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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舒格 -【熄燈情人(藏起來的情人最終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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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14:0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舒格 - 熄燈情人【藏起來的情人最終回】

她是他的獵物,心甘情願被他征服
在他面前,她總是輕易就潰不成軍
任由他悍然掠奪著她的一切,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但一切的親匿調笑,全都是晚上熄燈後的事
到了白天,他們就只是最生疏的上司與秘書
愛上這麼個難搞又古怪的情人,她也只能認命
八成上輩子欠了他,這輩子才會讓他吃得死死的……
然而對他而言,她卻是一個最脫軌的意外
不想把她捲入醜惡又無聊的家族恩怨裡
也不想讓她成為有心人故意試探他弱點的棋子
寧願將她逐出生命外,看著她投入別人的懷抱也無動於衷
哼!他根本就是個不戰而降只會逃避的膽小鬼!
她可不是那種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男人走掉
卻只會躲回家裡哀怨自憐的女人
等她準備好了時,他就該把皮繃緊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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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14:1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丁語恬一向懂得怎麼拒絕男人。

  公事上的,私人領域的,直接的,婉約的,帶著微笑的,冷著臉的,用動作,用言語,
用沉默……有千百種方式,拒絕千百種邀約或命令、要求或請托。總而言之,絕不是軟綿綿
、毫無個性的小媳婦,又不會讓人覺得刺耳難受。

  她這樣的女子,好一點的話,被說成「有頭腦」;嫉妒眼紅一點的話,會說她「有心機
」。

  而丁語恬卻很不會拒絕女人,尤其是朋友的要求。

  「好啦!就去嘛!」朋友就坐在她對面,不死心地鼓吹著。

  丁語恬一手托腮,另一手則拿著小銀匙,優雅地輕攪著骨瓷茶杯裡的熱紅茶。茶香裊裊
,旁邊瓷盤上盛裝著幾樣精緻的甜點,色香味俱全,卻逗引不起她的食慾。

  秀眉微蹙,竟是猶豫為難的樣子。

  「叔苓,你是認真的嗎?」櫻唇輕啟,她溫柔地問。

  「當然是!語恬,你絕對配得上我大哥!」好友蔣叔苓超級認真地望著她,毫無開玩笑
的味道,「我看來看去,就沒看到誰的條件比你好的;比起那些沒腦的明星、模特兒,你的
學歷高、工作能力又強,絕對是賢內助,又帶得出場!」

  被這麼直率的當面分析,丁語恬的秀眉皺得更緊了。唇際揚起略微僵硬的微笑,試圖婉
拒,「我想,你大哥應該不缺女伴。」

  「他是不缺。不過那些都是玩玩、逢場作戲而已。要你這樣的人當我大嫂,我才心服口
服!」

  「叔苓……」

  「何況以你的能力,本來就該去更好的地方發揮。你若成了我的大嫂,在集團裡面會非
常有地位,不用屈就現在那個工作、在快倒的小公司上班!」

  「我的公司還沒有這麼糟吧。」丁語恬無奈地說。

  「不管啦,反正就是這樣!」千金小姐一嬌蠻起來,完全不顧他人。蔣叔苓偏頭打量好
友,犀利下令,「我來安排你們見面,越快越好!」

  她知道朋友是熱心、好意,但丁語恬忍不住要歎氣。

  連歎氣都好溫柔。一身米白色優雅套裝襯托出她端莊氣質,五官秀氣卻不濃艷,由內而
外,無一不美,又不誇張刺眼,就像一塊溫潤的玉。

  丁語恬確實是所有男人心目中最理想的賢內助,也難怪朋友要這麼熱心牽線,深怕肥水
落了外人田。

  只不過,「肥水」很不合作。「我覺得還是不太好。」

  「你不願意?」蔣叔苓皺著眉,好像無法理解似的,「我大哥的條件那麼好,多少女人
倒追他,你為什麼還不願意?」

  是,語氣裡的「不知好歹」指控,清清楚楚。

  丁語恬當然知道她引以為傲的大哥是誰。雖然沒有當面見過,但只要隨便翻翻商業週刊
、八卦雜誌,裡面一定都有關於這位黃金單身漢蔣伯鈞的報導,大名鼎鼎,如雷貫耳,不認
識也不行。

  可是……她有苦衷啊……

    「反正你沒男朋友,就先試試看嘛!我會跟我哥秘書確認時間,再打電話給你。」蔣叔
苓看了看鑲滿鑽的名貴手錶,「哎呀!這麼晚了,我還有約呢,那我先走了!」

  目送華麗貴氣,一身名牌的好友離去,丁語恬沒有急著走,反而又坐回了原位。

  美麗的白紗窗簾輕輕飄動,窗邊的她獨坐,像被框住的一幅淡雅水彩畫。明眸迷濛,目
光遙遠,像是充滿了故事。

  玉手拈著銀色小茶匙,漫不經心地攪動著。茶已經冷了,雖然還是很香,卻也開始苦澀


  好久好久,她才輕吐出一口氣;像是歎息,又充滿了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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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14: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夜深的辦公室,寂靜無聲,只剩桌燈一盞。

  沐浴在黑暗中的男人獨坐辦公桌前,聚精會神望著泛著冷光的電腦螢幕。身後,一個窈
窕的身影緩緩走近,纖纖玉手由後往前,搭上了男性的寬肩。

  「這麼晚了,還沒回去?」男人連頭也沒回,還是直盯著電腦螢幕,隨口問。

  他的側面瘦削嚴峻,帶點孤傲,濃濃的眉鎖著,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雖不是俊
美到令人屏息的五官,卻非常引入入勝……尤其他工作時,專注而投入的神情,彷彿進入只
有自己的世界,其他一切都不在乎,讓人看了,會好想——做壞事!

  女性的素手緩緩游移,輕輕按摩著寬厚的肩,慢慢的,纖長手指撫上他喉嚨,輕扯著深
藍色的領帶。

  領帶順利扯松之後,又去解那扣得正經八百的襯衫扣子。

  「不要鬧了。」大掌突然扣住作亂的小手,「丁秘書,你有什麼事嗎?」

  這問話換來悅耳輕笑聲。「沒有呀。只是看副總您打了一整天的領帶,好像很拘束,放
鬆一點不好嗎……啊!」

  嬌呼聲中,輕靠在高背皮椅後的人兒,已經被使力拖到椅前,落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要我放鬆一點,有別的辦法。」堅硬的手臂圈上纖腰,低沉嗓音略略沙啞,貼在她耳
根。

  「副總,我只是來提醒你,該下班了。」輕喚聲柔軟而甜蜜。

  「是嗎?」男人笑了笑,「真是盡責的好秘書。」賞以一個火熱長吻。

  男人毫不溫柔地侵入柔軟唇間,恣意攻佔,狠狠吮住軟嫩的小舌尖,狂野共舞。

  剛剛在鍵盤上飛舞的手指也沒閒著,忙碌而熟練地解開米白色端莊優雅的絲質襯衫扣子
,一顆又一顆。

  還沒完全解開,襯衫就被猛一拉,裸露出雪白的肩。粉色蕾絲胸衣緊緊裹住的,是美麗
豐盈的胸乳。男人精準地擰揉住最敏感的花蕾。

  「啊!」像是觸電般,嬌軀一震,然後顫抖起來。「別、別這樣……」

  「是你來惹我的,丁秘書。」男人的呼吸開始紊亂,黝黑的指隔著精緻蕾絲又揉又捏,
寵愛著甜蜜的頂端,讓它紅艷挺硬如小小櫻桃,然後俯下頭,用火熱的唇吞沒。

  「啊……副、副總……」她的呻吟嬌媚入骨,整個人軟在男性堅硬的懷抱中,簡直要融
化了。

  「故意留到這麼晚,知道公司都沒人了,才來勾引我?」身為副總,怎麼不知道貼身秘
書的小小使壞性子?他暫且放過了甜蜜的蓓蕾,抬起頭,凝視著那張已經湧上紅暈的粉臉。
他的眼眸又深又黑,深處還閃爍著狩獵的光芒。

  她是他的獵物,心甘情願被他吞噬。

  「我沒有勾引……」辯解楚楚可憐,徒勞無功。

  「沒有嗎?」男性的低低笑聲好性感,「沒有的話,為什麼穿這麼漂亮的內衣?我猜內
褲一定是成套的,對不對?」

  被說穿了心事,丁語恬羞得把滾燙臉蛋埋在他頸側,細細喘息,不肯答話。

  「不說?那我要檢查了。」

  說著,男人摟起她軟若無骨的身子,調整姿勢讓兩人面對面,嬌人兒跨坐在他腿上。

  米白色的窄裙被撩到腰際,雪嫩大腿羞澀跨開。她穿的果然是和胸罩配成一套的性感蕾
絲內褲,美得令人暈眩。

  「我說對了。」大掌撫上她挺翹的臀,愛憐地游移揉捏著。她緊抱著他寬厚的肩,無力
抵抗,只得任人擺佈。

  「穿這麼性感的內衣,還說不是想勾引我?」他喘息著,貼著她的耳根問。

  「你不亂脫人家衣服的話……怎麼看得到……內衣?」

  「還狡辯?剛剛是誰先扯我領帶的?嗯?」上司威嚴質問,還懲罰地把她細緻耳垂銜在
齒間輕磨,讓她敏感地顫抖。

  「對不起,下次不敢了嘛。」

  那不就虧大了?他扯起性感的笑。不規矩的大掌已經游移到甜蜜禁地,小小的底褲,完
全擋不住洶湧情潮,很快地就濕透了。

  男人的指尖摩挲著布料,挑逗包裹住的柔軟濕潤,讓她不由自主跟著扭腰款擺,追逐著
他壞死了的指尖,隨之起舞。

  他是她的上司、她的好友、她的情人……在他面前,她總是輕易就潰不成軍。

  寂靜的辦公室裡,交談越來越少,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偶爾忍耐不住的呻吟。

  絲質襯衫被扯亂了,裸露出來的嬌嫩肌膚沐浴在暈黃的燈光下,像最上等的美玉。她攀
著皮椅的高背,玉白的纖指陷入高級的牛皮,抓得死緊。不這樣,無法抵抗那一陣又一陣的
蠻橫侵略呀!

  他掌握她盈盈的腰肢,隔著長褲、隔著她濕透的小褲,用堅硬的亢奮磨弄她。每一下都
引發陣陣電流,卻也引發了身體深處的空虛,期待著他的充滿。

    「嗯……祈……」她已經無法思考,昏眩中,輕吟著他的名,軟軟求著。

  突然,攻勢減緩了。

  「不行。」激烈喘息問,男人嗓音不穩地喃喃說著,有些懊惱。

  「為什麼……」她還是情不自禁,像貓咪一樣磨蹭著主人,無聲要求著。

  這個男人的自制力太可怕。明明已經堅硬如石了,全身都叫囂著要衝刺、要解放、要狠
狠疼愛懷裡嬌媚似水的人兒;但、但……他用力深呼吸幾口。話說得斷斷續續,顯示他硬生
生喊停的代價並不小,「晚一點……『鴻通電子』的人……要拿合約草稿來了。他們經理,
臨時打電話通知,要從香港趕回來……開會。」

  所以,才會等到這麼晚;所以,不能盡興狂歡。雖然他真想不顧一切,就把她壓在辦公
桌上,狠狠欺負個夠!但,這是辦公室!在公司,他們應該只有職務上的來往,這是他堅持
的!而所有堅持,卻常在似水的柔情中,慢慢被穿了孔,打了折扣。

  嬌軀僵住,彷彿成了化石,洶湧情潮迅速消退中。

  一陣絕對的安靜之後——

    「嚇!」利仲祈低吼出聲。牙尖嘴利的心上人,狠狠咬了他肩頭一口!

  隨即,軟玉溫香頓失。丁語恬猛力推開了他,跳開之後退了好幾步,遠遠站到辦公桌另
一邊,背轉身子,拉好衣裙、整理儀容。

  「小恬……」他試圖叫她,語氣有著說不出的溫柔與縱容。

  可惜人家不領情。待她轉過身來,雖然臉蛋上還有淡淡激情紅暈,頭髮也有些亂,但表
情已經平靜下來。

  「我先出去把鴻通電子的資料列印出來。」她力持鎮定地說著。

  「生氣了?」他起身跟過去,才伸手試圖要摟她,就被她靈活地閃過了。

  「利副總,您這個狀況……還是別再動手動腳,趕快靜下心,準備開會吧。」她瞄了瞄
他明顯的亢奮,故意說。

  「這都是誰的錯?我剛剛就是在準備開會啊。」他斜坐桌角,對自己的「狀況」一點也
不介意,滿不在乎地說著,「哪知道有個魔女突然進來勾引我?魔女又性感又火辣,主動投
懷送抱,我當然無法抵抗。」

  可恨!要是知道他晚上還有會議,她怎麼可能像他講的,這麼……這麼……

    「利仲祈,你住口!」羞憤交加,粉臉紅通通,她轉身就走,「不跟你說了。」

  這個可愛又可惡的丁秘書!

  沒關係,先讓她離開,他還有正事要忙。

  等忙完了,晚一點……她就該糟了!

  ※※※

  深黑的眸中,依然燃燒著幽幽的火。又憐又愛的目光,一路鎖定她的背影,緊追不放。

  辦公室重新落回寂靜。

  丁語恬的上班時間,原則上是早上九點到下午六點。

  「原則上」的意思,就是有點彈性沒關係。事實是,她就算睡到中午,吃過午飯再來上
班也沒關係,愛幾點下班也是她的事。

  什麼工作這麼涼?

  她其實有個很炫的頭銜,叫「董事長秘書」。不過,這家公司的董事長身體不好,早已
處在半退隱狀態,公司營運狀況也漸漸在走下坡,相對來說,員工的前途堪慮之際,也享有
非常大的自由。

  但丁語恬沒有真的擺爛,她每天還是準時上下班,風雨無阻。不知情的人光看外表,可
能會以為她在什麼大企業任職,是位高權重的女強人,不過其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麼大的辦公室,空蕩蕩的,職員只有寥寥幾個。懶洋洋來上班,慢吞吞吃個早餐,逛
逛網路、收發信件就混掉大半天。下午就喝個下午茶、大家聊聊天交換一下八卦,提早下班
去買菜或逛街,一天就這樣過了。

  一開始,根本不是這樣的,至少五年前她來應徵時,狀況完全不同。

  那時她剛大學畢業,到這個位於精華地段的大辦公室時,是懷抱著崇敬的心情,戒慎恐
懼地來的。一身剛買的套裝、高跟鞋不太舒服,冷氣冷得她微微發抖。總之,就是侷促不安


  面試她的,是個慈祥和氣的太太。頭髮是漂亮的銀白色,身材雖福泰,但臉龐依稀可看
出當年是個美人。她的笑臉,了語恬至今閉上眼睛就能清楚回想起來。

  「才二十二歲?好年輕,剛剛畢業的?」太太笑咪咪地看著她,閒話家常似的聊著,「
這個工作一開始可能薪水不高,做的事情也很瑣碎,可以嗎?」

  「能在『晉紡』這樣的大公司上班,是我的心願,我想一定可以從中學習到很多寶貴的
經驗。」丁語恬還是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按照前一晚背好的台詞回答。

  面試的太太愣了一下,然後,笑得更慈祥了。「別這麼拘束,就當跟我聊聊天吧!放鬆
一點,別緊張!」

  聊天?面試工作當聊天?即使丁語恬初出茅廬,也知道沒這麼好的事。她甚至悲慘地想
著,一定是自己的經歷、能力不受青睞,對方才會這麼漫不經心吧?

  沒想到隔天,丁語恬正要準備去下一個面試時,就接到慈祥太太打來的電話。

  然後她被錄取了,開始上班。

  然後她才知道,那位面試的太太,正是董事長夫人。

  本來多年來一直由夫人擔任董事長的秘書,但因為近年夫人身體不好,所以打算找個幫
手。丁語恬被錄取的原因也很不專業,就是夫人看她順眼,這樣而已。

  「這孩子很乖巧、很端莊,我看第一眼就喜歡。」之後,夫人多次笑咪咪地這樣說。好
像有沒有能力、會不會中英打字都不重要,只要長相討喜就好。

  了語恬這一做,就做了五年多,是公司待最久的員工。看著公司從營運正常到漸漸蕭條
也就罷了,最痛心的,是看著當初笑容溫暖和藹的夫人,被病魔一點一滴摧殘,還要樂觀地
安慰身旁的人。

  待她慈藹如母的董事長夫人,從頭到尾不曾擺過架子,或給員工一點點臉色看,總是噓
寒問暖,把她當子孫輩一樣疼愛……這麼溫柔的長者,發現得了癌症之際,居然沒有子孫在
身邊照料。

  關於董事長的家事,千絲萬縷,似乎有著說不完的故事與恩怨,但丁語恬謹守本分,從
來不曾多問過一句。有錢人家的想法與生活,根本就不是她能完全瞭解的。

  看著日漸消瘦、沉默的董事長,看著年邁的他在老伴生病之後的憔悴與老態,丁語恬早
就下了決定,她會一直為這個給了她第一個工作的長者效命。

  所以,她每天依然打扮的整整齊齊,按時來上班,也不會在工作時間看自己的書,做自
己的事;就算沒人在乎了,她還是這樣嚴格要求自己。

  這樣的做法,很多外人無法理解,比如她的朋友蔣叔苓。

  燦們是在某場時裝秀上認識的。她代表公司出席,因為晉紡有贊助這場秀;而蔣叔苓,
則是數量驚人的名媛其中之一,各大派對秀場都看得到,那是千金小姐們的社交活動與場合


  而那天的秀實在乏善可陳,導致座位被安排在隔壁的這兩人,從客套寒暄開始,居然越
聊越投機。

  丁語恬至今還是不太理解,為什麼一向眼高於頂,心高氣傲的蔣叔苓,會跟她這樣一個
非千金、非名媛、非名模也非藝人的小人物主動攀談,進而交心。

  蔣小姐這輩子從來沒有打過一天的工,高中畢業後到美國讀大學,還沒畢業就跟男友鬧
出人命——當然不是兇殺案,而是懷孕了——年紀輕輕結婚,婚後養尊處優,小孩有保母帶
、家事有傭人做、出外有司機接送,也難怪她覺得結婚很好,一天到晚鼓吹好友丁語恬快快
加入行列。

