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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方心羽 -【紫籐花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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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0 23:58:5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紫籐花戀 作者:方心羽

吾家有女出長成養在深閨無人識。
這無人識忠的無人若是包含了自家人,
包括親爹以及他那同父異母的哥哥和姊妹們的話,
會不會太扯了點?爹爹不疼、姨娘不愛、哥哥不識、
姊妹不理,她樂的當個隱形人,一如她的名,沈靜。
直到他闖入她的生活─她照常看書、照常畫畫、
照常彈琴、照常生活,一切的一切均如往常。
可是同樣的生活卻尋不回往常閒適的一顆心。
她變的愛看像窗外,變的期待。
能期待什麼呢?她知道不能的!
因為他..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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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0 23:59: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富不過三代!

    對住在京城裡的人來說,沒有人會驚訝於這句話很快就會印證在京城首富的沈家上頭。

    可不是嗎?只消瞧噍沈家少爺,誰能不搖頭呢?

    趴在太師椅上,身邊數名侍婢在身上按揉著,瞼的正前方兩名侍婢專司將水果送至口中,身後另有兩名侍婢提扇伺候著,沈翼滿意的閉上眼享受著。

    「少爺,這哈密瓜好甜,您嘗嘗。」春花撒嬌的將切成一口大小的哈密瓜送至沈翼口裡。

    「少爺,今兒個葡萄又大又好,您試試甜不甜?」侍婢秋月立刻不甘示弱的將剝好的葡萄也送到沈翼的嘴邊。

    「少爺,哈密瓜甜嗎?」

    「甜,就像你一樣甜。」沈翼張開眼,輕佻的朝春花笑了下,惹得她咯咯的矯笑著。

    「少爺,試試奴婢的葡萄,肯定幾哈密瓜甜多了。」秋月說著,將銜在紅唇口中葡萄給送進沈翼嘴裡。

    早習慣了侍婢們在他面前爭寵的把戲,沈翼如她所願的一口吞下葡萄,當然也順便接受了送上來的紅唇,半晌後才放開。事實上,若不是礙於他此刻趴著的姿勢不便,恐怕街不止於此而已。

    「沒錯,今晚的葡萄是甜多了。」沈翼邪氣的笑容更見輕佻。

    「少爺,今晚的哈蜜瓜才甜呢!」春花不依的叫。

    「真的?」沈翼揮手要在身上按摩的侍婢們退開,坐了起來。

    「當然是真的,少爺何不嘗嘗看呢?〕春花乘趁機嬌媚的偎進沈翼懷裡,迅速想送上自己口中的櫻桃。

    沈翼來者不拒地享受了一會兒後,一手摟著春花,另一手摟過秋月,然後在她兩人耳邊輕聲邪笑。

    〔今晚,你們就一起留下來伺候吧!」

    〔一起?』兩名侍婢聞言,驚愕的瞪大眼。

    〔怎麼?這樣就嚇到了?」沈翼有些掃興的撇著唇角。

    兩婢見狀,相互使個眼色,得到共識後,決定暫時化敵為友,攜手共禦外敵。這個月少爺不知又相中丁哪家妓院的姑娘,晚飯後就下見人影,好不容易今晚有興致,她們當然得好好把握機會「表現」一下,可下能讓外頭的姑娘給北下去,否則,萬一少爺又買了個人回來,她們不又要增加一個勁敵了?就見她們忙不迭的露出討好笑容施展媚功,「少爺好壞哦!』春花嬌笑的更偎進沈翼的懷裡,雙手已經熟練的摸進沈翼的衣襟。

    「對嘛!少爺最壞了,老是欺負咱們。」秋月誘惑的輕舔沈翼耳後的敏感地帶。

    沈翼聞言笑得好是得意,一手一個的在她們身上上下其手,「少爺我越是壞,可越是有人愛哦!等會兒就讓你們知道你家少爺有多壞。」

    本想誘惑他的兩侍婢,反倒讓他逗弄得春心蕩漾,開始時猶能忍著繼續挑逗的動作,不多時,兩人已經癱的軟在沈翼的懷裡面色泛紅,春情盎然了。

    「少爺……」頓時整個花廳充滿了兩侍婢嬌軟的欲求嬌喚聲,一時之間,高雅的花廳裡春色無邊。

    「你們在幹什麼?」就在沈翼打算把花廳當臥室,太師椅當花床用時,一陣怒吼由門口處傳來,瞬間打散一室春情,兩名侍婢更嚇得當場由太師椅上滾跌了下來。

    「老爺……」侍婢們囁嚅道。

    〔還下滾下去。」沈萬利怒聲道。

    「是。」一群侍婢忙攙扶起跌落在地的春花秋月,慌忙退了出去。

    「你這孽子,你……當著一大堆下人的面,你竟然……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沈萬利氣得老臉通紅。

    「爹您說這話,就冤枉我了。我若是知道您要來,自然不會讓你撞見這種尷尬的場面。話又說回來,其實這也沒什麼嘛,我屋裡這些侍婢全都侍過寢了,對這檔子事熟得很,我這樣讓她們有機會觀摩學習,她們才高興呢!」沈翼一臉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說。

    「你……」沈萬利氣紅的臉慢慢轉成黑醬色。

    「對了,爹,你可以學我調教這些侍婢一樣調教你那些姨太們,我保證不用多久,她們個個就能比美勾欄院那些姑娘,你老人家也不用老是丟下家裡的一窩女人到外頭尋歡作樂了。你知道,外頭的女人總此不上家裡頭這些乾淨,是不是?」沈翼成心氣死人的口吻。

    〔住口,你這個……」沈萬利老臉已由黑而紫。

    「你若不相信,可以試試我這些侍婢,保證此外頭的女人夠勁。」沈翼繼續撩撥沈萬利的怒氣。

    「你……你……你……」沈萬利氣得渾身發抖,話都說不出來。

    「爹,你是不是興奮得說不出話來了?沒關係,我知道你的意思。來人啊!」沈翼揚聲叫,態度十足的吊兒郎當。

    「少爺。」一直在門外候著的侍婢戰戰兢兢的出現在門口應聲。

    「春花秋月,好好伺候老爺,如果服伺得老爺滿意了,老爺想收你們到他房裡服伺,你們就過去他那兒,若是老爺不滿意,你們也不必留下來了,我這兒不留沒用的人,聽明白了嗎?」

    「少爺……」春花秋月的嬌呼不滿在沈翼的嚴厲眼神下自動噤聲,「是,奴婢們知道了。」

    「孽子,你……」沈萬利已呈紫黑的老瞼上青筋激烈的跳動著隨時有爆破的可能。

    「爹,你就留在我這兒好好享受吧!還有,今晚我會在留春閣裡過夜,不會半夜回來壞了你的好事,你盡可以放心。」沈翼說完,不管沈萬利的頭頂是下是正冒著濃煙,擺擺手,逕自走人。

    「你……」

    「好好享受吧!爹。〕沈翼的聲音由門外傳進來,人已去得遠了。

    *  *  *  *

    沈萬利的十二房妻妾,前前後後共替他生了二十個孩子,可卻只得一子,也就是沈翼這個眾所皆知的絨-子弟,其餘十九個全是女兒。

    在這十九個女兒中,沈萬利只記得沈翎,會記得的原因是因為沈翎與沈翼是同母所出的孿生子,算是妹憑兄貴了,至於他們那原本母憑子貴的娘,合該是沒那個命吧!在撐著生下沈翼兄妹後,就撒手西歸,白白將到手的元配位置拱手讓人。

    同樣打生下來就沒了娘,沈靜的命運就比沈翎差多了,沈翎有個天之驕子的哥哥可以憑藉,少了可以在沈萬利面前爭寵的娘,日子依然讓人伺候得像個大小姐,沒有人敢怠慢上那麼一丁點。

    可沈靜就不同了,沒有人在沈萬利面前時時提醒,沈萬利壓根就忘了還有這麼個女兒的存在。下人們的眼兒全利得很,主子既然不當靜心園是回事,他們哪還會有心去伺候招呼,一日三餐沒忘了送過去,就算費心的了。

    沈靜能平安的長大,還真多虧了她的奶娘。

    這奶娘原因為新寡,又懷遺腹子,生活陷入困境,才會經人介紹之下,到沈府應徵奶娘。被錄用後,沈靜的娘看她可憐,便好心地留她住進靜心園待產。

    也不知是上天注定,還是該說是好心有好報,這奶娘因為自己的孩子夭折,因此把沒了娘的沈靜當成是自個兒小孩一樣疼惜。

    所幸,沈萬利雖然忘了有沈靜這個女兒,可每房的月例錢是早吩咐下的,沈靜的娘是死了,可靜心園還有個小姐在,奴才們雖怠慢了點,可沒膽將靜心園的月例錢吃下來不給,所以,奶娘多少還是有些錢可使的。

    她並沒有將月例錢像其他房一樣,用來添購綾羅綢緞、珠寶美玉之類的東西來增加小姐的身價,沈靜五歲時,奶娘廣為打聽了京城裡的名師後,替沈靜請來了在京城裡最具聲望的師席,據說,這位名師只收天資聰穎的官家千金,列名在他名下的弟子,全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其中多位被選進宮,當時正受寵的張貴妃就是他老人家的得意門生。

    頂著貴妃恩師的頭銜,照說憑沈靜的奶娘是不可能請得動的,可是,也不知那奶娘用了什麼法子,竟讓名師破例答應收沈靜這個只有年僅五歲的女娃兒,而且還只是一個區區商家庶出之女。

    這事在雙方的默契下,並未張揚出去。時間過得很快,一晃眼,十年過去了,在這十年間,名師每五天會到靜心園授課,卻從沒讓沈家任何人知曉,每次都是由沈靜的奶娘從後門接人送客。這和名師到其他學生處的風光相比,簡直是天差地遠,可是,名師卻一點怨言也不曾有,十年如一日的準時出現在沈府的後門,竭盡所能的教導沈靜。除了名師和沈靜的奶娘,沒有人知道名師肯這麼做的原因。就連沈靜,在奶娘和恩師的刻意隱瞞下,她甚至連自己師席是誰都不清楚,只知道恩師是個學問淵博的慈祥長者,如此而已。

    何況,在奶娘有計畫的栽培下,沈靜學作詩,學畫畫、學下棋、學音律、學彈琴、學唱歌、學刺繡、學女紅、甚至還學跳舞,所有能學的、該學的,沈靜全都要學,那樣多的師席、那樣多的功課,沈靜忙得根本無暇去探究每位師席的來歷。

    腹有詩書氣自華,除了天生的麗容外,沈靜因內在涵養而衍生的氣蘊風度,更是吸引人,十五歲的沈靜,已是才貌德慧兼俱的絕美淑女。

    吾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無人識。對一直在靜心園深居的沈靜,這無人識中的無人,不僅指的是外人,還包含了在靜心園外的所有沈家人,包括她的親爹以及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和姊妹們。

    也所以,當沈家千金才高貌美的名聲由京城最具聲望的貴妃恩師口中傳出時,沒有任何人猜想到指的竟是在沈家形同冷宮的靜心園中的沈靜。

    因為名師沒有指名說的是哪一房的小姐,而幾乎所有沈家小姐在及笄後都曾先後求教名師,雖然未果,但是確曾與明師有過接觸,因此,理所當然的可以自認名師口中那位才高貌美的沈家干金指的是自己,因而得意不已。

    很快的,因慕名而來的仕子擠滿沈家大廳,其中更不乏王孫貴族和官宦之後,沈萬利雖然對女兒身價一夕暴漲感到莫明,倒也不忘發揮生意人本色,乘機嫁出了幾個女兒,結了幾門皇親。之後,更因為求親者絡繹下絕,沈萬利居然就打起了當國舅爺的如意算盤了,靠著那幾名皇親的關係,既是拜託又是送禮的,硬是將兩名他認為最是妖嬈的女兒給送進宮去。

    頂著才貌兼俱的名聲進宮,又是已過逝的張貴妃的恩師所讚譽,一向愛才重貌的皇帝老爺確曾因此而臨幸過她們一陣,只是不久之後,便覺無味,就這麼把她倆給擱著了。

    女兒爭寵失敗,沈萬利心中算盤一撥,差點沒心疼死,這回真是做了賠本生意,不僅沒賺到聘禮,還倒貼了不少。當下,下僅馬上打消當國舅爺的念頭,還將尚未出嫁的女兒們的聘禮給調高了一倍不止。

    對於沈家嫁女兒的熱潮,沈家的女兒們的心無不每天雀曜著等著求親者上門,然後躲在屏風後頭偷瞧,選個如意郎君風風光光的出嫁。

    要知道,先前因為沈萬利要求的聘禮高得離譜,又不肯給相當的嫁妝,加上沈萬利不把女兒當回事,根本沒有人會上門來求親。偶有幾個不知情的商家想聯姻,在聽了獅子大開口的聘禮金目後,也全打消了主意,這沈萬利擺明了是在賣女兒嘛!

    也所以,沈家女兒們中有些早過了婚嫁之齡,婚期卻是遙遙無期,現在突然有了機會嫁得風光,也難怪她們會如此興奮了。

    整座宅院,除了靜心園平靜如昔外,再有就是沈翎的飛鳳園了。向來以不輸男兒為志向的沈翎,自然沒有想家人的念頭,以前的乏人問津可正合了她的意,不想,哪個眼睛長到頭頂上的臭酸儒一句話就毀了她愜意的日子,怎不教她氣煞?

    真不知道外頭的人是沒長腦子還是怎的,那個臭酸儒也不過是運氣好,碰巧收了名天生富貴命的學生當上貴妃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他怎麼會到如此的地步呢?照她沈翎對她這些姊妹的瞭解,甭說才貌德慧兼備,只要隨便有那麼其中一項,就夠偷笑的了。

    也就是這樣,她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絕對是她那個一本萬利的爹想出來出清存貨的法子。至於她爹為什麼會由著她這個二十二高齡的女兒不嫁,在家多吃他一口閒飯而不敢有怨言,是因為她有比嫁人賺取聘禮更重要的價值,因為全宅上下,翼哥只在意她這個同胞妹妹,她的一句話可要比她爹或其他人的千百句有用多了。因此,在翼哥收心之前,她不肯嫁,諒她爹也不敢太逼她才是。

    只是,不敢硬逼,天天要人在地耳朵邊勸,是誰都受不了,煩哪!

    被煩得受不了,索性她飛鳳園也不待了,天天和那些個姨娘們玩躲迷藏,在她們由前院進門之前,她立刻由後院溜了。

    那日,她便是因為躲人,往平日極少出入的南廂房隨性而走,走著走著,隱隱約約中似乎聽見琴聲,追隨琴聲過去,才會在靜心園裡遇見沈靜。

    以往,她是知道靜心園有沈靜這個妹妹,只是因為沈靜從不出園與其他姊妹交際,加上沈家姊妹極多,人人又爭相巴結她,她每天應付那些上飛鳳園的姊妹姨娘們尚且自顧不暇,自然不會放心思在一個只知其名的妹妹身上。

    那次會碰面,純屬意外,卻教沈翎驚喜不已。她這才知道,貴妃恩師所言不虛,在她們沈家姊妹間,真的有一個才貌德慧兼備的絕色佳麗。

    自從那次之後,靜心園成了沈翎每日必定報到之處,而每多相處一次,沈翎就更加喜愛上沈靜一層,恨不能掏出心肝來疼愛這個妹妹。  

    因此,當沈靜的奶娘不經意說了一句,沈靜從小到大一直有個心願是希望有個哥哥疼她、愛她,沈翎二話下說,隔天就立刻拉著沈翼上靜心園去!

    這一拉,居然連沈翼也迷上了靜心園,剛開始是幾日一次,然後是兩天一次,一天一次,一日數次,到後來,沈翼根本是天一亮就出現在靜心園,一直待到天黑。  

    沈翼兄妹對靜心園的熱絡,看在一干下人眼裡,哪還敢對靜心園怠慢,突然間,靜心園裡多出了許多下人的身影,打掃庭院的,端茶送水的、整理書房的……;再有就是其他房裡的姊妹姨娘上門試探的、攀結友好的,原本僻靜的處所,一下子熱鬧了起來。人人都看好靜心園在被冰凍了十六年後,即將轉運。就連沈靜的奶娘也突然成了下人們競相巴結的對象。

    沈靜一如其名,個性愛靜,先來的沈翎知道,後來的沈翼也知道,可是其他人不知道,總是鬧烘烘的一夥人來,一個個搶著爭取她的友誼,鬧得她沒有了一絲清閒。

    即便不喜歡受人打擾,沈靜依然微笑以對的接待每個靜心園的客人,努力當靜心園稱職的女主人。只是,偶爾在無人的時候,她會閉上眼,吐上一口長氣,如此而已。

    因為不說,所以並不期望有人知曉,所以當沈翼在她彈琴到一半時,突然點破她的心情,才會教她那麼驚愕。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不拒絕?」沈翼突兀地在曲調尚未終了時,問道。

    沈靜行雲的琴聲因此凝窒了下,然後再度順暢流洩,直至終曲,沈靜才抬眼瞧向他,末語。

    「不喜歡人吵,不准她們來就是了,心煩什麼呢?」

    沈靜聞言微笑的搖頭了,他還真是將霸道當作理所當然啊!

    「有人肯來靜心園,是我的榮幸,如何能不准人來呢?」她沒有否認他說中的事實,她最近是煩躁了些。她想,是她的琴透露了她的心情吧!

    「如果這種榮幸會造成你的困擾,那麼不要也罷!你不說,我來替你說,這幾天地們在一旁吱喳個不停,不止你煩,連我都受下了。今天回去,我就讓人去告訴她們,沒事少到靜心園來煩。」

    〔這樣不好,她們會不高興的。」

    「誰理她們高不高興?我高興就好。」

    「好了,這事我會處理,你就別煩了。不談這個,我們繼續昨日的棋局吧!」沈翼興致高昂的說。

    沈靜見狀,也不再多說什麼去掃他的興了。

    這些日子因為相處多了,對沈翼不再局限於他浪蕩子的名聲,就像他能從她的琴知道她,她也能從他的棋中瞭解他,佈局慎密得能讓人不自覺得往他設的陷阱踩,他絕不是如外表所表現的那般無能。

    只是,他刻意製造假象是為什麼呢?儘管心中疑惑,沈靜聰明的沒有多問,當然更不會多事的去勸他什麼了。

    她沒有自作多情到認為他真是迷上了靜心園,充其量她只是他的同父異母的妹妹而已,這種妹妹他多得是,不是嗎?

    翎姊認為她有能力改變他,真是太抬舉她了。

    話說回來,連翎姊這個孿生妹妹都能瞞過,他豈是簡單人物?

    迷上靜心園,怕是另有目的吧?

    對沈翼這個哥哥,她是愈來愈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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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0 23:59: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仲夏的夜,晚風徐徐,減少了不少日間的燠熱。

    沈翼由靜心園出來,已經是二更天了,因著這陣清涼的風,而不急於回房,漫步在迴翔龍園的花徑迴廊間,一邊欣賞夏夜月明星繁的美景,一邊想著今晚的棋局。

    從第一次交手,就知道沈靜下棋的功力只會比他高深,可他卻從沒想到自己會輸得這麼慘,棋下三盤,她處處制他機先,在他制肘之時,殺得他片甲不留,接連慘敗。

    這樣不留情的手法,和沈靜平日下棋的溫和完全不同,是因為煩躁嗎?若非從她的琴中聽出她的情緒,他還真讓地表面上的微笑給騙過,認為她真歡迎那群成天吱吱喳喳吵死人的麻雀呢!

    靜,一如她的名,到她的靜心園,他一顆心果真尋著了平靜,是名字取得

    奸嗎?亦是她像極了……她?

    愉快的俊臉突然變了顏色,一貫帶著譏嘲的唇失了笑意而緊抿住,眉眼間全是忿恨的神色。

    「翼!」像是回應他的思維,一聲輕柔帶嬌的呼喚在夜風中揚起,聲音、主人嬌弱的身形同時映進他的眼底。

    忿恨的情緒找著了目標,他憤怒的眼在瞪向眼前的人時,有厭、有鄙、有怒、有恨、有氣、還有……痛?

