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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小陶 -【堡主怪怪的(男大當家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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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6:36: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小陶 - 堡主怪怪的【男大當家之一】

赫連昀身為江南首富四龍堡堡主,十歲後就沒被人無禮對待過﹗
那瘦瘦小小的店小二,不知道他是客棧幕後老板便罷,
不但潑了他一身臟水,還以為他是借故白吃白喝的無賴?
哼哼……雖然他這老板只是掛名,也不代表他不重視名聲﹗
好歹雲來客棧在鎮上也算有名,他可不允許手下氣焰囂張──
他應該怎麼做才好呢?嗯……就給“他”來個“震撼教育”吧﹗
穆安翎一直想見四龍堡大當家,當面感謝他救了她父女倆,
要不是當年他買下雲來客棧,如今她早就不知流落到何方了﹗
所以她非常努力鞭策自己,務必要把客棧經營得有聲有色,
才不負大當家的恩情──但那個看來“很貴”的客人是怎麼回事?
她只不過不小心水潑到他,又“不小心”用臟袖子幫他擦臉,
他就擺架子刁難她?她可是客棧未來的掌櫃,“沒在怕”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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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6:38:1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大清王朝乾隆十三年,乾隆帝首次舉行正式出宮、視察百姓民生的大型巡視活動。

  處於盛年的乾隆,率領妃嬪東巡山東,駐留曲阜,並奠祭少昊、周公、孔子等祖師,以表皇室對漢學問的尊崇敬佩。

  這時的大清國一片繁榮昌盛,再經文治武功兼備的乾隆勵精圖治,使滿清達到強盛的頂點,國泰民安,人人安居樂業,再也沒有民不聊生的情況出現。

  當然,黑暗的例子仍存在。

  喜愛在民間四處游覽的乾隆,這天撇下一群妃嬪和官僚,帶著貼身太監喜慶、福壽和兩個一等大內高手傅釧、傅桓微服出巡,私訪民情。

  乾隆仍是皇子時已酷愛私下出宮,走遍大江南北,看盡世間天下。黎民的悲與喜,他自認都略知一二,絕不是住在深宮內而不知天下事的無能君主。

  一行五人來到山東一處偏遠的山區。這兒有一個煤礦,是北方能源的主要供應地,若沒有這個產量豐富的煤礦,很多百姓都挨不過冬天。

  “呀─哎呀─”

  他們還未接近,便聽見煤礦處傳來一陣陣淒厲無比的叫聲,和一下下的鞭子抽打聲。

  乾隆的心沉了一下,領著四人躲在一個小丘後,觀察是怎麼回事。

  他們一看,發現幾乎每個礦工背上都背著一條粗重的鐵鏈子,和滿身的瘀紅鞭印。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間地獄?

  乾隆氣憤難當,正想現身阻止,赫然發現一群大男人中竟有四個男孩。

  這四個男孩看來只不過才十歲左右,衣衫襤褸,但個子並不瘦弱,且臉龐長得端正好看,和一般粗野的鄉村小孩不太相同。

  “手腳還不快點?”監工見這四人一直沉默做工,更是欺凌他們。“我是可憐你們無父無母,與其終日在街上流連行乞,不如來這裡賺錢!現在你們卻要拖延進度?我可不會看你們年紀小就優待你們!”

  “呸!”其中一個男孩眼光充滿憤慨。“你以為咱們來賺錢,就可以任你欺負了?”

  “老天有眼,這人遲早有報應!”另一個男孩附和。

  “三弟、四弟,無須跟這種人說話,繼續干活吧!”

  “大哥說得對,省這口氣來暖肚子比較好。”

  “嘿,你們竟敢頂嘴?不要命了!”監工怒氣沖天,揚起鞭子就抽下去。

  他們的背部立即被打得皮開肉綻,流下腥紅的鮮血,腿上因跌在沙石路上而磨損的傷口血肉模糊,可是他們並沒有如其他大人一樣狂呼,反而咬緊牙關、眼神堅韌、絕不認輸,堅持保住僅有的骨氣。

  小丘後的五個人看見這四個男孩,心裡無不震撼著,尤其是乾隆,他在那一刻開始,已決定要將他們救出這鬼地方。

  “博釧、傅桓,替朕將他們帶出來。”乾隆下令,心裡已對這四人有所打算。

  他要栽培他們成材,讓絕非池中物的四人,成為京畿地區外的人中之龍。

  救出他們後,乾隆賜姓題名予這四名異姓兄弟──赫連昀、皇甫軒、尉遲滕、軒轅敖,寄望這四人有如名中的威儀,在日後成為民間的人中之龍,有朝一日能為朝廷、百姓造福。

  接著乾隆派了傅釧和福壽送四人到江南一帶,並負責扶養教育他們成材。

  十年後,在江淮一帶出現了四個青年俊傑,建立了被稱為“四龍堡”的龐大勢力。

  沒有人知道這四個偉岸倜儻的男子究竟從何處而來、出身如何,只知道他們具有雄厚的資本和能力,與朝廷亦有關聯,因此四龍堡在短短數年間便在商場、武林崛起,至今仍屹立不搖,其他鄉紳商家都望塵莫及,心中既不甘又佩服。

  “四龍”雖神秘,但優越的條件使他們成為適婚女子的理想夫婿,奈何四人卻仍遲遲未成家立室,令人疑惑,究竟怎樣的女子才能讓“四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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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6:38: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晴空萬裡,景色如畫,炎炎夏日的午後,天上掛著散發無窮熱力的烈陽,盡管如此,置身壯麗群山與清幽溪流的包圍下,仍能使人心情爽朗,忘卻一切煩囂。

  震耳不絕的馬蹄聲驟然逼近,一輛樸實的馬車正用快如疾風的速度,在一條灰黃色的沙石路上奔馳著。

  進入山谷前的“四龍堡”人口後,兩旁是排列整齊的蒼翠樹林,和一片仿佛無邊無際的蔚藍天空,綠油油的草地和放牧的肥美牲畜,都充分顯露出此地的廣大遼闊和物資豐盛。

  當馬車轉個彎後,一條河出現在眼前,水面翠柳拂岸,波光粼粼,更使人誤以為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人間仙境。馬車過了堅固的石雕橋壩後,直往前面的龐大圍牆而去。

  馬車上掛有“四龍”之一的龍旗幟,龍形正襟危坐,頭部正面朝向,須下設一火球,四爪以不同的形態伸向四個方向,龍身向上蜷曲後朝下作弧形彎曲,姿態端正。

  在高處看守的人,看見這輛馬車及專屬旗幟後,馬上知道坐在車內的是何人,立即敲起大銅鐘,提示守門快快打開城門,好讓主人進來。

  城門立即緩緩打開,馬車速度漸緩,一些住在堡內的下人及家屬均列隊歡迎大當家的歸來。

  馬車行到固若金湯的主宅前面才停下來,然後陸續有幾個僕役搬走車上行囊,最後一個下車的男子年約二十七、八歲,擁有出塵五官和不凡氣度,不疾不徐地步下車。

  “大當家!”家丁婢女排列成兩行,紛紛恭敬萬分地向主子行禮,規矩禮數比之京城大戶毫不遜色。

  “大當家,這趟上京路程遙遠,路上辛苦了。” 一個聲音有點怪異、個子不高卻儀態十足的男人,笑口常開地迎上前,向被稱為“大當家”的偉岸男子道。

  “福總管,我不在堡中這幾個月,一切都好吧?”四龍堡大當家赫連昀,向四龍堡內務大總管福壽問。

  赫連昀有雙精明燦亮、充滿睿智的黑眸,英俊的臉龐流露隱隱威儀,加上渾然天成的軒昂氣勢,壯碩高大的北方體格,仿佛君臨天下的王者般,令人心生敬畏。

  “一切都好。”

  赫連昀穩健的走向正廳,身後跟著貼身侍從秦一平,總管福壽順便跟他報告堡中各類事務,絕大部分都是好消息。

  四龍堡在四位主子的領導下,短時間內便將原來的規模擴張了數倍,而且主子們向來知人善任、賞罰分明,讓為四龍堡效力的人有如自家人一樣,忠誠團結。

  而四龍堡一向在商界、江湖上擔任龍頭,不但因為跟朝廷關系密切,亦因旗下之各商行越見富強,鮮少發生經營不善之事,所以在一般老百姓的眼中,四龍堡就如江南半邊天,不是敬畏便是羨慕,名望威遠。

  四兄弟中最長的赫連昀,為人沉靜穩重。他大多時候都駐守在位處江淮的四龍堡內,打點堡內大小事,以及管理江淮地區各商行的運作。

  赫連昀、福壽及秦一平走進一座四層高樓,其樓牌由當今聖上親筆題字,命名為“龍行樓”。

  “龍行樓”是處理公事和接見客人的樓宇,看來莊嚴華麗,只要身在其中,便不禁肅然起敬。

  他們經過庭院、議事前廳和長廊,淡淡向下人們點個頭,以極快的速度走進赫連昀的專屬書房。

  初夏的微風拂過池邊的垂柳,夾雜著絲絲草香味,吹皺樓外清澈的池面,同時穿過敞開的窗戶,吹進這間寬闊且布置典雅、花梨木雕架上全擺滿書籍的書房,卻沒有吹亂桌上井井有條的信箋和厚重帳簿。

  赫連昀坐到堅固牢靠、色澤深潤的紫檀木案前,好整以暇地翻閱攤在桌上的信箋和公文。

  “大當家,你才剛回來,何不回艮龍院去休息一會兒?”福壽道。

  四個當家分別住在獨立的院落,方位大都背靠北面,在卦象陣圖來說,意指身在北京的真龍皇帝,就是四龍堡最大的靠山。而赫連昀的艮龍院,則位處四龍堡的東北邊。

  “我不累。”赫連昀頭也不抬,繼續看公文。

  “這次是坐馬車回來,路上都有時間休息,所以大當家和我精神都很好!”總是笑咪咪的秦一平忍不住插話。

  十幾年前,秦一平在街上無意中碰到路過的四兄弟和福壽,當時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一副乞丐模樣,後來聽完他的身世,看他無父無母又年紀小,他們就帶他進府來,開始跟他們一起生活。

  他從五歲開始就跟隨主子們,不但了解各人性子,自然也知道若不向福總管說個明白,安他的心,大當家耳根就不能清靜。

  “真的嗎?那就好。”心知說不動固執、又不顧自個兒身子的赫連昀,福壽邊嘆氣邊喚來丫鬟奉茶。

  沒多久,幾個丫鬟手腳俐落地送來上好的普洱茶,布上幾碟小吃,同時忍不住偷望久違的大王子一眼。

  赫連昀不愧為四龍堡的大當家,光是那樣靜靜坐著看公文,露出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再加上他俊朗不凡的外表,相信沒有一個女人的眼光能離開他。可是為什麼大當家沒看上她們?

  以大當家優厚的條件,就算只能當沒名沒分的侍妾,她們也願意委身於他,但他從沒碰過堡內的丫鬟,也沒聽說過他鐘愛哪家的姑娘……莫非大當家對女色沒興趣?她們暗暗嘆氣,失望地退出書房。

  赫連昀手中端著茶,輕啜一口後,便抬頭對準備退出書房的福壽道︰“福叔,皇上叫我代他問候你。”

  雖然在外面他稱福壽為福總管,但在沒有其他下人在場時,他都喊情同父子的福壽為福叔。

  “真的嗎?”福壽滿懷安慰地笑著點頭。“皇上一直沒忘記我這個遠在紫禁城外的奴才,這是許多在皇上身邊的奴才都得不到的,我福壽可算是福澤深厚,今生死而無憾了!”

  “福叔,你又說這種話了。”赫連昀不甚贊同地瞅著對方。“這不是皇上的本意,你知道的。”

  假如皇上當年沒有派福壽和傅釧照顧、教導他們,協助及打理四龍堡內外大小事,相信他們不會崛起得如此迅速。

  所以對他們四兄弟來說,皇上固然是再生父母,但福壽和博釧亦有功不可沒的養育之恩。

  “我知道,我這樣說又不代表我要尋短見。”福壽好笑地盯著表情總是淡然,但其實打從心底暗暗關懷別人的赫連昀。

  “昀兒,有時候你未免太認真了,這樣做人會很辛苦的。”老人苦口婆心地笑嘆道。“你我朝夕相處了近二十載,你豈會不清楚,福叔什麼時候說真的,什麼時候說假的?”

  “我只要事情不出岔子。”赫連昀淡淡地說完,視線便回到桌上的書冊。

  他又豈會不了解福叔樂天的性子?可他本來就是個認真的人,更是兄弟中的老大,早就養成老成持重的個性,尤其不喜歡開生死攸關的玩笑。

  “這次你去北京,皇上有沒有特別交代什麼?”福壽抖抖一雙灰花老眉,轉開話題。

  “沒有,我進宮去只有跟皇上閑話家常,沒別的事。”他一臉從容地回答。

  皇上的親生兒女雖然多,甚至有些名字連皇上都不記得,但皇上偏偏就對他們這幾個遠離京城的養子關愛有加,不但讓他們接受皇子的文武教育,更常常與他們定期會面及通信。

  只要皇上當年沒有出宮,他們四兄弟便會上京面聖,親自匯報四龍堡的狀況,順便共享天倫之樂。去年皇上奉皇太後之命,第四次南巡江浙地區,所以今年便輪到由他上京。

  正替主子整理桌上書函的秦一平,抽起一封信箋遞給赫連昀,上面印著排行第二的皇甫軒的雲龍圖騰。

  赫連昀詳細看過信中內容,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地笑了。

  “信上說,二弟已抵達杭州別館。”

  皇甫軒是接獲赫連昀已從北京啟程回四龍堡的消息,才出發到杭州查帳款漏洞一事。

  “軒兒可有提何時回來?”

  “沒有,不過依這情況看來,不出兩個月便能解決。”皇甫軒一向精明敏銳,從小就是兄弟中最令人放心的一個。

  福壽點點頭,便不再說話,讓赫連昀專心處理公務,可是每次看見他埋首公文的身影,便不禁為他心疼。

  漠然孤獨……對,就因為漸漸從昀兒身上感覺到,他才替這孩子擔憂。

  雖然身為四龍堡的大當家,要比其他人承擔更多,但那不代表他必須像一只孤獨的老鷹一樣,在天空寂寞地盤旋飛翔,守護著其他人。

  不過沒關系,英雄難過美人關,或許是替昀兒找個媳婦,讓他多關注公務以外的時候了;再說,替陽剛氣息太重的四龍堡找個女主子,添些喜慶,也算件好事。

  思及此,福壽馬上喜上眉梢,找人商量去也!

  ═♀♂═

  位於城內,門庭若市的“雲來客棧”除了打烊後的深夜時分外,向來沒有一刻能清閑。

  比如現在,門內喧嘩熱烈、人聲鼎沸,店小二都忙得不可開交,客倌不是在大快朵頤,就是高談闊論;門外有不少人在等位子,或排隊買熱騰騰的饅頭肉包。

  雲來客棧的生意能這麼好,除了因為老板管理得宜、菜肴美味,價錢童叟無欺外,更少不了上至掌櫃、廚子,下至打雜、跑腿的功勞。

  “小六子,快去泡一壺西湖龍井,再拿些醬雞爪子、花生烤餅來,好好招呼陳老板!”

  清亮好聽的聲音從大門口向堂內傳來,然後就見穿粗布衣衫、頭頂瓜皮帽的人影跑了進來,拉開凳子,等待客人慢慢踱步而進。

  “好,馬上去!”應聲的小六子馬上丟下毛巾,跑去張羅了。

  “哎呀,我還說在門前就聽見這聲音,原來是安翎啊!今天怎麼親自來招呼客人了?”陳老板一跨進門來,看到一雙慧黠靈活的大眼及嘴角的笑渦,也跟著抿起嘴來。

  他們這些江南老百姓,閑來沒事最喜歡往茶館客棧跑,就算肚子沒墨水聽文人才子的風花雪月,也可以聽聽說書人談故事、說游記,再不就跟認識的人串門子、打發時間,所以在城內站得住腳的客棧,都必定會有好些固定的老顧客。

  雲來客棧已開業近二十年,而才十八、九歲的穆安翎是老掌櫃唯一的孩子,一出生就待在客棧內,所以這些老顧客可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

  “爹他去城郊買貨,所以我來幫忙打點!陳老板,你們慢坐,我先去忙了!”

  今天榮登“代掌櫃”寶座的穆安翎,滴溜溜的眼珠子轉啊轉的,透著精明,說完後便到鄰桌繼續招呼。

  “看這孩子,明明忙不過來了,怎麼還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陳老板好笑地跟同行友人閑聊。

  “雲來客棧生意這麼好,財源滾滾來,當然高興啊!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安翎從小就跟著穆掌櫃打理客棧,耳濡目染,自然學得精、學得快,骨子裡早就不把忙當一回事。”

  “還不只呢,最重要的是安翎性格開朗、聰明活潑,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否則哪有年輕人過得了這種生活!”

  “只可惜這孩子是女兒身,終究不能守著雲來客棧一輩子啊!”

  陳老板遙望著即使女扮男裝,也掩不住俏麗的穆安翎感嘆道︰“雖說現在民風沒從前嚴謹,平民女子在外拋頭露面討生活亦不是奇怪的事,但翎丫頭長得好看,容易被盯上……這才不好啊!”

  “別擔心,她長那麼大了都沒出事!”

  “也對也對!”一陣笑聲不絕。

  這邊才將客人的馬牽到馬廄安頓好的穆安翎,見有一批新客人上門,趕緊面帶笑容迎上前去。

  “客倌請問幾位?是用飯還是住房?”她看到後面陸續有人進來,恐怕這路過的商旅隊伍,沒十個也有八個人吧?

  “咱們這兒十個人,要五間上房,卸下包袱行裝後馬上用飯,你先去叫你的廚房準備準備。”為首的中年商人匆匆交代後,將幾錠碎銀子放到個子矮小的穆安翎乒上。

  穆安翎將碎銀放在襟懷內,濃密卷翹的黑亮長睫眨動數下,漾出客套的“包君滿意”笑容,嘴裡不忘問道︰“客倌們想用些什麼?我們這兒雞鴨牛羊、魚蝦青菜俱全,只要說得出的都有!”

  “隨便幾斤牛肉和白飯就可以了!店小二,你還是先去打洗臉水過來吧,咱們從關外經商回來,沾了滿身塵沙,想洗把臉!” 一個看來不似南方人的粗獷漢子吩咐道。

  “好好好,小的馬上去準備!老張,先帶客人到房間去!”

  穆安翎叫人預備飯菜,自己端了一盤洗臉水才上樓去。

  這時,粗獷漢子及另外一名男子的聲音飄進門外的她耳裡。

  “這次咱們的收獲可真豐富!”粗獷漢子的聲音聽起來,好似將全身的氣力全都吐出來。

  “可不是,想想前些年生意多難做!”

  “我了解,連養妻活兒都成問題。咱們北方人還不是跟你們一樣?”

  “老實說,南方最有價值的就是絲綢布緞,偏偏皇帝老爺之前下了什麼絲綢出口禁令,害我們很久都不能出關,好些年都不行絲綢之路,跟番邦經商貿易!這種斷人財路的禁令,有多少同行都捱不下去,相繼倒店呢!”

  “嘿,前年都取消絲綢出口禁令了,現在還說那些過去的事有屁用!最要緊是咱們都捱過去了,現在商隊可不是將絲綢賣了好價錢,又買了不少關外的奇珍異寶回來嗎?”

  粗獷漢子從北方來,當然不太了解這幾年江淮的民生狀況,一心想到的只是眼‧前賺了多少金子。

  “這事四龍堡可功不可沒呢!假如沒有四龍堡的大當家出面跟朝廷談判,請皇上取消禁令,江南豈能再興盛?”中年商人大有感觸,話中流露出幾分僥幸。

  聽到這裡,門外的穆安翎忍不住興奮地不停點頭附和。

  這人說得對,假如沒有四龍堡,南方哪有繁榮可言?

  縱然其他商團萬萬及不上四龍堡和朝廷之間的交易利潤─小至茶葉絲綢,大王磚頭兵器,都由四龍堡負責供應;但只要協定詢商,四龍堡絕不會趕盡殺絕,保証和平共存,彼此河水不犯井水,因此大伙兒對四龍堡都十分敬畏──

  當然,穆安翎也不例外!