  「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好命呀。」丁語恬會溫婉地這樣說。

  「別人我不管,但你可以!」蔣叔苓非常堅持,「你的條件夠好!一定可以的!」

  究竟「好命」要什麼「條件」?丁語恬也不懂,只好沉默以對。

  「喂,你還在那邊嗎?」千金小姐有點不耐煩,「要不要出來吃飯?已經中午了。」

  看看鐘,已經下午兩點多,才是蔣叔苓起床、梳洗打扮完畢、準備吃午飯的時間。上班
族如她早已經吃完、午休過,在上下午的班了。丁語恬歎口氣,「叔苓,我在上班呀。」

  「反正你沒什麼工作要做,也沒人管你,不是嗎?」蔣叔苓語氣不屑,「你們公司不就
剩你一個人在上班?難道還有別人?誰?」

  「所以我不能走,因為只剩我了嘛。」丁語恬順著她的語氣,柔柔說。一面看著一個高
大精瘦的身影走進辦公室,她壓低聲音,「有人來了,我先去忙,抱歉囉。」

  「到底是誰嘛?還會有誰去……」嘀咕詢問的話聲,在電話掛斷後頓時消失。

  遙望著那身影快步走進主管辦公室,丁語恬的心跳頓時紊亂了幾拍。她整理好手上的文
件、資料,起身抱著一疊文件夾,也跟著進去。

  辦公室內,某人臉色不佳,表情超嚴肅,正專注在眼前的電腦螢幕上,目不轉睛,濃眉
深鎖,看也沒看她這個俏秘書一眼。

  每次都這樣。丁語恬抿了抿嘴。

  「副總辛苦了。這次開會順利嗎?」婉轉甜美的嗓音,誰聽了都非常舒服,但某人還是
毫無反應。

  「這幾天的文件都整理好了,請副總過目。」再接再厲。

  「放著就好。」總算有點進步,但只是隨便咕噥幾個字,沒看她。

  「副總吃過中餐沒有?要不要幫副總帶點吃的回來?」還是恍若未聞、石沉大海。

  「那我可以先走了嗎?有人約我喝下午茶。」她故意說著。

  「嗯。」

  人都在他旁邊了,還講了這麼久的話,他擺明了沒在聽。去開會整整三天,回來還這個
愛理不理的樣子,丁語恬氣得把文件一擱,轉身就走。

  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扣住了。

  丁語恬咬著唇,忍著想掙脫的衝動,故意把嗓音壓得平平,「還有什麼吩咐嗎?利副總
。沒事的話,我就不在這裡煩你了。」

  「生氣了?」身後的男人問。

  還問?換成是別人,早就不理他了!這個陰陽怪氣的討厭鬼!丁語恬又咬住下唇,不肯
回答。

  「開會不順利。抱歉。」他手一使勁,嬌軟身子就被擁進男性堅硬的懷抱中。他的臉埋
在她髮際,汲取清淡又甜美的氣息。

  大概真的很不順利吧,要不然,他不會輕易在辦公室裡和她有這麼親密的接觸。

  「工作不順,可以跟我講啊,為什麼每次都這麼悶?」她幽幽抱怨著。

  他低聲咕噥了幾個宇,根本聽不清楚。

  「我在這公司比你待了更久,知道的也比你多,幫你的忙就是我的工作,可是你老是這
樣……唔……」

  柔柔的抱怨還沒有說完,就被吞沒了,頓時,辦公室內陷入曖昧的沉默。

  他的吻火熱而急躁,彷彿怕她下一秒鐘就要消失。丁語恬柔順地迎入他的野蠻侵略,雙
臂舒展,軟軟攀住他的肩,任由昏眩的感覺淹沒自己,什麼都不想了。

  就像第一次被他深沉難解的眼眸注視時,那種無法言說的感覺。知道危險,卻無法逃開
。他是一匹沉默而危險的狼,而她就是獵物。

  獵物沒有逃,只是心甘情願的被征服。軟綿綿被抱在懷裡、恣意親吻的時候,丁語恬在
心裡忍不住歎了口氣。

  怎麼會如此傻、又如此甘願呢?她明明是個有頭腦、有手腕的能幹秘書。

  「誰要約你出去喝茶?」他抵著她被吻得柔軟嫣紅的唇,凶凶地問。

  噢,原來剛剛有在聽啊?丁語恬嘟起小嘴,「你不是不在乎嗎?不是叫我去?」

  「上班時間,你想去哪裡?」還是凶凶的。

  「那請問利副總,上班時間,可以這樣占秘書便宜嗎?」

  嬌嗔甜蜜蜜的,哪個男人聽了,不乘機多佔一點便宜?利仲祈一偏頭,再度吮吸那張宜
嗔宜笑的櫻唇。

  他全身都是硬的。短髮、五宮、輪廓、肌肉、脾氣……硬得跟石頭一樣。在他面前,她
除了軟成了一攤泥,別無他法。

  還有一個地方,也越來越硬,讓她全身都熱起來,尤其臉蛋……

    「別這樣,還在辦公室呢。」在情況快失控之際,她掙脫那太過火熱的纏吻,輕喘著,
小手推抵著他的胸膛。

  利仲祈扯起嘴角,帶點嘲諷地苦笑。「怎麼可能忘記?」

  成堆的公事、文件,始終沒有起色的營運,身體已經衰老虛弱的董事長……利仲祈即使
再努力,卻彷彿像在用篩子撈海水一般,始終無法有效地挽救頹勢。

  時間,快要不夠了啊……他的焦躁與煩悶顯而易見。

  她是他最脫軌的意外。不該分心、不該招惹的,自己卻像飛蛾一樣,無法克制地撲火。

  熱情暫時冷卻,利仲祈的濃眉又鎖了起來,瘦削的俊臉上,又是那心事重重的陰鬱。

  丁語恬忍不住,伸手輕輕撫過他的眉、他如刀削的鼻樑、他薄薄的、剛剛親吻過她的唇
,無限溫柔,無限心疼。

  「別皺眉了,總會有辦法的。」她輕輕說。「我會陪著你,別一個人想太多。」

  他只是摟緊懷中嬌軟的人兒,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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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想當初,知道董事長有孫子的時候,丁語恬其實吃了一驚。

  因為到這公司上班以來,從未聽過利董事長或夫人提起子孫。只依稀聽說他們好像有個
女兒嫁到國外去了,其他一概不知。而夫人病重入院之後,都是丁語恬在照料,晨昏定省。

  那日,下著小雨,在醫院門外的大樹下,蒼老的董事長略微佝淒的身影,讓來探病的丁
語恬遠遠看到,便是一陣心痛。

  她正要上前去招呼時,發現董事長身旁有個陌生的年輕男人。

  一向溫文安靜的老董事長,正謙卑地對年輕男人說話,像在請求著什麼。而那戴著墨鏡
的男人似乎很不耐煩,或是不高興,雙手交抱在胸前,一逕搖著頭。丁語恬看了,直覺的不
愉快。那陌生人的姿態真高、真傲慢!

  「丁小姐。」董事長一向這樣稱呼她,很客氣。他看見她了,便對她打個手勢,要她過
去。

  因為在下雨,也因為她的鞋跟又高又細,地面濕滑,她低下頭,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
走過去。

  等走到兩人跟前,董事長便和氣地介紹,「丁小姐,這是我孫子利仲祈。仲祈,這位是
我們公司的靈魂人物,我的左右手,丁語恬。」

  「你好。」丁語恬略略詫異,不過,還是大方地伸手想與他交握。

  對方根本動也不動,雙手還是倨傲地盤在胸前。他的眼睛藏在墨鏡後面,根本看不清。

  沒禮貌!丁語恬在心裡不知道已經暗罵了多少次,但表面上還是維持優雅的微笑,一點
也不介意的樣子。

  「不管怎樣,我不會同意!」利仲祈突然開口,嗓音非常好聽,但也非常粗暴,毫不客
氣。

  「仲祈,你真沒禮貌。」董事長溫和地責備著,「跟丁小姐先打聲招呼。其他的事,我
們晚點再談。

  「沒什麼好談的,我說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說完,高大的年輕男人轉頭就走,把董
事長以及丁語恬拋在身俊。

  目送著他大步離去,董事長歎了一口氣。蒼老而無奈,令人聽了為之心酸。

  「董事長,您的孫子怎麼……怎麼這樣?」雖說秘書不該多管閒事,但她實在忍不住要
抱不平。

  「這孩子從小就有點孤僻,你別介意。」董事長笑笑。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丁語恬對他的印象,糟透了。

  幾天後,她熬了夫人說想吃的魚片粥,帶到醫院去。利仲祈赫然也在,他坐在病床邊的
椅子上,正在看書。

  「咦,利先生,你也在?」丁語恬詫異著。這還是頭一遭見到家屬來探望夫人,也難怪
她吃驚。

  「噓!」利仲祈回頭,怒目瞪她,狠狠噓了她一聲,要她閉嘴。

  一向輕聲細語的丁語恬,從沒被這麼嚴厲地對待過,她尷尬得瞼都漲紅了。

  「沒關係,我已經醒了。」是病床上的夫人為她解圍。已經很虛弱的夫人聲音沙啞,卻
還是努力要表現出愉快無恙的模樣,「語恬來了?吃過飯沒有?外面還在下雨嗎?」

  「身體不好就省省力氣,忙著寒暄幹什麼?」利仲祈很不爽地說著。

  「我想跟語恬聊聊嘛。」夫人笑咪咪的,絲毫不介意孫子的粗魯。「語恬,來,來這邊
坐。你手上提著什麼?」

  「魚片粥,夫人昨天說想吃的。」她走過去,把手上的保溫食盒蓋子打開,一股食物香
氣撲鼻而來,夫人的眼睛都亮了。

  「還是你貼心,我隨口講的,你都記得了。」夫人好高興。

  丁語恬這才露出微微笑容,安靜的去張羅給夫人吃。

  利仲祈還是不滿意,他低低咕噥,「你也可以跟我講,我就會買來啊!」

  夫人抬起貼著點滴針頭的手,搖了搖手指,慎重其事的說:「那不一樣。語恬拿來的,
是她自己親手煮的粥!只要吃過一次就會上癮,外面買的完全比不上!」

  「吃過就上癮,裡面放什麼?迷魂藥?」利仲祈繼續嘀咕,很不愉快的樣子。

  「有機會你真的該試試看,吃過就知道。」夫人很期待的望著桌上打開的食盒、小碗與
湯匙。

  魚片粥熬煮得濃淡剛好,魚肉鮮而不腥,病中一直沒什麼胃口的夫人通常可以吃上一大
碗。

  丁語恬沒敢接話,她端了一碗給夫人之後,一回頭,發現椅子空了。某人已經一聲不響
地離去,連聲招呼也沒打。

  「仲祈的個性就是這樣,有點孤僻,你別見怪。」夫人的解釋跟董事長的,有異曲同工
之妙。

  而她,不予置評。

  服侍夫人吃完了粥,收拾好東西之後,還陪著閒聊了一下。等夫人倦了要小睡之際,丁
語恬才離開。

  走出醫院大門,就看到外面大榕樹下那個修長的身影。他正在抽煙。面無表情,但濃眉
鎖著,一點也不開朗。

  丁語恬很確定他看到她了,但某人毫無反應,連點頭都沒有,只是繼續抽他的煙,皺他
的眉。

  隨便他!丁語恬也立刻放棄該打個招呼的念頭。她不喜歡這人的態度!尤其是對自己的
祖父母,還那麼不客氣、不耐煩,根本就是欠揍!

  第二次見面,她對他印象更爛。

  ※※※

  利仲祈當然知道,那個嬌滴滴的秘書小姐討厭他。

  無所謂,他也不喜歡她。

  正確來說,是比不喜歡更複雜的心情。有點嫉妒,有點介意,有點……該怎麼說呢?反
正,就是不喜歡。

  從第一次見面起,她就用很隱諱的批判眼光在看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裡,總閃爍著
不同意的光芒。後來幾次見面,也都沒有改變,好像他這個人很礙眼似的。

  真可惜,那麼媚的一雙眼睛,顧盼流轉間,絕對能勾人心魂;但看著他的時候.就像在
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下一瞬間就要出手教訓似的.

  是,利仲祈知道自己在鬧脾氣,但他真的沒辦法心平氣和地接受安排。

  回來台灣已經好一陣子,他固執地堅持不去晉紡上班,寧願像這樣,大白天躺在床上瞪
天花板發呆,無聊到要生蟲了。

  寂靜的空氣,突然被電話鈴聲給劃破。

  不接。答錄機是幹什麼用的?何必忙著接電話?他保持原來姿勢,動也不動。

  「利先生,我是丁語恬。董事長要我跟您確認,今晚七點,在松濤別館的晚餐之約,請
不要忘記。謝謝。」直到嬌軟卻制式的嗓音傳出來之際,利仲祈才猛然彈坐起來。

  他被自己嚇了一跳。下一瞬間,他已經把電話接起來,這個舉動也大大出乎他自己的意
料之外。

  「喂,找誰?」真的無法控制,一出口就是凶狠到像對方欠他五百萬似。

    「……」欠了五百萬的人一時之間沒有回應。好半晌,力持鎮定的回答才傳來,「您好
,我是丁語恬。打擾您了嗎?真不好意思。」

  雖然聲音跟用詞都漂亮到像語音系統的假人,但利仲祈聽得出來,小姐她正努力隱藏著
濃濃的不悅。

  「找我幹嘛?」他故意用很惡劣的語氣問。

  又是一陣沉默,無聲的慍怒像電波一樣陣陣傳來。

  利仲祈發現自己居然嘴角上揚。他正在想像那張端莊清麗的臉蛋上,怒意像雲朵一樣飄
過,在她精緻的五官投下陰影,淡淡的,卻那麼引人入勝。

  引人入勝?!他是無聊到頭殼壞去了嗎?

  不,是因為他感覺到她的表裡不一了。表面上那麼溫婉優雅,但從她冒火的眼眸中可以
隱約看出,她絕不是溫馴乖巧的小貓。

  真想看看她抓狂髮根的樣子,一定很有趣。所以他忍不住想激怒她。

  這並不困難,丁語恬對他的耐性,一直非常有限。

  「利先生,如果你願意的話,請回去聽您的電話錄音,所有的解答都在裡面。不過我當
然不介意再提醒您一次,晚上七點請準時到松濤別館,恭候大駕。」她已經想掛電話了,「
如果沒問題的話……」

  「我……想知道你也會去嗎?」

  對方呆了呆,反問:「為什麼這樣問?」

  「如果你會去,那我會考慮要穿厚一點的外套,免得飯還沒吃完,我已經被你的唇槍舌
劍給刺成重傷。」他故意說著,很愉悅的聽到丁語恬倒抽一口冷氣。

  「如果我的態度讓您不悅,那真是抱歉,我會更小心的。」丁語恬確實有一套,雖然在
那頭可能已經氣到臉紅,但透過電話傳過來的,依然是制式而平板的回答,「如果沒事的話
,我就先掛了,免得說多了又讓您忙著找外套。再見。」

  利仲祈拿著對方已收線的電話,忍不住一手扶額笑了出來;笑聲有些生澀,好像不太習
慣大笑似的。

  真的不習慣。自小到大,他一直不是個會放聲大笑的人,頂多扯扯嘴角算是微笑,畢竟
他沒有遇過太多讓他打心底高興的事情。

  開心的感受,竟如此稀奇,所以利仲祈真的不習慣。

  瞇著眼,他望向窗外艷陽高照的天空。市區並沒有藍天白雲,只有在林立的水泥叢林間
,勉強看到一方灰藍。

  他曾經發過誓不再回來的。這個城市充滿了不愉快的回憶,何必再增加?

  但他現在還是在這裡了,而且,等待著另一個不愉快的記憶即將加入行列。利夫人的病
情自發現以來,一直都是急速下坡,沒有好轉過,加上老人家體力也不好,完全不堪病魔的
摧殘。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優雅慈藹的長輩,一寸寸消瘦憔悴下去。

  粗魯地以手指爬梳過已經很亂的發,利仲祈煩躁地歎了一口氣。他的五宮輪廓並不是粗
獷豪放的類型,反而偏瘦削俊秀,好好整理打點的話,絕對是個斯文貴公子,可惜他從來不
屑注意這些,所以,長髮幾乎完全蓋住他的沉鬱眉眼,冒出的胡碴讓下巴有些陰影,猛然一
看,簡直陰沉到嚇人。

  嚇人就嚇人,他一點也不介意。最好讓閒雜人等都嚇得退避三舍,不要來煩他。

  真是夠了!為什麼不能讓他一個人安安靜靜,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利仲祈瞥了一眼時鐘,想起剛剛了語恬提醒的晚餐之約……他的神色更陰沉了。

  ※※※

  傍晚,醫院病房裡,病人正在小憩,安安靜靜。

  而如果那個討厭鬼不在的話,氣氛會更祥和。丁語恬不悅地想著。

  她低頭整理打點著夫人的換洗衣服,裝作在忙的樣子;其實,也是為了逃避跟利仲祈正
面相對、甚至交談的任何可能性。

  她一直是個得體而大方的女子,永遠善體人意、令人如沐春風:而今,頭一遭被說成唇
槍舌劍的虎姑婆?!始作俑者,就是在角落椅子上大刺刺蹺著二郎腿,翻閱著雜誌的利仲祈


  是,他是董事長家的人,但那又怎麼樣?如果不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她連看都不想多
看他一眼,更遑論寒暄、問好了。

  所以在董事長或夫人面前,丁語恬與他保持著客套的互動,但像此刻,董事長不在,夫
人則是在睡覺,那她就根本不用開口,做自己的事就好。

  一個小時過去了,她已經把病房裡能整理的都整理過,能洗的都洗好,把看護該做的都
搶來做完了,連抽屜裡的棉花棒都排得整整齊齊之後,兩人還是半個字都沒交談,連視線都
沒有對上,氣氛冷到不行。

  丁語恬很想離開,但就這樣回去的話,她總是不太放心。每天例行的公事,就是下班繞
過來看看,跟夫人說說話,陪她吃晚餐,然後才能安心回去啊!

  討厭的利仲祈,幹嘛像個雕像一樣杵在那兒?超礙眼!他為什麼不走?那本雜誌到底有
什麼好看,從頭到尾細細閱讀,到底是在看什麼?

  「語恬。」夫人醒了,略微沙啞的虛弱嗓音輕喚她。

  丁語恬立刻忘了心中不快,過去床前,剛好接過夫人伸出來的手,輕輕握住。這一握,
她心頭又是一驚。

  已經瘦弱到這個程度了,生命就在掌中緩緩流逝,怎能叫人不心驚?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今天上班累了?」夫人溫柔問著。

  丁語恬強打起精神。再怎麼難受,也不能在夫人面前表現出來。她微笑回答:「沒事沒
事。夫人想吃什麼嗎?我今天帶了皮蛋瘦肉粥,好香呢,先吃一點奸不好?」

  「你這孩子就是貼心。」夫人微微歎了一口氣,隨即看到了坐在遠處的閒人,眼睛一亮
,「啊,仲祈也在?難為你們兩個乖孩子,一天到晚跑醫院,為了來看我這個老人,連出去
走走、約會的時間都被霸佔了,真是浪費喲……」

  丁語恬聽著聽著,忍不住微微皺眉,秀氣如畫的眉眼問,儘是不以為然。

  顯然利仲祈也不愛這樣明顯的撮合,他粗魯地打斷夫人的話,「你還是先吃晚餐吧,別
講這些無聊事了,浪費體力!」

  丁語恬眉皺得更緊。雖然不愛聽,但她也不愛看到利仲祈如此對待長者,尤其是個已經
病重的長輩。

  「夫人的晚餐我會張羅,您有事的話,大可不必待著,儘管先走,沒有關係。」她的一
張芙蓉臉板起來,可是挺有威嚴的。淡淡說著,語氣帶著不可忽視的權威。

  利仲祈被這樣一搶白,倒是沒有生氣,他只是故意望了一眼隨手丟在椅子上的破舊皮外
套,目光帶著戲嘻。

  丁語恬立刻領悟到,他又在取笑她了。是,她是唇槍舌劍,但也只針對他!想穿上外套
抵禦攻擊的話,請便!她忿忿地橫他一眼。

  可恨的利仲祈,迥異於一般俊男都有的無情薄唇,他的唇形飽滿漂亮,此刻扯起一個極
為可疑的弧度,簡直……像是在笑!一定是在取笑她!

