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00|回覆: 8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黃苓 -【星之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6-7-12 01:43:3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星之光 - 黃 苓

唉呀喂!可不是她愛做壞事哦,
而是......不得已嘛!
誰教她自小就在皇宮裡長大,而且很受太后娘娘的照顧,
偶爾幫她解決問題、做做事也是應該的嘛。
可是,她也不笨哪!
她知道自己受寵是因為擁有一身異能,能為太后所用;
知道太后雖寵她,卻處處防著她;
知道親愛的哥哥厭惡極了太后,卻不得不替她辦事;
知道自己縱使擁有異能,卻無法踏出皇宮一步,否則性命堪慮.....
唉!煩哪!但,能怎麼辦呢?
不過,她也有祕密哦,
就是皇宮禁地--神殿--下層那塊堅不可摧的大冰塊裡凍藏的男人。
隔著厚厚的冰,她似乎感覺到他傳給她某種能量......
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破冰而出?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6-7-12 01:43:56 |只看該作者
序 曲

  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石綻著冷冷淡淡的光芒,在如是若明若晦的光線下,一整排往下延伸的階梯就在她眼前展開。

  無意間碰觸到機關闖進來的小小人影,一髮現這處她從來沒見過的秘道,先是嚇了一跳,接著旺盛的好奇心湧了上來,小女娃兩只小手扶在冰涼粗礪的石壁上,完全不見驚慌之色的黑白大眼眨了眨,根本沒想到下面會有什麼危險,滿腦子只有迫不及待要下去探險的念頭。

  一步一步地,她順著階梯開始往下走。

  小小的腦袋裡並沒有誰會無故開鑿這秘道、要做什麼的疑問,有的只是自己找到了一個新的遊戲地點的單純興奮而已。

  安靜的秘道中只回響著她「噠噠」的腳步聲,而愈往下走就愈見陰冷。

  尋常的孩子再怎麼大膽,恐怕也早被這詭異未知的地方給嚇得手顫腳抖了,可這誤入秘道的小女娃卻是超乎不規則地穩穩安安,仿佛是從小就看慣了各種就連平常的大人們也無緣經曆的場面似。

  總之,這小女娃完全無懼眼前的未知,沒多久後便已經踩完了階梯,來到了它的盡頭。

  而它的盡頭,是一處仿如洞穴的大空間。

  奇異的洞穴上方,綴滿了大大小小的夜明石,宛如星空。小女娃一踏上這裡,眼睛只在四周轉了一圈,視線就直直鎮定在正前方。

  洞穴的正中央有一個高高的石台。以小女娃的身高,實在不足以看到高臺上有著什麼東西,不過依她好不容易來到這裡、又發現裡面並沒有她想像的稀奇好玩時的心情,這座醒目的高臺自然成為她能稍稍彌補一下失望的目標。

  所以她想也沒想,馬上提起裙襬,三兩下就往石台跑,並且很快就爬上幾個整齊的石階跳到了石臺上。於是,她看到了。

  她呆住了。往後一跳,差點跌下石台。

  石臺上只有一樣東西——一塊長長的、冒著寒氣的大冰。

  當然,一塊大冰還不足以讓她發呆。讓她嚇了一跳、發呆的是大冰塊裡竟然有一個人!

  大冰塊裡躺著一個人。

  一手壓著怦怦跳著的胸口,呆完了的小女娃總算回過神,然後再點著腳尖踏上前一步、站到了裡面躺著一個人的大冰塊旁。

  心仍跳得很快,還有她少有的害怕感覺,可是她的眼睛依然眨也不眨地盯著冰塊裡的人沒移開。

  那是一個穿著黑色奇怪衣袍的大男人。在她尚有限的認知裡,她只知道躺在冰塊裡的是個大人,至於他的長相模樣,她除了可以稍分辨出不嚇人的程度外,最重要的,她以為他只是躺在裡面不小心睡著了而已。

  靈活的眼珠子轉了一下,粉粉嫩嫩的小女娃乾脆原地蹲下,好讓自己可以更近地觀察冰塊裡的人是不是真的在睡覺。

  她很仔細地看著他的眉毛、他閉著的眼睛、他的鼻子嘴巴,可是她已經看了好一會兒了,卻還是看不出他有醒來的跡象。

  這個大哥哥……不會真的已經死了吧?

  她知道「死」是怎麼回事,也知道死人是什麼樣子。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有些困惑這個被冰封起來的大哥哥好像死了,卻又不像真正的死人一樣有著死亡的氣息……

  又新鮮又好奇地,她忍不住把一隻手摸上了大冰塊。原來她以為會冷冰冰的手心,卻意外地傳來微涼帶暖的感覺。

  「咦?」這個發現讓她好玩地輕咦出聲,接著便把另一隻手也放了上去。「哇!」又叫了聲。

  真的耶!這個冰真的不冰耶!

  小女娃驚訝地不禁將一雙手放在冰面上玩耍一樣地摸來滑去,一時之間幾乎忘了她玩著的冰塊裡還奇異地躺著一個人。一直到她原來在冰面上滾來滾去的手心突然傳來一熱——就像被人用另一雙手心輕輕觸貼了似……

  她一嚇,反射地立刻縮回手,並且莫名其妙又驚駭地看著她剛才手放著的地方——那位置下方剛巧是男人安詳沉眠的臉。

  小女娃皺皺眉,看了看他一點動靜也沒的模樣,再轉回來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掌心。

  那熱熱的感覺像被烙了印記一樣仍留在手上。

  很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又極富冒險精神的小女娃,下一個動作就是再把自己的兩只手放上去,想看看會不會再發生什麼事,而她的眼睛則機靈地盯著冰塊裡的大哥哥。

  冰塊裡的大哥哥並沒有趁她不注意時偷襲她,不過她放在冰上的手卻像放在火上般地愈來愈熱、愈來愈熱。而這種熱還經由她的雙手蔓延向她的身體,很快地,就連她的腦袋也開始昏昏熱熱了起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還知道趕快把手收回來。

  跌坐在石臺上,她用力搖了搖頭、甩了甩手,可那股炙熱感仍沒消褪。

  她開始感到害怕又慌亂。而且就在這時,她不經意地看向冰塊裡大哥哥的臉,竟意外發現他的眼皮似乎輕輕顫了一下;還有他的嘴角……好像出現笑的痕跡……

  這下她再顧不得全身異樣的發熱和原本的好奇了,她只覺得冰塊裡的大哥哥就快跳出來抓她似地趕緊手腳並用滾離大冰塊,且用最快的速度躍下石台,跑離這神秘的地下洞穴。

  那一年,她五歲。

  她沒有將她發現秘穴、發現被冰封的男人的事告訴任何人,就連她最親的娘及兄長,她也沒說。

  不過也是自她遇上了這奇特經曆的那一天起,她的身體裡就開始出現巨大的變化……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6-7-12 01:44: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溫暖地照進這間整潔簡單的屋裡。

  陽光是如此多媚溫暖,可是屋裡正承受著重大恐懼的男人卻只感到墜入寒窖一樣的冰冷。

  坐在地上、一身官服的狼狽福泰男人,懷裡緊緊抱著他老來才好不容易盼到的八歲獨子、他的命根子。他拚了命地護著孩子,一手搗著昏迷中孩子的右耳,想阻止代表生命的血繼續流失,可是那宛如自有意識的細細血絲依然鑽過他指間的縫隙流了出來。

  不斷地失血,孩子的面色愈來愈慘白了。

  而原本頑強不願低頭的男人的臉色也愈來愈難看;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自覺地抬頭,以看著惡魔般的駭異目光望向坐在另一端、用邪朮輕易便操控著他孩子生命能源的少女。

  少女當然也發現到他既畏懼又憎惡的眼光了,可她甜美無瑕臉上的無邪淺笑絲毫沒變,就連那一條飄在半空中、象徵著生命、仿如紅色絲帶般由那孩子身上流向她攤開的左手掌上方、再蒸散無蹤的血液流速也沒變。

  「藺大人,看來本宮好像錯估了藺公子對你的重要性,真是傷腦筋哪!」一聲惋惜似的輕嘆後,低潤卻毫無溫度的女聲出自少女的左後方。

  藺知的視線立刻移向她——金古王朝最有權力的女人,明壽太后。

  明壽太后仿佛全然不受歲月影響的容貌依然風華絕代,而她渾身散髮的淩人氣勢一向無人敢攖其鋒——就連年輕的廣淳帝也不敢輕易拂逆她的意思。或者可以這麼說,明壽太后不僅是王朝最有權力的女人,她甚至是第一人。

  而這就是現今的契金國金古王朝的情況。雖然王朝名為廣淳帝的天下,背後實則由太后掌控。

  若說十年前先帝驟崩,新臨朝的年幼君王或許需要太后從旁輔助一切朝政;然十年下來,當初年幼的新帝已漸漸羽翼豐滿,在眾多賢臣的輔助說明下早能夠獨自打理整個王朝。而知道了朝臣的期望後,明壽太后確實如眾人所願地交出屬于君王的權力;不過所有人都明白,實際上宅心仁厚的君王向來很少駁回太后對他所提的「建議」。如果太后是個公正無私、一切為民的明後也就罷了,偏偏她的許多作為有時只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和滿足自己的私欲。

  幸而依金古王朝的律法,朝中仍有連帝后都得尊重的三公牽制著,否則在十年中太后喜怒不定的獨權專政下,或許王朝早已面臨人心失散的危機。也因為如此,朝中的大臣為了要防止太后的權力過大,這才暗中串連起來准備向三公提議適度削減太后的實權。

  而此事除了幾位重要的大臣知道之外,應該還算神不知鬼不覺,可不知道現在是哪裡出了紕漏,這訊息竟讓太后給攔截到了。

  藺知便是接到羅歐右相會見商謀的臣子之一——羅歐右相向來以擁護廣淳帝、擁護王權的堅定立場著稱,也曾多次公然在朝中反對太后不當的朝令。因為佩服右相的勇氣,所以他便欣然同意右相的提議,預備和其他人聯名上書三位大公,可是沒想到就在他要前往秘會地點的途中,忽然被兩名神秘人劫持了來。更令他驚恐的是,他的獨子藺奇也被綁了來。而幕後的指使者——明壽太后一現身,他立刻就有大事不妙的感覺。果然,她很快就直指他們在暗中裡策動什麼事,接著以他兒子的性命為要挾,要他說出所有參與此事的人的名字。

  他自然不願,也覺悟到這孩子或許會被犧牲的准備;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太后逼他的手段,竟是一個比世上任何酷刑都要折磨人的方式——她讓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一點一滴流失生命力,並且完全束手無策。

  他聽過朝中、民間一直流傳著許多對太后的神秘揣測。來自異國的太后在後宮建了一座神殿,崇拜異神;傳言她能夠控制整個王朝、控制朝中某些人的生死,而她的容貌幾乎未見衰老,在在和她所崇拜的異神、與她身邊有著許多妖人邪魅供她差遣有關。

  關于太后的傳聞一直未曾間斷,甚至有人背地裡稱她為「妖後」。但是無人能證實傳聞,也沒人敢當著太后的面問,所以傳聞自然也就僅止於傳聞。就連他都或多或少聽過這些傳聞,可他現在終於知道了,或許有些傳聞是真實的。

  就像此刻正在他面前、以這種駭人聽聞又妖異的手法慢慢剝奪他孩子生命能源的少女。

  恐怕她就是太後身邊的妖人之一吧。

  藺知因為這個認知,使原本堅強的決心開始動搖。

  而一直注意著他的明壽太后,又怎麼會沒發現他的掙紮?

  悄悄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她只輕輕一咳。

  少女收到指示,也不見她有任何動作,只是將左手掌心合上,那原來一直被牽引的血絲隨即中斷——沒了那股力量的牽引,原本飄浮在半空的血絲立刻墜落到地面。

  就見由小孩子右耳邊一直到少女所在位置的中間出現了一條用鮮血連成的紅線。

  藺知立刻察覺到少女停手的動作,他面色發白,怔然地看著突然收手的少女。

  「怎麼樣,藺大人?要是再繼續這樣下去,本宮可不敢保證那麼可愛的一個孩子還有機會睜開眼睛喊你一聲爹哦。」明壽太后神情柔和了下來,連音響也是。

  不過當藺知明白了這背後所代表的真正殘酷無情後,反而打了個寒顫。接著,他頹然垂下頭,幾乎無力抱緊剛剛才撿回一命的孩子。

  明壽太后漾開愉快的笑容,知道自己又收服了一名叛臣。

  「行了,妳可以下去休息了。」她幾乎是以慈愛的口吻將少女遣下。

  少女——別光,立即聽話地起身;只見她恭身向太后甜美地微微一笑,便離開了這屋子。

  當然,她知道太后接下來一定可以達成目的。

  屋外,陽光熾烈。

  別光倒是毫不在意地置身在陽光下,還先舒懶地伸了伸腰。接著,她忽然若有所感地轉過身,准確地發現了正半隱在濃密樹影下對著她看過來的高大影子。

  她想也沒想便向他走去。

  樹下的高大男人看來就是在等她。

  別光走近,仰頭朝他開心地一笑,「哥!」她撒嬌地喊了聲,不過不忘伸出縴美玉蔥似的手指逗向棲在他肩上的雪?,「拉拉!貪睡鬼!跟姐姐打聲招呼,來!」

  屬于白天休息的?被打擾了好眠,閉著眼不悅地朝她的手啄去。

  別光早有准備地避開牠的銳喙,還報仇似地用指輕彈了牠的頭一下。這下子,?立刻鳴叫出聲,張眼、凶惡地張開翅膀狂拍著。

  別光詭計得逞似地朝牠做了個鬼臉,呵呵笑得開心。

  她開心,?卻很火大地就要向她撲去。

  一隻巨掌適時抬起,溫柔地按住?的拍飛動作——男人一邊對她無可奈何又責備地搖了搖頭,一邊不斷輕撫著?的羽背。

  只一會兒,?便回復了平靜,以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似的眼神瞄了別光一記,便又重新閉目養神去。

  王於鬧完了牠的別光姑娘呢,很禁不起牠的挑釁,伸出手又想和牠來個單挑,不過她的舉動立刻被制止了。

  男人——索真,截住了她的手,而且還拉著她走。

  別光唇邊揚起了笑,抱著他的臂膀貼著他走。

  「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這次要回來多久?你真的好可惡,每次出去都不跟人家說一聲,像個小偷似的。你一定是怕我纏著要跟,對吧?」記起他又落跑的事,別光不禁嘟著小嘴抱怨。

  她這一副小女孩似天真無邪的模樣,怎麼也無法讓人跟她方才在藺知面前的作為聯想在一起。

  已將她視為妖人惡魔的藺知若是親眼看到此刻的別光,恐怕會懷疑自己看到的是否是同一個人。

  不過,他不用懷疑,他看到的是有著殘忍無情那一面的別光;而此刻在家人面前顯露小女孩嬌憨可愛模樣的,也是別光。

  那個別光是別光,一這個別光當然還是別光。

  索真對她的抱怨並沒有反駁,他伸出空著的另一隻手揉揉她的發,接著以快速簡潔的手勢和她交談了起來。

  「妹,她又找妳去做什麼事?」他配合著眼神、表情問她。

  她,指的是太后。

  別光雖仍惦記著他總偷偷溜出去、又悄悄溜回來的事,不過瞧他問得連眉頭都打結了,她以為他擔心太后要她去做危險的事才這麼問,所以為了讓他安心,她連忙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我只是幫太后做這一點事而已,難不成你以為太后會放心把什麼大事交給我做?」說完,露出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

  沒想到索真一聽,卻將眉蹙得更深,神色愈見凝重。

  一直到回到了別光的住處,他才停下腳步。

  索真一手搭在她纖細柔弱似的肩上,黑幽的眼眸直直看住了她。

  「小光……」他該怎麼讓她知道他的隱憂?他該怎麼讓她知道他們以前誓言以性命報恩服侍的太后——她的一言一行、所作所為並不一定是對的?她要她做的事也是……

  想到這裡,想到為了報恩,他們不得不為太后做事,想到別光就這麼自小美其名以「作客」的名義被拘禁在宮中直到現在,甚至讓別光產生了異于常人的是非對錯觀念,索真對那老妖婆的痛惡就愈來愈強烈;再加上他最近無意間挖掘到關于娘死去的真相,就令他的心更止不住對她的憎恨和仇意。可是偏偏他現在什麼都無法做,就連唯一的妹妹都救不了!

  別光或許永遠都沒有機會離開這個可恨的皇宮一步。

  因為別有用心的明壽太后已早一步想到防堵他們將別光帶走的方法——她找來另一個咒師在別光身上種下血咒,沒有她的允許,別光根本無法離開皇宮。

  即使他們的娘復活,也無法消除別光身上的惡咒。

  若再加上別光五歲那年突然出現擁有控制「水」的異能,當然使得明壽太后更想控制住別光。

  「哥,怎麼了?」此時別光注意到哥哥那仿佛染上一層痛苦的眼神了,不由得伸手摸向他神色有些難看的臉龐。「是不是我又做錯什麼事了?」燦陽般的笑顏轉成了困惑。

  這世上她最愛、最重視的人就是哥哥;當然,如果娘不是已經在她五歲時就離開人世,她最愛的人還會再加上她。至於太后,雖然很寵愛她,讓她成為後宮眾人捧在手心、更勝皇子公主的大小姐,不過太后對她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親哥哥。

  而且她從很小開始就看出太后對她和哥哥的差別。表面上太后雖然對哥哥總是泛著親切的笑臉,不過那說話的方式、指令的語氣卻跟對待下人沒兩樣。

  她知道哥哥和太后之間的氣氛不怎麼對勁,尤其是最近,又更添了些緊張。她問他,可是他不是笑她想太多,就是故意抱怨太后塞給他的工作太多害他心情不怎麼好……等等之類的藉口。

  她又不是傻子!她明白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她。

  她知道!

  可是她不明了,為什麼哥從不跟她說實話、從不跟她商量,是因為他還當她是個什麼都不懂、事事都要人保護的小孩嗎?

  因為太后曾意外救了娘一命,為了報答太后的大恩,娘和哥哥才會為她做事。至於她,據說是因為太后自己沒有女兒,且一眼見到她就覺得特別投緣,所以才讓她住進宮裡,將她帶在身邊……轉眼間她已經十七歲了,卻真的一直不曾出過宮。

  她當然曾要求太后讓她出宮去看看,可是太后就是下許。而其實她這十幾年下來早將皇宮裡每個角落都摸透了,再加上她異于常人的「能力」,照說要神不知鬼下覺地離開皇宮一點也不困難;可是她試過,卻沒有成功,因為很奇怪地,只要她的腳一踏出皇宮範圍,就會渾身不舒服。她很不信邪地再走兩步;心口卻開始如針刺般痛,不管她再試幾次都一樣。但只要她一轉回皇宮的位置,就算只差那麼一步,情況就立刻好了。那天壤之別,簡直就跟作夢沒兩樣。

  然後,她終於證實自己的懷疑了。

  太后不讓她出宮,她自己試過,也踏不出皇宮一步,就連哥哥……她試探了好多回,每回他不是對她想出去的事顧左右而言它,就搪塞些外面危險的理由。

  總而言之,隨著時間過去、隨著某些跡象的顯現,她漸漸確定,他們都對她隱瞞著一些事、對她藏著秘密。而且這些事、這些秘密都跟她有關!

  她可不傻呵。

  她真的一點都不傻。

  太后被她騙過了,哥哥也被她騙過了。

  太后當她天真爛漫,什麼都不懂,而且對她的話言聽計從;哥哥當她單純易哄騙、沒有心機……

  其實他們都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索真並沒有發現到他親愛的、「純真」的妹妹略垂下的眸中迅速閃過的深思,他只看到她不再笑得無憂無慮的表情。他的心一痛,還有些沉重。不過他立刻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對她淡淡微笑。

  「妹,妳並沒有做錯事,錯的人不是妳……」讓她毫不在乎地將一個人——一個小孩的生命玩弄於指掌間、讓她如此輕忽人命價值的太后,才是那個罪大惡極的人。索真閉眸,再張開眼直視著她。

  「如果可以,妳知不知道我有多麼希望帶妳去見識這天地有多寬廣、人海有多遼闊?這個世間不是只有用高牆圍起來的宮殿,人間也不是只有宮殿內這些用綾羅綢緞堆砌出來的生活,小光啊……」他的手指突地停頓了下來,神情閃過一絲痛苦的掙紮。

  不,不對,他怎能跟她說這個!他怎能讓她對外面的世界生出那麼美好的期待……

  「難怪哥你老喜歡往外面跑!可是你每次都把妹妹丟下,自己去那麼好玩的地方,你都不會覺得很對不起妹妹嗎?」假裝沒發現他的痛苦,別光就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似噘起小嘴,不依地嘟囔。

  索真的失態只是一剎,他很快便回復往昔的穩重冷靜。

  對了!在還沒有找到救別光的方法前,他千萬無法輸給那老妖婆,也無法讓小光起疑。

  他愛憐地搔搔她的頭,故意弄亂她的發,果然立刻引來她的抗議。他仰頭無聲地哈哈大笑。

  「妳呀,還走等長大一點再說吧,哥怕現在帶妳出去,不知道的人看到還以為我帶了個小娃兒要出門買糖,那怎麼行!我可無法讓妳把那些愛慕我的姑娘們統統嚇跑了!」他開起了玩笑。

  瞪了他一眼,別光乾脆掄起小拳頭捶他。「臭哥哥!什麼小娃兒!人家明明已經長大了,你就只會欺負人家!哼!我要是小娃兒,就不會有男人看我看到傻眼,你以為只有宮裡那些公主、宮女愛慕你嗎?你太小看我了!」不服氣!

