了建商的錢又不做事,放給他爛嗎?」

  傅海悅深呼吸一口,硬是面無表情地正面接下卑劣攻擊,只不過,小臉上的血色褪
盡,變得慘白。

  「如果你已經講完,那我就先走了,下午還要上班。」她沒有看他,低聲說完,逕
自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林士銓出聲阻止。他站了起來,「海悅,你不要逞強,他們是商人,
什麼招數都使得出來。你年紀小又沒有社會經驗,被人騙了也不知道。聽我的話,把事
情交給我,他們要是跟你聯絡,就立刻通知我,讓我來幫珍出面,OK?」

  不,一點都不OK。她搖搖頭,「多謝,不過,我自己會處理。」

  「傅海悅!」林士銓提高嗓音,像是要訓斥一個小學生一樣。

  她不想再多說,拉開辦公室的門,出去了。

  走廊上來往的人都多看了她幾眼,有的出聲招呼,有的則是盯著她像觀賞珍奇動物
似的。她沒有開口,靜靜低頭走著。

  走廊那一頭,響起清脆高跟鞋的聲響,正好是那位女記者昂首挺胸、女王一般地走
了過來。

  兩人交錯而過時,傅海悅都已經側身相讓了,對方還是故意撞了她一下。

  那一下撞得很重,因為身高差距的關係,嬌小女記者的肩膀正正撞上她的胸口。傅
海悅皺著眉,咬牙忍住險些脫口而出的痛呼。

  「啊!抱歉,這走廊真窄。」女記者故意嬌嚷著,「誰來幫忙一下,把這些雜物清
一清好不好?都沒地方走路了啦!」

  傅海悅根本不去理她,修長的腿邁開腳步,完全沒停下,早已走到樓梯口,下樓去
了。

  「拽什麼拽啊?還擺臉色!」女記者在她身後嘀咕。

  傅海悅早已下定決心,不讓這些莫名其妙的閒雜人等妨凝她的心情與生活,所以她
把這整件事拋到腦後,當作沒發生過。

  不過當然沒這麼簡單。

  隔兩天,晏予書在深夜到訪,她惺忪著睡眼去開門迎接,還來不及抱進懷裡好好一
解相思之苦,眼尖的晏予書就從她寬鬆的襯衫型睡衣領口,發現了不對。

  她的肌膚極細緻,一點點痕跡就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親吻常常留下點點紅痕;但此
刻,她雪白的胸口,卻有著一塊拳頭大的青紫淤血,觸目驚心。

  「這是怎麼回事?」晏予書解開了兩顆扣子,長指輕柔撫上那刺眼的傷,怕碰痛她
似的。

  「沒事。」她輕描淡寫說,一面側了側身,拉好衣襟,不讓他細看。

  「怕我看?」晏予書握住她的肩,讓她無法閃躲。「這樣就讓我更想看了。」

  力氣根本比不過他,傅海悅掙扎無效,只得無奈地依他了。

  本來還帶著戲謔的玩樂心情,在看清那塊淤血之後,消失殆盡。晏予書的俊臉上,
慢慢浮現了罕見的嚴肅神色。

  「這麼嚴重?怎麼傷的?」他的口氣還是很輕,但溫度驟降,彷彿可以讓人感覺得
到那冰冷的怒意。

  傅海悅詫笑起來,一手抓著衣領,一手按住他輕輕撫過她胸口的大掌。「一點小傷
而已,你別誇張好不好?誰走路沒跌倒、碰傷過?」

  「到底怎麼受傷的?」他再重複一次,好像完全沒聽見她的徒勞說明似的。

  「就是……撞到東西。」

  「撞到什麼?」晏予書堅持追問。

  「你問這麼清楚有什麼用?傷都傷了,根本不嚴重,只是看起來有點嚇人而已。你
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皮膚本來就容易留痕跡。」

  「我當然知道。」他飽含深意的一眼,看得她有些臉紅;要說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這位仁兄可絕對是罪魁禍首。「不過,除了我以外,不准有人傷你一根寒毛。」

  「誰跟你說是人?你以為我去打群架嗎?」傅海悅隨口說:「只是撞到辦公室的書
櫃而已。」

  「我去把書櫃丟掉。」

  傅海悅抬頭,望進那雙琥珀色、毫無開玩笑之意的眼眸。

  他是認真的,不是隨口說說,他真的會去拆了書櫃,只因為害她受傷了。

  傻眼片刻,傅海悅又問:「萬一是有人,我是說萬一,不小心揮手碰到我呢?」

  「把那人的手折斷。」他一個字一個字,輕輕說。

  氣氛凝滯,兩人對望著彼此,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突然,傅海悅噗哧一笑。

  「你以為你是民國初年的大帥、軍閥呀?看誰不順眼,就拖出去斃了?」她難得笑
得這麼開心,眼睛都瞇起來了,甜美迷人。她一面咯咯笑著,一面投入他懷中,雙手圈
住他精瘦的腰。

  輕輕抱住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嬌人兒,晏予書的嘴角也微微上揚。他無奈地歎了一
口氣。

  拿她沒轍,真是遇到剋星。

  貴重禮物送給她,會被輕描淡寫一句「用不到」給退回來:但是在他的懷裡,她從
毫不掩飾自己熱情的回應。而他要離開,卻從不挽留或多問。他輕鬆調笑的時候,她冷
著臉不理:他生氣認真的時候,她卻能用可愛的笑容輕易化解。

  大概是前輩子欠她的吧?要不然,怎會被吃得死死的,還如此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你這麼可愛,害我真不想走。」他擁緊她,埋首在她柔軟髮絲裡,深深呼吸屬於
她的清甜氣息。

  「今天不能留下來?」她的小臉貼在他胸口,輕輕磨蹭,像小貓一樣。

  「嗯,要出差,晚上得回去整理一下,明天一大早的飛機。」他吻著她的頭頂發心
,交代著,「我不在的時候,你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受傷了。」

  她還是笑笑的。「我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也沒事呀。」

  「現在不一樣了。」他捧起她的小臉,溫柔地親吻著她含笑的眉眼,「你已經長大
,變得這麼可愛,誰看到都想咬一口,怎麼能不小心?」

  「他們想要的,不是我……」而是她身上少得可憐的利用價值哪。她歎息著。

  「什麼?」

  「沒事。」傅海悅嫣然一笑,然後,主動吻住了他的唇。

  他們之間的接觸總是像點火一樣,馬上轟的一下燒起來;很快地,這個吻就變得又
深又熱,他毫不客氣地侵入她的甜蜜,掠奪攻佔,勒索著回應。

  她拉好的衣領又被扯開,大掌探了進去,略微粗糙的質感,撫弄著她未著胸罩、光
裸細嫩的飽滿豐盈……很快地,雪峰頂端已然繃緊硬挺,抵著他的掌心。他揉動的逗弄
著,逼出了她的嬌軟呻吟。

  他想不顧一切撕扯開她的睡衣,想低頭吻住那可愛的莓果,用力吸吮,讓她發出最
嬌媚的呻吟;他想把她抱到床上,奸好糾纏廝磨一晚上,讓她雪白修長的雙腿盤緊他的
腰際,深深埋入她潮濕溫暖的緊窒身體,一次又一次,帶她去天堂……可惜,時間不允
許,他只能稍作停留——還是硬生生擠出時間過來看她的。

  「你真危險,一碰就離不開。」他的氣息也紊亂了,貼在她柔軟的唇際,晏予書的
嗓音低低啞啞的,略喘地說著:「我真的該走了,等我回來再來看你。要不要知道我什
麼時候會回來?」

  臉兒紅紅的小姐只是笑。

  「會不會想我?」平日慵懶瀟灑的男人,也有如此患得患失的時候。

  她還是笑,不語。

  「小悅。」開始語帶威脅了。

  「這種笨問題,我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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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04: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雖然不想承認自己有點沖昏頭,不過,晏予書出差之後,傅海悅的心情莫名地穩定
許多。