  兩個小輩的眉來眼去,全都收進夫人那充滿智慧與經驗的眼底。默默地,夫人蒼白的唇
抿了抿,忍住了逐漸擴大的笑意。

  一向溫和柔順、安靜到無聲的丁秘書,此刻俏臉略紅、柔媚的眼中像是要冒火;她大概
不知道自己正散發著男人都無法抗拒的吸引力,活色生香。

  而仲祈呢,這個最令人放心不下的孤傲孩子,向來長在頭頂上的俊眸,此刻卻緊盯著眼
前的人兒。

  夫人又在心裡歎了一口滿足的氣。她的直覺一向準確,當年僱用了語恬,是出自直覺的
決定;而現在……現在,她知道自己時日已經所剩不多,所以不放心的事情,得快點一一安
排,好好解決呀!

  「語恬,你別忙了,晚餐我自己吃,等等看護小姐就進來了。你也累了一天,先回去吃
飯、休息吧。」夫人握緊丁語恬纖秀的手,還拍了拍,然後轉頭對另一個被搶白了也沒吭聲
的人說:「仲祈,你幫我送送語恬。天晚了,別讓地自己回去。」

  「夫人,現在才七點不到,天都還沒全黑……」丁語恬抗議。

  「台北的治安不怎麼好,你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我不放心。」夫人堅持。

  治安?也沒差到需要動用保鏢護送吧?丁語恬差點衝口而出。何況,坐在角落椅子上的
那位,長得跟壞人也沒兩樣!

  硬生生忍住想要抗議的衝動,丁語恬還是不忍拂逆夫人的好意,有點不甘願地沉默著。

  沒關係,利仲祈這種人,不會願意看她的臉色吧?他一定不會自討沒趣的。

  「……那就走吧。」不料利仲祈很乾脆地起身,拎起丟在一旁的陳舊皮外套,甩在肩上
,長腿跨開,已經大步走出病房。

  「我……他……」丁語恬瞪圓了眼,纖纖食指指著門的方向,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的背影
,又望望一臉慈祥笑意的夫人,「他的意思是……」

  「去吧,他會護送你平安到家。」夫人笑吟吟的說,「明天會來嗎,語恬?」

  「呃……會。」還沒完全回神,丁語恬愣愣回答。

  「那就明天見了。」

  結果隔日,她來的時候,利仲祈又已經在病房裡了。這次他在翻八卦週刊,又是從頭翻
到尾,閒得不得了的樣子。

  再隔日,他在做數獨。等她料理好夫人的晚餐時,他已經做了大半本。

  下個明天,他在看一本很厚的書。她趁著要調整病床的時刻,經過他身前時偷瞄了一眼
,發現那是英文版的小說。

  這下子可好,丁語恬忿忿想著,要等他把那本書看完,大概少說要三、五天,這代表再
來幾天,她都要在夫人這兒看到他嗎?

  事實上,一個又一個的明日,她一直看到他,也一直被迫和他一起離開醫院。

  一天又一天……真的,好討厭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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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15: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幾乎每天見面的日子過著過著,丁語恬對利仲祈的觀感,即使再不甘願,也還是慢慢的
好轉了一些些。

  就算他對老人家的態度還是常常不耐煩,就算他還是不愛講話,開口都是冷言冷語,就
算……好吧,不管怎樣,他至少天天到醫院來看夫人。

  「他到底是做什麼的?」丁語恬曾經私下偷偷問過夫人。

  夫人歎了口氣,「無所事事啊。要他去做的,他就是不肯。仲祈脾氣這麼拗,拿他一點
辦法都沒有。」雖是抱怨,但言語中充滿寵溺,怪不得寵出一個這麼古怪又不討喜的霸王!

  無所事事,那不就是當伸手牌嗎?她實在沒辦法對這樣的男人產生敬意。

  週末下午,她特地煮了夫人想吃的皮蛋瘦肉粥,到醫院去探望。

  平日上班沒有時間,一有空,她便努力挖空心思,要討夫人的歡心。畢竟夫人身體一天
天衰弱,只要有胃口想吃什麼,丁語恬就算要上山下海去辦,她也去了。

  提著保溫盒,才剛走進病房,某伸手牌的手就伸到她面前。

  是一隻好手;有肌肉線條但不誇張,膚色健康,修長有力。這樣的手當乞丐,未免太浪
費了。

  「有什麼好吃的?拿來。」口氣還非常傲慢。

  「不是煮給你吃的。」丁語恬已經放棄跟這個人客氣了,她橫他一眼。

  「啊!來了來了!」病房裡,看護和夫人一見到她出現,就很興奮地喧嘩起來,「我們
正講到你呢!」

  「說到我?說我什麼?」她閃過擋在門口的障礙物,來到夫人面前。頓時,臉上的表情
柔和了,笑容湧現,連語調都輕軟下來。

  「吳太太在說,她們當看護的,都容易有靜脈曲張,看久了以為人人都這樣,後來看到
你才發現,原來有這麼漂亮的腿!」夫人說得興高采烈,憔悴的面容都發光了,彷彿是在炫
耀自身似的。

  「對啊對啊,丁小姐的腿真漂亮,身材真好!」看護太太也熱情地贊同著,「護理站的
小姐也常偷看你,她們還說,有醫生在打聽你是誰呢!」

  見病房裡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丁語恬只覺得耳根子一陣陣發燙,尷尬得不
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好轉移話題,「那……夫人,要吃點皮蛋瘦肉粥嗎?我下午剛煮好的
。」

  「當然要!」

  她背轉身子,努力若無其事地去張羅碗筷,強迫自己不去在意大家集中在她腿上的視線
,偏偏今天穿了及膝裙,裸露的小腿讓她超級不自在。

  某人一直沒有開口,但她感覺得到,他也在看她。

  不管他,不管他……丁語恬一直催眠自己,一面盛好粥,端給夫人,又招呼看護也吃一
點……然後,有人說話了,嗓音低沉而帶點嘲謔,「沒有我的嗎?」

  丁語恬一聽就火氣上衝。又不是病人,也不是付出勞力照顧的看護,他來了就是坐在那
兒看書看報紙,還敢開口討東西吃!她辛苦煮的粥,不是給他這種人當點心的!

  「真好吃,語恬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夫人一面吃,一面還要笑咪咪地火上加油,「仲
祈,你也試試看!真的比外面買的還好,你吃了一定喜歡!」

  這推銷得也太露骨了,丁語恬超悶的。

  「我是很想吃,不過丁小姐好像不太樂意分一點給我。」惡人先告狀了。

  這人討厭!她忍不住又橫他一眼。只見利仲祈斜倚在牆邊,似笑非笑看著她,長髮遮去
了眉眼,看不清楚神色。

  百般不甘願地盛了半碗遞過去,有人還要得了便宜賣乖,「就半碗?這麼少?」

  她板著臉解釋,「本來就沒有煮很多,抱歉。」

  他笑意更盛,「沒料到我也在這裡?那就奇怪,我不是天天都在嗎?」

  「不,只是沒料到會有人討東西吃。」她忍無可忍,衝口而出。

  利仲祈聞言沒有發怒,反而仰頭大笑起來。「這話好狠,把我當乞丐?」

  丁語恬的臉漲紅了,支吾辯解,「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經這麼一鬧,氣氛越發活潑愉快,當董事長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輕鬆的情景。他
站在病房門口,安靜地把一切收進眼底。

  丁語恬就有這樣的能力,雖然安靜溫婉,但是非常貼心,有種安定的力量。病重的老伴
、孤傲又難搞的孫子、被工作與生活重擔壓得喘不過氣的看護……這些人聚在一起當然開心
不到哪去,但只要有丁語恬在場,一切好像都奇妙地陽光了起來。

  這樣的好女孩,真的要把她捲入他們家族的糾紛之中嗎?董事長已經有著深深皺紋的眉
心,更是鎖得緊緊,近來急速蒼老的面容,有著難言的疲憊。

  連他自己都累了,更何況這些年輕孩子們?

  但有時,事情並不能預料或安排,誰知道連一向不給人好臉色看、孤傲到簡直欠揍的利
仲祈,會……

    「董事長?您怎麼站在門口?」吳太太看見他了,出聲招呼。

  眾人都往門口看過來,他暗歎一口氣,與老伴交換一個飽含深意的眼神。

  夫人被病魔與歲月無情摧殘的臉上,卻還有一雙溫柔的眼眸。當年,他就是被這一雙美
目、流轉的眼波給迷惑,而轉眼之間,好幾十年就過去了。

  時間之神彷彿開了一個大玩笑,紅顏瞬間成了白髮,而他,早已不是當年剛創立公司的
年輕人。

  「看來也是餓了,語恬,有沒有剩下的?盛一碗給董事長吃吧。」夫人微笑說著,對沉
默寡言的丈夫伸出手,握住那牽著她走過漫漫歲月的男性大掌。

  能有知音伴侶如此,人生早就沒有什麼遺憾了,不是嗎?

  也許,只剩下一點點小小的、未竟的心願與牽掛……夫人又望了丈夫一眼,兩人的心意
相通。

  一切,也只能交給命運去安排了。

  ※※※

  丁語恬不是不知道夫人的用意,她早已敏銳地察覺了,這也讓她更加的無法喜歡利仲祈
,總覺得有股說不上來的彆扭跟古怪。

  這日,當她來到醫院,在病房門口就聽到利仲祈發怒罵人的聲響時,她對他的厭惡,更
是有如排山倒海一般,洶湧而來。

  夫人是病人,又是長輩,年齡這麼大了,他為什麼就不能有耐性一點?口氣為什麼總是
那麼不耐煩?今天又是為了什麼大發雷霆了?

  急步走進病房,護士正要幫夫人打點滴。而夫人已經有病容的臉上,此刻更是比平日更
蒼白幾分,十分憔悴。

  「怎麼了?怎麼回事?」丁語恬心驚,連忙問。

  「有點感染,發燒了。先打點滴補充體力,抗生素會加在點滴裡。」護士小姐俐落地輕
拍夫人手臂,找血管要打點滴,一面簡潔回答。

  「為什麼會搞到感染發燒?我人就在這裡,不舒服為什麼不告訴我?」利仲祈憤怒地聲
聲質問,「忍尿忍成這樣,到底有什麼好處?莫名其妙!」

  「你能不能小聲一點?這樣吼叫,能幫上什麼忙?」丁語恬聽不下去了,她輕斥著。

  「是啊,以後不要忍尿喔。」護士小姐把點滴處理好,和氣地對夫人說著。

  丁語恬心裡亂糟糟的。看護太太白天常常趁夫人休息睡覺時出門去辦事,忙東忙西的,
不在旁邊;而夫人卻從不讓男生動手處理自己的私密瑣事,寧願忍到看護太太回來,有人可
以幫忙更換保潔墊或招呼她上洗手間時,才能小解。忍久了就像這樣,造成泌尿系統感染。

  「夫人,如果有需要,不要怕麻煩別人呀。」丁語恬彎身溫柔地哄著夫人。

  夫人的眼眶突然紅了,仍不發一語。

  「我坐在這裡是當傢俱嗎?為什麼不叫我幫忙?撐撐撐,到底在撐什麼?」利仲祈還在
生氣,瘦削的俊臉上彷彿有著風暴,氣勢驚人。

  不過丁語恬可不怕。她回頭狠狠瞪他一眼,「你先出去好不好?」

  「我……」

  「夫人已經夠難受的了,還要挨你罵?你先控制好脾氣再來,不然,這兒不歡迎你!」
丁語恬豁出去了。

  照說這兒輪不到她一個外人發號施令,但看著夫人的疲態,丁語恬心如刀割到有點口不
擇言了。

  利仲祈掉頭就走。他確實需要出去冷靜一下!

  大步定過醫院長廊,他來到大門外面的吸煙區。拿出一根煙,卻發現自己的手指一直在
發抖,抖得幾乎要點不著煙。

  早些時候,是他發現夫人一直沉睡,怎麼都叫不醒,伸手想搖她,才發現她的體溫高得
嚇人;當時,利仲祈的手,也像現在這樣,不由自主在發抖。

  那蒼老的手,已經瘦到幾乎沒什麼肉了,發著乾燥的高熱。利仲祈多麼希望自己的體力
能傳遞過去,能讓她重新充滿活力,依舊那樣笑吟吟的,寵溺地看著他……多麼希望一切都
能回到過去,就像這場病從來沒發生過,他也能放心再度離開台灣,回到他孤獨而自由的世
界裡去。

  他的眼底刺痛起來。

  一個人在門外站了好久好久,終於,一個嬌柔的身影安靜來到他身邊。

  「夫人睡了。」軟軟嗓音卻一點也不嬌柔,刻意壓平壓低,表達著聲音主人的不悅。「
我必須回公司處理一些文件,等一下請你回去看著點滴。」

  利仲祈不語,煩躁地抽了一大口煙。

  「我沒有立場說什麼,畢竟是外人,但能不能請你以後不要對著夫人大吼大叫?」丁語
恬板著俏臉,神色凝重地說:「夫人只是不想麻煩你,何況她不好意思讓孫子幫忙換尿片,
這也情有可原,你大可不必態度如此惡劣。」

  「不想麻煩我?」利仲祈冷笑,「那感染發燒之後,麻煩的人就少了嗎?這就是她想看
到的結果?」

  被冥頑不靈的他氣得根本不想多說,丁語恬轉身就走。

  下一瞬間,她的手腕被拙住了。堅毅有力的大掌緊緊握住纖細手腕。他的手好冰,而且
在發抖。

  丁語恬突然像是被釘子釘在原地,無法動彈了。微弱的電流從手腕開始散開,慢慢地傳
遍全身。

  她回頭,只看見他被遮去大半的臉低低的,全身散發出難叢百說的脆弱氣氛。他沒有說
話,也沒有看她,但在那一瞬間,丁語恬心軟了。

  脆弱?利仲祈?

  她看出了暴躁焦慮、喜怒無常外表下的脆弱,感受到自己心中也有的、一模一樣的恐懼
與心疼。

  所以她走不開了。

  就在那棵大榕樹下,安靜地與他並肩而立,陪他抽完了一根煙。

  他的左手,緊握著她的右腕,一直沒有放開。

  ※※※

  醫院、公司兩邊跑的結果,造成丁語恬完全沒有自己的休閒時間,連朋友邀約要喝茶都
無法答應。

  普通朋友都會體諒的,但有些人就是沒辦法。

  「到底在忙什麼?我心情也不好,陪我喝茶嘛!」大小姐蔣叔苓可是一點也不體諒他人
,嬌蠻要求著,「何況,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還能是什麼?不過就是陪她看秀,研究這一季的新皮包、新鞋,或是試穿一件又一件的
新衣服、天南地北地閒聊。這算什麼重要事情?

  掛念著從上次感染發燒後,一直時好時壞,意識清醒與不清醒已經各半的董事長夫人,
丁語恬的心情低落到谷底。她委婉拒絕,「真的沒辦法,我晚上有事。」

  「不用等到晚上,我已經在你公司樓下了,快點下來!」

  就是這樣,丁語恬被迫蹺班一小時,陪小姐喝茶。不是不能拒絕,但她也需要透一口氣
、清醒一下,最近……實在太混亂了。與其說是奔波忙碌,倒不如說是心情上的混亂。她真
的很討厭不禮貌又粗魯的陰沉男,也討厭被湊在一起的安排,可是為什麼漸漸的……印象開
始改變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連自己都辨不清的心情,越來越混亂,每天越到傍晚,心情就越緊張;到底要不要去醫
院呢?還是晚點再去,避開那個人?能避開嗎?他好像總是在醫院陪夫人,會不會……也是
在等她?

  亂糟糟亂糟糟……不要想了啦!

  下午的陽光中,從辦公大樓走出來的丁語恬,髮梢輕揚,娉婷婉約,簡直像一幅恬淡的
水彩畫。顏色都淡淡的,卻那麼耐看,帶著一種溫柔的氣氛,叫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蔣叔苓則是完全不同的路線,華麗耀眼到令人無法直視,因為太刺目了。波浪大卷髮、
全身上下從衣服到配件都是名牌,簡直像是從時尚雜誌裡走出來的。

  兩人對坐,蔣叔苓則是先從頭到腳打量一下丁語恬。

  「最近沒見面,你好像有點不一樣?」但確切哪兒不同,卻又說不上來,只知道丁語恬
越來越好看了,而且是男人會喜歡的,令人心動的好看法。

  「有嗎?」丁語恬有點心虛地摸摸臉,「我倒是……沒什麼感覺。」

  「不管了,先說正經的,我已經跟我大哥提過了,這幾天就可以一起見面吃個飯。」蔣
叔苓興高采烈地宣佈,「他工作忙死了,能抽出時間,很不容易呢!」

  丁語恬傻住,「啊?」

  「我已經跟你講過啦,要你跟我大哥認識一下。你忘記了喔?」她修得細細的眉一皺,
不甚愉快的樣子。

  「可是……」

  「你還猶豫?我大哥條件可是超好的呢!」

  如果在以前,聽到這樣的提議,丁語恬可能是會欣然答應的,不忍拂逆朋友的好意之外
,她也不排斥跟條件好的男人認識;只不過現在……心情已經夠亂了,真的要再為自己找更
多麻煩嗎?

  「我保證,你看到我哥一定會心動!」蔣叔苓還在強力推銷,臉上有著異常的堅定決心


  「真的沒關係,我最近可能……沒有心情。」

  「你是不是另有喜歡的人?誰?」

  被這麼一問,一個孤傲瘦削的身影驀然浮現心頭。下一瞬間,丁語恬的臉火辣辣的燙了
起來。

  怎麼會想到那個人?莫名其妙!

  那樣紅暈滿面,柔媚又帶點慌亂的表情,落在明眼人眼中,早已說明了千言萬語。

  會不會……已經來不及了?不行,她不能就這樣放棄!蔣叔苓深吸一口氣,「不管是誰
,一定都比不過我大哥。我敢說你們認識之後,你絕對不會對其他人動心!我馬上去安排,
交給我吧!」

  丁語恬對朋友的堅持感到困惑。這提議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蔣叔苓雖然任性,但不是會
強人所難的人,為什麼如此執著?