  她討厭哥哥把她當小孩,因為這就代表為了保護她,他只會默默把事做好,卻什麼都不告訴她。

  她知道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子,也是個愛護妹妹的好哥哥,可是她也想做個能替哥哥分憂解勞的好妹妹啊。

  偏偏他就是個笨哥哥!

  索真任她發泄,而她鼓著腮幫子的可愛模樣,也奇異地安撫了他原本鬱悶的心情。

  他的寶貝妹妹啊!

  他可以受傷、受苦沒關係,但他早就對著天地向死去的娘發誓,他絕不會讓妹妹受到一點折磨,他要她永遠保有純真快樂的笑容——這是他這個做哥哥的最大心願。

  夜,沁涼,星斗滿天。

  半旬沒看到自己的兄長,別光一直纏著他到吃完飯,又賴在他屋裡東聊西扯了一堆,聽他談在外面無聊的工作的事、遇到什麼無聊的人……反正,他就是不會告訴她,他真正在替太后做的是什麼事。

  到了夜深,她終於被他趕回房。

  但是她站在廊下,依然精神亢奮得一點睡意也沒有。瞪著滿天的星光,她反倒想起了另一面「夜星」……

  心思騷動,她想到就走。

  通往後殿的路,她就算閉著眼睛也能走;因為十幾年下來,這條路她不知道已經走過多少回了。

  輕易地避開巡邏的侍衛,沒多久她便悄悄來到這座在皇宮人眼中既神秘又凜然不可親近的「海神殿」外。

  星光下,海神殿高聳的兩根圓柱支撐著潔白的尖形屋頂,安靜傲然地矗立著,和皇宮裡其他雕梁畫棟的建築完全迥異,益發顯現出它的特殊與負責監造它的人的來曆是不同於此處的文化。而這個人,正是明壽太后。

  明壽太后在成為王朝地位最崇高的女人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興建了這座神殿。雖然她的舉動在當時引起了一些老臣反彈,不過到最後那些反對的音響也只能不了了之,因為太后的權力已大到難以撼動;再說神殿位在深宮內苑,那些老臣、甚至地位超然的三位大公也沒啥機會與它碰面,所以乾脆眼不見為淨。

  總而言之,這座造型特異的神殿,就這麼成了皇宮內的一項奇景,同時也是一處禁地。

  神殿是太后靜思的地方;對她來說,神殿是一塊神聖不容任何入侵犯的聖地,所以平日除了她特許的宮女進去打掃外,其他人完全無法接近神殿範圍。

  連別光也不例外。

  即使別光表面備受太后寵愛,地位甚至比公主們還要高,可她仍是沒被允許踏進神殿。

  她也曾想過為什麼太后會如此保護這座神殿不讓人接近一步,或許,那個在神殿深處下的「冰人」是重要原因。

  皇宮遠處仍隱約傳來笙歌聲,不過這裡卻完全寂靜,四周全然無光,但由神殿內透出的淡淡暈黃光線,卻更襯托出神殿的神秘深幽。

  雖然別光已經看慣了這座神殿——不管是在白天或黑夜——不過她還是不禁要為它散髮的獨特氣息逸出一聲嘆息。

  哥哥知道她總不時往神殿這處禁地跑,不過他雖不曾禁止,卻也不喜歡她到這地方來——反正只要扯上太后,他就有難言的厭惡感。

  但更重要的是,關於神殿底下藏著的秘密,也成了她第一個瞞著他的秘密。

  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發現那個秘密時她沒說,接下來,她就更不想開口了。何況秘密愈藏愈久,現在要說也未免奇怪。而且,她和那「冰人」之間還有著某些古怪的、連她自己都無法解譯的感覺存在。

  別光用力搖頭,倏然回過神來,因為她警覺地發現神殿內有一道光影正慢慢地接近大殿出口。

  她不慌不忙地只手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圓圈,在自己四周攏聚出一團輕淡的白色水霧,白色水霧在夜色中將她的身影藏了起來。

  而就在她恰好做出水霧隱身的同時,那道伴隨著燭光的人影也走出了神殿——是明壽太后!

  當然是太后。能在任何時間大搖大擺進出神殿的人,也只有她了。

  太后的身邊沒有宮女服侍,她手執宮燈,獨自一人由神殿走了出來。在微亮的燈燭映照下,只見她若有所思地緩步由別光隱身的前面走過,接著慢慢消失在殿門外。

  「太后!」不遠處,宮女請安的音響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

  沒一會兒,雜遝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神殿四周再度回復原有的寂靜。

  別光早在太后頭也不回地走過她前方時,就已揮散了水霧,然後半點遲疑也無地踩著輕松的步伐往神殿內走去。

  也許可以這麼說吧,她和太后共同擁有一個秘密。可她當然知道,太后絕不會高興和她分享這個秘密。

  跳上了玉白的石階,她熟悉地走進神殿裡。

  神殿內是個空曠得令人吃驚的大空間,裡面什麼擺設都沒有;不過偷偷來過無數回的別光當然不會對這大殿內的情況感到奇怪,因為她知道往神殿后面、順著一道階梯下去的第一層才是神殿內真正供奉「海神」的地方。至於她真正的目標——那放著「冰人」的洞穴則在第二層地底下。

  她很快地下到海神殿,直接在那一尊足有兩人高、濃眉豎目、威風凜凜的天神似白玉像、祂赤著足的左腳後跟一踢——這也是她當年好奇闖進來,意外搗蛋之下開啟秘道的地方。

  神像的左腳後方,一塊石板悄無聲息地滑開。

  等在一旁的別光立即沿著石板下的階梯走。

  嵌在兩邊粗礪森黑石壁上的夜光石幽毫地映照出一排往下的階梯,現在的她,即使沒有夜光石、即使遮住眼睛,也能准確無誤地走到最底下。

  沒多久,上空以發亮夜光石為天際的洞穴,在她數完一百八十個階梯後出現在她眼前;而一下到洞穴,她直接就往中央的高臺上去。

  整座以潔白玉石砌成的方整高臺上,那塊冒著凜冽寒氣、終年不融的大冰塊依然如她上一回、上上一回、她十幾年來見過的每一回一樣靜靜地、無言地躺在那裡。

  就連「他」也一點都沒變。

  別光坐了下來,然後趴在冰上看著裡面的「人」。和以往一樣,她仍不放棄動腦筋想著要怎樣才能把「他」從冰裡挖出來。

  老實說,她沒見過這樣堅硬的冰,也沒見過這樣被封在冰裡該死了、卻又不像死人的人。

  這男人有著和哥哥相比絕不遜色的高大身材、一張俊美得不可思議的臉龐——可他的俊美不是那種惹人討厭的陰柔,而是頗具凜然威儀的俊美。

  看起來,這男人就像只是閉上眼睛假寐,下一刻他隨時都會醒來似的——起碼別光就有這種感覺。

  他是什麼人?為什麼會被封在冰中?如果他張開眼睛,眼裡會有什麼樣的光釆?他說話的音響聽起來是怎麼樣的……等等等等。她對他有幹百個疑問,也曾傻傻地對著他問——不過當然得不到回答。

  她知道將他安置在這裡的太后肯定比她多知道一些關於他的事,可惜她無法問——因為太后仍一直以為這個秘密只有她一個人知道。所以,關於這「冰人」的事,她到現在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她確定,這個男人擁有某種強大的力量,因為她確實感受到了。

  娘和哥哥都是異能者;娘的一雙手可以治癒各種疾病,哥哥則能夠與飛禽定獸溝通並且驅動祂們;至於她,原本什麼能力都沒有,或者說她不知道自己的體內也潛藏著異能,直到五歲那年,她第一次闖進這裡、無意間與這封在冰裡的男人有了不算接觸的接觸後,她忽然出現了可以控制水的力量。娘與哥哥嚇了一跳,但也以為這是因時候到了自然就有的——因為聽說他們若承繼娘這一邊的血統,只要是女子,幾乎或多或少都會有某種奇異的能力,不過她哥是特例——但她卻清楚地知道,就算不是全部,她的異能也多少跟「他」有關係。

  這是她長大後,才漸漸弄明白的一件事。

  別光慢慢將左手移至男人的頭頂上方,眼睛則緊緊盯住他沉睡般毫無動靜的臉上。

  一如以往,沒多久後,她的左手掌心仿佛被一雙看不見的溫柔手心輕輕拂過,接著她的肌膚開始發熱、發燙,而這熱燙像匯成為一股能源似地沿著她的手心竄進她的臂、沖進她的身體內,然後熱源繼續向上攀,跟著占據她的腦袋。

  那熱度令她暈眩了下,忍不住閉眸,但很快地,那熱度便化成溫暖的氣流,她感覺到自己好像正被人從體內、從靈魂深處緊緊擁抱著,並且她的意識仿佛就要融進一團什麼裡面去……

  她吐出了一口長長的氣息,突地張開眼睛。

  躺在冰裡的男人那完美無匹的臉上憑添了一絲血色生機,而他的濃長睫毛掠過幾不可查的顫動……

  就在這一瞬間,男人令人有著他就快要從長眠中醒來的感覺。

  不過,這畢竟只是一種錯覺。

  他沒有張開眼睛,也沒有醒來。

  就像以往的幾百次一樣。

  每一次每一次,別光也都以為他會真的張開眼睛醒來,可是她每回總是被騙。

  別光忍不住握起拳頭,用力往他頭頂上的冰捶了一下。

  「哼!」冰塊文風不動,男人也依舊沉睡。她悶悶哼出聲。

  其實她的心情也已經說不上是期待或失望,反正這種結果她早預料到了。她只是不高興這男人怎會讓她像中毒似地明知挖不出他來,卻還是不時想試。

  「可惡!我知道你在偷笑!你再笑,你再笑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巴縫起來……」就是感覺他嘴角那微微揚起的痕跡像是在取笑她,惹得她更光火。

  臭男人!死人就該有個死人的樣子,不是死人就該想辦法活過來、自己爬出來才對!

  「你以為輕輕松松躺在裡面納涼,就會有人善心大發把你救出來嗎?」明知自己這樣說很蠢,可她就是想發泄一下。

  她一直有個錯覺,認為只要可以打破這塊大冰挖出這男人,他就能活過來了。也就是因為這個怪異又沒有道理的信念,這些年下來,她不知用了多少方法、多少工具在破壞這塊大冰塊上——舉凡刀、劍、斧頭……一切她所能想像得到的利器砍、劈、刺,大冰卻依舊不動如山;不但如此,她手上的利器全都壞了,而那塊冰倒是連一絲被劃傷的痕跡都沒留下。還有,用火燒沒用、她用她的力量想喚出冰塊中的「水」也行不通……

  總之,她對這塊怪冰束手無策。

  怪冰加冰人?

  嗯,果然是最佳組合!

  拍拍雙手,她站了起來,低頭瞪著他沉靜怨言的模樣一下,吐了口氣。

  「算了,今天到此為止吧,反正你這傢伙也從來不把我的威脅當回事。」傲然又有些無奈地喃喃自語,接著她俯下身,既狎戲又認真似地對著他唇的位置烙上一記輕印。「晚安啦,冰人。」

  如來時般地,她悄悄離開了這裡。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洞穴後,洞穴內突如其來回蕩過一道似風聲似耳語的低吟……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6-7-12 01:44: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雪?拉拉拍了拍翅膀,由索真肩上飛到小樹枝橫杆上,閉目縮首,動也不動。

  「我讓拉拉留下來陪妳,要是有什麼緊急的事,妳可以讓牠來告訴我,要不然妳也可以找『春』或『冬』幫忙。」「春」和「冬」是他安排隱身在宮中保護老妖婆的兩名手下,同時也替他看護著別光——索真對著妹妹叮嚀了又叮嚀,就怕他不在身邊她不懂得好好保護自己。

  他又得出去辦事了。

  若是可以,他一點都不願再替老妖婆做事,但這完全由不得他。

  為了鏟除異己、牢固自己早已無人可撼動的地位,明壽太后讓他去做所有見不得光的事。更重要的是,她要他到全國各地去找出和他與別光一樣擁有異能的人,好讓她隨她所欲去辦平常人無法辦到的事。而他確實找到了人,不過他沒讓她知道所有人的名單與底細。

  他有秘密,他知道太后同樣也有許多秘密。至少在這些年當中,他由她身上已經探測出了某些蛛絲馬跡。例如那個在別光身上種下血咒的咒師,其實一直暗中跟在她身邊,同樣替她做事,也同樣擁有一群「非常人」;例如他娘當年的死甚至與她的這一批人、她的秘密有關……

  總而言之,他雖然恨不得殺了她為母報仇,但在還無法將別光帶離宮中前,他只能按兵不動地繼續辦她交代的事,至於過程和細節,則都照他的方法來。

  而這一回她丟給他一張名單,要他去整治名單上的人。

  看來她又被惹火了。

  明白哥哥是擔心她,所以別光也就任他去發揮他的兄長之愛。這是每一回他要出宮前總會做上一遍的事——而且就算他要趁夜黑風高時偷溜走,還是不忘留下紙條寫下一堆叮嚀的話。

  好不容易送走了哥哥,她一轉身,就看見了舒七公主和另一名秀麗女子在一群宮女侍從的簇擁下往這方向漫步而來。

  舒七公主和那女子顯然邊走邊聊得很開心,並沒有注意到站在前方的別光,直到舒七公主不經意地瞄到了她。

  這一瞄,立刻讓她中斷和身邊女子的談笑而停下腳步。

  當然,她這一停步,她身邊的眾人也全跟著停住;而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前面的人是誰。

  舒七公主一點也不喜歡看到別光。

  別光倒是很喜歡看舒七明明很討厭她、卻又無法太表現出來討厭她的模樣。

  「公主!」她隱藏起真正的心思,朝舒七泛出一抹眾人都熟悉的天真無邪笑容。

  舒七公主雖然自小就對別光以一個來曆不明的民女卻被太后帶在身邊,並且恩寵有加的事感到不平,再加上宮裡的人即使明著捧她是宮裡最美的一位公主,可是她知道其實暗地裡大家都覺得別光略勝她一籌。

  她一直十分不服氣。別光就算美了點又怎麼樣?明明她就是個賤民,為什麼太后要將她捧在手心上?而且她更討厭別光老是裝出一副甜得像糖蜜的笑臉,好像全宮裡的人都會被她迷倒似的。

  她討厭別光,她就是討厭!可是偏偏她又惹她不得。因為她已經有過幾次慘痛的教訓告訴她,只要她讓這丫頭不開心,她不是會遭到太后斥責,就是會莫名其妙連著倒楣三天。

  她早已被那些過往的經曆教訓到怕了。如果可以,她在宮裡是能不見到她就不要見到她。

  不知道為什麼,她愈來愈覺得這丫頭……邪門!

  現在,看著別光的笑,她還是感覺不舒服。

  「嗯……別光,妳也在這兒。」舒七勉為其難地因應她。

  「是啊,我是聽說東苑這邊的禦花園昨天新栽了一批番花,所以過來看看……」別光當然不會提到她會在這裡的真正原因。「咦?公主也是來這兒賞花的嗎?和……朋友?」她沒舍棄舒七身邊那神色複雜、一直向她投來打量目光的秀麗女子。

  她微轉眸便直直對上那女子的眸,那女子雖被她直接坦率的注視給嚇了一跳,不過也只是那一瞬,那女子還是朝她點頭淺笑。

  「沒……我們沒要在這兒賞花!」舒七趕忙否認,而發現別光問起了身邊的人,她頓了一下,雖然不怎麼情願,還是替兩人介紹了起來:「這位是左相大人的千金憑雲。憑雲,她是別光。嗯……我曾向妳提過她的名字。」她暗暗對憑雲使了使眼色。

  而憑雲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啊,別光小姐,幸會!」憑雲端雅面容上的笑意加深了。

  別光卻看出她的笑容下別有心思——這種戴著面具的表情,她在宮裡已經見多了。

  「我以為妳會打抱不平。」她出人意表地說。

  「咦?什麼?」憑雲被她天外飛來似的這句話給弄怔了。

  別光絕色純淨的可人臉龐上揚起了一抹可親可愛的甜美微笑。「那麼是我太小心眼了。原來公主在憑雲小姐面前都替我說好話。」

  舒七聽了她的話後顯得錯愕與尷尬。至於憑雲,則突然被別光這不知是真的天真,或是狡黠的表現給迷惑了。

  舒七搞不懂別光是不是故意在耍她,不過在別光面前待愈久,她就愈怕自己會不小心泄了底。

  「呃……啊,對了,二皇嫂她們還在等著我帶憑雲過去品茗呢。不好意思,我們得先走了,妳在這兒慢慢賞花吧。」胡亂找了個藉口,舒七還算優雅從容地帶著憑雲、領著一干人離開了。

  別光在舒七火燒屁股似地走人後,臉上的笑轉成了嗤嘲。

  「嘖,笨蛋!」她喃念。

  突然,一種被注視的強烈感覺讓她凝斂回心神,她立刻直眸盯向視線的來源——是舒七她們離開的方向。

  被注視的感覺消失了。

  別光既迷惑又覺松了口氣。

  在那一群人中,是誰在看她?而且那種視線的力量竟讓她有壓迫感?

  不是舒七,不是憑雲,那麼是那些下人中的其中一個?

  「小姐!」一道突如其來的叫喚靠近了別光。

  她迅速回過神,發現了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面前的尼嬤嬤。

  「太后找妳。」尼嬤嬤滿是皺紋的臉上半絲笑容也沒有,交代完太后的旨意後,便靜靜地等著別光的因應。

  別光早就習慣了尼嬤嬤毫無喜怒哀樂的表情、毫無高低起復的聲調了;可尼嬤嬤更厲害的是:時常神不知鬼不覺地貼在人家身後出現!就有幾個宮女和侍衛曾被她嚇到躺在床上三天還回不了魂。

  「太后有沒有說找我什麼事?」將剛才的事暫拋腦後,想了下太后這時間大概會在那裡,她立刻舉步往另一頭走。

  尼嬤嬤沒回答,沉默地跟在她身後走。

  「陪她聊天?喝茶?聽曲兒?還是有事要我做?」別光故意念了一些。

  尼嬤嬤仍舊一聲不吭。

  別光一聳肩,不過靈黠的大眼突然狡猾地轉了轉。

  「尼嬤嬤,妳也知道我哥哥什麼都好、什麼事都辦得到,不過偏偏就是無法開口說話……這樣好了,反正嬤嬤妳好像不喜歡說話、討厭說話,那妳乾脆把妳的音響給我哥好了,只要妳願意,這一定沒問題。」頭也沒回地,她認認真真地對身後的尼嬤嬤提議。

  尼嬤嬤立刻臉色大變!「小姐……」她幾乎怕得想搗住自己的嘴巴,好阻止自己的音響真的在下一剎被人奪去。

  身為太後身邊親近的人之一,她當然很清楚索真和眼前的別光擁有普通人所沒有的能力。不過其中最令她心生戒備的是索直;他除了能夠號令萬獸,還有一種令人感到深藏不露的危險能量。在他身上,好像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她甚至相信,索真有可能把一頭猛獸變成人、把人變成一頭猛獸,所以現在當別光這麼說時,她一點也不感到懷疑。

  「怎麼樣,尼嬤嬤?如果妳肯答應,妳就是我們的大恩人,我想我哥和我一定會重重地答謝妳的。」別光終於回過頭來笑望她一眼,軟膩的嗓音就連鐵石心腸之人也不忍拒絕。

  但此時的尼嬤嬤聽在耳裡卻仿佛成了勾魂索命聲。「別……別開玩笑了……小姐!」強自鎮定。

  她幾乎可以算是看著別光長大,而這個在太后計劃下像只金絲雀一樣被囚禁在宮中的小姑娘,向來純真可愛得惹人心疼,就連她們所有人在太后的授意下必須和她保持一定距離,也不由得喜愛著她。不過爛漫天真的別光是別光,她也可以是殺人不眨眼的別光。在太后特意的教導下,人命在她眼中成了微不足道的賤草。所以說起來,她們這些知情的人既喜歡她,同時也對她心含戒懼——索真危險,但或許這樣的別光才是最危險的。

  別光朝她眨了眨眼,好玩地咭笑了一聲,便轉回頭去繼續向前走。「啊呀!原來尼嬤嬤也知道我是在開玩笑!尼嬤嬤真厲害,知道這種交換音響的事是不可能的嘛!對不對?」

  尼嬤嬤已經流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點頭。「對、對!小姐說得對!」

  聽到身後洩露惶恐又松了口氣的音響,別光幾乎是立刻撇下嘴,無瑕的俏臉上儘是厭惡的神情。

  其實從很小開始,她就學會了掩藏自己真正的心思。而這也是太后和太後身邊像尼嬤嬤這些人教會她的。她們在她面前和在她背後可以輕易轉變成兩副不同的面孔,因為某種原因、因為她有利用價值,所以她們任她予取予求,把她當成寶貝一樣,而太后便是主導所有事的人。

  她早就明白太后就算對她好,也是別有用心。

  如果不是因為她和娘、哥哥擁有異能,可以替太后做許多人做不到的事,太后當初或許就不會要挾他們以報恩之名而開始這一切了。而且漸漸地,她由太后不經意洩露出的言語、和哥哥對太后極力掩飾的痛惡之意,找出了自己會一離開皇宮就有事,事實上和太后有著極大的關聯。若她猜想得沒錯,她便是太后牽制哥哥的一顆棋子。

  只要她還在宮中、還在太後手上,哥哥就不敢亂動,只能乖乖為太后做事,就算他再不願意,但為了她,卻只能聽命行事……

  想通了這些,她為了死去的娘和哥哥感到心疼。不過她一點也沒讓哥哥、甚至太后知道她明白的事。她依舊當哥哥那完全不知世事的可愛妹妹,當太后面前聽話討喜的無知傀儡。

  所以她才說,他們都被她騙過了。

  她有她的想法,她有她的計劃。

  她知道哥哥一直想救她出去,可是卻沒辦法;而她知道,關鍵一定在太后身上。

  他去想他的方法,她則想她的。

  只要她在太後身邊一天,就有機會找出秘密、找出救自己的方法。更何況太后一向當她是笨蛋地幾無防備,她就不信她不會成功。

  「別光,乖孩子,到本宮身邊坐。」一踏進寢宮,半臥在軟榻上讓宮女伺候著吃水果的明壽太后一看到她,立刻含笑地招手要她過去。

  別光行了個禮,對她露出孩子般恰人的甜笑依言向她走去。「太后……」

  戰鬥開始!