  “聽說四龍堡不是普通人能隨便進出的地方,那四個當家更不是等閑之輩?哼,我看他們只不過是山寨王而已,你們何必將他們說得像觀世音菩薩,四處普渡眾生!”

  山寨王!?穆安翎聽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大當家的經營手腕不但靈巧,將旗下商行管理得井井有條,更是宅心仁厚的大善人,這漢子怎將大當家形容成殘暴恐怖、殺人不眨眼,讓人聞之喪膽的山寨王?

  聽說因為大當家去年跟朝廷反應,很多莊稼都因旱年而農物欠收,所以皇上便下詔各地縣城,自本年開始,免每年征收的米豆一次,以緩和農民困苦。

  大當家是多偉大的人物,他這北方來的大老粗懂什麼!

  穆安翎氣得蹬腳,原本捧在手上的洗臉水都被晃得左搖右擺。

  她氣上心頭,難保不會擺臭臉給對方看,卻顧及不能放著客人不管,於是她決走下樓去,將服侍他們的工作交給別的店小二。

  她忿忿地轉身,然而當一個男子的身影忽然進入她視線時,她發現一切都來不及了!

  “危險!”她抽了一口氣,煞不住腳步,一個勁兒地撞上去,而手上洗臉盆中的水全都倒在對方身上。

  水順著男子的額頭滑下他幽黑的雙目,在男人還來不及作出任何表情前,水繼續下滑到他剛毅的薄唇,甚至光潔的下巴。

  腦中一片空白的穆安翎只能傻愣愣的看著水流動,半晌後才沖向前去,用衣袖擦拭他的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根本沒注意到你在我身後!老天,怎麼大白天的我都看不清楚……”

  她語無倫次,慌亂的擦著,突然對上男子的眼光,定定、黑黑的,她甚至能從他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她忍不住打量男子。他身穿一身玄色長袍,外面罩了一件灰綢馬褂,跟平常在客棧看到的男人不同,光是他卓越的氣勢和英俊的相貌,就夠令她的心閃過悸動與異樣……

  男人瞟著她,臉色沉了下來,薄唇微啟,吐出六個讓她站在原地跟他大眼瞪小眼的字──

  “別用臟布碰我。”

  聽見對方沉厚的低斥,穆安翎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直覺地搖頭道︰“我沒有拿臟布碰你啊!”

  她早就放下抹桌子的布,才上樓侍候客人的!而且……可不可以拜托他別繼續直瞪瞪地望著她?她的心不受控製地狂跳著呢!

  “可是你的衣袖臟了!”男子的聲音低沉有力,向來說話沒表情的他,不知道為什麼眉頭微皺,竟是為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

  他,赫連昀,打從十歲後便再無被人如此無禮對待過!

  他這次巡視並沒有宣揚,連掌櫃也不知道他會來,這店小二自然不知道他就是雲來客棧的老板,可是光憑他的魯莽沖撞,就算對一般市井小民的顧客,也非常不妥當!

  原來他當年同情老實卻被欺騙的舊老板,而買下雲來客棧的結果,就是在養這種不懂規矩的伙計!假如他不是為了計畫在北方地區開設客棧,又或者今天沒有心血來潮,親自巡視闊別十年的雲來客棧,他豈不是繼續被蒙在鼓裡?

  被赫連昀一說,穆安翎突然反應過來,立刻查看自己的衣袖,結果她看到衣袖竟染了一片深褐色污漬,還黏著幾顆飯粒!

  天,肯定是她剛才去收拾桌子時,不小心沾上的剩飯菜汁!那、那她在干嘛,居然用這麼臟的袖子亂擦客人的臉?

  雖然不知道這素未謀面的男人是誰,但單看他身上所穿的衣服和氣勢,應該不是一個普通老百姓……那她豈不闖禍了?

  “這位客倌,小人一時大意,才污了衣袖而不自知,還望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我計較,我向你賠不是!”穆安翎戰戰兢兢地道歉,拿來干淨的布巾,希望他能原諒她的過失。

  “我想這不是一時大意吧?”赫連昀略帶調侃的話在她耳邊響起。

  她瞪大眼睛瞟了他一眼。“什麼意思?”

  “假如你手上的是熱水,那我豈不被燙傷?這就是你招呼的方式嗎?”

  穆安翎瞠圓眼,原本討饒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這人不接受道歉就算了,還諷刺她?

  她知道淋得他滿身濕透不對,用弄污的衣袖替他擦臉亦很失禮,但這都是無心之失,而她也跟他誠心道歉了,他還想怎樣?難道──

  “我知道了,還不是想討免錢飯吃?既然如此就早說嘛,何必擺客人架子?”她暗暗嘀咕,心想他會因這等小事而找碴,原來全是為了得到好處!

  這種人她見多了,而從小的認知告訴她,不必對這種人客氣,否則吃虧的就是自己。

  爹當年就是太好心、太怕事、太相信別人的話,才會被壞人奪走雲來客棧,假如不是恩公出手幫助,她父女倆早就淪落街頭了,所以她不會傻傻地讓人占便宜!

  “你說什麼?討免錢飯吃?”赫連昀有些惱怒地盯著穆安翎,難以置信自己聽見了什麼話。

  他赫連昀,堂堂四龍堡的大當家,竟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客棧小二,說成是為了討免錢飯而生事的市井無賴?

  可惜穆安翎並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麼人,此刻只認定對方企圖占客棧的便宜。

  “對,免錢飯!我請你吃就是了,這總可以了吧,客倌?”她皺眉不悅地說完後,便率先邁步下樓去了。

  枉他長得氣宇軒昂、高大壯碩,卻是一個沒寬宏之心、趁機敲搾的小人!假如她沒有先怠慢他,對他懷有幾分歉意,或許她早就抓起掃帚趕他出去了,哪管他是俊是丑、是高是矮!

  赫連昀望著她纖細的背影,不禁搖搖頭。原本不見掌櫃出現,他已覺得奇怪,還來了一個氣焰比誰都高的下人,公然藐視他?

  自從買下雲來客棧後,他便一直放著它不管,不插手,只有年底過目掌櫃呈上的帳簿,沒大事發生便由它去。可是他沒想到,客棧中竟有這種目中無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店小二。

  若今天不是遇上他,而是真正愛惹事生非的惡霸,這店小二恐怕早就被當作人球踐踏,甚至害客棧受牽連。

  不行,他不能就此作罷!不是他心胸狹窄,饒不得別人對他不恭敬,而是他不準他的客棧有這等不良風氣,埋下潛在危機。

  思及此,赫連昀步下樓去,準備好好調教這個店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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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6:38: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穆安翎從廚房一出來,看見赫連昀已大大方方地坐下時,她倒吸了一口氣。想不到他的動作竟然如此快速,一聲不吭就坐好了。

  她也不知道向來以客為先的自己,今天為何那麼捺不住脾氣,可是當看見他老神在在,一副吃定她“不敢對我怎樣”的樣子,她就恨得牙癢癢,原本笑咪咪的臉都不見了。

  眼光銳利的赫連昀見到她遠遠瞪著自己,內心覺得好笑,笑這小子不懂隱藏,將所有情緒顯於臉上。“他”已完全勾起他的注意,非常好奇她會如何對他,於是他只是輕皺著劍眉回望她,耐心看她有什麼行動。

  果不其然,穆安翎拿著茶壺走向他,然後一聲不響地倒茶。

  赫連昀的視線正好落在那雙倒茶的手,有點意外它的細小和白哲,和一般店小二粗糙的大手很不同。他有點疑惑地抬頭望她,甚至突然想捉住這雙纖手,仔細端視一番,然而她卻剛好離開。

  “站住。”他喚道。

  穆安翎一臉不耐煩地轉向赫連昀,捺著性子低間︰“客倌,還有什麼要吩咐小人?”

  “你好像不是很懂規矩,”他薄唇一抿,冷冷道︰“你該問我要喝什麼茶,但你沒有;備茶後你該問我要吃什麼,你也沒做到。”

  “規矩我懂,問題是現在由我請客,當然由我決定你要喝什麼、吃什麼!”她懊惱地握起拳,氣得臉都扭曲了。

  “既然向人賠不是,就該表現得誠懇一點。”赫連昀將杯中的茶水全倒在一旁的空碗中。“我不是存心羞辱你,所以不會要求你在大庭廣眾跪下,但至少你要好好端茶給我賠罪。”

  “端茶賠罪?我不要!”她氣憤的甩甩頭,拒絕屈服於對方傲慢的態度。“我不是答應會請你吃一頓嗎?難道這還不夠?”

  “看來你還搞不懂情況。”赫連昀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我不是來吃免錢飯的。”

  “對不起,我再跟你說句對不起,求你別再為難小人了,行嗎?”她發現這男人不是普通難纏!

  “就算我不計較你剛才的無禮,但向來負盛名的雲來客棧,就只有這種待客之道嗎?這樣的客棧,我很懷疑菜色會好到哪兒去。”

  “你說夠了嗎?”穆安翎生氣了,忍不住大叫。“你這個笨蛋,我告訴你,我們客棧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不信的話就去打聽看看,來過的有哪個不滿意的?”他怎麼可以隨意詆毀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赫連昀眉頭糾在一起,無法置信這人居然如此大膽──

  她居然罵他是笨蛋?大部分人看到他不外乎兩種反應──不是尊敬就是不安,但這店小二如此有膽量,竟敢用這種語氣和他對峙!

  他差點就想表露真正身分挫挫她的氣焰,也很好奇她對他的態度會否立即截然不同,但用名號壓人向來不是他的作風,而且他想繼續用一般人的身分,和這特別的小子“聊”下去。

  “好,把你們的招牌菜都端上來吧!”他扯出不在意的笑,心想順便品嘗這裡的菜色也不錯。

  “我們的招牌菜都不便宜,我可沒那麼多錢請你吃。”她咬牙切齒,命令自己漠視那張似笑非笑的俊臉,才能繼續擺起架子,跟他的挑剔“周旋到底”。

  她本就打算自掏腰包請他吃飯,因為一開始的確是她不對,她應該賠罪,而不是讓客棧白白虧錢。

  “我也沒準你請我吃飯。”赫連昀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我有銀兩,不是來討免錢飯的無賴。”

  穆安翎定睛一看,眼珠子差點掉了出來。這錠銀子別說可以讓他吃盡客棧內所有招牌菜,還可以吃最名貴的鮑參翅肚了!

  她詫異地望向赫連昀,想找出令人討厭的暴發戶氣息,可是沒有,好像他拿這錠銀子出來,不是為了炫耀,而真是為了付帳。

  最重要的是,他拿出那錠沉甸甸的銀子時,動作就有如呼吸般自然,似是他天天都這樣做一樣。

  “怎麼還呆著不動?”赫連昀挑了挑眉,露出淡淡的笑意,似乎很滿意銀兩的威力。

  這下就能証明,他不是為吃免錢飯而找麻煩的無賴了。不過他越來越欣賞這小子的氣魄和堅持,因為一般店小二都不會像她這樣,肯用一頓飯菜賠罪─雖然她的態度有待改進。

  “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銀兩絕對是真。”他慢條斯理抿了一口茶,輕輕放下杯子,慢悠悠地問︰“怎麼了,是嫌我出手太低,不肯拿好菜伺候我,還是根本拿不出來?”

  “誰說沒有好菜?你付得起錢,什麼都能吃!”

  “代掌櫃,你要的菜都送上來了!”這時小六子正好捧著盤子,闖進流竄在兩人間的暗潮中。“你有朋友來了啊!”

  “你是代掌櫃?”赫連昀的視線疑惑地掃向穆安翎。

  “客倌,請喝粥。”小六子一杓一杓地盛滿一碗香氣四溢的五子粥,再遞過來給他。

  “這些是你們客棧的招牌菜?”他淡淡地問,聽不出任何情緒。

  “哈哈哈,客倌別跟小人說笑,這粥是很受歡迎, 仍算不上招牌菜,只不過剛才我們代掌櫃交代廚房上這些東西罷了!”

  “這五子粥我可愛吃呢,你還沒有吃一口,就想撤下嗎?”雲來客棧的規矩是不許將已上桌的東西再拿給別的客人吃,即使分毫未沾也一樣,所以若他不吃,這碗粥就要倒掉了。

  “客倌您先嘗看看合不合口味,若真的不合,小人再吩咐廚房上別的菜!”小六子看向光坐著就令人感到尊貴的男人,以為他是不滿意菜色過於普通,態度更是恭敬。

  真搞不懂小姐在想些什麼,她一向很會招待客人,今天怎能點這些有如素菜般乏味的下等菜色,給一位衣著光鮮、相貌堂堂的公子品嘗?連他這跑堂的店小二看到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既然是‘代掌櫃’特地為我準備,我卻之不恭。”赫連昀意味深長地瞄了穆安翎一眼,接著舉筷開始吃菜。

  真是多事的家伙!穆安翎埋怨地瞪了小六子一眼,嚇得小六子忙不迭走離兩人身旁。

  “怎樣?雖然只是家常小菜,但味道很好吧?”她一邊看他嘗了幾道菜,一邊不忘稱贊自家產品。

  “還不錯。”她確實沒有誇口,菜肴挺有水準,店小二待客也很殷勤,就只有她,完全是非常例外的存在。

  赫連昀嘴角勾起不為人發現的弧度,更仔細打量穆安翎。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得如一汪清泉,清秀脫俗的五官及紅唇白齒,更使他一時猜不出她的性別。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他從來沒對人這麼好奇過!別人叫她“代掌櫃”,那她肯定和雲來客棧淵源不淺。

  在江南地區,男生女相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北方很多不入流的鑾童館子,都專門以南方美男子掛帥,吸引客人光顧。而眼前的人身為男兒,卻比他看過的美男子更粉嫩一些。

  “我?”穆安翎頓了頓。他問她的名字干嘛?萬一他知道她是掌櫃的女兒,找她爹的麻煩,那怎麼辦?於是她立即回道︰“我叫小六子!”

  “你叫小六子?”赫連昀精明的眼掃視她,似乎識破她的謊話。“那麼,剛才的店小二叫什麼?”

  正好此時,很多熟客一直叫著小六子,而他早就忙得東歪西倒,不停在前堂和廚房間來回奔波。

  穆安翎尷尬地低頭,氣不過他傲然的態度,仿佛所有事都在他掌握中,但她怕再不坦白,他會讓她更“麻煩”!

  於是她只好硬著頭皮低聲說︰“別人都叫我小安。”

  “小安?好,那你留心聽我說。”赫連昀開始訓話。“你要知道,我一開始就要你明白,人在外面討生活,必須學會如何自保。今天我只要你端茶賠罪,但他日難保別人不會用權勢、陰險來取你性命,為的只是你不小心冒犯了他們。”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他想恐嚇她嗎?他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麼藥?

  “我說的是事實,尤其在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你的倔性子可要收斂一下,否則吃虧的是你,或是你忠心的雲來客棧。”

  穆安翎一聽,詫異得愣在原地睜大雙眼。這個一臉冰冷、處處為難她,又對客棧諸多挑剔的男人,是在勸告她嗎?

  “我知道了!”她輕輕應聲,氣勢敗下來,因為她沒有立場跟他對峙,他說的很有道理。

  赫連昀見她沒半點玩笑或輕佻,便知道她受教了。

  她雖然劍拔弩張,可是他看得出那是出自直率性子,自然不做作,不是存心惡意對他。

  老實說,他對膽子不小的她起了莫名的興趣。她勇敢對抗難為她的人,也忠心、維護雲來客棧,這種人若加以調教,相信可以成為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真心希望她能學會保護自己,即使沒有武力,但一點點進退伎倆也是該知道的─他不希望她受到欺負,等下叫一平去打聽這小子的事吧!

  “那麼,你的銀兩包括買我的賠罪嗎?”穆安翎緊緊盯著清逸冶漠的他,一下子不知該如何看待這個男人。

  “我不會。”赫連昀站起身,使兩人的距離拉近不少。“假如能用銀兩買到你的卑躬屈膝,我就不會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她怔住,眸光被他黝黑的正直瞳眸所吸引。他不是占客棧的便宜,也不羞辱她出氣,還忠告她一番?她跟他素未謀面,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這錠銀兩,當作是付吃鮑參翅肚的價錢也好,當作是打賞你也好,收下吧!你好好干活,下次我再來看見你沒有改進的話,我還是會教訓你,直到你把我的話全聽進去。”他將銀兩放到她手上,然後邁開腳步離開。

  “不行,我一定要找錢給你!”穆安翎想喚他,無奈他似乎充耳不聞,她只好追到門外。“客倌,客倌!”

  大街外人們熙來攘往,轎子馬匹穿梭其中,轉眼就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今天的事不是你的錯,我又不是你的下人,我才不要你的打賞!”她大叫。“你下次究竟啥時來啊?”

  她從來沒見過這種人,他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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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安,你睡了沒?”

  “爹,你回來了?”一聽見這聲音,穆安翎馬上打開門讓父親進來。

  “嗯,剛回來。”穆掌櫃逕自坐下,倒了茶水就喝。他雖然略顯疲色,但臉上仍帶著微笑。“今天收獲不少,花了點時間差人運回來,否則我入夜前就能回來。今天可辛苦你了!”

  每次他一出門,便是女兒替他主持大局,讓她一個姑娘不得不女扮男裝勞碌奔波。如果女兒的娘沒有因病早死,如果不是他這當爹的沒多大才能,她便不會到這個年紀,還守著他這老人和客棧。

  他這做爹的,實在對不起她。

  “不辛苦,代掌櫃我當得可過癮呢!”穆安翎笑得燦爛。

  假如爹在客棧,就不準她穿男裝四處晃,說什麼女子就要有姑娘家的模樣,前幾年爹甚至中午過後便不準她跑堂幫忙。現在她快二十了,早過了嫁人的年紀,爹才讓她在前堂跑腿。

  “小安,”穆掌櫃叫著她的乳名,閑聊似問︰“聽小六子說,今天你有朋友來客棧用飯,你什麼時候交了新朋友?”

  小六子對他說,那個看來非富則貴、氣質沉穩的男子,從未在雲來客棧見過,相信不是他知道的客人之一。小安究竟是在哪裡認識這跟他們出身相差太多的人?

  他雖然軟弱,但不天真,他知道門戶高低和分別。當年他就是誤交絨褲子弟,妄以為自己能跟他們同等,誰知人家只把他當戲弄取笑的對象,甚至使計把他的雲來客棧據為己有。

  他知道,不是所有富貴之人都是混蛋,好似他們穆家的大恩人─四龍堡大當家,就是他打從心裡敬重的人物,但他認為做人最少該有自知之明,要了解出身卑微的,永遠配不上跟人家平起平坐。

  “他才不是我的朋友!”穆安翎想起那個令人想忘也忘不了的男人,連忙急急否認。“我跟他今天才第一次見面,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既然不是朋友,那你為何要請客?”穆掌櫃對女兒稍微激動的反應感到些許好奇。

  “我沒有請他,他自己付錢的!”只是銀兩還在她這裡,沒放到帳房去而已。

  “是不是你做了什麼事,得罪了人家?”

  她閉起嘴巴,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所以我才反對你去出幫忙。”穆掌櫃嘆一口氣。“那客倌不知道你是個姑娘家吧?”

  把她當成男的,最少不會打她的主意,日後假如他再來鬧事,用錢打發也好、找官府評理也好,最少不會傷害女兒。

  “應該不知道吧?”該說她偽裝得太唯妙唯肖,還是他沒有她想像中敏銳?

  “那就好。小安,不是我喜歡說你,只是凡事要小心,別老把事情搞砸、惹禍上身,雲來客棧可不能再受第二次打擊了。”

  “女兒知道了!”她慚愧地點頭,心思卻落到她心裡第二重要的恩人身上。

  他們雲來客棧可不能再受第二次打擊,因為世上恐怕再沒有第二個大當家。對她來說,他就好像神祗一樣,充滿威嚴卻好善樂施,是個不可多得的大好人。

  她一直都很想親眼見他一面,親自向恩人道謝,順便証實他是否如傳聞一樣英明神武。所以每年匯報時,她都“盧”爹帶她一同到四龍堡,讓她偷偷看他一眼,可是爹都不許。

  恩人看不到,卻偏偏讓她遇上今天那個男人!