  「能不能過一陣子再說?一定要這麼急嗎?」她做最後努力,委婉地再度拒絕。

  「不,不行,一定要現在!」蔣叔苓眼中閃爍著異樣決心。

  了語恬只在蔣叔苓宣告一定要買到藍色鱷魚皮柏金包時,才看過如此堅決的神情。

  為什麼……她覺得自己也像一個物品,在被搶購?

  一定是想太多了。丁語恬搖搖頭,把荒謬的念頭,以及某個縈繞不去的身影,給統統搖
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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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當夫人陷入昏迷,醫生發出病危通知那天下午,丁語恬本來跟怎麼都不肯放棄的蔣叔苓
有約,要跟蔣家大哥見面的。

  根本沒有心情多想,她毫不猶豫地打電話去取消約會。不過,蔣叔苓的電話打不通,她
只好匆匆留話之後,趕到醫院去。

  加護病房內,醫生在施行急救,丁語恬站在外面走廊上,手足無措。只有家人可以進去
,她根本不是家人,當然不得其門而人。

  但,夫人的家人呢?

  除了也是接到通知趕來的董事長以外,根本沒有別人。利仲祈?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試
圖聯絡他,卻找不到他,每隔十分鐘她就打一次電話,但一直沒人接。

  她從沒有這麼恨過一個人。焦慮、難受、椎心刺骨的疼痛……翻湧交織,全部化成對利
仲祈的憤怒。

  他為什麼不來?平常不是天天都在的嗎?為什麼偏偏這個緊要關頭不見了?

  坐在堅硬冰涼的塑膠椅上,單薄衣物無法抵禦強悍的冷氣,丁語恬一直在發抖。直到加
護病房的電動門開啟,滿臉疲憊的利董事長定出來時,丁語恬才真正感到一陣刺骨的冰寒漫
入全身。

  那是怎樣的表情神態,她至今無法描述。

  「啊,你還在這裡?」董事長看到她,只是安靜地揮揮手,「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我
會再跟你聯絡。」

  「董事長……」

  不知道為什麼,丁語恬強烈感受到董事長是想調離她。

  夫人已經病危了,這一走的話,誰知道再回來時,會是什麼狀況?但她卻說不出「想見
夫人最後一面」這種話,實在太痛了。

  「真的沒關係,你走吧,小芳不會想讓人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至今還用小名稱呼夫人,兩人的戚情真可說是攜手到白頭,但生老病死卻如此殘酷,硬
是要拆散愛侶。丁語恬難受得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再不捨,她還是安靜柔順地依言離去。

  回到自己住處,丁語恬失魂落魄到極點,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是機械式地動作
著,用一些日常瑣事分散注意力,從下午到傍晚、從傍晚到天黑,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

  直到電鈴響時,她去開門,壓抑深藏的不甘、憤怒、痛苦……才突然冒泡泡似的全部冒
上來。

  「你到哪裡去了?!為什麼都聯絡不到!你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的嗓音尖銳到
破碎。

  門口站著的,是一身黑衣、頭髮凌亂的利仲祈。臉色極糟,面對強烈的質問,他一言不
發,只是把手上的文件夾摔到她面前。

  她接過,看到裡面是董事長夫人的幾張照片:健康的她笑容溫柔慈藹。

  「選一張,禮儀公司的人要當遺照。」他冷冷丟下一句,推開她自顧自走進沒開燈的客
廳。

  顫不得他的無禮,丁語恬緊跟在他身後,震驚到說話都結巴了,「遺、遺照?為、為什
麼……為什麼現在要選?」

  「人都死了,現在不選,何時選?」他粗暴地說,「四點多就簽字放棄急救了。」

  這麼說……夫人,已經不在了嗎?

  猶如五雷轟頂,丁語恬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不,她不相信,一定會有奇跡發生的。她三點離開的時候,醫護人員都還在努力,利仲
祈根本沒去醫院,他一定是亂說的。無論如何,夫人不會這樣就走的。

  利仲祈已經走到小沙發前,跌坐進去,整個人像是累垮了,手撐著頭,也是一言不發。

  丁語恬轉身,把燒炭般燙手的資料夾放在桌子上,拒絕跟它有任何牽扯。她安靜移動到
廚房水槽前,繼續剛剛在做的事——洗菜。她不相信。她不要追問,也不想求證,反正一定
不是真的。

  洗啊洗啊洗,洗得乾乾淨淨之後,開始切菜。切得細細的,先擺在盤子裡。再去料理解
凍的魚,小心地把刺先剔掉……

    待鍋子裡的湯開始滾的時候,利仲祈才在她身後冷冷問:「你在做什麼?」

  「煮粥啊,材料都準備了,趁新鮮趕快煮一煮。」她木然回答,腦袋跟嘴巴都不像自己
的,機械式地反應著。

  「為什麼要煮這麼多?」

  「啊,我……」

  經他一問,丁語恬才低頭檢視。可不是煮了太多,旁邊慣用的保溫盒都擺好了,好像一
煮好馬上就可以裝盛起來,送到醫院去……醫院,以後都不用去了。她下意識地煮了這麼多
,但夫人已經吃不到了。

  就在那一刻,一切都變成真的。延宕多時的疼痛迎面襲來,她痛得彎下腰,扶著流理台
邊緣,幾乎站不住。

  一雙大手由後往前撐住了她,下一瞬間,她已經被緊緊抱住。

  手臂、胸膛都堅實有力,她卻感受到精壯身軀傳來的微微顫抖。

  像是溺水的兩人,只有彼此可以攀附;他們相擁得好用力好用力,深怕一放手,就要滅
頂。

  「不是真的……我不相信……」她聽見自己喃喃在說,「夫人會沒事的,對不對?我不
相信她已經……」

  利仲祈粗魯地吻住她,蠻橫而用力,他悍然地堵住了所有的疑問跟想法。

  不要說,不要問……一切,都暫時不會成真。

  可是,在彼此唇間嘗到的苦澀,到底是什麼?

  他們擁得更緊,吻得更深了。

  ※※※

  吻是甜的,但淚是苦的。

  在晨光中醒來,丁語恬的眼睛腫得幾乎要睜不開。一個晚上到底能流多少淚,她終於知
道了。

  胸口沉重得幾乎要透不過氣。壓在心上的,不只是昨日的噩耗,還有一隻堅硬的男性手
臂。啊,對了,昨夜利仲祈沒有離去。這個男人,全身都是硬的。

  素手輕輕撫過膚色黝黑的手臂,她模模糊糊想著。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悍然掠奪著她的
一切,個給她喘息的機會。

  不像溫柔甜蜜的纏綿,而像是兇猛的搏鬥,最終,一方落為被撕吞落腹的獵物。她喘息
呻吟甚至輕泣討饒之際,他卻一點也不退縮,反而更狂野猛烈,徹底把她啃得一乾二淨。

  她沒有逃或掙扎,反而是毫不猶豫地迎合,甚至緊緊纏著那剛硬的身軀,想要得更多、
更深。在狂暴尖銳的極致來臨之際,她的唇咬破了,眼淚潰堤,毫無辦法地痛哭出聲。

  眼淚那麼多,多到滿出來了。利仲祈只是粗喘著,絲毫不肯放鬆,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紅
透的臉蛋,緊閉的雙眸,以及如雨般狂瀉的淚。彷彿他無法哭出來的淚水和悲傷,都以另一
個形式,灌注到她體內……

    昨夜的風疾雨驟,終有停歇之時;今晨他們互相緊緊依偎,安靜地分享著彼此的體溫。

  「我今天也要去一趟公司。」原來他早醒了,只是沒有出聲。此刻,他的嗓音低沉而沙
啞。

  撫摸著他手臂的纖手僵住,「你要去公司?」

  第一次看見他,是在醫院的門外,從那時開始,董事長其實就一直在勸說,要利仲祈到
公司上班。而利仲祈寧願在家擺爛,每天無所事事,也不願去公司幫忙。到後來,董事長都
得請丁語恬打電話找利仲祈,才約得到孫子。

  丁語恬其實不明白,他都願意從國外回來了,也不急著走的樣子,為什麼不願意到公司
上班?老人家這麼低聲下氣求他,他全都聽不入耳,真是個頑劣的死小孩!

  說起來,他真是個不聽話的孫子,董事長要他幫忙公司的事,他從頭到尾都不合作;夫
人一直希望能撮合他和她,他也……嗯,等等?

  這、這算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不過無論如何,夫人已經看不到了。

  整個人又陷入低落的深淵,丁語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後悔了?」誤解了她的沉默與僵硬,利仲祈另一隻大手按住了她的手,「昨夜,我很
抱歉,如果……」

  她輕輕搖頭。「我也有責任。」

  受傷的兩人,躲在彼此懷抱裡,藉肉體的歡愉暫時忘卻冷酷的現實。不能單說是誰的錯
。因為流著淚卻緊緊擁抱、不肯放手的人,明明是她啊!

  氣氛曖昧卻帶點尷尬,情況變成這樣,絕非他們始料能及。

  利仲祈起身,背著她開始穿衣、整裝。那樣好的身材,丁語恬遠望著都開始臉紅。昨夜
瘋狂卻激情的情景一幕幕在腦中重演,她的臉更紅了。

  「董事長今天大概不會上班了,我要去幫忙處理一些事情。」他的嗓音還是那樣低低的
,卻一下子就把現實給拉了回來。

  是啊,埋頭逃避也只能逃過一時,無論如何,太陽還是會升起,還是要起來面對這個殘
酷的世界。

  丁語恬也擁被坐起,不過,昨夜太過激烈的關係,她全身都在酸痛,一直起腰,就忍不
住輕輕呻吟出聲。

  不由自主的輕吟又軟又甜,利仲祈只覺得入耳一陣酥麻。他還沒意識到之前,身體已經
自己動作了,轉身回到床前,輕輕握住滑膩的裸肩。

  「怎麼了?不舒服?」他低聲問,親匿而私密。

  「沒事,只是有點……有點酸而已。」她不敢看他,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

  「抱歉。」他再度道歉,「我有點失控,下次一定會小心一點。」

  哪裡只是「有點失控」?昨夜明明就……等一下!丁語恬突然反應過來,他說「下次」
是什麼意思?

  她詫異地猛然抬頭,卻正好迎上他俯下來的唇。兩人之間,一直以來,若即若離、又愛
又恨的吸引力,在昨夜已經加熱到沸騰,輕輕一觸又是燎原大火,相接的唇立刻膠著,再也
分不開。

  她嘗起來真甜。櫻唇好軟,輕輕的呻吟好嬌媚……是,他已經迷失了。

  他真的抗拒過,卻一步步定到這裡。

  昨天,他刻意逃避著醫院或利董事長打來的電話,完全不肯面對現實。而殘酷的現實,
卻在傍晚時分,硬是逼到他的面前。

  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所以他接了,沒想到是禮儀公司的人打來的。

  「利董事長給我們利先生的電話,想請您來一趟,討論關於夫人的告別式的日期,要發
多少訃文,還有親友名單……」對方非常客氣,公事公辦地說著,「還有,要請利先生選一
張照片,要放大當作遺照用的,請盡快給我們,可以嗎?」

  「為什麼找我?」他的手在發抖,聲音也在抖。

  「利董事長說,一切都由利先生您來處理。」對方歎了一口氣,「董事長跟夫人感情這
麼好,現在心情悲傷、不能管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就辛苦利先生您了。」

  所以,是真的了?他一直不想面對的噩耗,還是發生了?

  逃避有什麼用?幾年前,逃到了美國去,還是要回來;從醫院逃開,夫人還是死了;從
越來越吸引他的人兒身邊逃開,卻又忍不住,在最痛苦的時候,來到她身邊,把她擁入懷中
,恣意汲取一點慰藉。

  想到將要面對的一切,他不得不中止這個越來越深的吻。放開一臉迷濛,美得叫人心悸
的丁語恬,利仲祈自己都想痛苦呻吟。

  「我真的該走了,要去公司。」他抵著她的額,低低說。

  「嗯……我今天……也要去上班。」丁語恬努力要回神,可惜還是昏昏沉沉,簡直像在
喃喃自語,「那就……等一下再見?」

  聞言,利仲祈安靜了幾秒鐘。

  「可以的話,我真不想在公司看到你。」

  「嗯?」丁語恬更昏沉了,她一點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

  來到公司,整個氣氛都變了。

  董事長沒有出現,這是理所當然;夫人剛剛過世,眾人一起感到哀傷,也是很合理,但
為什麼大家的臉色,都那麼詭異?

  是心虛也是心情混亂,丁語恬只想躲在自己的座位上,用電腦螢幕當屏障,不要面對任
何人,可是情況不允許她變成鴕鳥。

  「語恬,那個人是誰?」業務部的同事過來串門子,表情很凝重,「董事長呢?」

  望著走進辦公室的孤傲修長身影,丁語恬的心怦怦跳著,只能搖搖頭,不敢多說,深怕
露出蛛絲馬跡,讓同事看出端倪。

  「聽說是董事長的孫子。奇怪,這麼久都沒看過,怎麼現在就跑出來一個孫子?」一向
很八卦的會計小姐也晃過來插嘴,還故意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會不會是來分遺產的?


  「胡說八道!死的是夫人,董事長又沒怎樣,分什麼遺產?!」

  「誰不知道這公司是夫人娘家出錢開的?夫人已經死掉了,遺產當然要分啊!何況董事
長身體也不太好的樣子……」

  「真的嗎?怪不得最近看董事長臉色都很糟!」

  「我還聽說啊……」

  「不要說了!」丁語恬聽不下去,她霍然起身,一張俏臉好嚴肅地板著,毫無笑容,「
大家都沒有別的事要忙了嗎?」

  閒言閒語中的同事們都嚇了一跳。一向柔柔靜靜的丁語恬,居然會突然發飄,讓眾人始
料未及。

  「……是……也沒什麼要忙的。」會計小姐吞了吞口水,囁嚅回答,「我們已經這樣閒
很久了,業務量超少的,根本沒事。」

  丁語恬還是冷著俏臉,「沒事做,可以去幫別人。」

  「好像都不缺人幫忙……」

  「那你們可以下班了。」她凜然說。

  抱著一疊待過目的文件、帳單,丁語恬不再跟同事們多說,逕自走進了董事長辦公室—
—利仲祈正在裡面接聽電話,一臉嚴肅。

  「我知道,我會處理。」他做個手勢,要她把檔案夾放下,就又轉回去繼續講電話,「
晚上我會過去一趟……嗯,可以。」

  她有些侷促地站在門口,和坐在沙發上,也很侷促的營業部經理、會計主任等人面面相
覷。

  好不容易,利仲祈講完電話了,轉過來面對眾人,卻是看也沒多看她一眼,逕自開始跟
經理主任們討論緊急應變的事宜,晾著一個美美的秘書小姐,花瓶一般地站在那兒。

  「啊,這是我們董事長得力助手,丁秘書。你們認識吧?公事方面,利先生有問題的話
,都可以問丁秘書。她對於公司營運、董事長的事情都很瞭解。」營業部經理很會看狀況,
忙著介紹著,「丁秘書,你也坐下來一起開會。」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丁語恬輕柔問著。

  「不用了。」利仲祈拒絕的語氣非常冷。

  丁語恬一愣,睜大了明眸,有點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可是,關於告別式跟訃文的部分,像親友名單,也得要了秘書來處理。也不用。火葬
時只有至親幾人會到,不用大費周章,我們也不發訃文,不需要人幫忙。」利仲祈說。

  他的語氣、表情一點溫度都沒有,還斜望了她一眼,好像在奇怪她為什麼還不出去似的


  那一眼比陌生人還陌生,完全不像早上才從她床上離開的……的什麼?他們,可以算是
情人嗎?

  被看得差點吐血,丁語恬個性再好,都吞不下這口氣,她轉身就走。

  人家都不需要幫忙了,甚至好像不認識她,還開口要她走,那她何必硬賴在裡面自討沒
趣?

  走出辦公室,她回到自己座位。翻開有著董事長夫人慈藹笑容照片的文件夾,她的眼前
又模糊了。

  夫人,你看看你的乖孫子,陰陽怪氣的欺負人哪!

  這一天一夜間經歷太多的風波起伏,此刻丁語恬只覺得身體、心靈都好累好累。她埋頭
處理電子郵件,又回復了一些比較急的電話之後,慍怒又委屈的心情才稍稍平靜了些,這才
注意到辦公室沒人了。

  大家居然都真的提早下班,落跑得乾乾淨淨。這陣子以來,她忙著跑醫院,憂心夫人的
病情,不是不知道辦公室狀況古怪,但像這樣的情景,還是讓她心驚。

  再這樣下去……她不敢也無力多想了。

  三位「同層」還在辦公室裡面開會密商,討論著偉大的、不需要丁語恬幫忙的重要事宜
。丁語恬乾脆收拾好東西,打了卡,打個內線進去說她要走了,有事請手機聯絡之後,就準
時下班去了。

  走出大樓,晚風揚起她的髮梢,一股蝕心的孤寂茫然突然湧上來。

  習慣了一下班就過去醫院看看的日子,而此刻,她不用趕著去看夫人,以後也都不用去
了。

  想到這裡,她的眼眶突然又熱了。

  形單影隻回到住處,她安靜地為自己準備簡單晚餐。心裡空蕩蕩的,做什麼都不對;一
直很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悶到了極點。

  直到稍晚,來了一通電話。

  「是我。」傳來的,是那個令人恨得牙癢癢的低沉嗓音。

  「我是丁秘書,請問您哪位?」一聽就有火。她在賭氣,所以故意用最職業、最冷淡的
語調問。

  利仲祈沒有理會她的挑釁與不友善,淡淡說:「跟葉經理他們開會到剛剛才結束,我現
在過去,等我。」

  說完,他很俐落地掛了電話。留下這頭的丁語恬,拿著手機,站在房間中央發呆。好久
好久,都動彈不得。

  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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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15: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深夜,燈光幾乎全滅的小套房裡。

  「唔……嗯……」

  嬌喘中,悶著不敢叫出聲,所以拖過男人丟在床邊的襯衫,緊緊咬住,試圖抑遏那太過
羞人的呻吟。

  「別咬著,讓我聽你的聲音。」男人用力一扯,襯衫再度落地。

  「啊……不要……」嗓音甜得叫人骨頭髮酥,果然人如其名。

  黑暗中,他的雙眸還是灼灼,緊盯著那酡紅的嬌艷臉蛋。雙眸緊閉,長長睫毛顫抖著,
彷彿無法承受更多的垂憐。

  人兒被他擁在懷裡,她的雙臂抱著他的頸,兩人面對面緊緊貼坐。

  丁語恬的肌膚細緻如玉,在月光下散發淡淡的光芒,此刻還染上了情慾的赧色,更如水
蜜桃般嬌艷。利仲祈忍不住低頭,在那玉般晶瑩的肩頭、頸側,咬下了淺淺的齒印,玫瑰色
的愛痕綻放著。

  「不要……不要嘛……」她還在楚楚討饒著。

  「到現在還說不要?」他進攻著她敏感耳際,換來陣陣嬌媚呻吟。粗喘問,利仲祈低低
笑了,「剛剛不是這樣說的,你明明叫我……」

  丁語恬無力地睜開眼,水汪汪都是春情。她又怨又甜地瞪著他,貝齒咬緊了下唇,忍受
著陣陣流竄的電流肆虐。

  這個男人啊……到底怎麼回事?可以那麼冰冷,也可以這麼火燙;可以那麼陌生疏離,
卻也可以這樣狂野糾纏。兩種截然不同的面貌,如白天黑夜,在他身上輪替,讓人摸不著頭
腦。

  「為什麼瞪我?」他吻住她紅艷艷的櫻唇,流連依戀,低聲輕問苦,「別咬了,你真要
咬,就咬我吧,別咬傷自己。」

  「你心疼了?」她恨恨地問,真想狠狠咬他一大口,「現在就這麼心疼,在公司,又像
不認識了。」

  說真的,丁語恬嚴重懷疑,在公司的時候,她就算被突然衝進來的瘋狗咬一大口,利仲
祈大概也只是冷眼旁觀,不會出手相救。他就有這麼冷!