  那種一顆心全繫在一個人身上的感受,還真新鮮,可說是二十多年來頭一遭。

  現在總算可以暫時鬆口氣,不用殷殷等待他不時出現,也不用在街上每一個轉角下
意識地搜尋他的車、他的身影。雖然他軟硬兼施、又哄又逼迫地留了一支手機給她,但
傅海悅知道,她根本不可能主動打給他——誰知道他在忙什麼,是不是方便?他想找她
,打來就是了。

  也因為這樣,她終於有餘裕注意到身旁人們的態度,有些微妙的轉變了。

  比如她在大學圖書館的上司柯主任。最近雖然還稱不上客氣和藹,但好像有一陣子
不曾大聲斥責或指使她了。她的小叔,平常看到她總是唸唸念,抱怨感歎、訓話交代一
大堆的,現在也不太一樣,這幾次見面時,嘮叨變少了,彷彿心事重重。

  還有,不知道是自己想太多還是怎地,她覺得有不少人開始用一種嶄新的眼光,在
暗暗打量、觀察她,還會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難道是她自己作賊心虛嗎?傅海悅忍不住苦笑。一個女人有了情人之後,到底外觀
、舉止是不是會不同?在舉手投足、表情說話上,哪兒會露餡?她想都不敢想。

  而風一般飄散的耳語流言,在越傳越烈之際,終於從好心的沈小姐口中,傳到了她
耳裡。

  「你最近很忙?」沈小姐在緊急電召她玄修電腦時,笑咪咪地問。

  「沒有,還好。」面對關心,傅海悅總是淡淡回應。

  「那怎麼好一陣子沒看到你來借書?還有,我這邊有新的Case進來,想問你要不要
接?」

  原來負責鎮上圖書館的沈小姐,因為常和其他單位如學校、出版社或經銷商聯絡,
偶爾會有一些額外的打工要找人做,而傅海悅正是她的秘密武器——不抱怨、效率高、
準時交件,而且什麼都能做,從搬書到送貨,從打字到插畫……雖然不是高額收入,但
對她的生活不無小補。

  「好呀,是什麼?」

  「你記不記得幫C大的研究報告畫過一些圖?有人想要找人幫他們的樣品屋畫,看
過你的那些素描,覺得滿喜歡的,想問你有沒有興趣。」

  傅海悅愣了幾秒。「可是,那些圖……我只是……」

  「一張五百塊呢!你之前幫C大畫,根本沒拿錢不是嗎?要是我會畫畫,我就自己
接下來了,不過人家指定要這個感覺、這種筆法,我就想找你來問問。」

  「誰指定的?」傅海悅警覺地反問:「是昌龍開發嗎?」

  昌龍,就是最近盛傳要進駐海邊小鎮,主導開發案的公司。

  「不是。」沈小姐推推眼鏡,對她的話感到有點莫名其妙。「委託要找人的是……
我看看,啊,是慶禾營建的一個小姐打來的。你要不要跟她聯絡一下?我把電話抄給你
。」

  傅海悅苦笑,修長的手指揉了揉太陽穴。她真是想太多了,草木皆兵。

  「來,電話在這裡,你先聯絡看看,說不定談不攏呢,感覺他們要求滿多的,不過
還是試試看。」沈小姐抄好號碼交給她。

  然後,望著接過紙條的她,沈小姐打量起她來。

  「怎麼了?」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最近好像有聽到別人在講。」沈小姐直率地問。

  傅海悅不會說謊,她選擇沉默以對,只不過,突如其來蔓延到臉上的熱意無法控制
,她知道自己應該是臉紅了。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她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遮也遮不住的甜蜜,眉眼間的淡漠盡去,
取而代之的,是戀愛中人特有的光彩。

  看著那一向鮮少表情的雪白臉蛋浮現淡淡紅暈,沈小姐心知肚明,笑得好開心。「
我就說嘛,這麼久不見人影,又變漂亮了,一定是談戀愛啦!你跟林鎮長不適合啦!年
紀差那麼多!人家他早就有新對象了,你也該好好去談個年輕人的戀愛!」

  傅海悅只是看著沈小姐,有點尷尬,有點靦腆,還有一點不知所措,話說得結結巴
巴,「我、我是……我不……唉。」

  沉靜老成的傅海悅,此刻就像個正常的二十五歲女孩。

  「是不是C大負責古跡研究的程助教?他注意你很久了喔!每次來都一定會問問你
在不在。」沈小姐的眼睛在鏡片後閃閃發光,充滿羨慕與八卦,興味盎然。「還是鎮上
警局的劉警官?他也跟我聊起過你,還打聽你的事情呢!」

  沒想到外表平凡的沈小姐,要八卦起來,也是非常犀利的。她一連猜了好幾個可能
的對象,讓傅海悅非常訝異,原來自己行情還算不錯?!

  當然,她並沒有正面承認任何事、任何人.

  「啊!之前在圖書館跟你搭訕的那個大帥哥呢?哪有人像那樣盯著人看的?他簡直
像要用眼睛把你吃掉一樣。是他就很不錯,長得帥、身材又那麼好!」

  「沒、沒有啦。」雖是這樣否認,但心虛的傅海悅,臉蛋更燙了。

  她可不是就被吃掉,還吃得一乾二淨,連渣都不剩。

  「好啦,不鬧你了。」沈小姐笑著拍拍她的肩,「不管對象是誰,好好享受吧,談
戀愛要趁年輕!」

  她糗糗地收拾好東西,火速逃出了鎮上的圖書館。

  結果,傅海悅前腳才跨出門,沈小姐臉上還殘留著欣慰的笑意,轉身準備使用傅海
悅修理好的電腦時,一個人影突然悄悄來到她面前。

  是美艷、幹練、一身名貴服飾的記者汪小姐。

  她之前在閱報區翻雜誌,用報紙遮住了臉,把剛剛她們說的話,全都聽在耳裡了。

  「在聊什麼?聊得好開心。」汪小姐挑著指甲,閒閒的問,「傅海悅有男友了?」

  汪小姐看似在閒聊,但那雙精心描繪過的美麗眼睛裡,閃爍著奇異的、嗜血的光芒
,一向習慣小鎮單純平和生活的沈小姐,忍不住退了一步。

  這女人……還想怎麼樣?才被派來跑地方新聞沒多久,已經成功讓林鎮長拜倒在她
的窄裙下。最近又因為說要做一個專題,三天兩頭在鎮上出現,早已有鎮長夫人的架式
,氣勢極為驚人。

  傅海悅一個安靜到近乎自閉的小女生,怎麼鬥得過她?!

  沈小姐心中的警鈴開始大作。

  感覺上……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深夜,當擱在桌面的手機響起時,因為完全不習慣這樣的聲音,把傅海悅嚇了一跳


  皺著眉看了那快樂唱著歌的手機好幾秒鐘,她才拿起來,「喂?」

  「請問,可愛的寶貝在嗎?」熟悉的低沉嗓音含笑傳來,讓傅海悅的心跳頓時漏了
一拍。

  「王董嗎?請問今天要找幾號小姐?」傅海悅把鉛筆擱下,紅唇忍也忍不住地彎起
了笑弧,故意說著。

  她一個人挑燈夜戰,畫了一整晚的圖,準備去慶禾營造面談用的;畫得正悶的時候
,他的電話就來了,真巧。

  電話那端的晏予書被逗笑了,傳來低沉好聽的笑聲,「你在做什麼?」

  「畫點東西,沈姊有新的打工Case給我,過幾天要面試時用的。」她一手拿著手機
,另一手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舉目望向時鐘才發現,她已經釘在桌前四個小時沒離開了,難怪脖子、手肘都開始
有點僵硬。