  第一眼看到他,她就覺得他的氣勢大概能跟恩人相比,而且他是她見過的男人中長得最英氣,不似別的美男子般娘娘腔,對他印象挺好的,可是他卻是愛挑三揀四的大冰塊,害她對他……真是又愛又恨啊。

  可惜,真是可惜!難道除了大當家外,再也沒有完美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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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你終於來了!我還怕爺是否忘了要跟布行管事舉行閉門會議呢!” 一直在湖邊渡頭等候的秦一平,甫見到高大顯眼的赫連昀,便急得跑上前迎向他。

  “我哪會忘了正事?”赫連昀滿不在乎地瞄了秦一平一眼,意指他太大驚小怪了。

  “我的好主子,我哪知道事情會不會臨時有變?爺今早跟我說要先到雲來客棧看看,我就很意外,你這一去就快一個時辰,早就過了午飯時候,畫舫上的管事們都在為爺著急呢!”

  “一個時辰?”有這麼久嗎?比他預計的時間多了一倍。看來是那個叫小安的人讓他破例了,可是……他覺得她值得讓他花時間。

  “對。”秦一平跟著他步上船板。“爺看到穆掌櫃了嗎?他什麼時候啟程去福州物色新客棧地點?”

  “我沒看見穆掌櫃。”倒見了個令人印象深刻的代掌櫃。

  “沒看見?那爺還去了那麼久?”秦一平的驚呼惹來赫連昀不悅的目光。自知語氣太過誇張,亦不想讓主子覺得自己管太多,秦一平只好解釋道︰“我只是擔心爺有沒有出事。”

  “你是不是太久沒看我練武,忘了我會武功?”赫連昀淡談地提醒貼身侍從。

  秦一平吞了口口水。對,主子不單會武功,而且還媲美紫禁城的大內高手。那他究竟在擔心什麼?因為主子看來有些反常……一定是這樣!

  “一平,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買下雲來客棧嗎?”此刻,赫連昀眼眸裡少有地隱隱流轉著過去的片段。

  “同情心作祟吧?”主子面冷心暖,會對落難者出手相助,並不奇怪。

  赫連昀無視畫舫內眾人的行禮,迅速在主位上坐下,而跟在身後的秦一平馬上宣布會議開始。

  布行的管事們紛紛照順序向赫連昀報告,赫連昀全心投入公務,霎時忘記想跟秦一平談及的那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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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約十九的赫連昀早就開始經商,皇上甚至安排他在一家官辦的鑄鐵處出任監史,從中學習。

  這一天,在城內最熱鬧、人潮熙來攘往的安匡大街上,各種小攤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落。赫連昀如常地走在大街上,往鑄鐵處而去,途經一間被很多人包圍的客棧。

  這客棧的匾額昨天還寫著“雲來客棧”,但今天已經改為“招財客棧”了。這種變遷對赫連昀來說見怪不怪,甚至是很正常的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對商行來說也一樣。

  他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回到鑄鐵處。

  “還給我!還給我!”後院傳來陌生但軟軟甜甜的孩童聲音,引起他的注意,他尋聲而去。

  一到後院,他見到幾個鑄鐵工人的孩子,以及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小女孩。

  他愣愣地看著笑得比春天燦爛的小人兒,追著一個手拿布袋的男孩,還向他伸手討布袋。

  男孩臉上盡是戲弄的笑意,很明顯,他不打算將小玩意還給小女孩,而小女孩卻懵然不知,還以為人家跟她鬧著玩。

  “你們在做什麼?”赫連昀看不下去,冷冶地低喝。

  “我們在玩啊,關你什麼事!”男孩們不認得他是什麼人,一點畏懼也沒有。

  “你是誰?”

  “我是誰跟你們沒關系。”真是沒家教的野孩子,連面對一個比他們年長的人都不怕?“你們為何要欺負這小女孩?”

  “你可不要亂冤枉人,我們哪有欺負她?就算有,是她自己找上門來的,對不對?”說完,眾男孩們大笑起來。

  小女孩聽見了,晶瑩的眸子裡水光盈動,怯怯地對赫連昀說︰“不是這樣的,我在這裡等爹,看見他們在玩游戲,所以想一起玩!”

  “不要怕,大哥哥幫你。”說完,他看著男孩命令道︰“我是這裡的監史,快點將東西還給她!”

  一聽見他是監史,還算懂事的男孩嚇得將布袋拋回她身上,更不忘補上一句︰“哼,你家客棧都被人騙走了,以後也不會有人跟你玩了!”然後便跑走了。

  小女孩撿起自己的小玩具,也不怕生,眼珠子好奇地朝他瞅啊瞅的。

  “大哥哥好厲害,監史是什麼東西?”

  “能讓別人聽自己說話的東西。”反正說了她也不明白。

  她聽後馬上緊緊抱著他的腿。“那大哥哥去叫人把我家還來好嗎?我只有爹,我不想搬家,我要我家客棧!”說到最後,她伏在他身上哭了出來。

  他手足無措地看著她。“要做什麼,你才不哭?”他七手八腳地輕拍她的背安撫她,想哄她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可以眉頭一動不動,面不改色置人於死地,可現在他不知道要做什麼,才能讓這女娃停止哭泣。

  “我想回家!”聽見他似乎會幫她,她含淚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赫連昀著迷地注視著她如雨後天空般純淨的笑容,冷傲的心突然如擂鼓般不受控製的狂跳不已。

  純淨的笑容,是他早就失去卻很想擁有的東西。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想達成這笑容主人的願望。

  這時,從門口傳來小女孩熟得不能再熟的叫喚聲。

  “爹爹,抱抱!”她歡喜地從他身上跳下,直朝親爹奔去。

  懷裡頓時失去溫度,心也好像空了,赫連昀怔怔地看著她向一個男人跑去,嘴角泛起一朵苦澀的笑。

  “爹爹,我把衣服弄臟了,對不起!”她的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擺,小小的頭顱埋在男人胸前,聲音帶著哭腔。

  “怎麼,有人欺負你嗎?”男人皺眉。

  “這位大叔,不礙事,我剛好路過,打發了欺負她的人。”說打發,不如說恐嚇比較適合。

  “是大哥哥幫了我,他是大好人!”她童言童語地贊美,向男人撒嬌道︰“爹爹,我們快回家好不好?為什麼我們這幾天都不能回去?”

  男人心酸地道︰“翎兒,我們的家被搶走了,以後再也回不去了!你乖一點,跟爹爹去找個新家好不好?”他來鑄鐵處就是向一些熟人打聽能落腳的地方。

  “不要,我要留在這兒,我要回家!”她緊緊地擁著父親,低低叫道。“我不要走,這裡有很多很多人陪我玩,也有很多叔叔給我糖!我不要走!”

  赫連昀看了,心裡對這小女孩萬分憐惜。他很清楚無家可歸的慘境,也同情看來良善的男人被搶去家園的旁惶。

  過去的他同樣無助,幸得皇上恩典才有今天的自己,現在他有能力去幫助人,又何樂而不為呢?

  “大哥哥答應你,叫那些人把客棧還你,以後你再也不會無家可歸,不會被人欺負,好不好?”他向她保証。

  “真的?”她清澈辦水、亮如水晶的眼眸直視著他。男人則驚訝地看著這個少年,疑惑他說的是真是假。

  “嗯!我不會騙你的!”他對她點點頭,深邃的眼中漾過一抹笑意。

  她伸出小指頭,“那我們打勾勾!”

  他勾著他白嫩的小指,拇指蓋上她的。

  因為這個承諾,他買回了雲來客棧,成了它的主人,也讓穆氏父女繼續擁有他們的家。而他唯一惦記的,就是這個可愛又對他充滿信任的小姑娘。若有一天她又需要他的話,相信他仍會義無反顧地為她做任何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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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6:39: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人們相信游魂得到供奉,就不會為害人間,所以盂蘭節時,富戶有派發平安米的習俗。

  派米前法師先誦經作法,普渡孤魂,令平安米既可讓孤魂得到超渡,也可保佑大家平安;而更重要的是,這些米可幫助有需要的貧苦百姓,一舉三得。

  派平安米已成了普羅百姓期待的大事之一,因此全家總動員,花一整天時間拿回幾斗米,似乎是習以為常的事。

  可是儈多粥少,總有很多老幼殘弱的一小群擠不進去,在遠遠的地方看著前頭擁擠熱鬧的盛況,自己的肚子仍舊空空如也。

  穆安翎每年都把這事放在眼內,無奈現在的雲來客棧不是屬於爹的,他們不能因可憐人家就隨便動用盈余;而且每年四龍堡都會統籌,代表旗下所有的商行及寶號派發平安米,所以她愛莫能助。

  可是今年不同,她手上多了一錠銀子,就是那天從那個奇怪的冶漠男人手中得來的那錠銀子。雖然那男人說要用這銀子付帳,但她仍是掏私房錢替他付了,好讓自己良心好過,不會老覺得虧欠了他。

  本想等他下次來雲來客棧時,親自將銀子還給他,可是她天天伸長脖子等了足足一個月,都見不到他半個影子,她就放棄了。

  人海茫茫,兩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想再碰面,簡直是天方夜譚;再說,人家可沒說會再來光顧。

  哼,既然他真闊得不把這銀子放在眼內,想必不會心疼這小小的錢財,那她又何須耿耿於懷呢?她決定了,要好好利用這天上掉下來的銀子,幫助一些她覺得應該幫助的人──

  例如周晨和他妹妹周慕。

  這天,穆安翎穿著淡藍色裙子,手裡提著一只大籐籃,熟練地拐進一條小巷子,進入一間所謂的“屋子”──幾塊木板和黃泥磚頭所組成的一個小屋子。

  屋內的周晨見到穆安翎,突然站起身來,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邊,輕輕叫了一聲︰“翎姐姐!”

  周晨才九歲,身上穿著粗糙的衣服,上面還打滿補丁,可是他的眼睛卻沒有因為營養不良而變得黃濁,而是黑亮有神。

  “翎姐姐!翎姐姐!”一個小女孩飛奔到她懷中,撒嬌地喊道。“我好想你,為什麼你那麼久都不來?”

  “都是因為一個可惡的大哥哥……不,你們要叫他叔叔!”穆安翎拿起手帕,替周慕抹干淨臟臟的臉蛋。“我每天都待在客棧等他來,不敢離開半步,害我都沒時間來看你們。”

  “翎姐姐在等人?那他是翎姐姐喜歡的人嗎?”周晨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其實他到雲來客棧打雜時,早就察覺她坐立不安,似乎在等誰來一樣,可是都沒人知道她在等何方神聖。

  “羞羞臉,原來翎姐姐喜歡男生!”六歲的周慕咯咯地笑,卻一點都不明白什麼是男女間的喜歡。

  “周慕,你在亂說什麼?我才……我才不是喜歡他!是他自己說會再來的,我才等他的!”穆安翎臉蛋霎時泛起紅潮。

  她怎麼會忽然心跳如擂鼓?那只是孩子們胡言亂語啊,她在緊張什麼?況且她怎會喜歡他,他總是冶冶地挑剔她這不好那不好,又給臉色她看,最後還用銀子壓她呢!她沒有喜歡他……只不過有一點點在意罷了,誰叫他跟別的男人不一樣!

  “好了,慕兒,別逗翎姐姐了,快過來吃饅頭。”周晨遞給妹妹一個又冷又硬的饅頭。

  穆安翎定定望著周晨和周慕,看著他倆瘦弱的身形,心裡就忍不住難受。

  “你們別吃饅頭,今天我帶來了好幾斗白米,你們可以炊飯吃。”她從大籐籃中拿出一袋白米給他們。

  “翎姐姐不是拿客棧的白米給我們吧?讓人知道可麻煩呢!”周晨擔憂地看著手上的東西。

  “別擔心,這是用可惡叔叔的銀兩買的。”看見兩個孩子高興的模樣,她心裡不禁對那男人多了一分好感。

  周晨和周慕原本是穆安翎小時候曾待過的私塾老師的兒女,一年前老師因病去世,他們頓失依靠,才淪落到此。光靠周晨到雲來客棧做雜工,還有偶爾趕集的時候賣幾個紙糊燈籠,長久下去根本支持不住兩個孩子的生活。

  如果他能好人做到底,幫他們擺脫現在的困境,那她一定不會再討厭他,甚至可以將他在她心裡的地位提升至僅次四龍堡大當家。

  不過這一切都是空想,她能否再遇見他都是一個大問題,更何況要他救濟毫不相干的人?

  “我們一起炊飯好不好?”

  男孩點點頭,緊緊握住她的手,把她拉進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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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惡,那個女刺客到底跑去哪了?”

  四龍堡派發平安米中被黥客所傷的軒轅敖,從觀音廟開始一直追到城東的這條大街上,身後跟著赫連昀和十個四龍堡的護衛。

  “四弟,你先回去療傷,余下的事我會處理。”赫連昀囑咐軒轅敖,心裡已有了打算。

  四弟就有如被踩到尾巴的老虎一樣,不顧一切追著有如旋風的黑衣女刺客。可是當跨越了半個城鎮卻仍未找到可疑人物時,他就知道就算帶著一隊精銳護衛,這樣追下去也不是辦法,只是打草驚蛇。

  “大哥!”軒轅敖的臉色因失血而漸漸發白,但傲然的他卻不願回去。

  “張傑,送你主子回去。”赫連昀不想和軒轅敖爭論,直接吩咐軒轅敖的貼身侍衛道。

  “是。”張傑領命後,便帶著四個護衛跟軒轅敖先行離去。

  “大家分頭四處看看。”赫連昀說完,率先與秦一平轉入一條破爛的小巷。

  巷角躺著幾個老乞丐,他們一見到跟這裡格格不入、身穿藏青色馬褂的赫連昀出現,便被他的威勢嚇得縮在牆角。別說笑了,搞不好這男人是官府的人,正在查辦案件,誰敢礙事?

  “有沒有看到一個女人經過?”赫連昀冷冷地問其中一個乞丐。

  “有有有,她走進去了!”乞丐抖著回道。

  他們越走越裡面,一陣輕輕的吟唱聲隨著微風飄進他耳中。他停住腳步,遠遠望去,發現聲音是從一間小屋子中傳出。

  “爺,小心有詐。”秦一平輕聲道。

  “有詐豈不更好?我無需花心力找人。”赫連昀說完便繼續向前走,秦一平則緊跟在後,一路小心戒備。

  “周慕,你乖乖到一旁去,別礙著我們生火!”女子清脆的聲音如流水般傾洩而出。

  這女聲讓赫連昀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情緒,他緩緩循聲走進屋子。

  蹲在灶邊的穆安翎聽見背後有聲音,以為是出去拿柴枝的周晨回來,便頭也不回地說︰“周晨,動作不快點的話,火就要熄了!”

  她清脆的聲音令赫連昀愣住了。這聲音,不就是雲來客棧中那個“代掌櫃”的嗎?可眼前這人梳著簡單的女子發式,細致的黑發柔軟地服貼在她肩頸,分明就是個姑娘!

  “姑娘怎麼一個人待在這裡?”一道冷冽如冰、渾厚有力的男音在穆安翎身後響起。

  穆安翎脖子一扭,在兩人視線相接的剎那,她睜大一雙晶亮的杏眼,小嘴張成不可置信的圓,驚訝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是他!站在她眼前的,不正是她剛剛想起的男人嗎?同樣的臉,同樣的淡漠,不是他還有誰?

  看清她輕靈迷人的臉孔後,赫連昀著實愕了半晌,原本平靜的心房竟然狠狠地震了一下,但僅眨眼的光景,他就將那抹詫異斂下,心頭百念叢生。

  當天固執的小子原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姑娘?

  換上女裝、梳頭打扮過後的她,櫻唇似乎更紅潤嬌嫩,柳眉更修長,鼻子更挺俏,身子是如此纖細、嬌小,猶似一朵小花兒……總之從她身上找到的細致,現在馬上完全合理化,她不再是嬌媚過頭的“江南美男子”。

  枉他身為四龍堡的大當家,竟然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裝,這次他實在不得不承認自己錯得離譜。

  “你……你……”穆安翎瞠目結舌,懷疑自己是否眼花了。

  “我怎麼樣?”赫連昀刻意彎下身,將她小臉上的驚惶失措收進眼底,同時更仔細打量她。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她雙頰感到一陣熱。他明明還在她的腦海中,怎麼只一眨眼他就出現在她面前?

  “你又為何在這裡?雲來客棧的小安。”他微微瞇起眼,下巴隨著緊抿薄唇的動作更顯剛毅有力。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目光竟莫名其妙的離不開她!

  “我……來探望別人啊!”她一聽他說話的調子,便心虛地結巴回答。老天,被他發現自己是女的了!

  “好端端的姑娘家為何扮男裝?”真有趣,她臉上竟瞬間晃過好幾種表情!

  “爺,你認識這姑娘?她不是女刺客?”秦一平瞅向似乎心情轉好的主子。

  為了四當家受襲一事,大當家一直處於戒備狀態,表情比平日更陰冷可怕,但一見到這姑娘,就變得稍為和緩。這姑娘究竟是誰,有這麼大能耐影響大當家的情緒?

  “女刺客?什麼女刺客?”穆安翎聽出他話中的意思,一臉莫名其妙地望著赫連昀。“你們是官差?”

  “我不是官差,但也可以找刺客。一平,叫人集中搜索其他地方,不用往這邊浪費時間。”赫連昀吩咐道。

  接著,他沉穩內斂的精炯黑眸盯著她和屋內的情況。“你嫌侍候客人得不夠,特地來這裡炊飯給小孩吃?”

  他從不知道世上有這樣過度熱心的女子。越是看她,便越發現她的眼和別人不一樣,從她眼裡看不到虛偽和貪婪,她的牌子好亮好清,似是陽光下的清泉,能洗滌他孤寂的心靈。

  “不可以嗎?”她倒不覺得這有何特別,以前她也來過不下十次。

  “這巷子裡頭份子複雜,更何況你身邊只有兩個孩童,一個男人也沒有,你怎能隨便久留?假如真有壞人闖進來,你認為自己能逃得走嗎?”他傾近她的臉龐,嚴厲的嗓音徐徐送入她耳中。“小安姑娘,我是不是該佩服你的膽子不小?”

  “不是我膽子不小,而是連刺客都不會笨得躲在這破屋子裡。”穆安翎再也蹲不下去,索性站起來直視他。“我跟人無仇無怨,自然不怕有人傷害我。”

  這男人怎麼老是在說教?他就不能表現得欣喜一點,或者驚訝一點嗎?像她突然在這裡重遇他,心情可是很雀躍的……

  “你太沒防備了。”這是他的結論。

  “周晨、周慕,過來謝謝這位公子,我就是用他的銀子買米給你們。”穆安翎為免他繼續“說教”,便叫一直站得遠遠的兩個小孩過來。

  “他就是可惡的叔叔?”周慕吃力地抬頭看赫連昀,滿臉不解地喃︰“他長得很好看,又送白米給我們,為什麼他很可惡?”

  “你就是讓姐姐天天等的人?”周晨問。早熟的他內心明白,為何她會在意這個男人,因為這叔叔的一舉一動成熟內斂,實在太出色了。

  “多嘴!”穆安翎睨兄妹倆一眼,訥訥的別開漲紅的俏臉,不滿的嗤聲自鼻中冒出。他倆真是會掀別人的底!

  “你等我?”赫連昀若有所思地緊盯著她,心中有些奇異的感覺。

  “我才沒有等你!”她羞赧喝道。“我只是……想把銀子還給你罷了!”

  “我可惡?為什麼?”他只專注她如何評價他。做了大哥快二十年,現在才知道自己可惡。

  小兄妹面面相覷,也很好奇這叔叔到底哪裡可惡,竟惹得善良親切的翎姐姐一提起他就變奇怪。

  “因為我每次都在提醒你的不對,所以你氣我,對小孩說我的壞話?”

  “誰叫你凶巴巴的?”穆安翎努著嘴,鼓起勇氣抱怨。“雖然……我真的有不對的地方,但我就是不要你這樣對我!”

  聽完她的話,赫連昀不由莞爾淺笑。

  她呆呆望著他若有似無的笑容,她還以為他不可能露出這種表情呢!

  “你還笑?我跟別人說你很可惡,你不生氣嗎?還是我的話很可笑?”

  “實在是個單純的小笨蛋。”難道雲來客棧都養出這種人?