  ※ ※ ※

  輕風,微微拂過青草、拂過柳枝:輕風,拂上了倚坐在池畔石椅上看著悠哉戲水的鴛鴦的別光。

  輕風拂上了別光。

  不過那輕柔的微風在拂向別光身上時,卻毫無預警地在轉瞬間變為一股淩厲的氣風壓上她脖頸。

  別光要反應已經來不及。她的呼息窒了窒,手腳有一剎的慌措。

  「別動!麻煩別光小姐妳安靜地、沒事一樣地繼續坐著別亂動。」在她左後方,一個低清的女聲平淡、卻警告意味濃厚地開口了。而隨著這令人分辨不出是妙齡或婦女音響的起終,壓在她脖子上的那股氣也仿佛成了五隻無形的手指般威脅地一縮又微松。

  而原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別光,在聽到她出聲後反而放鬆了下來。

  她用眼角餘光稍微瞄到了在宮裡宮女普遍穿著的白裙下襬,不由笑了笑。

  「妳是誰?我和妳有仇嗎?」她好奇。看來這人已經將她打探清楚了。

  一個可以控制氣風的異能者,她為什麼要大費周章扮成宮女混進來對付她?至於她為什麼知道在她身旁駕馭氣風恫嚇她的女子不是宮裡人?原因就在那雙恰巧露出裙襬外的鞋。皇宮對宮女、侍從這些下人的規矩甚嚴,上至髮型樣式、下至鞋子都有統一的制式規定,而這女子所穿的紅花絲面鞋可不是宮女們會穿的。

  那女子一面將放著茶點的端槃送到她面前。「拿起它們,妳可以吃。」不遠處有名年長的宮娥一直在監視著這邊,這她當然察覺到了。「妳別管我是誰,我只是特意要妳最好看清楚太后的為人。」有種當別光是被太后養在身邊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間疾苦的無知瓷娃的意味。

  別光注意到捧著端槃的是雙細致美麗的手。

  她當然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也聽出她對自己的觀感。

  「妳是什麼意思?太后對我再好不過了,而且她還是個慈祥寬厚的好人,難道妳想說她的壞話?」拿起槃上的棗泥酥和酸梅茶。好吧,她繼續當個笨娃兒好了。

  不過身旁女子的智慧似乎不容小覷,她忽地起疑,「妳對於被我用什麼制住似乎一點也不感到驚訝慌張?」

  別光適度顯現她只是不知世事,並下是笨到底的人。「我哥雖然不會妳這一招,不過他曾告訴我這世上什麼人都有,也無奇不有。」徹底以自家哥哥為傲。

  女子也立刻想到他了。「對了,索真!」聲長更冷更沉。

  「呀?原來妳也認識我哥?」別光試著解析她話裡的善惡。

  女子一哼。「誰認識那個助紂為虐的傢伙!」明顯的嫌惡。接著她箍在別光頸間的力道又收回了些。「妳去告訴索真,如果他還想要妳的命的話,最好別再幫那妖後為非作歹。妳聽清楚了,今天我只是給妳一點小小的警告,下次若我再發現索真還在替她做事,他這寶貝妹妹的安危後果就由他自行負責了。」輕淡的話音卻絲毫沒減低其中堅不可摧的決心。

  一陣腳步聲傳來,然後壓在別光頸間的氣風瞬問化為一抹輕風溜走。

  「小姐,沒事吧?」宮娥走近。

  而別光也在同時問轉過頭,不過她只看到一個尋常宮女背影模樣的人跳上石階,轉眼間混進回廊上往來的一群宮女之中,隨即不見蹤影。

  別光很快地便放棄搜尋,回眸對上正恭敬站到她身側的宮娥多疑的臉上。

  「沒事!我只是問那宮女這麼好吃的棗泥酥還有沒有,她說要再去替我拿來。」一個對太后有明顯敵意的「宮女」,讓她毫不猶豫地對眼前被太后派來名為看護她、實則監視她的宮娥這麼說。她微微睜圓了眼訝問:「怎麼了?還是妳也想吃一塊試試?」

  宮娥立即有些狼狽地垂下眼。「不,小姐,小的只是以為那宮女在對小姐亂嚼舌根什麼的……」

  別光當然清楚,其實暗地裡太后一直不讓她和宮裡的其他人——包括王族的人、也包括下人們——太接近。她住的別苑位在王宮最僻遠的一角,美其名為清幽不受他人打擾,實則讓其他人減去自動和她接觸的興致;就連在別苑問候、打掃的宮女下人們,也是半個月換一批。總之,太后成功地讓她在這宮裡除了她之外,完全沒有一個可以聊天的物件。

  事實上,別光一點也不在乎身邊有沒有能信賴的人,因為她早早就明白自己的事、自己的秘密是完全無法跟旁人分享的。再說,除了哥哥,她還有個就算聽她說上一天一夜的話也不會煩的好聽眾呢。

  對了,當然是那個「冰人」。

  剛才在太后那兒陪她聊天、說說笑,不過有幾次她發現太后一直撫著自己的臉深思蹙眉;而太后也發現她的注視了,眉寒肅地蹙得更緊,又像要掩飾真正心思似地立刻放鬆,對她慈愛地端起了笑顏,並且還似真似假地開玩笑說:「妳們有沒有發現我最近好像老了?妳們真的都沒發現嗎?唉!本宮真羨慕妳們的年輕,如果可以,本宮希望這世上有什麼力量或方法能夠讓咱們女人青春永駐。」

  她記得圍在太後身邊的所有人馬上誠惶誠恐了起來,還忙著奉承太后依然貌似從前,不輸宮裡的公主們……等等等等的贊美詞全部出籠了。

  至於她呢,卻在那時才恍然有個模糊的意念襲上心,不過她並沒有深入想太多,直到方才太后要休息,她退離開太后寢宮隨意走到這兒坐下,想著想著,才終於想到哪兒不對勁。但就在她想到關鍵點時,就遭到那女子的偷襲了。

  現下,那擁有異能的女子離開了,這方才在太后面前奉承得最賣力的宮娥一過來,馬上又引得她聯想到之前的思緒。

  暫時將那女子的事拋開,別光直直地、坦率地看著這叫「易商」的資深宮娥。

  「易宮人,妳進宮來好像也很多年了,妳也一直跟著太后是不是?我想妳一定是真心誠意地認為太后的美麗容貌一點也沒有改變,對嗎?」

  的確!自她有記憶以來,她印象中的太后仿佛就這麼貌美。而且當宮裡其他和她同齡的女人隨著時間的逝去,或多或少都呈現出歲月的痕跡,必須靠胭脂水粉來掩飾時,太后卻似乎完全不受影響地維持著她多年前的容貌和體態,或者,她的老化速度比一般人緩慢到讓人看不出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太后是特別的?

  如果是異能者,容貌不老有其可能,而她也會知道。可是她可以確定太后只是個普通人,而且她也從不曾聽哥哥提過,太后要他去替她找出駐顏之朮。那……莫非是她之前猜疑的,太后的青春永駐和她在後宮所祭拜的「海神」有什麼關係?或者說……跟她藏在神殿深處的「冰人」有什麼關係?

  她知道「冰人」身上存在著某種未知的力量,就連她也深刻地感受到了。所以如果說太后的「不老」和「冰人」有關,她可以相信。

  宮娥在她突如其來的問題下顯得有些猜忌,不過只遲疑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點頭。

  「小的是這麼想沒錯。」

  「難道妳不會感到奇怪?」

  易宮人隨即警覺似地低下頭。在宮裡謹言慎行是必須的,尤其服侍的主子是最有權勢的人時,她們比其他人就更戰戰兢兢了。

  「不,小的從沒想過。」刻板的因應。

  別光在心裡微哼了哼,其實早就知道是多問,而且也問不出什麼。

  不再理會這木頭標本,她專注回自己的思緒。

  看來,一切的關鍵全在太后那兒了,要不除非……

  她能多少從「冰人」身上挖掘出秘密!

  對於自己的秘密,太后當然絕不洩露半分,所以她若真的好奇,恐怕現在也只能從別的地方下手了。

  也許她應該去試試,看看有沒有可以和「冰人」溝通的方法?

  ※ ※ ※

  金古王朝,受最多朝廷眾臣敬重擁戴的右相,突然傳出身染重病的訊息。而這訊息一傳出,許多朝中同僚大臣們紛紛親自上門表達關切之意。但沒有人能和羅歐右相見上一面。

  由於右相的家屬出面轉達相爺病情沉重不便見客之意,所以每個去到右相府的人也只好留下幾句慰問,便不敢再打擾地悄悄離開。

  但也因為一向身體硬朗的右相病倒得太突然,甚至病重得無法見客,所以朝中無可避免地馬上流傳著各種耳語揣測。有人說他是見鬼中邪,也有人說其實他是被仇家暗殺重傷……不過其中最感錯愕的,卻是原本在右相的召集下准備秘密上書三位王朝大公、提議削減太后過當權力事件的幾位大臣。右相的身染重病,自然使得他們的計劃勢必得暫延時後了。何況,現在就連與右相私交甚篤的他們都無法見到他,更別說有機會問他的意見了。

  總而言之,右相羅歐的病情在這兩天成了人人關心詢問的話題,就連王上也連派了兩位禦醫到右相府去。不過替右相看診的兩位禦醫,皆表示右相的病況令他們束手無策。因為據右相的僕從說,右相自去城外的「暮山」踏青回來便因頻頻感到疲累而回房休息,沒想到卻從此昏睡不起。

  就這樣,被所有禦醫、大夫診斷身上毫無病徵的右相,在眾人找不出原因、也喚不醒的情況下,已經昏睡在床上超過五天了。

  可是接下來,仿佛是受到了什麼感染似,朝中的幾位臣子們開始一個接一個的病倒,而他們的病狀就跟右相一模一樣。

  這下,不僅整個王朝被震撼,「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的恐懼陰影,也不約而同籠罩在每個人心上。

  ※ ※ ※

  別光驀然自睡夢中驚醒過來。

  她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意識仍有一半停在剛才的夢境中。

  突然地,她打了一個寒顫,接著終于完全清醒。雖然清醒了,但剛才夢中的景象卻讓她極度不安。

  她夢見渾身是血的哥哥!

  別光從床上翻身坐起,再也沒有睡意。

  淡淡的月光自窗外灑了進來,也映進停在窗上一個安靜未動的黑影。

  別光轉過頭,與那一雙凝青碧眼對視了一會兒,這才有了主意。

  「拉拉,我擔心哥哥出事了。」她一邊對著佇在窗上的雪鵑拉拉開口,一邊披衣下床走向牠。「不管他在那裡,你都可以找到他,對吧?你快去找他。快去!」拉拉是哥哥最親密的夥伴,牠比任何人都更能准確地察覺到哥哥的行蹤。

  拉拉聽了她的話,仿佛也早有所感,只等她派下工作好解除主人先前的指令似,牠雪白的翅立刻撲展了下回應她,隨即便往月色下的夜空疾飛而去。

  別光站在視窗,看著牠雪白的身影向東方掠去,轉瞬就消失無蹤。

  即使哥哥要出門,卻從來不曾具體告訴她他要去哪裡?做什麼?可是她知道他是去為太后做事——她不在乎他是不是去殺人放火、做盡壞事,她只在乎他的安危。雖然她相信哥哥的能力和本領沒人比得過,但這世上畢竟總有令人防範不了的意外狀況隨時可詬發生。

  不知道為什麼,剛才的夢境讓她一直心神不寧。

  深呼吸了一口氣,她試著讓自己靜下心來。也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到了空氣中的不規則。

  別光立刻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外面的氣、四周的氣都在改變。水在騷動,風在攏聚,雲過來了……

  暴風雨前的寧靜。

  別光察覺到了,她察覺到一股源自不遠處的強大力量就是形成這些異象的原因。

  在她凝眉的同時,原本毫無動靜的屋外忽然狂風大作、大雨傾盆落下,緊跟著電光亂閃、雷聲轟隆震耳欲聾。

  天地,仿佛就在這一瞬間被斷然拋進洪濤深河裡。

  睡在隔院的宮女們恐怕早就被這宛如末日的雷雨聲驚嚇過來,不過別光卻在這時毫不猶豫地穿上外衣,大步往門外走去。

  無視屋外的風雨雷電交加,她直接往那方向跑。

  雨水未落到她身上便紛紛彈了開,而為了不讓水阻礙視線以節省時問,她乾脆將前面的雨統統趕到兩邊,形成了一條分開水瀑似的通道。

  她跑過,身後的「通道」便自動「塌陷」,雨水繼續沖別。

  至於這一路上,皇宮四處幾乎下見一點燈光,就連人聲也沉寂了下來。整座皇宮,就像一艘風雨中被遺棄的大船一樣。

  別光無心理會在這場異變下宮中其他人的反應,她一心一意要趕到「那裡」去。

  沒多久,她到了目的地。

  緊臨太后寢宮的海神殿四周,一大片的濃厚白霧彌漫、翻騰。而原本肅殺的狂雨疾雷卻詭異地在這片將海神殿籠罩在內的上空全然不見,仿佛這裡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空間。

  別光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有人在這兒布下了結界。

  她雖然很想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知道無法在沒有任何防備前便貿然闖入。所以在她稍微做了下防身的措施後,便在水氣所織成的白霧掩護下踏進了結界裡。

  結界內,鬼哭神號、殺氣騰騰的恐怖場面更勝外面的狂風雷電。一群男男女女、是人非人的傢伙正在不斷地攻鬥。

  而她一下子便看出來,守著神殿和要攻破神殿的對陣兩方——守著神殿的,有人、有似人似獸的非人、有似魅似妖的團團幻影;而不斷進逼的,全是人,不過卻個個力量強大,不斷擊去的各種雷電風雨和神殿的抵抗人馬不相上下。

  為什麼會有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人?這是怎麼回事?

  別光才踏進去觀戰了一眼,即使她仍隱在白霧裡,行蹤還是很快就被發現了。

  一記如雷鳴般的大喝化為一把利刃般准確地朝她隱身的方向劈了過去。

  別光連驚駭的時間都沒有,閃身跳開,並且順手回敬一支水箭。

  一聲顯然被偷襲中了的怒吼在這各種雜聲混亂的場面中仍顯得突兀驚人。

  這時別光發現自己的身影在這結界裡根本隱藏不住,也就乾脆撤了霧。就在這同時,一個清澈詫訝的女聲由她前方傳來:「原來妳也不是普通人!」一抹淡青窈窕身影很快出現在她眼前。

  別光看著這突然站在她面前的青衣女子,確定自己沒見過她,可是那音響卻耳熟極了。

  青衣女子清麗的臉上有著似笑非笑,顯然知道別光對她並沒有完全感到陌生,於是出聲提醒:「那天在妳身後跟妳『聊天』的宮女,記起來了?」她看到別光使用的水朮了。那天她倒是看走眼了,原來她並不是個弱女子。那麼,她也是替太后助紂為虐的人之一嘍?

  她知道索真是太后的走狗、知道索真極疼愛他的妹妹,連太后都很寵她,所以她才要求好友憑雲讓她進宮見見這位深藏宮中的嬌嬌女。沒想到她竟被她擺了一道。

  她一說,別光當然馬上就想起來了。「是妳!」驚訝於她才長自己幾歲的年輕。

  兩人互看了對方一眼。而此時,四周的爭戰依然不止。

  「妳是來幫明壽那妖婆的?」青衣女子突地冷下臉,開口。

  別光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她們究竟是誰?

  而且,她也從沒見過、更不知道太後身邊竟有出乎她意料中還多的妖魔異類。究竟太后身上隱藏了多少的秘密?

  不過這些念頭只在瞬間閃過,眼前這個對她開始生出殺意的女子可不容她分神。

  她對她泛出甜美的笑。「妳是要來殺太后的?」反問。她欣賞他們的決心和勇氣,但是現在她還無法讓太后死。在她還未找出自己受制于太后、受制于皇宮的原因前,她無法讓太后死;因為太后若死了,她怕自己也會跟著死得不明不白。

  青衣女子即使已經明白別光這少女並不如她所表現出來的單純天真,可是看到她無邪燦爛的笑容,卻仍令她忍不住一時恍神。

  一驚,青衣女子察覺自己竟被她的笑容所惑,立刻感到危險地趕忙回過神。

  「看來我們只能成為敵人了。」攝住心神,她冷下了臉,並且不再容情地向她擊去一束尖銳的罡風。

  別光已有防備地往旁一跳,躲過,掌心間多了一滴圓潤的水珠,將那滴水珠彈向青衣女子;而水珠竟在彈向她的途中陡然化成一張冰網射向她。

  反應極快的青衣女子面不改色,就在冰網射到她身前時,雙手在空中畫出兩道極大的圓圈,兩股如漩渦般的無形大風硬是壓住了迎面而來的冰網,並且還將冰網吸進風漩內。只一剎間,冰網立即融成了一滴滴的水珠,再無力地墜向地面。

  別光臉色微變,可她以水化氣、化冰、化箭襲向青衣女子的動作仍沒停歇。

  青衣女子一一接招。就實力看來,顯然比別光要更勝數籌。

  兩人也都心知肚明,但別光既不輕易認輸,青衣女子也不打算放過她。

  於是沒多久,青衣女子的一道殺風終於突破了別光的防備,擊中她的左肩。

  別光只覺左肩一痛,可她仍咬著牙、眉一凝,手指向她,做出了牽引的動作。

  青衣女子原本不甚在意,但當她發現到全身一陣血液逆流,仿佛全身的血全往同一個方向沖去時,大驚!等她再發現自己的鼻間有一絲像被某種力量引出的血水後,終於明白別光在做什麼了!

  怒駭交集之下,她不再心軟地打出了一記緊接著一記、威力十足的風束直襲別光。

  別光被打得手忙腳亂,一時無法繼續再對她施用此招;而且畢竟自小被兄長保護得周全的她,即使力量不弱,卻也從未遇像過這種以命相拚的激烈打鬥和這樣強大的對手,所以她還手得愈吃力、也就愈抵擋不住青衣女子淩厲凶霸的風刀,沒多久後,她身上已被刮出好幾道跡近見骨的傷。

  她渾身是血,痛到反而失去了感覺。而看起來,青衣女子一副非置她於死地不可的模樣,仍招招不留情地以風為利刃刺向她。

  可就在青衣女子亮眸一銳,打算用最後、最重的力道將她送上西天之際,一道比閃光還快的影子忽然接近別光,接著速度不變地把她帶離開青衣女子眼前。

  青衣女子一愣,瞬間回過神,卻已追趕不及。

  她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別光在轉眼問被移進神殿內。

  不過,她的工作還未結束。

  至於在生死關頭被救開的別光——

  別光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因為傷和失血,她的意識愈來愈模糊,甚至到最後青衣女子打來的風她已經連避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當然不甘心就這樣輸給青衣女子、就這樣死在她的風刀下……

  「別光……別光,妳聽得到我說話嗎?別光!」一個似乎來自遙遠異界外的焦急音響在喚著她。

  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死了。

  「別光,我是春(冬),對不起,我們剛才一直不知道妳跑進來了……別光,妳能無法張開眼睛?」熟悉的似男似女聲一直不放棄地終於將音響逼近她耳邊。

  別光睜開眼睛,剛開始她什麼都看不到,可是卻立刻感到全身快被燒灼一樣的痛。但她已經認出那音響了。那是春和冬。春是男聲,冬是女聲。春是人,冬是魅。

  「好……痛……」她咕噥著抱怨,視線慢慢清楚了。她看到兩張一模一樣的美麗面孔。一個若隱若現,一個血肉真實。

  別光對他們自然不陌生。

  冬半透通的臉龐靠近春,神情有些緊張地和他商量著:「別光傷得很重,我們得快讓她接受治療。」

  「可是外面現在亂成一團,而且那個若風影好像還不肯放過別光……」春怕別光一出去就被那女人逮住,死得更快。

  「那怎麼辦?」冬的臉皺成一團。

  「……我們先輸些力量讓她暫時止住血再說好了。」春終於有了主意。

  冬突然轉頭看了神殿外四處亂竄亂飛的閃光雷影一眼,立刻決定:「你把別光背到下麵正殿,我一邊幫她止血。」

  春也驚覺隨時可能波及進來的戰況了,於是同意。

  兩人立刻開始各自進行工作。

  而別光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身在何處,也感覺自己被背起,冬則將她透通、微微發光的掌心貼在她的額上。很快地,一股既陰柔又陽剛的生之氣由她的額心灌入她體內,漸漸地,她原本昏沉的意識又被凝聚了起來,燒灼的傷口也不再痛得那麼難受。

  春背著別光往下走,冬則跟著不斷為她匯入些兩人合起來的力量,一直到地下一層、真正的海神殿裡,春才放下別光,而冬也才放手。

  倚在海神像的腳上,別光閉眸,輕促地喘息著。

  春和冬蹲在她跟前,緊張地看著她。「沒事吧?別光?」

  別光正努力克制著自剛才春背著她、愈到這下面她愈感到某種急切的渴望;她甚至覺得,仿佛就連她全身的血液和她的魂魄都在因應著那渴望。

  她在渴望什麼?