  「晚上有沒有吃飯?還是一忙又忘了?」晏予書關切的問題隨即出現,「是不是又
在電腦前一坐就好幾個小時,連動都沒動?」

  「不是電腦,是用手繪。」不過他也真厲害,猜得八九不離十。傅海悅忍不住笑了
出來,「出差的是你,這些問題應該由我問吧,是不是很忙?有沒有好好吃飯?」

  「吃了,吃遍了天下的美食。」他回答,口氣不太認真,隨即壓低了嗓音問:「這
幾天,有沒有想我?」

  就這樣,傅海悅的臉成功地燙了起來。不過幸好,這斗室裡只有她,不會有人看見
她臉紅的樣子。她模糊地隨便應了一聲。

  對方當然不滿意。「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再說一次好嗎?」

  「……」問答還是含糊其詞。

  「寶貝,這樣不行。你若問我的話,我可是會老老實實告訴你:我很想你,想你笑
的樣子、你故意不理我的樣子、你發呆的樣子、我抱你的時候,你——」

  「咳咳!」在話題轉成限制級之前,就被傅海悅尷尬的咳嗽聲打斷。「你身邊都沒
人嗎?可以這樣胡說八道?」

  朗朗笑聲傳來.「句句實言,我沒有胡說八道。不過我身邊有人是真的,你等我一
下。」

  隨即,她聽見他在話筒那邊揚聲說了幾句英文。而遠遠地,有個很有精神的甜美女
聲應答。然後,聲音不見了。

  「好了。」晏予書又回來,「人走了。我可以繼續說了嗎?」

  傅海悅很想很想問那人是誰,可是話到嘴邊,又忍了回去,改問比較普通的問題:
「那你現在在哪兒?」

  「海邊。」他的回答出人意料之外。「聽得見海浪聲嗎?我正在海邊。」

  在海邊、星光下,氣氛正好……他身邊還有女人……可是,依然能這樣濃情蜜意打
電話給遠在台灣的她。

  晏予書……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你記不記得上一次我們去海邊?」他又壓低了嗓音,性感而慵懶,充滿了勾引,
讓人聽了耳根子也發燙。「現在只要到海邊,我就想到你、想到我們……」

  那時,他們把車子停在海邊,兩人根本沒有欣賞到夜裡星空下的海,更沒有在月光
下的沙灘漫步,而是待在車裡火熱糾纏,也就是所謂的車震。

  他的吻、他不規矩的手、他的氣息、他的喘息、他的體溫、他堅硬強勢的身體……
傅海悅全身都在發燙。她咬住唇,不敢回答,怕被聽出自己心情的激盪。

  她可以想像他懶洋洋的微笑、他那雙勾人的眼……身邊若有女伴,怎可能抗拒他如
此驚人的魅力?

  在她的沉默中,晏予書繼續說著:「說真的,我想帶你來這邊看看,非常漂亮的海
,你一定會喜歡。你有護照嗎?」

  傅海悅還愣愣的,沒回答。

  「小悅?你還在嗎?」他輕聲問:「怎麼不說話?你不想和我來玩?不想陪我?」

  「不,不是這樣。」她這才回神,趕快說:「你說什麼?」

  他低低笑著,「你心不在焉。我在問你有沒有護照?沒有的話,去辦一下好不好?
不會太麻煩的。」

  「可是……」

  「很簡單的,先辦一辦,我請我的秘書幫你。他人很好,你不用怕。」

  基本上,讓那樣的男人哄著,誰能拒絕、能說出「不要」呢?

  「我才不怕。」

  「那就好。」晏予書技巧地轉移話題,不讓她有機會繼續推辭,「你這幾天過得怎
麼樣?」

  帶著手機躺上床,她閉上眼,思念著遠在不知哪個天涯海角的他。「很平常,白天
去打工,晚上就回家繼續工作,差不多就是這樣,沒什麼特別。」

  「還是不問我何時回去?」他輕輕問著。「你什麼都不想問嗎?」

  「剛剛那個女的是誰?」問題衝口而出之後,傅海悅才驚覺自己問了什麼。她猛然
坐起,尷尬得幾乎要找個地洞鑽。「我是說,剛剛……我不是說……」

  有幾秒鐘,他沒有說話。沉默間,她聽見了隱約的海浪聲。

  還有好聽的女人笑聲、說話聲。太遠了,有些模糊,傅海悅也不敢確定,到底那是
不是自己的幻聽、想像力。

  「呃,是個工作夥伴。」晏予書的聲調似乎有點怪怪的,好像在忍笑。

  說不上來是哪裡怪,但敏銳如傅海悅還是察覺了,她只覺得心稍稍沉了下去。

  不要想,不要想。她這樣告誡自己。

  然而,二十多年來慣用的方式,今天似乎失靈了。博海悅發現自己掛了電話之後,
還一直一直在想這件事,在腦海裡重播整篇對話,以及所有的蛛絲馬跡。她完全沒辦法
灑脫拋開。

  那一夜,她罕見地失眠了。

  ※※※

  傅海悅和慶禾營造的接洽並不順利,約了好幾次,才約成功,對方要她帶著作品集
到公司一談。這代表她必須舟車勞頓,大老遠跑到台北。

  去了之後,她在會議室枯候了四十分鐘。好不容易等到一個相關的人進來,那位小
姐連坐也沒坐下,只是站在桌邊,順手翻了翻傅海悅帶來的作品,也沒細看,幾秒鐘就
翻完了她花了好幾個晚上整理的心血。

  「你畫的圖,感覺還不錯,不過,鉛筆素描畫得比較好,上色之後就不夠搶眼。」
來商談的金小姐,穿著打扮非常時尚,口氣彷彿在水果攤挑水果似的,修得漂漂亮亮還
搽上指甲油的指尖點啊點的,挑剔地翻著。「而且,你是科班出身嗎?我們公司一向聘
請專業的製圖公司幫忙製作,成品不但要高水準、還要專業。你的東西……還是比較業
餘一點呢。」

  傅海悅其實沒有生氣。她確實不算科班出身,何況工作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能強求,
如果不符合對方的要求,那就算了,畢竟她已經努力嘗試過。

  所以當下,她只是安靜點點頭。用眼光徵詢過金小姐的意思之後,開始收拾攤在桌
面上的紙張、畫稿。

  「我不是說你畫得差啦!只是我們的案子通常規模都很大,你這樣……可能不太適
合。」金小姐想了想,又說:「不然,你這裡面有幾張還不錯,照我們的意思修改之後
,我們公司還是願意買下。」

  這是砍價錢的迂迴戰術之一嗎?傅海悅眨眨眼。

  她當然不會像小說中超有個性的女主角,一拍桌子掉頭就走,畢竟她是要生活的,
從不相信骨氣可以當飯吃。

  所以在離開公司之前,她賣掉了十張鉛筆插畫,還要包括修改,總共拿到四千五百
塊,扣掉自己出的來回車資,大約賺了四千元。

  別以為四千元不多,別人——比如說那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晏某某——可能吃個飯
就用掉了,但那可是她一個月的生活費哪。

  熙來攘往的都會熱鬧街頭,完全是明亮進步的氣息。小鎮人雖也不少,但絕沒有這
樣的氣氛。

  傅海悅只覺得說不上喜歡或討厭,而是一種陌生感,與她毫不相關,好像走進了另
一個世界的感覺。

  而她的情人,是在這樣的環境成長、生活著。只因為這樣,她對於陌生的環境有一
種難叢言說的感情。

  她想著他。想他在這個城市自在行走的模樣,他英俊臉上那股輕鬆神色。不管環境
再強勢,是大都會、是海邊小鎮……他都像是王者,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天生要掌控
全局、是注意力的焦點。

  不像她。她是閃亮星空後面的黑暗夜幕,是華麗舞台上的背景,安靜而自得其樂地
過著她簡單樸素的生活。

  而剛剛面試過傅海悅的金小姐,也有一樣的感想。

  氣派豪華的辦公大樓中,上司的辦公室裡,金小姐拿著幾張描繪出傅宅舊日風景的
素描,皺眉問:「這麼素、這麼普通的圖,真的要用嗎?」

  「這次開發的案子有牽扯到古跡,主軸在『重現昔日榮光』之類的理念,所以要有
幾張這樣的圖來充數。」金小姐的老闆,也就是慶禾營造的負責人,是個頗有威嚴的中
年男子,神情嚴肅的說著。