  上至皇宮裡的公主格格,或是地方上的千金小姐,不是目中無人、言行高傲,便是含羞帶怯、溫柔婉約,不像她這樣直言無諱,神情不卑不亢,迎人的笑臉中又帶著執著。她勾動了他沉寂已久的心,他愈來愈被她吸引。

  “什麼意思?”這句明明是嘲諷她的話,為何她聽起來沒半點氣惱?

  “你是第一個敢這樣對我說話的女人。”赫連昀雙唇緊緊抿著,但黠然的目光中透露了某些複雜的心事。“所以你是笨蛋。”

  他可是四龍堡大當家、皇上身邊的紅人,別說女人,就連男人都不敢無禮,更遑論隨隨便便就說出真心話。相比之下,他倒很享受她的“無禮”,有什麼就說什麼,神采奕奕,像顆散發熱力的朝陽,溫暖他冰冷的內心。

  “為什麼不敢對你說?怕被你宰了嗎?”穆安翎哈哈笑,笑到最後發現他一臉認真嚴肅,就知道這或許是真的。“好了,我知你大概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再也不敢小看你、說你壞話了!”

  聽起來她好像挺特別的,因為她這小小女子,竟可以成為他的“第一個”!這個認知使她心情更好。

  “這兒不宜久留,你跟我走。”他沒忘此處仍有受刺客威脅的可能,於是要她跟自己離開。

  “你先走,我還要炊飯。”她搖搖螓首,把柴枝扔進灶爐,等著米熟。

  “這裡危險!”她竟敢漠視他的忠告?她這麼不知好歹,他也不必多管閑事,但他就是沒辦法對她不聞不問。

  “就是因為這裡危險,我更要留下來保護他們。他們雖然無親無故,又手無縛雞之力,但不代表孤兒就該被傷害。”雖然高興他的關懷,但她不能丟下兩兄妹,自己跟他走。

  赫連昀聽了,心弦一動,更對她另眼相看。

  “帶他們一起走。”如果這樣她才肯離開的話。“假如我的手下找不到刺客,便會擴大搜捕行動,到時候他們兩個都待不下來。”

  “你們不會將屋子給拆了吧?”穆安翎一聽,怕周夫子留下的小屋不保。因為他似乎是說書人口中的江湖故事裡,那種“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固執俠客。

  “我可不保証。”不是他的手下會動手拆屋子,而是這種簡陋失修的黃泥屋恐怕一推就會倒塌。

  “那他們怎麼辦?”她慌張地望著他。“你不要叫人來這邊好不好?他們不能露宿街頭!”

  “我讓他們住到濟良善堂去,不就成了?”她老是提到這對孩子,難道連她自己的安危都不理嗎?若不是看這男孩差不多十歲,她卻不出二十,他真懷疑這對兄妹是她生的。

  “你是說真的?”穆安翎驚喜得忘了男女之別,一手拉住他的衣袖。“你真的肯救濟跟你毫不相干的人?”

  “你懷疑的話,就作罷。”

  “不,我相信,你別反悔!”她興奮地走向一頭霧水的周晨和周慕。“公子說要幫你們,你們快去謝謝公子吧!”

  剎那間,他在她心裡的評價提升了不少。就算他總是對她冶冶的,她也不討厭他,因為他是個好人!

  看著她高興的模樣,赫連昀嘴角自然勾起微笑,內心竄過一抹暖流,想到讓他嘗到生命中第一次助人滋味的人──雲來客棧的穆小姑娘。

  不知道她現在如何?等一下他問問小安吧,她或許會知道。

  穆安翎回頭,瞧見他正定定望著她。那盛滿暖意的眸子給她一種特殊又奇妙的感覺,慢慢融進她心裡,一瞬間捕攫了她。

  忽然一個暗器向門口的赫連昀射來,他回過神,腳輕輕一蹬,人已躍出圍牆。

  “你果然還未走遠!”他想追去,但他聽到穆安翎和孩子的大叫聲後,馬上折返屋內,發現穆安翎已被人以刀架在脖子上。

  赫連昀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瞇著眼靜靜看著,而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這黑衣人引起他多大的怒火。

  穆安翎一看赫連昀回來了,不由得安下心,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救出她。

  “帶你妹妹出去。”他吩咐周晨道。幸好只來一人,否則他還要分神留意這兩兄妹。

  “不準走,誰都不準走!”黑衣人大喊。

  “放下刀。”赫連昀目不轉睛,冷冽的語氣更勝夜裡的寒風。“我們之間的瓜葛與她無關,放她走。”

  “放她?行,先停止搜捕,否則這娘兒就會死!”黑衣人警告著,作勢把刀收緊了些,結果穆安翎白皙的脖子馬上沁出紅色的液體。

  “現在放了她,我讓你活著離開,否則你可以先到黃泉等你的同伴。”他瞬間滿身殺氣,只因看見她流血。

  “無論如何你都不放過她?”黑衣人目光中紊亂之色一閃而過。

  “我四弟沒要我放過女刺客。”赫連昀的聲音隱含著怒氣。“若你再傷害她,就換我不放過你!”

  “我早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但既然你不肯放過我師妹,我就抓個人陪葬!”黑衣人舉起刀,往穆安翎的脖子割去。

  “啊──”她害怕地閉上眼,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電光火石間,赫連昀欺身上前,重重劈向黑衣人的右肩,動作一氣呵成。

  她感覺她身後的人飛彈離開她,接著聽見一陣劍擊聲和淒厲的叫聲,然後有人擋在她身前,並將她騰空抱起。

  “啊!”來不及多想,她就大喊出聲,以為自己又被脅持。

  “是我,”赫連昀沉聲道︰“已經沒事了。”

  他……他救了她?穆安翎想回頭看,但他寬闊的肩膀遮住她的視線。

  “沒什麼好看的,別好奇心太重。”讓她看到血肉模糊的慘樣,不嚇暈才怪。

  “我以為自己會死……”感受著他的體溫,她忍不住哭了,小手搗住頸上的傷口。

  “胡說,我不會讓人傷害你。”

  剛才見到黑衣人拿刀抵住她的脖子,甚至使她流血時,他胸口沒由來地郁悶,直到她安然無事回到自己懷中,他才能釋然。這究竟是什麼的感覺?

  她抬頭,呆呆望著近在咫尺的俊臉。如果正常情形下她可能會劈頭就罵,罵他怎能這樣抱住她;可是現在……埋在他的懷裡,聽見他這句話,她突然有種安心感,仿佛只要他在身邊,世上再也沒有事能傷害她。

  “翎姐姐!翎姐姐!”周慕一見他們出來,便跑上前要穆安翎抱,可是她也被抱著,動彈不得。

  “翎姐姐,你沒事吧?幸好叔叔在,否則你就危險了!”周晨眼中充滿對赫連昀的崇拜。

  “為什麼他們叫你翎姐姐?你不是叫小安嗎?”赫連昀覺得不對勁,低頭問。

  “這個嘛……”她心虛地支吾著。

  “爺!”這時候秦一平帶著大批手下趕回來,見到小屋內的凌亂和屍體,嚇得馬上差人處理。“恕一平來遲,爺沒事吧?”

  “馬上備車回雲來客棧,還有叫大夫到那兒。”赫連昀交代後,便繼續追問懷中安靜的人兒。“為何不回話,你究竟叫什麼名字?小安該不會是假名吧?”

  “不是假名,那是我的小名!”她深吸一口氣才道︰“我叫穆安翎。”

  他詫異地瞄著她。“你姓穆?難道穆掌櫃是你的……”

  “他是我爹。”希望爹不要怪她暴露了身分。

  他沉默了片刻,再問︰“你可有姊妹?”

  “沒有,爹只有我一個女兒。”

  他驚訝地瞪視著滿臉疑惑的她。怎麼會這樣,她居然就是那個小女孩,那個他一直藏在心裡憐惜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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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6:39: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空氣中有種淡淡的香氣,穆安翎驀然張開眼,看了看四周,才記起自己已回到雲來客棧。

  她下了床,看到桌上多了個薰香小爐,明白那是讓她人眠的薰香,難怪她一回來就想睡。

  今天真是紛亂的一天啊!遇上他、受刺客所傷、被他知道她的性別,還有被他抱在懷中……這一切都使她腦子裡亂亂的,心裡卻甜甜的。

  正想著事情,聽見門外傳來敲門聲。她從門上的影子隱約知道是他,熱血沒由來的直沖腦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脫鞋、上床,頭蒙進被子裡,一氣呵成。

  等了一會兒,她聽不見聲音,便伸出頭張望,赫然發現他站在床邊,視線射向她的臉。

  赫連昀眉頭越皺越緊,甚至探過身來,審視她脖子上包好的傷口。

  穆安翎的心擰了起來,心跳快聽得見聲音,可她半點兒也不想被他看出她的緊張,只好道︰“你還在啊?”

  他看了她一眼,她衣領稍寬,松開的領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的視線 向別的地方。

  他低沉好聽的嗓音沒事般問︰“有沒有不舒服?”他見過無數美人,為何獨獨對這個女子產生如此強烈的悸動?

  她怔了一下,連忙起身坐直,摸向脖子上的紗布,老實地答︰“沒事兒,只是轉動時有點痛。”

  “所以我才放薰香,免得你扯到傷口。”他淡如輕風地說明,暗示她乖一點。

  “知道了,你不用擔心。”她聽在耳裡,不禁露齒一笑。“還有,謝謝你救了我。”他的關切令她心頭一震,對他產生更多好感。

  他是一個口舌不甜、漠然的嚴肅男子,但她漸漸適應了他的說話方式。他不會對她說“這樣呀,你忍忍”或者“你嚇壞我了,我很擔心你”之類的溫柔話,但她就是知道他關心她。

  他沒回話,樣子仍是淡淡的,可嘴角帶著笑意。

  她無意識的盯著他看,心裡亂亂的,腦中雖在胡思亂想,可他淡淡的笑容還是吸引著她,也許是因為少見吧,就好像曇花一現一樣,所以她特別愛看。

  “對了,我爹呢?”她突然發現自己的爹沒有出現。

  赫連昀坐在桌邊看著她,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他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又得罪他了嗎?唉,她實在不明白他,也只能猜他是否有話對她說。

  “你爹不在客棧。”赫連昀忽然慢條斯理地開口道。

  “是嗎?難怪到現在都不見他進來看我。”她松了一口氣,顯然怕她爹生氣,或者對她嘮叨一番。

  “他今晚才會回來,明天他便要啟程到福州,物色新客棧的地點。”

  “到福州?為何那麼突然?之前我沒聽他提起啊!”穆安翎愕然。“你又怎會知道?”

  是他派穆掌櫃去的,他當然知道。“我是四龍堡大當家派來的,暫時看管雲來客棧的人。”

  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是四龍堡的大當家,怕她改變對他的態度。藉這段時間,他想親自看看這“代掌櫃”打理客棧的能耐,也想多了解已長得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大當家派來的?”穆安翎一聽,興奮得跳起來,連不能扯動傷口的事也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那麼你認識大當家嗎?他是否如大家所說很威武、很厲害?”

  “你給我坐好!”赫連昀沒料到她有這種反應,馬上拉她坐回床上。“該讓大夫放多一點薰香,讓你睡到天亮。”

  “別扯開話題,快告訴我嘛!”她徹底忽視他不怒而威的語調,追問道。

  “是認識沒錯。”因為他就是本尊。看她這興奮的模樣,究竟是怎麼回事?

  “真的?你認識大當家?難怪你跟他一樣好、一樣厲害、一樣威風凜凜!”她慧黠的眼睛張得好大。

  對她來說,大當家就像天上的太陽,她望塵莫及、崇拜景仰,卻好想一窺其神秘的真面目。

  “你又沒見過大當家,怎知道他跟我一樣?”雖然她對他的評價不錯,心裡有點得意,但她卻拿“大當家”跟他比,害他不知該有何想法。那年她遇見他時才小豆丁兒一個,對他應該沒印象才對啊!

  “江南的百姓誰不知道他的好?特別是我們父女如果沒有他,恐怕早就淪落街頭了!”接著穆安翎不停地對他說“大當家”當年怎樣幫助他們,這些年又是如何在幕後管理客棧的生意。

  談話中,赫連昀發現穆安翎對“四龍堡大當家”有著莫名的崇拜。看她的神情透著仰慕,他悄悄緊握雙拳,討厭起她的表情。

  “你很想見他?”他撇了撇嘴,一改之前的溫柔。

  “當然,我想當面謝謝他,也想跟他學商。”她用力點頭,逼自己正視那對深邃的黑眸。

  “既然你這麼希望能見大當家一面,甚至跟他學商,那就必須先做好本分。一個連自個兒身子都不顧的人,還談學商?只怕大當家不會將你放在眼內。”

  “我又不是故意受傷的,還不是因為你四弟!”她有些生氣地瞪著他。“你妒忌大當家,對不對?”

  “是嗎?”他冷笑。

  大當家不就是他赫連昀嗎?只是她不停在他面前稱贊“四龍堡大當家”有多偉大,對一個從未見過的男人這麼崇拜,而對站在她面前的人卻視若無睹,這感覺讓他有點不是味兒。難道“四龍堡大當家”的頭銜真的這麼重要?

  赫連昀坐起身來,穆安翎以為他要走,也忙要站起來。

  她又說錯話了嗎,怎麼他看來不太高興?其實他來看她,她很高興,可為何說著說著,就變了個氣氛?

  驀地他拉她入懷,她下意識想掙脫,卻被他扣得緊緊的,有些呼吸困難。

  “喂,你在做什麼,放開我!”她嚷著。

  “這樣我就跟大當家不一樣了吧?”終於能抹去她仰慕的神情,他心情舒暢了不少。“我告訴你,我討厭別人說我像誰,特別是大當家。”

  穆安翎愣住了。他在說什麼?

  話說完,他再也無心逗留,便起身走出去。

  她沒有動作,眼睜睜看著他高大的身影離去。她對他的話似懂非懂,卻有種明確的感覺︰沒有一個女人不會為嚴酷冷峻、卻暗藏溫柔的他而小鹿亂撞。

  她,也好似抗拒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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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掌櫃回來後,聽見女兒受傷,又剛巧是被四龍堡的人所救後,便急急去探望女兒。

  穆安翎正在吃晚飯,見到父親回來,便笑著叫︰“爹,你回來啦!”

  “小安,這是怎麼回事?”穆掌櫃擔心地問。“你又惹事了嗎?怎麼我一不在客棧就有事發生?”

  “這回真的不關我事,那只是無妄之災,不礙事的!”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穆掌櫃說了一遍。

  穆掌櫃忽然開口說︰“我看還是替你找個夫婿,照管你和客棧才行。你今年都快二十了,早就該談婚論嫁,別人到了你這年紀,都已是幾個孩子的娘了!”

  正在埋頭苦吃的穆安翎猛地抬起頭,呆望著親爹。

  “為了我這個老頭子,你的終身大事都耽誤了,我心裡一直都不好過。不過你放心,我已叫媒婆物色一些合適的人選,等我從福州回來就趕緊辦辦親事,把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爹,我不要這樣!就算要嫁,為什麼這麼急?反正我都這年歲了,早嫁晚嫁有差別嗎?”清麗秀氣的臉蛋瞬間垮了下來。

  “姑娘家就是要有個夫君才行,更何況我不在的話,便只剩你在客棧,多不方便,又容易生事端。”今天的事就是例子,假如不是碰巧四龍堡的人出手相助,她的小命早丟了!

  “哎呀,爹,你就別擔心,我一定會加倍小心的啦!”她慌了手腳。“反正我不想隨隨便便就嫁掉!”

  “那好,你跟我說你有什麼條件,我跟媒婆說一聲,這樣不算隨便吧?”

  穆安翎心裡突然浮現某人的臉孔,焦急地脫口而出︰“要像大當家的男人,才能當我夫君!”

  穆掌櫃一聽,先大笑了一會兒,再好言好語地勸說︰“別胡鬧了,大當家這種人豈是隨便能找到,就算有,我們也配不上人家,你就別為難爹了。小安,其他事可以依你,但婚姻大事你就別再使性子了。”

  此時的她心裡亂成一團,不知說什麼才好。

  怎麼辦?怎麼辦?她不想嫁一個她連臉都沒見過也沒感情的男人!她為自己的無能而生氣焦急,但也明白無論她怎麼說,爹都不會改變心意。

  待穆掌櫃走後,穆安翎皺著眉,在房子裡踱來踱去、誰來幫她,她應該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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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掌櫃,今天辛苦你了,吃晚飯了沒?”廚房的僕婦看見穆安翎迎面而來,便問候道。

  “我等一下就去,你們先去休息吧。”旁人哪知道她一肚子的心事,而她半點也說不出口,所以只笑了笑,便走出大堂到後院。

  幸好還未到晚市時間,她正好偷個空,喘口氣。

  爹已離開了一個月,碰巧適逢昨天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客棧事前將門面修飾一新,張燈結彩,出售陳年好酒,夜市盛況空前,百姓們爭先到客棧訂座用膳,先睹月色為快。

  雖然四龍堡派來了十多個臨時跑堂、廚子和打雜幫工,但赫連昀並沒有在這裡長期坐鎮,加上他並不是對所有人都和顏悅色,且顯得疏離,所以伙計們都全賴她這“代掌櫃”傳聲,害她忙得差點人仰馬翻。

  看著夕陽西下的天空,她不知該慶幸還是感嘆。慶幸的是,爹的遠行令她暫時不用面對婚事,她可以安心地打理客棧;感嘆的是,那個她到現在都不知名字的男人,已不見人影一個月。

  她不解他為何沒再出現,只知道他的擁抱和不知所雲的話已擾亂她的心湖;再加上爹要她趕快成親,都使她沒辦法平靜如昔,因此她只好加倍忙碌,希望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呼!”被淡淡的花香圍繞,穆安翎長長吐出一口氣,只覺渾身酸痛,不禁用手捶著肩膀,四下張望,在石椅上坐下來休息一下。

  幾天下來她發現自己瘦了,也有些不舒服,傷口也因奔波而還沒全好。這樣下去自己可撐不住了,所以今天她希望能早點休息,否則她怕爹回來她就倒下了。

  “不舒服?”穩如泰山的語調突然從她身後傳來。

  她驚訝地回頭,看見威嚴的赫連昀,便不滿地叫嚷︰“怎麼你常常突然出現?這會嚇壞人的!”

  “看你正在休息,我就沒叫你,反正你也沒這麼容易被嚇壞。”他平淡的語調像在談天氣一般。“傷全好了吧?”

  “還好,謝謝關心。”她的視線離不開他,但語氣隱約透出抱怨。“你很久沒來了!”

  “之前在忙別的事。”他看了她無邪的臉蛋一眼。“我們已經捉到刺客,那天挾持你的黑衣人是她同黨。”

  “那就好。”她站起來看他,免得頸子拾得太高太久,會不小心閃到。“你來找我……就為了說這件事嗎?”

  “不。”

  聽他回得如此干脆,穆安翎失望得很,一臉想哭的表情,也不敢看他。她為何這麼傻,對他還有期待?他倆……根本一點都不熟啊!

  “呵……”

  她猛地抬起頭,赫連昀竟在笑,她不禁有些手足無措,只是愣愣看著鮮少笑容的男人。她無意識的亂想,自己是不是唯一一個見過他大笑的人?

  “我來看你有沒有偷懶。”他淺笑地審視她。“不過看來你不但沒偷懶,還很賣命。”

  聽派來雲來客棧的人說,中秋夜忙得一團糟,有些客人還因為位子安排不滿意而鬧事,還羞辱穆安翎。他有點不放心,今天特地抽空過來,看看她是否安好。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占滿他心?他不清楚,只知道假如是對的事,便要遵心意而行─這是皇上教的。

  “你這監工還好意思說我?一直不見人影,一來便說教。”她嬌瞠,肚子卻傳來嘰哩咕嚕的抗議。

  赫連昀聽見,止住了笑,只是定定看著她,然後一把拉住她向前頭亭子去。

  “去吃飯。”他一副官老爺的口氣,說了就算,容不得她說不。

  “廚房有留飯給我,你去吃就好。”她不好意思地低頭說。

  “都餓成這樣了,你還跟我辯?”仍舊擺出一張石雕臉的他,害她不得不乖乖跟著走。

  穆安翎瞪著他的寬厚肩背,和被他緊抓著的手腕,心裡不禁嘀咕︰他真愛管東管西,肚子是她自個兒的,要不要吃是她的事,又沒有礙著他,他凶什麼嘛!