    「翼!」來人娉婷的走近,姣好面容上的愛慕和求饒聲輕易可辨。

    「『十二姨娘」,有什麼吩咐?」刻意加重的稱呼,成功的阻止了來人的靠近,沈翼的臉上有著複雜難解的神色。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十二姨娘悲切的語句有著楚楚可憐的懇求和冀望。

    「你找錯了人吧?『十二姨娘」!我跟你的關係只限於你是我爹娶進門的第十二個女人,如此而已。你有什麼需要我原諒的?」沈翼譏嘲的道。

    「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翼——」

    「「十二姨娘」,有什麼話,你去跟我爹說吧!他才是你的男人,我不是。」

    「翼——」見他要走,十二姨娘衝動的上前拉住他。

    「『十二姨娘』,請你自重,雖說你算是我的長輩,但是到底不是我的親娘,這樣夜深人靜的在花園裡拉拉扯扯的讓人瞧見,還當我這個浪蕩子連自己老頭的女人也不放過呢!我可還沒飢不擇食到這種不堪的地步。」沈翼毫不留情的抽回被拉住的衣袖。

    「不堪?你是這麼想我的?」十二姨娘深受打擊的退了一步。

    沈翼突然轉頭面向地,不想再費事遮掩自己的怒氣,緊咬著牙根,一步步向她逼進,一字字恨聲道:「沒錯,你根本是一個水性楊花、愛慕虛榮、見異思遷、寡廉鮮恥的女人,沒說你下賤,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我沒有!翼,我沒有!我愛的人是你——」十二姨娘淚如雨下的叫著。

    「住口,我沒有你那麼無恥,你以為我還會像以前一樣,讓你將我們沈家父子玩弄於股掌嗎?」沈翼怒斥道。

    「我不是,翼,我從來沒有騙過你,我愛的是你,我不知道你爹他——」十二姨娘搖頭哭著想要辯解。

    「不知道我爹迷上你,不知道要娶你進門的是沈家『老」爺,不是沈家「少』爺?『十二姨娘】,你真以為我沈翼是-子嗎?」

    「是真的,當時嬤嬤只說替我贖身的是沈家,我以為是你才會點頭的,我不知道為什麼……」

    「夠了,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的,如果不是你蠱惑我爹,我爹又怎麼會破例娶一個歡場女子進門?」

    「我……〕

    「不要以為我還是五年前那個什麼部下懂的愣小子,我長大了,女人也看多了,我知道你在圖謀什麼,我勸你別癡心妄想了,好好安分的當你的『十二姨娘』,否則……哼!」沈翼說完,隨即丟下她拂袖而去。

    「為什麼下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真的愛你啊!」十二姨娘哭倒在一旁的樹幹上。

    而,在靜心園的入口站著一條纖弱的身影,將一切全看在眼裡。

    *  *  *  *

    一連數日,靜心園不再有客人。

    沉浸在書本裡,沈靜一直等到奶娘來請她用膳時,才驚覺一天又已經過了。 

    「又用膳了,這麼快?」

    「是啊!」奶娘將飯菜擺上桌。

    「奶娘,翼少爺來過嗎?」

    「沒有。小姐有事找翼少爺?」

    「不,沒有,我只是隨口問問。」沈靜搖頭。

    問了幾日後,沈靜不再問了,日子似乎又回到往常的平靜。只是,偶爾在看書、彈琴或畫畫時,她會忽然發起呆來。

    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她照常看書、照常畫畫,照常彈琴、照常生活,一切的一切均如往常,可是,同樣的生活,卻尋不回往常閒適的心。

    她變得愛看向窗外,變得期待,只是期待什麼呢?

    她不敢想。

    不來也好,真的,不來才好。

    *  *  *

    池邊畫荷,不意來了訪客。

    〔靜,你和翼哥是不是有什麼不愉快?」從來不是沉得住氣的人,沈翎憋不了多久,終是開口打破靜默。

    「沒有啊!我和他能有什麼不愉快?」沈靜手中的筆頓了下。

    「我想也是,以你的性子,要和人有什麼不愉快是滿難的,那麼,到底是為什麼呢?」沈翎喃喃自語道。

    「對不起,翎姊,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沈靜停下筆看向坐在一旁的沈翎。

    「我是在想,為什麼這幾天不見翼哥上你這兒來了?」

    「……」沈靜無語,將注意力轉回她的畫。

    〔前幾日翼哥讓人傳話,不准人沒事淨上你這兒來串門子,我原當他是厭煩了與眾人搶你,索性霸道的不准人來,可,這不准怎麼連他自個兒也算進去了?靜,你說,這究竟是怎麼了?」

    「或許他有別的事呢!」

    「真是這樣,他為何連別人也不讓來?靜,你們真的沒鬧什麼意見?」靜的性子是不會與人爭,可也不會逢迎人,翼哥一向讓人巴結慣了,也為所欲為慣了,或許,他要求了靜什麼,靜不肯,因而惹惱了他,才會想藉孤立靜來懲罰她也不一定。

    沈靜搖頭,頭也沒抬的揮動畫筆,「翎姊,我和翼哥哥真的沒什麼不愉快的,一個男人再怎麼疼愛自家妹子,總也不可能天天往她那兒跑啊,是不?之前,或許翼哥哥只是一時對我這從未謀面的妹子感到新鮮,如今新鮮感過了,他不再來也是件正常的事啊!怎麼會奇怪呢?」 

    「是這樣嗎?可是……」

    「對不起,翎姊,辜負你的囑托了。」

    「說什麼-話?翼哥那性子原不是三、兩天就能勸得動的。何況,我原意也只是希望翼哥能同你多親近,多照顧你這妹子一些,會要你勸他,是見他和你投緣,才順便提的,你勸得動當然好,勸不動我又豈會怪你?何況,事情未必如你所想,照我看,翼哥喜愛你得緊,不可能只是貪一時新鮮,你別妄自菲薄了。」

    沈靜面對著畫,以幾不可聞的音量道:「再如何喜愛,終究也只是個妹妹。」

    「你說什麼?」沈翎問。

    「太陽烈了,我們進屋裡去吧!」突然沒了興致,沈靜意興闌珊的放下畫筆。

    「畫好了?讓我瞧瞧。」沈翎興致勃勃的站起身走近,這荷,要畫是容易,但要畫得好可不簡單。以靜的畫功,想必又是一張讓人驚艷之作。滿懷期待的看向畫作,沈鑭不免大吃一驚,「這是什麼?」

    凌亂的線條塗滿了整張紙,哪有半點荷花的影子?

    「我以為你想畫荷。」

    「不知怎地,突然沒了心情,改日再畫吧!」沈靜將畫紙揉成一團,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像這張畫紙一般亂成一團。

    「是我吵了你?」

    「不是的,是我自個兒的問題,這幾日總是這樣,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和你無關的。」

    「是不是病了?有沒有哪個地方不舒服?」

    「沒有,只是天氣太熱的關係,你知道,天一熱,人總是懶散煩躁些,我沒什麼的。」

    「真是這樣?」沈翎仍是不放心。

    「是。」

    「那你回房休息,我也該回去了。」

    「不進屋裡多坐會兒?」

    「不了,我得上翼哥那兒瞧瞧,唉,希望他別又是迷上哪家青樓的紅牌姑娘才好。」沈翎歎氣道。

    「翎姐……」沈靜欲言又止。

    「怎麼了?」

    「下,沒什麼。」

    「跟翎姊還客氣什麼?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上回你提到山上有座廟宇環境清幽,帶我去可好?」

    「你想出門?」沈翎訝異的問。

    「如果不方便的話沒關係。」

    「方便,怎麼不方便?我只是訝異你怎麼會突然想出門,上回我說破了嘴,你可是一點也不動心呢!」

    沈靜只是微笑以對。

    「想什麼時候去?」一直覺得靜十六年來沒出過靜心園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也所以沈翎才會想盡辦法遊說她出門去走走。如今,靜自己主動要求出門,沈擁當然不會去追究原因,深伯靜會因此打了退堂鼓。

    「可能的話,明兒個一早就去,行嗎?」

    「行,當然行,就這麼說定了,明兒一早,我就過來接你。」

    「謝謝你,翎姐。」

    「謝什麼?我自己也想出去透透氣啊!你知道,這陣子,我都快讓爹給煩死了。」

    「其實,爹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哈!」沈翎嗤笑出聲,「靜,在爹眼裡,我們這些女兒就像他貨倉裡那些侍價而詁的貨品,會追著我嫁人,一來是因為有人出了高價,二來是再下出清我這個存貨,他就得準備養我一輩子了。」

    「你還說我呢,我覺得你才是妄自菲薄,誰不知道,你是爹最重視的女兒?〕

    「最重視,卻不是最疼愛,這是有差別的,何況,我之所以會受到重視,是因為我運氣好,投胎的時候,剛巧和翼哥擠同一個肚子。」  

    「翎姊……」

    「算了,不談這些,我走了。」走了幾步,沈翎回頭見沈靜還留在原地,又道,「太陽愈來愈大了,你快進屋休息去,別給中暑了。」

    「好。翎姊,你慢走。」

    一直等到沈翎走遠了,沈靜回頭收拾好畫具後,才慢慢走回屋子裡。

    最重視,卻不是最疼愛?

    從來沒想過這一層,會去重視一個人,不都是為著對那人有著疼愛之心,才會去在乎那人的感受嗎?如果不是因為有著喜愛之情,又何必去理會那人的喜怒?

    像她,不就一逕的被忽略在角落任其自生自滅嗎?

    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亦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呢?

    *  *  *

    說是奶娘,其實沈靜對她敬之如母。這個也就是,生平第一次出門這件大事,沈靜是不敢瞞她的。

    「出門?」

    「是,翎姊提過在城郊附近的小山有座白雲庵,環境清幽,我想去住上兩天。」

    「住上兩天?小姐要外宿?」奶娘不可思議的問。

    「嗯,奶娘,你從小把我帶大,我不說你也看得出來,這些天我有些不對勁,我想,或許住到廟裡,暮鼓晨鐘,時時聽師父們唸經頌佛,我會找回原有的平靜。」沈靜誠實的說。

    「是因為翼少爺?」奶娘深思的問。

    「是的。」沈靜沒有隱瞞,對奶娘,她從不需要隱藏什麼。

    「唉,去吧!」奶娘歎口氣後說。

    「謝謝你,奶娘。」

    「小姐,我要你答應我,不管想得透想不透,兩天後,一定要回來。」

    「奶娘……」沈靜為難的。

    「相信奶娘,沒什麼事是解決下了的。就算你想不顧一切,有奶娘在,奶娘會幫你,不會有問題的。奶娘可不准你想不透死了心,索性剪掉三干煩惱絲出家去。奶娘養你這麼大,可不是為了佛祖。」

    沈靜咬了咬下唇,早知道自己心思瞞不了奶娘的。

    「你不答應,等翎小姐一來,我就告訴她你的打算。」

    「不要,奶娘,我答應你就是,你別跟翎姊說。」沈靜忙道。

    奶娘看著沈靜,突然愛憐的摸摸她的頭語重心長的說:「你長大了,有些事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什麼事,奶娘?」

    奶娘搖搖頭,歎道:「還是等你回來有了決定再說吧!奶娘只要你記得,你只要管理好自己對翼少爺是什麼心情就好,其餘的就先別管了。」

    「他是我哥哥,我能有什麼心情?」沈靜苦澀的搖頭。

    「不管是什麼心情,只要你誠實的面對自己的心,奶娘等著你回來告訴我答案。〕

    「奶娘,那是不被容許的啊!」

    「相信奶娘,你只要誠實的面對自己的心,其餘的就交給奶娘,從小到大,什麼事奶娘不是替你打點的好好的,嗯?」

    沈靜疑惑的看著眼前慈愛的瞼孔,不明白奶娘為什麼糊塗了?

    「奶娘,我知道你疼我,可是有些事是下可能的,根本下可能的。」

    〔只管面對自己的心,一切有奶娘在,不會有事的。」

    待沈靜還要繼續追問,沈翎已經在外頭呼叫了,「靜,走吧!馬車已經在外頭候著了。」

    「去吧!什麼話等回來再說。」奶娘說。

    「奶娘……」

    「靜,快些,再不快走,讓其他姊妹知道,吵著要跟就不妙了。」沈翎在外頭嚷著。

    「快走吧!奶娘不會跑掉的,真讓那些小姐們跟著了,你又要不得安寧了。〕

    「靜!」沈翎催促的急叫著。

    「奶娘,那我走了。」

    「自己小心些。」奶娘叮囑著。

    「我會的,你在家也要一切小心。」

    「放心,在家還能出什麼事呢?」

    就這樣,沈靜帶著滿懷的愁緒和疑惑,第一次出了大門。

    *  *  *

    在家能出什麼事呢?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沈靜沒想到,奶娘沒想到,怕是沒有任何人想得到,僻靜的靜心園會發生可怕的事。

    以沈家首富的名聲,遭宵小覬覦是難免的,可是再如何沒長眼的盜賊,也知道要偷要搶要住主屋去,而不會朝十幾年沒整修過,一看就知道沒什麼家當的靜心園來。

    也所以,沈家是鬧過不少竊賊,其中以沈萬利的聚財園,沈翼的翔龍園、沈翎的飛鳳園,最是頻繁。其餘各園或多或少也曾有宵小闖入,唯有靜心園始終平靜無事。

    也因為始終無事,又不受主子的重視,巡邏的護衛對靜心園一開始是忽視,到後來就徹底的忽略掉了,靜心園因此成了沈家森嚴護衛中的一個死角。

    或許正因為如此,這回闖進的盜匪才會跑到靜心圖,而就那麼湊巧,靜心園因為沈靜的出門,只剩下奶娘一人留在園中。

    可以想見,必是奶娘發現了竊賊,才會遭到竊賊狠下毒手,一刀斃命。

    可憐的是,連著兩天沒瞧見她到廚房端膳,人人只當地隨沈靜出門去了,沒人想到她慘死在靜心園內。

    一直到沈翎房裡的一個婢女帶了沈靜的口信要給奶娘時,說是:因為沈翼在半途攔住她們,堅持與她們同行,所以,她們臨時改了目的地,不去白雲庵了。雖然尚未決定去處,不過,照沈翼的意思,她們大概兩天之內回不了家,請奶娘下必為她擔心。才發現奶娘已經橫死在靜心園內,氣絕多時了。

    府裡出了人命,靜心園的小姐又不在,總管不敢作主,只得把事情住上報。沈萬利眉頭皺了許久,這才想起有這麼一個女兒,「那靜心園的小姐呢?有事沒有?」

    「稟老爺,靜小姐和少爺及翎小姐一道出門去了。」

    「和少爺?」沈萬利驚訝的問。

    「是的,老爺,少爺和翎小姐對靜小姐十分疼愛,尤其是少爺,這一個多月來,幾乎天天往靜心園跑,沒出過門呢!」總管照實報告。

    「有這種事?〕這到引起沈萬利的好奇心了,「總管,你給我說說,我這個女兒是怎樣一個人?長得如何?」

    「啟稟老爺,這靜小姐平日是不出靜心園的,有什麼事全是奶娘出的面,所以,奴才並沒有見過靜小姐本人的面。不過,奴才聽底下的婢女們私底下說,這靜小姐人不僅長得好、性情也好,更難得的是,聽說靜小姐還是個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的才女。據說,少爺最愛找靜小姐下棋,一下可以下一整天呢?〕

    「哦,真有這回事?」沈萬利聽得眼睛都亮了。

    「奴才不敢欺瞞老爺,這些全是聽底下人說的,奴才實際上並不是很清楚。」總管圓滑的說。

    「那到底是誰清楚?」沈萬利不耐煩的說。

    「最清楚的應該是靜小姐的奶娘……」

    「去叫她來。」沈萬利打斷他道。

    「老爺,死在靜心園的就是奶娘呀!」總管提醒道,當了幾十年沈家管事,沈萬利不將一個下人的死放在心上,是很正常的事,一點也下足為奇。

    「是她?那其他人呢?」

    「沒有,除了那奶娘,沒人清楚靜小姐的事。」

    「她的丫鬟呢?也跟著出門去了?」沈萬利不高興了。

    「老爺請息怒,靜小姐她身邊並沒有丫鬟。」總管硬著頭皮說。

    「沒有丫鬢?」

    「是的,老爺。這些年,靜心園就只有那奶娘服伺著而已。」

    「你倒是會替我省錢。」沈萬利瞇著眼道。

    「老爺請恕罪,奴才是一時疏忽。幸而,這些年該給靜心園的月例錢,奴才一分錢也沒敢給少過。」

    「那奶娘平日為人如何?」

    「嚴謹守分,沈靜少言。平日雖然不和人深交,倒也未曾和人結怨交惡。」

    「倒是個好奴才。』沈萬利心生可惜的說。

    「這事要怎麼處理,需不需要報官?」總管乘機請示。

    「可曾丟了什麼東西?」

    「回老爺,靜小姐不在,奴才們也不敢肯定。下過,據翎小姐身邊的丫鬢說,靜小姐並不喜歡那些個珠寶首飾,反而喜歡不值錢的書畫什麼的,所以,靜心園裡最值錢的應該就是那些書本畫捲了。我想,一般的賊人不會去偷那些東西的。」

    「可曾清點了?」

    「全清點過了,除了書本畫軸外,一些翎小姐送的值錢東西也在,想是賊人一進園即被發現,慌亂之間殺死奶娘後急忙逃逸,以致沒有時間行竊。」

    〔這樣……那就別報官了,拿一筆錢給她的親人替她安葬,就說是得了急病死的。」沈萬利交代道。

    「回稟老爺,那奶娘並無任何親人。」

    「那更好辦,替她買副好棺木葬了她就是。」

    「是,奴才這就去辦。」

    「等等,知道少爺他們去了哪兒嗎?」

    「本來翎小姐是打算到白雲庵上香的,可是少爺臨時在半途加入她們,所以,就不方便去了。至於改上哪兒,翎小姐只交代了丫鬢回來說一、兩天內回不來,並沒有交代去處。」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辦事吧!等少爺他們回來,要他們來見我。」

    「奴才知道了。」

    沈萬利揮揮手,又埋首於他的帳冊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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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0 23:59: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數日未見,離開家的原因又來自於他,他的突然出現,讓沈靜紊亂的心緒更添了些許無措和慌亂。

    怎會如此呢?她離家是為了能暫時隔離開他,好斬斷自己不知何時悄悄醞釀的情絲,不是嗎?為何離開了家,和他卻距離更近了?

    不能否認心中是有些驚喜的,只是在體認出自己的驚喜之後,有的是更多的羞慚和難堪。

    因為如此,一路上,沈靜總是刻意迴避著他,不與他接觸、不和他說話,甚至不去看他,一逕的當他不存在。

    沈靜的態度,看在沈翎眼裡,更加認定兩人鬧彆扭的臆測,不禁得意起自己的神機妙算了。瞧,她刻意不小心在翼哥面前透露今日要帶靜出門的消息,果然翼哥就追來了吧!就說翼哥疼愛靜這妹子疼愛得緊嘛!

    不過,看情形,似乎不像是翼哥在生靜的氣,反倒像是靜在跟翼哥賭氣哩!這是怎麼回事?