  「拜託!你是說這個?傅家的宅院?圖畫的都是想像,現在已經破成那樣,也好算
古跡?又不是林家花園!」金小姐大惑不解,「鄉下小地方,有什麼文化遺產!那些居
民主要是要錢,畫幾張圖給他們看,有什麼用!」

  「也就是形式而已。別忘了之前想進駐的開發案是怎樣失敗的,地買不到啊!我們
不拿出一點不一樣的來引誘當地居民,他們怎麼可能合作?哄得他們高興之後,到時地
標到了,合約簽訂了,我們就算要在一天內把整塊地剷平清乾淨,他們也不能說什麼了
。」老闆彈了彈煙灰,「何況,投資的金主對這點滿堅持的。大老闆堅持要做,我們也
只好做了。」

  金小姐聳聳肩,顯然對大老闆們的想法不以為然。

  老闆看在眼裡,笑了笑,「反正也不貴,預算撥得出來。那位圖書館的沈小姐也真
會介紹,幫我們找到傅小姐來畫,這在形象上很有幫助。你想,連昔日望族傅家的後代
都贊成我們的開發案了,其他人應該不會多說什麼了吧!」

  「也對,而且傅小姐感覺很窮,我想我們先給她一點甜頭,再來要談收購她家的地
的話,應該就會簡單很多。」金小姐說著。

  「啊,你不知道嗎?」老闆抽著煙,煙霧瀰漫中,露出中年男子志得意滿的笑容,
「那塊地應該沒問題了。昌龍開發那邊已經談妥,而且價格比之前講的要便宜二十萬。


  「咦?昌龍談成了?」金小姐吃驚。「老闆娘這麼厲害?」

  老闆聽見自己老婆被誇,笑得更得意了。

  是的,這便是真相。昌龍開發與慶禾營造,兩邊的負責人是夫妻關係,這在營建業
算是很常見的情況。

  老闆不愧是老闆,在不知不覺中,居然就把難題解決了!

  金小姐在佩服之際,忍不住也意氣風發了起來。這個度假村開發案,看來是沒有問
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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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04: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小別勝新婚。

  「哦……」紅潤的唇微腫,看得出來是被熱烈親吻過之後的結果,此刻輕啟,吐出
火熱的吟哦。

  雪白女體被緊緊壓制,雙手也被扣在頭頂,姿態如此無助嬌媚,只要是有血性的男
人都無法抵抗。

  弓起的身子讓飽滿的胸乳挺出,接受男人的吻,峰頂的蓓蕾成熟了,是硬硬的果兒
,被含吮在唇間,百般憐愛。

  纖腰款擺,跟隨著性感猛烈的節奏,承迎著熾熱堅硬的亢奮,一進一出,佔領著她
的私密,她的一切……她好敏感、好脆弱,而男人的需素好凶、好多,她卻依然奮力迎
上,毫不退縮。

  「你好熱情。有想我,對不對?」晏予書沙啞的嗓音,訴說著別離之後的相思。「
我每夜都在想你,想得身體發痛……連作夢都有你,你就像這樣,讓我抱著、疼著、叫
著我的名字……」

  傅海悅已經要被燒死了,不管是他強悍的侵入,還是他火熱的低語,都像烙鐵一樣
,燒得她神魂顛倒,幾乎要窒息。

  「啊——」顫抖的尖叫聲斷續逸出,是極致時最銷魂的音樂。雪白的小臉因情慾折
磨而微微扭曲,秀眉輕蹙,雙眸緊閉,妖媚入骨。

  平日的她在纏綿時柔順甜蜜,但晏予書驚喜發現,今夜的她拋開了羞怯,改變極其
微小,但身為一個深深迷戀她的男人,他不可能沒察覺。

  於是,他不顧一切地疼她、要她,以身體訴盡了別離時的相思,一次又一次,把她
帶到極致的天堂,讓兩人都被快感劈開、穿透。

  在洶湧的高潮頂端,他還撫揉著她,粗硬的大拇指隨著身體的韻律,重重揉按她敏
感至極的濕滑核心,終於逼到她因承受不住而哭了出來。

  而他也好不到哪去,她激烈的收縮痙攣,逼出了他累積多日的解放。所有的情意與
思念,都在那美妙到極點的一刻,全數傾洩,完完全全給了她。

  紊亂急促的喘息中,他像是被抽光了力氣,重重壓在她身上。而傅海悅像是化成了
一攤水,包容著他堅硬沉重的身子,包容他的一切。

  「你哭了?」他疼惜地吻著她濕濕的臉頰,隨即俊臉又埋入她發間,吐出一口長長
的氣。「天啊,我可以就這樣睡一個禮拜。」

  還有什麼比溫柔鄉更銷魂的呢?在辛苦工作了好一陣子之後,能好好擁抱心上人、
恣意享受之後,他所有的緊繃壓力,統統都紓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由骨子裡透出
來的饜足與疲憊。

  她是他最珍藏的寶貝。只要有她,任何難題似乎都不再重要。工作、期望、付出多
少、獲利又多少……他根本不關心。擁抱著她的時候,連空氣都甜美了起來。

  兩人的身體都汗濕、黏滑著,依然緊緊依偎,誰都不在乎那小小的不舒適。溫柔的
小手撫摸著他健朗強硬的肩、上臂,一下一下,讓晏予書舒服得幾乎要睡著了。

  好吧,不是「幾乎」,而是真的睡著了。

  當他從睡夢中慢慢醒來之際,睜開眼,看到的雖然不是華麗或有質感的裝潢擺設,
而是簡單樸素的小房間,卻絲毫無損那充滿全身的放鬆與愉悅。

  長臂橫過去,卻發現身旁沒人。

  翻身一看,那嬌柔身影背對著他坐在桌前、燈下。她只隨便披著他的襯衫,背影真
是性感誘人到極點。

  「嘿,你怎麼起來了?」他的嗓音帶著濃濃睡意,也帶著濃濃的滿足。

  傅海悅沒回答,只是回頭嫣然一笑,又轉回去繼續努力。

  一個人的床,睡起來真冷清,晏予書也起來了,像只慵懶的豹,緩慢來到她身邊,
伸手按住她的香肩,開始幫她按摩。

  「不多睡一下?你不累?」

  「很累啊,可是答應明天要交出去的東西,不做不行。」她繼續在紙上塗抹、修改
,只偏頭嬌嬌睨了他一眼,「本來我晚上應該可以畫完的,只不過……」

  只不過,有個不速之客突然出差結束,出現在她家門口;只不過,鬧了她一個晚上
,讓她精疲力竭,累得連手都抬不起來,只能窩在他懷裡睡覺。

  晏予書的嘴角慢慢揚起,眼眸中,開始出現瞭解的笑意。

  他光是這樣看著她,先前激烈纏綿的火辣情景,便一幕幕在腦海中自動開始重播,
讓他胸口乃至於全身都開始發熱。

  傅海悅也看懂了情人的眼神,她似笑非笑瞪他,然後回頭去畫畫,不理他了。

  他的大掌依然留戀著香肩的觸感,繼續按摩著,一面陪她,一面隨意看看……這一
看,便讓晏予書整個人清醒過來,笑意頓去,眼睛也睜大了。

  她用的是鉛筆,在畫紙上,依照簡單的電腦構圖所給的方向,加以潤飾、增色,畫
出比較藝術而軟性的作品。

  問題是……那拿來當樣本的電腦線條圖,上面印的,是「慶禾營造」。

  「寶貝,你在畫什麼?」他放輕了嗓音問。

  「新的打工,沈姊引介的,幫一家營建公司做美術設計。」她的口氣平淡無奇,好
像沒什麼大不了。

  「這些……是你畫的?」

  「對呀。」

  這筆觸、構圖、表現的方式……太眼熟了!