  可是他的舉動令她心口不由揪緊,窩心不已……

  赫連昀帶她到院子內的亭子,裡面已有熱騰騰的飯菜,隨時準備讓客人用膳。侍候在側的小二看見貴氣十足的監工大人牽著代掌櫃,一臉茫然曖昧。

  “多擺一副碗筷,我跟代掌櫃有事要談。”他開口吩咐。

  待小二準備好,被他揮退後,穆安翎問︰“跟我談什麼?是不是大當家有指示下來?”

  他逕自挾了一片肉放入口中咀嚼,面無表情,一點都不像有事談。

  “沒有指示,只要你吃飯。”他端了杯酒,定定看著她。“呆著做什麼?”

  她一愣,不自覺笑了一下,便動筷吃起來。

  填飽了肚子,她伸了伸懶腰,精神恢複了一些。見他神色自若,沒半點不悅,她也放松下來,小口喝著清香的桂花釀。

  “要照顧好自己,才能擔大任,明白嗎?”赫連昀告誡著疲累的人兒,心裡為她憐惜著。

  “明白,我很少生病,連受傷都少有,所以上回受傷爹很生氣。”

  “那你該叫他來找我,我保証他不再生你的氣。”穆掌櫃對他的尊敬絕不比穆安翎少,但穆掌櫃卻敬畏到怯縮,跟其他下人沒兩樣。

  她暗暗嘆氣。“你沒來一個月,爹也走了一個月,來不及了!反正你們想如何就如何,都不聽我的想法!不管我多努力你們都看不見,只會以為我在鬧著玩!”這話她壓在心裡很久了,今天終於說出來了。

  “之前我的確認為你心性不成熟,但最近我發現,身為女子,你做得很好。”

  “你真的這麼認為?唉,如果你一直都在這裡多好,就不會那麼麻煩了。”他會向她爹解釋,或許還能借他推掉爹的逼婚……

  赫連昀露出錯愕的表情,揣摩她的語意。“我在這裡會比較好嗎?”她似乎不太開心,究竟為了什麼事?

  “對啊!”輕微的酒意使穆安翎不再掩飾自己的感受,誠實地表達。“雖然你總是冶冷的,但我明白你是為我好,而且……你會保護我、幫助我,對不對?”

  “就算我不是你心中偉大的大當家?”他胸口頓時一陣騷動,有些不可置信,卻不忘厘清她話中的意思。

  “大當家?”她輕輕笑了笑,又喝了幾杯酒,然後站起來走到樹邊。“那朵花好美呢!”說完她就想爬上去采花。

  赫連昀看見她要爬樹,傻眼了。“你下來!”她雖身穿男裝,但一個女孩怎可以爬樹?

  他一個躍身,便將她從樹上抱下來,將她扛上肩。

  “為何不讓我摘花?”她推著他。

  “萬一跌下來怎麼辦?”他惱怒地道。

  “可、可是我想要─”她被他吼得瞻戰心驚,話也變得吞吞吐吐。

  “要的話不會叫我幫忙嗎?”他沒好氣地道︰“抓緊我。”

  她聽話地抓緊他的雙肩,雙臂卻有些輕顫,因為她終於明白自己的感情─她喜歡他,喜歡這個冷漠又霸道的男子!她喜歡和他斗嘴、喜歡和他笑鬧、喜歡和他親近,喜歡跟他在一起!

  赫連昀一個提氣,抱著她飛上樹。

  摘完花落地後他忍不住又罵︰“你以為自己什麼都能做得到?還是當別人是空氣?開口求人有那麼難嗎?”

  聽見他的話,穆安翎不怒反笑,投入他的懷抱,低頭埋進他肩窩,汲取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

  他一邊聞著她令人心醉的香味,一邊因美人在懷而震撼著。

  “我雖然崇拜大當家,”她潤了潤唇,聲音卻越來越小。“但只有你會擔心我的傷,會監督我吃飯,會幫我摘花,會……擁著我罵……”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嘗到愛情的滋味!

  她鼓足勇氣抬眼看他,只見赫連昀幽深的眸中逸出笑意,眼底有著她從未見過的情緒。

  剎那間,她雙頰浮現兩朵紅地雲,羞澀得不敢看他。

  他放下她,望著她的雪顏半晌,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 開。

  不知因他的注視還是酒氣,她只覺得雙腿虛軟,嘴唇無法控製的哆嗦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赫連昀突然彎下腰,眼中放出幽暗的光芒,吞噬她的意識。

  “這是什麼意思?你喜歡我,對不對?”難道她對他有異樣的情愫?

  沒料到他直截了當地問她,穆安翎緊張得快不能呼吸,一股熱潮使她燒起來。這樣的情形已超出她的控製范圍,她忽然害怕起來。

  “我要走了!”顧不得什麼面子,她轉身就想走。

  赫連昀伸手急急捉住她,然後用微涼的手指輕輕撫摸她的粉頰,牢牢定住她的臉,讓她看著他。

  “不能說一半就逃,沒規矩。”他捏了一下她紅紅的鼻頭,催促她回應。“喜不喜歡我?”

  他喜歡她充滿自信卻不失嬌柔的眸子,欣賞她不懼他的直率個性,享受被她在乎、崇拜的感覺。

  “你呢?”凝視他不以為意的笑和迷人深邃的黑眸,她怯怯地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他一愣,仔細看著她道︰“對我而言,你很特別。”他的心已被她攪亂了!

  “我也是……就像你對我說的一樣,我……喜歡你!”她圓眼一亮,臉蛋一片潮紅,心跳得好快。

  他眼中瞬間閃過欣喜的光芒,隨即卻又神色不定地看著她,表情複雜。

  “因為我是四龍堡的人,你才喜歡我?”

  “我之前根本不知道你的來歷,可是我已動了心。”她好笑地搖頭,不明白這嚴肅卻自信的大男人會問這種問題。“你才是,我平凡得很,你怎會看上我?”

  他不語,灼人的目光緊盯著清麗若蓮的人兒,心一動,伸手將她擁入懷中,然後沿著她可愛的鼻子輕吻,直到嬌艷柔軟、深深誘惑他的唇瓣,薄唇封住她的口,親密地、渴望地跟她糾纏,探尋她的甜美。

  火熱的舌乘虛而人,如電流般的感覺直闖入她的心,驚人的刺激令她的腦子瞬間空白。訝異這種新奇的感覺之余,亦漸漸臣服於他時而強烈、時而溫柔的吻。

  “嗯……”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呻吟。

  飄蕩著醉人柔情的情苗,在兩人之間迅速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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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近的雲來客棧仍舊客似雲來,生意好得不得了,而所有伙計都明白他們的小姐兼代掌櫃正沐浴在春風中,跟越來越寒冷的天氣大不相同。

  而擄得芳心的男人,正是從四龍堡派來暫時總管客棧的“戴公子”──

  他們常聽見跟著他進去的下人“大公子”、“大公子”的稱呼他,於是所有人都認定辦事時正經、平日不苟言笑的男人姓“戴”,包括穆安翎。

  當穆安翎知道他的名字也叫昀後好驚訝,說他不但氣勢像大當家,連名字都一樣,也突然明白,為何他不喜歡和大當家相提並論,只認為這是男人間討厭比較的結果。

  至於其他的事他似乎不想多說,她什麼也問不出來,干脆放棄追問。

  客棧酒窖中再次傳出這對男女的聲音,聰明的人總會避免此時去打擾。

  “翎兒,我沒有準你去當陪酒的姑娘。”赫連昀表情威嚴,雙臂橫胸,語氣低沉,仿佛一位在教訓小孩的嚴父。

  “什麼陪酒的姑娘?你說話很難聽,思想也很齷齪。”穆安翎不以為然地點算每種酒的數量。“況且我到前堂打點都穿男裝,連你第一次見我時都沒發現,又有誰會把我當花姑娘看?”

  “那時我根本沒留意。現在我知道你是女人,卻看著你四處倒酒、敬酒,真是不成體統!”

  他承認自己看走眼,但不代表其他人也看不出來,加上很多街坊本來就熟悉穆家父女,這不就代表大部分客人都知道她是女兒身嗎?

  “昀,”她轉頭看著赫連昀。“你怕因為我是女子,而讓別人以為雲來客棧是混雜不堪的地方?”

  “沒錯。”這是其中一個原因。

  “那你放心好了,我在雲來客棧活了半輩子,從沒發生這種誤會,你別疑心太重。”

  “你就不怕我生氣?”他以冷冷的目光凝視著她,因她好像沒把他的話聽進耳裡。

  她悶哼了聲。“怕也沒辦法,只不過是倒酒,喝一小杯助興……”他比爹管得更嚴呢!

  “哪有男人會容許自己的女人陪酒?”他低吼。老天,他的心思她是真不知還是假不懂?

  穆安翎一聽,淡淡紅暈泛上臉龐,整顆心像是打翻了糖罐似的,甜得不得了,紅唇也無法控製地彎起嬌羞的笑容。

  他總是正經八百,卻會不經意說出這種令她窩心的話,害她每次都無法招架!

  “討厭,什麼你的女人?”她羞得不敢看身後的他。“別亂講,我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欲逃的她肩膀立即被大手攫住,下一刻她整個人落入赫連昀強壯溫暖的懷中。

  淺淺的茉莉香氣從她發間飄散而出,刺激著他的感官。

  “我隨時可以把你變成我的人……”他的吻如雨點般落在她的唇頸之間,讓她忘了要掙扎,也忽略了他話中的占有欲。

  他很訝異她居然引出他心中沉睡已久的溫柔,可是這種想守住她的念頭,感覺比守住任何產業來得美好。

  正當他埋在她柔軟的頸窩裡時,熾熱氣息使兩人均沒發覺,有人遠遠地看見這一切。

  風暴,正慢慢醞釀……

  赫連昀離去後,穆安翎回到自己的房間。一推開門,見到一個影子背對著她,嚇得她尖叫一聲。

  “是我。”

  聽清楚是誰後,她重重吁一口氣,拍著胸口點亮蠟燭,房內立時燈火通明。

  “爹,你怎麼這樣嚇女兒啊!”穆安翎噘著菱唇。“你不是捎信回來,說後天才能抵達嗎?怎麼不通知我要提早回來?”她剛剛還以為是啥不干淨的東西呢!

  “你不是忙著嗎?”穆掌櫃不禁歪頭蹙眉,看著似乎比他去福州前更漂亮的女兒。

  “怎麼忙都要去接爹啊!”穆安翎笑笑。“你回來後,我就能輕松一點了。”

  “你不是和戴公子處得不錯?”

  “還……還不錯吧!”她有些心虛地笑著,顧左右而言他。

  她和昀雖然光明正大,她也真心喜歡他,但她還沒有心理準備跟爹提,特別當爹一直想盡快將她嫁掉時!

  “還不錯?可是你們在酒窖做的事,可不是一句‘還不錯’就能解釋的吧?”他斜睨著女兒。

  他回來後聽旁人說,小安和四龍堡來的男人來往甚密時,他很懷疑是真是假,但剛才他不小心在酒窖門前,碰見女兒和一個背影高大男人做出超乎禮教的事來,他便不得不信了。

  穆安翎聽見爹竟看到她和赫連昀親吻,臉蛋泛起絕艷的嫣紅,羞得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讓她鑽進去。

  “你很喜歡他?”穆掌櫃將手中的茶杯靜靜放下,認真地看著女兒。

  她先是一愣,接著故作不在意的說︰“還……還好吧?”但流露著甜蜜的笑靨已出賣了她。

  一想起赫連昀親吻自己的舉動,她就不禁感到一陣臉紅心跳;一想到他在乎自己的表現,她就覺得整個人飄飄然,好像在作夢一樣。

  可是面對爹的追問,她有點怯懦,不敢大方承認自己對他已放下情愛,因她的直覺告訴她,疼愛她卻管束甚嚴的父親,很可能不贊成。

  “他可是大當家手下的人,雖不是主子們,但跟我們還是不一樣,他是否介意我們的地位不如他?”這才是他最擔心的事。

  “爹,他跟我們一樣,都不過是替當家們辦事,沒所謂主子下人的,你就別擔心這點了。”假如他是尊貴的爺們,她才不敢喜歡他呢!

  “他是真心喜歡你嗎?”

  這個問題冷不防刺了穆安翎一下,使她全身一震,清澈的眼睛立時蒙上一層憂慮,唇邊的笑意也隨即斂去。

  她不知道他的溫柔是否代表一輩子的喜歡愛戀,也不曉得出色的他為何會看上她,可是她從第一次遇見他開始,已深深被他吸引,心裡充滿他的身影,甚至不想嫁給別人,這就是愛吧?

  “爹,我不知道他怎麼想,但我是真心喜歡他!我……我求你這次就由我去試試吧!”她哀求著。

  穆掌櫃頓了片刻,看著女兒發紅的雙目,想哭的表情叫他看了也不忍心攔阻,只好點頭。

  女兒長大了,而且又美麗動人,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到福州前他還為小安的婚事擔心,現在她若能找到一個情投意合、身分相近的夫君,他何不樂見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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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舫偏廳

  赫連昀坐在主位上,聽著穆掌櫃仔細報告在福州的三個月以來,開設新客棧的事宜。

  當匯報告一段落,他滿意地點點頭,淡淡一笑說︰“穆掌櫃,這三個月可真辛苦你了。”

  聽到赫連昀罕有的關懷和慰問,穆掌櫃簡直受寵若驚,連忙回道︰“一點也不辛苦,小人只是盡本分而已,能為大當家效犬馬之勞,是小人的福氣!”

  今天大當家首次在四龍堡行龍樓以外的地方接見他,而且不是在書房邊辦公邊聽報告,而是在偏廳跟他同坐。看來大當家很重視開設新客棧的事,才會如此禮遇他吧?

  “不,我該感謝你才是。”赫連昀瞄了穆掌櫃一眼,相信穆掌櫃仍不清楚他與翎兒的事。既然這樣,他也沒打算現在提,任由事情順其自然。

  “大當家,你千萬別這樣說,那是我該做的!”穆掌櫃喜上眉梢,身子一揖又一揖。

  “你不在的這段期間,我知道雲來客棧上上下下都更加辛勞,但他們仍舊工作得非常用心,盈利有增無減。為了獎賞大家,從今月開始,我會按各人表現增加你們的俸祿。”

  穆掌櫃聞言呼吸一窒,連忙說道︰“那小人就先替其他人道謝了!大家必會謹記您的提攜之情,以報您的大恩大德!”

  “忠心辦事便行,不用太勉強,知道嗎?”赫連昀淡淡回道,心裡對他多了一分敬重,除了因為穆掌櫃此行確有建樹外,更因他是翎兒的爹。

  “是是是,小人知道怎麼做,謝謝大當家關心!”穆掌櫃興奮得傻笑,心中更篤定要回報赫連昀的恩情。就算要他們父女一輩子替他做牛做馬、為奴為婢,他都甘願,因為對他們這種卑下的平民來說,那是八百輩子才修來的福氣!

  看見對方歡喜的樣子,赫連昀更有把握能得到翎兒。縱使穆掌櫃一向對他尊敬順從,但他仍希望穆掌櫃對他多一分滿意。

  “若是沒有別的事情要交代,那小人就先回客棧了。”穆掌櫃恭謹地告退。

  “去吧。”他揮了揮手,目送中年男人離開偏廳時,突然說︰“對了,下次就帶你的千金過來看看吧,我想她會喜歡這裡。”

  穆掌櫃聽見大當家提到小安,又看見他掛在唇畔的淡笑,頓感意外,因為這十年來,他一直都沒提及正事以外。莫非是那位“戴公子”對大當家提起小安的?

  “我女兒她……是不是惹了什麼事?”他以為是“戴公子”對穆安翎不滿,連大當家也想找她來訓話。“我保証她下次不敢了,請原諒她吧,我回去會好好管教她的!”

  “你誤會了。”赫連昀放下茶杯,有點茫然地看著不知所雲的男人。“她沒惹事,你別無端責怪她。”

  就算是對她,該糾正的地方他絕不手軟,但若真的與她無關,他不希望她受到冤屈。

  “既然大當家這麼說,小人就放心了!不過我還是會提醒小女,凡事要安守本分,請您放心。”穆掌櫃怯怯地回應後,便急著想離開。“不耽誤您了,恕小人先走一步。”

  “不送。”

  “小姐,你不能去啊!掌櫃不希望你去打擾他們!”

  當知道穆安翎想偷偷跟在穆掌櫃身後時,小六子便一直跟在她身邊,意圖說服她放棄。

  “難得他們不是在四龍堡中見面,守門的一定會松懈,說不定能一睹大當家的風采!”穆安翎喃喃說著,心情複雜極了。

  這些天,即使面對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她也吃得心不在焉,只因心裡想的全是昀。

  不知是湊巧還是刻意,自從爹回來後,他便沒來客棧找她了,她亦不知該到何處找他,所以她便想,說不定他跟著大當家,她或許能見他一面,順便介紹他給爹認識,以消除爹的疑慮。

  沿著湖邊有不少賞景的平民百姓和豪門子弟,亦有小販叫賣著,盡顯江南風光如畫、安樂太平的景況。

  穆安翎拎著食盒,與小六子走過九曲橋向渡頭去。

  他們瞧見有一龐大的畫舫停泊在渡頭,旗桿上飄著繡著四條栩栩如生的龍形圖案的旗幟時,便知道這艘船是屬於四龍堡所有。雖然岸上和甲板都有侍衛守著,但人數遠比主堡少。

  她越接近心跳便越快,腳步反而慢了下來,小心翼翼、不著痕跡地觀察四周,一來怕穆掌櫃發現,二來尋找赫連昀的身影。

  忽然,街上的路人走避一旁,讓出一條路,但私語聲更嘈雜,像在看熱鬧。她還沒來得及問發生什麼事,就看見幾個四龍堡的侍衛走向前迎接。

  “他們是誰?怎麼都騎馬不坐馬車?”穆安翎伸長頸子,看不出所以然來。

  “好像是從京城來的達官貴人呢!”有些看過世面的男人談論起來。“連京城來的也要去拜訪四龍堡,真是不得了!”

  看見侍衛和畫舫上的人影,聽見街坊的談論,異樣的感覺益發強烈。她和昀之間好像隔著一條溝,她只能遠遠等待他出現,卻碰不著他!

  她擠向前,到了足以看清前頭人們容貌的距離,才松了口氣,希望能快快見到心上人一眼。

  一位身著華貴服飾,風度翩翩的美男子率先下馬,走向畫舫。

  “讓貝勒爺親自來找我,真是折煞了。”氣度不凡的赫連昀從船艙走出來,踏下跳板對華服男子說。

  穆安翎抱著食盒,看見赫連昀,杏眸瞠得好大,呆滯的直盯著他不放;再見兩人低聲交談,狀似朋友,臉上不禁浮現濃濃的疑惑,好半晌後才反應過來。

  昀跟這尊貴的貝勒爺相識?而且看來不只認得而已,而是身分相當的朋友!為什麼?他不是替四龍堡做事的人嗎?

  “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麼?”

  她驚魂未定地回頭,就見穆掌櫃站在身後,一臉薄怒地瞪著她。

  “爹!我……我……”事出突然,她嚇得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你偷偷跟著我來?小安,我說了多少次不可以這樣!難道你忘了你十三歲時的事嗎?你還不守規矩?”穆掌櫃幽幽地嘆了口氣。

  那年她偷偷上了馬車,想跟他一塊進四龍堡,可是她在途中睡著了,連他下車了也不知道,直到她醒來後到處亂跑,被守衛們發現,害他回去時被守衛訓話!

  “爹,我不是跟蹤你,我……是來找昀的!”她結結巴巴地回道,眼光閃到赫連昀身上。

  “戴公子?他在這裡?”穆掌櫃也跟著張望,想見見擄獲女兒芳心,卻素未謀面的男人。

  “就在那邊!”她見赫連昀的臉正好轉過來,便用力向前擠。“昀!昀!”

  耳力甚好的赫連昀似乎聽見了穆安翎的聲音,便在人群中找尋她的身影,見到果真是她,便吩咐秦一平把華服男子先帶進畫舫。

  人們見北京來的人紛紛上船,沒熱鬧好看後便散去。穆掌櫃和小六子先退到附近大樹下避開人群,只有穆安翎向前走。

  她見到他走近,雙眸一亮,心一寬,沒注意腳下一個踩空,差點摔倒在地。

  已來到她身邊的赫連昀見狀,急急扶好她。“人多不會先避一下嗎?好端端的也會跌倒!”