  不是在這裡!在這更下麵,有她渴望著的……

  她勉強睜開了眼睛,試著移轉自己的注意力。「謝謝你們,我沒事……」對他們回以感激的笑。

  兩人有點放心,卻又無法完全放心。

  「妳也知道,我們的力量屬半陰半陽,無法讓妳接受太多,否則只會對妳的身體造成傷害,現在最多只能暫時止住妳大量的失血,保住妳一些元氣,我們最好去搬救兵來。」春的神情嚴肅王極。

  外面那些太后的人幫不上忙,不過在宮外有他們的人。如果他們動作快一點,就可以把「夏」找來。

  這場混戰雖然來得突然,不過已經有人很快地把太后送到隱密的地方躲藏,否則說不定他們光要保護太后,就無法顧及到別光。

  他們真的完全沒料到別光會闖進結界裡,而且更糟糕的是,她還因此而受重傷。這下看他們要怎麼跟索真交代。

  他們兩個此時心急如焚。

  「別光,妳在這裡等我們,我們馬上就去找人來醫治妳的傷!」冬當然知道春心裡想的。

  「妳自己要小心一點。可以嗎?」即使將別光移來這一層算是安全一些了,春仍擔心有人、尤其是外面的敵人會攻進來。

  神殿雖然平日是太后的聖地,尋常人未得她的恩准不得靠近,可是在這非常時期,他們也管不了這麼多了——更何況以他們的能力,他們其實也不是不曾好奇地偷偷進來參觀,要不哪裡知道真正的海神殿在這層。

  就像別光一樣,他們也都睜只眼閉只眼地縱容她老往這裡跑,有時還暗暗幫她處理掉差點撞上她偷來這裡的太后的人呢。

  別光靠著春、冬給她的能量,已經好多了。「我……可以,你們別擔心……」對他們一點頭,表示沒問題。

  雖然還是不放心,不過為了爭取時間,一人一魅仍是火速向外面疾奔而去。

  而等他們一走,別光就再也控制下了那股不斷驅策著她的渴望。

  她必須接近「他」,更接近「他」!

  她的神志似乎慢慢恍惚了起來,不過她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往旁邊移了一點距離,摸到下秘道的機關便毫不猶豫地捶下。等石板滑開,她立刻向下走。

  這一段下到洞穴內的過程,她不怎麼有印象,可當她站在階梯的最後一層、看見裡面竟多了兩個人影時,她半驚醒著。

  一個是熟悉卻又有些不對勁的人,一個是完全陌生的人。

  正在洞穴內似乎在商議著什麼大計的兩人,也驚詫萬分地瞪著竟可以無聲無息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別光——即使此時的別光渾身是血、滿身狼狽。

  雙方在各具心思的沉默中互視了好一會兒。

  而儘管別光的意識有些飄浮,但她仍認出了其中一人是太后。

  她有些懂又不懂——太后的面貌是她熟悉的面貌,可是她不懂的地方就在:太后為什麼現在看起來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而這正是她看到太后時會感到萬分熟悉、卻又覺得不對勁的原因了。

  至於站在太後身邊、那令人感覺極度不舒服的怪衣怪袍男人,她不認識,也不想認識。

  「別光?!」明壽太后在此時才忽然想起地、慌亂地以袖掩住自己蒼老的容貌,她幾乎是又懼又怒地拔尖了音響:「妳……妳怎麼會知道這裡?!妳怎麼會來這裡引妳馬上給我出去!等我處置妳!出去!」

  她看到了!她看到她這模樣了!

  幾乎沒人看到過她這副模樣,可是現在竟讓這丫頭給發現了!

  明壽太后的鳳目閃著危險的殺意。

  別光沒聽見她說的話,更沒發覺她殺意已起的眼光,她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好像已和外面的世界隔了一層厚厚的牆似。她的腳步在移動,她發現自己正在用迫不及待的速度往一個地方移動。

  明壽太后有一下反應不過來地看著別光很快地走上高臺,而她終於注意到別光古怪的神情。回過神來,她隨即大步過去要喝阻別光竟沒將她放在眼裡的行為。

  「別光!我指令妳下來!」怒氣更盛。

  「要我解決她嗎?」一直在明壽身後的支邪,用一種仿佛從地獄飄上來的寒冽音響道。

  明壽即使在盛怒中,理智仍未完全失去,一霎便冷靜下來,迅速權衡了利弊得失後,立刻做出決定:「她還有利用價值,無法殺,先抓她下來再說!」她雖然不明白別光為什麼會滿身是血,但想來和外面的情況有關聯,至於她又怎麼會闖進來這裡,她倒要好好槃問清楚了。

  總而言之,現在先留下她一命,待她再想想該怎麼處理。

  而別光就在這轉眼間已經踏上高臺,站在裡面躺著冰人的大冰塊旁。

  別光低頭看著他,眼神朦朧迷茫。接著她彎下身,淌著血滴的手先是試探地觸摸向他臉的位置,然後她眼睛一閉,再也支援不住地整個人倒在冰上。

  血,像涓涓細流一般從她的每個傷口淌下、染上了她身下潔白剔透的冰層。而詭譎的是,就在她的血碰到冰的那一瞬間,那堅不可摧、表面光滑無痕的冰面卻悄悄地由上而下裂出一條細縫,一滴血珠就沿著細縫往下滑,滑進了冰裡、滑到了男子的額心。

  男子的眼皮輕輕顫了下。

  別光無意識地俯臥在大冰上,但是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卻讓她漸漸清醒了過來。等她又開始有了感覺,她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雙黑如幽冥、如玄星,仿佛天地奧妙皆在其中的眼睛。

  她完全被這雙黑眸吸引住,一時之間忘了所有人、所有事,只看得見這雙黑眸。

  直到黑眸染上了某種情緒、眨了一下,箝住她的迷咒才被破除了似,然後四周的音響回來了、現實的景象也回來了——

  一陣腳步聲已經靠近她,一個令人厭惡的氣息和音響出現在她身邊。「下來!」

  但即使有這讓她不快的人已威脅警告地來到身邊,她的視線卻仍不放開她所看到的——

  冰人,他張開眼睛了!

  大冰塊裡的男人,真的正張開眼睛看著她!

  一種驚喜若狂的情緒幾乎將她所有的心思淹沒!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

  他醒了!他活過來了!

  冰人仍然躺在冰裡,臉上像出現了絲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她。

  別光只想笑。

  她對他笑了笑。甜甜的笑、燦爛的笑。

  然後冰人的嘴角終於也回應她地一揚,真的笑了;笑得迷人,笑得連天地都為之失色。

  就連已經伸出手要抓住別光的支邪也看到了,他看到原本被封在冰塊中的「大神」竟然張開了眼睛在笑,他驚叫出聲,一時嚇呆了。

  「怎麼了?怎麼回事?」在下麵的明壽聽到他的大叫,蹙了蹙眉,不耐煩地對著上面的人問,全然不知道上面已經出了大狀況。

  至於別光,在看到冰人的笑之後,感覺身體的所有知覺都回來了。然後她終於察覺到自己正伏在冰上,而冰竟開始和著她的血在融化——在很快地融化!

  她才想離開這在迅速間融掉的大冰,不過它融化的速度卻比她想像的要快上好幾倍。她一動,下一瞬間,就發覺自己已經跌了下去——似跌到一個既堅硬又輕軟的物體上。而就在她一碰上這物體時,她同時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由其中爆發出來。

  一陣巨大的能量沖擊向她,而毫無防備的她完全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狂暴力量,在一剎間失去意識知覺的她整個身子被彈到半空中,而正因為這股力量的爆發使得整個洞穴也為之天搖地動的上空,竟跟著無聲無息出現一道深不可測的幽黑裂縫。

  別光的身子正好巧不巧地被拋到了上面,那道仿佛有著奇異星光在裡面不斷旋轉著的大裂縫立刻將她吸了進去。

  大裂縫慢慢地消失,強烈的地震也慢慢趨于平緩。

  洞穴裡不斷回蕩刺耳的驚叫聲,在地面終于回復平靜後仍未停下。

  一直到首先察覺到地震已經停止、剛才被震下高臺的支邪驚魂未定地從伏著的地上抬起頭來,確定了四周不再搖動了,他才踉蹌地站了起來,趕快跑到縮在石柱旁的明壽太後身前。

  「太后,太后,地震停了,沒事了,太后……」他對閉著眼睛、搗住耳朵尖叫的太后輕聲道。

  可因為那簡直像極了世界末日的天搖地動,讓明壽經曆了前所未有的恐怖震撼,以致她一時半刻仍無法察覺四周早已靜定下來、也聽不到支邪對她說話的音響。

  她仍無意識地放聲尖叫著。

  支邪喚了她幾聲還是沒用,無奈之下,只好遲疑地伸出手,再終於狠下心用力甩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果然有用。明壽閉上了嘴巴,接著茫然地睜開眼睛。

  「太后,太后,您還好吧?沒事了。」支邪松了口氣。

  一會兒之後,明壽才終於真的回過了神。「支邪……方才……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撫著左頰,只感到火辣辣的痛。她不記得自己被支邪甩了一巴掌的事,當然,支邪也不會找死的告訴她——就算是為了讓她清醒過來,也是冒犯的大罪一條。

  支邪伸出手臂,讓明壽撐著它站起來。「太后,小的也不知道……」他自然而然地向高臺上看去,接著面色一變!

  明壽首先想到的是別光的蹤影,不過她很快地看了四周一眼,卻沒發現她,然後她也順勢把視線往方才別光所在的高臺上望。

  她也和支邪一樣驚覺同一件事——

  高臺上似乎什麼都沒有。而這意思表示:就連那塊原本封著「大神」的大冰也不見了!

  兩人二話不說,同時用最快的速度往高臺上踏去。

  瞪著空無一物的臺面,一時間,兩人腦中呈現一片空白。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6-7-12 01:45: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這裡……是什麼地方?

  別光既錯愕又驚喜地環視四周。

  她的四周全是星星。沒錯!真的是星星。一閃一閃的星星、七彩色彩的星星,就在她的頭頂上、就在她的腳底下。

  忍不住地,她伸手去抓,卻發現她的手掌穿過了眼前那一顆紅色的星。她一愣!不相信地用另一隻手去抓,結果相同。

  收回雙手,她用力搖了搖頭,閉上眼睛再張開——她還是在這個滿是星星的異度空間裡。

  這是怎麼回事?她在作夢?

  對呀,如果不是在作夢,她怎麼可能會在這滿是星星的地方?

  她抬手捏了自己的臉頰一下——啊!痛!

  她傻住了。

  怎麼會痛?難道……難道這是真實的?

  這些星星、她所在的這片夜空,全是真實的?

  但是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她又是什麼時候來到這種地方的?她明明就在……

  她明明就在哪裡?

  別光忽地皺起了臉,瞪著自己一身潔白得像雲似的美麗長袍。突然,她想起來了!

  她想起了深夜皇宮的異變、想起了她和青衣女子的打鬥、想起了太后、想起了……

  冰人!

  「我不叫冰人。」分不清是清風、是海濤、或是晨曦的音響忽然拂過她腦中,她大訝!而就在她環視著四周找不到出聲的人時,她又猛地發現,前方的星星在移動——原本恆定不變的星星經上下左右重新排列後,竟織鋪成了一條由無盡的那方延伸到她面前的星毯!

  就在她為這轉瞬間變化出來的壯麗奇景驚喜地瞪大眼時,同時也看見了一個大到不可思議的黑影在星毯那一端忽地成形,並在她的張目結舌下兩個步伐便定到她前方。

  比一座巨塔還高的男人,用世間的「俊」「美」來形容他仍嫌不足的臉龐上,有抹明朗的笑。他低頭垂眸承接住她的視線。「我叫剎,下叫冰人,妳可別再喊我冰人了,小鬼。」

  小鬼?小鬼?!

  他竟叫她小鬼!

  仰酸了頸子還看不全他的模樣,別光的敬畏和震撼卻在他這一聲「小鬼」聲中一掉!她深呼吸一口氣,將雙手環抱在身前。

  「我也不叫小鬼,大冰人。」禮尚往來,她反而沖著他笑得甜蜜可人。

  可惡!比她高就了不起啦?」

  「活過來」就欺負人,看來他還是乖乖待在大冰裡比對可愛。

  不叫「冰人」,叫「剎」的男人,顯然輕而易舉便可知道別光在想什麼。他的身影在剎那間縮回了正常人的高度,不過即使如此,他的身形仍較一般男人高上許多,所以當然比嬌小的別光還是高大多多。

  別光先是被他的變化嚇了一跳,但想及他本身就是一個「不可思議」的非人存在,她就定下心了,而且還敢埋怨他:「喂!既然要變就再變小一點,你不知道我要這樣和你說話很辛苦嗎?」

  對先前的最後記憶只到自己似乎被什麼猛烈的力量炸昏了過去,可一張開眼睛就發現自己置身在這麼奇異的地方,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而這裡大概就是死後的世界。至於這冰人,說不定他真正的身分就是死神。

  反正她都死了,就沒什麼好怕的,對吧?當然,更不用怕他啦!

  「抱歉,在這裡妳大概也只能大到這樣。」他如朝陽的眼眨了一下。換言之,不是他縮小,而是她變大了。「還有,妳還沒死,不過也快了。」充滿玄機的兩句話。

  別光明白他前面的話的意思,不過因為在這裡已是個大驚奇,所以對自己變成「大巨人」也就不再感到訝異,反而是忽然意識到他竟知道她在想什麼、還有他最後那兩句話的含意。

  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只是直直瞪著她已經看了十多年、熟悉得似乎無法再熟悉的這張臉,這個原本躺在冰裡的男人……或者神?

  剎,藉由她的思緒和一瞬間閃過的記憶,似乎也回憶到了在他的身體和意識、力量仍在等待破咒的最後這段時間,他感覺到的她。而他對外界唯一有感覺的也只有她。

  因為,她是他的「鑰」。

  「我還沒死……」別光終於呢喃出聲。接著連結起關鍵——「既然我還沒死,那這是什麼地方?你也在這裡,難道是你帶我來的?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她連連問他。

  既然她還活著,她就無法死,因為她還沒找到哥哥。

  剎知道她有滿肚於的疑問,但她就快死了,其實知道這麼多也沒用。「這裡是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讓妳免於痛苦地死去,只要妳同意交出一樣不屬於妳的東西。」他和她打商量。

  當尚是稚嫩幼娃的她接觸到了由他自己結下的封印的那一剎,他隨同深封的意識才被啟動,不過這還不足以能讓他完全醒來。只有隨著她的每接近一次,他的意識、他的力量才一點一滴被喚出。而其實在她還沒從小奶娃長到現在這少女模樣之前,他已經回覆得差不多了——他可以完全掌握封冰之外的狀況,只差了那一關,他就能解除封印……

  由小娃到少女——這其間就算他到了一半才能對外界有感覺,但說起來他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吧?他聽著她對他說話,說著她今天做了什麼事、哥哥怎麼樣、她偷偷看見太后下令掌摑對她多說話的宮女……如何如何的。

  他無法回應,而她好像也不在乎他聽不聽得到、能無法回應,她只要有個說話的物件就好。

  所以有許多她無法對她最親的哥哥說的,她都對著他說。秘密的、不秘密的;快樂的、不快樂的;小孩子的、長大了的……總而言之,不管他願不願意,他已經成為她回憶和秘密的共用人了。

  而對於這樣一個既狡黠聰慧又堅強寂寞的小鬼,就算他再怎麼如阿勒司那傢伙說的是個感情涼薄的人,這麼十多年人間的歲月下來,他總算也和她培養出一種特別的感情了吧?

  起碼他現在就很捨不得把這小鬼交給死神。

  不過如果他想得回他的東西,她又非死不可。

  所以看在他和她「相交」了這麼久的情份上,他會讓她沒痛沒苦地死去,對他來說也算是做出很特別的事了。

  「不屬於我的東西?」別光覺得莫名其妙,卻又隱隱找到一絲端倪。終於看見了冰人張開的眼睛、聽見了冰人說話的音響,不過雖然它們比她想像得到的還要美好,她倒寧願他還是躺回冰裡繼續睡的好。因為好像他一活過來,她就得死似的。「我身上有什麼下屬於我的東西?你要我交出來,難道那是你的?如果我不同意交出呢?」至少先弄清楚這個。

  剎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她的思緒在他眼前就像透通的水晶一樣。

  別光揚起下巴挑釁地睨著他——反正她也知道這一點。

  「偷窺狂!」在心裡丟給他這三個字。

  剎接收到了——他有些好笑地對她挑高了一邊的眉。

  「那原本是屬於我的一股力量,是『能』。妳很小的時候身體應該差到讓妳的家人快養不活妳,不過就是因為有我的「能」在妳體內支撐著,所以妳才能夠活到現在……」剎用她所能理解的說給她聽。事實上就是有他這「能」,她也才能稱之為是他的「鑰」,而他也才能破自己的封印重生回來。在那一場大戰後,許多人的命運改變了,這個世界也改變了。而他為了緩長甚至不知道能無法救回自己的療傷過程,不得已才用冰咒封住自己,不過在冰封前他釋出一股有他印記的「能」做為有機會開啟他自己咒印的「鑰」。沒想到他的「能」到最後是落到了這小鬼的身上。「妳若不同意交出來,我也無法強迫妳,因為它在妳身體裡已經夠久了。」等於和她融為一體了。

  別光不曾聽過這種事,也聽得似懂非懂。不過她知道,除非她點頭,否則他要不到他要的東西。

  「我不交,你就會讓我死得很難看?」他前幾句話裡好像是這意思。

  「對妳,我大概做不了這種事。」剎承認,「可是妳還是快死了,妳就當送我,對妳也沒壞處。」

  「但也沒好處啊!」別光突地跳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臂膀——令她意外的是,他竟是溫熱有觸感的軀體。

  剎其實在她一動念時就有機會避開她,但他卻沒動作,因為這沒好處,也沒壞處。

  「我救妳一命,妳就會同意交出來?」直截了當。這就是她打的主意。

  別光是想抓著他,起碼他若要離開這地方都得帶著她——雖然她有些懷疑,以他的能力要甩了她一點問題也沒有——不過總是心安多了嘛!

  「你以為是我自願接受你那什麼『能』的鬼東西嗎?」別光仰起頭,毫不畏懼地回敬他。「而且你覺得我笨嗎?你說它讓我活命到現在,那你答應救我,我再交出來,到時我還不是一樣沒命!所以說我一點好處也沒有。不過……好吧,」末了她突地話鋒一轉,並且閉上眼睛,一副從容就義的安然模樣。「反正我早一點死跟晚一點死好像也沒差多少時間,你要怎麼取回你的東西都隨便你了。」

  剎呈滿日月光輝似閃耀的眸,定定地望著她的粉潔臉蛋,原本澄明靜定的神色出現了一霎的迷惑。他的雙眉微皺了皺,視線移到了她緊箝著他手臂的一雙手。

  「小鬼!」他忽然吃地輕笑出聲。

  「喂!大冰人,我可不是……」又聽他叫她小鬼,別光只感刺耳地立刻反駁,不過當她隨之睜開眼睛、看見眼前的景象時,完全愣呆住了——

  一張顯然被她忽然睜開眼而嚇到的大臉,大喊一聲,退了開。「啊!」

  別光的視線隨著那個圓胖年輕人的跳開而移動,可她的眼神、表情仍顯得茫然。

  她下相信地閉上眼、又張開,但是——

  冰人不見了!她四周的星星不見了!

  現在映在她眼中的,是一間簡陋的屋子和那不知所措站得遠遠地看向她的圓胖年輕人。

  這是……怎麼回事?

  「大冰人!」她下意識地喊。

  就算大冰人口口聲聲說她快死了、又要她的命,可是至少他還是她熟悉的人,但現在是什麼狀況?他沒讓她死,卻把她丟在這裡?

  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喊他。她以為自己這一喊已夠大聲有力的,卻沒想到在聽起來竟只是微弱的呻吟聲。她皺眉,連自己都錯愕了。

  接著,也就是在她喊出這一聲後,她感覺到痛了。刺痛、燒痛、酸痛……她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在向她喊痛。

  和剛才的境況相比,她現在簡直像掉進地獄裡了。

  那個冰人,不會改變主意打算讓她痛不欲生地死去吧?

  「小……小姑娘,妳真的活過來了?」那圓胖年輕人一直觀察著躺在床上、終於張開眼睛醒過來的少女;這時他看她皺著一張漂亮得像仙女的臉,似乎疼得很厲害的樣子,他立刻又一陣緊張,又想確定她是不是沒變成鬼。

  別光這時除了痛,思緒也亂七八糟。她已經發現了自己正置身在她無法想像的破爛房子裡、躺在一張破爛的床上、蓋著一條破爛的被子……

  換言之,這地方絕對跟皇宮扯不上關係!

  那麼這裡究竟是哪裡?她又怎麼會在這裡?還有,她會全身上下這麼痛是因為……

  對了!最後這個問題她自己倒是立刻有了答案——她被青衣女子打傷了。

  別光想起來,可她才一動,身上那傷口就疼得更厲害了。

  「唉!妳……小姑娘妳先別動啊!」注意到她的舉動,圓胖年輕人馬上沖過來伸出手要制止她,不過就在他的手即將碰上她的肩時,他又想到什麼地連忙縮了回去。「妳要做什麼,告訴我,我幫妳做就好了……」他站在床邊急叮嚀。

  別光喘著氣,暫時放棄了;而且她好像也沒什麼力氣。

  她抬眼看向這自她在這裡「醒來後」,唯一在這屋裡出現的人。

  「你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幹澀沙啞、一點元氣也沒有的音響確實是從她嘴裡發出來的。

  她開始懷疑,剛才她和冰人的對話是不是在作夢?