  利仲祈的英挺濃眉一皺,不喜歡在這時候提起公司。

  「你還能分心跟我吵公司的事,表示還不夠投入。」他的眼神突然一黯,閃爍令人心跳
更加速的光芒,「看來,你是在暗示我要更努力一點?」

  「不要!已經夠了!」她尖叫起來。

  「怎麼會夠呢?親愛的小恬。」他壞壞地放倒她,偏頭吻了吻,「抓緊我,我要欺負你
了。」

  「你一直……都在欺負……啊,啊——」

  另一波狂野兇猛的「欺負」展開,她的身子都快承受不住了,雙手緊緊扣抓住他堅硬的
肩頭,仰首無法自已地吟叫出聲,完全無法壓抑。

  「恬……小恬……」粗喘中,他喊著她的名字,如此親暱又性感。

  混雜一絲疼痛的快感越來越強,越來越高,在滅頂窒息的同時,她整個人像是被捲入漩
渦之中,盤旋上下,整個人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要啊……」她潰散融化,全軍覆沒。

  這樣凶悍熱情,高潮之後還是不肯放開,緊緊壓住不斷顫抖的她,一下下又疼又憐地吻
著她汗濕小臉的男人,真的是在公司裡,看著她像看陌生人的利仲忻嗎?

  昏眩中,想起他冷淡陌生的臉,丁語恬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冷?」他用已經皺成一團的襯衫抹去她的汗,又開始輕拭清理兩人之間淋漓狼狽,動
作自然又輕柔,卻讓她羞紅了臉,扭過身子要逃。

  「害羞什麼,你的身體這麼美,還怕我看?」他輕笑著,印了一個吻在她肩頭,然後繼
續擦拭,「我幫你整理一下,比較舒服,乖。」

  她紅著臉,聲如蚊蚋,恨恨地問:「你……你為什麼……這麼會體貼女生?是……是經
驗豐富的關係嗎?」

  堅實的手臂一僵,他尷尬的表情一閃而逝,又換上那個有點吊兒郎當的壞壞微笑,「吃
醋了?」

  「才、才不是!」她翻身,賭氣加上害臊,只好把臉蛋埋進枕頭間。

  利仲祈才不肯放過這嬌嫩甜美的人兒,湊上來像狗一樣在她頸後、耳際又嗅又吻,很滿
意地輕笑說:「嗯,你身上有我的味道,我喜歡。」

  「你……住口!」

  她的嬌斥換來一陣低沉性感,還帶著男性饜足的笑聲。他倒在她身邊,長臂一撈,將她
嬌柔的身子抱緊,滿足地吐出一口大氣,「好,不說了,你乖乖睡覺吧。」

  「我本來就在睡覺,是你吵我的!」她指控歷歷。

  他又吻了吻她的後頸,帶著困意的嗓音沙啞性感,「是,都是我的錯,明天讓你欺負回
來,嗯?」

  「誰要……誰要欺負你!」

  小情人般鬥著嘴,漂浮在甜蜜又饜足的餘韻中,她在他懷裡睡去。睡夢中,依然緊緊摟
著那精瘦勁腰,好像下意識不敢放開、怕他消失似的。

  然而,這樣的旖旎纏綿,卻見不得光,一到太陽升起,就灰飛煙滅……

    ※※※

  後來丁語恬漸漸領悟到,他只是她熄燈之後的情人。白天,他們就是最生疏的上司與秘
書。只是這樣而已。

  夫人過世以後,董事長幾乎呈現退休狀態,偶爾才到公司。而利仲祈,就成了新任的副
總,也就是真正掌權的人。

  丁語恬其實不明白,她知道之前董事長便已經多次要求利仲祈到公司幫忙,卻被他嚴詞
拒絕,說不來就不來。但現在,利仲祈還是坐上了副總的位置,而一直要他來的利董事長,
卻沒有絲毫開心的模樣。

  不明白的事還有很多,比如在辦公室、在眾人面前時,利仲祈完全是冰山一座,對待丁
語恬就像對待所有其他人,毫無差別。前一夜兩人共享的火熱激情,全都像是夢一樣。

  本來丁語恬也覺得這樣比較好,畢竟公司正值多事之秋,大家對於這個天上掉下來的新
任副總也毫無信心,都抱著觀望與不信任的態度,這時候若是讓兩人的關係曝光,絕非好事
,還是低調應對為上。

  但……未免也太低調了吧?

  「丁秘書,你幫我把文件送進去好不好?」副總辦公室的門關著,本來該負責送報表的
營業部經理,在門前望了望,腳步遲疑,轉而過來在丁語恬身邊流連。

  丁語恬從自己的工作中抬頭,困惑地問:「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倒也不是……只不過,利副總他……哎,一看就看很久,還要問問題、檢討成敗優劣
……」營業部經理抹了抹額頭的汗,一臉疲倦,「我想早點回家吃晚飯,你就幫個忙吧。」

  說完,也下管丁語恬同不同意,把文件放在她桌上,就迅速消失了。

  丁語恬皺著眉,心裡那股不愉快又湧了上來。公司的士氣低落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也一
直陸續有人離職,現在連重要幹部都這樣,到底該怎麼辦?

  起身拿著文件,她走到緊閉的副總辦公室門口敲門。

  「進來。」門裡傳來低沉而帶點不耐煩的回應。

  她拉拉襯衫,開門走了進去。從表情到服裝都一絲不苟,完全是一個標準的、一板一眼
的稱職好秘書。

  「副總,這是本周的營業報表,請您過目。」

  「葉經理呢?」利仲祈頭也不抬地接過,隨口問。

  「好像還有事吧。副總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為什麼不是葉經理拿報表來?有什麼事?下班時間還沒到就忙著走人,業務部經理是
這樣當的嗎?」他口氣很不好地罵著。

  丁語恬已經可以冷眼旁觀了。那張瘦削的俊臉上,全是不滿和慍怒的表情,冷酷又嚇人
;但看在親密愛人的眼中,根本就是個小孩子在鬧脾氣。

  她一定有毛病了,不然為什麼會覺得利仲祈這個樣子……很可愛?

  「沒辦法,利副總要早點習慣。有家庭的人,又有點年紀了,沒辦法像利副總這樣。」
每天都加班到深夜才離開公司,然後到她那邊,還不肯放過情人,總要執意癡纏,鬧得兩人
都精疲力盡,才甘願讓她睡覺。

  利仲祈抬頭,俊眸微瞇,透露危險光芒,「像我怎樣?」

  「沒怎樣,專心公事、心無旁騖,非常值得學習。」伶牙俐齒的了語恬微笑說,「如果
沒事的話,不吵副總了,我也要準備打卡下班。」

  不理會他在身後的低聲咕噥——這可是他的規矩,在公司絕口不提私事,也不要有任何
公事以外的接觸——丁語恬翩然離開副總辦公室。

  嬌俏窈窕的身影之後,有兩道灼灼的視線一直跟隨著,她完全不知道。

  而準準的,她一回到住處,某人不太愉快的電話就跟著到了。

  「我還要等一通越洋電話,晚點再過去。」沒頭沒腦的,就是利仲祈了。

  丁語恬已經沒力氣跟他玩「你是哪位」、「過來幹嘛」這種口舌之快的遊戲了,她應了
一聲,什麼都不想多講。

  不是沒困惑過,但公私分明是件好事,她一個女孩子,也不可能厚著瞼皮主動要他在公
司也對她百般溫柔、另眼看待吧!

  只是,利仲祈這個悶葫蘆,不問他還真的什麼都不講。面對這麼難搞又古怪的情人,丁
語恬有時也很氣餒。

  但……他彷彿是她命定的魔星,一次次被他的冷淡疏遠給激起脾氣,下班途中咬牙切齒
的在心裡罵他千遍萬遍,然而電話一來,門鈴一響,她還是超沒出息的去接、去應。看見他
疲憊的俊容,不管多濃重的氣憤埋怨,都會像蠟一樣遇熱融化,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後,又一次次地收留、包容他。

  丁語恬歎了口氣。她一定上輩子欠他的。

  「歎什麼氣?」利仲祈聽見了,追問:「有什麼不對嗎?」

  「什麼都不對。」她悶悶地說。

  利仲祈聰明地不再追問,轉移話題,「那有沒有要我帶什麼回去?晚餐?消夜?想吃什
麼嗎?」

  對方還是悶悶的,嘀咕了幾個字,他沒聽清楚。

  「小恬,你說什麼?」

  「……『那個』沒有了啦!」她羞憤交加地放人音量。

  利仲祈心情再不好,都忍不住笑出來。兩人都這麼親密了,「保險套」三個宇,丁語恬
還是說不出口。她發窘的模樣,真是可愛透了。

  「哪個沒有了?」有人非常故意,擺明是欠打,「醬油沒了?洋芋片?還是可樂?要我
買什麼回去?思?」

  「哼哼……」雖然已經臉紅似火,不過反正在電話這頭,他又看不到。丁語恬恨得咬牙
切齒,卻硬是能裝出最職業又和善的秘書口吻,「那就不麻煩利副總了,反正,今天晚上大
概也用不到,不忙著買。」

  這下子嚴重了。利仲祈收起了調笑的態度,「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今晚用不到?」

  「不知道耶,就覺得可能用不上吧!」這下子風水輪流轉,換人好整以暇了。

  利仲祈安靜了片刻。

  「我會去買。」正正經經,毫無玩笑之意。他再怎麼吊兒郎當,也絕不會拿自己的「性
」福開玩笑。

  「真的,不敢麻煩利副總嘛……」某位小姐還心有不甘,記仇中。

  「你再鬧,看我晚上怎麼收拾你。」

  一切調笑親匿,都是晚上的事。白天在公司,利仲祈連話都不跟她多說兩句,一切公事
公辦。

  陸續已經有好幾個重要幹部離職,底下的員工雖然沒說出口,但人心惶惶,面對忠心耿
耿的丁語恬,自然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

  所以丁語恬越來越悶,在公司裡,根本沒什麼人跟她說話。每天上班都像是獨自在孤島
上埋頭工作似的,實在快悶死了!

  這天下午,當利仲祈出門開會時,同事們溜班的溜班,剩下的不是在上網認真找下個工
作,就是躲在茶水間竊竊私語,丁語恬則是已經把三人份的工作都做完了,閒到正在慎重考
慮要去整理檔案櫃還是清理大家的鍵盤、螢幕來打發時間。

  突然,有不速之客來訪了。

  這個時候,就算是外星人來訪都歡迎,何況,有客人就表示可能有生意上門,在此刻真
是非常需要提振士氣的任何可能性,所以丁語恬很高興地去接待。

  「你就是丁秘書?幸會。」來人是位有點眼熟的男士,一雙眼睛直盯著她。

  雖說眼熟,但丁語恬確定自己沒有見過他,畢竟像這樣英俊挺拔、一身看就知道很貴的
瀟灑西裝、皮鞋光可鑒人……的帥哥,見過一次,應該就不會輕易忘記。

  可能因為帥哥都長得差不多吧,挺直的鼻樑,薄唇、濃眉、深刻的五官……盯著她看的
眼眸閃爍著笑意。這樣的眼睛聽說帶桃花,很容易招蜂引蝶;丁語恬總算領教到什麼叫「眼
睛放電」了。

  「是,請問您是哪位?」把客人請進了會客室稍坐,她還親自泡了咖啡端上來,一面溫
和地問。

  對方笑開了,一口燦爛的白牙,帥得簡直像假人,「你不認識我?」

  於語恬只得陪笑。她見識過不少像土皇帝一樣的大客戶,走到哪裡都要人前呼後擁,要
是眼前這位也是如此,那她說句「不認識」,搞不好就是殺頭之罪。

  「也難怪,之前一直沒機會碰上面。」帥哥好像不太在意,舒舒服服坐在皮沙發上,隨
便一舉手一投足,都像是面對鏡頭一樣,瀟灑耀目。他自在地打量著會客室,還順手拿起旁
邊的公司簡介、彩頁說明等等,好奇地翻著。

  這人到底是誰?丁語恬心裡的困惑越來越強。不像是客戶,也不像是來收款的,那是來
做什麼的?

  「請問,您到底是……」下定決心的丁語恬,帶點抱歉地微笑著,客氣詢問。

  對方視線調回她身上,又笑笑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丁語恬開始覺得不自在了,總覺得
他的眼光中,帶著她不能理解的含意。

  「看來你真的不認識我。」他自嘲地笑笑。隨即從口袋找出名片,遞給她。

  名片上的頭銜是「副總裁」,姓名則是「蔣伯鈞」。

  「啊!」她大吃一驚,嬌呼出聲。

  蔣伯鈞?!這不就是蔣叔苓的大哥嗎?蔣叔苓曾經想要介紹他們認識,但遇到了一連串
的事情,她失約了幾次之後,蔣叔苓大概是生氣了,之後也沒再聯絡,一切不了了之。沒想
到,還是見面了!

  「蔣先生今天怎麼會來?」她開始有點坐立不安。不過表面上,還是那個溫婉大方的丁
秘書,精緻的臉蛋上流露困惑表情。

  蔣伯鈞笑了笑。「也沒什麼事,剛好經過,就上來看看。」

  「蔣先生跟我們公司有業務往來嗎?」她知道這問題很遜,身為董事長秘書,她應該很
清楚公司所有的客戶狀況才是,但……這位不速之客真的太詭異了。

  「業務往來嗎?該怎麼說呢……」偏偏對方也在打迷糊仗,老是不說清楚,只是莫測高
深的微笑著,彷彿欲言又止。

  「我們董事長這幾天不在,有事的話,要找利副總。」丁語恬盡責地解釋著,「利先生
是我們公司新上任的副總經理,現在大部分的事情都由他處理,您若需要利副總的聯絡方式
……」

  「你不用這麼緊張。真是個好秘書。」蔣伯鈞誇獎她,一面輕鬆地挑了挑眉,「當我只
是來聊天的,怎麼樣?我們早該認識了,舍妹在我面前把你誇成了仙女,我一直想看看仙女
長什麼樣子。」

  丁語恬忍不住笑。現在什麼年代了,還有人用「舍妹」這種稱呼?跟這位風流瀟灑、狂
放電的俊男實在太不搭了。

  「我沒有那麼好,是叔苓太抬舉我了。」

  「能讓我那個驕縱到比公主更像公主的妹妹誇獎,這人一定比仙女更像仙女。」說完好
像繞口令的一串,蔣伯鈞還呼地鬆口氣,做出個抹汗的動作,把丁語恬逗得笑得更開心了。

  看似文靜內斂的小姐,笑起來卻帶著難言的嬌媚甜蜜,即使是閱歷豐富、賞盡名花的蔣
伯鈞,都屏息了幾秒鐘。

  怪不得……有人……

    「是叔苓告訴你,我在這裡上班嗎?」她含笑問。

  蔣伯鈞搖頭,笑得有點賊,「不對。你還可以猜兩次。」

  她搖頭,「猜不出來。」

  「嘖嘖,年輕人沒有挑戰的精神,這怎麼行呢?」他故作正經地搖著手指,「我給你提
示好了,可能是心電感應?命中注定?嗯,你看,還押運呢。」

  丁語恬又被逗笑。已經講了不少話了,但她依然摸下清這個笑嘻嘻的帥哥到底要做什麼
,又為什麼來。這人若不是一個超級繡花枕頭大草包,就是深沉得可怕。

  「我真的猜不到。蔣先生,你……」

  她話還沒說完,突然,轟然巨響中,會客室的門被狠狠撞開,還算愉悅的氣氛,立刻被
硬生生給打壞。

  門口,一個瘦削身影立在那兒。利仲祈回來了。他前額的發有些太長,遮去大半的眉目
,但丁語恬立刻敏感地察覺,他的雙眸在冒火。

  不只眼眸,他整個人都繃得很緊,就像是拉滿的弓一樣,高度戒備著。

  詫異起立,丁語恬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脫口而出,「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你的會開
完了?」

  利仲祈充耳不聞——他似乎根本沒注意到丁語恬在場——只是冷冷直視她身旁的男人,
目光銳利如刀。

  而剛剛還在調侃說笑的陌生人蔣伯鈞,也已經起身,閒閒站在那兒;但只是姿態上的優
閒,他的表情也有了微妙的轉變,微笑轉為嘲諷,眼睛不再放電,一閃而過的,是一抹令人
發抖的陰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丁語恬隱約可以感受到,眼前兩個男人,此刻就像是兩頭蓄勢待
發的猛獸,隨時都可能衝上去廝殺惡鬥,直到分出生死勝負為上。

  「出去。」利仲祈非常言簡意賅,從齒縫中擠出這兩個字。

  丁語恬詫異地睜大了眼。他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態度如此惡劣?即使他從不走笑臉迎人
的親切路線,但像這麼無禮的反應,實在太令人不解了。

  「這麼冷淡?真傷我的心。」蔣伯鈞無所謂地笑笑,但笑意非常薄,像是結在湖面上的
冰,隨時可能粉碎。「不問問我來做什麼嗎?」

  「我不關心你要做什麼。」利仲祈冷冷回道:「你可以出去了。以後,不要讓我看到你
在這裡出現。」

  蔣伯鈞聳聳肩,不太在乎的樣子,好像他早就料到利仲祈會是這樣的反應。

  然後,他拋出了一個大炸彈——

    「這麼久不見了,你的脾氣怎麼還是沒改呢,我親愛的仲祈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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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4 00:15: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那天,毫無意外地,丁語恬又被排除在外了。

  蔣伯鈞離去之後,她可以感覺得到,利仲祈的情緒壞到極點。所以,即使心中充滿了困
惑跟疑問,她還是硬生生忍住,不去打擾關在辦公室裡的困獸。

  反正,晚上再問就好了。她一面整理著文件,一面盤算著。某人一定不會合作,但好好
煮頓飯,用美食誘惑他之後,再膩著他撒個嬌……應該就沒問題了。

  後者比前者有效得多,而且很有可能演變成被抓著「欺負」的香艷後果……想著甜蜜的
激情畫面,她竟很沒出息的臉紅了,無法抹去心中那一絲偷偷的期待。

  「發什麼呆?把這些預收帳整理一下。」困獸不知何時踱了出來,把一疊文件丟在她桌
上,又自顧自的走掉了,看都沒多看她一眼。

  望著他的背影,丁語恬恨得牙癢癢的。回家再算帳!