  “誰叫你那麼久都不來找我?我是特地來找你的,你怎麼還罵我?我也沒想到會跌倒的啊!”感受到他久違的氣息,多天的掛念一下湧上腦海,穆安翎緊緊擁住他,將紅紅的眼眶埋進他懷中。

  知道她一直在思念他,赫連昀一愕,然後胸口漾滿感動,下顎抵著她頭頂,輕聲回道︰“傻丫頭,這幾天我比較忙,不過明晚我有空去一趙,你等我。”抱著她的身軀,感受那份溫暖,多天來的勞累隨即消去。

  她乖乖地點頭,心裡彌漫著喜悅,旋即笑了出來。“騙我的話可不饒你!”

  此時秦一平走過來請赫連昀回去,發現穆安翎來了。“穆姑娘怎麼來了?跟你爹一道來的?”此刻他有點後悔現在跑出來,打擾了主子跟喜愛的姑娘溫存。

  “不,他不知道我來了。”但現在知道了!“對了,食盒內的東西是我特地做的,你們拿去分了吧!”

  “翎兒,我還有正事要忙,你先回去吧!”赫連昀低聲補上一句︰“走路要小心。”現在的他不宜顧及兒女私情。

  她點頭,依依不捨地目送兩人離去,後面的穆掌櫃卻是臉色慘白,顯然被剛才的畫面嚇到。

  “掌櫃,怎麼了?”小六子問道,疑惑掌櫃大概是看到小姐和男人摟摟抱抱而大受打擊。

  “剛剛……跟小安說話的那位公子……就是‘戴公子’?”他顫抖地問。

  “對,就是他。”小六子爽快地回答。其實連他也替小姐找到一個這麼出色的男人而高興,想必掌櫃也一樣。

  “爹,我好了。”穆安翎回到他們身邊,發現父親臉色不對。

  “小安,這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穆掌櫃氣急敗壞地拉住女兒,顧不得在外面就對她吼道。

  “說清楚什麼?”她詫異的睜大雙眼,不解父親在說什麼。

  “那個男人……明明就是大當家,為什麼要騙我說他姓戴?”她可知道,當他看見大當家與她的互動時,他差點當場暈倒!

  “你說誰?昀嗎?他姓戴沒錯啊!”她仍一頭霧水。

  “昀、昀!你天天叫這名字,卻不知道他就是赫連昀?小安,他就是赫連昀,四龍堡的大當家!”

  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震撼了穆安翎!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的頻頻搖頭。

  “不會的,他怎麼可能是大當家?他們只不過是……名字相同罷了,爹你不要亂講!”她失神地低聲否認,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你真不知道?”

  她咬住下唇,無法克製顫抖。“昀怎可能是大當家?他明知道我崇拜大當家,既然他就是,為何要瞞著我!?”

  “我剛剛就是向大當家匯報,難道我還會認錯人?”穆掌櫃的語氣流露出深深的悲哀。“那是大當家隱瞞你他的身分了?”

  爹的話字字如針般刺痛了她,穆安翎突然覺得身體變得沉重、頭痛欲裂,像是有人拿斧頭在她腦袋裡猛揮猛砍。

  “你是說……他騙我?”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她為何會感到心痛?剛才她仍為了他的關心而高興啊!

  “這能怪誰,只怪你沒問清楚!小安,我早就告訴你,人要安守本分,特別是女人,只怪你妄想跟這麼不平凡的男人在一起!”

  她整個人渾渾噩噩,心像被抽空了般,滿腹辛酸湧上眼眶,化成淚水。

  “我沒有……我沒有!是你認錯人!”穆安翎用手捂住嘴巴,想阻止自己發出任何哭泣聲。

  “你醒醒吧!你和大當家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穆掌櫃疾言厲色地想搖醒女兒。他不想傷她的心,只是要她認清事實,不要再陷下去。

  “是我……癡心妄想嗎?我根本就沒想過他是‘他’,就算他只是個聽人命令的下人,我也是這麼喜歡他啊……”她知道自己哭起來一定丑斃了,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他連真實身分都不願告訴你,就代表他不是認真的,更不愛你!他擁有財富權勢,他該配官家千金,甚至是朝中貴族,不屑愛上你這種平凡的女子!即使你再美再特別,當有一天你對他而言不再新鮮,他會毫不猶豫忘記你!”穆安翎抱住頭,拚命搖著頭,渴望甩掉殘酷的現實!她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而不是流干眼淚也改變不了的真相。

  “爹,我要靜一靜……”

  “小安!”

  “我會自己回去!”說完,她不顧一切往前跑,心裡一片空白,像瘋了一樣的跑著。

  直到她覺得四肢無力,只好靠在一棵參天老樹上喘氣,任由溫熱的淚水隨著急促的呼吸湧出,呼應心中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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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6:40:1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黑黑的房間只亮了一盞煤油燈,可是還是可以聞到有種細微的燃燒燈芯的刺鼻味道,但一切都打擾不了靜靜躺在床上的穆安翎。

  從昨天回來後,她便將自己關在房內,既沒出門也不讓人進來,小二只好將飯菜放在房門外。只是他們每次去收拾時,發現她只草草吃幾口,幾乎等於沒吃。

  穆掌櫃看見這種情況又怎會不擔心,他想看看女兒,但都遭到她拒絕,只聽見她平和地說︰“我只是想安靜幾天,沒事的,你們別擔心!”

  他對女兒沒轍,只好依她,希望她能盡快恢複。

  而她,在房裡一直想東想西,回想她和赫連昀如何相遇、相愛的經過,也回想爹從前是怎樣教導她。

  “小安你記住,身為姑娘家,千萬要小心遇上的男人,尤其是優秀的男人。他越優秀,你越要小心謹慎,不可以輕易動心,因為這樣的人不是我們能高攀的,他一定會令你傷心。除非你做正室,有了名分的保障,否則嫁一個平凡普通的莊稼漢都勝過達官貴人,因為他們會真誠對待妻小,他們的心只屬於你。”

  回想起爹這番話,她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揪住,讓她痛徹心扉。

  假如她有將爹的話牢牢記在心裡,她就不會愛上赫連昀!

  她真後悔遇見他!她寧願一輩子幻想、崇拜和仰慕他,也不想在體會過他的熱度、溫柔後,才知道這一切只是欺騙的游戲。這要叫她該繼續愛他,還是怨他?

  赫連昀獨自來到雲來客棧,但沒有經過正門,而從後門進去。

  他站在穆安翎房門口,看見門邊放著溫熱的飯菜,感到有些不對勁,便敲門。

  “行了,我等一會兒就會吃,你們先去忙吧!”門內傳來她的聲音,聽起來卻有氣無力。

  “翎兒,是我,開門。”他沉聲呼喚。

  她聽見是他,緊張得從床上跳起來,赫然記起他說過今晚會來找她,更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赫連昀敲了半天的門仍沒人應聲,蹙起眉頭伸手推門,卻發現門竟然閂上了。她在做什麼?才晚飯時間就閂門?

  “翎兒,開門!”他眉心更聚攏,語氣更深沉。他不喜歡她排拒他的感覺,更怕她出事了。

  “你回去吧!”她叫道。

  “不可能。”他偏不走,非要看到她才罷休。不消數秒,他便震開門板,輕而易舉地闖進房內。

  “你、你怎能弄壞我的門?”穆安翎見他有如君臨天下般踱到她面前,一臉冷然地緊盯她,嚇得先指責他的不是。

  “我已說了兩次‘開門’,不想再說第三遍。”赫連昀察覺她的憔悴,語氣不禁緩和一點。“你哭了?”

  “我沒有。”如果他這些話是在兩天前跟她說,她會很感動,但現在,他再多的問候也只是戲弄。

  他審視她半晌,確定她又瞞著他什麼事,可是他先不追問,而先關心她︰“為何閂門?為何不吃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她忍不住發脾氣。

  她不知道該如何發洩內心的絕望和悲傷,只好用這種讓他討厭的方式對他;他討厭她最好,那她就不用再癡心妄想了。

  “如果是別人,我不過問,因為我根本沒空注意!”他劍眉蹙緊,漠然的口吻裡有幾分慍惱。

  她怔住了,眼中差點因他的話而冒出水氣。 她心裡明白,這樣的幸福根本就不屬於她,因為她的身分跟他實在差太遠了,她不相信他會真心愛她、守著她。

  “我不想吃。”看著他逕自將飯菜端到桌上後,她別過頭。

  “吃。”他往她碗裡夾菜。“你可以選擇自己吃,或者我喂你。”

  “你為什麼要管我?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她咬著下唇,用力眨了眨眼,不許自己掉淚。

  “我說過了,你對我是特別的。”這是他認為最能解釋對她的在乎的形容詞。

  “只是特別?”胸口一陣心酸,那揪心的感覺讓穆安翎臉容扭曲。“好,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赫連昀忽然停住動作,抬起頭,目光冷冽地注視她。

  她神色悵然。凝視著他,知道聰明如他,明白她已發現他的身分。現在只差他肯不肯承認,是否還把她當作笨蛋!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不是嗎?”他輕聲反問,絕對的尊貴氣息流洩而出。

  她黑色的眼眸,因他流露出的皇者氣勢閃爍了一下。

  “不是,我根本不曉得你就是赫連昀,四龍堡的大當家!”她瞪著他,將心中強烈的不滿吐出來。

  “翎兒,你就為了這件事跟我嘔氣?”他們昨天不是好好的?他不認為這件事會讓兩人的關系破裂,是她太小題大作了吧?

  “為了這件事?這種事對你來說是小事,對我來說是大事!而且我怎敢跟你嘔氣?我哪有資格!”

  “我是不是赫連昀,對你來說很重要?”他一把抓住她的柔荑,逼她直視他卷起旋風的黑眸。

  “對,很重要!最少我能肯定,我們家的恩人不是聖人,他也有欺騙別人感情的時候!”她表情冷涼,目光如水。

  他甚至連喜歡她都沒說過,她怎會還一廂情願地愛他,以為他會對她認真?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聖人,更沒有欺騙任何人的感情,包括你!”面對她的怒罵,赫連昀有股說不出的惱怒,因她輕易就否定了他倆之間的一切。

  他就是擔心發生這種事,才沒有對她坦承自己是四龍堡大當家。

  外人看到的他也許是個高不可攀的堡主,而她只是個平凡的客棧丫頭,但他從沒有用身分區別兩人的不同。他喜歡她,不就是因為她是她?為何她不能用同樣的態度待他?一旦他換了姓氏、換了另一個身分,她對他的感情就不同了?

  穆安翎蒼白的臉上略顯疲憊,被人壓迫的感覺更強烈,她卻無能為力!

  “小人如果有任何冒犯您的地方,小人向您陪不是,希望大當家別怪小人。”她像見了貓的耗子般,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個躬。

  “翎兒!”赫連昀眼一黯,胸口掠過許多情緒,瞅著她低語︰“我承認這次是我不對,但我們非要弄到如此地步嗎?你不是很想見大當家嗎?我就是他,我就在你面前,你該開心才對,不是嗎?”

  “我一點都不開心!”她只知道她被騙了!

  “那你想怎樣?”他壓低聲音,妥協了。

  她深吸口氣,頓了頓,用盡全部的理智對他說︰“我們該結束了吧?是我笨,不自量力愛上你這種人,我不會怨你,所以……請你放過我吧!”這樣她才能斷了情絲。

  畢竟門當戶對對他而言相當重要,而她只不過是下人,配不起他,正如爹所說,他們不會有結果的!

  “不可能!”赫連昀震怒地吼道︰“你明明喜歡我,難道你可以停止自己的感情嗎?”

  他一時情急,伸出雙臂將她抱個滿懷,發瘋似的吻穆安翎,咬她的唇,強迫她迎合他。她試圖推開他,可是他卻把她抓得好緊,任他掠奪。

  他的吻越來越深,好像要把她吞下去似的。他的吻讓她喘不過氣來,想掙扎、想推開他卻動不了,只能任他吻著,任他的氣息吞沒她。

  不知過了多久,他放開她的唇,又開始粗暴的啃咬她的粉頸。

  “放開我,不要這樣!昀,你到底怎麼了?放開我!”可是他似乎沒聽到,無視她的掙扎。這不是她認識的男人,平常冷靜嚴肅的他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

  “不……我不要這樣……”她真被他嚇到了,拚命掙扎卻掙不開,一急,眼淚就掉了出來。

  聽見她帶哭腔的哀求,赫連昀怔住。看見她含淚委屈的杏眼,看到她頸上被他咬出的紅紅紫紫,他停了下來,胸口湧上心疼。

  他沒有說話,只緊緊抱住她,心中矛盾又掙扎。

  “不準哭。無論如何我都不答應你離開我!”他一向自恃的沉穩,全都因她不翼而飛,為免不小心傷到她,就這麼擁著她一動也不動,讓時間靜靜流逝。

  “求你別說了!”穆安翎的淚水又湧現,想推開他。“拜托……放開我!”

  “你再仔細想清楚,我過幾天再來!”說完他便放開她,決定讓她平靜,也讓自己冷靜。

  可惡!為什麼她一直哭?難道她不知道他比她難過嗎?他究竟做錯什麼?只不過瞞著她,就惹她哭成這樣?

  他雖堅強,但也會受傷的啊!

  赫連昀離開後穆安翎哭了一整夜,想通不少,但第二日她不敢步出房門,免得嚇壞大家,所以她一連五天沒有去客棧幫忙,讓其他人忙得要死。

  為了讓自己別再想,也為了補之前沒仿的工作,她比誰都拚命,休息時間相對短了不少。可是唯有這樣她才能舒緩內心的痛苦,可以說服自己,失去赫連昀,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天未透白,已入冬的冷風吹動樹枝,發出颯颯的風聲。

  穆安翎提著新鮮的青菜,從巷角走向市集還未開始的街上。供應新鮮青菜的大叔得了風寒,昨天他十歲的女兒特地來告訴她,她便打算今天親自來一趟。

  不知怎的,今早心裡總是不舒服,仿佛就要發生什麼事,心緒不寧。

  路上怎麼一個人影也不見?拜托,讓她遇上賣豬肉的黃叔也好,擺粥攤子的林嫂子也好,讓她安心一點吧!

  她強自鎮定,不要胡思亂想,加快腳步往前行,就在轉過一棵樹的時候,一個沉重黑呼呼的東西突然倒在她身上,她直覺伸手一擋,但一下子她就撲倒在地,青菜隨著提籃掉落四散。

  她嚇得大叫,驚慌失措的她看清楚那是什麼以後,更嚇得魂飛魄散─那竟是一具屍體。

  她立時尖叫起來,膽顫心驚地快速爬離。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也不敢看個究竟,只想拔腿就跑。

  可是她一轉身,就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幾個凶神惡煞的彪形大漢。

  “你就是赫連昀的女人?”其中一人曾在雲來客棧見過她和赫連昀態度親密,所以一眼便認出她。

  是刺客!似曾相識的畫面突然閃進她腦中。她想也不想,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使她向大街沖去,一邊跑一邊叫喊。

  “昀,救命─”她不由自主地叫赫連昀的名字,但心知這次恐怕比上次更危險,她只能盡力逃跑,因為赫連昀不在這裡。

  四周似乎哄鬧起來。正在逃避追剿的刺客才因怕打草驚蛇而殺掉路過的更夫,現在豈容穆安翎喚來更多人,於是急忙捉住她,順便以她當人質。

  她手腳並用地掙扎,忽然聽到許多人的聲音傳來。

  “救命啊,殺人啊!”她扯著嗓子大聲呼救,希望有人發現她。

  刺客似乎對追兵很顧忌,一下子分了神,還來不及綁住她,已有幾個男人走上前,跟黑衣人糾纏在一起。

  雖然他們不像為救她而來,但至少阻撓了刺客,這讓穆安翎松了口氣。

  她站直身體,突然一陣椎心疼痛從腳踝傳來,她吃痛,站立不穩,整個人跌在地上。

  趕來的人看到有一女子坐在地上,查看之後發現是她,便詫異地向後揚聲︰“爺,是穆姑娘,她在這裡!”

  穆安翎愣了一下,眼光盯著從遠處走來的男人。即使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動作,他做起來就是散發出獨特的氣勢,周身淨是耀眼的光芒!

  “翎兒?你來這裡做什麼?”赫連昀跟她一樣意外,沒想到會在此時遇到她。

  這次他親自揭發四龍堡鹽田監工與私鹽地下商人的交易,但沒想到對方早有防備,帶了一群大漢護航,可是東窗事發後,主嫌犯早就逃之天天,他們只好改為追截嘍羅,希望能盤問得知幕後主使人的身分。

  穆安翎瞥了他一眼,思念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委屈的低著頭,應了一聲︰“還不是因為這場無妄之災……”

  聽她這樣說,又看見手下正與人打斗,赫連昀臉色一變,間︰“你受傷了?”

  她怨慰地瞟他一眼,說道︰“小傷,不礙事,你去忙吧,不用理我。”她不想與他多說半句話,一想起兩人間的芥蒂和身分上的差別,她心中湧起一陣惆悵。

  “是四龍堡的事連累了你,我就要負責到底。”赫連昀聽出她的疏離,表情頓時不悅。

  她因他的霸道而更倔強,站直身子就走, 一扯到腳踝就痛得直抽氣,臉色更蒼白。

  “說,傷到哪?”他注意到她的不適,明明心疼她,卻冷冷命令。

  穆安翎眨眨眼,咬牙切齒說︰“好像扭傷腳了……”一定是剛才逃得太急,才會扭傷的。

  “既然受傷了還逞強!幸好我來了,不然你怎麼辦?”他臉上閃過心疼,一把橫抱起她,口中不忘罵道。

  “你又不是我的誰,我的事自己會處理!”

  “閉嘴!”赫連昀沉喝。他原本已因她說要斷絕來往一事而煩躁,現在她受傷了,還敢跟他鬧脾氣?

  她嚇得低頭不語,不知他會如何處置她。好歹她知道他是何許人物,不敢再放肆了。

  他看了 殺中的人馬一眼,眼中閃過濃重的殺機。“巴圖克!”

  巴圖克連忙道︰“在。”

  “這裡就交給你,一個都不準放過,全部就地格殺!”

  “要不要抓兩個活口問話?”巴圖克猶豫了一下,望著眼前的男人,盡管跟隨他多年,但爺露出這表情時,他仍忍不住瞻寒。

  “不需要,”赫連昀似揚非揚的唇形成嘲諷的弧度,冷冷地說︰“他們是誰派來的,我心裡有數,何況他們已放棄唯一的生路!來日方長,我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誰手!”

  “是!”

  赫連昀再也不看 殺的眾人,抱著穆安翎在侍衛的保護下大步離開。

  “你要帶我去哪?我要回家!”她不安地掙扎,不敢直接與對上他的目光。

  不要,她不能再迷戀他,否則她會離不開他。

  “我這就帶你回去。再兩個街角就到雲來客棧了,你就不能忍耐一下嗎?”

  看到路上熟悉的景物後,她低下頭抿緊唇瓣,不再反抗。

  兩人之間一片沉默,直到將她輕柔放在榻上後,赫連昀才開口。

  “你休息一下,侍衛都是我調過來的,你不必擔心。”他說話的語氣跟剛才簡直是天壞之別,但臉上還是冶冷淡淡的。

  他在穆安翎身邊坐了下來,抬起她的腳要查看她的傷勢。

  “啊,痛!”她的左腳已腫起來,像個大蘿卜。雖然嘴裡說不礙事,可椎心的痛卻不假,一定傷得不輕。

  他眉宇堆起一座小山,神色凝重道︰“你看你都傷成這樣了,還逞強!”

  盡管心裡百轉千回,穆安翎終究還是說出口︰“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所以別管我!”