    翼哥那兒問不出所以然,靜又是個蚌殼兒,沈翎沒法兒,既然不與她說,索性讓他們自個兒面對面解決去。

    一進客棧,沈翎對沈翼使了個眼色後,在沈靜來不及反應前,就帶著丫鬟說是要出去逛逛,人就一溜煙的跑了開去,沒了她在一旁,兩人真有什麼彆扭總能敞開來說了吧?希望等她回來時,兩人又是親親愛愛的一對兄妹了。

    沈翎的好意,沈靜不是不明白。只是有些事是不能說,也說不得的。如果沈翎知道她對沈翼不再只是兄妹之情,隔離開她和他尚且不及,又豈會這般助長她的情焰?沈靜有口難言地歎了口氣。

    「怎麼了?難道翎真的猜中了,你果真在和我生氣?」

    「沒有,沒有,我只是……」抬眼想解釋,不意對上他的眼,沈靜慌忙的低下頭避了開去,不敢去面對他關愛的眼神,深怕自己會沈溺的更深。

    〔只是怪我好幾天不去看你?」沈翼寵愛的接口她末競的話問。

    「不是,我沒有怪你。」沈靜低頭扭絞手上的絲巾。

    「我原以為你多少是有點喜歡我這個當哥哥的,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我當真這麼討人厭,讓你連看我一眼都覺得不屑?」

    他語氣中的失意讓她驚慌的抬眼想解釋,卻迎上他一雙帶笑的眸,才知自己上了當,羞惱的想別開臉去,沈翼一張臉卻在眼前驀地放大。

    「我其實長得並不難看的,是吧?唉,別又轉開臉去,你這樣,我還當真會以為自己長得不堪入目,慘不忍睹耶!你這樣,是很傷我自尊心的喔!」

    「翼哥哥當然是好看的,要不然又怎會有那麼多的女子傾心於你?」沈靜退後一步,仍是別開了臉去。他突然靠得那麼近,讓她差點連呼吸都停了。

    「你錯了,她們傾心的是沈家少爺身份,而不是我這張臉。」沈翼一臉的譏誚的退開。

    「並非所有女子都是如此的。」沈靜想起花園裡那個哭得肝腸寸斷,傷心欲絕的淒美女子,忍不住道:「或許她們之間有人是真心的,只是你不願意去相信而已。」

    「你知道了什麼?」沈翼聞言,俊瞼驀地往下一沉,眼神銳利的直盯著她。

    「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一片真心對待,卻被當成了虛情假意,不屑一顧。」沈靜見狀,佯裝賭氣的別開瞼:心中暗暗自責自己的沉不住氣。

    沈翼楞了一下,失笑了,「-靜兒,我說的女人當然不包括你在內了。老天,你不是為了這個生我的氣吧?」

    「我不是女人嗎?」見他不再陰沉著臉,沈靜暗自鬆了口氣。

    「是,也不是。」

    「呃?〕這是什麼回答。

    「在我眼裡,你和小翎一樣,是我最重視的家人,是妹妹。」

    「妹妹?」沈靜神傷的重複道。

    「沒錯,就是妹妹。妹妹和女人是不同的,你這麼聰明,應該懂我的意思。」

    「我懂。」沈靜苦笑的點頭,她當然懂,否則她避著他是為什麼?

    「那麼,現在不生我的氣了吧?」

    沈靜搖頭。

    「那就好。對了,究竟是誰惡意中傷,說我對你不屑一顧的?我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沒有誰,是我自己這麼認為的。」

    「你自己認為的?這樣也能生我這麼久的氣?」沈翼不可思議的道。

    「對不起!」沈靜低下頭道歉。

    「算了,原諒你了,誰讓你是我最疼愛的妹子呢!不過,下不為例!」

    沈靜點頭。

    就當他一輩子最疼愛的妹子吧!至少,在他心裡,她永遠會佔有著那麼一方角落,不是嗎?

    早在她出生之時,一切早就注定了的。

    一切,合該是這樣的吧!

    *  *  *

    「逛花街?」

    饒是沈靜再沉著,也不得不為沈翎大膽的提議給驚大了嗓門。

    「噓——」沈翎連忙以右手食指示意沈靜噪聲,「小聲些,別驚動了翼哥。〕

    「翎姊,那地方不是姑娘家該去的地方。」沒出過門,並下就是表示無知,沈靜還不至於蠢到不明白花街是什麼地方的地步。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青兒去買了男衫來呀!」

    「翎姐,就算換上男衫,咱們到底還是姑娘家呀!」沈靜頭痛了,一個姑娘家上妓院押妓,這像話嗎?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呢?靜,難道你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是沒有。」沈靜老實回答。

    〔一次就好,就去一次,好不好?」

    「不好,翎姊,你想去哪裡,我都可以陪你,就是那地方不行。」沈靜堅持立場。

    「難道你不想看看那艷名滿天下的花魁『楚楚】?據說,那『楚楚」姑娘長得不僅花容月貌,國色天香,讓人看了口水流滿地不說,聲音更如出谷黃鶯般醉人,對了,我還聽說,她彈了一手好琴呢!」沈翎見她不為所動,改弦易轍道,「那「楚楚」是翼哥的紅粉知己中維持得最久的一個,久到我不得不懷疑翼哥有讓她進門的打算了。你說,我能不去看看嗎?」

    「翼哥的紅粉知己?」

    「你不知道?這事在京城早傳得人盡皆知了,說不得那楚楚姑娘早把自己當是咱們沈家的少夫人了呢?」沈翎加油添醋的說道。

    「少夫人?〕心像是突然被插了把劍似的,「是啊!翼哥哥終究是得成親的。」

    「沒錯,沒錯!所以,我們得去掂掂那楚楚的斤兩,看她夠不夠格讓我們稱呼一聲嫂子!」沈翎粗心大意的沒注意到沈靜突然變白的臉色,一心只想著要如何讓沈靜點頭好去會會那個楚楚。

    「爹會答應翼哥哥娶一名青樓女子嗎?不可能吧!」

    「翼哥向來不受爹管束,若他堅持要娶,只怕爹最後也只能由得他了。何況,爹現在也沒什麼立場不准,他自己不也娶了十二姨娘進門?要說,這十二姨娘當年的艷名,可不輸給現在這位楚楚姑娘呢!」

    「是嗎?」

    「當然,當時外面也同現在一樣,人人都說雲霓姑娘,哦,雲霓是十二姨娘的花名,說雲霓姑娘早晚會進咱們沈家的門,當時,我聽說了,還不信呢!沈家家規不准煙花女子進沈家門是大家早知道的事,爹又是那麼注重門聲的人,拚著不要翼哥這個兒子,都不可能點頭答應的嘛!誰想到,人居然真的進了門,可卻不是我擔心的翼哥,而是臨到老才晚節不保的爹。」

    「十二姨娘是什麼時候進的門?〕

    「我想想……大概是……五年前吧!我記得那年我十七歲,十七、十八、十九、二十……沒錯,是五年前進的門。」沈翎扳著手指數了下。

    「那……十二姨娘進門時,翼哥哥他……沒怎樣吧?」沈靜小心的措辭。

    「沒怎樣啊!再怎麼說,爹是當家老爺,就算不滿,咱們也不能怎樣啊!」沈翎聳聳肩。

    〔真的沒怎樣?」沈靜不信的追問。

    「要說有的話,是在之後,翼哥用行動表示了他的不贊同。」

    「行動?」

    「是啊!直到現在,翼哥根本就不承認有這麼個姨娘。你也知道,翼哥對女人一向沒什麼高評價,對家裡的姨娘們更是!可再怎樣,遇上了,他好歹會回聲招呼,再不然也會點個頭什麼的,可打從十二姨娘進門後,他根本連瞄人家一眼都不層,就算是面對面碰上了,他不是當沒瞧見,就是掉頭就走,一點也不給人家面子。你知道,在咱們家,各房的姨娘彼此之間的勾心鬥角從來就不曾少過,這十二姨娘正受寵,加上年輕貌美,各房的姨娘哪個會不猜忌呢?翼哥這一帶頭擺明了不接受她,各房的姨娘哪有不乘機落井下石的道理?大夥兒居然聯合起來孤立十二姨娘。說起來,這十二姨娘也是可憐的。」

    「翎姊,聽你的口氣,似乎對這十二姨娘挺有好感?」

    「是啊!本來一開始,我也和大夥兒一樣,看下起十二姨娘的出身,認為地辱沒了我們沈家的門楣,看到她,不是轉過臉當沒看見,就是擺張臭臉給她看。可是,她每回碰到我,卻總還是微笑著向我點頭招呼。到後來,我自己覺得不好意思,在她向我點頭致意時,禮貌的給她一個笑容回應,她居然感動得當場流下淚來。」

    「所以,那之後,你和她就成了朋友了?」

    「並不,長久以來的觀念,不是說改就能改的,我頂多也只能做到不再對她視而不見的地步,偶爾下小心遇上了,停下來和她聊上兩句已是極限了。她似乎也猜得到我的想法,既不曾到我園子,也不曾邀我上地園子裡作客。直到有一回,我得了風寒,許多天下不了床,她半夜親自送藥來,我和她才算有了進一步的交情。〕

    「半夜?〕

    「是啊!聽她身邊的丫鬟說,她一直等在我屋外,直到我房裡的人都走光了之後,才敢進去看我。」

    「她倒是有心。」

    「靜,被賣入青樓,不是她們願意的,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誰會願意被賣呢?是不是?先不要心存成見,好嗎?」

    「對誰?十二姨娘,還是楚楚姑娘?」既然沈翎對沈翼和十二姨娘的事一無所知,沈靜也就無意多說了。

    「咦?對哦!怎麼說著說著,說到這裡來了?靜,怎麼樣嘛?咱們去看看嘛!」

    「萬一,翼哥哥也在那裡該怎麼辦?」

    「所以,我才說動作快啊!我已經打聽過了,聽說,那楚楚姑娘一晚只接一個客人,我們先去了,自然翼哥就進下去了。」

    「楚楚姑娘既是花魁,想一親芳澤的人一定不少,就算我們比翼哥早到,大概也輪不到我們,還是算了吧!」

    「這個你放心,就是因為想見她的人太多了,為了不得罪客人,她立了規矩,每天晚上,她出一道題,當晚第一個答對的客人就是那晚她盈袖樓的貴賓。〕

    「出題?什麼題目?」沈靜好奇的問。

    「這可就不一定了,作詩、填詞、謎語、對對子……什麼都有可能,不過,大抵不會超過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的範圍就是。」

    「聽起來似乎很有趣。」

    「有趣吧!來,趕快換了就走,讓翼哥先到了,就不好玩了。」

    沈翎將手中的男衫塞給她。

    「既然公開出題,就得遵守遊戲規則,翼哥哥若是答不出題來,豈不是就進不去了?」

    「-靜,你以為這是科舉大考啊?翼哥自然是早知道題目和答案的。」

    「你怎麼知道?』翎姊的消息也太靈通了吧?

    「鍾強說的。」

    「鍾強?」

    「他是爹請來保護翼哥的隨身護衛,所以,翼哥的行蹤,問他最清楚了。」

    「隨身護衛?」她怎麼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你當然看不見他了,就是因為他有辦法讓人察覺不到他的存在,翼哥才拒絕不了這項安排。你不知道,之前,翼哥是來一個趕一個,來一對趕一雙,說是受不了有人跟在後頭當跟屁蟲,直到找到了鍾強,他才無話可說,勉強接受的。」

    「那麼,翼哥和那楚楚姑娘的事是真的嗎?鍾強怎麼說的?」

    「他只說,翼哥是常到盈袖樓,那楚楚姑娘對翼哥也確實特別,翼哥在去之前,會先派人送信去,信裡頭有一道題目和解答,盈袖樓當晚出的便是那道題。」

    「那麼,今晚的出題人是翼哥哥了?」

    「沒錯,根據鍾強的說法,翼哥通常不會入夜就去,他會等到二更天,沒人解得出題後,才姍姍然的出現,輕輕鬆鬆的解題後,在一大群人艷羨的目光中,風風光光的被迎進去。」

    「好,我們去。」沈靜眼裡充滿挑戰的光彩。

    「太棒了,說走就走,要讓翼哥先到,咱們可就沒戲唱了。哈,我真等不及想看翼哥到時候的表情了。」沈翎興奮的說。

    「翎姊,我還不一定解得出題來呢?」

    「放心,你一定可以的,我對你信心十足。」

    *  *  *

    「小翎帶著靜兒去會楚楚?」

    〔這幾天,她老是纏著我問你和楚楚之間的關係,我被逼得沒辦法,只好把咱們刻意對外放的傳聞告訴地,我想,她大概信以為真了,所以,拉著靜姑娘就上盈袖樓去了。」

    〔這丫頭!我去抓她回來。」沈翼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先別急,我已經通知楚楚,我想她會知道隨機應變的,另外,我也派了人跟在她們後頭暗中保護,應該下會出什麼事才對。」

    「她們是我重要的親人,我不要她們牽扯進來。」

    「大夥兒佈署了這麼久,若是因為令妹而功虧一簣,雖說不知者不罪,但事關重大,上頭要怪罪下來,第一個遭殃的便會是令妹她們兩個,你想清楚。」

    沈翼正跨出門外的腳定在半空好一會兒才收回來,「我知道了,鍾兄,舍妹們的安危就拜託你了。」

    「你放心,我保證將她們毫髮無傷的送回來。」鍾強允諾道。

    「謝謝你,鍾兄。」

    「要說謝你就未免太見外了,你我兄弟一場,你妹子不等於是我妹子一樣,道什麼謝呢?倒是你,千萬要小心。」

    「我會的。」

    兩人同時伸出手和對方緊緊交握,臉上是勢在必得的決心,〔一切,就看今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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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犬乍行嫌路窄

    井底蛤蟆青問綠

    天做棋盤星做子 誰人敢下

    沈靜和沈翎剛走到盈袖樓的街口,就見盈袖樓門前已經擠滿了人,正爭先恐後的互相推擠著。

    「咦,看來我們來得正奸,今晚的題目剛出來呢!」沈翎興致高昂的拉著沈靜的手就想住裡鑽,「我們快過去看看!」

    「翎……男女授受不親。」沈靜為難的看向黑壓壓的一群人低聲說,站著說什麼也不肯往前跟一大群男人去擠。

    「我們現在是男人,有什麼關係?』沈鑭拉拉身上的衣裳說道。

    「如果一定要和這群男人擠成一堆,才能見著楚楚姑娘,那麼不見也罷,翎……我們回客棧去吧!」沈靜打著退堂鼓。

    「都已經來到這裡了,豈有空手而回的道理?要不,你在這兒等我,我去看了告訴你。」沈翎說著,當真便要往裡沖。

    「翎姊,不可以。」沈靜死命拉住她,「要不,我們等會兒,或許待會兒人就散了呢!」

    「下可能的,在題目沒答出來之前,這些人是不會走的。」

    「不然,我們可以找人問問呀!不一定非要親自跟一群陌生男人去擠才行的。〕沈靜不敢放鬆抓著沈翎的手,忙著又道。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沈翎敲敲自己的頭道,剛巧見一個男人失望的由人群裡走出來,忙叫:「這位仁兄,請等一下。」

    「有何貴事?」

    「可否請教一下仁兄。今兒個晚上,楚楚姑娘出了什麼題目?」

    「難啊!難!」那位仁兄搖著頭歎息。

    〔請仁兄賜告,如何?」沈翎捺著性子道。

    「是對聯,三句上聯。」邊說,邊唉聲歎氣,「連一名風塵女子都比不上,我還能有什麼指望能一舉成名天下知?」

    「但不知那上聯是哪三句?」沈翎又問。

    「你自己去看吧!唉 ̄ ̄」男子垂頭喪氣的走了。

    「喂,你別走啊!」沈翎叫。

    「翎姊,算了,看他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這上聯肯定出得絕妙。」沈靜道:「我們再找其他人問吧!」

    「也只好這樣了。」沈翎無奈的語氣。

    等了一刻鐘,終於又有一人唉聲歎氣的走出人群,沈翎迫不及侍的上前就問,〔這位仁兄,楚楚姑娘的三句上聯是哪三句?」

    「題目就在那裡,你自己不會去看?」那人沒好氣的說完,走了。

    「什麼嘛!有什麼了不起的?自己去看就自己去看。」沈翎衝動的就要再住裡沖。

    「翎姊。」沈靜眼明手快的緊拉住她。

    「靜,你看,那些人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嘛!再等下去。萬一翼哥來了,咱們下是白等了?」

    「可是……」沈靜話沒說完,就該一陣叫嚷給打斷了。

    「讓開,讓開,嚴大公子來了,還下趕快讓開。」惡形惡狀的家僕身後是一位不可一世的紈褲公子。

    「嚴大公子?」黑壓壓的人群突然像被刀劈開一樣,立刻讓出一條通道直通盈袖樓大門口。

    沈翎見狀,立刻拉著沈靜乘機跟在後頭。

    「翎姊……」沈靜不安的叫。

    「噓,跟著他走,肯定可以走到最前頭。」

    總算,她們來到盈袖樓門前,看見了用紅紙寫的三條上聯。

    「小犬無行嫌路窄,……靜?」沈翎看向沈靜。

    沈靜微笑的輕輕點了下頭。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行。」沈翎歡呼道。

    「吵什麼?沒看見我們家大公子正在思考嗎?再吵,就把你關進大牢裡去。」狐假虎威的家奴惡狠狠的罵道。

    「我……」沈翎氣不過要回嘴,沈靜忙扯了下她衣袖。

    「我什麼我?沒長眼的傢伙!要吵得我家公子對不好句子,見不著楚楚姑娘,小心你的人頭落地。」家奴兇惡的警告道。

    「是,我們知道了,我們不會再出聲的。」沈靜趕在沈翎發飆前唯唯諾諾的應著,大抵這些惡僕就是想逞逞威風過過癮,惹他們幹什麼呢?無端降低自己的格調。沈靜無聲的勸告沈翎。

    「別節外生枝了,這對子有趣得緊,你想不想聽聽我怎麼對?」沈靜小聲的說道。

    「既然對出來了,我們還等什麼?我這就去揭了她的題目。」

    「等一下,你看大家對那嚴公子畏懼的樣子,若是我現在答題,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恐怕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不如,我們等他先答了再說。」

    沈翎不屑的看向正搖頭晃腦故作姿態的嚴大公子,嗤笑道,「他若是答得出來,才有鬼呢!也不過才想了一個『大」字對『小」字,他那些狗仗人勢的惡奴居然可以就歡聲雷動起來,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所以,我們等。」

    「等什麼?都說他不可能對得出來了。」沈翎不解的問。

    「當然是等著看笑話了。這可比吵贏架更大快人心耶!你下想看?」沈靜眨眨眼道。

    「當然想,好,我們等。」

    *  *  *

    這一等,足足讓她們等了三炷香的時間。

    就見那嚴大公子時而苦思,時而搖頭晃腦的做足了姿態,他的那些惡僕則稱職的在嚴大公子想出一字半句時,無論好壞一律大聲吆-的鼓掌叫好。

    「回去了吧!嚴大公子來了,今晚大夥兒是沒望了。」沈靜耳尖的聽見身後的一個男人這麼說。

    「不一定吧!我看那嚴大公子的模樣,不像是能答得出題的樣子。」另一個人如是說。

    「老兄,我看你面生得很,想必是新來的吧!你知不知道這嚴大公子是誰?告訴你說,這嚴大公子可是現任大學士兼朝政長嚴嵩嚴大人的公子,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吧?〕前一個男人壓著嗓門低聲說。

    「是他?」明顯換上了畏縮戒慎的語調,卻仍是不肯死心,「可是,不是說楚楚姑娘向來是不賣這一套的嗎?不管是什麼王孫顯貴,給再多的錢,只要答不了題,她姑娘一概閉門不見。不見得她就會怕了這嚴大公子吧?」

    「老兄,你也太天真了吧!你以為今兒個為什麼會突然出起對子來?這對句嘛!誰對不出來?只要嚴大公子對出句來,就不算是壞了楚楚姑娘的規矩,盈袖樓也不至於得罪這位貴客了。」另一個聲音插進來道。

    「既然人人都對得了,也不見得嚴大公於就勝得了呀?」

    「老兄,這還用你說,在場眾人,隨便一指,都能對得此他好,可是,誰敢對?你老兄要是不服氣,夠不夠膽去試試?」另一個聲音加入。

    「不,不,不,小弟自認才疏學淺,對不了這麼深的句子。」

    「這不結了?所有的人就只有嚴大公子答題,今晚盈袖樓的矯客自然就是他了。」

    眾人下由一陣懊惱,「原以為今晚得見佳人有望了,沒想到還是只有空歡喜一場。」

    「就不知沈大公子今晚來是不來了?」忽然有人這麼說。

    「對哦!若是沈大公子來了,可就有好戲看了。」

    「唉,要說這沈大公子,你們聽說了吧!聽說,他打算繼沈老爺之後,打破沈家家規,迎娶楚楚姑娘進沈家門,現在就等楚楚姑娘點頭而已了。」

    「對,我也聽說了。這楚楚姑娘賣藝不賣身,大夥兒是全知道的,只可惜,即便先前真是完壁,過了今晚,也只能是個破瓦了。可惜啊!可惜!未過門,就先送頂綠帽子,這沈大公子知道了,不知道會做何感想?」酸溜溜的語氣中滿是幸災樂禍。

    眾人一聽,不約而同高高低低笑了出聲,惹來嚴大公子惡僕的怒視,「笑什麼?」

    眾人立刻噤聲,正巧嚴大公子又想出一個字來,惡奴忙著要喝-,這才放過他們,怒瞪一眼了事。

    眾人一口氣還沒鬆下來,就瞧見一個長相俊秀的公子正對他們怒目以對。

    「這位公子,不知有何賜教?」說話的正是剛才那位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酸溜溜公子。

    「你把剛剛的話說清楚,為什麼今晚過後,楚楚姑娘會讓沈大公子綠帽罩頂?」

    〔這還用說嗎?在場的哪位下明白,只要是嚴大公子看上眼的姑娘,沒有一個躲得過的。良家婦女尚且如此,何況區區青樓女子?什麼賣藝不賣身,在嚴大公子眼裡,全不會當回事的。現在他大公子肯在這浪費時間,是因為楚楚姑娘的文采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能答了題被迎進去,等於是間接肯定了那人的才學,嚴大公子一向自認才高八斗,自然不會公然的強行聞進盈袖樓去。至於這進了門,要怎樣可就由他了,他可不會去顧忌什麼的,要強就要強,他難道還會怕楚楚姑娘給告進官府去嗎?各位說,是不是?」

    「對,對,這公子說的有理,這迎春院的仙仙姑娘,歡喜樓的歡歡姑娘,百花樓的芙蓉姑娘……咱們京城裡數得出來的紅牌姑娘,哪一位一開始不是賣藝不賣身的?結果呢?不一個個讓嚴大公子給破了身,身價大跌,只好接起客來了?〕

    「要照這麼說起來,過了今晚,這往後……嘿!」語氣中的曖昧不言可喻。

    眾人的氣氛因著這句話,忽爾興奮了起來,大夥兒你望望我、我瞧瞧你,滿臉的意會淫笑。

    「既然讓嚴大公子進盈袖樓對大夥兒有好處,不如咱們就做個順水人情,提供句子給嚴大公子做個參考,如何?〕

    一片附和聲,差點沒氣壞沈翎,若不是沈靜一旁拉著,只怕她早衝過去大打出手了。

    「下流!無恥!」沈翎罵著,氣氛熱絡的眾人正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得不亦樂乎,可沒人去注意她在叫些什麼?