  她回去之後,果然費盡心思整治了一桌好菜,色香味俱全;滿室都是溫暖的食物香氣,
就等人回來大快朵頤。

  然而,等到了夜深,還是沒有等到人。丁語恬窩在床上看書等候,等啊等的,等到自己
都睡著了。

  驚醒,是因為開門聲響。她努力地睜開睡意重重的眼睫,卻是一片黑暗,有人把燈關掉
了。

  「你回來了?這麼晚?」她掙扎著想要起身,卻是軟綿綿的使不上力,嗓音也眼小貓叫
一樣,她不確定利仲祈聽見了。

  又倒回去睡,半夢半醒的丁語恬下意識等著,等一個溫熱堅硬的身軀在她身芳出現,擁
她入懷。

  然而,等了又等,身旁還是涼涼的,半點動靜也沒有。她困惑地揉著睡眼起床察看,順
手拉趄毛毯裹住自己,一腳高一腳低,蹣跚地走進客廳。

  精瘦細長的身子,背朝外地蜷縮在沙發上,沙發實在不夠大,他的睡姿看起來不怎麼舒
服。

  丁語恬詫異地望著他的背。「怎麼了?為什麼不進去睡?你吃過飯了嗎?怎麼現在才回
來?」一連串的問題都沒有得到回應。他逕自睡他的,連出聲都沒有。「喂,你怎麼了嘛?
」她伸手去推他。

  「不要吵我。」利仲祈悶悶的嗓音飄出來。

  「那也不用在這睡啊!回床上去嘛。」

  還是沒回應,擺明了不想理她。陰陽怪氣!莫名其妙!直想打他一頓!

  不過丁語恬已經摸清他的怪脾氣,知道現在逼他也沒用,只好放他一個人在沙發上鬧脾
氣——就不信那麼艱困的姿勢,他能睡得舒服!一定等一下就受不了,還不是乖乖的回到床
上、她身邊?

  結果,利仲祈還真有本事,硬是在小沙發上窩著,照樣睡得著。反而是丁語恬睡不安穩
,一直豎著耳朵聽他是不是要進來了,有沒有動靜,甚至中途還很沒出息的悄悄把毛毯拿出
去,蓋在他身上。

  到底怎麼回事呢?站在幽暗安靜的客廳,她望著那張瘦削的俊臉。連睡覺都不安穩,眉
頭皺得好緊。她忍不住伸手輕輕觸著他的濃眉。

  擔心公司嗎?還是什麼別的?為什麼陌生人蔣伯鈞叫他「仲祈弟弟」?他們有親戚關係
嗎?為什麼從來沒聽說,兩人關係好像也很糟糕?

  來來去去鬧了大半夜,她到天快亮了才迷糊睡著。夢中出現好多好多的人影,有的追著
她跑,有的則一直在她眼前飄蕩,伸手也碰不到。丁語恬只覺得莫名焦躁著,悶悶的火在燒
著她。

  不知不覺中,那把火越燒越旺,而且像是在流竄,從她的臉畔、耳際,一路燒到頸子、
前胸,然後是她的小腹,繼續往下,在兩腿間——

    「啊……」無力的呻吟逸出,半夢半醒間,她模模糊糊感受著自己的潮濕;火還在燒,
燒得她就快透不過氣。

  有人低聲說了什麼,她聽不清楚。在枕上輾轉著,她的神智還未清醒,身體卻已經活躍
得嚇人。難忍的慾望貫穿全身,她無力的手甚至顫抖著按上自己的胸,揉撫著那緊繃到有些
發疼的尖端,希冀著紆解。

  好想要……好熱……柔軟卻有些粗糙的接觸,在身下爆發。她忍不住吟哦著,秀眉深蹙
,雙眸緊閉,纖腰開始款擺,似是逃離,又像迎合。

  「是誰在愛你?嗯?」

  是誰?好壞好壞的,逼得她全身通紅,卻讓她在邊緣擺盪的,是誰?

  「求求你……我要……」清醒時絕不可能輕易出口的乞求,此刻從微啟的紅唇中流洩,
銷魂蝕骨。

  「要誰?小恬,你要誰?」魔鬼般的沙啞嗓音堅持地問著。

  「要你……我要你……祈……」

  親愛的名字一說出口,她便被突如其來的狠狠逗弄給逼得放聲尖叫。

  「啊!」幾乎是同一瞬間,她被尖銳的高潮給刺中,那銷魂的快意瀰漫全身,讓她幾乎
要昏厥。

  「叫我的名字。」似乎在確認著什麼,蠻橫的情人一再要求著。

  「仲、仲祈……」她已經不是自己了,從身體到心靈,所有的反應與感受,都被深深嵌
在她深處的男人給奪去。她攀著他汗濕的肩,宛轉嬌啼,一次又一次,在喘息間,喚著他的
名。

  從夢中醒來,她跌入另一個激情狂放的夢境。她的情人一點也不溫柔,一點也不憐惜,
蠻橫而幾乎是帶點粗暴地,讓她領略了狂烈到幾乎要窒息的極致。

  然燒,殆盡。

  ※※※

  等到丁語恬再度清醒時,已經接近中午了。身旁又是空蕩蕩的。坐起身,她幾乎不敢相
信自己的眼睛,鬧鐘顯示著十一點四十五分。

  「不會吧!」她今天蹺班了?睡到中午?為什麼利仲祈沒叫她?大概是看她累壞了的樣
子,不忍心吧。想到清晨那場火熱糾纏,她的玉白腳趾忍不住蜷曲起來。

  那麼辣、那麼凶,沒有盡頭似的體力,那些羞死人的姿勢與命令,她無助的哭喊和放肆
的尖叫……丁語恬勒令自己不准再想下去,否則,她大概還沒離開床,就已經燒焦了。

  起身之後,以最快速度打理好自己,出門時,拿起手機,一面等電梯,一面開始撥號,
打到公司。公司居然沒有總機接電話,她逼不得已,只好打利仲祈的分機。「呃,我……我
現在要過去公司了。早上……」她吞吞吐吐的。

  「今天不用來。」利仲祈俐落地打斷她。

  「啊?」丁語恬在徐徐打開的電梯門前呆住。「不用去上班?」

  「對。」他有點不耐煩,「從今天起開始實施彈性上班,你沒收到通知嗎?」

  通知是收到了,但她以為只是其他同事:她自己早就打定主意,就算薪水打折,還是會
到公司上班,畢竟現在對公司狀況最熟的人,大概就是她了吧。

  「我還是會過去。」她踏進電梯,聽到對方在那頭大聲說著什麼,忍不住皺眉,「你在
吼什麼?我進電梯了,聽不清楚。」

  好不容易到達一樓,走到戶外,手機通訊才又好了起來,她聽清楚利仲祈正在大聲重複
,「不用來就不用來!沒你的事!你聽見了沒?不用來!」

  丁語恬脾氣再好,都被他氣到冒煙!她乾脆站定,揚聲說:「我在公司待得比你久,狀
況如何,我很清楚。我覺得該去就會去!為什麼要這樣凶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不
能跟我說?」

  從昨天到今晨,他實在怪異到極點。昨夜回來時,不知鬧什麼彆扭,還是怕吵醒她,所
以不肯進房睡;可是後來,卻又忍不住似地來疼她愛她,不斷確認著兩人之間的熱情;到現
在,又是個陌生人樣了!

  為什麼?情緒很明顯地比平常更加動盪不安,硬要說沒事,也太侮辱她這個枕邊人了。

  「沒事。」結果他還真的硬生生的要侮辱她,「不用多問,我要掛了。」

  丁語恬真的火了。不,她沒有大發嬌嗔,只是很職業很甜美的萬能秘書嗓音出現了。

  「好啊,請掛。」有膽子你就掛掛看,真的掛掉的話,今晚某人很有可能沒辦法進門,
沒有熱騰騰晚飯吃,也沒有溫暖好睡的床、性感嬌美的床伴了。

  不只今晚沒有,可能以後都沒有了!

  利仲祈也不是笨蛋,他聽出了溫柔語氣中隱藏的可怕殺機。在辦公室的他,忍不住倒抽
一口涼氣,電話當然掛不下去。

  兩人僵持著,好半晌,都沒有開口。

  「真的沒什麼大事。」好久好久,利仲祈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以最簡短的方式解釋。「
一點無聊的紛爭而已,還有點後續的麻煩要處理,你不來比較方便,反正公司也沒什麼事。
就是這樣,別再問了。」

  「好,那我知道了。」丁語恬淡淡說。她其實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再繼續追問也沒用
。她不是死纏爛打型的個性,所以,乾脆地結束了話題,「那我先去吃飯了,你也別忙得忘
了吃午飯。晚上見。」

  收起手機,她腳步堅定地——往捷運站走!

  開什麼玩笑?以為這樣三言兩語就可以敷衍她?公司又不是一個人的,雖然是利家開的
沒錯,但她也算資深幹部了吧?叫她不要去上班?辦不到!

  所以,她照著原定計劃,二十五分鐘後,已經走進辦公室的大門。

  一走進去,就傻住了。

  有一束光看就覺得昂貴的新鮮玫瑰,包裝得極精美,用長盒子裝著,上面還打著精緻的
緞帶。不過,長盒此刻位於一個很奇怪的地方——直直地插在垃圾桶裡。

  「這是……怎麼回事?」丁語恬喃喃自語,走過去仔細端詳。發現旁邊有張被撕成兩半
的卡片,落在外面的一半掀開著,她看見「美麗的秘書小姐」這幾個字。

  花是送她的?誰這麼大手筆,送如此美麗又無用的東西給她?

  了語恬在垃圾桶前面蹲下,正要好好研究那張卡片時,有人已經敏銳地察覺她的存在,
從辦公室裡面走出來了。

  「你來做什麼?不是叫你不要來?」他聽起來真的非常不爽。「你剛剛明明答應我……


  「我什麼都沒答應你。」她打斷臉黑黑的利仲祈,指著垃圾桶裡的花,「這是怎麼回事
?」

  利仲祈撇開臉,不發一語。丁語恬受夠了他的不合作。

  「是昨天的那位蔣先生送來的吧?」她乾脆直說了,「你跟他有什麼關係,又有什麼恩
怨?不妨一次說清楚,像這樣敷衍下去是沒用的。」

  結果,利仲祈轉頭就走。他就是不想講。

  「利仲祈!你站住!把話講完再走!」平日溫和如貓咪的丁語恬,真正發起脾氣來,可
不是開玩笑;她的嬌斥聲清越俐落,傳遍了辦公室內。

  幸好來上班的人很少,現在也都出去吃飯了,只有他們倆,要不然丁語恬哪可能在旁人
面前,對著上司發飆?

  這一罵,沒把利仲祈罵回來,重新出現在副總辦公室門口的,是另一位利先生。

  頭髮已經全白,一臉疲憊的老董事長。

  看到董事長出現,丁語恬大吃一驚,粉臉頓時漲紅了。剛剛那嬌蠻的口吻,是在私下和
情人鬥嘴鬧脾氣時用的。以為辦公室沒人才敢放肆,結果沒想到……

    「對、對不起,董事長,我、我不知道您在、在公司……」剛剛的氣勢瞬間完全跑光光
,丁語恬懊惱尷尬到快要爆炸了,音量小到像蚊子叫,還狂結巴。

  董事長倒是不在意,他溫和地笑了笑。「我來跟你說吧。」

  ※※※

  公司附近的義式餐廳,通常晚上才有人潮湧現,中午時分,上班族都講究速戰速決,沒
人可以耗著等烘烤時間半小時以上的手工 Pizza。

  一老一少對坐,丁語恬還在懊惱剛剛的失態,紅著臉,大半天都不敢開口,拿著水杯猛
灌冰水,掩飾自己的侷促不安。

  「伯鈞跟仲祈,都是我的孫子。」

  董事長開口了,語氣淡淡的,卻讓丁語恬的手僵在半空中,結結實實地愣莊。

  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念頭突然出現。都是孫子?董事長有別的子女嗎?會不會是私生的?
可是,董事長跟夫人的感情那麼好,難道是年少輕狂時留下的遺憾……

    「他們是、是表兄弟嗎?」丁語恬胡思亂想半天,選了一個自認為最沒有殺傷力的問法


  董事長微微苦笑。「不,他們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啊?可是……」兄弟怎麼不同姓?

  「仲祈是從母姓,其實是我的外孫。」董事長解釋,「從小就沒有跟家裡住,而是跟我
們一起,直到小學畢業才送出國去讀書。」

  原來如此。她默默點頭,雖然有點難以接受。

  兄弟倆長得也太不像了!不只是五官的差異,而且散發出來的氣質實在差得太遠。弟弟
那麼安靜又古怪,等閒不輕易開口閒聊,一點也不親切,甚至有點嚇人;但哥哥卻談笑風生
,超級大方又自來熟。這兩個人,居然是親兄弟?!

  「他們感情好像不太好?」丁語恬小心翼翼地問。

  董事長歎了口氣,已經有著皺紋的眉心更加緊鎖。他回答得簡簡單單,「是。」

  咬住唇,她不確定自己要不要繼續問下去。追問私事實在不太禮貌,加上這也不是太開
心的事情,她一個外人……是說,幾乎天天和利仲祈同床共枕的她,硬要說是外人,也太牽
強了。

  「語恬。」共事多年,董事長鮮少這樣稱呼她,多半都是叫丁小姐或丁秘書;此刻,他
有著長者的溫和與親切,不再單純以上司的身份開口,「我一直沒有正式謝過你,之前那麼
用心照顧我太太。她一直最擔心仲祈這孩子,可以看到你跟仲祈在一起,她真的……走得放
心。謝謝你。」

  「啊,不、不要這麼說,是應該的。」聽著如此慎重其事的道謝,她的臉紅了。

  董事長又笑,「沒什麼應該,仲祈不是個好相處的人,辛苦你了。」

  丁語恬的臉更燙,連耳根子都麻麻的。秘密的戀情原來早就不是秘密,剛剛又在董事長
面前河東獅吼,她此刻羞得坐立不安,心頭怦怦亂跳,頭低低的,根本不敢看董事長。

  那羞澀慌亂中帶著甜蜜的模樣,讓老董事長看了,又忍不住想感慨。先走的老伴何其有
眼光,選了這麼好的女孩;但問題就在這裡,她……實在太好了。

  靜了片劉,董事長喝了一口冰水,又放下杯子。冰塊撞擊著,發出細碎的聲響。

  他要說的話如此艱難,實在難以出口,但還是非說不可,再不說就太遲了。

  「語恬,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你提一下關於工作的事。」董事長的語氣突然低沉了,
帶著點蒼涼,讓丁語恬詫異地抬起頭。

  「啊,當然可以,董事長請說。」

  「公司這邊,恐怕要請你離職了。」

  什麼?她……她被解雇了?

  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料想到董事長的要求是這個。明媚眼眸睜大了,望著面前熟悉的
長者。

  「董事長要我走?」她直率地問,「為什麼?」

  「你應該也知道,最近公司的營運一直在縮減,對於想要另謀高就的員工,我向來是非
常鼓勵。業務沒有那麼多,實在不用硬是留人下來。」董事長慈藹地說著,「我知道你想過
要再進修,以前我太太就跟我提過。你不妨去申請看看,費用的部分,你不必擔心,我會負
責的,儘管去吧。」

  她眨了眨眼。「董事長,可是,我不想走啊。」

  怎麼可能在這時候走?先不論她對公司、對自己第一份工作的感情好了,她對董事長夫
婦的孺慕之情、現在再加上利仲祈這個命中魔星……她想都沒想過離職、另找工作、甚至進
修,不可能!

  「公司已經不需要你了,不想這樣耽誤到你的前途。」董事長還是用那麼溫和的口氣,
說著令人心頭一緊的話。

  「可是,仲祈需要我啊!」沒想太多就衝口而出,她話一說完,臉就又紅了。

  在情人的爺爺,不,外公面前,這麼大刺刺承認情事,實在太羞人了,何況這位還是她
幾年來的上司。

  董事長又歎了口氣。平日優雅溫婉,處理事情或面對客戶都游刃有餘、該拒絕時也深諳
婉拒手法的丁秘書,居然如此慌亂又直接,可見得真是關心則亂。

  「仲祈最不需要的,就是像你這樣的人。」董事長說著殘忍的話。但因為態度實在太謙
和,了語恬完全摸不著頭腦,一片混亂,不知道該怎麼接受。

  是嫌棄她嗎?還是,反對辦公室戀情?是因為希望利仲祈專心拼事業,不要分神?覺得
她會拖累他、讓他分心?

  她的臉色一定很糟,一陣青一陣白的,因為董事長關心地拍了拍她擱在桌上,握得緊緊
的拳頭。

  「語恬,不是你的問題,不用想太多。」董事長那雙充滿智慧的蒼老眼眸,流露出難以
言說的疲憊,「只是你不在的話,對大家都好一點……語恬,我老了,已經沒有力氣去擔心
太多,只希望餘生能平靜度過。所以,就算是我請求你,離開吧。」

  她呆坐在那兒,任由冰水、冷氣內外夾攻,加上腦中不斷迴響的「你不在會比較好」、
「離開吧」這些話,把自己凍成了冰柱,無法動彈。

  然後,她眼睛一瞇,突然回神!

  哪有這種事?公司狀況不好,現在的副總還是新上任,正需要她的協助,怎麼可能在此
刻要她離開,會對大家都好一點?毫無邏輯。

  其中必然有詐!不想讓她知道,她就更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才不會乖乖聽命!

  「董事長,容我考慮一下,可以嗎?」心中拿定初步的主意,丁語恬立刻穩定下來。她
當然不會直接捍拒,那不是她的作風,所以只是輕輕巧巧地說了一句。不表態、不拒絕也不
接受,很有技巧地敷衍過去。

  「語恬……」董事長還想多說。

  「我一定會好好想一想的。董事長就別再擔心太多了,您好好保重自己,平靜度日,才
是最要緊的,不是嗎?」技巧地用董事長之前的話回敬,丁語恬已經完全恢復到溫婉端莊、
微笑很溫暖的那個丁秘書。

  外表太容易唬人了,殊不知她的內在,固執得像頭牛!