  她想起身,卻被他冶冽的目光製止。他深沉的眼光告訴她最好不要再違抗他,否則下場自行負責。

  “這……根本就是浪費時間!”她只能乖乖地坐下,任由他用水浸她的左腳,舒緩紅腫。

  “我不認為是浪費時間。”俊臉貼近她逼問,心中五味雜陳。“究竟為什麼要拒絕我?”從沒有女人這樣對他,最糟的是,他不想推開她。

  “因為我……根本就配不上你,我身分卑微,根本沒資格站在大當家你身邊,這樣行了嗎?”兩人站在一起,只會被世人取笑。

  “我不在乎。更何況你不是真的出身卑微。”她不是妓女、不是奴婢,身家背景也清清白白的。

  “不,你不懂……”他總是高高在上,當然不了解她這種出身市井的女子,對婚配之事的無奈。

  “我的確不懂,我不懂你在顧慮什麼。在我看來,只要我願意,什麼身分、什麼配不配都無關痛癢。”

  他向來對感情看得很淡,外表的優勢讓他從小到大得到許多注目,他早已習以為常,幾近麻木了。偏偏遇上她,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她不怕他、跟他唱反調,說話行為總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不知不覺她已悄悄進駐他的腦海;當他失去平日的冶漠,不由自主因她皺眉、因她微笑,他就知道自己已對她生出情愫。

  聽見他這話,一股酸熱猛地沖上穆安翎眼眶,眼淚滴下粉頰。她索性將臉埋在掌中,無助的哭起來。

  “你何時變得這麼愛哭?怎麼我說什麼話都會讓你哭?”他眉心緊皺,替她拭去淚水,完全明白了什麼是心軟,看著她哭,所有的冰冷化作一灘水,拿她毫無辦法。

  這時穆掌櫃沖了進來,剛好見到赫連昀替穆安翎拭淚的畫面。

  “大、大當家?小人不知您來了!”穆掌櫃連忙拱手作揖,視線掃過女兒尷尬的臉。

  “沒關系,翎兒扭傷了,所以我送她回來。”

  翎兒?他叫得可真親熱!穆掌櫃上前抓起穆安翎,要她一起跪下。

  “爹!”她被這舉動嚇到了!

  “你做什麼?”赫連昀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做。

  “大當家,這十多年來小人父女倆一直沒機會當面道謝,以報您對我們的大恩大德!”

  聽了穆掌櫃的話,赫連昀反感地皺起眉頭。穆掌櫃分明就在暗示他什麼。難道是他對翎兒說東道西,讓她反應這麼大?

  “若是因當年買回雲來客棧而向我跪,我接受;但若因其他事,我受之有愧,穆掌櫃。”

  “大當家,小安年紀小,假如之前冒犯了您,您就饒了她吧,她……她承受不起大當家寵愛!”

  他睨了說不出話的穆安翎一眼,不悅地對穆掌櫃說︰“這是我和翎兒的事,不勞你老人家費心,也不必擔心她會承受不起。倘若我要給,沒人阻礙得了。”

  “大當家,您……您究竟想要什麼?難道您真的不肯放過小安?”穆掌櫃顫巍巍的問︰“您何必要一個配不起您的女人?”

  赫連昀心中已有了決定。主意既定,他臉上露出淺淺的笑。

  “我想要什麼?”他勾起一笑,滿意的看見她茫然的眼神。“我要你家女兒罷了。”

  “赫連昀,你別欺人太甚!”穆安翎一雙美目充滿了不可思議。他竟然說出這種話?

  “我哪裡欺人太甚?我只是要帶你回四龍堡而已。”他沉緩低啞的聲音一點都不似說笑。他喜歡她,希望她待在自己身邊,就是這麼簡單。

  “我又不是你的誰,你憑什麼這樣做?”她的心狂跳不已,但她緊咬下唇不讓情緒露餡。“你這是擄人,我不要跟你去任何地方!”

  “憑我是你好幾次的救命恩人。”他黑眸直瞅著她漲紅的臉龐。“而且敵人已注意到你,為免再有今天這類事發生,我非將你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不可。”

  “大當家,這……這怎麼可以?難到您要小安……”當爺兒褻玩的賤妓嗎?假如大當家真這麼打算,就算要他放棄雲來客棧,做爹的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

  赫連昀明白穆掌櫃的顧慮,但他只覺得好笑。對於女人,他一向不似四弟軒轅敖般荒唐,更何況他對翎兒是認真的。

  “她就以我未婚妻的身分住進四龍堡吧。”他淡淡地道。

  “什麼?你瘋了嗎?”穆安翎幾乎傻眼,心情受到劇烈的震蕩,腦子裡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奔馳。

  他說……未婚妻?難不成他要娶她?怎麼可能?

  “大當家,這……可不能開玩笑的,你是認真的嗎?”他這種大人物會看上小安已是意外,現在竟說要她做他的未婚妻而不是侍妾?這是何等的尊榮啊!

  “我從不拿這事開玩笑。”怎麼所有人全忘了他處事為人的風格,認為他只是信口開河?

  接著是一陣沉默。

  “既然這樣,還請大當家作主。”赫連昀的回答,使穆掌櫃無法再拒絕。

  赫連昀一向沉穩守信,他金口一開,話一落地,便再沒討論的余地;再說,他的未婚妻將來就是正室,那小安在身分上也有了保障,相信不會被人欺負。

  “爹!”穆安翎氣得大嚷。“你真的要我跟他走?”

  “小安,我相信大當家會好好待你的,你不用掛心爹。”穆掌櫃安撫女兒。“你……假如真的受了委屈,就當作是替穆家還恩好了。”

  “爹!”

  “你等下打點好行李,我們下午就回四龍堡。”赫連昀馬上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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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6:40: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馬蹄蹬蹬的節奏,有如此刻馬車上穆安翎的心跳,時急時緩、時強時弱,讓她快受不住而想跳車。

  從被“挾持”上車開始,她便沒跟赫連昀說過一句話。一來她氣他說了算的霸道做法,二來她真的害怕。

  四龍堡,就好像紫禁城一樣宏偉神秘,每個人都想一窺其貌;另一方面,當真正要踏入它的大門時,懼意便油然而生。

  她側過頭,凝視著窗外景物早已變成一片接一片的深沉蒼翠,她不得不面對事實─她要住進四龍堡了!

  赫連昀看向對面坐立不安的穆安翎,關切憐惜的目光停在她身上。“很快就到了,撐得住嗎?”雖已能走動,但他沒忘她今早才扭傷了腳。

  “大當家,這是玩笑話對嗎?”她終於抬頭正視他,神情僵硬。

  “當然不是。”他知道她所指何事,認真盯著她,面容嚴肅。“還有別叫我大當家,叫我昀,跟以前一樣。”

  “我……哪有資格?”她黠然說。從前他雖然比她強勢、出色,但最少她不知道他們的距離原來是天地之闊,可是現在,已經不行了。

  “我早就給你叫我名字的資格,給了就不會收回來。”他微笑著。“至於未婚妻的資格,只要你住進四龍堡慢慢就有了,而且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學商嗎?這可是個好機會呢。”

  知道她被他的決定嚇壞了,而他也被自己給嚇了一跳,可是他絕不認為那是個錯誤,因為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她受苦,想盡快名正言順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

  她疑惑地盯著他,懷疑那只是隨口敷衍她的話。她不再開口,回頭望向窗外。

  馬車經過一條河,三面是高而陡峭的山峰,小房屋錯落在各處,不久後她看見高高聳立,用巖石堆砌而成的圍牆時,立刻瞠目結舌。

  她小時候雖然來過,但不是不小心睡著了,就是被爹關在車內一直訓話,所以對四龍堡的記憶模糊得很。沒想到四龍堡如此龐大雄偉,跟它的名字一樣。

  “大當家回來了!快打開城門!”一聲聲大喊自外朝內傳。

  馬車沿著寬闊的路行,轉彎後慢慢停下來。

  “下車吧。”赫連昀說了一句,便先行下車。

  穆安翎點了點頭,放下窗簾,讓他抱下車後再小心扶著他慢慢走,後面有人拿著她的行李。

  她四下張望,主宅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威武華貴,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立時緊張又興奮,也有些不知所措。

  “怎麼站著不動?過來吧!”赫連昀發現她站在原地觀望,沒好氣地喚她。

  “老天,我真要住進來嗎?”她此時才驚覺他不是說笑,他真的決意要她跟他在一起!“我可不可以……不住了?”

  “不可以,我要你跟我在一起,這回非要你完完全全認識全部的我不可,日後再跟我鬧別扭,也不能用這種理由推開我。”他抓著她繼續向前走。

  她瞪了他一眼,沒說話。今天莫名其妙被他帶來四龍堡,現在也只不過對他說出自己的想法而已。

  “不頂嘴了?”他俊美的黑眸好笑地回望她。“莫非進了四龍堡就怕得不敢說話?”

  她其實氣死了,可是在眾人尊敬和好奇的目光下,她真不敢隨便惹他。瞧他手下不但多,還個個人高馬大,所以唯有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怕就跟緊一些,我帶你進去。”他不再逗她,拉著她就走。

  穆安翎緊靠著他,像一個初到未知環境的小孩一樣怕生。

  他怔了一下,淡淡的笑意泛上唇畔。被她需要的感覺還真不錯。這樣的她,比跟他針鋒相對時可愛得多,

  沿途遇上他倆的僕人,見到是赫連昀都先福身請安,再萬分好奇地望向被他小心扶著的姑娘。

  嚴謹的大主子竟然帶女人進堡,這是絕無僅有之事,而且他看起來心情很好。丫鬟長工、嬤嬤管事等全詫異非常,有的更去請福壽過來看。

  他們會那麼震驚,全因為穆安翎是赫連昀從外面帶回來的,而且讓他一路親密地扶著走。

  赫連昀一直少和女人有瓜葛,跟其他王公貴族或富家子弟比起來,可說是清心寡欲。當然他並不是異常,偶爾到青樓談生意時也會過夜,但那只是逢場作戲,沒有對哪個姑娘認真過。他還未娶正妻,就是他不在意的最好証明。

  最近福總管因見大當家沒有心儀的對象,皇上亦有意指婚,所以就積極物色一些鄉紳富戶的千金,有些甚至已被請進四龍堡小住,名義上是招待她們來玩,實際上是想讓大當家挑選。現在他卻一聲不響帶了一名標致年輕的姑娘回來,不令人驚訝才怪!

  穆安翎不是沒發現眾人的目光,但也難怪,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可是事到如今她也無能為力,因為赫連昀固執又堅持,只要是他決定的事,旁人不能左右。

  他倆經過許多地方,走廊、小橋流水、亭台樓閣錯立,前中後院花團錦簇,百花娉婷展姿,五彩錦鯉在荷香水流間悠游,柳絮隨風輕舞。

  兩人走進一處院落之內,依山傍水,景色簡約卻風雅,她挺喜歡這個環境的。

  “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何還沒到?”穆安翎輕顰眉心,小心翼翼的問他。

  “這是艮龍院,我住的院落。”他回望她一眼。“以後你也住在這兒。”

  她一怔,倏地面紅耳熱。“為什麼要跟你住一起?我……我才不要,不行!”那太親密、太……尷尬了!

  聽到她跳得太快的誤解,看著她露出嬌羞的慌亂表情,赫連昀直為她的模樣傾倒。雖然翎兒精明能干,但對男女感情之事仍很青澀。

  “你是我的未婚妻,不住我的院落要住哪?”他佯裝沒看到她的胡思亂想,正經八百的反問她。

  “難道沒有女人嗎?她們總有住的地方吧?”總比初到就跟他共處一室好。

  “不行,你跟她們不一樣!”赫連昀聽得眉皺起來。“為什麼非要躲我躲得遠遠的?跟我住在艮龍院不好嗎?我又不是要你現在就跟我同住一室。”

  最近被福叔接進來小住的大家閨秀,全都巴不得能堂而皇之地跟他住同一個院落,而不是待在女客居住的小樓。而她,卻一再推卻無數女人夢寐以求的安排!

  “他們又不知道我是誰,你這樣會惹人閑話的!”她畏縮了一下,喃喃自語,見他不吭聲,她只當他默許。

  他臉色鐵青,她也不敢再說了,乖乖跟他進去。

  邊干活邊聊天的僕役看到主人回來,立時止住閑聊,恭敬地行禮。

  “這位是穆姑娘,我的未婚妻,以後就住艮龍院,你們好好侍候,明白嗎?”被穆安翎的話激得表情繃緊的赫連昀,當家威嚴盡現。

  她眸中閃過一絲訝異。

  “明白了!”眾人齊聲應道。

  不等她有所反應,赫連昀便撇下其他人,一言不發地拉她走出大廳,向房間大步走去。

  “你剛才忽然這麼宣布,嚇壞他們了。”她看到有些人如見到怪物一樣盯著她看。

  “我本來就要宣布此事,難不成你見不得光?而且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他們知道後就不會說閑話,你還有何不滿?”額際跳動的青筋顯示他正極力壓抑怒氣。

  只要面對她,赫連昀的平靜就好似飛走了一樣,情緒起伏大得令他無法控製。

  他不悅的神色非常不耐煩,刺中穆安翎心中一角,心頭不禁一陣苦澀。

  她差點忘了自己本來就沒資格要求什麼,他是這裡的主人,也是穆家的恩人,他想如何便如何,對她稍為好點已是恩惠,她該笑著接受,而不是這不滿意、那不高興的。

  “沒有了。”她輕輕回了一句,便垂頭沉默,跟著他來到一間房間前。

  “進去看看喜不喜歡。”

  穆安翎回頭看了身後的男人一眼,猶豫地伸手推開雕刻精致的木門。

  靠窗的牆邊有兩張樣式古樸典雅的矮櫃,房中央擺放著一張梨花木八仙桌和凳子,桌上還放著一套青瓷茶具,上好的質地顯示價值不菲。陳設看似簡單但精致舒適,想必主人悉心安排過。

  就在她打量環境時,赫連昀突然開口道︰“這裡共兩層,二樓是寢房及浴間,這層是書房和花廳,後面是丫鬟房和小廚房。若你有需要,吩咐下人便行。”

  穆安翎臉色複雜地打量著,然後扶著樓梯把手步上一樓,看見全是姑娘家的裝潢,心裡一冷。

  “很漂亮,原本是誰住的?是位……姑娘嗎?”她柳眉一擰,自嘲道︰“我來了她怎麼辦?”

  “這兒本就沒人住,是我差人先收拾好的,你無需懷疑。”跟在她身後上樓的赫連昀從後摟著她,嘆了口氣,眉頭越擰越緊。“你就這麼討厭我?最近我們都變得好奇怪,我不希望再這樣下去了!”

  他的低喃霎時讓她心疼,他聲音中的苦悶深刻地滲入她的心。

  “我們就不能和好嗎?為什麼知道我是赫連昀的那天晚上……不願意成為我的女人?如果那天我沒有停下來,今天不至於變成這樣。”他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

  “不,那只會讓我對你更失望而已。”她抬起眼,低聲道︰“你也不必為了我這種女人失了大當家的威嚴,不值得的。”

  就算她怨他欺瞞她、哀悼她注定失敗的愛情,但他在她心裡仍是個了不起的出色男子,是她崇拜的人,她不希望他為了她失去理智,做出後悔之事。

  苦澀的笑從他嘴角蕩開,散播到空氣裡。

  “就算是大當家,面對自己在意的女人,也只是普通男人罷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顫抖著,眼淚不自覺湧上,哀傷的情緒頓時籠罩全身。“你的恩情我很感激,假如你當真想要我報恩,我可以為奴為婢,燒菜、打掃都行,但請你不要玩弄我的感情,我真的……玩不起游戲!”

  就算他說要娶她,也只不過是興之所至,她從不相信。之前她的心已因他而重傷過,再有下次的話,恐怕她的心會粉碎到不能縫補。

  “我不要你感激我,也從未想過以恩情為借口得到你,更沒有玩弄你的意思,你怎會這樣以為?”

  她眼神一黯,擦干眼角的淚水。就在她望進他眼眸深處時,他突如其來的吻封住了她所有思緒,他輕輕吻上她的額,然後才松開她。

  她真不明白,怎會有人做著火熱的舉動,表情卻冰冶淡漠?

  “待會我派幾個丫鬟過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去辦點事。”他交代道,眼中充滿無奈。

  穆安翎呆呆地點頭,斜靠在門邊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如果昀能永遠對她如此就好了!可是……他會嗎?

  她認定自己只是個過客,等他明白要的人不是她,他就會放她走吧?

  現在既然她身不由己,非要住在四龍堡不可,那就住吧,而且她必須比以前更堅強,只要能撐下去,相信一切都能雨過天睛。

  被派來服侍穆安翎的翠菊,端著梳洗盆走了進來。“小姐醒了嗎?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這裡比我家豪華多了!”穆安翎已穿好衣裙,卷起衣袖動手梳洗。

  “有哪兒不對勁嗎?”她疑惑地望著翠菊。她早就留意到翠菊這幾天總看著她發呆,好似她做了什麼怪事一樣。

  “翠菊當婢女快十年,從未見過哪家的小姐會自己動手。”

  若不是跟年紀相近的穆安翎相處了十來天,發現她性子率直善良,翠菊還以為她在諷刺她服侍不周呢!

  “因為我也是服侍別人快十年的客棧掌櫃女兒啊!”她不禁大笑,毫不掩飾自己的來歷。“我又不是被人供著的干金小姐,當然都要親力親為。別小看我,只要說得出來的活兒我全都會做喔,所以你別擺出一副驚奇的模樣!”

  “哇,小姐你好厲害呢!”翠菊越聽越興奮,覺得自己這次真是走運,跟對了主子。不是她想偷懶少做事,而是穆安翎能體恤下人的苦處,將來一定會善待所有在四龍堡做事的人,得到眾人的愛戴。

  “其實這不算什麼,一般人都會。所以你們以後別當我是千金小姐了,叫我一聲安翎姐便行!”小姐、小姐地叫,害她聽了覺得渾身不對勁。

  “這可不行,大當家知道的話,會處罰我們的。”翠菊立刻搖頭,但心底已把穆安翎當朋友,便俏皮地補上一句︰“別擔心,‘小姐’相信也不會叫很久。”

  她聽了心一冷。“為什麼?”連翠菊都認為她不會久住嗎?

  “因為大當家那麼重視小姐,說不定再過一些日子,我們就要改口叫小姐‘夫人’了!”

  “你……你別取笑我了!”她霎時滿臉通紅,不知該如何反應。

  赫連昀對她簡直無可挑剔,處處派人照料她,生怕剛到四龍堡的她不適應,她應該滿意才對!可是……她還不習慣別人視她為未來的夫人,這實在太沉重了!假如只要她陪在身邊,那她倒能接受……

  “對了,為何這幾天都看不到大當家,他在忙嗎?”她突然發現他已十天沒出現了。

  “我也不知道,或許又待在書房處理公事吧?爺經常這樣,小姐不用擔心。”

  穆安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到外面天色陰暗,雨絲散落,靠窗嘆氣道︰“今天下雨嗎?那我就不能去放紙鳶了!”她從未出過艮龍院,這幾天也只是跟一些丫鬟在花園打發時間。

  “小姐今天就在房內休息吧!”翠菊笑著收好東西退出去。

  她坐在窗邊,想著翠菊的話,內心一陣騷動,突然決定──她要去看赫連昀!

  穆安翎沿路向下人打聽,終於知道位於龍行樓內赫連昀的書房怎麼走。

  走下樓梯,穿過靜謐的走廊,她來到書房,先敲敲門,等了一會兒沒人回應,於是她悄悄推開門,翩然閃入書房。

  赫連昀伏在寬大的紫檀木案上閉目假寐。她放下餐盤,緩緩接近他,發現他的臉似乎比十天前瘦了不少,不禁一愣。

  看著他疲憊的神情,她心裡有著不捨。聽說他要閉門辦公,她就有點擔心,誰知他果真沒注意自己的身子!

  穆安翎想退開時,一只大掌覆上她的手背。她一抬眼,立即與他深邃烏黑的眼睛相遇。

  “哇!”她嚇得猛地叫了一聲。“你、你不是睡著了嗎?突然張開眼睛,真嚇壞我了!”

  “本來是, 被一名偷偷摸摸的姑娘驚醒了。”他曾嚴禁任何人未經通報就擅自闖入書房,正奇怪為何有人進得來,原來是她。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來看看而已!”她被他說得臉頰微微泛紅,同時試著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赫連昀搜尋著她的臉,像是在揣測她的心意,但能見到她,他原來的忙憂已去了一大半。

  “我說你要忙到什麼時候?我聽人說你十天沒外出了,我還在想你是否存心要整我,每天置我於不顧,原來你在拚命辦公。”她努力顯得平靜,但她語中仍帶有埋怨。

  “有些重要的帳冊似乎被動了手腳,我必須比對,所以冷落了你。”

  “若我也有事忙便好了!”她動手將放著熱茶及點心的盤子放至他案上。“今天下雨,不能跟丫鬟玩,幸好我拿些吃的過來。”

  赫連昀被她說得啼笑皆非。“真有那麼悶嗎?”