  「之前C大的研究報告裡,那些圖,都是你畫的?」他的語氣更加輕柔。

  晏予書絕對不會大聲吼人、罵人,而他的語氣越輕,就表示情況越嚴重了。如果是
他的下屬甚至是敵人,聽到這樣的語氣,大概都已經開始發抖了吧。

  可惜,傅海悅既不是他的下屬,也不是他的敵人,所以她聽了,只是淡淡回應,「
是嗎?」

  晏予書只覺得一股莫名的氣悶開始升起?堵在胸口。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沒有說實話?」他按捺著性子,緩緩問。

  「我瞞你?可能吧。」傅海悅黑白分明的水眸抬起,望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反問
:「那你……難道,你從來沒騙過我任何事?」

  按在她肩頭的大掌僵住。

  他們冷然相對,兩人都沒有說話。

  原來即使親如戀人,還是會有著各自的秘密,無法說出口啊……要求對方坦白的話
,是不是自己也一定要誠實以告?

  如果做不到,那麼,是不是就不能這樣相對要求?

  ※※※

  晏予書第一次有不知所措的感覺。

  不管是公事私事,他從沒有這麼茫然無頭緒過,一切對他來說,一直都游刃有餘,
好像度假一樣,輕鬆愉快。

  但是這一次,遇上了看似單純安靜的傅海悅,他卻常常有束手無策的感覺。

  太過在乎,就患得患失,他完全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是的,慶禾營造就是昌龍開發。一樣的公司,做不一樣的事情。而準備進駐海邊小
鎮的開發案,由昌龍開發主導,但幕後的投資金主,正是晏家的元豐集團。

  主導開發案評估的,是晏予書,這也是為什麼他鉅細靡遺地搜集資料、瞭解當地狀
況的原因。

  想要把一切對傅海悅和盤托出,又一再斟酌。在還未定案前,這是商業機密,不能
隨便說的,此乃原因之一。但另一個考量是,他深怕一個說不好,就會不小心傷害她;
可是不說清楚,卻又覺得如鯁在喉,怎樣都不安穩。

  這樣不對,那樣也不對,到底該怎麼樣才好?

  他的異常,當然落入身旁眾人的眼裡,尤其是他那火眼金睛的兄長,絲毫蛛絲馬跡
都不放過。

  當元豐集團高級幹部齊聚開會的時候,晏予書就被問了。

  「這次出差去考察,有沒有什麼收穫?」身為執行長的晏家大哥詢問著。

  「明年度要投資的兩項都已經詳細評估過,金融方面投資還是保守為上,但電訊方
面應該沒有問題。」晏予書回答。

  「光是考察這兩項,你就去了那麼多天?」晏予興倒不是在責備,而是很有興趣似
地閒問:「我聽說你最近好像很忙,常常週末假日看不到人,在忙什麼?投資方針有那
麼難擬定嗎?」

  晏予書扯起嘴角,微微一笑,沒打算解釋什麼。

  而他哥哥並沒有就此放過他。

  「你口風是很緊,不過,我也略有耳聞了。」晏予興的臉色一正,表情轉為嚴肅,
和輕鬆自在的弟弟完全不像。「海邊度假村的專案,不是要你交下去給昌龍開發的人去
執行,我們負責投資就好了嗎?為什麼你還牽扯在其中呢?」

  晏予書皺了皺眉,沉吟幾秒之後,才反問:「我的工作時間,需要向誰交代嗎?不
能自己決定要做什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這個案子稍微棘手一點。聽說你還跟當地的一位小姐來往
密切?」

  晏予書又默不作聲了。

  「你在國外習慣的方式,不能帶回來,這兒風土民情都不一樣。」當哥哥的開始教
訓弟弟了。「工作就是工作,公私要分明,像這樣牽扯不清,會非常麻煩的。」

  晏予書的手在桌面上交叉緊握,他放輕了聲音,淡淡地、客氣地說:「大哥,我們
可以私下談嗎?」

  會議室內,其他的高級主管都為之一凜。

  晏予興身為執行長,一向不苟言笑,這是大家都已經習慣的;但是晏予書這樣罕見
的溫和聲調實在太可怕,溫和到令人毛骨悚然。

  「我看我們先休息一下好了。」機靈的特助趕快打圓場,「外面茶水間有準備茶點
,各位可以去享用。」

  主管們當然求之不得,他們立刻同意,紛紛起身出去了,把偌大的會議室留給晏家
兄弟倆。

  「大哥是質疑我工作的能力?」晏予書溫和地問。「我接管投資部門以來,評估的
案子,沒有一項失敗過,甚至在金融風暴前便適時建議要抽資,我想請問,還有哪裡做
得不夠好,讓大哥懷疑我?」

  「我不是懷疑你,而是……」晏予興謹慎思考著。老謀深算的他知道現在要選擇最
適當的字眼,否則,惹惱了一向瀟灑、無所謂的弟弟,可是會非常恐怖的。

  「而是什麼呢?」

  「海邊小鎮的度假村開發案,已經講了好幾年,前面幾個財團要投資,都因為買地
的事擺不平,加上覺得賺錢的空間很小,所以一直沒有成功。」晏予興分析著,「這次
你一接手投資評估部門,就大膽假設會獲利,的確讓我們都很驚訝。如果是因為有其他
因素影響你的評估——」

  「沒有。」晏予書打斷了兄長的質疑。「我一切都是以專業的角度去分析,大哥可
以回頭去詳讀我提出的評估報告,有疑問的地方,不妨提出來討論。」

  「要討論?可以,我確實有些疑問。比如說,你審核的投資計畫中,為什麼要花那
麼多錢,在已經荒廢的傅家宅院舊址蓋遊客中心呢?整整是普通報價的一倍?」

  晏予興不愧是集團的執行長,他並不是隨口說說,而是立刻就提出了心中的質疑。

  「這個遊客中心將會是整個度假村的重點,我不想只是放個毫無特色的房舍在那兒
,而是要結合歷史與特色,真正做出可以代表當地的遊客中心。」晏予書解釋,「我認
為這錢花得十分值得,這是綜合考量之下的結果。」

  「和那位傅小姐沒有關係?不是她提出要求的?」

  原來問題的關鍵在這裡。晏予書冷靜地直視兄長,斬釘截鐵地說:「當然不是。大
哥為什麼會這樣說?」

  傅海悅怎可能向他提出要求?她連昌龍開發幕後的投資金主是誰,都不知道!

  「我自然有我的管道。」晏予興淡淡回答。「反正,我再說一次,這個案子交下去
讓昌龍開發去打點就好。如果像你報告裡寫的,是一定獲利的話,我們只要投資就夠了
,你不需要繼續介入主導。大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你一向遊戲人間,這點小事,你該
不會搞不定吧?」

  晏予書只淡淡回答了一句:「我什麼時候遊戲人間過了?」

  確實,他只是態度輕鬆,但從不偷工減料、隨意亂混。何況這一次,他遇上了一個
極為重要、讓他根本沒把握的特殊人物,又怎麼可能遊戲人間?!

  ※※※

  幾天之後,晏予書知道了他大哥的「管道」是什麼。

  媒體、記者。現代社會不可避免之惡。

  八卦週刊登出了一大篇充滿影射和推測的文章,圖文並茂地說明了某大金融集團首
次準備投資興建度假村,在收購土地以及溝通上所遇到的各種狀況。

  其中,還包括了度假村預定地年輕地方首長的女友,被集團有錢小開搶走,這樣錯
綜複雜的三角關係。

  鹹濕的是,不但暗指地方首長的女友與集團小開有一腿,秘密交往著,還把矛頭指
向這位心機深重的女子,影射她以身體作為交換,想要藉著裙帶關係把土地以私下交易
的方式賣給某大財圍,人財兩得,同時也背叛了從小照顧她、關愛她的地方鄉親父老。

  像這樣的報導,普通人當作八卦,看看就算了,頂多注意一下男女主角、配角長得
如何,是不是俊男美女,還是腦滿腸肥的討厭模樣而已。

  但是看在當地人的眼裡,尤其小鎮是這麼保守安靜的地方,那效果與威力可不是鬧
著玩的,簡直跟投下一枚炸彈沒有兩樣。

  傅海悅!看似安靜乖巧的女孩,居然不但劈腿、偷偷亂搞男女關係,還打算瞞著眾
人賣土地,想私下大賺一筆,讓開發案毫無困難的通過!