    「翎姊,理他們做什麼呢?」

    「可是他們……」

    「反正我們原也沒打算讓嚴大公於進去,不是嗎?還是你以為我贏不了這些人?」

    「可是這些人……氣死人嘛!他們究竟把女人當什麼了?」沈翎氣極。

    「這些人是來青樓尋歡作樂的,你能要求他們什麼?要他們尊敬他們花錢買來的女人?翎姊,他們對楚楚姑娘評價再高,也不會忘記她是用錢就可以買到的女人的。」沈靜持平的說。

    「靜,難道他們這樣看輕女人,你一點也不會覺得生氣?」

    「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同樣的,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你不能否認他們今天會這麼想,是因為有前例可循?之前那幾個姑娘如果不先那麼做,今天他們不會理所當然的這麼認為的。翎姊,先侮辱女人的,是女人自己。」

    「但她們並不代表所有的女人。」沈翎不滿的反駁。

    「但她們卻和楚楚姑娘一樣,是置身青樓的風塵女子。他們沒理由相信楚楚姑娘會有所不同的,不是嗎?就像你,你連楚楚姑娘的面都還沒見過,就這麼相信她,不也是因為十二姨娘給你的好感而影響到你的判斷嗎?」沈靜分析道。

    「我……」沈翎反駁不了,一口氣卻是怎麼也嚥不下去,氣呼呼的說,「我去敲鑼。」說著,即往掛在盈袖樓門前的銅鑼走去。

    沈靜知她怒氣正熾,也不攔她,反正地看那嚴大公子有了那麼多臨時軍師,想必已有了佳句,此刻揭題正是時候。

    不意,這沈翎的手才觸及鑼棒,還來不及敲,就讓人一把給搶走了手中的棒子,「臭小子,你想幹什麼?」

    「這銅鑼放在這裡有什麼作用,我就想幹什麼,這還用問嗎?」沈翎沒好氣的說。

    「有我家大公子在,哪有你這臭小子答題的份?識相的,就快滾,別在這兒下知死活,吵了我家公子的興致。」惡僕警告道。

    〔這可就奇了,這楚楚姑娘的銅鑼放在這兒時就公開說了,只要能答得出題,即便是乞兒都可敲得,怎麼,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銅鑼成了你家公子的了?」沈翎不屑的說:「莫不是你家公子怕文采下如人,才要你們這般惡奴霸道得不准人敲這面鑼?」

    「臭小子,你說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誰?」

    「嚴嵩大學士的大公子嘛!誰不知道?」

    「既然知道,還敢對我家公子無禮,我看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煩了,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帶頭的惡僕一使眼,嚴家的惡僕立刻三面包圍住沈翎。

    突然,緊閉的盈袖樓大門,咿呀一聲,從裡頭被打開了,走出一位年輕貌美的紫衣小姑娘,就見她大眼兒滴溜溜一轉,然後,視線停在嚴大公子的身上,說道:「我家小姐說了,不管是誰,只要在咱們盈袖樓門前鬧事,一律不接這位貴客,請各位公子們自重。」

    只不過是個丫鬟就已經是如此絕色,楚楚姑娘本人不想即知該是如何傾城傾國了,這下可讓嚴大公子更加心癢難搔了。

    「你們聽到了,還不退下?」嚴大公子下令道。

    「是。」

    「謝謝嚴大公子賞臉,奴婢代我家小姐謝過。」紫衣小姑娘巧笑倩兮的向嚴大公子服了一服,然後轉向沈翎道:「這位公子可是要答題?」

    「不是我,是地。」沈翎指指身旁的沈靜。

    「那麼,就請公子說出第一句的下聯吧!」紫衣小姑娘頷首道。

    「小姑娘,剛才我家公子對句時,這小子一直等在一旁偷聽,誰知道他是不是偷聽了我家公子的佳句來用,不能讓他先對。」惡僕抗議道。

    「有這回事?這麼說,嚴大公子也想好佳句了?」紫衣小姑娘慧黠的大眼溜向嚴大公子,「那麼,就請嚴大公子先說出對句,之後,再由這位公於對吧!不知這〔小犬乍行嫌路窄』,嚴大公子要如何來對?請說。」

    「小貓鑽洞嫌洞小。』嚴大公子神氣活現的念出對句。

    「那『井底蛤蟆青問綠」呢?」

    「籠裡公雞黑對白。」

    「『天做棋盤星做子 誰人敢下」」

    「地做軟床石當枕 大家來上。」嚴大公子淫笑道,同時得意引起眾人的鼓噪喝采,「小姑娘,這對聯我對出來了,可以請我進去了吧!」

    「嚴大公子,請稍安勿躁,這位公子還沒對呢!這位公子,請。」紫衣小姑娘面不改色的說,對嚴大公子下流的句子不作反應。

    「〔小犬乍行嫌路窄〕,我對的下聯是〔大鵬展翅恨天低」,〔井底蛤蟆青問綠〕,我對〔盤中螃蟹白映紅」,〔天做棋盤星做子 誰人敢下〕這句的下聯,則是『地做琵琶路作弦 哪個能彈」。」

    眾人靜默了一會兒,不由自主的爆出喝采,「好啊!」「確是妙句。」「當真是絕對……〕

    「好什麼好,好得過我家公子嗎?」惡僕見主人面色不悅,斥喝眾人。

    「自然……是嚴大公子的好。」屈服於惡勢力,眾人昧著良心道。

    「小姑娘,你聽到了,還下快開門,迎我家公子進去。」惡僕轉向紫衣小姑娘。

    「這事,我可做不了主,待我請示了我家小姐再說。請兩位公子稍待片刻,奴婢這就去問我家小姐的意思。」紫衣小姑娘說完,轉身進門去了。

    不消一會兒,就見她手上拿了兩卷紙出來,「我家小姐說,兩位公子對得都好,難分軒輊。因此又出了兩道題,哪位公子答得出來,就是今晚盈袖樓的嘉賓。〕

    「若是兩位又都對出來了,又當如何?」好事者問。

    「我家小姐說了,若是兩位公子責難分出高下,盈袖樓破例接待兩位貴客,也是無妨。」紫衣小姑娘不慌不忙的說完後,將紙卷給攤開在眾人面前。

    就見紅紙上分別題了,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守二川 排八陣 七擒六出 五丈原點四十九盞明燈 只為一身酬知己

    眾人一見盡皆嘩然,嚴大公子更是看-了眼,這是什麼對子?

    「兩位公子,請。」紫衣小姑娘做了請的手勢,示意兩人可以動手了。

    就見沈靜微微一笑,上前提起筆來,一揮而就:

    浮雲長長長長長長長消收西川 鎮南蠻 東和北拒 中軍帳卜金木土象爻卦 偏能水裡用火攻

    這下眾人更是-了眼了,可嚴大公子的臉色可就難看了。

    「嚴大公子?」紫衣小姑娘詢問的看向嚴大公子,見他遲遲動不了筆,「那麼,今晚盈袖樓的貴客就是這位公子了,公子,請。」

    「慢著。」

    「不知嚴大公子尚有何指教?」紫衣小姑娘問。

    「你去告訴楚楚姑娘,今晚她若是不接我這個貴客,這盈袖樓大概就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嚴大公子陰沈的道。

    〔這……」紫衣小姑娘面露難色。

    「紫衣,嚴大公子既然這麼說,你就請他進來吧!」屋內突然傳出一聲天籟,聽得眾人為之神迷。

    「可是,小姐,這位公子怎麼辦?」紫衣小姑娘間屋裡的人。

    「這位公子,楚楚這廂有禮了,公子的才學,楚楚萬分欽佩,能不能請公子明兒個晚上再撥冗到盈袖樓來,讓楚楚作東,也好向公子請益一二?」輕柔的嗓音怕是任何男人也拒絕不了吧!

    只可惜沈靜不是男人,「本來姑娘有所不便,在下是不好強人所難的,只是在下既是在今日僥倖得勝,似乎沒有延到明日的理由。若是姑娘堅持非延不可,說句不好聽的話,姑娘似乎就不值得在下煞費苦心來見了。」

    裡面沈默了好一會兒,過了半晌後,才又有聲音傳來,「紫衣,請兩位公子一起進來吧!」

    「是,小姐。」紫衣小姑娘恭敬的向內應聲後,轉向外頭,「兩位公子,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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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1 00:00: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嚴府

    垂頭喪氣的嚴大公子從馬車上走下來,身後的隨從則一個個全灰頭土臉的失了往常的威風。

    「公子,您回來了。」門口的守衛見狀,在他們一行人到達時,早打開大門候著,就怕一不小心給掃著了颱風尾,那才叫冤呢!

    嚴大公子連哼都不哼一聲,氣呼呼的逕自走進去,身後的跟班自然尾隨在後,全進了門去。

    等人全進了府,守門的四名護衛兩兩相對,「不是說公子今晚要到盈袖樓去嗎?」

    「是啊!怎麼這麼早就回府了?」

    「都說盈袖樓的楚楚姑娘重才不重財,難不成公子吃了她的閉門羹?」

    「不可能吧!那楚楚姑娘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得罪咱們家公子?」

    「說得也是,那會是什麼事?」

    「不管什麼事,公子心情惡劣是事實,大夥兒沒事離公子遠些準沒錯,可下要像上回的阿豹,沒頭沒腦就讓公子給砍了腦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那才叫冤呢!」一人提醒道。

    另三人一聽,一股寒意由脊椎處升起,忙不迭的站回自己的崗位上。

    說起阿豹,嚴府的下人沒一個不記得,那阿豹也不過是閒聊時,說起嚴大公子什麼,可真巧了,居然就讓嚴大公於身旁的人給聽去了,還一狀告到嚴大公子那裡,可憐的阿豹,連審都沒審呢!就這樣糊里糊塗的丟了腦袋。

    嚴府下人因此人人引以為誡,不僅嘴巴閉得死緊,對嚴大公子身邊的紅人更是極盡巴結之能事,不敢稍有得罪。

    *  *  *

    嚴大公子一進門,問趕來服伺的婢女,「大人呢?」

    「回公子,大人正在書房辦公。」

    「知道了,下去,別在這裡礙眼,還有,沒有我的命令,不准進來。」嚴大公子揮手摒退婢女,等婢女全退下後,一掃先前的不耐和喪氣,轉向身後的跟班說:「這裡就交給你們,我到書房去套套老傢伙的口風。」

    「是。」跟班已經開始動手翻箱倒櫃了。

    信步往書房方向走,森嚴的守衛和奢華的佈置,幾乎讓人以為自己是進了皇宮大內了。

    「公子。」守在書房門外的是嚴嵩一手提拔的一品帶刀侍衛秦雄,對嚴嵩忠心耿耿,也是嚴嵩的冷面殺手。

    「大人在裡面?」

    「是。」秦雄恭敬的回道。

    「讓我進去。」

    「是,公子,請。」秦雄打開書房門後,讓出通道。

    「我有事和大人談,你別杵在這裡,離遠一點。」

    「公子,職責所在,請恕屬下難以從命。」

    「你敢不聽我的話?」嚴大公子怒道。

    「屬下不敢,只是屬下負責大人安危,不敢梢離左右。」

    「放肆,你的意思是,我會刺殺大人?」

    「公子請息怒,屬下沒有那個意思。」

    「誰啊?」嚴嵩的聲音由裡頭傳來。

    「稟大人,是公子。」秦雄立刻回答。

    「讓他進來。」

    「是。公子,請。」秦雄作了個揖。

    「哼!」嚴大公於瞪他一眼後,才進門去。

    *  *  *

    「世蕃,怎麼會這時候來找爹,有什麼事?」

    「爹,你叫秦雄站離遠一點,孩兒有事向你稟報。」

    「秦雄對爹向來忠心不貳,你有話就說,沒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爹,防人之心下可無,這話下是你教我的嗎?秦雄怎麼說,也是外人,不能不防著點。」嚴大公子道:「何況,我要說的事,事關重大,還是不要讓第三人聽到比較好。莫非,爹連孩兒都信不過?」

    「-孩子,說什麼傻話。爹就你這麼一個獨子,怎會信不過你。好吧!就依你。秦雄!」嚴嵩叫。

    「屬下在。」秦雄在門外應聲。

    「你暫時先退下去。」

    「屬下遵命。」

    「好了,你可以說了。」嚴嵩道。

    「我是想問爹,之前顧成棟手裡握有咱們罪狀的那些證據,可曾都銷毀了?〕

    「原來是這事,你放心,我早把它給銷毀了。」

    「那我就安心多了,我在外頭聽到流言,說是顧成棟的一些餘黨正在搜集咱們的罪狀,爹,你得小心些,可別讓人給抓到了把柄。」

    〔這還用你說,敵人再有本事,也想不列我會把證據全放在皇上祭祀的聖壇裡的,你安心吧!」

    「那我就安心了,爹,那沒事了,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才出房門,就見秦雄由丈外樹上飛了下來,顯然只是退遠些站崗,沒有當真退下去。嚴大公子也不理他,逕自走了。

    須臾,才回府的嚴大公子一行人,又坐上馬車出門去了。

    *  *  *

    「在皇祠?」

    〔老賊是這麼說的。〕

    「那怎麼辦?回去跟大夥兒商議?」

    「不成,萬一嚴世蕃那小子回去,讓老賊發現不對,將東西-了地方,咱們再想找就難了。」

    「說得是,老賊精得像狐狸,一樣的當不可能上兩次。何況,咱們也沒有多少時間再去從長計議了,程大人和管大人再過五天就要被問斬了。」

    「說得沒錯,事到如今,拚著會被當成刺客,這皇祠也得去闖它一闖。反正,嚴老賊一日不除,君側一日不清,我們這群被老賊陷害的忠臣遺孤,永遠也無法洗刷反賊的罪名,更甭提要替父兄平反了。」

    「對,只有除掉老賊,才能慰死者在天之靈。」

    〔只要能除掉老賊,不忠不義,我也認了。」

    「沒錯,只要能除掉,死何足借?」

    馬車內一陣慷慨激昂。

    「既然各位已經決定了,事不疑遲,咱們來商議對策吧!」

    「沈兄你一向足智多謀,今日之事若非沈兄你,想必大夥兒又會無功而返了。沈兄既然提議夜闖皇祠,想必心中早有對策吧?」

    「皇祠周圍守衛森嚴,要想不驚動禁軍潛入,絕非易事,我想,不如我們兵分兩路,先由一人引開禁軍的注意力,其他四人再乘機潛入,你們以為如何?」

    「此計甚妙。」四人點頭。

    「既然各位也認為可行,那麼就由在下去打頭陣,找尋老賊罪狀之事就交給各位了。」

    「不,沈兄仗義相勸,我們已經非常感激,無以為報了,怎麼可以再讓沈兄拚死去打頭陣?我不同意。」

    「我也不贊成。」

    「對,這打頭陣的事,當然得由我們來。」

    「各位請聽我說,嚴世蕃這廝,禁軍誰人不識?我現在頂著他的面皮,即便是擅闖禁宮,禁軍也只可能阻攔,不敢對我動武的。若不是皇上下旨,除了他本人和嚴嵩老賊能進皇祠,其他人一概不准進,擅入者格殺勿論的話,這張面皮倒是能掉不少麻煩,即便如此,上前去頤指氣使、擾亂禁軍秩序,這張面皮還是有用得很,所以,你們根本不必擔心我的安危,反倒是你們潛進皇祠,處境要比我危險得多。嚴嵩老賊狡猾成性,難保不會在皇祠內設下機關。」

    四人間言相互對視,然後同時點頭,「好,就由沈兄你去引開禁軍,咱們兄弟去闖皇祠。」

    *  *  *

    「坐,請坐,請上座。」

    「茶,敬茶,敬香茶。」

    一碰面,沈靜和楚楚就對上了。

    「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楚楚吟道。

    「青山原不老,烏雪白頭。」沈靜不遑多讓。

    「海納百川,有客乃大。」楚楚又道。

    「壁立千仞,無慾則剛。」沈靜不假思索即對。

    「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

    「開口便笑,笑世間可笑之人。〕

    「炒豆捻開,拋下一雙金龜甲。〕

    「甜瓜切破,分成兩片玉琉璃。」沈靜又對。

    「公子果真才思敏捷,楚楚甘拜下風。」

    「楚楚姑娘謬讚,在下愧不敢當。」

    「喂,你們兩個有完沒完?本公子來盈袖樓,可不是來看你們吟詩作對的。」嚴大公子說話了。

    「失禮了,嚴大公子,怠慢公子,是楚楚的不是。但不知嚴大公子要楚楚怎麼伺侍?」

    「要怎麼伺侍,也得先見到你的人再說,人人說盈袖樓的楚楚姑娘長得花容月貌,可比西施嫦娥,今日本公子就是衝著這句話來的,快出來讓本公子瞧瞧,別淨躲在屏風後頭。本公子可沒空理會庸脂俗粉。」嚴大公子不可一世的說。  