  圓胖年輕人仔細看著她的臉色,總算確定她真的已經活過來了。他先松了口氣,然後趕忙走開去替她倒了杯水再過來。

  「妳要不要先喝點水?」他靦腆地捧著水看她。

  別光雖然自小就深居皇宮,但皇宮中的爾虞我詐、虛虛實實的人和事她看了也下少,所以一個人是好是壞,她幾乎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眼前這人,她知道根本就不必提防。

  別光對他的好意,只點了點頭。

  而圓胖年輕人先對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著伸出一隻手稍微地將她自床上半扶起來,然後把杯子湊到她嘴邊喂她喝了幾口後,這才小心翼翼地讓她再躺叵床士。

  做完了這些事,他已經滿頭大汗,又忍不住籲了口大氣。

  「謝謝你。」別光有些好笑地看著光伺候她喝水就如臨大敵般的大傻哥。

  「呃……啊!沒什麼!沒什麼!妳不用謝我……我只是怕我不小心會弄痛妳的傷……我爹也常說我粗手粗腳的……」他隨便用袖子抹去一頭的汗,咧嘴笑了笑。

  別光這時已經慢慢習慣、適應身上的痛了。雖然心情還無法放鬆,不過至少沒剛開始時那樣緊繃了。

  「是你救了我?」她會在這裡醒來當然不是偶然,肯定跟眼前的人有關。更何況由他方才的話和態度看來,想必他本來以為她能活過來是奇跡。

  對呀,就連冰人都口口聲聲說她快死了,可是現在她怎麼沒死?他不是想拿回他的什麼鬼東西嗎?那她現在還活著是代表什麼意思?

  他放了她一馬,還救了她?或者他另有什麼詭計?

  還有,那傢伙現在又在哪裡?

  過了一會兒,她才由這大傻哥口中大略知道了自己會在這裡的經過——

  救她的是眼前這圓胖年輕人,他叫阿樹。三天前去後山的溪裡捉魚時剛好發現了全身是傷、奄奄一息躺在草地上的她;他嚇了一跳,趕快把她背回家來,但真正救了她的是他爹,他爹是個草藥師。

  這二天來就是靠他們父子倆人不眠不休的照顧,她才得以活過來。但由於她傷得很重,這三天來一直沒醒,所以就連他們也都以為到最後會救不活她。

  這也就是方才阿樹見到她忽然張開眼睛會被嚇到的原因。

  那麼……從她自神殿下出事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這三天,皇宮那裡、太后那裡又發生了什麼事?春呢?冬呢?他們有沒有發現她不見了?還有哥哥到底回去了沒有?

  不過她的疑問一大堆,其中最重要的是——她是怎麼從神殿下離開的?她到底又是在哪裡?

  而且……

  她另一個該死卻又沒死的為什麼是——她不是一踏出皇宮就會有事嗎?

  「妳怎麼了?是不是傷很痛?身體不舒服?我……我去鎮上把我爹找回來!」這時忽然注意到她神色不對勁的阿樹馬上站起來,就要往門外跑。

  「阿樹……」別光是感到很不舒服,而且想愈多頭就愈痛。不過她得再弄清楚一件事,「這裡是哪裡?離皇宮有多遠?」

  「皇宮?」阿樹一愣,生澀地念出那兩個字,仿佛那是他從不會有機會接觸到的。「妳說的是那個……天子住的地方?那裡……那裡遠得很、遠得很哪!」他奇怪地看著她,「妳怎麼會問起那個地方?我告訴妳,那個地方可不是一般人去得了的,就連我爹也從沒去過王城。難道……妳家在那裡?」他也有腦袋靈光的時候。

  他和爹救了她,可是到現在為止,他都還不知道她家在哪裡?家裡還有什麼人?只知道她的名字,和從她先前穿的衣服上知道她一定出身很好的事。

  別光對他的疑問只稍稍遲疑了一下便點頭。

  不過阿樹並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因為他突然想到了地跳起來匆匆往外跑。「對了!我快去找我爹回來!妳先忍著點,我一會兒就回來……」

  別光就這樣看著他把搖搖欲墜的門板由外面關上、鎖住。她還聽到他在門外似乎在低聲說了兩句什麼,接著狗兒的低吠響了兩聲,他的腳步才接著往外一下子跑遠。

  她的視線一會兒才從門的方向收回來,再看了一眼自己此刻置身的地方。心想現在該怎麼辦?

  「冰人!我知道你在!你快出來!」心一動,她對半空喊著。

  她會莫名其妙掉到這裡來一定跟他有關係。既然是他害的,那他當然就得負責送她回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感覺得到他。

  他就在附近!

  可是等了一會兒仍不見他出來,她不禁有些沮喪,又有些氣悶。這時,強烈的倦意來襲,原本打算撐到阿樹父子回來的她,竟抵不過那向她漫天撲襲而來的疲累,下一瞬,她跌進了黑暗裡。

  她跌進的是黑暗的星河。

  別光馬上反應過來。

  「冰人!」她朝著滿是星星的無垠空間大喊。

  她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他又玩了什麼把戲,她只知道自己再度來了。

  「小鬼,我的名字有這麼難記嗎?」悠揚的音響先是充滿她的四面八方,接著,七彩繽紛的星星排列成了一艘小船的模樣後,那一身黑衣長袍、黑髮隨意瀟灑地束披在胸前的高大身影,便已慵懶舒適地斜倚在以星成形的小船上。

  和第一次比起來,看見這奇異的光景,別光感到震撼和稀奇的是時間縮短了許多了。

  她等著他和船從那一頭緩緩蕩過來。

  「我不叫小鬼!」簡直像他們一直沒間斷地接著吵似的。

  「彼此彼此,我也不叫冰人。」星船一下子便來到了她前方,剎朝她勾勾手指,「上來吧。」

  別光只遲疑了一下,然後便毫不顧慮地跳上了「船」。但畢竟是世間見所未見、想也無法想像的玩意兒,她仍是好奇地用腳尖踩了踩用星星組成的船幾下,這才在他對面坐下來。

  星船又緩緩劃了開,就在星河上輕蕩著。

  不掩驚喜地看著船下像真的河水一樣流動的星河一會兒,別光忽然回過神地想到了對面的男人。

  轉回頭,她立刻就逮到他笑咪咪看向她的視線。

  「你在笑什麼?」心臟怦地莫名一跳,但她沒多想,只以為他又在打著怎麼取回他的東西的主意。

  但她沒多想,一直透徹著她的剎,心卻被牽引地一動!

  他微垂下眸,輕易抹去受眼前小鬼影響的痕跡。再望向她,他依然是之前的他。

  「我在笑妳小鬼就是小鬼,也只有小鬼才能保持這麼旺盛的冒險精神。」像褒又像貶的。

  冒險?別光倒是開始要冒火哩!

  「喂!沒人告訴你,把人家姑娘叫小鬼是件多失禮的事嗎?你不想被本姑娘喊『老頭』吧?」她是在冒火沒錯,不過她的音響和笑容卻甜膩得嚇人。

  剎抬指搔了搔自己的下巴,倒沒反對地點點頭。「跟妳這生嫩的小鬼比起來,我的確是可以被叫老頭了。」

  沒想到他還煞有其事的回答,別光反而一愣。

  「那你到底有多老?」脫口而出地問。

  瞧他的外表看起來頂多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好吧,若再加上他被封冰起來的十數年時間,他最多最多算到三十幾吧!可這離「老頭」的年紀也有段大差距,那他幹嘛一副自己已經七老八十的認真神情?她也知道他不是平凡人,也見識過了他的力量,但她也只以為他是力量超越許多異能者的不凡人而已……

  難道他不只是像他們一樣的異能者?

  剎卻忽然狡猾地笑笑。「男人的年齡是秘密,更何況我讓妳這小鬼知道這麼多做什麼?」

  還「男人的年齡是秘密」哩!嘖!看樣子他根本是在騙人嘛!

  「我說我不叫小鬼!」現在管他老不老、秘密不秘密,總之她不想再聽到他叫她「小鬼」。「小姐、大小姐、別光、別光小姐、別光姑娘……你可以隨便挑一個,就是不准再叫『小鬼』!」嚴重警告。

  剎的黑眸閃映星光,似乎被她氣鼓鼓的模樣逗得很樂,哈哈笑了。

  而他這一笑,滿天的星、流動的星,仿佛也感染到他愉快心情似地跟著大綻光芒。一時之間,星光更是耀眼。

  但別光沒注意到星星的變化。「喂!這有什麼好笑的?!」要翻臉了。

  剎的大笑好一會兒才慢慢收斂,不過他仍一臉止不住的笑意。他當然也發現到她簡直快噴火的俏臉了。

  「不過是個名字,妳又何必這麼在意?」他自然不會讓她知道他其實是被她氣嘟嘟的樣子惹得發笑的。

  「好!那我以後就叫你臭冰人、臭老頭!你在不在意?」回敬一記。

  剎的眉一揚,只略略思索了一下,接著朝她頷首承認:「好吧,妳贏了,別光姑娘。」滿意了吧?小鬼!

  贏得勝利,別光倒一點也下得意,因為本來就是她對。

  她看向他,卻發現不知何時他手中竟忽然多了個泛著幽亮紅光的杯,而他正悠哉地啜飲著杯中物。

  對了!她還有很多事要問他,沒想到她竟為了要他更正名字而把這事給忘了。

  「我到底在哪裡?是在阿樹的家,還是在這裡?」她第一個問。

  一閉眼、一張眼,她就在那裡、她就在這裡,他是怎麼辦到的?而且在那裡,她身體的感覺真實強烈,就連受傷的痛楚也清清楚楚,她知道那才是真實的世界。但是在這裡,她身體的感覺又不一樣,仿佛她的身體是她的、又不是她的,至少她不會痛、沒有受傷……

  這是不存在這世上任一個地方的地方。她隱約知道,這或許是他以他的力量幻化出來的世界。

  她再一次體認到:他是一個非凡人。更或許,他連「人」都不是!

  「對妳、對你們來說,我確實不是凡人,不過我應該可以歸類為『人』。」像要解救她紊亂的思緒似,他忽然開口。

  別光一愣,直盯著他一瞬間顯得有些奇特的表情。

  他的嘴唇上浮起一抹謎樣的笑,「妳對我這麼好奇,倒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事了?」

  她馬上想起自己的小命。「你是要威脅我,我又要沒命了?」

  「妳告訴我,妳很想要活下去是因為有什麼人讓妳牽掛留戀?還是這世上的哪件事有讓妳非活不可的理由?」他這麼問。

  別光一時被他問得呆了呆,但隨即理直氣壯地回他:「這哪需要理由!人要是可以活著,會有誰偏去找死嗎?」

  「我就見過不少。」他舉杯又喝了口瓊漿玉液。

  她昂起細巧的下巴。「可我不是!」

  「手伸出來。」他忽地對她這麼說。

  別光立刻警戒。「做什麼?」反而把手藏到身後去。

  「保妳命的。」剎似真似假地說,而這時別光只覺自己的左手心好像多了什麼東西。

  她把手伸出來,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左手竟握著一隻空杯——一隻和他此時手裡拿著一樣的紅光杯——沁涼的觸感貼著她的肌膚,而她的鼻尖在嗅到一抹淡淡的香後,原本空無一物的杯子裡已經多了八分滿、映著美麗淺碧色澤的液體。

  她不怎麼相信地盯著它好一會兒,這才抬頭懷疑地看向對面那似笑非笑的男人。

  「保我命?」沒忘他那一句。

  「妳不是想要命?」他舉杯敬她。

  別光還不大信任他。「不是要命的?」

  「我要妳命還不簡單!」他自己先幹了。

  別光眨了眨眸。「你……不要你的東西了?」

  「就先放在妳那兒吧。」這回他倒是很爽快。

  這大冰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別光反而驚疑不定。「你……」有話直說。

  「雖然我的『能』可以讓妳活命,但是妳最好要有個心理准備,從我重生的那一刻起,妳的命就跟我綁在一起,除非我收回『能』,否則我活多久,妳就得跟著活多久,懂嗎?」好吧!他承認他現在一點也捨不得把她交給死神,更何況他不是非要回「能」不可——只不過「能」在她身上,他多少會受到她的某些影響而已,這他自信應付得來——所以他才下了這個決定。

  當然,他得跟她講清楚這一點。

  別光不清楚他所謂的活多久是多久,但再怎麼樣也總比她現在就沒命划算。更何況他看起來還這麼年輕健康,且又是個了不起的傢伙,最起碼他一定可以活到一百二十歲,所以這筆「交易」她根本是賺到了。

  「可是你若不小心死了呢?」冒出這一點疑慮。

  「所以妳最好從現在就開始祈禱這種事不會發生。」剎很清楚她根本不會知道自己真正得到的是什麼,還有,他是什麼?不過她會慢慢知道。

  希望她不要後悔。

  但她也沒有機會後悔了。

  有了他的保證,別光終於心情放鬆多了的接受手中那香氣誘人的東西的勾引。

  把它湊近嘴邊,她輕輕啜了一口,香香甜甜的液體順著喉嚨滑進了她的胃,只一下子,她即感到四肢百骸全暖了起來。

  「這是什麼?」她喃喃地問。又暖又香又甜的感覺讓她完全放鬆下來,然後她想閉上眼睛睡覺。

  「沒什麼,它只是讓妳好睡的酒而已……」輕笑似風,吹過了星河,蕩起一陣波浪。

  他的笑語回蕩在耳邊。

  別光猛地一醒!

  他,星星,再次消失無蹤,眼前的景象她當然不陌生——

  微光中的簡陋茅屋——阿樹父子的家。

  別光在發覺自己又莫名其妙被他丟回來後,心裡閃過了一抹連她也不明白的失落感。

  「臭冰人!」什麼嘛!

  「咦?妳醒了?!」一個輕快的音響忽然出現。

  別光一驚,轉頭便看見了一名有著長臉的中年婦人,正端著一盆水往她躺著的床邊走來。

  婦人兩步就來到床邊,看見睜開眼睛的小姑娘後欣慰地點了點頭。「真的醒了!」把水放在床邊椅子上,對著小姑娘疑惑的表情,她馬上簡單自我介紹:「我是老甲的鄰居,妳可以叫我慶嫂,他們那一老一少要我過來替妳擦擦身子、換換藥,我才做完呢,妳就醒了。欸,餓不餓?要下要先喝點湯?」她最後問。

  別光倒是有些聽懂了。而這時她也感覺先前第一次醒來時的痛,現在似乎已經完全不存在了。她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長的一覺醒來,就連身上的傷也被她睡好了一樣。

  她動了動,想起來。

  慶嫂馬上手腳俐落地幫忙扶著她坐起來。

  別光對她道了聲謝。此時全身上下除了感到頭有些暈外,其他真的不再有任何不適。

  她驚奇地試著抬起雙手現行。

  「我看我先去幫妳煮點湯好了,妳在這兒坐一下。」見她醒來又沒啥大礙的模樣,慶嫂笑著搖搖頭,端起水盆走出去。

  而就在別光想嘗試下床看看時,門外又有人走了進來。

  「別光姑娘,妳醒了!」圓胖的身軀第一個進入她的視線,她當然一眼就認出他。

  「阿樹!」別光的雙腳已經放在地上,她立刻回應他。

  阿樹兩個大步跑過來,馬上緊張地阻止她要下床的舉動。「妳……妳不是才剛醒來,先躺著再休息啊!」

  在他身後跟著進來的中年人也開口了:「小姑娘妳別急,慢慢來……」

  就算他們不攔阻,別光也發現自己光是要移動身子將雙腳跨下床就已經很吃力了,更別說想下床走走。所以這時她並沒有逞強。

  她望向阿樹身後那清瘦、有著一副飽經風霜面孔的中年人。

  他自然也發現她疑問的目光了。「我是阿樹的爹,大家都叫我老甲。」老甲回她以和善的微笑。「妳總算醒過來了。」一語道盡他們原本對她狀況的不樂觀。

  沒多久後,別光總算自他們父子這兒得到一些訊息。譬如:她在阿樹出門後又昏睡到今天整整三日、她身上的傷奇跡般地迅速癒合復原,人卻一直沒醒來……

  而讓她聽到嚇了一跳、思索了好久的是:沒想到她似乎才在那奇境中和冰人說沒多久的話,這裡,竟已經過了三天!

  老甲又仔細看了看她的面色,慶嫂在這時也煮好了湯端進來。

  別光謝過慶嫂要喂她喝的好意,自己慢慢舀著湯喝。雖然只是碗粗糙的蔬菜湯,比不上宮裡的珍玉膳,但她卻覺得它是人間美味。

  喝下了熱湯,一會兒後她感到氣力好像漸漸恢愎了。而且至今為止,她感覺到剎給她喝的那一口酒的味道和香氣似乎仍留在她的舌尖、她的體內未曾散去。

  和那冰人坐著船蕩在星河上的景象、他說的話還停留在她的腦海裡……

  可惡的臭冰人!在丟她回來之前至少也先通知她一聲吧!

  接下來的兩天,她身上被青衣女子以風刀重擊的傷完全是老甲直呼的不可思議的復原——除了肌膚上的淡淡粉紅,再看不到任何傷口的痕跡。而她的體力不但回復如以往,感覺甚至比以前更加輕盈。

  當然她早就脫離了病榻,沒兩天的時間便把老甲父子家附近全走過一遍了。

  甲家很早就失去了女主人,所以老甲和阿樹兩人一直相依為命。老甲憑著對藥草的熟悉,到後面山上釆藥草賣給鎮上藥鋪賺取微薄收入,很勉強讓父子兩人溫飽。幸好他們住的地方雖然離附近小村子有點距離,不過村子裡的人因為他時常免費替他們看看小病、敷藥,所以他們也會回報父子倆吃用的東西,偶爾有事也總會互相幫幫忙。

  就像這回他們救她回來,替她換衣、上藥的就是村子裡的婦道人家——慶嫂。

  別光並沒有特地到村子裡和他們接觸,不過從慶嫂的談話中她約略知道,自己已經成為村裡人好奇閑聊的話題——因為她當初被救回來時是個半死不活的人,因為她是從王城來的……

  還有,他們沒見過像她這樣天仙美麗的姑娘——這是慶嫂說的。

  而若不是她仍掛心著許多事,她一定可以認真地回應他們的友善、輕松地遊遍皇宮以外的這個大世界。

  畢竟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離開皇宮、踏上這個哥哥所說的有著寬廣天地、遼闊大海的世界。意識到自己終於出來了,她難免新奇又興奮,但是同時,她也知道自己暫時無法仔細地看遍這裡,因為她得回宮去查探哥哥究竟平安回去了沒?她也想知道在那一天混戰之後結果到底如何?

  雖然她知道自己在還無意間發現了太后容貌的秘密,可能招致太后對她不利,但她無法不回去。

  除非她有辦法在宮外就得到哥哥的訊息,或者聯絡到哥哥的手下。不過偏偏那些人裡,她只知道「春」和「冬」——將她保護得很好的哥哥,甚至不大跟她提他在外面做了什麼事、他身邊究竟有多少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沒想到直到她發生了這麼多事,回頭想為哥哥做點事時,才發現自己對在她面前以外的哥哥的事竟知道得少得可憐。

  「什麼?妳……妳要自己一個人回家?」聽到她這麼說時,老甲、阿樹父子都大吃一驚。

  「我想我該走了。」別光幫忙揀分石桌上老甲新釆回來的藥草的動作沒停——這也是她唯一能幫忙做得好的事——她認真地說:「這幾天來謝謝你們的照顧,等我回去後,我一定會和哥哥親自來報答你們的救命之恩。」

  「救人本來就是應該的,妳何必說什麼報答不報答的。」老甲搖頭正色道。「倒是妳說要自己一個人回家去,我認為這太危險了。妳單身一個小姑娘要走上半個月的路到王城,這可不是件可以開玩笑的事……」

  雖然這個叫別光的小姑娘對于自己為何會身受重傷出現在這附近、和她究竟是什麼人的事都刻意不提,而他也尊重地沒過問她,但即使如此,她小姑娘一派的活潑青春,和偶爾想幫他們做點家事卻笨手笨腳反幫倒忙的行徑,仍讓人不得不喜歡她。

  總之,和她相處生活了這些天下來,他們對她也多了疼惜的感情了,所以當她一提起要自己一人啟程回家時,他們除了想及路途的遙遠和怕她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在路上惹來歹人覬覦的危險而加以反對外,另一個原因也是有些捨不得。

  別光卻是心意已決,而且還想愈快動身愈好。

  「甲叔,阿樹,對不起,我知道你們的關心,但是我無論如何都得趕快回家去,我怕家裡的人正急著找我。」她說的並不全是假。

  老甲和阿樹再怎麼苦勸她再多待兩天也沒用。更何況他們總無法阻攔她想回家的心。到最後,他們總算想到一個折衷的方法。

  「這樣好了,我讓阿樹陪妳到王城,有阿樹在,他多少可以保護妳。」老甲做下決定。

  阿樹連忙點頭贊成。

  別光明白他們的好意,卻一點也不想再造成他們的負擔——她知道他們本來就沒什麼錢了,這一趟若真的要陪她回王城,父子倆大概要喝西北風度日了。

  至於她自己,雖然身上什麼也沒有,更別說是錢,但是她相信以她的「能力」和背後有個「大靠山」在,她絕對餓不死。

  一時無法拒絕他們的熱心,她心裡倒有了主意。

  「好吧,我知道了。」她表面裝作無奈,妥協了。

  ※ ※ ※

  夜深,墨黑的天空無星無月。

  寂靜山腳下的茅屋外,原本伏睡在門邊的小黑狗突然感應到什麼異樣地醒來。牠立刻站起來,低低嗚嗚地緊盯著前方不遠處的黑暗。

  這時,茅屋的門忽地俏無聲息地被移開,一抹嬌小的身影踏了出來。

  小黑狗仿佛知道身後出來的是什麼人,所以並沒有轉過頭去,反而愈加緊張地看著前方,兩只前腳還在地上抓了抓。

  別光也發現了小黑狗的不對勁。她隨即心生警覺地跟著牠望著同一個方向,而她的雙手也同時准備著要動作。

  雖然前面黑得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但她知道那裡是一片滿是竹子的小山丘,再過去就是通往小村子的路……

  這麼晚了,不可能有人來找甲叔他們吧?