  董事長憂慮地望著面前年輕卻聰慧的她。心中默默的在憂慮:這些孩子……怎麼一個比
一個難搞呀?平靜度過餘生,竟是太奢侈的要求。

  灰白的濃眉,鎖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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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和董事長一席長談之後,丁語恬心中的困惑謎團並沒有減少,反而更加大了。

  她知道事情不對,也知道要好好問個清楚,但董事長那邊不好再多問了,她又有強烈預
感,覺得利仲祈一定不會合作。

  結果預感真的正確。在公司時本來就下能多講,他最近又越來越忙,每天不到三更半夜
下會回來;回來之後,又累得要命,甚至曾經沖澡衝到一半靠在牆上睡著了,被幫忙拿換洗
衣物進去的丁語恬發現,嚇得她趕快過去拍他叫他。

  「嗯,怎麼了?」水聲中,他睡眼惺忪地問。

  「你睡著了!」她顧不得自己被淋濕,探身進去,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又氣又心疼地質
問:「怎麼累成這樣?你就不能好好休息幾天嗎?」

  「沒辦法,忙。」利仲祈淡淡說。

  然後,他的嘴角一彎,本來帶著睡意的眼眸,閃爍起有點邪惡的光芒,一看就是在打什
麼壞主意的模樣。

  有一剎那,丁語恬模糊地感覺到,血緣關係不是假的。利仲祈要放起電來,絕對不輸給
外表耀眼英俊的蔣伯鈞;只是有人顯然志不在此,只把這一面表現給丁語恬一個人看。

  還在閃神之際,她被猛然一拉,整個人跌跌撞撞踩進浴缸,被迎頭而下的熱水淋個正著


  「啊!你做什麼啦!」她尖叫起來,開始猛推他,「都濕掉了啦!」

  「正合我意。」利仲祈笑得更壞了,故意說著。

  一個要逃一個不放,掙扎扭打片刻之後,力氣小的當然被制服了,慘兮兮地被壓在冰冷
的牆上,遭受火熱的猛攻。

  「你不是很累嗎?明明累到睡著了!」她控訴著,一面忙著要捍衛自己濕透了貼在身上
的衣服,卻不敵利仲祈的使壞,三兩下她的上衣跟內衣就都被剝掉了。

  他蠻橫地咬住她輕喘著的櫻唇,將抗拒著的雙腕抓扣在牆上,用身體壓制她,字字句句
都直接送到她嘴裡,「我絕對還可以更累……喂,請你合作一點。」

  「合作?你跟我講合作?」她簡直挫敗到想尖叫,不只因為自己的裙子被撩到腰際,小
褲也失守了,而是要說不合作,這個欺負人的壞蛋才不合作到極點!「那你為什麼不合作一
點?告訴我公司到底怎麼了,你跟你大哥又是怎麼回事?」

  赤裸而堅實的男性軀體突然僵住。本來已經蓄勢待發的利仲祈,壓著嬌柔的人兒,重重
喘了口氣,眼神變得冷硬。

  在這種時候問這樣的事情,再衝動都會突然熄火。

  「我沒有大哥。公司也沒有什麼事。」

  「你騙人!」她毫不客氣地說,一點也不修飾。這直率中帶點驕縱的一面,她也只表現
給利仲祈看。

  「你是想吵架嗎?找個我精神好一點的空閒時候,絕對奉陪。現在,我要上床睡覺,明
天一早還有事。」利仲祈臉色不好看,他伸手關掉了熱水,濕淋淋地跨出浴缸,顯然是不想
多談。

  「你又騙人!」突然失去熱水與情人的體溫,丁語恬開始發抖,不過還是堅持著,「你
最近根本沒有空,也沒有精神好的時候,是不是故意在逃避我?」

  利仲祈不答,冷著一張俊臉。不過,他抽過厚厚的大浴巾,不是擦拭自己,而是走過去
包住嬌裸的人兒。

  再不高興,還是怕她冷著了。這樣細微的體貼,讓丁語恬的心又軟了。她握住他的手腕


  「到底怎麼了?真的不能跟我說嗎?」她的嗓音也軟了下來,帶著點祈求地望著他。

  利仲祈回望著那雙溫柔的明媚眼眸,心中不禁一緊。

  她在擔心。擔心他、擔心公司、擔心董事長……這一切,本來不該把她牽扯進來的啊!
問題是,他自己完全沒預期到會演變成今天這個局面,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變成他的弱點
之一。

  目前最重要的是,絕對不能讓蔣伯鈞那個吸血鬼般的男人知道!

  「真的沒有什麼。別擔心太多,一切都會沒事的。」他調開視線,逃避那似乎層層繞上
他心頭,讓他快喘不過氣的溫柔眼光。

  丁語恬簡直要氣炸,還是不合作?!

  「好,那我懂了。」說著,她拉緊身上的浴巾,頭一揚,氣呼呼地走出浴室。

  利仲祈尾隨出來,一絲不掛也毫不在乎的樣子。他緊跟在她身後,「你真的懂嗎?那為
什麼還要這樣氣呼呼的……」

  砰!話還沒說完,臥室的門在他面前重重關上。

  「小恬,你這是幹什麼?」摸摸差點被撞扁的鼻子,利仲祈困惑地揚聲問。

  「反正你這麼厲害,什麼事都自己處理,那睡覺也可以自己睡吧!」毫無邏輯沒錯,但
她在生氣啊!怎能期待一個生氣的情人多有邏輯?

  利仲祈嘗試性地轉了轉門把,發現小姐她是玩真的,整個上鎖了,他還聽見她拴上內鎖
的聲響。

  「小恬,不要鬧了,開門,我們該睡覺了。」

  「你去睡沙發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當夜,有人真的很悲慘的又在沙發上將就了一晚。

  又冷又窄小的沙發,加上沒有性感迷人的嬌軀可抱……利仲祈在睡夢中,恨意無限地,
把這一筆都記在該下地獄去的蔣伯鈞身上。

  見鬼的「大哥」!他對丁語恬講的話是認真的,他根本沒有大哥!

  ※※※

  丁語恬真的受夠了利家的男人了!

  老的少的全是悶葫蘆,問半天問不出所以然:董事長是長輩,不能窮追猛打,但利仲祈
這邊,也幾乎束手無策,丁語恬真是挫敗到極點。

  軟的硬的都試過了,罰他睡沙發這個招數也根本失效;某人在睡了幾天沙發之後,要是
有機會被他逮到——比如她洗澡或睡覺,無反抗能力時,那麼,丁語恬就糟糕了!一定狠狠
連利息都討回來,不把她「欺負」得慘兮兮,尖叫求饒到聲音都沙啞之際,絕對不會放過她


  這樣你來我往,幾次之後,丁語恬終於認輸。她……心有餘而力不足啊!男人的體力為
什麼無窮無盡,而她的情人又為什麼這麼凶悍直接,貪得無厭?

  既然這樣,她轉移目標,可以吧?

  男人講不通,她找女人!丁語恬主動打電話給很久沒聯絡的蔣叔苓,還特地算好蔣大小
姐起床的時間,才打過去。

  「喔,是你啊。」蔣叔苓的反應有點奇怪,說冷淡也不是,但就不像以前那麼熱絡了。

  「很久不見了,你好嗎?」丁語恬溫柔地問,「週末有沒有空?要不要出來喝茶?想跟
你聊聊呢。」

  蔣叔苓一點都沒有浪費時間,直接切入重點,「聽說我大哥已經見過你了,你是想要問
我哥的事,對吧?」

  是沒錯,不過,不僅止於她大哥而已……

    「是呀,可以嗎?」了語恬索性承認了,順水推舟。

  「可以啦,我其實一直在等你打來。」不知是不是聽錯,蔣叔苓似乎歎了口氣。

  看樣子真的很麻煩,只要提到,大家都在歎氣。

  她們照例約在大飯店的精緻餐廳。誘人的美食加上優雅的氣氛,都沒辦法讓她們放鬆享
受。蔣叔苓面前的果汁只喝了兩口,而丁語恬自己,起司蛋糕吃了下到一半,就擱下了銀色
的小叉。

  「叔苓,你從來都沒提過你有兩個哥……」

  「利仲祈不是我哥,我根本不認識他。」蔣叔苓打斷她的話,一手撐著頭,好像很累的
樣子。「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只有我大哥蔣伯鈞。你已經見過他了,應該知道,他是全世
界最好的大哥。我不需要別的哥哥。」

  丁語恬萬萬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本來以為只是兄弟吵架,看來根本不是那麼簡單。

  「那,利董事長是你外公,這沒有錯吧?」想了想,她換了個方向問。

  蔣叔苓點點頭,「對,可是很不親。」

  「不親到外婆生病、過世,都不來探望?」她知道自己不該說這些,但實在忍不住,衝
口而出。

  沒想到蔣叔苓的反應比她更激烈,上身前傾,瞪大一雙畫得漂漂亮亮的眼睛,聲音都大
了,「你憑什麼這樣說我?是他們拋棄我們的!外公?外婆?他們只要利仲祈,只關心他,
根本忘記還有我跟我哥!外婆生病了,我根本不知道;她過世了,連告別式都不讓我去!這
是什麼外公、什麼哥哥?你告訴我啊!」

  了語恬眼睜睜看著漂亮的好友在公共場所失態,眼淚滑下底妝精緻的臉頰。

  「你們……」

  蔣叔苓用力抹了一下臉,連妝花了都不管。「利仲祈一出生就跟我媽姓,之後他就變成
利家的小孩。從小,外公外婆就只疼他,好像我跟我大哥都跟他們無關,不管買什麼東西來
,點心、蛋糕、玩具、腳踏車、電腦……都是給利仲祈的。這些都算了,連我爸的公司有困
難,他們也不幫,寧願把錢都花在利仲祈身上,送他出國讀貴族寄宿學校,一路讀到博士…
…偏心到這種程度,叫人怎麼能心服?」

  原來是這樣。有錢人的世界,也不見得那麼無憂無慮。

  只不過……丁語恬只同情了幾秒鐘,立刻就清醒了。

  「如果你說得都對,那這一切只是上一輩甚至上上一輩的事情,利仲祈自己也是個孩子
,為什麼要……」

  「你根本不懂!」蔣叔苓猛然站起來,激動地打斷了丁語恬,「你當然選擇相信利仲祈
講的鬼話!無論如何,他都是得到最多的人,有什麼權利批評、指責我們?」

  丁語恬不講話了。她的手在桌子底下握成拳頭,忍耐著。

  利仲祈什麼都沒批評或指責,相反地,他一個字也沒說。

  「我本來以為你有點腦袋,現在證明我是錯了。我大哥說得對,利仲祈不可能放過你這
樣的女人;果然,我還是慢了一步。」蔣叔苓由上而下,睥睨地望著她,「反正本來也只是
打算從你那邊打探消息的,現在,你也沒有利用價值了。」

  拳頭握得更緊,丁語恬輕輕地、緩緩地問:「所以從一開始,你就是有目的在接近我?
不是碰巧去看同一場秀、坐在一起?」

  那場服裝秀,那熱絡的攀談,投緣的感覺……都是假的?

  蔣叔苓畢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這些小小的心機被說破,她臉紅了紅,咬住唇,沒有回
答。

  那就是默認了。丁語恬的心一直沉下去。

  「我本來真的以為你可以跟我們變成同一邊的……」過了一會兒,蔣叔苓才喃喃開口,
跟著猛然搖搖頭,「太晚了,你已經被利家的人拉過去了。早在你一直不肯離開公司時,我
就該看清楚這一點。」

  「利家……不就是你母親的娘家嗎?你為什麼要說得好像是仇人一樣?」

  蔣叔苓看著她,目光流露出難叢百說的複雜情緒。「他們早就斷絕關係了。」

  回答得很平靜。說完,蔣叔苓轉身就走。

  留下丁語恬一個人,獨自坐在空調舒適、裝潢華麗優雅的餐廳裡,冷不防地,打了一個
寒顫。

  ※※※

  當晚,利仲祈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臥室的燈還亮著,走進去一看,丁語恬窩在
床上看書。及肩的發披在肩上,她抬頭望來,素淨的臉蛋有點睡意了,更是柔美可人。

  她揉揉眼睛,看了一下鐘,「這麼晚?吃過晚飯沒有?」

  利仲祈沒說話,和衣倒在她身旁,重重吐出一口氣。不管再累再辛苦,煩心的事情再多
,只要回到她身邊,就像是整個人都散掉了一樣,只想賴著她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想管了


  她忍不住伸手,讓手指從他的發中穿過,像是安撫一隻疲倦的獅子。獅子舒服地低低咕
噥幾聲,表達感謝。

  「很累?把衣服脫掉,睡覺吧。不管什麼事情,都等明天再煩。」她輕輕說著,繼續順
著他的發。

  趴著的獅子轉頭,張開一隻眼,瞇著望她。這小姐今天特別溫柔,跟最近以來的母老虎
形象有所牴觸,嗯,有鬼。

  「今天有發生什麼事嗎?」他懷疑地問。

  丁語恬考慮了一下,素手游移到他瘦削臉頰,輕撫著,一面說:「我跟叔苓碰面,談了
一下你們之間的事情。聽起來……」

  有人不高興了,他要把頭轉開,但丁語恬不准。她彎腰捧住他的臉,杏眼對上一雙不悅
的俊眸,「你為什麼一直逃避呢?我也想聽你這一邊的說法啊!」

  「我已經告訴過你,沒什麼好說的,就是這樣!」

  「你知道明明不是。你家真的因為外公外婆的偏心,導致分裂,你母親跟你外公外婆斷
絕關係?這會不會太誇張了?實在令人很難相信,因為董事長他們不像這樣的人呀……」

  磨牙聲傳來,有人咬牙切齒中。「隨便你信不信!」

  她為什麼愛到一個這麼固執、麻煩、古怪、難溝通的男人?!一再拒絕她的關心、不肯
讓她接近,不肯敞開心胸?

  以前剛認識時,他這個樣子就算了,但現在兩人的關係早已不同,還要來這一套,就令
丁語恬無法忍耐。

  「利仲祈,你要鬧脾氣到什麼時候?」她還是捧著他的臉,不讓他逃避,雙目緊盯著他
,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不是不面對,事情就不存在;不是不去醫院,夫人就不會死。逃避
不是辦法,你又不能逃避一輩子!」

  是,他的內心還住著一個彆扭的小男孩。從小就被決定了與兄長、妹妹不同的命運,之
後發生的一切,他都沒有能力扭轉或改變。

  她心疼他。真的,她想知道更多,想幫上忙,想讓他總是緊鎖的眉頭能放鬆,想更貼近
他,不只是身體而已……

    「你要知道我的說法?好,那你給我仔細聽好!」

  利仲祈被刺傷了,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坐了起來,跟她面對面,瘦削俊臉上全是山雨欲
來的陰霾。

  「是,我是從母姓,利家唯一的第三代。外公外婆寵到極點,別人沒有的,我統統都有
!東西被蔣伯鈞打爛了,沒關係,馬上買新的送過來;就算跟他打架,我爸媽也根本不敢罵
我,因為外公外婆會心疼,會有意見;被送到國外讀書之後,我抽煙、喝酒、飆車、打架、
狂花錢……什麼壞事都試過,我爸媽還是根本不管我,他們已經放棄了!」

  那個小男孩的形象越來越清楚。他一直在以他的方式反抗著,卻從來沒辦法改變什麼。

  利仲祈冷笑,繼續說下去,「你大概覺得這是有錢人閒著沒事,茶壺裡的風暴吧?不過
抱歉,你錯了。我外公的公司只是中小規模,我父親則創業沒多久,他們之間一直有金錢上
的往來。外公因為不願意把我名下的教育基金借給我爸周轉,跟我父母有過爭執。我媽多次
去跟外公外婆吵,吵到後來甚至斷絕了關係,從此,蔣家的人恨我入骨。如何,你高興了嗎
?」

  怎麼可能高興?她望著他,憤怒、難受、暴躁的他,心更疼了。

  想要伸手碰觸他,手腕卻被扣住;他抓得那麼緊,丁語恬知道,等一下放開之後,一定
會有一圈紅腫。

  「你也見過蔣伯鈞了。那個人是非常聰明的,他在短短幾年內就把我爸公司的頹勢挽救
回來,自己也成功坐上了副總裁的位置;現在,他的目標轉向晉紡,他想把晉紡併吞掉。沒
有為什麼,只是報仇而已。而董事長要我回來,只是要我把晉紡結束掉,確保資產轉移到我
名下,以免落到蔣家手中;這我從來沒有同意過。我一點都不關心、不想要!結果,還是硬
被叫回來面對這一切!為、什、麼?」

  她緩緩搖頭。眼眶熱熱的,一直努力忍著,用力咬住下唇,不讓眼淚掉下來。不過,他
還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眶泛紅。

  「哭什麼?晉紡還沒關門,我也還沒輸,你就這麼確定蔣伯鈞會成功?」他冷冷問。

  「不,不是。我只是覺得……你……你……好可憐……」

  真的很辛苦啊。他的話裡面,簡化了多少情緒和怨恨,她連想都不敢想。身為一個中產
階級家庭的獨生女,丁語恬從來沒有體驗過兄弟姊妹相處、甚至產生摩擦爭執的狀況;原來
手足之間未必相親相愛,父母與子女也不一定感情深厚。

  她沒想到的,還有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所可能造成的後果。她的心疼與憐惜,好像是一根
尖銳的針,狠狠刺傷了利仲祈。他甩開了丁語恬的手,跳下床,怒目相視。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的語氣好冷,看著她的目光好陌生。

  「沒有……不是……」她跪坐起來,慌得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了。面前望著她的,不是
她熱情蠻橫的情人,而是一個好冷好遠的陌生人。

  「沒有嗎?」利仲祈嘴角微彎,是個嘲諷的弧度,「你敢說從來沒這樣想過?剛剛是誰
說的,覺得我在鬧脾氣、不肯面對、只會逃避,是誰覺得我很可憐?」

  「那、那是……」

  是在吵架啊!吵架的時候,誰能說出好話來?丁語恬明媚的眼中充滿眼淚,咬住唇,楚
楚可憐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要心疼。

  「對不起……」她不跟他吵了。嗓音軟軟的,委委屈屈的,讓利仲祈的心好像被扯出胸
口一樣。

  他不要她哭,他只准她在激情中因承受不住太多疼愛而落淚,不要她為了其他原因哭泣


  他不要她捲入這醜惡無聊的一切,捲入某人故意扇動的風暴中。

  要怎樣保護她?保護這個外表永遠優雅端莊,內在卻像熱情小貓,單純而柔軟的人兒?
利仲祈粗魯地以手爬梳過亂亂的發,整個人更顯頹廢、無助。

  「不要再哭了。」他煩躁地說,「再哭,我就要走了。」

  「我不哭。」她抹去眼淚,卻是抹不乾淨,新的又滾落,「我真的不哭了,你不要生氣
,我以後不問了。」

  她的小手無助地探出,想要拉他。若在平常,利仲祈會順勢把她扯進懷裡,好好疼惜親
吻,品嚐她柔軟而帶著眼淚苦澀的甜唇,低聲責備或取笑,總之,不惜代價,就是要把小姐
哄得破涕為笑為止。