    「喂,你這人,是你自己威脅要拆了人家盈袖樓,人家才讓你進來的,可不是人家求你進來的,你拽什麼拽?」沈翎先就沉不住氣的叫。

    「又是你這小子,三番兩次和本公子作對,本公子不跟你計較,你倒是得寸進尺起來了?」嚴大公子生氣道。

    「嚴大公子請息怒,是楚楚不好,楚楚這就出來。」

    話畢,娉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屏風旁。

    原本想將怒氣發洩的徹底的嚴大公子,見著生平僅見的絕色麗容,再大的怒氣也消散無蹤了,只拿一雙驚艷得凝滯的眼死盯著佳人,喉頭下自覺得咕嚕吞了好幾口口水,失神得連沈翎的譏笑聲也沒聽見。

    「翎姊,你再惹事,我可要回去了。』沈靜拉了下沈翎的衣袖俏聲警告道。

    「好嘛!不說就是了。靜,這楚楚姑娘果真長得花容月貌,單以外貌而言,和翼哥算得上是金童玉女了,你覺得呢?〕

    「是啊!」一陣失落襲上沈靜心頭。

    「就不知她人品如何了,我們得趁這個機會,好好觀察觀察。還有,你找機會也考考她,知道嗎?」沈翎交代道。

    「考什麼?」沈靜意興闌珊的問。

    「什麼都行,哪!她既然考你對句,禮尚往來,咱們就考她對句好了。可不能太簡單哦!」沈翎出主意道。

    「好吧!」沈靜無奈的答允,明白不照她的話做,沈翎必然下肯輕易罷休,難保不會又惹出事來,何況,她們今日來的目的,原就在此。

    以楚楚姑娘適才的出題看來,必然也是好學之人,否則不會信手就能拈來歷代以來的絕妙佳句,沈靜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這一眼,讓沈靜不由心驚了下,看一眼尚處呆楞狀態下的嚴大公子,她意有所指的道:「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

    楚楚會意,嫣然笑答:「人從宋後少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

    「姑娘原來姓秦,在下失禮了。」

    「也幸而姓秦,否則楚楚今日可要讓公子給考倒了。」

    「不敢,楚楚姑娘冰雪聰明,才思敏捷,在下佩服。在下另有一對,不知姑娘願否賜教?」

    「不敢,公子請出題便是。」

    「愛民如子,金子銀子皆吾子也。」沈靜難掩譏嘲的瞥了下嚴大公子。

    楚楚聞言,忍不住掩袖低笑了下,然後眉頭微皺了起來,好一會兒後,投降道:「楚楚甘拜下風,還請公子賜教。」

    「姑娘何不往執法上頭去想?」

    楚楚一聽,梢加思索後,喜道:「執法如山,錢山靠山其為山乎!楚楚謝公子賜教。」

    「不敢,今日能與姑娘一晤,在下甚感榮幸,不打擾姑娘了,就此告辭。」沈靜突然說道。

    「公子要走了?」楚楚有絲驚訝。

    「姑娘聰慧、膽識過人,是在下莽撞,還望姑娘恕罪。」

    「靜……」沈翎抗議的叫。

    「不打擾姑娘,在下先行告退。」沈靜說完,不動聲色的拉著沈翎往外就走。

    「靜,你是怎麼了嘛?怎麼說走就走,將楚楚姑娘留給那隻大色狼?」沈翎急得埋怨道。

    「翎姊,這位楚楚姑娘不簡單,咱們在,只會壞了她的事。」

    「什麼……靜,你等等我。」沈翎追著沈靜,兩人很快的去遠了。

    *  *  *

    「靜,究竟是怎麼回事嘛?楚楚姑娘為什麼不簡單?你看出什麼了?」沈翎追著沈靜回到客棧房間,便不再容沈靜沈默,執意問道。

    沈靜先是仔細留意外頭,確定沒人後,將房門關上,然後走到沈翎身邊,小聲的問:「翎姊,你聽過「誅嚴黨」嗎?」

    「誅嚴黨?不就是近來屢次行刺嚴嵩末果,正被朝廷大力緝拿的叛黨?你問這個幹什麼……」沈翎突然收口,大驚失色問:「靜,你的意思是,楚楚姑娘是『誅嚴黨」的人?」

    沈靜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誅嚴黨」,顧名思義,就是誅殺嚴嵩。

    當今聖上喜好神仙之術,嚴嵩便是因擅長詩詞而受寵,入舉為大學士。

    嚴嵩入閣後,諂媚蒙蔽,使原就因「北虜南倭」不斷侵擾而頭痛不已的皇上,更加沈迷於神仙之術的追求,長期不親朝政,並任命嚴嵩為代理朝政,全權處理國事。

    嚴嵩在位近二十年,在朝中翻雲覆雨,隻手遮天,剷除異己,殘害忠良;其子嚴世蕃,更是仗著嚴嵩的權勢,聚財斂物,強搶民女,壞事做盡。

    「誅嚴黨」,便是由受過他們父子迫害而僥倖生存下來的遺孤所組成的,之前因人單力孤,不成氣候,後來人數漸漸多了,更加入了不少忠義之士。

    幾次差點成功的行剌,使得誅嚴黨成了嚴嵩的心腹大患,下令全力追拿叛黨。

    誅嚴黨之名,因而聲名大噪。

    「靜,你從哪裡看出楚楚姑娘是誅嚴黨的人?」沈翎悄聲問,眼裡滿是興奮和崇拜,天啊!楚楚姑娘居然是個女英雄呢!

    「誅嚴黨人身份神秘,彼此之間互不相識的多有人在,為了聯繫和行動上的方便,他們設計了標記和暗號,只要看到標記,再說出暗號,便是自己人無誤。」沈靜輕描淡寫的說。

    「靜,你怎麼會知道這些?」沈翎奇道。

    「因為我認識一位誅嚴黨人。」

    「誰?可不可以也介紹給我認識?」沈翎大為興奮。

    「不能。」沈靜直接了當的拒絕。

    「靜,拜託嘛!我保證一定守口如瓶,不會說出去的。」沈翎舉手做發誓狀。

    「翎姊,很晚了,你回房休息吧!我累了。」

    送走不甘不願的沈翎,沈靜的思緒飛回那天晚上……

    那天,跟平常一樣,沈靜獨自一人在燈下看書,奶娘已經回房睡下了。

    正當地看書看得入迷,突然屋後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她好奇的前往尋視,竟然發現一個穿著夜行夾的男子倒在圍牆邊。

    一開始,她原以為那人是盜匪,就想開口叫人,才一張嘴就叫人給摀住了。

    那男人競不知何時到了她的身旁。

    「不要叫。」他命令,聲音明顯的虛弱,說完,那人竟將全身重量都交給她,昏了。

    「你……」她嚇了一跳,伸手就想推開他,還沒使力,觸手的濕黏讓她恍然明白,原來他受了傷,正失著血。

    由於實在扶不動他,她將他輕輕放在地上,然後去叫醒奶娘,兩人再一同將他安置在客房。

    不久後,那男人醒來,她才知道,原來他竟是誅嚴黨人。

    當時,為了回報她的救命之恩,他告訴她誅嚴黨的標記和暗語,說是若她日後有麻煩時,可以憑著標記和暗語尋求誅嚴黨人的協助。

    然後,他就走了。

    事情過了,她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居然會是在這時候碰上誅嚴黨人。

    楚楚姑娘是誅嚴黨人,翼哥哥知道嗎?抑或翼哥哥也是其中的一員?

    他和楚楚姑娘是真有其事,還是只是為了掩飾行動的障眼法?

    正東想西想,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翼哥哥今晚不在,也沒見他到盈袖樓,莫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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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開門。」一聲-令,沈靜的門應聲被人從外撞開,一群官兵來勢洶洶的閭了進來。

    「搜!」帶頭地一聲令下,擁進房裡的上兵立刻在房間內搜查起來,連床下也下放過。

    「你們這是做什麼?」沈靜先穩了下被嚇著的心神後,沉聲問。

    「瞧瞧,這是哪家的姑娘,長得還真是標緻哪!偏偏大爺我今晚沒空,真是可惜了。」

    「頭兒喜歡,還不簡單?將她帶回去,等今晚事情忙完了,再好好享受,不也行嗎?」

    「呵呵呵!有理,這事就交給你辦吧!」

    「小的辦事,頭兒盡可以放一百個心,包管你一回府,大美人就在床上等著了。〕

    沈靜讓他們把話說完後,才冷笑的開口,「敢在沈家人面前這麼放肆的,我看全天下就只有你們兩個了。〕

    「你們是何人的手下?」

    「姑娘是沈家的人?」帶頭的頭兒聞言臉色大變,這沈家連嚴大人都要賣上幾分面子,當真叫他們給得罪了,一狀告到嚴大人那裡,他們絕對會沒命的,「你們還不給我住手。」連忙斥-街在房內四處搜查的士兵。

    「不知姑娘是沈家的什麼人?」帶頭的不敢再稍有不敬,禮貌的問道。

    「家父是沈萬利,你說,我是沈家的什麼人?」沈靜用著沈翎平常傲氣的口吻道。

    「你是沈家小姐?』帶頭的倒抽一口冷氣,突然轉向適才進讒言的士兵怒道:「你不要命了,竟然敢對沈小姐不敬,還不跪下向沈小姐賠罪。」

    「是,沈小姐,小的有眼無珠,一時無狀,冒犯了小姐,請小姐恕罪。」當真跪下就磕起頭來了。

    「如果沒事,你們可以走了。」沈靜下逐客令。

    「是,對下起,打擾小姐你休息了。」見她無意追究,帶頭的忙領著人到別間房搜查去了。

    沈靜吁口氣,一顆心還七上八下的直跳個不停,窗口竟就忽然跳進來一個人,嚇了她好大一跳。

    「赫!」

    「靜,是我。」來人低聲叫,同時琅蹌了下。

    「翼哥哥,你怎麼了?」沈靜連忙上前扶住他。

    〔只是受了點傷,沒事的,別擔心。」

    沈靜扶他到床上躺好,「我去請大夫。」

    「不可以。」沈翼捉住她的手,不讓地去,「不可以請大夫,不可以讓人知道我受傷的事。」

    沈靜看向他,微蹙著眉道,「那些士兵是來找你的吧!」沈翼點頭。

    「我知道了,你好好在這裡休息,我不會讓人進來的。」

    「謝謝你,靜,又欠了你一次。」一直靠意志力支撐著的沈翼,這才敢放下心來閉上眼。

    又欠了你一次?

    沈靜皺起眉,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可能嗎?

    他們長相並不相同啊!

    *  *  *

    「靜,你沒事吧?那群臭官兵有沒有欺負你?」沈翎不待敲門便急匆匆的直闖而入。

    「我沒事。翎姊,你來的正好,我有事想請你幫忙。」沈靜在沈翎來得及看到躺在床上的沈翼之前,放下床帳。

    「什麼事?」

    「幫我送封信給楚楚姑娘。」想來想去,目前能找的也只有楚楚姑娘了,翼哥哥的傷不治不行,相信誅嚴黨內該有大夫才對!

    「楚楚姑娘?好啊!我替你送。」

    〔只是送信,翎姊,答應我,送完信,你得馬上回來。」沈靜要求道。

    「靜,誅嚴黨是我崇拜的偶像耶!不讓我跟她說話太沒道理了。」沈翎抗議道。

    「翎姊,你想想,官兵今晚的搜查是為了什麼?肯定是誅嚴黨又行動了。這時候去和誅嚴黨人接觸是很危險的事,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根本不可能讓你在這時候去找楚楚姑娘,這對你和她,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你明白嗎?」

    「好嘛!我知道了,我送完信馬上回來就是。」沈翎洩氣的道。

    「謝謝你,翎姊。」沈靜將一封信繪有圖案的信交給沈翎,囑咐道:〔一定要親手交給楚楚姑娘,在交給她之前,若是有人不讓見,亮這圖給他看,應該就可以見著了。若是還不讓見,或是有什麼狀況,你就將信燒燬,別讓人看到裡面的內文。」

    「我知道,我會見機行事的。」

    「那就拜託你了,翎姊。」

    「靜,能不能告訴我,這信裡寫些什麼?」沈翎好奇極了。

    沈靜搖頭。

    「我就知道。」沈翎不悅的說。

    「翎姊,有些事情知道了並不是件好事。」沈靜語重心長的說。

    「那也比當糊塗蟲好啊!」

    「翎姊,拜託!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現在真的不能說。」沈靜很為難,翼哥哥若是想讓翎姊知道,就不會瞞到今天了。

    「好啦!我不問就是了,瞧你,眉頭都快打結了。」

    「翎姊,謝謝你。」

    沈翎擺擺手,「我走了。〕

    「翎姊,千萬小心。」沈靜送她到房門口。

    「你才是,這客棧不比家裡,我出去之後,你房門一定要拴上,像剛剛我進來,輕輕一推,門就開了,這樣很危險的,知道嗎?」

    「是,我知道了。翎姊,帶娟兒一塊去,你自己一個人我不放心。還有,快去快回,我等你。」

    「知道了,我可以走了嗎?」沈翎幾乎要歎氣了。

    「可以,務必小心。」沈靜不放心的再次叮嚀。

    「我會啦!走了。」沈翎說完趕緊回身就走,再這麼十八相送下去,到天亮這信肯定還送不出去。只下過是送封信嘛!瞧靜緊張的,像是她要去刺殺嚴嵩一樣,真是的!

    *  *  *

    沈翎出去送信後,沈靜糾著一顆心等待著,既擔心因為傷口發炎而開始發起高熱的沈翼,又擔心沈翎到盈袖樓去送信會有危險,心口像有十五個水桶吊在那兒: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該回來的沈翎還是不見人影,沈靜開始坐立不安了。

    「靜,怎麼了?我沒事的,不用替我擔心。」醒過來的沈翼察覺到她的焦慮,勉強忍住不適開口安慰道。

    「翼哥哥,你醒了?」沈靜拿下他額上已經變熱的毛巾,換上另一條擰乾的冰毛巾,「不,你不能起來,你正在發著高燒。」

    「我沒有替你惹麻煩吧?那群士兵有沒有再來?」

    「沒有。」沈靜替他換上冰毛巾。

    「靜,究竟怎麼了?你為什麼這麼不安?」沈翼擰眉問。

    「翎姊還沒回來。」

    「翎?她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出去的?」沈翼皺眉了。

    「你受傷,需要看大夫,所以,我請翎姊送信去給楚楚姑娘,請她替你找信得過大夫來醫治,可是,翎姊已經去了兩個多時辰了,翼哥哥,我好擔心翎姊,她會不會是發生什麼意外了?」

    「等等,你要翎送信去給楚楚?為什麼?」沈翼不解的問。

    「她也是誅嚴黨人,不是嗎?」

    「你知道?誰告訴你的?」沈翼大驚,抓著毛巾坐了起來。

    「翼哥哥,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我擔心翎姊,她早該回來了,可是列現在還不見人影,肯定是出事了,怎麼辦?」

    「別急,你先告訴我,你在信裡寫了些什麼?」

    〔只說了你受傷的事,還有所在的位置。」

    「沒提到任何誅嚴黨的字眼?」

    「沒有。」

    「那應該不會有事才對!」沈翼舒了口氣。

    「可是為了取信楚楚姑娘,我在信封上繪了你們組織的標記,信裡也寫上那對暗語,若是讓人瞧見了,一定會起疑的。」沈靜憂心忡忡的說。

    「靜,你快離開這裡。」沈翼突然命令道。

    「那你呢?」

    「我在這裡等翎回來。」

    「不行,我怎麼可以丟下你不管。」

    「靜,嚴老賊是隻老狐狸,信若是落在他手上,事情就不妙了。今晚我夜闖皇祠,單是這項罪名,就夠嚴老賊藉題發揮查封咱們沈家了。」

    「所以,該走的是你,我留在這裡等。」沈靜接口。

    「靜……」

    「翼哥哥,你聽我說,我留下來,即使被抓,沒有證據,諒他們也不敢對我怎樣的;可是你不同,你身上的傷便是最好的證據,就算你能編出好理由,嚴嵩一向是寧可錯殺一百,他不會放過你的。」

    「靜,我不能讓你冒險,萬一他們刑求你呢?你不知道他們用起刑來有多殘忍,你二疋受不住的。」

    「你放心,當真受下了,我可以咬舌自盡,不會供出什麼的。」

    「我就是怕你會這樣。」沈翼激動的說:「不許,我不許,你立刻離開這裡。」

    「翼哥哥……」

    「靜,就算會丟掉性命,我也不願意讓你受到一點傷害的。你快走,回靜心園去。」

    沈靜沈默了,望了他許久後,才道:「翼哥哥,這也是我想說的話。」

    「靜……」

    「翼哥哥,你若是能走,就請回靜心園去吧!我想來想去,就那兒最安全,而且,有奶娘照顧你,我也比較放心。求求你。」

    沈翼想了一下,毅然道:「我們一起回去。」

    「那翎姊怎麼辦?」沈靜不放心的問。

    「回去以後,就說是和她走散了,要總管派人出來找。」

    「這樣好嗎?」沈靜遲疑的。

    「總比咱們這樣乾等好,對吧?如果沈翎真被嚴老賊抓了,回家要救人也快些,是不?」

    「好吧!我們先回家。」沈靜同意道:「現在就走嗎?」

    「現在就走。靜,你去要阿福準備好馬車,我們大大方方的從大門出去。對了,順便到我房裡,把行李拿過來,我得換件衣服,這衣服也得毀了才行。」沈翼吩咐道。

    「好,我馬上去。」

    *  *  *

    強撐著瞞過沈翼受傷的事情離開客棧,坐上馬車,兩人的心還是吊在半空中,七上八下的,深怕被人攔下來,一直到家門口在望,兩人才算是鬆了口氣。

    直奔進家門,還來不及下車,總管已經聞訊而來,說是老爺請他們一進門就去見他。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我累了,少來煩我。」沈翼擺出不高興的臉道,想盡快打發掉所有的人。

    馬車一路顛簸下來,奸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沾濕了他的衣裳,雖然他有先見之明穿上深色衣服,月亮也肯幫忙,悄悄的躲進雲層裡,可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的,何況,暈眩愈來愈嚴重,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硬撐多久不倒下去。

    「可是,翼哥哥……」

    「少囉嗦,靜,我們走,到你的靜心園去。」沈翼轉身扶沈靜邁步住靜心園方向走,表面上看起來像是他扶著沈靜,事實上,是他靠在沈靜的身上。

    「翼哥哥,你還好吧?」沈靜低聲問,身上沈重的負擔讓她不得不擔心。

    「還可以。」沈翼甩了下頭,想甩去昏沉感,豈料這一甩,卻引來另一陣強烈的暈眩,腳步不由得跟琅蹌。

    「小心!」沈靜忙扶住他,「你真的不要緊嗎?」

    「沒事,咱們快點到靜心園去,再待下去,真的非穿幫不可。」

    「好。」

    「少爺,靜小姐,請留步。」總管叫。

    「又有什麼事?不是說了,有事明天再說嗎?」沈翼不悅的瞪向總管。

    「老奴只是想告訴少爺,別到靜心園去。」

    「為什麼?」問的是沈靜。

    「因為……靜小姐聽了以後,請別太傷心,靜小姐的奶娘她……她讓闖進靜心園的盜賊給殺害了。」

    「什麼?」沈靜恍如青天霹靂般愣在當場。

    「什麼時候的事?」沈翼沉聲問。

    「應該是少爺和小姐出門的那天晚上,是翎小姐派回來傳靜小姐口信給奶娘時才發現的。」

    「奶娘……」沈靜身子晃了晃,「總管,我奶娘現在在哪裡?」

    「照老爺的吩咐已經厚葬了。」

    「厚葬了?我連她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沈靜說完,人就昏了過去。

    「靜……」靠著她勉強撐著站立的沈翼哪扶得住她,兩人頓時跌成一堆,沈翼一個暈眩,也跟著昏了過去。

    總管忙著過來要扶,才發現不對,急吼吼的叫起人來。

    可以想見,接下來,沈家是如何忙成一團了。

    兩個人都昏了過去,找沈翎的事便因此擱下了,而可憐的沈翎便因此而被擄離了京城,改變了一生的命運。

    *  *  *

    「東西沒有到手?」

    「沒有,老賊在皇祠內設了機關,幸而沈兄及時搭救,我們四人才得已逃脫,不過,沈兄卻因此而暴露了身份,恐怕也受了傷。」

    〔這麼說,嚴老賊必定猜到今晚混進嚴府的是我們的人了。」

    「恐怕是的,所以,才會十萬火急的派人來催嚴世蕃回府。」幾個人中唯一的女子開口了,「王大哥,你剛剛說,沈翼受了傷,嚴不嚴重?他人呢?」

    「當時情況混亂,我們四人又都受了傷,沈兄便要我們先走,由他斷後。所以,我也下十分清楚,只是在走之前,我似乎看見他讓一支亂箭給射中了,就是不知射中什麼部位,嚴不嚴重?不過,慶幸的是,他並沒有讓老賊給抓住,我看見他往東邊逃了。」