  她已經打算趁夜離開這兒。現在甲叔阿樹他們睡得正熟,她可不希望他們被吵醒。

  「吼……汪汪!」小黑狗猛地爆出激動的吠叫,接著,幾團比黑更黑的影子平空從前方冒出來,並且用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朝她撲來。

  別光才辨出那些黑影,只是還來不及凝結出冰箭,便已被層層的黑包圍注。

  「別光小姐,總算找到妳了……」

  「別光小姐,請跟我們回去……」

  「別光小姐,太后一直在等著妳……」

  「別光小姐……」沒有高低起復的幽喃聲由四周變幻不定的團團黑影裡傳出。

  別光的心既驚且慌,完全沒想到太后會派人找她,而且真的找她找到這裡來了……

  她努力鎮定下來,看著包圍在她四面八方的濃密闇影。

  她是要回宮,但她暫時還沒想到該怎麼面對太后,也沒想到要這麼快就去見太后,她甚至打算短時間內能不見她就儘量先避開她,不過現在……

  她不曾在太後身邊見過這些異妖,但她幾乎可以確定這些東西也不是哥哥的人。

  看來這又是太后的秘密之一。

  她知道太后雖然表面上派哥哥去替她做事、重用哥哥的力量,但是暗地裡,她仍有一股屬於她親手培植出來的勢力——一股恐怕就連她哥哥都難以抵擋的勢力。

  如果連她都知道了,哥哥一定也清楚。

  太后和哥哥即使嘴上不說,其實他們都明白他們在防著彼此吧?

  而她,是太後手上的一顆棋。她知道只有她是哥哥唯一的弱點,只要她還要利用到他,她這顆好用的棋子就無法毀掉。

  若這次被帶回去,怕是很難有下次機會了。

  小黑狗仍在猛吠狂叫,但在一聲不耐煩的冷哼後,小黑狗的叫聲突然一轉慘厲,接著四周沉寂了下來。

  別光微驚,也隱約聞到了空氣中飄散開來的血腥味。

  「別光小姐,走吧!」催促聲起。

  別光很怕甲叔父子已經被吵醒了,更擔心他們若在這時出來會遭遇到和狗兒一樣的下場,所以她決定暫時順從它們。

  她大略確認出方向後便大步走。「太后還安好嗎?那日沒受到驚嚇吧?」她試著打探些訊息。

  四周的黑影並沒有回答。但就在這時,別光清楚地聽到身後不遠處屋子的門被開啟的音響,接著是阿樹的驚呼和甲叔叫了她的名字、並且跑出來的腳步聲。

  別光大驚!

  「我剛才明明還聽到她說話的音響,阿樹!先把小黑放下,我怕別光是不是出意外被人抓走了,我們快追追看!」老甲的語氣裡有著憂心,且腳步正在很快地接近她當中。

  別光立刻反應迅速地往旁邊避閃,只希望別讓他碰上她和黑影。但沒想到,由於她此時被團團黑影包圍,在無法確實掌握四周環境的狀況下,她突然「咚」地一聲背部撞上了某樣東西。

  偏偏這時老甲正要跑過她前方,他清楚地聽到那似乎有什麼物體碰撞到旁邊樹木的動靜了,馬上警覺又緊張地停下腳步。

  而察覺自己去撞到樹的別光,就算背部一痛,也立時動也不敢動,因為她聽到了甲叔停下來的腳步聲。

  「別光,是妳嗎?」老甲努力張大眼睛,想在黑暗中看清前面的景物。

  「爹,是不是找到了?」此時,阿樹也放下死狀悽慘的小黑大步跑過來了。

  別光屏著氣息,清楚地感覺到他們就在她前方不到五步遠的地方望向她這邊。

  四周的黑影開始詭譎地翻滾著。別光立時悚然一震。

  「礙事的傢伙……」

  「除掉這兩個礙事的傢伙吧……」像冰刮過肌膚的尖刺聲。

  他們會被殺!

  「不行!」別光大喊。

  老甲父子已經驚呆在當場。

  黑影一陣劇烈翻騰,別光再也不顧一切地凝聚所有力量向前方甲叔、阿樹的位置劃出一圈水罩,可這同時,在她四周的黑影也消淡了一層,分出一股黑擊向他們。

  別光透過化薄的黑幕看到了,她看到驚恐得無法動彈的老甲父子、看到她劃出的水罩護在他們的四面八方,可是她也看到了墨深濃黑的一股邪氣只被水擋了一擋,接著仍毫無阻礙地穿過、破壞的魔爪大張……

  別光怒急攻心,奮不顧身地掙脫黑影向他們沖去。而就在她一心一意救他們的行動時,她腦中意外閃過一抹影子——

  「剎!」

  就在她下意識叫出這名字後,所有的事在一瞬間發生,也在一瞬間結束——

  如白晝的光源乍現,黑影在吼聲中由人間蒸發,而別光發現自己正直直撲進一圈光影裡。

  她止不住身勢,刺目如日頭的光也使她駭然閉了眸,一時之間眼前完全一片空白。

  「會兒之後,等到她再次看得見東西,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層峰之上晨光將綻的雲霞滿天……

  她一凜,屏氣,接著若有所感地轉過頭——

  「身輕柔黑衣、神清氣爽的男人兩手環胸、安逸地伸長腿坐在她的手邊。而他那氣定神閑的模樣,就好像他是專來坐在這山之顛等候日出似的。

  「冰人引」別光還有些不敢置信地瞪著他的側面。

  是他沒錯!

  他在這裡!他怎麼會……

  想到了什麼地,別光忽然一躍而起,很快地在她所在的四周看了一遍,卻沒看見老甲、阿樹,也沒有那些黑影。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方?

  別光隨即回到剎身邊,緊盯著他。

  「甲叔和阿樹呢?他們怎麼了?快告訴我!」她現在只想知道他們平安與否,而且她清楚剎一定可以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旭日漸漸由峰巒間升起,雲海翻騰,光芒萬丈。

  就連別光也忍不住被這壯觀的日光吸引了去視線和注意力,微瞇著眼看向這一片她長到這麼大才第一次看見的美麗大自然景象。

  她的心臟怦怦直跳,幾乎忘了呼吸。

  一直到一聲初啼的鳥鳴傳入她耳中,她才忽地驚醒,轉頭再望向身邊的男人。

  一雙映著朝陽的帶笑黑眸直迎向她。

  「早啊,小傢伙!」清亮的音響如水般舒服地滑過她耳畔。

  別光一時有些恍神。「呃……啊,早,冰人……」迷糊因應。

  咦?她是不是第一次在大白日、在現實的世界見到他啊?

  兩道朗眉微向中間收攏。「我說……小鬼!」

  果然,那故意加重的「小鬼」一叫,立刻讓她散漫的注意力全回來了。

  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朝他瞪起了大眼。「又叫我小鬼?!」

  一隻巨掌伸過來拍了她的頭一下。「不讓我叫小鬼,就勞煩妳把『冰人』這兩個字忘掉。」別老是提醒他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別光摸著自己的頭,這才想到她剛剛似乎又那麼叫他,還有他們的約法三章……

  她只好一吐舌,朝他裝傻地甜笑。

  嗯,這小鬼倒還知道認錯陪笑,滿可愛的嘛——剎滿意地點著頭。

  「剎……」別光的笑容出現沒多久,便因憶起之前的事而漸漸隱沒。「我在這裡,那他們呢?你也救了甲叔他們吧?」

  她就在當場,可她還是完全不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她一張開眼就在這兒迎接日出,而那原本只在星夢似的地方現身的剎,也在她身邊。

  這可不是夢。

  別光想到就做地立刻伸出手抓住他。

  剎沒阻止她的舉動。

  「要我救他們的不是妳?」

  「我?」別光反一愣。她什麼時候對他開口了?她只記得當時情況危急,她似乎想到了他地喊出他的名字而已……

  「這就是了。」剎直接回應她腦袋裡所想的。

  別光仍似懂非懂地看著他。「我一喊,你就出來救人,是這樣?」那她之前一直在叫他,他怎麼連回也不回?

  剎突然對她蹙眉搖起頭。「幾個小小的黑妖精都能隨便挾持了妳就走,我看妳的能力實在有夠差,小……嗯哼……光,」小鬼這叫慣了的名差點又脫口而出。「雖然我說過妳可以活得跟我一樣久,不過依妳現在這種麻雀一樣的力量,我怕妳還不到那個時候就已經先被捏死了。」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就連他伸出的一根手指頭都比她強。

  而被他貶到天邊去的別光卻不怎麼生氣。反正他是超異人、非人類,這世上任何一個傢伙到了他面前恐怕都會成了不堪一擊的螞蟻。

  「可是你不是會像剛才那樣出來救我?」朝他綻出笑靨。

  好個理所當然的口氣!

  剎先是揚高了眉,接著神情漸漸若有所思了起來。他凝視進她泛著狡笑的眸心。

  「老實說,我也沒想到我對妳的呼叫這麼有反應。」他無法忽視她喜怒哀樂的情緒——而這也就是他之前便清楚的,他的「能」在她身上會對他所產生的影響。就連他也意料不到她驚懼地叫著他的名,竟能使他不顧一切地趕到她身邊救人。

  看來,他似乎有些小覷了「能」對她和他的影響。

  別光才不管他在想什麼,她只知道她得把握機會做以她之力做不到的事。

  「既然你無所無法,那你一定可以幫我找到我哥哥吧?」在他面前反正隱瞞不了心思,所以她也就直接把念頭付諸言語。

  至於老甲父子,她相信他們現在沒事;雖然她知道他們肯定正擔心著她的安危。她也很想回去讓他們看看她此刻安然無恙的樣子,但她要怎麼解譯之前在他們眼前發生的事?畢竟他們只是普通人,那樣的事對他們來說肯定是場惡夢。如果可以的話,她倒希望他們從不曾遇見她,他們的記憶裡沒有她……但想歸想,她當然清楚人生不可能重來,這絕對是連冰人都做不到的事,所以她只好對他們暫時說抱歉了。

  現在,哥哥的行蹤安危擺在第一位,只有讓她找到哥哥,她才能去想其他的事。

  而如今可以達成她願望的人就在身邊……

  別光仍抓著剎的手沒放。她堅定地看著他。

  剎自然已毫無遺漏地接收到她所有心思了——而她對親人強烈的意念和影像,竟隱約讓他捕捉到了某種一閃而逝的訊息……

  關於那個傢伙的訊息。

  剎有一瞬的迷惑,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從這小鬼的意象中捕捉到他重回人界至今搜尋已久、卻毫無所獲的熟悉訊息。不過很快地,一道靈光乍現,他知道或許他之前完全疏忽了一個可能——既然他的「能」能落在她身上,那阿勒司那傢伙怎麼不可能也在她附近出現?

  想通了一些環節,他的心情忽然愉快起來。

  他燦若星芒的眸笑凝住這意外讓他得到線索的小鬼。

  「不只是妳想找到妳哥哥——索真,現在就連我也迫不及待想見到他……」因為是她的意象,所以那訊息太微弱,微弱到他無法確定那是不是阿勒司,不過只要阿勒司在他面前出現,他就可以知道答案。

  而只要找到阿勒司,丹丹的下落也就不是問題了。

  當初是阿勒司將丹丹封印起來,藏在只有他才知道的封界中,所以這天地間也非他無法得回他最親愛的妹妹丹丹——也就是阿勒司的愛人。

  別光訝異地盯著他那仿佛盡藏無限神秘的笑臉,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麼竟會「迫不及待」地想見她哥哥?

  「你……」有古怪。

  「妳不是只要能找到哥哥就好了嗎?」剎讓她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

  「你真的可以找到他?」一聽他有答應她的意思,她立刻暫時拋開那疑惑,忙問。

  「雖然我並不是無所無法,但是要找到一個人還不是件太困難的事。」回頭望了她一眼,他便悠哉似地站在那兒,朝天空伸出一掌。

  別光並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是她聽到了、看到了。

  在他伸出的掌心上方,不一會兒,一股無形、卻聽得見的「咻咻」風聲逐漸彙聚,仿佛正在那兒打著轉,而他的視線也在其上,但他什麼話也沒說,甚至任何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很快地,風聲毫無前百萬地揚遠;可接著,一朵棉白的雲服順地飄降到他手上,一下子又緩緩飛回天空:然後是一滴雨、一片翠葉、一撮塵土……就在這些被他一一召喚來似的大自然精靈們離去後,最後來的是一隻黑鷹和一隻白虎。

  但鷹走了,虎也轉眼不見蹤跡。

  山之顛上,再度剩餘他們兩人。

  而一直安靜坐在大石上看著這一幕幕令人驚奇的景象的別光,等到那頭威猛駭人的白虎離開了,老半天還回不了神。

  是一雙宛如明星朗月的黑眸懾醒了她。

  「小……光,」仍是頓了一下。「妳在發什麼呆?」

  別光終於吐出一口悶在胸口很久的大氣,然後以一種奇異的眼光繼續盯著他看。

  承接她的目光,剎的臉龐隨即現出閑適的取笑神情。

  「習慣了?」他問。

  別光很快地眨了眨眼,臉色表情總算慢慢回復了正常。

  「你……要牠們幫我找哥哥?」震撼仍在,但她的腦筋也轉得很快。

  好吧!他既然可以躺在冰裡十多年沒被凍死、可以在星河上悠哉地喝酒划船,那麼他會支使天靈地氣、飛禽走獸來替他辦事,她其實也不用太過驚訝才對。

  他問得好!她不是應該已經習慣他的無所無法了?

  「牠們可是最好的幫手。」下甚在意地說著,剎一邊握住了她的肩。

  別光疑問地看著他。

  「妳不是很想去做一件事?」就當打發時間。他現在有閒置喂小鬼吃糖。

  「我?」別光反倒愣了愣。

  「親眼確定那一對父子安全無虞。」嘖!還要他提醒咧。

  讓小鬼發呆她的,他帶了她就走。

  山之顛上,原本說著話的一男一女轉瞬失去蹤跡,就仿佛他們從不曾存在那裡一樣。

  不過風在吹、雲在動、雨向四面飄散……天上與地下正以一種看得見、看不見的動靜在忙碌著……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6-7-12 01:45: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陰森偌大的石室,令人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現在這裡。

  幽暗的光線下,即使上了層層濃妝胭脂,面貌仍明顯顯現出蒼老、完全不若先前明媚青春的明壽,正一臉陰沉地盯著四肢已經被鎖上鐵鏈、困箍在一面石牆前的男人。

  男人高碩的身軀被囚禁在那兒毫無動靜,而由他垂落到一邊的頭顱雖然被遮住,看不見他的樣貌,但可想像平日的他必定是個威猛迫人的男子。

  就在男人無意識的身前,支邪雙手捧著一顆水晶球,由男人的額前移開。

  細小的眼珠子在注視觀察了水晶球後現出了喜色,接著以萬分謹慎的姿態將水晶球呈到了明壽面前。

  「太后!大功告成了!」他得意地宣佈。

  明壽凝視著它。

  在支邪手上有如瓷碗般大小的水晶球內,仿佛代表著某種能量的火紅光氣正美麗而詭異地流動翻滾著——明壽銳冷的鳳眸微瞇。

  「這就是他的所有能量……」她的視線由水晶球轉到被她困住的男人身亡。

  「沒錯!從此以後他就會跟之前那些人,譬如他娘一樣,成為沒用的廢物,接著無聲無息地死去。」支邪寒冰似的音響就像已提前預告他——索真——的最後下場。「不過太后,這索真跟我們之前用的那些人比對起來,他的能量果然強得多,光是他一個就可以抵上三個,所以我們這回很快就能替主送水晶球回去。」他殘酷地看著已經成為廢人的索真。

  索真終於讓明壽忍無可忍。

  她知道索真雖然被她控制,但並不甘願,所以暗地裡做了不少對她陽奉陰違的事;不過因為他的辦事能力強,有許多其他人做不來的事也只有他能做,在一時還少不了他的情況下,只要不影響她的大計,她還可以裝作不知道地睜只眼閉只眼;但是這回她派他去處理羅歐那幾個老鬼的結果,令她決定給他一次嚴厲的警告。

  不過原本她還不打算取他的性命,她只是以別光為要挾,再在他面前殺雞儆猴地處死他一名手下,要他想想背叛她的下場而已,沒想到他竟當場發難,直接在眾人眼前反抓住她,要挾她得解開別光身上的血咒。

  僵持到最後,幸虧在千鈞一髮之際,支邪的暗算成功地將她自索真手上救開,也在一陣大惡鬥、折損三員大將的情況下才總算把索真擒住。

  而由於第一次見識到索真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的破壞力量驚人,她也意識到總有一天,當她無法掌控他時,他肯定會成為她的心頭大患,

  無法再留他!

  這念頭強烈而清楚地浮現,她立刻決定貫徹實行——當他帶給她的威脅大過他的利用價值時,她毫不猶豫地選取毀掉他。

  但支邪有更好的主意。

  因為他們每三個月就要抓來一名擁有異能的人藉以吸取其能量,好讓他們位於故國神殿下祭奉的主能儘早回復力量、重新統治整個人間,所以他們必須不斷為他們的主找到新鮮的能量。不用說,索真便是眼前最好的來源。

  現在,索真的力量已經完全被水晶球吸去,他只是個半死不活的人了。

  明壽冷冷一點頭,支邪馬上用一塊黑絨布將水晶球罩住,再將它小心翼翼地放進一隻黑盒於裡。

  她又看了索真一眼便往外走。現在他對她已不具威脅,至於那些跟著他的人,可以收服歸順她的,她會留下來用,其他的,必須想辦法鏟除。不過這還不是大問題,眼前令她如芒刺在背的還有一個人……

  「別光呢?沒有人有她的訊息嗎?」她沉聲問。

  數日前在神殿下的那一場異變,至今仍令她餘悸猶存。而在那之後,無故撞見她秘密的別光便神秘失蹤,就連「大神」也跟著消失了。

  想到別光那丫頭也許和「大神」一同失蹤有關聯,她就恨不得翻遍這世上的每一吋土地將那她挖出來。

  如果支邪那日沒眼花看錯,那麼「大神」確實是由於某種原因終於從冰塊中醒來、復活了,但現在他人呢?

  許多年以前,在她挖掘神殿、無意中在地底深層發現被封住卻仍栩栩如生的男人時,原本她只驚懾於他的無缺完美,和護住他的冰層竟千錘不壞。但接著就在她撫觸冰面時,驚覺似乎有股力量由裡面湧出,令她感覺心神寧靜、疲憊盡消,於是她想也沒想地便留下他。但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的體態與容貌也仿佛從此比所有人更緩住了衰老的速度,於是她相信他一定是她的常駐神,也相信只要有他在,她就能永保青春,甚至長生不死。

  可是現在,她的常駐神竟消失無蹤!

  明壽腳步不停地走過彎彎曲曲的陵寢甬道,支邪則一路跟在她身後。

  這裡,先帝的陵寢,是他們其中一個秘密地點。早在金古王朝的前帝在建蓋他自己的陵寢時,她便已另派人在這裡面建立了密室、密道——這一切,自然全是為了掩人耳目。

  當然,她最終的目標不是只為了成為契金國金古王朝的王后、太后,她要的,是整個契金國。而這也是主承諾她的。

  「……太后,我相信只要那丫頭還活在這世上,就一定躲不過我的追蹤。」支邪很有信心。「請太后再給我一點時間。」

  明壽的喜怒未形於色。「生要見人,死我要見屍。」

  對於別光,她有種微妙的愛恨交織。她看著別光由小到大,無法說沒有一點真正疼惜的情感在。但另一方面,也由於別光愈大、出落得愈發美麗,就不免讓她起了女人天生對于容貌外在的比對情緒;所以對照於別光的年輕,她便隱隱嫉恨,因為她自己也清楚,就算她真的能夠靠著某種力量回覆青春,但她永遠無法回覆到真正的十七歲。

  也許,別光識破了她的秘密、見到了她真正的面貌只是個藉口,在她內心深處,她早就想除掉這唯一能令她嫉恨的丫頭了,是吧?