  “也不是悶,而是太閑了,你也知道我在客棧時一刻都停不下來嘛!”她面帶抱怨地瞠著。

  “那你以後多走動,例如來……找我。”他毫無預警地拉下她,讓她跌入他懷中。

  等她意會過來,她已坐在他腿上,卻不忘想掙開他。

  “才十天而已,但我好像很久沒抱你了。”他埋入她的發間。“翎兒,你不氣我了?”

  “誰、誰說的?”她羞澀反駁。

  “你肯來找我,關心我,不就是不氣我了嗎?”他挑眉望她。

  穆安翎停下動作,傻傻地回望他,不知如何回應。一直以來,她只是對兩人的未來充滿不安而已,她沒辦法恨他啊!

  她仰著粉臉瞅著他平靜俊美的側顏,不自覺撫上他的面龐。“你好像瘦了。”

  他愕了一下,苦笑地道︰“只有你發現了……”

  她聽了,一股憐惜悄悄浮了上來。她發現他身為領導者的孤獨,似乎遠非她所能想像,原來再優秀的人也怕寂寞,希望別人關心自己,只是剛強的外表將情緒埋藏得太深太完美。

  她很想為他做些什麼,哪怕是些微不足道之事……

  “莫非你連午飯也沒吃嗎?”她問。

  “剛才一忙,過了午時,索性叫人撤下了。”

  “難怪你瘦了!”她滑下赫連昀大腿,將盤子推到他面前。“先吃這個墊一下肚子,我去弄幾個菜。”

  “不用麻煩,我不餓。”他不想她大費周章。

  “不麻煩,很快!”接著她一轉眼就閃出去了。不消半個時辰,書房內的桌上已擺滿熱呼呼的膳食。

  他揮退幫忙布菜的婢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看了她笑咪咪的臉蛋一眼,便專注地慢慢吃東西,彷佛那些清淡小菜是什麼山珍海味。

  聽到她在身後不停羅嗦著要多照顧自己,他忽然好歡喜,喜歡她為他擔心。

  穆安翎坐在他身旁,看著他吃自己親手煮的菜,感到很幸福。以前他每逢到雲來客棧時,她都會煮菜給他吃,而他就像現在一樣,靜靜地把所有東西吃光,然後給她一個笑容。

  無論他是誰,這是何處,一切仿佛都沒有變─這個認知,令她灰暗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或許,他們還是可以在一起,只要他繼續愛她、珍惜她、包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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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5 06:40:4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穆安翎來到四龍堡之後,給眾人帶來更多歡樂,她嬌俏可人,為人親切又不拘小節,更沒有因為頂著大當家未婚妻的身分而趾高氣揚,所以大家很快接受了她。

  她常常幫下人掃地、燒飯,有時候教他們如何善用各種材料做一些簡單的小手藝,甚至教孩童識字和算數。當然,她有時候還是要人收拾殘局,可是大伙都不太在意,只有赫連昀三不五時皺起劍眉說教一番。

  今天穆安翎整個下午都與丫鬟們待在酒窖,教她們如何選取適合時令場合的美釀,也跟她們一起試酒,直到赫連昀氣沖沖地走進來。

  “原來你在這裡,害我到處找你。”他不悅地將她拉出去,嚇得其他人都不敢出聲。

  她掙脫不了高頭大馬的他,只得踉蹌的跟著他。雖然他放慢腳步,但還是拉著她不放。

  “你找我有什麼事?”她不解他為何突然出現。她記得昨天他說過要跟米行的人對帳,才想來酒窖打發時間。

  “我說過多少次,不準你再碰酒?”赫連昀眉頭糾成一團。他原本打算在做完正事後實踐承諾,教她基本的商業知識,誰知他在艮龍院怎麼找也找不到人,還要聽下人說才知她去了酒窖。

  “你有說過不許嗎?”她沒印象啊!

  “有!”他斬釘截鐵地低喝。“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為何不能?我只不過敦她們如何釀酒、什麼酒好喝罷了!”穆安翎不懂。

  跟在後面的翠菊則忍不住笑了出來。小姐真勇敢,竟敢跟威嚴十足的大當家頂嘴。

  “我說過了,姑娘家不能喝酒,成何體統?不小心醉了怎麼辦?”

  “這裡是你的地方,你怕什麼?大家知道我是你未婚妻,難不成有人會害我?而且我又沒喝多,不會醉的。”她理直氣壯地回答,順便拋給他一個白眼。

  有時候昀也太神經兮兮了,這樣不準那樣不妥,難怪四龍堡的人都說他嚴肅。

  “好,是你自動放棄,別怪我不守信,不教你商行運作。”赫連昀冷著臉,不想在旁人面前與她爭論,索性作罷。

  “你為何不早說要教我東西!”穆安翎聽了,不睬他的臉色轉身,差點比他先跑往書房。

  “難不成除了這件事,你就不聽話了?”

  “我哪知道你真的找我有事,人家以為你又想找我麻煩……對不起嘛,我們現在就去好不好?”她拉著他的手。

  “我現在改變主意,想去騎馬。”他丟下一句,便邁向馬房。他必須教訓一下這老是讓他計畫大亂的小妮子!

  “也好,反正我沒試過。”以前她在客棧經常喂食馬匹,卻從未騎過馬。

  赫連昀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來到馬房後,他二話不說抱起她躍上一匹棕色駿馬。

  “啊!”她被馬兒的高度和動作嚇到,急忙抱住他的腰。

  他笑揚眉,示意馬夫開柵欄,然後一手環住她一手扯馬韁,輕輕一喝,棕馬朝小徑前進。

  身下顫動的感覺雖然令穆安翎有點膽怯,但他的懷抱充滿安全感,她不再害怕這陌生的感覺,好奇地想看清楚周遭的景色。

  隨著駿馬馳騁,陣陣涼風掠過她的頰、她的發,她微仰臉龐,問身後的男人︰“為何突然要騎馬?”

  他的氣息縈繞她頰邊,讓她心跳加速,想打破兩人間的沉默。

  “帶你出來透透氣。”他淡淡掃她一眼。這幾天他被煩瑣的公事纏身,忽略了她,心下有些愧疚。

  她怔了一會,心裡流過溫暖。“謝謝。”他就算再忙也記掛著她、關心她嗎?

  天邊的夕陽余輝灑在兩人身上,樹木在微風中搖曳,沙沙作響,就算沒有人出聲,感覺也如此美好。看著這片美景,她知道就算看二十年、三十年,她都不會覺得膩,因為有他作伴。

  “昀,你爹娘呢?”她好像從來沒聽過有關他父母的事。

  “他們很早就過世了,我是孤兒。”他淡淡回答,一絲情緒也無。“我的記憶裡幾乎沒有他們的影子。”

  “但他們有留三個弟弟給你,不是嗎?”

  “我們四個是結拜兄弟,難道你沒發現我們姓氏都不同嗎?”看著她甜美困惑的小臉,他柔和了冷硬的臉部線條。

  “對喔,我都沒有注意到!”四龍堡的來歷一向少有人提及,她自然從沒探究過四人的關系。“但我有聽說過,收養你們的人可能是北方的達官貴族,是不是真的?”

  “他不只是達官貴族,還是一國之君。”赫連昀解釋,伸臂將稍離他的她拉回自己懷抱,越來越習慣將這個位子空給她。“我們是皇上在民間收養的義子。”

  穆安翎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皇、皇上是昀的義父?那昀豈不如皇子一般?

  “我跟三個弟弟在礦場做工,年紀最小,但受人欺凌最多,做的還比別人多。

  那年皇上正巧微服私巡,看見我們四兄弟吃了不少苦,便救了我們,賜與姓名,更‧收養和栽培我們。”

  “喔。”她輕輕應了一聲,把臉埋進他胸膛,緊貼他的心,雙手緊緊環住他。

  “你在安慰我?還是馬兒走得太急?”對她稚氣的舉動感到好笑,但語氣充滿溫柔。

  “人家是在心疼你,真是不解風情的家伙!”穆安翎槌了他一下。

  “沒什麼好心疼的,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倒一點都沒在意過。

  “不過能夠有這種奇遇,証明你天生注定成為出類拔萃的人物。”而且還得到皇帝的培育,難怪他們每個都那麼優秀、意氣風發,為黎民造福祉。

  “不知道為什麼,來四龍堡前我總覺得大當家好似菩薩一樣厲害,心裡把你看得比天高,但住進來以後,越是靠近你越明白你也是凡人,會笑、會哭,又不懂照顧自己。”

  赫連昀沒有說話,只是下巴靠著她的發頂,因她的話而震蕩!她終於放下對兩人身分差異的憂慮了?這証明他接她回來住是正確的決定!

  他 牢她的小手,摩挲著因工作而微微隆起的小繭和微粗的膚質,心裡也對她充滿憐惜。十年前仍是孩童的她已輕易勾起他同情,現在他對她動了男女之情,更無法放棄她。

  “再過一段時間,我就正式迎娶你。”他圈住她的腰,在她頰畔偷得一吻,在她耳際宣告著。

  他已寫信給皇上請旨指婚,現在就等皇上擇日成婚。這幾個月以來,翎兒得到下人們的認同,也有魄力及耐心管理堡中事務,成為大當家夫人相信沒人反對。

  “你真的下定決心了?”這句話她不知問過幾百次了,說她沒有自信也好,有所顧慮也好,她不要他後悔。

  “我已經重覆好多次了。”他無奈地回答。“翎兒,不要不安,至少不要懷疑我,那讓我覺得自己很失敗,知道嗎?”

  望著赫連昀堅定平靜的眼神,穆安翎不由自主地點頭。

  騎完馬回來後,赫連昀原想帶她回書房,但秦一平有急事找他,他不得不先處理。

  穆安翎失望地目送他離開,正想自己回艮龍院用飯時,碰巧碰上福壽。他身後跟了一個嬌小的少女,可是她一見穆安翎就垂下頭,穆安翎看不清楚她的模樣,但憑她光鮮的衣著,她似乎不是一般婢女,或許是侍候福壽的大丫頭。

  “福總管你好。”她微笑地福身行禮。

  她和福壽不是第一次見面,但除了第一次是由赫連昀替兩人介紹外,他們幾乎沒正式交談過。她知道福壽是四龍堡的大總管,服侍四位堡主大半輩子的長輩,所以對他多了一分敬畏。

  “穆姑娘不必多禮,咱們又不是頭一回碰面!”福壽呵呵笑起來。

  “你剛才和昀兒一起時,我遠遠就看見你們了。你呀,真是個不同凡響的小丫頭,普通人見到大當家都嚇得默不作聲,你卻敢對他大呼小叫,真是太令我大開眼界了!”

  “我知道這樣不妥,下次我會注意的!”她以為對方不滿她不似旁人恭敬,連忙垂頭認錯。

  或許最近她太過放松,忘了兩人的身分,才惹來福總管的注意。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穆姑娘別緊張。”福壽安撫她。“我只是想說,憑你有勇氣跟昀兒吵嘴,和你寬容其他女人的肚量,你就有當正室的資格了,而且你讓昀兒開朗不少,相信很快就會辦喜事了!”

  “其他女人?”穆安翎聽出些不對勁,眼光落到突然抬起頭的少女身上。“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昀兒沒跟你提過,客院的小姐都是我為他挑選的妻子人選嗎?”皇家出身的福壽對主子妻妾成群之事習以為常,沒有顧忌地繼續道︰“之前我不知道昀兒對正室的人選已有打算,還苦惱著該怎樣替他安排呢!現在你來了就好,她們不用再爭些什麼了!”

  穆安翎終於明白了。她做夢也想不到赫連昀除了她,還有其他候選妻妾!她聽到心碎的聲音,就像玻璃落到地上,“砰”的清脆聲響後變成一塊塊小碎片。

  瞥向福壽身後的少女,她明白這大概就是其中一位千金小姐。

  “福總管,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告退了。”她斂眉,不想讓人看出她的心事,只想盡快消失。

  “那我不耽誤穆姑娘了。”福壽雖看到她臉色有點不對勁,但沒留心她女兒家的心事。

  她幾乎是用跑的回艮龍院,心就像被千萬只螞蟻啃噬,痛得無法言語,只有被背叛的感覺。

  她愛他,願意為他留在這裡,也明白他這種男人不可能只守著她一個女人,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甚至她還沒嫁給他,就有別的女人等著插入這段關系中!老天,她該怎麼辦才好?

  外面響起輕輕的敲門聲,然後翠菊端著晚膳走進來。

  “小姐,用晚膳吧。”

  “放著吧。”

  翠菊把東西放在桌上,閑聊道︰“剛才我看見很多人在前面忙,好像說是爺們今天晚上突然要為貴客擺宴什麼的,難怪大當家今天沒來陪小姐用飯。”

  “正事要緊,他用不著天天來陪我。”穆安翎對前面的事一點都不好奇,只是繼續手上的動作。

  翠菊上前一步,看見她在收拾小包袱,吃驚的看著她,忙問︰“小姐,這是怎麼回事?你要到哪去?”

  “我不想住在這了。”她平靜地笑著,半點氣憤、焦急或悲傷的表情也無。

  翠菊嚇得跑到房門口揚聲道︰“來人啊,快叫大當家!這下子糟了,小姐說要離開這裡!”

  一些侍衛和僕人聽見,馬上派人去找赫連昀。

  穆安翎一手拉回翠菊,忍不住責備她。“你在叫什麼,這又不是大事,看你叫得像出人命一樣!”

  “怎會不是大事!小姐,你為什麼要走?是不是翠菊服侍得不好?我不會再犯錯了,求你別生氣!”翠菊跟在走出樓子的穆安翎身後,想伸手拉住她又不敢。

  “你沒有錯,我就算生氣也不是因為你,別擔心。我正想問你要不要跟我換個地方住,現在你跟來了,我就當你願意喔!”

  “小姐對我那麼好,我當然願意繼續服侍小姐,可是我娘仍在這裡工作,我不想離開她啊!還有大當家,他也不會捨得小姐離開四龍堡的!”

  “誰說我要離開四龍堡?”穆安翎知道小丫鬟誤會了,不由得笑起來。“我只不過搬到客樓去住罷了!”

  “客樓?”翠菊呆了一下,馬上搖頭。“不行,大當家沒說讓小姐住那兒,小姐不要住那個地方,那是其他小姐們住的!”說完她馬上發現自己說溜嘴了,驚得用手掩住嘴巴。

  下人們一直都知道客樓的女人都是想當大當家妻妾的千金小姐,雖然大當家沒有禁止他們提及這些女人,但疼穆安翎的他們有默契地不說半句。

  “別慌,我早就知道了。現在不知道,總不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為何不現在多認識認識?”她苦笑。“我就是要搬去跟她們一起住,這樣對她們比較公平。”

  這是她平心靜氣考慮很久的決定。雖然為難,但她希望能勇敢克服它。

  “誰說這叫公平?”低沉的聲音插進兩人的對話。

  翠菊看到臉色陰沉的赫連昀和秦一平慌慌張張地跟來,卻被赫連昀一個冷冷的目光製止。“沒你們的事,退下吧!”

  穆安翎瞥了他一眼,示意翠菊先退下,而赫連昀二話不說拉著她到涼亭去。

  翠菊及秦一平互看一眼。“小姐今天的樣子好奇怪!”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兩人爭執, 穆安翎的行動和表情卻看不出怒氣。

  “爺也是,他一聽下人通報,說穆姑娘拿著包袱要走,便丟下宴會趕來了!”赫連昀焦急的神情真讓人大開眼界。

  “不會有事吧?”

  “走吧走吧,主子們的事少管。”秦一平趕她回去,相信主子有辦法解決。

夜晚的空氣中,一股一觸即發的感覺彌漫四周。

  “為什麼要搬出艮龍院,給我一個解釋。”一想到她不告而別的舉動,赫連昀的眉頭就愈皺愈緊,有種差一點失去重要東西的感覺。

  穆安翎怯怯地盯著赫連昀,半晌說不出話來。

  “有心事盡管說,不用顧忌我,也用不著偷哭。”聽她沙啞的聲音和眼中的血絲,不難猜出她哭過。

  “我哪有哭?”她已用冷水敷過眼睛了,還被看出來了?

  “還硬拗,明明就有。”他強硬的扣著蒼白的她,不準她逃避問題。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你說再過一段時間才能娶我,原來是要慢慢選擇誰才是你真正要的人吧?”

  “鬼話連篇,是誰跟你嚼舌根的?”他氣憤地大吼。

  “沒有人,不過事實早就放在眼前!”她強迫自己斂下沖動。“昀,我不想跟別的女人爭取你,我是為了什麼住在四龍堡,你明白的,對不對?”

  他的心被重重撞了一下。“我知道,所以我情不自禁,毫不猶疑地把你看成我的妻子。”從一開始,他就相信可以從她那裡得到屬於他的愛。

  天下女人那麼多,她們爭他,為的不過是名利虛榮,又有幾個是真心真意愛他的呢?而這個女人不為這些,她坦白直率,心思不比別人細,卻與那些女人如此不同!

  “我爹就是怕我爭不過別的女人,才不希望我與權貴來往。”她幽幽望著他,心裡好不容易止住的抽痛又開始,淚水順著眼角流下,濕了臉,濕了心。

  “翎兒……”他拭去她滑下的淚珠。

  “可是我偏偏喜歡上你,你也不肯放手,而爹對恩人的命令沒法拒絕,否則我們會走到這一步嗎?如果可以,我想去的是雲來客棧,不是客樓。昀,為什麼還要留我……”

  “翎兒!”

  話還未說完,穆安翎就被那雙寒徹心扉的目光震住了,他用手輕輕托起她的下巴,烏黑的眸子有兩團烈火在燃燒。

  “無論有沒有其他女人,我都要定你了,你注定是我的女人,不會有變!我不會讓你離開四龍堡,你必須留下來!”

  “我明白,所以沒說要離開四龍堡,我只希望搬到客樓去!”面對如此固執的男人,除了面對殘酷的事實外,她還能如何?

  “為什麼?”他深吸口氣,緩緩說道︰“我已經選了你,你無須自貶身價!”

  “跟那些小姐認識認識也不錯,況且我初來時不是問過,哪裡有給女客人住的地方嗎?現在知道了,我也該搬去那兒,對吧?”

  “你真這麼想?”他指尖微微一顫。

  “真的,我是你的未婚妻,未來有更多的人事要面對,所以現在只是提早學習如何做一個女主人。”不可否認的,對未來她有幾分期許與希望,她也不想以後惹他心煩。

  “你不高興她們的存在,所以用這方式跟我抗議?”赫連昀雙手交抱胸,眼神土口訴她︰我懷疑你在說謊。

  她不知道,剛才見到拿著包袱的她時,他真想馬上將她扛上肩帶回房去,但現在他卻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如果我未進四龍堡,不知道你是赫連昀,或者我真會這樣做,但現在我不想當傻瓜了!”她茫然地望著點點星光。

  “既然我以後要待在這生活,更應該和大家相處融洽,更何況她們可能是你未來的……妾,我未來的姐妹,更應讓她們了解我的立場。”

  “少說這種歪理。你不是很怕爭寵的游戲嗎?”

  她的眸子明明水霧彌漫,但她卻如此倔強,想用自己的力量克服嗎?

  “我怕,但你會幫我的,對不對?”她渴望知道他是否愛她比其他女人更多。只要他是,她就能放心面對風風雨雨。

  他緊盯著穆安翎。以他的身分,無論皇上再次賜婚,或商賈間贈送妾婢都有可能,若正室夫人沒有容人雅量,或者不能管好那些女人,都很麻煩。

  不論她是否有這肚量,他都打定主意要娶她為妻,不會有變,她若有自覺,對他來說亦在好不過。

  “昀,你放心,我沒事的。”看著他剛毅的輪廓,一股矛盾感充塞她胸臆間。他對她好得不像話,但她為何仍有郁悶?

  “罷了,你喜歡如何就如何吧!”赫連昀蹙緊的眉頭微微松開。“我實在不想花精力應付女人,既然一切你都明白,也能體諒我,那我就把一切交給你處理。下次有什麼事,不要擅自決定,明白嗎?”

  她點頭。事實上到此刻為止,她不知自己能否放心將一生交給他,可是她在心中默默為自己打氣,嘗試努力擺脫那股沉重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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