    「被箭射中?那一定很嚴重了,我去找他。」女子說著就要走。

    「楚楚,不得輕舉妄動。」

    「可是,義父……」

    「你忘了義父說過的話了?要成大事,就得放下兒女私情。現在沈翼這個方法失敗了,接下來就只有靠你在嚴世蕃身上下功夫了,這時候,你的一舉一動更要小心,不能引起老賊的一丁點懷疑。所以,義父要你忘掉沈翼,去愛嚴世蕃,然後嫁給他,聽到了嗎?」

    「義父……」楚楚不敢置信的叫,「我不要,我死也不要嫁給他。」

    「若是你還承認我是你義父,就照我的話做,否則就當是我白養了你。」

    「張大人……」

    「你們別管,為了自己的私情,不顧大局,我張居正沒這樣的女兒。」

    「義父,你對楚楚恩重如山,你要楚楚做什麼,楚楚都不敢有怨言。就算你要楚楚去死,楚楚也不會有第二句話。可是,就只有這件,義父,楚楚求你,不要逼楚楚嫁給嚴世蕃,楚楚求你,義父。」楚楚跪下來淚流滿面的哀求。

    「你以為義父不心疼你嗎?如果不是已經沒有辦法,我又怎麼忍心犧牲你一生的幸福?」張居正扶起她痛心的說。

    「義父……」楚楚哭倒在他懷裡。

    「乖孩子,義父知道要你嫁給他是委屈你了,可是,若是因為你的委屈而能為民除害,這種犧牲也值得的,不是嗎?難道你忍心看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更多的忠良被殘害嗎?」

    「義父……我答應,我答應你就是。」

    「奸孩子,義父以有你這麼深明大義的女兒為傲。」

    兩人相擁而泣,其他四個旁觀者更是感動得掉下英雄淚。

    這件事,對日後張居正順利接掌朝政,不可謂影響不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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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整個京城為了追拿受傷的刺客而喧囂一時,偏偏沈翼在這時身受重傷,還不尋常的是由箭矢所傷,以沈萬利的精明立刻就猜出是怎麼一回事。

    強忍住氣,在大夫診視料理好沈翼的傷口後,沈萬利在奉送上一大筆診療金時,刻意在大夫跟前哀聲歎氣的抱怨沈翼的不學好,整日留連花街柳巷,如今為了爭風吃醋,竟然讓人放冶箭而身受重傷,將沈家的臉都給丟光了之類的話。

    大夫聽了當然會免不了的安慰上幾句,尤其是在收了人家一大筆錢後。沈萬利的目的自然就是這個,立刻把握機會開口,要求大夫不要將沈翼受傷的事給傳出去,以保留他一點顏面。

    想當然,大夫自然是滿口應允。這沈少爺的浪蕩早名滿京城,要說他是昨晚誅嚴黨徒,任誰也不會相信的。何況沈老爺給的診金要比官府給的賞金高多了,這種順水人情不做豈不是-瓜?

    沈翼的身份洩漏的危機就這麼輕易的讓沈萬利給解除了。

    送走大夫,沈萬利怒氣衝天的來到翔龍園,趕走所有的閒雜人等,還讓人守在翔龍園的入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你這孽子,你是存心氣死我,是不是?」顧不得沈翼重傷在身,沈萬利滿腔怒火直噴向躺在床上的沈翼。

    「我說爹,你怎麼老是喜歡冤枉我?」沈翼以一貫的懶洋洋的語氣回應。

    「我冤枉你?」沈萬利燒得火旺的怒火像突然被倒了一桶油似的直衝上天,壓低嗓門吼:「我還真希望自己真是冤枉了你。你知不知道昨兒個晚上,整個兒京城讓官兵給翻遍了,就為了找出潛入皇祠的刺客?五名-客全掛了彩,其中有一名便是讓箭給射中的,全城的大夫全給警告了,只要有人受了外傷上門求醫,一律得往上呈報,因而破案者,賞金一千兩,若是隱匿不報,視為同黨論罪。你在這當口給我受這種掩飾不了的箭傷,還說是我冤枉了你?」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請大夫來替我診治?擅闖皇祠可是會被抄家滅族的,你難道不怕?」沈翼譏嘲的問。

    「你……你……你就非得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不可嗎?」

    沈翼聳聳肩,因為牽動傷口而皺了下眉,「想聽好聽的,多的是人等著說給你聽,你又何必到我這裡來挑剔我是什麼口氣?看我不順眼,不看不就好了,這樣你不必氣壞身子,我也樂得輕鬆,彼此都愉快,何樂而不為?」

    「你……你不要以為我沈萬利就你這麼一個兒子,我告訴你,你再下收斂,就算我沈家會斷後,我也會把你趕出去。」沈萬利氣急,終於放出狠話。

    「無所謂,反正這沈家少爺我也當膩了,不知道你老人家幾時要將我這個不成才的兒子給趕出家門?」

    「你……孽子,我……」沈萬利被氣得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翼哥哥。」被安置在隔壁房的沈靜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然後她聽到沈翼的聲音,很自然的走過來,不想卻聽到沈翼不敬的言語,不贊同的叫。

    「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我不是不准人進來嗎?」沈萬利怒斥。

    「我……」

    「靜,過來,別理他。」沈翼向她招手。

    「不准進來,不管你是誰,滾出我沈家去。」沈萬利怒喝道。

    「我……」沈靜聞言,想說什麼,一股酸楚卻突然湧上胸口,鼻頭一酸,成串的眼淚便不受控制的直往下掉。「我……」

    沈翼見狀,氣住上湧,早知道自己的爹忽視女兒過度,卻不料會過分到這種程度,居然面對面的連自己女兒也下認識。

    「靜,別難過,反正他剛才也趕了我,我們兄妹兩個正好可以作伴一同離開。有翼哥哥照顧你,總比在這個家讓人徹底忽視好。」

    「兄妹?你是?」沈萬利疑惑的轉向沈靜,總算賞給她一眼,然後沈萬利愣住了,他幾時有這麼一個貌美無雙的女兒?

    「她是沈靜,被你不聞不問扔在靜心園十六年的女兒。」

    「你就是靜兒?來,過來讓爹好好看看你。」

    沈翼懷疑的看著沈萬利臉上罕見的慈祥,他可不認為沈萬利會對靜感到愧疚,「你又想打什麼主意?」

    「她是我的女兒,難道我會害她不成?」

    〔這可就難說了,只要有利可圖,你連女兒都可以賣,不是嗎?」沈翼冷笑。

    「你……」

    「爹,你別跟翼哥哥生氣,他受了傷,正發著燒呢!可能腦子一時被燒糊塗了,請你別跟他計較。」沈靜忙擦乾眼淚道。

    「靜」沈翼抗議的叫。

    「好,我不跟他計較。靜兒,到我房裡,爹有事和你商量。」

    「靜,不可以去。」沈翼阻止道。

    「翼哥哥,就算他曾經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們的事,他還是我們的爹。」沈靜指的是十二姨娘的事。

    「你不怪他?」沈翼問,指的是沈萬利十六年來對她的忽視。

    「他沒讓我餓過一天肚子,不是嗎?比起一些沒有飯吃的人,我已經幸福太多了。何況,他給了我一個全天下最好的奶娘……」說著,沈靜不禁又是一陣鼻酸,淚盈於睫,再度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奶娘對你有多好,我全看見了。靜,你別難過了,我相信奶娘一定也下願意看見你這麼傷心的。」沈翼安慰道,同時伸手向她。

    「翼哥哥……」沈靜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衝進他懷裡痛哭出聲。

    「你放心,翼哥哥一定會找到兇手替奶娘報仇的。」

    「你給我好好躺在床上養傷,不要再到處給我惹是生非。這次的事,還不知道過去了沒有,你又想做什麼了?」沈萬利怒聲道。

    〔只不過是個下人,是吧?所以,你連報官都省了,你知不知道,沒有這個〔下人」,靜可能活不到今天?一個剛生下來的小嬰兒,你以為只要每個月給她錢,她就會長大嗎?」沈翼不滿的說。

    「就是因為我知道不會,所以,我花錢請人來照顧,這有什麼不對?難道那奶娘不是拿我的薪水替我辦事?你以為沒有錢,她還會留在沈家嗎?是我,是我的錢將靜養大的,你懂不懂?那奶娘會對靜兒好,是因為我花錢僱用她,拿錢辦事,她當然得好好照顧靜兒。」沈萬利理直氣壯的辯駁道。

    「不是,不是這樣的。」沈靜哭著說:「奶娘是真心疼我的,不是為了錢,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激動。」沈翼拍著她的背安撫,然後對沈萬利說:「你以為什麼事都能用錢買到嗎?」

    「當然不是,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卻是萬萬不能。」

    「你……」

    「翼哥哥,別說了。」沈靜打斷他們的爭論,轉向沈萬利,正色道:「爹,我相信奶娘絕對不是因為錢才對我好,請你別這樣侮辱她對我的愛。」

    「我知道她對你十分疼愛,我也十分感激她,所以才會命人好好厚葬她,不是嗎?」沈萬利歎氣道:「靜兒,現在這個世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難道你真要翼兒去追查兇手?如果他因此又惹上麻煩,甚至送上一條命呢?你不擔心嗎?何況,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抓到兇手又能怎樣?能讓你的奶娘復活嗎?」

    「是不能,但是卻可以慰死者在天之靈。」沈翼道。

    「我說什麼,他是聽不下去的,靜兒,你好好想想,若是認為我說的有理,就勸勸他吧!」沈萬利對沈靜說:「我先到書房等你。」

    「靜,你別聽他的,我保證一定會追查出真兇替奶娘報仇的。」沈翼道。

    「不,翼哥哥,爹說的有理,你現在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了,我不能再讓你冒險。」沈靜搖頭,「你還是暫時侍在家裡,不要出去了吧!我已經失去奶娘,我不要再失去你。」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保證你不會失去我的,別再哭了,恩?」沈翼用手擦著她的眼淚,心疼的說。

    〔真的?」沈靜淚眼朦朧的看著他尋求保證。

    「真的。」沈翼看著她帶淚的絕美容顏:心中升起一股憐惜,忍不住的向她的瞼靠近了些許,串而在吻上她之前,及時拉回理智,忙推開她,暗咒了一聲該死。

    「翼哥哥?」沈靜納悶的看著他,發現他臉色非常難看,擔心的問:「你傷口又疼了嗎?」

    沈翼不敢看她,胡亂的點了下頭。

    「都怪我,明知道你受傷,還不讓你好好休息。」沈靜不禁自責,忙扶著他躺好。

    「我沒事。」沈翼閉上眼,想壓抑突如其來的動心,不料卻聞得她的馨香,慾念不受控制的狂湧而上,握緊拳頭,他緊繃著聲音道:「靜,你先出去,讓找好好休息。」

    「你臉色好難看,真的沒事嗎?」沈靜擔心問道。

    「我真的沒事,靜,爹在等你,你快去吧!」沈翼勉強自己露出笑容,「我只是累了。」

    「真的?」

    「嗯,快去吧!」

    「好,我去去馬上就回來,你好好休息。」沈靜替他拉好被子。沈靜一走,沈翼才鬆了口氣,同時,開始嫌惡起自己。

    她是他的妹妹,他怎麼可以有那種念頭?

    該死!該死!該死!……

    *  *  *

    「爹。」沈靜在下人的帶領下,到了沈萬利的書房。

    「你來了?來,過來坐。」

    「謝謝爹。」沈靜依言坐下。

    「靜兒,你今年該十六了吧?」沈萬利仔細打量這個女兒,愈看愈是滿意。

    「是的,爹,女兒再過兩個月就滿十六了。」

    「這些年,爹確實是冷落了你,你真的不怪爹?」

    「爹有這麼多女兒,是很難去顧及到每一個人的,女兒明白。」

    「你不怪爹就好,唉!若是翼兒有你一半懂事就奸了,我也不必這麼操心了。」沈萬利歎氣道。

    「其實翼哥哥沒有那麼壞的。」

    「我當然知道,他是故意在氣我。」

    「不是的,翼哥哥他……」

    「他是,靜兒,有件事我告訴你,你千萬別說出去。」

    「什麼事?」

    「人人都以為我娶雲霓是因為迷上她的美色,事實並非如此。沈家的家規不准娶煙花女子進門,是祖先們早定下的。翼兒當年卻是不顧一切的狂戀上雲霓,如果雲霓只是清倌,買來作個妾侍,我還可以通融。可是她不是,她是名滿京城的花魁,更糟糕的是,在她無數的入幕之賓中,我也是其中的一個。你說,我怎麼可以讓翼兒娶她進門當沈家的少夫人?」沈萬利痛心的說。

    「可是,十二姨娘當年不是賣藝不賣身的嗎?」沈靜驚訝的問,沈翎不是這麼說的嗎?

    「你太天真了,就像當年的翼兒一樣。不管眾人怎麼說,就是一意相信雲霓是出污泥而下染的白蓮。逼下得已,我只好先下手為強,將她納了當妾侍,斷了翼兒娶她的念頭。」

    〔這種事,你為什麼不跟翼哥哥說呢?」

    〔當時,他早認定了我會反對,你想,我說會有用嗎?以翼兒的性子,只怕我說了,只會將他更推向雲霓而已。」沈萬利無奈的說。

    「但是,你這麼做,不是逼翼哥哥恨你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當時我別無選擇。算了,都已經是過去的事,討論這個也於事無補。」

    「爹會跟女兒說這些,想必是有事要交代女兒了?」沈靜問。

    「靜兒,你真是冰雪聰明,一猜就猜中了爹的心思。」沈萬利誇讚道:「爹請你來,的確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爹有事儘管吩咐就是,女兒能力所及,一定盡力。」

    〔這事也只有你能辦到了。」

    「什麼事呢?」

    「翼兒是和你一起出門的,他為什麼會受傷,相信你此我更清楚才是。他要怎麼玩、怎麼荒唐,我都可以當作沒看見,可是,這種會抄家滅族的事,你說,我不管行嗎?」

    「爹是要我去勸翼哥哥?」

    沈萬利搖頭,「勸不動的,若是勸得動,翎兒早勸動他了。」

    「那爹要靜兒怎麼做?」

    「進宮去。」

    *  *  *

    「進宮?〕高揚的語氣顯示出沈翼的驚愕和不滿。

    「嗯。」沈靜點頭。

    「我就知道,看見老頭子擺出那副慈父臉孔,我就知道他肯定有企圖,果真沒讓我猜錯,他真的算計到你頭上了。」沈翼胸口忽然一陣氣悶,忿忿的說。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如何說是算計呢?」沈靜平靜的說。

    「你以為他真的關心你的終身大事嗎?靜,別天真了。」沈翼嗤之以鼻。

    「婚姻大事本來就該由父母作主,難為爹會注意到我已是婚嫁之齡,不能說不是他關心我的一種表示,不是嗎?」沈靜淡然道。

    「靜,你不是已經答應他了吧?」沈翼心裡的那股氣悶得更加強烈了,臉色沉了下來。

    「還沒有,我告訴爹,讓我考慮考慮。」

    「不用考慮了,你現在立刻就去拒絕。」沈翼用不容她拒絕的語氣下命令。

    「不,我想過了,我要去。」沈靜堅定的說。

    「你要去?」沈翼驚怒的瞪視她。

    「是的,我要去。」沈靜回視他,「我決定進宮去。」

    「靜,你瘋了?」沈翼氣急敗懷的叫。

    「翼哥哥,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沈靜突然道。

    「當然記得!」沈翼雖然不明白靜為什麼突然轉移話題提起這個,不過還是回答,然後想將話題轉回進宮的事。「靜……」

    「第一次見面,你身受重傷還易了容,對嗎?」

    「你看出來了?」沈翼不無驚訝。

    「隔天,翎姊拉著你來了,和你下過棋後,就覺得你並不像外表所給人的印象是個只知玩樂的紐-子弟。既是如此,你會有迷上靜心園的舉止,怕是另有目的的吧!可是靜心園內,並無任何足以讓人圖謀的東西,當時,我百思不得其解。」沈靜繼續說:「不過,現在我明白了,你是為了掩飾受傷的事,才這麼做的,對吧?」

    「我……一開始是這樣沒錯,可是後來……〕她幽幽的表情讓他有些急了,他不想她誤會他疼愛她是個假象,他是真的喜愛她,喜愛到足以讓他自厭自鄙的地步了,為什麼她要是他的妹妹?他幾乎要埋怨起上天了。

    「後來,傷好了,所以,也就不上靜心園了。」沈靜接口道。

    「靜,你誤會了,我沒上靜心園是因為我有事。」沈翼解釋。

    「是為了商議這次的行動,對吧?」沈靜道。

    「對,而且,如果不是小翎跑來告訴我,你突然想出門,我原本打算等這次行動結束後,再去找你的。」既然靜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也就不必再隱瞞了。就因為擔心她,才會將她和小翎給扯進來。

    「除老賊、清君側,救人民於水火。那晚,我問你為什麼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時,你是這麼告訴我的,我沒記錯吧?」沈靜話題又轉了個方向。

    「沒錯。」沈翼突然有了警覺,靜從來不是多話的人,就算有疑問或是知曉了某些事,她也會放在心裡,不可能說出來的。她正在巧妙的佈局想將他的軍,沈翼頓悟,立刻將話題拉回來,〔這跟你進宮有什麼關係?」

    「我雖是一介女流,但總也可以盡我一份心。」

    「靜,難道你想……不行,我不答應,這太危險了。而且,我也不准你拿自己的終身幸福當賭注。」沈翼強烈反對,心頭像要燃起一片大火,卻又不知火從何來?只能悶燒的燃起了一大陣嗆人的濃煙。

    「無所謂,反正我這輩子也沒打算要嫁人。」

    〔這是什麼話?」沈翼不悅的責備道。

    「是實話,也是心裡的話。翼哥哥,難道你們都沒想過嗎?嚴嵩之所以能弄權專政了這麼多年,除了他為人奸狡之外,更是因為皇上給了他權力和信任,因此即使你們真的拿到嚴嵩的罪狀,卻不見得會有用。或許嚴嵩還會藉此反咬你們一口,屆時,上表奏章的大小官員不剛好讓嚴嵩給一網打盡?」沈靜分析道。