  更何況現在索真又快毀在她手中,日後那丫頭就算活著出現,知道了這事,怕也會找她拚命,那她倒不如就先來個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 ※ ※

  月,如鉤。風吹,草動。

  金古王朝前一任帝王永眠的壯觀陵寢外,布著重重兵力防護。十二個時辰日夜下停地在四周巡衛的衛兵,其戒備之森嚴,恐怕就連一隻蚊子也無法從他們眼前飛過去。

  但此時囂張地穿過他們防守的警戒線進到陵寢去的不是蚊子,是人,而且還是一群人。

  由一女三男組成的四人,先是突如其來地平空現身陵寢前,正當衛兵愕然地看見四人時,四人裡其中一名眼神凶惡的大鬍子忽然雙手高舉重重互擊,大喝一聲:「睡!」之後,像被下了催眠指令似地,所有聽到這震耳欲聾聲的衛兵全部停止動作、閉上眼睛陷入了睡夢中。

  達到目的後,四人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進入陵寢內。不過,就算四人順利制住外面的衛兵進到裡面,也並未因此便撤除警覺而魯莽行事。事實上,陵寢內除了通道曲曲折折外,假道機關也不少,甚至還有好幾處尋常人看不見、但一踏進便會出不來的結界迷宮。

  幸好四人的能力都不弱。在花了點時間破解結界後,他們終于成功地發現了一間別有洞天的密室,也發現了被囚禁在裡面的人。

  「找到了!」一見到被制在牆前頹靡下動的偉壯身影,其中一名身形如孩童、卻鶴髮老顏的怪叟馬上沖上前去。

  「老童,等等!」忽地發覺不對勁、伸手阻止他的是其中唯一的女子——貌妍的青衣女子冷靜地緊盯著前方那仿似他們要找、卻又不怎麼完全相符的男人身形。「大塊的塊頭好像沒這麼魁梧……」

  她身側搖著扇子的斯文書生早已觀察入微。「豈止身形不對,他的耳廓大、指節長、肩膀寬都和大塊有差距,這人不是大塊。」定論。

  「是陷阱?!」大鬍子男人握緊雙拳。

  一時間,四人就這麼警戒地看著那一直毫無動靜的男人。

  「他還活著,不過氣息很微弱。」微垂下眸,在距離外便輕易探測出那人的狀況後,斯文書生重新張眼,不冷不熱地開口。

  初時最激動的怪叟——被喚作老童的人,也已經回復鎮定,還抽抽塌扁的鼻子聞嗅著空氣中有無任何不尋常擾動的磁場氣流。「他四周沒有能量流動的跡象。」意思是,那個人只是個平凡人。

  青衣女子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那男人身上。她思索了一下,接著沉吟道……莫非這人也是被妖後抓來的?不過她抓一個毫無能力的普通人來這兒做什麼?」明壽向來不做對她毫無益處的事。

  沒遲疑多久,她突然舉步朝那被制的男人走去;而其他三人雖驚訝,但立刻二話不說地跟著一起行動。

  青衣女子幾步便走近那男人身前。不過不用她動手,大鬍子男人已先佔伸掌拾起他垂在一旁的頭,一張原本被亂髮遮擋住的男人臉龐顯露了出來——那是一張稜角外框分明、滿是胡渣子的臉龐。在平日,這肯定是神釆迫人、氣勢垣赫的英挺男人;但此時,男人既狼狽又蒼白的面容似乎說明瞭他在這裡一定曾遭受到極大程度的折磨。

  青衣女子注著眼前陌生男人的面孔,雖未完全撤下戒心,但也微被他的模樣扯出惻隱之情。

  「啊,是他!」相較於其他三人見到這男人的茫然迷惑,斯文書生卻是立刻認出他來。

  「他是誰?」怪叟和大鬍子同時好奇地問。

  「索真!」斯文書生十分確定自己沒看錯。

  「什麼?!」不但兩人訝叫出來,就連青衣女子也愕然地瞠圓了眸。

  大鬍子男人下一個動作就是伸出另一隻手,將那男人的臉龐整個扶正,好讓所有人看個仔細。「不會吧?這個人就是索真?那個專替妖後辦事的走狗?小白,你要不要再把眼睛擦亮一點?」

  斯文書生哼了哼,瞪他一眼。「接下來你該不會要我把腦袋洗一洗再提出來吧?我相信我這認人的功力要是稱第二,世上就沒人敢給我搶第一。更何況眼前這麼一個人,你敢說你見過之後忘得了?」

  上次在他們要摧毀妖後另一處秘密巢穴救人的行動中,他曾意外見過率領一群狼豹來阻的索真。而那一短暫的交鋒,他到現在想來仍覺震撼——即使是敵對的一方,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打從心底懾服于索真宛如天神降臨、百嶽難撼的氣勢。

  而怎麼也想不到,再次見到素真,他竟成現在這副模樣!

  說實在,他也驚愕極了。

  所有人和他同樣訝異震驚。

  「他真的是索真?」怪叟跳起來,又團團轉了一圈才停在索真面前,咬牙切齒地直直盯著他看。「他還沒死?」大有立刻就讓他一命歸西,永絕後患的意思。

  身為替妖後做盡一切壞事的走狗、罪魁禍首,索真絕對有一百個、一千個該死的理由。更何況這些年來,他們也有一些同伴在妖後的四周失蹤、死去,他們有十足的把握,這些事件全跟索真和太後身邊的另一個人有關。

  總而言之,素真是他們最大的敵人之一。就是因為他,明壽才能活到現在,繼續禍害許多人。

  就連離索真最近、仍抓著他的臉的大鬍子也巴不得馬上終結他。

  青衣女子看出了他們的蠢蠢欲動。其實她也和他們一樣,但不知為什麼,原本她該什麼其他念頭都沒有的除去這些年來他們深切痛惡的毒瘤,她卻遲疑了。盯視著索真那幾無生命跡象的臉龐,有某種連她自己也無法解譯的莫名感覺正以強而有力的姿態崩解、驅逐她原本無可撼動的信念——眼前的索真和她依他所作所為勾勒出來的索真形象有著極大的差距。她一直認為十惡不赦的索真,若不是有著奸邪的形貌,便像個冷血無情的惡漢,但顯然她想錯了。

  「風影,」大鬍子轉頭向她。「要不要立刻殺了這小子?」即使她年紀輕輕,但她比他們中的任何人的力量和膽識都大,使得眾人毫無異議地以她馬首是瞻。就像這次他們得到訊息,要救監視妖後、卻意外失蹤半個月的大塊的行動,也是由她領頭策動的。

  其他兩人也看著她,等著她的決定。不過其中被喚作「小白」的斯文書生倒並沒和他們持相同的意見,而且,他隱約察覺出風影似乎若有所思。心一動,他適時地出聲——

  「索真不是妖後重用的心腹大將嗎?不管他現在為什麼會落到這般下場,我想先暫時讓他活命應該比立刻殺了他來得好……」不顧其他兩人的張口欲反對,他不疾不徐地繼續道:「他一定知道妖後許多事,我們倒不如趁這機會抓他回去,或許可以藉此從他身上得到對抗太後身邊那些妖魔鬼怪的方法。」

  他的理由鏗鏘有力,讓人無法反駁。

  大鬍子和怪叟不由得對望一眼。

  「說不定這是那妖後和他想出來騙我們的陷阱,也許他們要探出我們的一切,好把我們一網打盡!」大鬍子可是粗中有細。

  「我也不相信索真會跟妖後鬧翻,我贊成鬍子的話。」怪叟陰霾著臉色,把兩只手指關節壓得劈哩啪啦作響。「現在不殺他,我怕以後我們會後悔莫及。」

  小白書生微微一笑,把最後的決定權交到若風影手上。「妳呢?如果妳也同意我說的,依兩票對兩票的結果,我想大家也會以妳的意見為意見。」

  「喂!你少卑鄙一點哦!」怕她被這傢伙左右了想法,大鬍子只差沒對他亮拳頭示警。

  老童也瞪著他。不過才一下,他們又全把注意力轉到她那兒。

  「風影?」兩人還真有點緊張。

  而若風影則早在小白開口前就將他說的事先考慮到了。

  「帶他回去,一切後果由我承擔。」清楚他們無法在這裡耗費太多時間,所以她很快便做下決定和承諾。

  大鬍子和老童同時錯愕地張大嘴巴;至於小白,則是眨眼笑了笑。

  「鬍子,麻煩你背著這傢伙。小白,開啟他身上的鎖!」若風影指揮若定。

  小白欣然遵命。他以一根食指各自在縛著索真四周的精鐵上劃一圈後,堅不可摧的鐵鏈馬上如同被烈火燒透似地一扳便斷。四道制箍在轉眼問自索真身上解開,而心不甘情不願的大鬍子也將他負在身上。

  「大塊怎麼辦?」已經趁隙探得整座陵寢再沒有其他密室氣息流動的老童,收回出遊的心神、看到被背著的敵人爪牙,還是忍不住恨恨的。但他沒忘掉他們當初進來的目的。

  若風影平靜地,「再找。或者我們可以請這位索真公子告訴我們答案。」

  老童和大鬍子的面色因為第一次真正想到「俘虜」的用處而面色稍稍好看了些。

  一行人隨即從最快、最安全的路徑出去。

  陵寢外,那些衛兵仍舊維持原有的姿勢閉著眼、作著各自的夢。

  在四人的身影向黎明前的北方消失前,大鬍子用先前同樣的擊掌聲和大喝解除了那些衛兵的咒眠朮——只不過這回他喝的是:「醒!」

  仿佛半空打下的一道雷,所有衛兵隨即在同一時間張開眼睛。以為自己打了瞌睡,一霎的茫然讓他們莫名所以地眼睛眨了又眨,也在同僚臉上看到相同的困惑;但所有人即使心中有些生疑,卻又擔心是自己不小心打了下盹兒的後果,趕忙重振精神,繼續各自的工作。

  不過這些衛兵心裡都漸漸生出了一道疑惑,卻又不敢向其他人開口的是;明明才入夜沒多久,可是為什麼有種快天亮的感覺?

  他們當然沒發現自己曾無故睡過了一段時辰,也沒發現那些消逝在北方的影子。

  但就在那些影子疾若閃電往北方疾去的同時,黑暗中,一雙一直注視著這所有動靜的碧青凝眼,也隨即展開雪白的翅膀,緊追而去……

  然後,風忽地揚遠,綠色植物仿佛在交頭接耳著,土地在微微顫動……於是,黎明前,某樣訊息正被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由這裡傳遞到了在打聽它的人的耳裡。

  天際,已露白。

  ※ ※ ※

  前陣子,無故生了怪病、陷入昏睡的右相羅歐和幾名大臣不約而同在近日陸陸續續地清醒,並且漸漸回復健康。

  而除了別具心思的某些人,幾乎所有人,就連為這怪事、為自己重要的臣於憂慮設法的廣淳帝也終於松了口氣,露出久違不見的笑容。

  再沒多久,右相羅歐已經可以重回朝中工作,其他大臣也是。欣喜于他們安然無恙回朝的帝王,甚至因此而為他們舉行了一個盛大的宴會。

  至於羅歐他們幾個人,雖然都是由旁人口中得知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不過他們自己一髮現這回出事的全是欲秘密上書三公,實行削弱太后權力的人,心中便已有了譜。但所有人撿回一條命,卻不知道是她欲置他們於死卻出了意外,或者只是一個警告?

  事後再次密聚在一起的幾個大臣,即使曆經這次命大由鬼門關回來、即使對太后傳言中的妖朮多了幾分警惕,但他們依舊不放棄對抗她的行動。

  「……昨天我曾偷偷聽到我爹跟韋將軍說,最近兩次他進宮去見太后,她的情緒似乎都不太好;而且更奇怪的是,那兩次她都隔著一道簾子和他說話,好像不想讓人見到她的樣子。嗯,風影,妳會不會也覺得太后有點不對勁?」憑雲秀氣地小口小口咬著酥餅,和身邊的好友閑聊著。

  因為待在府裡實在有些悶,所以才臨時起意跑來她借給風影住的郊外別業找她。

  原本一直想要風影和她同住在府裡好陪她,兩人要說說話兒也方便,但風影卻一直不願意,說不喜歡人多又雜的大宅子,她這才退而求其次的讓風影住到這幢她爹買給她的別業。

  雖然她和風影認識才沒多久,但她就是喜歡風影和其他閨秀千金特別不一樣的英颯之氣——簡直和她許久前仙逝的奶奶一個樣兒——也許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和風影一見就投緣。所以即使風影身上藏著很多秘密——風影也沒否認自己有秘密——她還是毫不提防地將她當無所不談的閨中知己。

  若風影自然比憑雲知道更多關於明壽的內幕,也約略猜得出右相反那些時常反對她的大臣會出事一定與她有關。如果是她要害他們沒害成,心情當然就不會好到哪裡去了。

  不過這些事她不會跟憑雲講,也不會讓憑雲知道。

  雖然這樣有些對不起憑雲,但她珍惜憑雲對她的信任和友誼,也絕不希望把她牽扯進他們複雜的世界裡。更何況憑雲的爹是當朝左相,向來是靠向明壽那一邊的人,如果讓憑雲知道她信賴的好友其實是和她爹站在敵對位置的一方,恐怕心裡也會不好受。

  「憑雲,太后對不對勁讓妳爹他們去操心就好,妳對宮裡的事那麼有興趣作啥?」若風影只有在和她聊天說笑時才感到自己可以完全放鬆、覺得自己像個尋常的姑娘家,而不是肩負重任的人。「不過說到宮裡,我想到上回妳還偷渡我進宮去見到妳常提起的舒七公主,和很受太后寵愛的別光小姐,妳最近還有看到她們嗎?」她不動聲色,借機打釆別光的下落。

  那一晚她和其他人精心策劃了那場突襲,打算暗殺明壽,並且一併將她身邊的異類鏟除;不過沒想到那一役雖然除掉了許多她的保護者,但明壽卻仍安然無恙——她承認自己的確低估了明壽的實力和那些異類的數量及能力,以至到現在她的工作仍無法完成。

  那一戰未成功令她遺憾,但奇怪的是,她最常想起的卻是——那看來單純無邪、柔弱纖細,卻出乎她意料的別光。

  索真最寶貝的妹妹!

  不知道那時受到她重擊的別光是生是死?不過從別光被救進神殿、到他們最後攻進神殿,卻沒發現她的下落——至少沒找到她的屍首來看,也許她還活著。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在意她的生死。

  憑雲當然無從得知風影的心思。「沒有。自從上回我們一起進宮之後,我就沒再去了。其實我每回會進宮都是因為舒七一直邀我,否則我還情願在自己家或到外面四處走。妳也體驗到宮裡那些多如牛毛的規矩禮儀了吧?我可不想自己找罪受。」所以她才打死不願聽從爹的意思進宮去伺候帝王。

  更何況她已有個偷偷暗戀的人了。

  她今天來找風影,有一半也是想和她商量這件事的。

  而聽了她答案的若風影,神色有一下的深思。

  不過接下來的時問,她都陷在憑雲竟發現自己暗戀青梅竹馬的震驚和苦惱隉。

  好不容易,她終於在日落前送走獲得支援,心滿意足離開的憑雲。

  「要她直接去問對方的心意,對方若不喜歡她,就對全天下公佈他從小到大發生過的糗事,包括尿床的次數……」一直隱身在屏風後的小白書生頗感好笑地搖著扇子現身。「我說風影姑娘,妳這主意也未免太餿了,這根本叫威脅,不叫求愛嘛!」

  若風影揉揉仍在隱隱抽痛的太陽穴,睨瞪向他。「我沒要她拿著刀架在他脖子上問就算不錯了!你要是厲害,剛才怎麼不早點出來給她出主意?」對她來說,情啊愛的這種事根本不存在她的認知裡。打她有記憶以來,打她知道自己那曾是當朝大臣的爹是給明壽害死的以來,她就忙著追殺危害人的異類、忙著對付明壽,她的心力用來應付這些都來不及了,哪還有時間去想這有的沒的事!這回要不是和她商量的人是憑雲,她早把人丟下去做自己的事了。

  起身舒展了下筋骨,她想了想便直接往屋後走。

  「嗯,找個男人來談場戀愛吧!」跟在她身後的小白書生突然對她開口說。

  驚天動地的一句話。

  若風影倏地轉過頭,回他一個皺眉冷眼,而剛巧經過他們身邊、不小心聽到小白這句話的一男一女,則楞呆在當場。

  「誰?!是哪個不要命的敢來碰我們頭兒?」一道響雷從旁邊劈過來。大鬍子也「很」不小心地接到話尾地跳出來。

  若風影的表情回復平靜,看了眾人一眼,就回頭繼續走她的。

  一時,留下三人無言地面面相覷,接著小白書生聳聳肩跟了上去。

  「找個可以讓妳撒嬌、依靠的男人,這本來就是每個女孩子會做的事,也很理所當然,為什麼妳要把自己排除在外?」小白書生被她找來加入他們的組織已經有好些年了,平日呢,他也是有話就說,不過關於她的切身大事,他倒是持不雞婆的態度,但由於近年來看她愈是大姑娘家、卻一點姑娘家的自覺都沒有,他反而開始在替她緊張了。

  就算她的能力再強、性情再冷靜獨立,終究也只是個年輕美麗的女孩,難道她從未想過要找個好男人疼、以後嫁人哪?

  咳!他是知道這世上能配得上她的男人下多啦!可是她至少別想也不想自己的終身大事嘛!

  「我可以依靠自己生存,幹嘛要另外去找個麻煩來?」若風影腳步末停,她的語氣淡涼。「別把我當成是那些女孩子,她們是她們,我是我!」

  「我們都知道妳是特別的,妳當然不是她們。不過再怎麼說,妳也是個姑娘家。」天知道他幹嘛要化身為一個嘮叨的老太婆。

  忍不住跟著來的大鬍子哼了哼,開口了,「風影說的也沒錯,依她的能力,她不用靠男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再說這世上還有哪個免崽子能先通過我們這一關、讓我們看得上眼的?」徹底不想讓其他男人搶走寶貝女兒一樣的老爹心態。

  小白書生直想把這攪局的傢伙一腳踹到臭水溝去。

  「臭鬍子!你自己討不到老婆也就罷了,還要別人也跟你一樣孤單一輩子到死!」戳他痛處。

  大鬍子果然氣得跳起來。「你說什麼!?臭書生!什麼我討不到老婆!你給我搞清楚,是我嫌女人累贅麻煩才不想娶回來找罪受!還說我咧,你自己不也是光棍一枚……」

  「抱歉,本公子早有妻有小,不跟你同一國。」劃清界線。

  「誰要跟你同一國啊!你有妻有小當然……啊!什麼?」順口把話尾接下去吵了一下才忽然驚覺不對勁。大鬍子大叫一聲,伸手拉住了小白的衣領。「你……你有老婆小孩了?什麼時候的事?你不會在騙人吧?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他的下巴簡直就快掉下來。

  就連若風影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事。她驚訝地不禁跟著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

  「是真的?」她問。雖然來到這兒的人並不是每個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是關于自己有妻小家庭的事,其實也不是個需要隱瞞的秘密,不是嗎?

  小白書生倒被他們的反應逗得想笑。他好整以暇地拍掉大鬍子的手。「又沒有人問我,我幹嘛像個大嘴巴一樣到處去說?」

  「所以是真的?那你老婆小孩呢?怎麼這麼多年來沒看他們出現過?」難怪他會懷疑。

  小白書生收起了絲扇,再若無其事地率先走向前。「死了。」

  大鬍子又被嚇了一大跳。而若風影則凝起神情,接著舉步靜靜跟上前與他同行。

  「嗯……咳!小白,對不起,你當我什麼都沒說。」一會兒之後,大鬍子還是在他背後小小聲地開口了。

  共事了這麼多年,他竟是第一次聽到小白說起老婆小孩,不過根本沒想到他們早不在人世——也難怪他不想說。

  「沒關係,反正事情已過去那麼多年了。」小白書生搖搖頭。

  不過接下來,他們不再有時間討論若風影的問題、誰有老婆小孩的事,因為一個令他們意想不到的狀況出現了——

  穿過了防守的結界、進到關住索真房間的他們,竟發現房中多了一個人影。

  一抹嬌俏玲瓏的人影正半側著身坐在床邊,似乎在專注地確認躺在床上的男人。

  若風影三人瞬間便做出了警戒的反應。

  「妳是誰?!」大鬍子首先大喝出聲。

  而若風影卻依稀感到那背影有些眼熟。突然,她的心一跳!

  那人影也在察覺身後的動靜之後慢慢轉過身來了。

  「別光!」看到那張熟悉的絕色臉容果真是臆測中的人,若風影低喊出她的名。

  至於無人猜測得到、竟無聲無息准確來到自己哥哥身邊的別光,則在看了若風影身邊的兩人一眼後,最後將混合著冒火、激動的視線凝向若風影。

  「我哥哥怎麼了?!你們將他怎麼了?!」

  床上的索真,醒著,可是他睜開的雙眼中卻是無神無波動……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6-7-12 01:46: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剎消除了老甲父子對別光的記憶。

  那日在緊要關頭救了老甲父子和別光的剎,最後果真又帶別光重回老甲父子家,讓她見到了平安無事的兩人。不過她並沒有在兩人面前現身。她當然知道若看到讓他們擔心的她沒事,他們一定會很高興,但是接下來她要怎麼解譯那晚發生的怪事?她後來怎麼了?還有,老甲父子肯定不會放棄陪她回王城的決定,那她是不是又得趁半夜偷溜一次?

  就因為把這些問題全想過了,她才感到左右為難。

  沒想到剎替她出了個驚人的主意——乾脆如她先前所願:讓他們從不曾遇見過她。

  於是,他消除了老甲父子對她的記憶。

  而這只是其中他所展現出來深不可測的力量之一。

  接著,她跟著他四處遊蕩。不,更正確地說,是他帶著她隨心所欲地去到世上任何一個她想去的地方,甚至她想也想不到的地方——最冷的極地、最乾燥的沙漠、最遼闊的大海、最高的雪山峰頂……

  總而言之,在短短的時間裡,她踏遍了不但是她、恐怕連其他人終其一生也無法一個個到過的地方;而她也總算明白了哥哥說的——這個世界是多麼地廣大、天地是多麼地多釆多姿了。

  這全是剎帶給她的。

  至於剎為什麼肯實現她的願望、替她做這些事?她問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這是他的回答。

  多氣人!