  週刊出來之後,耳語放大,流言傳遍了整個小鎮。一時之間,大伙議論紛紛,說是
批判,倒不如說是震驚。

  傅海悅出門去工作,當然都清楚感受到了異樣的眼光,如針一般刺到她身上。

  是不是要拿石頭砸她?走在正午的鎮中心馬路上,傅海悅心裡忍不住這樣胡思亂想
。她好像古代的妖女或不守婦道的罪婦,正在遊街示眾似的,隨時都像是會被憤怒的鄉
民給圍起來,亂石打死。

  好可怕啊。她會畫畫,知道小心粉飾過的圖,就能讓破敗的舊宅重現昔日風華,讓
人信以為真,甚至開始想像過往的風光富麗。所以,她不敢亂畫,一定要找足資料才敢
下筆。

  而記者的一支筆能做的,比她的畫筆要有力千倍萬倍,為什麼還能這樣愛寫什麼就
寫什麼,充滿惡意的推測與不公平的影射,完全不管讀者會怎麼聯想?

  這樣做,到底有什麼好處?傅海悅一點都不懂。她只知道,她的生活產生了巨大的
變化,而她無能為力。

  比如說,她的情人消失了。

  手機沒有響,人沒有出現,夜裡,她會在夢裡驚醒,以為自己聽見了敲門聲,蹣姍
去開門,發現根本是自己的想像。

  雖說早已有心理準備,凡事做最壞的打算是她自小以來的習慣,但是這一次,她沒
辦法像以前一樣,淡然面對,等時間去解決一切。

  心會痛啊!思念會痛啊!她真的好討厭這種感覺,可是無能為力。

  幾天後的夜裡,她的門鈴終於響了。

  當然,來的不是她等待的那個人,而是……滿臉怒氣的林士銓。

  一看到是他,傅海悅立刻警覺。她想把門關上,卻被林士銓用力撞開。

  「你怕什麼?裡面是不是藏著男人?開門!」他的臉上有著狂亂的怒氣,平日算是
斯文的臉龐,此刻扭曲著,相當猙獰。

  「已經這麼晚了,不方便。有什麼話,不能明天說嗎?」傅海悅冷靜應對,心裡卻
很慌亂。

  「不方便?你這裡明明常有男人進進出出,哪裡差我一個!」林士銓吼著,把一疊
偷拍到的照片摔到她身上。

  照片隨即散落地板,傅海悅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

  「你到底有什麼事?」

  「什麼事?你還有臉問我?我給過你那麼多次機會,你一個字也不講,私底下,卻
搞出這麼多骯髒齷齪的事!」

  他步步逼近,傅海悅就一步一步往後退,房間不大,她很快就沒有退路了。

  等到她退到書桌旁,手在背後按住桌角,尖銳的角角刺進她掌心。而林士銓已經逼
到了她面前,吼叫時,她可以清楚看見他眼裡的血絲。

  「我本來以為你是跟昌龍開發的人有來往,沒想到你這麼厲害,裝個安安靜靜的樣
子,結果巴上的是幕後大老闆、大金主!」林士銓在狂怒中,簡直口不擇言,「你賣了
多少?價錢一定很好吧?半賣半相送?為了你自己的慾望,可以犧牲掉全鎮的福利!真
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請你嘴巴放乾淨一點!」傅海悅雪白的臉蛋此刻毫無血色,她罕見地提高嗓音,
怒斥道:「有什麼事你衝著我來就好,大可不必把我爸爸也扯進來!」

  「我就是要講!你們敢做還不敢讓人講?!」林士銓吼回去,「你爸還只是收錢而
已,你卻連自己都送上去!你有這麼缺男人嗎?早說就好了!早知道你這麼不要臉,我
一定會好好的……」

  後面的污言穢語,傅海悅拒絕入耳。這人真是氣得瘋了,到底是不甘心,還是嫉妒
?抑或兩者都有?

  眼看他罵得越來越難聽,傅海悅終於忍無可忍,大聲喝斥:「住口!你以為你是誰
?我就算去倒貼,又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這樣辱罵我?」

  「我沒資格罵你嗎?」林士銓冷冷一笑,雙眼像是要噴出火來,「以前看你還小,
長得又乾癟,對你沒興趣,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你這樣的女人,就是欠男人管教!」

  說著,他跨前一步,已經逼到了她面前,兩人相距不到十公分,他吐出的熱氣直撲
到她臉上。

  「你要做什麼?」傅海悅已經抵到了書桌,根本不能再退,她揚首,警覺地問。

  「管教你。」他的眼眸閃爍著惡意的光芒,像是禿鷹看到了動物屍體一樣貪婪而陰
鬱,同時開始伸手解自己襯衫的扣子。「你要是一開始就認錯道歉,我根本不想這樣,
但是你就是不受教。沒關係,過了今晚,你絕對會離不開我,到死都乖乖聽我的話!」

  傅海悅真的忍不住,衝口而出:「你太高估自己了。」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聲響起。傅海悅雪白的臉上,頓時多了幾道指痕,她的臉被打
得偏了過去。

  「嘴這麼賤,等一下就不要哭著求我!」林士銓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他襯衫扣子
全打開了,正在解皮帶。

  突然,下一秒鐘,冰冷的金屬觸感從他左頰劃過,尖銳的刺痛感隨即傳來,讓林士
銓原本沸騰的血液,在一瞬間結冰。

  眼前,傅海悅清麗臉蛋上,再也不是那安靜淡漠的神色,她的眼中燃燒著凜然怒火
,舉起的右手拿著一把鋒利的剪刀,刀尖有著一點點暗紅。

  她的書桌上因為工作所需,有著各式文具畫具、裁紙用的工具等等,她一直靠在書
桌邊,從背後伸手一抓,便精準地抓到了剪刀。

  如果不是剪刀,她還知道桌上哪兒放著雕刻刀,連這也抓不到,她還有尖銳的圓規
,甚至是針筆,必要的時候,林士銓的眼睛可能不保,這想必是他意想不到的。

  「滾出去。」博海悅冷冷地,一個字一個字說。

  林士銓伸手抹了一把臉,看了看掌心的血跡,惡狠狠地撂下話:「你不要以為事情
就這樣結束,我絕對可以整得你身敗名裂,所有醜事都公諸於世!」

  「公諸於世?」傅海悅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是,會繼續借重你那位記者女友,幫
你達到目的?像你這次順便提供更多資料,把我爸的事又翻出來鞭屍一次?」

  此話一出,林士銓的臉色大變,退後一步,首次出現了驚惶失措的表情。

  她知道那篇可怕的報導,和他相關性這麼高?!

  不過,失態只是一瞬問,下一刻,林士銓立刻整肅儀容,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反正她沒有證據,不會有人相信她!