    〔這……」無法否認她說的話,因為有許多官員就是因此而丟了性命。

    「但是,如果是由一個深受皇上喜愛的人向皇上報告,一切就會不一樣了,不是嗎?」沈靜繼續說。

    「就算如此,那個人不一定非你不可啊!」

    「是不一定非我不可。可是,我卻是比較不會引起嚴嵩懷疑的人選。」沈靜回道。

    「不管怎樣,我就是不同意你進宮。」

    「那如果我要求你退出誅嚴黨呢?你會答應嗎?」沈靜反問。

    「你不會的。」沈翼篤定的說。

    「我是不會。」沈靜同意,「那麼,同理,你也不該反對我進宮才是,不是嗎?」

    *  *  *

    臥病在床,給了人最佳探視的理由。

    所以,進門後,一直不敢踏進翔龍園的十二姨娘,端著一碗補藥,光明正大的來到沈翼床塌前。

    「你來做什麼?」沈翼一看見她,立刻沉下一張臉。

    「我……我聽說你受了傷,所以……」十二姨娘咬著下唇,眼眶含淚,委委屈屈的說。

    「出去。』沈翼不假辭色的下逐客令。

    「翼,我……」十二姨娘含著的淚水串串掉落。

    「再不出去,別怪我叫人來,讓你下不了台。」沈翼威脅道。

    「我會走,等我說完話,我立刻就走。」

    「你和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沈翼冷聲道。

    「不管你相不相信,翼,我愛你,我始終愛的只有你。」

    「無恥!」沈翼怒道:「你是我爹的小妾,居然下賤的跑列我房裡來說愛我?你不要臉,我還知道廉恥。」

    「是,名義上我是你爹的妾,可是,翼,你爹從來沒碰過我,除了你,我沒有讓其他男人碰過。」十二姨娘哭喊。

    「你說什麼?」沈翼大驚。

    「我說,你是我唯一的男人,你爹他從來就沒碰過我。」

    「怎麼可能?」沈翼無法置信。

    「你想,為什麼這麼多年下來,我始終不曾有孕?」

    「如果他不碰你,為什麼要娶你?」

    「翼,你還不明白嗎?他是為了拆散我們。」十二姨娘悲泣道。

    「不可能,我不相信。」沈翼喃道。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等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告訴你,我並沒有背叛你,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的走了。」

    「走?你要去哪裡?」

    十二姨娘露出淒美的笑容,然後,將手中端著的藥一飲而盡,「翼,請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只愛你一個。」

    〔雲霓!」沈翼及時下床接住她癱軟的身子喊著:「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謝……謝……你,有你……這……句話,我……我就……瞑……目……」話未完,頭一歪,整個人癱在沈翼的懷裡。

    「雲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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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1 00:01: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晚生拜見大人。」

    「原來是張貴妃的恩師粱先生你啊!找老夫有什麼事?」嚴嵩高高在上的問。

    「晚生是來向大人報告一個好消息的。」

    「喔?說來聽聽。」嚴嵩不當一回事的說。

    「關於沈家小姐才貌出眾的事,不知道大人可曾聽聞?」

    「是聽過。」嚴嵩不置可否的說:「不過,老夫也聽說了,那也只不過是謠傳而已。」

    「大人,這絕不是謠傳。」

    「是了,老夫忘了,據說,這風聲還是先生你放出去的。」

    「大人,沈家小姐的確才高貌美,說句不敬的話,比起當年的張貴妃,沈家小姐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粱明昆道。

    「喔?有這種事?」嚴嵩起了些許興味。

    「晚生不敢欺瞞大人。」

    「那你給老夫說說,為什麼沈萬利明知皇上喜好,卻千方百計的送上兩個庸脂俗粉?」

    「那是因為沈萬利並不知道有這位小姐的存在,若是他知道了晚生指的是那位小姐,恐怕這功勞也輪不到晚生身上了。」

    「是聽說了沈萬利重男輕女得過分,但總不至於連自己有幾個女兒都弄不清楚吧?」嚴嵩懷疑的問。

    「這個晚生不敢斷言,不過,這位小姐受沈萬利忽視確是事實,在她屋裡,只有一名從小帶大她的奶娘服伺。就連聘請晚生當師席,都還是那奶娘出的面,沈萬利從頭到尾不知情。」

    「這可奇了,以先生你的名聲,區區一名奶娘怎麼可能請得動閣下?」梁明昆的勢利是出了名的,嚴嵩又豈會不知?

    「那是因為晚生和這位小姐的生母原是舊識,加上這位小姐自小天資過人,晚生愛才,是以才破例收了她當學生。」

    「原來如此。那麼,你特地來告訴老夫這件事,想必是想老夫引薦這位小姐入宮了?」

    「還望大人成全。」

    〔這事,沈萬利便可做到,你又何必找上老夫?」

    「皇上對大人寵信有加,晚生再不才,也知道要在後宮佔有一席之地,還得經過大人你這一關。就像當年的張貴圮,若不是因為大人你的關係,哪能到死仍集三干寵愛在一身呢?」

    「哈,哈,想不到先生你還是個明眼人哪!」嚴嵩大笑。

    「希望大人成全,靜兒若是能蒙皇上眷寵,晚生和靜兒絕不會忘掉大人的恩德的。」

    「沈萬利的女兒?」嚴嵩沉吟著搖頭,「就算這位沈家小姐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她是沈萬利的女兒,就是件麻煩事,沈萬利最近攀上的幾門皇親中,多半是老夫的對頭,這事……」

    「大人,晚生還有個秘密要稟告大人。」梁明昆急道。

    「什麼秘密?」

    「靜兒其實不是沈萬利的女兒。」

    「哦?」嚴嵩挑起右眉。

    「她……她是晚生的親生女兒,當年她娘是晚生的表妹,我和表妹兩人是青梅竹馬,長大後更是情投意合,可惜舅父早逝,舅母嫌晚生家窮,不顧表妹反對,收了沈萬利兩百兩銀子,便將表妹送入沈家作妾,我們因此而被迫分開。表妹原想輕生,不想,卻發現已經懷有身孕,所以只好順著舅母的意思,以求孩子能順利生下來。」粱明昆沉痛的說出往事。

    「這事有疑點,如果令表妹過門即懷有身孕,沈萬利又豈有不知之理?」嚴嵩挑出其中的疑點。

    「大人有所不知,因為早有準備,初夜是用雞血矇混過去的,至於孩子早落地三個月,便推說是早產,因為生的是女兒,表妹又因難產過逝,沈萬利因此也沒放在心上,就這麼任靜兒自生自滅。」梁明昆難掩氣憤的道。

    〔這事,令嬡知道嗎?」

    「回大人,小女並不知情。」

    嚴嵩沉吟了一會兒,然後下決定道:「我看這麼著,你先去告訴令嬡事情真相,與她父女相認後,帶來讓老夫瞧瞧,若她當真才貌過人,老夫馬上就去向皇上引薦。」

    〔這……」粱明昆面露難色。

    「粱先生有困難?」

    「不,不是,我只是……大人,一定要讓小女知曉此事嗎?」

    「當然。不告訴她你是她的生父,你這麼費心費力的讓她飛上枝頭當鳳凰的苦心,不全都白費了?到時,雞犬升天也輪不到你,你想這樣嗎?」

    「我……」梁明昆猶豫著。

    「就算你想這樣,老夫也不可能讓沈萬利威脅到現在的地位。老夫告訴你,若是令嬡真像你說的那麼好,又不能為我所用,老夫會毀了她,在沈萬利發現她將她獻上去前毀掉她。」嚴嵩陰狠的說。

    「大人……」梁明昆不由得心生膽戰。

    〔一切就看你了,粱先生。對了,要是你能讓令璦對沈萬利心生不滿,就更好了。」

    「是,晚生一定照大人的吩咐去做。」

    *  *  *

    聽過沈萬利的說法,對十二姨娘的說詞,沈靜並不像沈翼那般相信。

    不過,顯然十二姨娘的以死明志,讓沈翼對她再沒有絲毫的怨慰和氣憤,同時,更加深了他對沈萬利的怨怒。

    「翼哥哥,你不能只聽十二姨娘的一面之辭,或許事情真相並非如此。你為什麼不去問爹,聽聽他怎麼說?」當著翼哥哥的面服毒,而且服的還是普通大夫就解得了的毒,為什麼翼哥哥看不出她是在作戲呢?

    「靜,就因為我過去一直不肯相信雲霓,以會逼得她不得不以死表明心意,現在,我怎麼能再懷疑她?」沈翼的眼始終沒離開躺在床上的雲霓。

    「可是……」沈靜還想再勸。

    「靜,你別說了。等雲霓醒來,我們立刻離開這個家。」

    「我們?」誰和誰?

    「你,我和雲霓,我們三個,當然還有沈翎,等找到她,我也會接她跟我們住在一起。」

    「我不會跟你們一起走的。」沈靜悶聲道。

    「為什麼?靜,對這個家你還有什麼好留戀的?」沈翼問,終於將視線從雲霓臉上轉開,回頭看向沈靜。

    「翼哥哥,你錯了,這個家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住,即使不受爹重視,爹也從來沒讓我給餓著冷著凍著過,比起外頭那些無家可歸、甚至衣不蔽體流落街頭的人,我已經幸福多了。」沈靜道。

    「靜,他既然生下我們,當然就得負起養育我們的責任,沒錯,他是沒讓我們給餓著過,但那又如何?他曾經親口餵過我們一口飯嗎?沒有!他曾經替我們加過一件衣裳嗎?也沒有!靜,他養我們就像養一群貓拘一樣,你不覺得嗎?」沈翼不滿的道。

    「翼哥哥,不是每個做父母的都會負起養育兒女的責任的。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不是嗎?否則,這翔龍園裡怎會有這許多的婢女?這些人,不都是你從青樓救回來的可憐人嗎?」

    「那不一樣,她們是因為父母養不起她們,所以……」

    「因為養不起,就可以將女兒送入火坑?翼哥哥,如果你真這麼想,那麼,我無話可說。」沈靜失望的說,轉頭要走。

    「靜,我不是那個意思。」沈翼忙拉住她。

    「翼哥哥,有太多的事,我們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就像你房裡那些婢女,當你為她們贖身,讓她們對你感激涕零時,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救人的大把銀子是哪裡來的?」

    「我……」沈翼語塞。

    「你跟十二姨娘之前發生什麼事,我不管。但是,現在她是爹的人,是我們的長輩,卻是不爭的事實。」

    「那是他為了拆散我和雲霓的手段。」

    「你要這麼說,我也不便再多說什麼,隨便你吧!」沈靜扯了下唇角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再聰明的男人一碰見美人,還是初戀情人,腦袋會變成漿糊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不是不失望的,十二姨娘話中的疑點太多,一聽就知道有問題。

    但,十二姨娘不惜以死相拚,她如何能讓翼哥哥相信十二姨娘撒了謊?

    「靜!」沈翼叫,靜看起來似乎正疏遠他,這讓他心底起了一陣沒來由的恐慌。

    「我會當不知道這回事,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走了。」沈靜微一欠身,便待往外走。

    「靜,等一下。」沈翼攔住她。

    「還有事?」沈靜客氣的問。

    「你在生我的氣?」沈翼試探的問。

    「沒有。」沈靜搖頭。

    「那你為什麼不肯叫我翼哥哥了?」

    「有嗎?」沈靜訝道,然後發現此時自己當真叫不出這個親暱的稱呼。

    「你有。」沈翼指控似的語氣。

    〔只不過是個稱呼罷了,有什麼關係呢?」沈靜客氣的保持著微笑道。

    「不要對我露出那該死的微笑。」沈翼咒罵道。

    沈靜依言收住微笑,凝顏不語。

    「靜,不要這樣,你對我有什麼不滿,你說出來,不要這樣對我,我受不了你這樣對我。」沈翼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因為靜的疏離而慌亂,也不去細想,只急著想拉回她。

    沈靜搖頭,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這事不止有他和十二姨娘以及爹之間的牽扯,也牽扯到她對他那份不為人知的感情,除了退開,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

    「搖頭是什麼意思?」沈翼問。「靜,你說話呀!」

    「你要叫我說什麼呢?說了又有什麼用?」沈靜心灰意冷的說完,繞過他走向房門。

    「怎麼會沒用?你說,我要你說。」沈翼反身抓住她,蠻橫的搖著她叫。她的態度讓他心慌極了,似乎只要讓她出了這扇門,這扇門便會從此擋在他和她之間。

    「我無話可說。」沈靜仍是搖頭,同時,微扭著身子想掙脫出他的掌握。

    再受不了她刻意的疏離,沈翼衝動地俯下頭攫住了她的唇。沈靜嚇住了,一動也不敢動。

    然後,沈翼突然驚覺,忙不迭的推開她,失措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我……靜,對……不起,我不是……」

    沈靜沒等他說完,在他推開她時,她早轉身打開門飛奔而去。

    「靜!」沈翼急得拔腿要追。

    「翼!不要離開我。」躺在床上的雲霓突然適時的發出夢囈,叫住了前腳已跨出房門的沈翼。

    沈翼回頭看了下床上仍在昏迷的雲霓,然後再望眼漸去漸遠的沈靜背影,歎口氣,收回腳,走回床邊。

    「翼,我愛你,我真的愛你,你不要離開我。」床上的人閉著眼淚流滿面的哀求著。

    「我在這裡,」沈翼雙手握住雲霓在外側的右手,向昏迷中的她保證,「我不會離開你的。」

    雲霓聞言,臉上浮出一抹安心的笑容,這才安靜了下來。

    沈翼回頭再看了看房外,然後再看向被抓緊的手,突然間,他發現自己在乎跑走的沈靜,更甚於為他服毒的雲霓。

    這個發現,讓他駭住了。

    雲霓是他最初也是唯一的愛戀,更是他打算不顧一切牽手過一輩子的人,如今她昏迷在床,他居然想著丟下她去追靜,這代表什麼?

    沈翼更用力握緊雲霓的手,希望如此能趕走自己不該有的卑劣想法。

    她是妹妹呀!他厭鄙的提醒自己。

    然而,不自覺中,他的手卻撫上似乎仍留有她的餘溫的唇。

    *  *  *

    慌亂的跑出翔龍園,沈靜下意識的跑回了靜心園。

    為了照顧沈翼,沈靜一直住在翔龍園的客房,這是她回來後,第一次回到靜心園,入目所及,全和出門前的景況一樣,可是,卻少了聽她訴說心事,知她懂她的奶娘。

    沈靜觸景傷情,不禁痛哭起來。

    「靜兒。」一個人影突然由暗影裡走出來。

    「奶娘?」沈靜驚喜的抬頭。

    「是我,粱先生。」

    「粱先生,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裡?」沈靜擦乾眼淚問。

    「人死不能復生,靜兒,你要節哀順變,莫哭壞了身子。」梁明昆安慰道。

    「靜兒知道,謝先生關心。」

    「那就好。」梁明昆道。

    「先生,今晚是來上課的?」

    「不,不是。」梁明昆看著她不知從何開口。

    「先生有事想告訴靜兒?」沈靜猜測道。

    梁明昆點頭。

    「先生有話請直說。」

    「靜兒,這件事,本來是想由你奶娘告訴你的。可是,如今她已經過逝了,所以,只好由我親自來告訴你。希望你聽了,不要太震驚才好。」梁明昆歎道。

    「什麼事?〕

    「你並不是沈萬利的女兒。」

    「我不是爹的女兒?」沈靜震驚瞪向粱明昆。

    「沒錯!靜兒,你是我的女兒。」

    *  *  *

    只管誠實的去面對自己的心。

    你長大了,有些事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相信奶娘,沒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就算你想不顧一切,有奶娘在,奶娘會幫你,不會有問題的。

    沈靜記得,奶娘在自己臨出門前這麼鼓勵她去面對這份不被容許的感情,當時,她以為奶娘糊塗了,莫非奶娘要說的事就是這個?

    想了一整晚,沈靜不得不相信粱明昆說的有可能是事實。也所以,奶娘知道她對沈翼的感情時,才會說了邪些話。當時,她想不通奶娘說那些話的含義意思,如今想來,奶娘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會那麼鼓勵她的吧!

    和沈翼不是親兄妹!沈靜不知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泣?

    原以為自己的愛情是絕望的,才會答應了沈萬利要地進宮的提議,不想,她絕望的理由竟是不存在的。

    就像發現自己一直渴求不得的東西突然就出現在眼前,自己卻被綁住手腳動彈不得,沈靜的心情複雜得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末料,接著梁明昆竟也說出要她進宮的計畫,沈靜不由得搖頭了,這算什麼?宿命嗎?

    點頭答應了他,梁明昆開心的走了,並不在意她連叫了他一聲爹都不曾。

    「靜,你果然躲到靜心園來了。」沈翼鬆口氣的聲音突然響在身旁,嚇了沉思中的沈靜一大跳。

    昨夜因為粱明昆的話太過震撼,一時之間倒忘了昨天那個吻。現在他乍然現身,腦海中便自然憶起,不免羞怯的垂下頭不敢瞧他。

    沈翼自厭自鄙了一晚,如今見著她似不願見列他的模樣:心裡的懊惱自厭更甚。

    「如果你從今而後不願理我這個哥哥,我也無話可說。」語氣中滿滿的蕭索和自鄙。

    沈靜訝然抬首,這才想起他還不知兩人不是兄妹之事,遲疑了一下,道:「我們並不是親兄妹,如果你在意的是這個。」

    「你說什麼?」沈翼的驚訝可想而知。

    「我說,我和你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沈靜避開他灼灼的眼光小聲道:「而且我沒有生氣。」

    「為什麼不告訴我?」沈翼無法形容此刻自己心中是何感受,自厭自鄙、苦苦壓抑,全為了她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如今,她卻說他們一點血緣關係部沒有?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沈靜苦笑。

    「昨晚?你是如何得知這事的?」沈翼詫異道。

    「我生父告訴我的。」

    「生父?是誰?」

    「粱明昆。」

    「梁明昆?是他?」沈翼又是一陣錯愕。

    「你知道他?」這回換沈靜訝異了。

    「他是前張貴妃的恩師,本來只是個默默無聞的舉人,後來,張貴妃因文采而受皇上寵愛,才挾著貴妃恩師之名,大受一些希望自家女兒能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大富大貴人家歡迎,爭相聘為師席。不過,這人勢利得很,除非是官宦仕家,否則是請不動他的。」沈翼道,「你怎能確定他所言是真?他可有證據?」

    「證據?」一絲疑惑閃過心裡,昨晚一直覺得有地方不對勁,可總想不起來,現在聽他這麼說,終於想出不對勁的地方,驚呼:「奶娘?」

    「你的奶娘?靜,奶娘已經過世了,她如何能做證?」

    沈靜激動的捉住沈翼的手,神情悲憤,「奶娘是他殺的。」

    *  *  *

    在詢問過總管之後,沈靜的懷疑得到了證實。

    奶娘過世之事,除了沈家上下,並沒讓外人知曉,沈萬利為了避免麻煩,早嚴令下人們不得談論此事。加上奶娘並無親人,下葬之事是由沈家一手包辦了的,外人根本無從得知奶娘過世之事。梁明昆卻知曉此事,此為疑點一。

    奶娘遇害當晚,正是梁明昆來上課的日子。若是當晚他來過所以得知奶娘遇害身亡,那又為何沒有告知任何人,悄悄離開?一般人發現出了命案,死的還是自己認識了十幾年的人,即使不驚惶害怕,也該慌亂的立刻叫人來吧?怎會任由屍體放了兩天,才讓人發現?此為疑點二。

    奶娘一死,粱明昆立刻宣稱自己是沈靜的女兒,並且安排好由嚴嵩引薦她入宮,此為疑點三。

    由這三點看來,殺人動機有了,時間也吻合,梁明昆確實有可能是殺害奶娘的兇手,靜的推論沒錯。

    「就算他有嫌疑,可是沒有證據,我們也定不了他的罪。而且,靜,你想過沒有?如果他說的不是真話,那麼,奶娘如何能請得動他來教導當時年僅五歲的你?以爹給你的月例錢,根本就不夠支付他一人的束修費,何況奶娘還不止為你請了一位師席。可見他並不是為錢,我甚至懷疑他是免費教導你的,而這並不符合他勢利的個性。」沈翼道。

    「如果他說的是實話,那又何必殺死唯一能證實他是我生父的奶娘?」沈靜痛恨的說,

    「何況,他若是我生父,就不會殺害撫養我長大,對我恩重如山的奶娘。」

    「這也是我納悶的地方,照理說,他若是要認你,就不該動手殺了唯一的人證。可是……」沈翼苦思不得其解,突然想到一件事,「靜,你一開始怎會憑他一句話就相信了他?」

    沈靜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因為我?」沈翼久經脂粉陣仗,對女兒家心事看上一眼自能明瞭上數分,之前因為一逕認定靜是妹妹,偶爾捕捉到她含情的凝眸,自厭自鄙隨即淹沒了他,她是妹妹的事實,讓他不敢去想那種可能性。可是在她親口說了,她並不怪他吻她以及她有可能不是他妹妹的情況下,她眼中蘊含的情感,教他怎麼也無法不去想……想她或許…………所以她才會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就輕信了粱明昆一面之辭的話,只因為這是她心裡早期盼的事。

    沈靜沒有立刻回答,咬著下唇久久,久到沈翼以為她不會回答了,她忽然開口了,「奶娘曾經告訴過我一些話。因為那些話,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和我並下是兄妹,至少不會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

    「奶娘跟你說過你不是我的親妹妹?」沈翼沒有發覺自己正屏息以待。

    沈靜微微搖了下頭,才想說什麼,一個不請自來的女聲由他們身後響起,「翼,靜妹妹,原來你們在這裡?我找了你們好久。」

    沈靜幽幽的看了沈翼一眼,輕歎口氣,她怎會忘了他和十二姨娘已經重拾舊情了呢?她想說什麼呢?說了又有什麼用?