  但此刻,望著她的小手,利仲祈卻猶豫了。最近一直壓在心上的沉重負擔,又再度湧上
心頭,喧騰不去。

  所有美好的東西,都不可能屬於他,不是消失不見,就是被蔣伯鈞故意搶走、破壞、丟
棄。

  所以……

    「我還是走吧,我們都冷靜一下。」他硬著心腸,把溫柔撫慰他的小手輕輕撥開。她先
是呆了幾秒,隨後摀住了自己的嘴。

  利仲祈不能再看了。他轉身就走,完全沒有回頭,怕一回頭,就成了柱子,釘在當場,
再也動彈不得。

  「等一下!等等!」丁語恬也跟著下床追出去,踉蹌之中,險些摔倒。

  跌跌撞撞奔到客廳,利仲祈已經走了。她衝到門外,只來得及看見電梯門關上。

  扶著冰冷的鐵門,她把熾熱的臉蛋偎在上面,卻毫無感覺。

  他像是把她的心硬生生扯出來,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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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當然,他們還是會在公司見面,只不過比以前刻意保持的距離還更遠。就算同事人數已
經減少好多,常常整個辦公室內空蕩蕩的,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等華燈初上、大家都走了
以後,溜進副總的辦公室裡,扮演她俏秘書的角色。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掛心了,但就像那句老話說的,一個巴掌拍不響,乾柴要遇上烈火
,才會熊熊的狂燒。他們曾經是那麼接近的情人,此刻的冷,丁語恬清清楚楚感覺到了。

  在冰冷的利仲祈面前,她不敢放肆、不敢撒嬌,更別說是膩在他身上挑逗了,因為害怕
會被推開……

    固定在螢幕上的視線,突然模糊。最近常常這樣,動不動就想哭,卻又不敢真的哭出來
。一忍再忍的結果,就是下意識的猛眨眼。幸好已經沒有同事在附近了,不然,說不定以為
她在放電。

  說到放電……丁語恬有些猶豫地望了望旁邊空的辦公桌上,那一大蓬香氣撲鼻的粉色玫
瑰。

  蔣伯鈞真是一號人物,軟硬釘子都碰過了,還是哈哈一笑,不甚在乎的樣子。三天兩頭
送花來,還送過起司蛋糕、手工餅乾、銅鑼燒、甜甜圈、昂貴黑巧克力……總之,女孩子喜
歡什麼,他就送什麼來。辦公室裡充滿了示威性的花香,利仲祈走過時,臉色總是凝重得可
怕。

  但他什麼都不說,只是無聲地走過,回到自己辦公室,門一關上,又是好幾個小時不出
來。

  她知道最近他在忙著跟一個大客戶洽談,這筆訂單接下來,狀況一定會好轉。但晉紡本
行是紡織,本來就已經是夕陽工業,加上外來的競爭激烈,人工可以壓得很便宜,他們這種
老字號,若沒有早點投資轉移風險,那真是應聲倒地,一家接著一家要關門。

  成敗可說就看這一仗,也難怪利仲祈如此嚴陣以待。而她能做的,只是幫忙收集、整合
資料,分析對方的好惡跟要求,確定開會時間等等的瑣事。但只要能幫上忙,她就安心了。

  下午,當她又獨自留守辦公室,一個人面對著安靜到極點的偌大空間,以及美到好囂張
的大蓬大蓬玫瑰花時,不速之客又上門了。

  「美麗的公主,一個人待在城堡裡,不寂寞嗎?」笑容燦爛的大帥哥走了進來,獻上新
鮮的玫瑰兩打。

  本來托著腮在瀏覽網頁的丁語恬只抬眼看了他一下,姿勢都沒變,任由他把花隨意擱在
桌上。

  「我們副總已經說過,這兒不歡迎您。」她揚著眉,淡淡地說。

  「連笑都不能對我笑一下?」蔣伯鈞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索性在她辦公桌角落靠坐,
「我特地抽空來看你呢,好歹也給我一杯水喝怎麼樣?這就是貴公司的待客之道?」

  「當然不是。」丁語恬露出甜美的微笑,「可是,你不是客人。」

  「不是客人?那是把我當自己人了嗎?」他笑得更開心了。

  丁語恬根本不想回答。一答,就淪落到跟這種人打情罵俏的地步了。

  在以前,她可能會覺得這人開朗又口齒伶俐,非常有魅力;但現在因為得知他的過往,
尤其知道這個人一直在欺負利仲祈,那完全是罪不可赦!再帥、再有錢、再幽默都沒用,扣
一百分!

  「上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比較友善哪。」蔣伯鈞撫著下巴,笑著問:「是不是有人對
你說了什麼?不然,怎麼今天覺得有點敵意呢?美麗的公主。」

  男人漂亮的眼眸中,閃爍的全是心機。而丁語恬已經能看穿他耀眼的外表了。

  「哦,你大概是說叔苓吧。叔苓非常崇拜她的大哥,會對我說什麼,我想你應該可以想
像得到。」她也笑咪咪地心機回去,故意這樣說,「而且,我不是公主,只是個小秘書而已
。」

  開什麼玩笑,她可不是利仲祈或利董事長,又沒欠他什麼,根本不需要客氣。

  「那就奇怪了,我以為你是這公司最重要的人,利仲祈都還得聽你的,不是嗎?」

  「不是。」她還是甜笑著,明媚的眸卻已經在發怒。

  「那……你們是單純的上司跟秘書?不可能吧?」蔣伯鈞的說法毫無誠意,帶著高度的
嘲謔,令人聽了很不舒服。

  「請問,這關你什麼事呢,蔣先生?你今天來,到底有何貴幹?」她起身退開,不願繼
續坐在那兒跟他要嘴皮子,「要談公事,麻煩請先預約,免得像今天這樣,撲了個空下說,
搞不好還被以為是來刺探什麼情勢的,傳出去也不好聽哪。」

  蔣伯鈞抱著雙臂,對著走到門口、擺出送客姿態的小女人刮目相看。沒想到一個秀秀氣
氣的秘書,居然如此牙尖嘴利!厲害的是,還懂得用溫柔語調跟微笑隱藏她的鋒芒,不簡單


  「你跟我,其實是同一種人。」說著,他很識趣地打算離開。舉起手,阻止丁語恬回應
,繼續說下去,「就走了,不用催。我也是很忙的,最近也有大案子要談……不過為你抽空
是沒問題。我對你越來越有興趣了,有空的話,出來吃個飯,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她甜笑著拉開門,送客,「慢走。」

  「等一下。」蔣伯鈞伸手撐住門,阻擋了小姐關門的動作。他英俊的臉上,有著罕見的
認真,目光灼灼的盯著她,「我是說真的,我們是同一類的人,你跟利仲祈在一起太浪費了
信。」

  「他是老闆,我是秘書。」

  「隨便你怎麼說。」他從口袋中掏出筆和名片,在背面寫了一串數字,然後塞給她,「
這是我私人手機,只要你想,隨時跟我聯絡信。」

  這人一定是從小就習慣當領導者、受女人的歡迎,口氣如此篤定,好像覺得一張名片、
一個手機號碼是多大的恩惠似的。

  目送他的背影離去,丁語恬只想拿鹽出來灑!

  當女人對男人沒興趣的時候,再怎樣要帥放電,她也只會覺得肉麻跟噁心;而當喜歡一
個人的時候,就算冰冷又古怪,還是覺得他好可愛!這就是沒辦法的事了。

  問題是……她那個冰冷又古怪的心上人,到底要怪到什麼時候啊?她真的好想他、好渴
望他的擁抱……

    一個人走回空曠寂靜的辦公室,丁語恬歎了一口長長的、無奈的氣。

  ※※※

  其實,利仲祈根本不像外表那樣冰冷。望著那幾乎天天送來、沒間斷過的鮮花和禮物,
他已經火大得快要自燃了!

  目前進行中的案子,本來以為已經談得差不多,但最近變數又起,客戶的要求變來變去
,合作的細節也變來變去,搞得利仲祈脾氣越發毛躁——他真的不是面對客戶的最佳人選。

  但這個合作案卻非拿到不可。公司財務已經吃緊,加上利董事長的指示非常清楚——絕
對不積欠員工薪水,必要時寧願把公司關掉、拍賣,也要好好照顧到最後一個員工離去。所
以,若沒辦法讓營運繼續維持下去的話,真的要等著關門了!

  又跑了一整天的工廠,洽談發包代工事宜之後,利仲祈在晚上才回到公司。已經熄燈的
樓層非常安靜,他疲憊地解開密碼鎖,進了大門,往自己的辦公室走。

  些微的聲響引起他的注意,轉頭,他發現了一個睡美人。

  她還沒回去?利仲祈的腳像是有自己的意識,向她的方向走過去。

  丁語恬蜷縮在會客區的小沙發上,睡得正甜。她還穿著上班的套裝,不過把脫下來的外
套當被子蓋,卻已經滑落地上,掉在高跟鞋旁邊。蜷曲的睡姿讓她的窄裙往上拉,露出一雙
迷人的美腿。曲線玲瓏,臉蛋紅撲撲的,完全是秀色可餐。

  他真想俯身過去親她,像以前每次趁她睡著時偷襲一樣。親吻她的玉頸,她會怕癢地縮
起肩膀;吻她豐盈的胸乳時,她會敏感地輕顫;含吮住那甜蜜的尖端時,會輕輕呻吟;而繼
續下去,越來越限制級,她的反應也會越激烈:在睡夢中,她會毫不害羞地回應他,潮濕而
滑膩地,乖乖迎接他的侵佔——光是這樣靜靜看著她,就讓利仲祈全身發熱,慾望甦醒。

  堅硬有力的手已經伸出去了,卻又硬生生在半空中僵住。

  小時候的記憶,突然選擇在此刻重新浮現。外祖父母從國外旅遊回來,買了好多好多的
玩具給他,他像是電影中那種富貴人家的小孩,一個人坐在嶄新精美的玩具堆裡。

  「你最喜歡哪一個?」旁邊一個猶帶稚氣,卻也有著超齡成熟的男生聲音在問。

  「一定要選嗎?」年幼的他皺著眉,很為難。

  「嗯,你一定有最喜歡的,那就拿去,其他的我都要。」

  這就是他哥哥,長他四歲,卻比他早熟百倍。如果不聽話,他哥哥一定會打他。而在大
人面前,哥哥永遠是開朗又健康的好孩子,就算打了架,大家只會用憂慮的眼光看利仲祈,
然後搖頭說「真是寵壞了」。

  所以他很小就已經學會割捨。各式各樣的玩具中,選出一個最喜歡的,其他都不再多看
多想。

  「那我要這個。」他把遙控車的大盒子緊緊抱在懷裡。就這一個。

  週末,他照例被接到外祖父母家小住,而回來之後,玩具當然都被哥哥拿走了,他選定
的遙控車則擱放在房間正中央的地板上。

  他覺得不對,說不上來為什麼,但就是覺得不對。

  走過去準備把遙控車拿出來看看時,一打開,整台精美的車子就倏然解體,像流沙一樣
,碎片在他眼前散落。

  他哥哥是故意的。要他選一個最想要的,放棄其他,然後再狠狠破壞最重要的那樣東西


  十二歲的男孩心機竟如此深重,當年才八歲的利仲祈氣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抱著被
破壞的遙控車殘骸,衝到他哥哥的房間。

  「哦,那你去告狀啊,反正大人都最疼你。」蔣伯鈞故意這樣回答。

  聰明的哥哥早就摸清弟弟的個性;看似頑劣、難管教,但其實非常硬,就算吃虧了,也
絕不會跑去大人面前哭訴。

  一次、兩次、三次……這樣的事情重複太多次之後,利仲祈也學乖了。最簡單的辦法就
是統統不要,裝出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那麼,蔣伯鈞就不會來搶了,因為搶起來一點意思
也沒有。

  玩具是這樣,父母的關愛是這樣,零用錢是這樣,第一輛腳踏車,衣服、玩具、鋼筆、
電腦……他已經割捨太多了,甚至已經習慣什麼都不喜歡、什麼都不在乎的自己。

  而現在,佇立在安靜的辦公室裡,就著微弱光線凝視那張甜蜜的睡臉……一種陌生的,
幾乎讓人窒息的強烈慾望卻緊緊抓住他。

  他不能有任何反應。反應越大,蔣伯鈞就越容易知道,她對他有多重要。看蔣伯鈞最近
動作連連就知道了,他一定敏銳地察覺了什麼,要不然丁語恬已經在外公的公司這麼久,為
何之前什麼事情都沒有?

  「嗨。」長長睫毛已經揚起,一雙猶有睡意的明眸望著他。

  「不要在這睡覺,會感冒,而且不安全。」說完,他硬起心腸,逼著自己轉身就走,不
要再看。

  他的袖子被拉住了,然後是她可憐兮兮的請求,「我的外套……幫我撿一下,好不好?


  利仲祈真限自己的手好像完全不聽命於大腦,蹲下身幫她撿起外套,一回身,正要拿給
她時,撐起身子的丁語恬已經俯過來,柔軟甜美的唇印上他的。

  「你……」伸手還想推拒,但一直不聽命的手怎可能突然變乖,他的大掌握住她的肩,
在還沒來得及回神之際,又往上游移到她的後腦勺按住,兩人開始深深的、重重的纏吻。

  「嗯……」嬌滴滴的輕吟逸出,雪白的手臂纏上男人的頸項。

  「仲祈……抱我……」她呻吟著,一面拉扯著他的襯衫,纖纖小手撫摸那精瘦的緊實後
腰。她知道他喜歡這樣的愛撫,只要如此小小的鼓勵,他就會喪失僅存的一絲理智,變身狂
野的猛獸,把她吞吃入腹,啃得乾乾淨淨,連骨頭也不剩。

  他還跪在沙發前面,像膜拜女神一樣,一寸寸地寵愛她,怎麼可能放手?她又不是一輛
玩具車,一筆基金,甚至一家公司……她已經是他的一部分,陪著他哭、陪著他笑,已經親
密到無人可以取代。

  他的吻又回到她的唇瓣,輾轉吻著的時候,她的小手扣在他腰際,要拉他到自己身上,
要他緊緊的擁抱,要他的體溫跟重量,要他深深的侵入,狂野的衝撞……她要他啊!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等一下……」她擁得更緊,像小貓一樣在他身上磨蹭。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細膩如絲
的肌膚,足以讓聖人都忘記了一切,忘記原則與責任。

  可是……手機響了又響,連辦公室裡他的分機都在響,惱人的鈴聲堅持不停,利仲祈的
激情被打擾,他惱怒地狂吼一聲。

  喘息著,他撐起身子,被情慾漲得紅通通的俊臉上,滿滿都是想殺人的表情。接起手機
,他憤怒大罵:「是誰?!到底有什麼事?!」

  結果,丁語恬眼睜睜看著他的表情轉冷,就像是一堆火慢慢熄滅一樣,他的濃眉越鎖越
緊,一面靜聽,一面停止了所有動作。

  當他離開她的懷抱時,她真的、真的很想哭。一瞬間,從火熱的天堂,跌落冰冷的地獄


  他為什麼能這樣說收就收?為什麼能把界線劃得這麼清楚?

  「你怎麼了……」

  利仲祈看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出聲,繼續臉色凝重地講著手機,「我下午已經去過了,
雖然還沒有正式簽名生效……不,應該不可能。你確定嗎?」

  說著,他慢慢離開了她,往辦公室走。

  溫暖頓去,她根本留不住他。低著頭坐起來,開始整理衣服。覺得自己好廉價,羞憤得
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一直猛咬下唇,用疼痛來抑制想大哭一場的衝動。

  她知道事情不對,因為利仲祈的表情太過凝重,但實在拉不下臉過去詢問。進也不是,
退也不是。

  等到利仲祈總算掛了電話,卻也沒有出來。他靜靜坐在辦公桌前,沒有動作,也不開口


  等到等不下去了,丁語恬只好硬是吞下所有的委屈,走過去辦公室門口,聲音平平地說
:「沒事的話,我要走了。」

  結果,還是沒有回應,安靜得像是她在自言自語。

  夠了吧,她一個女孩子,還要做到什麼程度才夠?一咬牙,丁語恬已經打算一刀兩段,
說走就走了,卻被他低低的話聲硬生生地留住了腳步。

  「『明虹』的合約,被搶走了。」他簡單地說。

  「啊?怎麼會?」丁語恬大吃一驚,「可是,不是預定五號才簽約嗎?」

  「所以說,是被搶走的。」利仲祈沒有看她,只是靜靜說著。平靜得有點可怕。

  丁語恬則是整個人呆掉。她非常清楚這個合約有多重要,關係到公司的生計不說,更是
利仲祈接掌公司以來,卯足全力在拼的合作案。努力了這麼久,卻被人硬生生在簽約前夕搶
走?

  一切的兒女私情都暫時丟到一旁,她秘書的自覺又回來了。挺直背,她凜然問:「是誰
搶走的?怎麼可能?你跟明虹洽談的過程一直很低調,到底是誰知道這個合作案正在進行,
還知道何時該出手搶合約?是興紡?還是連光?」

  說了幾個競爭同行的名字,利仲祈都緩緩搖頭。

  「不然呢?還有誰?」丁語恬攬眉苦思,「何況我們已經花了這麼多時間,跟下游承包
的廠商都談好生產線跟預估貨期,有誰能提出更完整的合作案?」

  「他不用提。」利仲祈伸手把桌上的檯燈關了,辦公室頓時被黑暗淹沒。他整個人像是
平空消失了,丁語恬對著一室漆黑在自言自語。

  「為什麼不用?誰能不提案就拿到合約?」

  有人笑了笑,笑聲好冷。

  「很簡單,放點話就可以了。說董事長身體不好,說他即將接手公司,合約當然是他來
談;說我這個副總只是手下,他才是真正要繼承的人,之前安排的一切全部照舊,只是公司
會並進他手下的企業集團……只要有錢賺,誰簽約都一樣,何況我們還是一家人呢。」

  「一家人」這幾個字說得特別清楚緩慢,丁語恬聽在耳中,只覺毛骨悚然。

  家人會玩這麼陰險的招數嗎?若她之前還抱存著什麼幻想,以為他們兄弟只是年少時期
處不好,長大成熟之後會改善的——現在完全都破滅了。

  那人怎麼能在這兒笑咪咪地打情罵俏完之後,轉身出去,就做這麼毒辣的事?

  「是……是蔣伯鈞搶走的?」丁語恬的嗓音不再甜美,微微發著抖,「太……太誇張了
吧?就這樣講講話,便把這麼大的合約搶走?他說的一切,都沒人質疑?」

  利仲祈似乎又在冷笑,「是的,有人確實有這樣的能力,讓大家都相信。」

  「可是……」她已詞窮。

  一坐一站,一個在辦公桌後、一個在門外,沉默了許久許久,都沒人開口。

  最後,利仲祈揉了揉眉心,疲倦地下逐客令,「你先回去休息吧,我還要想想接下來該
怎麼辦,要怎麼通知董事長。公司財務的狀況也要重新評估,今晚我大概就留在這裡了。」

  「我、我幫你……」

  「不用。」

  又是那似曾相識,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語氣,刺得她心口發疼。

  「我可以整理財務資料……」

  「真的不用,你在這裡只會讓我分心!」利仲祈已經打開電腦螢幕,冷冷的光映著他迅
速進入工作模式的俊容,竟是連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難堪地在門口站了片刻,丁語恬瞭解到,他真的不要她幫忙,也不要她留下來。那麼,
還有什麼好多說的呢?

  轉身,她把情人留在一室沉默的幽暗中,獨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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