  待林士銓消失在門後,腳步聲遠去之後,傅海悅撐了很久的姿勢終於鬆懈,剪刀鏗
的一聲掉落地板,她全身開始簌簌發抖。

  幾秒鐘後,她衝進了浴室,開始對著馬桶大嘔特嘔。

  外面小房間的書桌上,被調成靜音模式的手機,正開始震動,一路震震震,移動到
了書桌邊緣。

  當然,傅海悅沒有看到,任由手機震動又震動,沒有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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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04: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所有人再度見面,是在緊急召開的鎮民大會上。

  雖是緊急召開,但來了非常多人,把平日空蕩蕩的活動中心擠得水洩不通,椅子都
不夠坐。

  前方會議桌旁,一字排開的是幾位穿著打扮與鎮民完全不同的人士,他們清一色是
深色西裝、領帶,非常專業而帶著距離感。

  其中赫然有晏予書在座。他一反平日休閒形象,一身筆挺的深灰色西裝,整個人散
發著銳利的貴氣。

  另一邊,則是林士銓以及聞風而來的媒體記者。林士銓的臉色很難看,臉上還帶著
初癒的傷痕,身旁坐著那位艷麗幹練的記者汪小姐,儼然女主人一樣,打點招呼著其他
記者。

  傅海悅孤零零坐在中排,就像一座美麗雕像一樣,動也不動,安安靜靜坐在那兒,
承受著眾人的側目。

  就連她的小叔都坐在遠遠的另一邊,一臉陰晴不定,目光閃爍,就是沒有正面與她
對上。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八卦週刊上的文章、討論著曝光的開發案、討論著可行性與
自己的意見……一股莫名的興奮充斥在室內。

  林士銓的臉色越發陰霾,這不是他想看到的狀況。

  照他的做法,鎮民們應該會把開發案當作敵人,是來破壞他們地方寧靜的頭號殺手
。要有足夠的民怨,林士銓才能加以利用,跟元豐這樣的大財團談條件。

  結果……就算他和記者女友好好沙盤推演過了,也刻意利用了媒體,卻沒有激起意
料中的反對聲浪;相反地,大家反而對於度假村開發計畫很好奇,一聽說要舉辦公聽會
,參與就如此踴躍。

  而秘密戀情曝光的傅海悅,照說應該羞慚得躲在家裡,一輩子不敢出門的,居然也
大刺刺來參加,真是厚臉皮,他以前看錯她了。

  想到之前幾年,她都裝出安靜柔順的樣子,從來不曾反駁或質疑,原來,一切都是
假象!林士銓下意識摸了摸臉頰剛剛結痂的傷痕,恨恨想著。他一定要給她一點教訓!

  晏予書也一直遠望著傅海悅。他的眼神很複雜,沒人猜得出他在想什麼。

  本來像這樣的公聽會,他是不用出席的,但是今天,他無論如何都要排關眾議,不
管兄長的質疑勸阻,一定要來。

  之前他聯絡不上她,又因為眾事纏身,根本無法抽身來看她,加上集團的主管們對
這個開發案很有意見,他花了非常多的時間重新整理資料、簡報,一次又一次安撫說服
高層,忙到心力交瘁。

  而此刻,看傅海悅安靜坐在人群中,雪白的臉蛋又罩上了初識時那薄薄的冰霜……
晏予書的胸口發悶,還隱隱作痛。

  他想不顧一切把她擁進懷裡,好好疼惜,想問她到底要怎麼樣才能開心;他不計代
價,只要能哄得她開顏一笑,就全部都值得了。

  突然,手上的度假村開發案、他的工作、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他看清了自己
的心。

  都在她身上。

  「咳咳!各位,麻煩安靜一下!」林士銓拿到了麥克風,起身試圖要控制場面。

  待眾人稍微安靜了些,他才繼續講下去。「我們今天在這裡呢,是要聽聽興建度假
村的提議草案,大家討論討論……」

  沒想到光這麼簡單的開場白,就讓底下人有意見了,老居民們不滿地質疑著,「不
是說已經要定案了嗎?怎麼又回頭討論?要討論什麼?」

  鎮長權威被挑戰,林士銓當然很不爽,不過,他壓抑怒氣,扯著有點勉強的微笑說
:「劉叔,你先等我講完再說啦!在這邊建度假村不是小事,要從長計議才行!」

  「從長計議?是有多長?」粗嗓子的劉叔頂回去,引起哄堂大笑。「都講了一、二
十年了,到現在還沒個影子出來,我們是不知道到底哪裡有問題啦!你要不要跟我們講
一下?」

  「規畫上可能未盡完善……」

  「我們有開發團隊,花了一整年的時間收集、分析資料,進行規畫。」一個低沉好
聽的嗓音突然接口。晏予書連麥克風都不用,只一開口,就得到全場的注意力。「我自
己本身也從頭到尾參與其中,嚴格監控,鎮長有任何疑問,覺得我們有哪裡遺漏的,請
不要客氣,儘管發問。」

  「對啊,他到我們那邊找了很多相關資料,都有仔細研讀,一點都沒馬虎喔。」在
大學圖書館任職的柯主任挺身而出作證。

  「你也許找過資料,不過你根本不住這裡,沒辦法深入瞭解……」

  「可是他有海悅幫忙啊!」出入意料之外,鎮上圖書館的沈小姐也規規炬矩舉手發
言。「海悅在這裡住了二十多年,她很清楚狀況,有她幫忙,大家會不放心嗎?」

  「說得沒錯。」

  「那就可以比較放心了……」

  眼看眾人都在點頭稱許,林士銓只覺得一陣心涼:怎麼變成全場圍攻他一個人了?
他應該是在為民喉舌,為大家謀取福利,像父母官一樣受到居民的愛戴才對啊!

  身旁美艷的汪小姐拚命拉他的褲管,要他快點想辦法。終於,林士銓狗急跳牆——
「傅海悅明明有私心!她只顧著要賣傅家那塊破地,還跟人家亂搞!她根本不把鎮民的
福利放在心上!」

  眾人一陣安靜,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個纖細白皙的人兒身上。

  「為了你所謂的『沒有私心』,就一定要拒絕度假村的提案,才顯得清高、有骨氣
嗎?」只聽傅海悅冷冷開口,成熟穩健,一點也不像平日安靜的她。「度假村會帶來的
就業機會,帶動發展的可能性,這些資料我都研究過了。如果真有心,每個人都該好好
瞭解之後再決定立場。你做到了嗎?」

  「我……」

  「你極力反對的原因,只是因為回饋金談不攏吧?」

  被說中了,林士銓的臉漲得通紅,簡直像要中風了。

  「你不用裝了!為了把破房子賣個好價錢,還不惜跟人家上床!」狗急跳牆,人急
起來就口不擇言了。「你跟外人勾結!你幫著財團,要來騙大家!」

  傅海悅的俏臉褪成慘白,神色凜然,先靜默了片刻,努力平息怒火之後,才緩緩重
新開口。

  「你口口聲聲指控我要賣地,可是,我不是地主。這塊地賣不賣,我根本沒有決定
權,也無法從中獲利啊。」

  「放屁!地主明明就是你!我以前親眼看過土地權狀!」

  她慘然一笑。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便是如此。

  或者該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權狀、印鑒都在我小叔那裡,土地所有人也早就被更改了。現在的地主,是我小
叔,不是我。」她淡淡拋下了一個驚人的炸彈。

  這些年來,她一直知道,卻從不說破,還省吃儉用,工作之餘兼差,辛辛苦苦的把
錢交給小叔,為了補貼根本不存在的稅金,為了一塊根本不屬於她的地。

  她真的無所謂,還有一點利用價值的話,就用吧。她的父親曾經給大家帶來這麼多
麻煩,在這個鎮上,她願意貢獻出所有的價值。用比較俗氣的講法,就算是一種贖罪吧


  也許她小叔比她更需要這筆錢、這塊地,她真的不在乎。小叔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若他真的是要佔她便宜、利用她,她願意被利用。

  頓時,活動中心內陷入一陣死寂,有人是啞口無言,有人是震驚莫名,大家都不知
道要說什麼。

  晏予書打破了沉寂。

  「無論如何,我們有著最大的誠意,要和地方一起合作,共同來經營這個度假村。
也承蒙各位在土地收購上面,給了我們很不錯的回應,我們將會盡所能回鎮大家。」晏
予書掌控全場,用他獨特的魅力收服眾人,侃侃而談,「接下來,我想請大家看看元豐
集團以及昌龍開發所準備的簡報。」

  燈光一暗,單槍投影機打出來的一連串影像,讓眾人忍不住讚歎.