    「沒什麼。」沈靜站起來,將自己的心情重新藏進心底,冷淡的再度劃出界線,將沈翼擋在門外。

    「靜!」沈翼急叫,靜眼中的疏離讓他不由得心慌,比起昨晚更甚。

    「翼,你傷口還沒好呢?怎麼就跑出來了呢?我好擔心呢!」雲霓全身滿溢著幸福的神采走近他們,似乎不察自己的到來所造成的影響,笑容滿面的向站起來準備離去的沈靜打招呼,「靜妹妹,對不住,我不是有意打擾你們兄妹時間,只是翼身上的傷還未全好,我擔心他會受不住,所以才會……」

    「十二姨娘。」沈靜不失禮的招呼一聲打斷她的話,然後誰也下看的說:「你們聊,我先走了。」

    「靜!」沈翼想叫住她,雲霓卻挽住他的手臂委屈的垂淚,讓他無法脫身。

    「我知道,靜妹妹她瞧下起我。」雲霓沮喪萬分的說。

    「不會的,靜不是這樣的人。」沈翼暗歎了口氣,安慰道。

    「翼,我好怕,我們早日離開沈家,好嗎?這兩天,我一直心神下寧,害怕你仍然愛我的事不是真的,害怕我們會再度被拆散。翼,我真的好怕,我寧願死,也不要再和你分開了。」雲霓哀哀泣訴著。

    這麼深情的告白自心愛的女子口中說出來,沈翼應該感動得無以復加的,可是,此刻他心裡沒有半絲感動,只覺得沉重,好沉重。

    曾幾何時,雲霓的深情競成了他沉重的負擔?望著雲霓期盼的容顏,想起地兩天前的以死明志,他怎麼也無法將拒絕說出口,「雲霓,等我把靜的事處理好,我們就離開。」

    *  *  *

    床上雲雨剛歇,房裡充斥著男歡女愛過後的濃烈氣味,「事情進行得如何了?」男人邊穿衣服邊問。

    「你吩咐的事,我敢不辦妥嗎?」讓床帳遮住臉的女人玉體橫陳的躺在床上愛矯的道。

    「還要多久?」男人轉向女人,對女人刻意的魅惑視若無睹。

    「很快,沈翼那傻瓜已經完全相信我了,要不了多久,我一定能讓沈翼和他老頭鬧翻,離開沈家。不過……」女人下床走向男人,全身赤裸的來到男子面前,美麗的容顏上滿佈著情慾,令人震驚的是,這張滿佈情慾的麗容,赫然是不惜以死證明自己僅有沈翼一個男人的雲霓。

    「不過什麼?」男人面不改色看著裸身的雲霓。

    「不過,那個沈靜是個麻煩。」雲霓以自己的裸胸貼上男子的胸膛磨蹭著。

    「我會處理。」男子道。

    「你要走了?」雲霓癡戀的抱住男子。

    「夠了,明晚我會再來。」男子冷漠的說,然後拉開她纏在身上的手,飛身往外一縱,毫不留戀的由窗口逸去。

    「我等你。」雲霓依戀的看著早已沒了他身影的窗外,癡癡道。是的,雲霓真正愛的男人是這個男人。

    她是愛他的,愛他的人,更愛他讓人欲仙欲死的勇猛功夫。

    就是為了他,她才會周旋在沈家父產之間,製造沈家父子的嫌隙,挑撥沈翼和沈萬利絕裂,奸讓他能順利接管沈家龐大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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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1 00:02: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沒有告訴任何人,沈靜在粱明昆的安排下,到嚴府拜見嚴嵩。

    「靜兒,見了嚴大人,記得表現出對沈萬利冷落你多年的強烈不滿。知道嗎?」梁明昆交待著。

    「靜兒知道,先生已經說了好多次了。」沈靜低垂著頭回答,看似溫馴,其實是為了怕自己的忿恨會藏不住,教粱明昆給看出來。

    「記住就好。」梁明昆安心的點頭,然後道:「靜兒,你怎麼還是叫我先生呢?」

    「先生叫了這麼多年,靜兒一時改不了口。」

    「這也是。」梁明昆慈愛的說:「其實你肯相信我的話,相信你是我的女兒,我已經很滿足了。你知道嗎?打從我知道你是我女兒之後,這十年來,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認你。」

    「為什麼?是靜兒不夠好嗎?」

    「不,就是因為你太好了。靜兒,我要你享盡世間最好的一切,可是我也明白,以我一介沒有功名的舉人,是不可能讓你有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機會的。可是,當沈家干金就不同了,縱使不是正出,以沈家富可敵國的財富,沒有人敢看不起你。所以,我寧可忍痛不認你。」梁明昆語重心長的說:「靜兒,你能體諒爹的苦心嗎?」

    「靜兒能夠體諒,只是靜兒不明白,為什麼你會突然改變了主意?」沈靜穩住激動的情緒問著這可能是他殺害奶娘的原因。

    「不是我改變主意,而是嚴大人他堅持要讓你知道身世後,才肯引薦你進宮。」

    「其實我並不一定非進宮不可。」沈靜試探的說。

    「以你的才貌,不進宮去豈不太可惜了?何況,我不能讓你如你奶娘所言嫁給沈翼那個浪蕩子,那太糟蹋你了。」梁明昆道。

    「奶娘跟你提過要我嫁給沈翼?」沈靜瞪大眼。

    「是啊!她說你喜歡沈翼,有意將你的身世公開,好讓沈翼能夠娶你。」梁明昆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懷疑,毫無警覺的說。

    「你不同意?」

    「我怎麼可能會同意?沈翼根本配不上你。」粱明昆不屑的說。

    「原來如此。」沈靜緊咬著牙忍著悲痛,終於明白奶娘喪命的原因了。想必是奶娘知道她對沈翼的感情後,告訴梁明昆要公開自己的身世,粱明昆反對無效之下,才會殺奶娘滅口。

    「靜兒,你不會真如你的奶娘所言,喜歡沈翼那個浪蕩子吧?」

    「我一直以為他是我親哥哥,怎麼可能會想嫁給他呢?」沈靜努力克制住自己激動的心緒,小不忍則亂大謀,奶娘的仇可以以後再報,現下要緊的是,能得到嚴嵩的信任,進而引薦進宮。沈靜極力說服自己。

    「說的也是。」梁明昆安心的笑道。

    然後,馬車停下來,嚴府到了。

    *  *  *

    會這麼給留在嚴府,是沈靜始料末及的事。

    看粱明昆離去時的眉開眼笑和她之後所受到的禮遇,沈靜肯定自己必然讓嚴嵩非常滿意,否則嚴嵩態度不會前後差那麼多。

    想來,要嚴嵩引薦入宮,已經不會有問題了。

    隨著扣扣兩聲輕響,門外的人不等她回話,逕自推開門大黥剌的走進來。

    「嚴公子,有什麼事嗎?」沈靜警戒的站起來,晚膳時,她就發現嚴世蕃的目光毫下避諱的直盯著自己,可是礙於嚴嵩下敢太過放肆。不想,他居然會這麼闖進她的房裡來。

    「絕色!真是絕色!這樣的絕色美女送進宮去當活寡婦實在也太可惜了些。」嚴世蕃嘖嘖的說著,一雙眼放肆的直往沈靜身上打量。

    活寡婦?沈靜瞇了下眼,「嚴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怎麼你不知道?皇上那話兒早不管用了,你進宮去,不是守活寡是什麼?本公子喜歡你,你就留在嚴府服伺我,不用進宮去了。省得我想要你,還得麻煩的進宮去。」嚴世蕃帶著邪笑向沈靜靠近。

    「嚴公子請自重。」沈靜斥暍道,人往後退,兩眼同時四處尋找著退路。

    「別白費心機了,你逃下了的。」嚴世蕃一步一步的逼近她,「反正早晚是我的人,你就不必害羞了。讓我好好的疼惜你,恩?」

    「我……我即將是皇上的人,你敢碰?」沈靜忙道。

    嚴世蕃停了一下,然後大笑的將她給逼向內室,「美人,你怎麼還聽不懂本公子的話?我不是說了,皇上早就不舉了,別說你還未進宮,就是宮裡那些嬪妃,只要我看得順眼,我一樣照上,她們可是求之下得呢!至於那些我看不上眼的,只要我手下有興趣,他們一樣照上,我可沒聽過那些嬪妃宮蛾們說什麼我是皇上的女人,你敢碰之類的話!」

    「你……」怎麼也沒想到嚴世蕃居然如此毫無忌憚的膽大妄為,「皇上知道這件事嗎?」如果皇上知道卻不管,那麼,她進宮又有何意義?

    「知道又如何?他也不希望自己無能的事因為擺不平自己的嬪妃而鬧得舉國盡知,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吧!我替他擺平他的女人,他感謝我都來不及呢!」嚴世蕃得意洋洋的將沈靜逼進死角。

    「你不要過來。」沈靜背靠到牆時:心知不妙,瞄見一旁櫃上放置的燭台,趕緊拿起護在胸前。

    「你以為用這種東西就能擋得了我?」嚴世蕃不當回事的再向前一步。

    「你……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我就自盡。」沈靜將燭台尖端轉向自己脖子。

    「你……」嚴世蕃淫邪的目光閃過一絲怒意,然後笑道:「好!我不逼你就是,你快將燭台放下,可別傷了自己,我會捨不得的。」

    「你先出去。」沈靜仍是充滿警戒的瞪著他的一舉一動。

    「好,我出去就是,我立刻……」嚴世蕃佯裝要出去,藉著轉身之際突然撲向沈靜,一把搶下燭台,將沈靜壓靠在牆上,然後邪惡的在她臉上吹氣,「女人的第一次總是麻煩,等你嘗過滋味之後,就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傻了。」

    沈靜雙手被制伏,身體又被壓住動彈不得,見他俯下臉來,連忙左右擺頭閃躲著,就是下肯讓嚴世蕃的唇碰著她。

    「翼哥哥,救我。」沈靜慌亂之間脫口叫出來。

    「誰也救下了你的。」嚴世蕃改用單手箝制住她兩手,空出一只手定住她下顎,邪惡的笑著俯向她。

    沈靜心一橫,將舌置於上下牙齒間,猛力咬了下去……

    *  *  *

    「我要宰了他。」沈翼穿著夜行衣,抱著昏迷的沈靜,咬牙切齒的怒視著被打昏在地上的嚴世蕃。

    「這裡太危險了,你還是快帶靜小姐離開吧!」楚楚催促道。

    「楚楚,謝謝你通知我。如果不是你,靜可能已經……」想到他趕來時,看到的那一幕,沈翼就恨不得將嚴世蕃大卸八塊,不,是剁成肉醬。

    「有我一個人犧牲就夠了,好好照顧她,她一定嚇壞了。」楚楚苦澀的說:「別帶她回沈家,嚴世蕃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知道。楚楚,這次任務委屈你了。」沈翼歎氣。

    「你很愛她吧?」楚楚突然問:「別否認,從你看她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來。」

    「是的,我愛她。」

    「帶她走吧!剛才嚴世蕃的話你也聽見了,有這種皇上,國家還能有什麼指望?就算殺了嚴嵩,也還會有另一個嚴嵩出現,我們能殺得了多少個呢?」楚楚心灰意冷的道。

    「跟我們走?」

    「不,我不走。既然已經犧牲了,就要犧牲的有價值,是不是?何況不為國家,我也得為死去的父母報仇,還有對義父報恩,我和你是不同的。」楚楚道:「好了,別說了,快走吧!驚動了人就不好了。」

    「保重。」沈翼只能這麼說。

    「恩,你也是。」楚楚突然沖向前摟住他的脖子吻他,「我愛你,再見。」此生怕是相見無期了,她淒然的說完,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頹然歎口氣,帶著昏迷的沈靜,他很快的離開了。

    *  *  *

    「不要過來……翼哥哥,救我……」昏迷中的沈靜畏懼的叫嚷著醒來,張開眼就見到近在眼前的一張放大的臉,如同惡夢中一樣的情景,立刻尖叫出聲。

    「啊!」

    「靜,是我,我是翼哥哥,我來救你了,別怕。」沈翼輕聲安撫著。「看清楚,我是翼哥哥,我來救你了。」

    「翼哥哥?」被嚇壞的沈靜遲疑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怯怯的用著不確定的聲音問:「你真的是翼哥哥?」

    「真的。」沈翼用著平穩的聲音回答地。

    沈靜突然哇的一聲,投入沈翼的懷裡痛哭。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乖,別哭了。」沈翼抱住她柔聲安慰著,一手輕輕拍撫著她哭得一抽一泣的身子。

    「他……他要……」沈靜抽抽噎噎的想告訴他嚴世蕃的惡行。

    「我知道,我知道,別說了。」沈翼收緊雙手更加摟緊她,希望能止住她身子不住的抖顫。「已經沒事了。」

    「他……有……沒有……」沈靜執意問清楚。

    「沒有,沒有,在你咬舌時,我已經將他打昏了,他沒有得逞。」

    「倒是你的舌,痛下痛?」沈翼心疼的問。

    沈靜搖頭。

    「再睡一下,好嗎?」沈翼問。

    「不……我怕。」沈靜抽噎的說,更深的偎進他懷裡。

    「靜……」沈翼倒抽口氣,抱著她卻什麼也不敢做,此刻無疑是他這一生中自制力最大的考驗了。

    「陪我。」沈靜在他胸前呢喃,他寬厚的胸膛和強而有力的心跳奇異地讓她感到心安,累極、倦極了的她,數著他的心跳,安心的睡著了。

    察覺到沈靜在懷裡睡著,沈翼小心的想將她放回床上,可是才稍動了一下,懷裡的沈靜立刻驚覺似的抓緊他,眉頭也在睡夢中惶惶不安的蹙緊,沈翼見狀,連忙輕拍她的背,低聲說著安撫的話語,然後,沒敢再動一下,怕又擾了她好眠。

    看她又復安詳的躺在她懷裡的甜美睡顏,沈翼忍不住低下頭輕吻她的秀發,然後欲罷不能的,他著迷的一一吻遍了她的額、她的眉、她讓一排玉扇般的長睫毛覆住的眼、她小巧挺直的鼻,最後,他來到她紅艷如櫻桃的唇……突然間,在最頂點時所有的歡愉在體內爆裂開來,強烈的讓她幾乎沒暈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由浮沈中清醒過來。

    「翼哥哥,你怎麼了?」她訝異的發現他痛苦的蜷縮在一旁。

    「我沒事,過一會兒就好了。」沈翼苦笑,是他咎由自取,若不是靜呼痛,他定然就這麼占有她了。

    浪子當了這麼多年,他當然知道到了那種地步再扔下她,她會多麼難受與難堪,所以,他只能用超人的自制力克制自己想埋進她體內的欲望,以她的感受為優先。

    「靜,對不起。」

    *  *  *

    靜,對不起。

    他這麼說是表示他後悔了?

    沈靜想問清楚的,可是,他說完後,告訴她要回沈家一趙,就匆匆的走了。 

    她愛他,並不在意將自己給他,就算他們沒有未來可言。

    可是,他的態度徹底傷了她。

    事後,他甚至當她是毒蛇猛獸般的避著她,連關心的碰他一下都會讓他跳起來避了開去。

    她的表現真的那麼差勁嗎?差勁到他迫不及待的要躲開她。

    黯然神傷的自怨自憐,沈靜完全不知道讓沈翼逃開的原因和她猜想的完全相反,他是怕克制自己對她的強烈欲望才會狼狽的落荒而逃,離開她去冷卻高漲的情欲。

    當然她也不知道,其實他並沒有實際上占有她的身子,至少在某方面而言,她仍是清白的。

    「靜小姐。」在她發呆時,房裡突然多出了一個人。

    「你是誰?」沈靜嚇白了一張麗容,在嚴府的遭遇很快的浮上心頭,恐懼立時攫住她。

    「我是阿成,總管楊福的養子。」

    「阿成?對,我見過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沈靜問。

    「是翼少爺要我來接小姐的。」

    「翼哥哥要你來接我?」沈靜疑惑的看著一臉恭敬的阿成,「可是,他明明要我在這裡等他的啊!」

    「原來是這樣沒錯,可是府裡來了一堆官差,說是要找小姐你,翼少爺被纏住了,又怕官差們找到這別業來,所以要小的趕緊來將小姐帶到另一處較隱密的別業去。」

    「是這樣嗎?」沈靜不敢太輕信他的話。

    「如果不是翼少爺交代小的,小的怎麼會知道小姐你人在此地?」阿成進一步說。

    沈靜一想,也對!

    「好吧!我跟你走。」

    *  *  *

    「翼——」雲霓一見到沈翼出現,開心的迎上前去。

    〔雲霓,我有話跟你說。」

    「好啊!〕雲霓挽著他親密的走進她的雲霓閣。

    「雲霓,我……」

    「先別說話。」雲霓一進門就迫不及待的摟住他頸項吻他。

    「雲霓,不要這樣。」

    「人家好想你,翼,我們好久沒在一起了,你難道一點都不想嗎?」雲霓不肯放開他,熟練的伸手撫向他,欣喜的發現他的亢奮,「你也想的,不是嗎?」

    在沈靜身上沒得到滿足的欲望一經撩撥,更是不可收拾,強烈的本能需要讓沈翼沒有馬上推開雲霓,閉上眼任由她的手撫慰著。因為太專注於和自己的欲念對抗,沈翼沒有發現雲霓臉上狡計得逞的得意笑容。

    順利的剝掉沈翼和自己身上的衣裳,雲霓刻意的將衣服的由外而內的丟了一路,最後到達床塌,雲霓往前一撲,將沈翼壓倒在床上。

    這一撲倒讓沈翼從情欲的迷霧中清醒過來,忙要將身上的雲霓給推開。雲霓自然不肯,兩人就這麼衣衫不整的糾纏在床上。

    「你們在做什麼?」一聲氣怒攻心的大暍制止了他們的糾纏。

    然後,出乎沈翼意外的,身上的雲霓立刻滾離他的身邊,抱住被褥縮到一角哀哀哭泣,像極了被害者。

    「畜牲,你……你連我的女人……都不放過,你……你氣死我了。雲霓告訴我,說你糾纏地,我還不信,結果……你給我滾出去,我沈家沒有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子孫。」沈萬利氣得臉色鐵青,渾身抖顫,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她跟你說我糾纏她?」沈翼危險的瞇起眼。

    「我……我是你……我們不能……那是不對的,可是你不肯聽,所以……我不得不告訴老爺,請老爺作主。」雲霓抽抽答答的說。

    沈翼冷眼看著她,終於懂了,「看來,我又當了一次傻瓜。」

    「滾出去!」沈萬利氣憤至極,雖說當初娶雲霓是為了沈翼,可雲霓的床上工夫卻了得讓他也迷上了她。因為如此,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曾經迷戀雲霓的沈翼絕對會無法忘情雲霓這個天生尤物,所以,當雲霓跑來向他哭訴沈翼對她的糾纏不休時,他已經信了八成。如今親眼看見,更是信得十成十。

    自己的兒子居然給老子戴綠帽,教沈萬利如何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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