  從鎮上的歷史,人口分佈結構、交通,乃至於營收捐款,就業機會到觀光收入的提
升……這份報告,只能用「鉅細靡遺」來形容。

  而在晏予書以神奇的一系列詳盡分析贏得在場眾人的讚歎時,傅海悅卻已經悄悄退
場。

  她認為度假村對於這個小鎮是絕對有益的,所以,她以她的方式投了贊成票,除去
障礙,也相信鄉親們會同意。

  她盡力了。

  至於其他,她已經太累,不想再面對。

  就讓她逃避吧……讓她休息……※※※

  兩個小時後,晏予書在逼得林士銓啞口無言、贏得居民們的一致激賞之際,獨自出
來,在鎮上尋覓著那個纖柔灑脫的身影。

  她不在家,房子裡暗暗的,根本沒有人。打手機也沒接,門外,腳踏車不見了。

  一路找啊找,終於,在一片漆黑的海邊,看見了那輛腳踏車,孤零零停在路邊。

  晏予書停好車,沿著之前走過的階梯走下去,摸黑走到沙灘,在溫柔的海浪拍岸聲
中,走向那個孤零零的身影。

  她坐在沙灘上,面向大海,下巴擱在膝蓋上,整個人縮成一團,若不仔細看,可能
一瞬間就忽略過去。

  但晏予書還是找到她了。

  剛剛在活動中心的激情演出之後,來到這靜謐的海邊,晏予書整個人沉澱了下來。

  為了不願驚擾她,他悄悄來到她身邊。

  「寶貝?」他的呼喚聲輕柔如海風,和之前那鏗鏘有力、鎮壓全場的語調,簡直不
像是出自同一個人。

  傅海悅沒有抬頭,也沒回答,就像不知道他在身邊似的。

  她在發抖,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一直抖一直抖。

  「寶貝,怎麼了?」晏予書小心翼翼地問,試圖哄她說話,「怎麼不講話?告訴我
怎麼了,好不好?」

  「對不起……」聲音盈盈都是水意,她始終把頭埋在膝上,話語模糊不清。「對不
起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呢?晏予書一點都不懂,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撕裂了。他移近她身
邊,健臂充滿保護欲地圈住她纖弱的肩。

  「噓,噓。」他哄著她,輕拍她,一面低頭吻著她的額、她淚濕的粉頰。「沒事了
,為什麼要道歉呢?怎麼了?」

  是嚇到了嗎?還是壓力實在太大?早先還在眾人面前力戰林士銓,氣勢驚人,絲毫
不退縮,而現在,卻一個人躲在這兒默默流淚,像個小女孩。

  「對不起……」她一直在道歉,「我不是故意要騙你……」

  「騙我什麼?」他摟得更緊,輕輕搖晃她。

  「傅家的地,不是我的……」她一直深呼吸,想要抑制自己的眼淚,但顯然是不成
功。「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可是……」

  晏予書又是心疼,又是不解。「地不是你的,又怎麼樣?為什麼要哭、要道歉?」

  怎麼好像是她做錯事?問題是,她什麼都沒做啊!

  轉念一想,晏予書突然有點懂了。

  難道她以為他是為了這塊關鍵的地,才來接近她,而這塊地的所有權不在她身上的
話,她就沒有利用價值?是這樣嗎?

  外表的保護色、薄冰至此完全褪去、碎裂,裸露出來的,是一個孤獨的小女孩。她
用她的方式在試圖討好每個人,不會說好聽話,不會笑臉迎人,可是,她把她僅有的都
拿出來了。

  要利用她,她就被利用;要騙她,她也裝作不知道,乖乖受騙。就算以為情人是別
有企圖,她還是願意把自己交出去,從身到心,毫無保留。

  這樣的單純、善良……以及愚蠢!

  晏予書完全不知道怎麼辦,到底是該掐死她,還是狠狠親她,以茲懲罰。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土地權狀被你小叔拿走、更改的?」他先用別的話題來轉移注
意力,也就是緩兵之計。

  「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一直沒有說破,也不知該如何問起。

  「那你還乖乖給他錢?自己賺得這麼辛苦?」晏予書忍不住要責備她。

  「小叔家負擔真的很重,何、何況……」她一直忍著不哭出聲,忍到都打嗝了,晏
予書輕輕拍撫她的背,幫她順氣。「何況當年我爸出事時,小叔也幫了很多忙,花了好
多錢,我分擔也是應該的。」

  「為什麼不告訴我?」

  晏予書提出的問題,讓傅海悅安靜了,只剩下她偶爾的小小打嗝聲。

  「要我怎麼告訴你?」終於,她開口回答,「我不敢,也不想冒險;萬一你真是為
了地而來,一知道我不是地主,就掉頭離開的話,怎麼辦?我賭不起呀。」

  愛情使人盲目。如此傻氣,如此卑微,只為了愛他。

  可惜,晏予書還來不及感動,就已經冒火了。

  「你……」他的胸口有一股熊熊怒火燒得正旺。「照你的講法,現在我知道地主是
你小叔了,我是不是該去追求他、找他上床?」

  這話實在太荒謬,要是在平常,他們可能都笑出來了,只可惜此刻氣氛越來越凝重
,兩人都沒有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意味。

  「這倒不用,經過今晚的說明會,我想大家都很清楚,蓋度假村對我們鎮上,是非
常有益的選擇。唯一有意見的只有林士銓吧,他想要更多的回饋金。你和他交涉的時候
——」

  「去他的交涉!去他的度假村!去他的上地!」終於,晏予書爆發了。

  一反平日慵懶瀟灑的模樣,他氣得額冒青筋,嗓門也是罕見的大。

  傅海悅被嚇了一大跳,坐直了身子,和他面對面。她一雙哭紅的眼睜得大大的。

  「你對自己沒信心就算了,為什麼也對我沒信心?為什麼要懷疑我是別有所圖?我
們集團真要買一塊地,難道會買不起?還需要用到美男計?!」

  「可是……」她眨著紅紅的眼睛,反問:「那你為什麼一開始也……沒對我說實話
?」

  「之前還在協商的階段,開發案是真的不能公開。而且,這些年來,不只一次有別
的開發團隊想要嘗試,但都失敗了,你們鎮上的居民並不容易被說服,我們不能打草驚
蛇。」晏予書怒沖沖地解釋著。「我有我的理由,可是你的理由是什麼?為什麼要瞞著
我?就像素描畫是出自你的手,你為什麼不說?」

  結果繞了一大圈,還是讓開發團隊找上她,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注定了。

  夜色中,她看不清楚他的容顏,被淚水洗得發酸的眼,費力地尋找著那張俊臉上,
熟悉的寵溺表情。

  可是,找不到……「那些畫……」她雙臂抱著自己,像是開始感到寒冷。「除了沈
姊,沒人知道那是誰畫的。那並不是快樂的經驗,你能理解嗎?我不想一再對著外人描
述自己破敗的家曾經有多麼富麗堂皇,我連想都不願再回想。一次就夠了。」

  「你明明知道我在找原畫者!」他憤怒的指控,「我還問過你!」

  她有些幽怨地看他一眼。

  「我本來以為你是隨便問問、看熱鬧,只是來度假時的點綴娛樂而已……」

  晏予書火大到詞窮。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這麼認真的生氣,是什麼時候。

  「如果你覺得我是個混蛋、爛人,只想利用你的話,你就不該委屈自己!」他憤怒
低吼:「是不是必須放棄這個開發案,你才會相信我?才能證明我的心?!你只須直說
,我可以做得到!」

  「可是,我不要你這樣做啊。」博海悅輕輕回答。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呢?」

  傅海悅不語。

  兩人對峙著,良久,都沒有人開口。情況膠著了。

  他們面前,無邊的大海像是一片深色緞布擺動著,和深紫藍的夜空連在一起,巨大
的黑暗壓著他們。

  潮來潮往,看盡分合。

  不知多久以後,眨著眼的星星往下望,海邊的身影剩下一個。

  另一個,已經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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