  不過,他也真的是有自誇的本事嘛!

  至於和他這樣相處下來,她對他的瞭解又增加了多少?

  「你沒有家人?」那時她和他在一面遊人如織的太湖上泛舟,她看著正好由他們旁邊劃過去的畫舫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嘻嘻哈哈、親密得似是一個家族的人的畫面,她忽然若有所思地問他。

  而坐在她對面、有一下沒一下搖著槳的剎,依然是那一身與尋常人相較起來很是獨特古怪、卻顯得優雅俐落的黑色長袍,那頭黑亮如夜空的長髮則被束起來,乖乖服貼在他胸膛前。對了!再加上他那張完美無缺的臉龐、高大挺健的體格、渾身無形散髮出來的懾人氣勢與魅力,也難怪他一在這地方現身,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瞧。

  當然,她是已經看慣了。但有時候她還是會像一般的凡夫俗子再看著這天人一樣的男人出神一下。畢竟他就算難看,也還是稀有人類嘛!

  而被個小鬼興匆匆拉來、在大太陽底下泛舟的剎,仍是一副氣定神閑得讓人嫉妒的悠哉樣。

  「誰說我沒有家人?」不用讀她的心思,光看她視線追隨而去的定點,他就知道了她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問。

  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可別光卻很不以為然。

  「騙人!你要是有家人,怎麼你不回去找他們?」她懷疑得有理。照理說,他被冰封了那麼久,一出來不是該第一時間就沖回家去「報平安」嗎?怎麼她不但聽也沒聽他提起過家人,還一直和她在一起?

  「我正在找啊。」剎一根長指撫了撫自己的下巴,乾脆放下木漿任小船在湖上讓風和水帶著蕩。

  別光一愣,直接脫口而出:「難道你忘了怎麼回去?」不會吧?

  他滿臉令人無法捉摸的笑意地看著她。「這麼好奇我的事?」

  別光反應很快,回他黏膩可人的一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套用他那句話。

  剎立刻被她的狡黠一逞得哈哈大笑起來。

  而他這一大笑,讓在他們附近船上的人忍不住好奇地轉向這裡——當然,幾乎所有人都被坐在那小船上出色的男人與少女給看呆了眼。

  剎當然不把旁人的注目當回事,別光卻是被他莫名其妙的大笑惹得有些惱,孩子氣地乾脆找那些全盯向這兒的人開刀。

  她哼了哼,原本無風無浪的湖面像被老天爺用祂無形的神掌一拍似的,一陣大雨似的浪花驚起,並且准確地潑向四旁的每一隻船。

  一時之間尖叫驚呼聲四起。

  接著,忙著處理被這怪異又突如其來的水濺滿身的眾人,就再也沒時間望向小船上的那一對男女。當然,他們也就沒發現在這一幕事件之後,那男子笑得愈加縱放暢意,而少女則把細致的下巴揚高,不馴地瞪著他。

  「喂!你笑完了也可以說了吧?」她才不會被他擾亂思緒。

  好不容易,剎慢慢緩住了大笑。

  「妳在找哥哥;我,在找妹妹。」他的嘴角上揚,但呈滿星光似的黑色眼眸和臉上的神情則顯得遙遠又深沉。

  「妹妹?」別光很意外,緊盯著他,發現到了他的表情很特別——有別于他一向遊戲人間、卻顯得和這人間沒牽連的薄淡表現。即使現在他看來仍沒有太多的變化,但她卻細心地觀察出,在他說出「妹妹」時,他眼底有種類似溫暖的感情悄悄滑過。

  而剎似乎由她清澈的思緒中看到了自己。

  他微怔,然後毫不閃避地迎接她澄淨的目光,露齒一笑。

  「想不想聽一個故事?」他突然像天外飛來一筆似地問。

  「你的故事?還是你妹妹的?」別光一點也不含糊。

  「很多人的。」剎說。

  他伸手在湖面上輕撥了一下,載著他們的小船立即向前疾行,將他們載離了人聲吵雜的湖間。

  小船一直行到一陣雲霧迷離攏來的湖心,才慢慢停了下來。

  小船的四周靜謐,只偶爾傳來魚兒躍出水面的輕聲。

  別光隔著淡淡的迷霧看著四周,有種仿佛又置身在星空一樣的錯覺。

  「很久很久以前,這世間除了人類、各種妖魔異類,還有一種比平凡人、比妖魔異類力量更強大、幾乎不老不死的人類異族,他們被稱為『神族』。不過『神族』只是一個統稱,其實他們彼此不受約束,自成個體。那時候的世界還算平和,人類、妖魔很少互相幹擾,也各自尊重……」剎真的開始說起了「故事」。而他那似乎化成了水、化成了風、化成了日月星辰的音響一傳出,湖的四面立即呈現萬籟俱寂,仿佛也沉浸在他說的「故事」中。

  當然,別光是其中最主要的聽眾。只不過她沒想到他一開口說的是個神話故事。但同時,她也很快地從他一開頭對「神族」的說明中聯想到了什麼。她立刻若有昕晤地緊盯著他。

  剎也回望著她,不過他的眼冷靜清醒。他只略停了那一下,便繼續說下去了——

  「但是後來人界和妖魔界還是起了小型的衝突。而且沒多久後,兩界的小事件演變成大型的戰爭,就連原本置身事外的神族人也無法避免地選取靠邊站。經過幾次人界與妖魔界的戰役後,雙方和神族人全部元氣大傷,後來終於有個力量最強盛、幾乎無人可比的神族人出來了。這位神族人原本就一直和人與異類十分親近友好,所以這兩方發生戰爭當然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但是即使他不斷居中協調,雙方還是爆發了戰火。一直到最後那一次雙方經曆死傷無數的慘烈大戰,這位神族人的出面總算使雙方同意放下仇恨,並且為了避免日後雙方再打起來,他們全部贊成公推一個他們都可以信服的人,成為雙方名義上的共主,以裁決雙方若有爭執發生時的公正人。當然,因為這位神族人原本就是最令他們雙方能心服口服的人,再加上他的力量、聲望,和他在那段期間不放棄要達成雙方回復和平所付出的心力大家有目共睹,於是沒有異議的,他立刻成了人界、妖魔異界,也可以算是整個世界唯一的共主。他的地位甚至超越他們本身人界、妖魔異界的王。他是這個世間至高無上的裁決者,這世間的萬事萬物全都在他的掌握中。」剎一直說到了這裡,忽然停了下來。

  別光早已聽得入神。

  剎舉起手中平空出現的紅玉酒杯啜了幾口,氣定神閑。

  「接下來呢?」別光跟著故事的情節定下來,猛一回過神,才發現他已經停下沒再繼續說。她瞪著他悠哉喝酒享受的神態。「你不會是想告訴我,故事就這樣結束了吧?這個神族人達到他的野心後就沒事了?難道所有人都這麼笨沒看出他的目的嗎?」

  剎一點也不意外這小鬼絕高的領悟力。他很是贊賞地對她頷首微笑。

  「沒錯!這個神族人一開始就存有企圖野心。其實剛開始人與妖魔那些衝突全是由他暗中策劃、一點一點製造出來的。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被他蒙蔽過去,還是有許多人不是笨蛋。」他要她把手伸出來,給了她一杯香氣盈人的桂花茶。「看出他底細的是其他一些神族人,這些人中有的一開始就沒參與人界妖魔異界的戰爭,有的則跟著介入,不過那些介入的人愈打愈感到不對勁,直到最後那人竟成了雙方的共主,他們才恍然大悟自己成了被利用的棋子。因為不滿那人為了自己的野心竟犧牲那麼多人、那麼多妖魔異類,破壞這世間原有的美好和平,所以這些神族人轉而質疑起那人成為共主的正當性,甚至要他為他所做的那些錯事向所有萬物道歉負責。那人當然不願意。於是那些神族人便決定要對所有人揭露他的罪行;但那人卻早有了准備,他反在之前捏造了假證據散播出去,讓人類和妖魔相信其實讓他們打起仗來、死傷那麼多同類全是因為那些神族人的策劃,目的則是要趁亂收服他們……總之,在那人迷惑人心的言語、和那些假證據下,所有人都相信了。這下,那些神族人反而成了整個人界和妖魔界的公敵。不過那人也趁機拉攏了許多神族人,只要從他,他就放過,並且吸納成為壯大鞏固自己權力的力量。至於其他依舊不服他的神族人,他則決定趕盡殺絕。於是最後的情勢變成了:發動戰爭的加害者和被害者一同揮刀向原本同情他們的公義者。不過雖然是少數的神族人面對整個世界的敵人,那人卻一直無法得到最後的勝利,因為那些對抗他的每個神族人力量全在最強大之列,甚至與他不相上下。到最後,一場決定勝負的關鍵一戰展開,那些神族人和那人終於面對面打了驚天動地的殊死大戰。在那一戰之後,這個世界的命運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也改變了……」他的音響低沉了下來。

  別光聚精會神地聽著,完全沒注意到四周的迷霧散了,陣陣涼風吹拂過來。

  而剎在感受到吹向他的風時,眉峰忽地幾不可察覺地動了一下,同時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笑意。

  不過別光雖然發現到他的笑,卻不知道其中的含意。因為他的「故事」還在接續下去。

  「那些神族人雖然最後還是打敗了那人,但這個世界又再度損毀,他們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很多人失去永生、失去力量,也有人封咒起自己等待重生,有人從此不知所蹤……」

  別光聽出了眉目。「你就是那個『封咒等待重生』的人?」

  她知道,這是他的故事,或者說是他們的故事。她雖然從沒聽人說過這段曆史,就算是有,恐怕流傳下來的也只餘片段神話式的傳奇,沒有人會將它當真。不過她卻毫不懷疑地接受了它。

  因為它是從剎口中說出來的,因為剎的力量讓她想不相信他就是那活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神族」人都難。所以當他一說到封咒、重生,她自然馬上聯想到池。

  剎豪朗一笑。而這時,在他掌背上無聲無息地落下一滴雨。

  他得到了第二個相同的訊息。

  就像剛才風告訴他的一樣。

  「妳不問我,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那我到底有多老了?」他的食指在舟上輕扣了下,小船立即離開靜止不動的湖心,往湖畔的方向輕悄滑去。

  別光當然注意到了這動靜,不過此刻她還想知道的有關他的事實在太多了。

  「哼!你不是說過『男人的年齡是秘密』?我知道你還是不會告訴我,反正你承認自己是個老頭子就對了。」她最想知道的不是這個。「妹妹呢?你妹妹一定跟你一樣是神族人吧?那她後來呢?現在呢?她怎麼了?」她可沒忘記最早之前的主題。

  老實說,她是無法想像冰人有家人的那種感覺,更別說她連一點冰人的妹妹該生得啥模樣的概念都沒有。

  她試著把眼前的剎想像成女人。

  察覺到她在想什麼,剎好氣又好笑地拍拍她胡思亂想的腦袋。「喂!想不想我也把妳變成男人看看?」就跟他變成女人一樣恐怖。

  「你可以?」沒想到她竟興致勃勃。

  「妳還真把我當神哪!」剎失笑。他可沒無所無法到那種境界。

  這時,小船已來到了人煙罕至的另一邊湖畔。

  剎握住別光的手,也不見他做了什麼動作,眨眼間,已經帶著她踏上了岸。至於小船,則自己悠悠地晃回去船工人那邊。

  一踏上岸的剎,立刻就收到了足下的土地、落下的綠葉所傳遞給他的同一個訊息。

  「所以……你妹妹跟你長得完全不一樣?」放棄那想像,但她仍不放棄有關他家人的事。「……難道你妹妹也同樣被冰封起來、等著人去救她?」既然他還在找她,那不就表示她並沒有死在那次大戰中,還活在這世上?

  「丹丹的情形跟我完全不同。」剎輕而易舉地將別光抱上被他召喚來的駿馬背上坐好,隨即躍上馬背,和她面對面。

  較一般馬兒高大的黑色神駿立即放蹄向前奔馳。

  而坐在完全沒鞍沒韁的馬背上的別光,在馬兒往前跑時著實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趕忙抱住面前的剎。

  身下的馬兒簡直像飛似地向前跑,兩邊的景物快速地掠過,不過別光很快就發現,雖然馬兒跑得飛快,但坐在馬背上的她其實不大感覺得到顛簸震蕩,且滿安穩舒適的根本不必怕會掉下去。

  她籲了口氣,然後抬起頭瞪向那正朝她笑得很邪氣的臭冰人。

  「你有沒有被女人的纖纖玉手揍過?」她的手好癢。

  他的微笑更勾勒出不懷好意。「沒有。不過被女人的纖纖玉手摸的經驗倒是不少,不過……妳這小傢伙還算不上女人,等妳再加把勁轉大人了,我才會考慮看是要讓妳摸還是揍!」他是幾百年沒碰女人了,不過這小鬼是奶娃級的,他可一點興趣也生不出來。

  想也沒想,別光一拳就捶上他的背,然後才放開一直抱住他的雙手。

  沒事般地,她重新調整好姿勢,好奇地逢巡四周。

  「你妹妹的情形又是哪裡跟你不同?」暫且不跟這「老頭子」級的「老爺爺」計較她是不是女人的事,現在她腦中全是他那叫丹丹的妹妹的問題。

  嗯,這小鬼還真是愈來愈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剎忍不住曲起食指扣扣她的腦袋瓜子,服了她的不屈不撓。不過一時興起跟她說起「故事」的自己,才是自找麻煩的罪魁禍首。

  對了!就因為這「故事」中的其中一個人物也許現在跟她大有關係,所以他才會對她透露這些……

  不過要是她知道了待會兒要去見什麼人,恐怕她什麼都會忘了。

  「好吧!簡單地說就是,在那場大戰後,她的力量耗損得太嚴重,再加上又受了重傷,原本是無法活命了,但是有個人犧牲了自己的所有力量救了她,他自己則丟了命。」就是阿勒司那傢伙。

  「救她的是什麼人?」她忍不住好奇地問。能為對方犧牲自己的,通常不是親人,也該是情人吧?

  「妳猜對了!是她的情人。」剎立刻給她答案。「阿勒司為了救活她,用盡他的力量和生命親手將她封印起來,並且封界在一個除了他自己、天地之間沒有任何一種力量能搜尋到之處,所以就連我也找不到她。」

  那怎麼辦?這是別光的第一個念頭。

  「那傢伙光顧著要護住丹丹的最後一絲氣息,卻忘了若他自己沒命,日後丹丹的封印誰破得了?誰找得到她的人?」被封印住的丹丹,即使身上的傷好了、力量回來了,但沒有他的破咒,她根本無法覺醒過來——就如同他當初萬不得已為自己所設的冰咒一樣,若沒有他送出的「能」為「鑰」,否則也無法覺醒重生。

  不過就連他也無法解譯——為什麼他的「能」會落在這小鬼身上?或許他也只能說湊巧吧。更何況,如果那傢伙現在也「湊巧」和這小鬼成了一家親,他又何需太驚訝?

  總而言之,先確定了他的身分再說。

  「所以,你要先找到這個人……可是你不是說他在那時候就已經為你妹妹死了嗎?」別光將視線轉向他,驚疑。

  難不成他要去把死人挖出來?

  剎一搖頭,一臉打趣地笑望她。「找活人比死人簡單多了。雖然以前的他已經不存在,不過如果他活在現在這個世界,我就有辦法認出他來。」

  別光的大眼眨了又眨。

  雖然她有好一下才大略理解他的意思,不過想也知道那是她這種只稍稍有異能的人做不到的事。反正,他找得到人、救得到他妹妹就對了。

  「喔。」這樣,那就是沒她的事了嘛!她可沒這本領。

  別光轉過頭,繼續四下張望。

  「那你還沒找到人?」閑閑地問。所以才會跟她在這兒廝混,還好心地要替她找哥哥?

  「有點線索。」剎的語氣也是閑閑地。

  「嗯……」靜了一下,「我們現在到底要去哪裡?」看著身側美麗的日落荒原,她終於想到要問。

  「去見一個我們都很想見的人。」音響毫不隱藏笑意。

  別光楞住,接著抬起頭,瞪大明眸看住他。

  「你是說……找到我哥哥了?」她既高興又緊張地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更逼近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有他的訊息了?快告訴我!」她的音響很是激動。

  剎沒讓她失望。

  於是,她來了。

  剎帶著她來到一棟房屋前,並且無聲無息地穿過一道結界進到這間房裡。

  她終於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哥哥,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她的哥哥不但完全變了個人似地憔悴不堪,而且還不認得她,對她的叫喚竟也全然沒有反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哥怎麼了?你們將他怎麼了?!」別光又驚又怒地看著眼前熟悉的身影。

  她知道有人進門來了,在那聲猛雷似的喝問後,她一轉過身就發現叫她名字的不是別人,正是先前混進宮裡警告她、後來又打傷她的青衣女子。

  她曾聽春叫她「若風影」。而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見到若風影。

  一想到先前若風影曾對哥哥展現的敵意,別光馬上把哥哥變成這副模樣的情況和眼前的若風影兜在一起。

  別光握緊拳頭,慢慢站起來面對著他們。

  若風影初見她時的震驚很快就平定下來,腦中也在瞬間閃過許多念頭。

  她先是揚手阻止大鬍子的沖動,再平靜地上下打量別光,最後回到她臉上。

  「看來妳已經完全沒事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感到欣慰或是失望?不過能在那樣的傷勢下活蹦亂跳回來,就算不明白她是怎麼樣被救過來的,仍不由得佩服起她的福大命大。

  「妳很遺憾?」別光緊盯著她,無法從她冷靜無波的表情上看出什麼情緒。

  「妳是怎麼進來的?」若風影沒回應她,卻思慮到了這嚴重的問題。

  她曾和別光較量過,所以約略知道別光的實力如何;她並不認為由自己親手設下的這個結界,別光可以在不驚動到他們的情況下闖進來,不過事實卻是如此。那麼她該考慮到的,不是她的結界出現了無法察覺的安全防護漏洞,就是別光身邊還有更高明的人在幫她。

  她傾向後者。

  心生警惕了起來,她暗中對小白書生打出手勢暗號。不過這同時,她面向著別光依然不動聲色。

  別光雖然眼尖地注意到若風影和身後人快速交換過某種訊息,但她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她只想知道究竟是誰害了哥哥。

  「是你們讓我哥變成這樣的,是不是?!」她毫無所懼地跨前一步,粉臉映著怒色。「你們到底是怎麼折磨他的?告訴我啊!」

  「混蛋!要是我捉到太后的走狗,一刀解決最快了,誰還有時間做這種麻煩事!」大鬍子忍不住跳出來了。「妳要問就去問你們那好主子、好太后去!這傢伙剛被我們拖出來還比妳看到的糟十倍!他現在已經不算難看了,說起來妳還應該感激我們才對!」

  什麼?!

  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別光一怔!

  她看向那一臉大鬍子的男人氣唬唬的模樣,再將視線移回若風影臉上。

  「他說的是真的?」別光仍存著懷疑。畢竟他們也對哥哥懷有強烈敵意,他們是兇手的嫌疑很難一下子除去。

  再說這大鬍子指控的人是太后。太后為什麼會對哥哥動手?她不是仍仰賴他為她做事嗎?

  一時之間,別光的思緒有些困惑、混亂起來。

  若風影自然看出她的動搖和迷惑了。

  「妳並不信任我。」她直言,「我說是,妳就會相信?」反問別光。

  如果索真和別光不是太后的人,或許他們可以成為朋友。事實上她並不討厭眼前的別光,那天若不是為了大局,她也沒有對別光痛下殺手的理由。

  不過因為索真此刻的情況,也許他們雙方一向水火不容的敵對情勢會產生一些微妙的改變——見到安然無恙的別光,她更思索到雙方之間今後的變化關係。

  雖然索真一直到現在都無法復原、真正清醒過來——而且依據他們先前碰過幾個夥伴也和他同樣的狀況,他的情形恐怕不甚樂觀。就連他們原本期望抓他回來,再由他口中得到失蹤的大塊的訊息,也不怎麼抱持希望了——但若真有奇跡出現,她倒希望自己可以勸服他棄暗投明。

  也許是因為索真給她的感覺真的不是大奸大惡、冷酷無情,所以她才會對他懷有這種冀望;再加上綜觀這些年來,他們和索真或明或暗一路對手下來,她也發現素真的行事作風並非絕對的趕盡殺絕、殘忍冷血,反而還有些不著痕跡地留下什麼……

  將索真由陵寢帶回來的這些天,她反而想到了很多問題,而其中最重要的是:她很想知道,為什麼索真會替明壽做事?是趨炎附勢或別有隱情?

  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看著索真,她就愈直覺他不該是那種會屈居於人之下的人,即使那人是一國之後——所以……是別有隱情了?

  就如先前被他們帶回來無故失去一身異能、成為平凡人、成為失去意識的白癡般的同伴一樣,他們用盡各種方法也無法使索真回覆正常與外界產生反應,所以她更沒辦法從他口中得到答案了。

  但是現在,素真最寶貝的妹妹、唯一的親人別光意外地找到他了,如果他們可以放下敵對的身分,也許就可以從別光這裡知道答案。

  若風影對她淡淡一笑,等待她的因應。

  別光卻仍有些遲疑。她該相信若風影?

  她皺起眉,接著又轉回身坐到了床邊。

  只見一直動也不動、直挺挺躺在床上的索真,此時已經將眼睛閉上,而他的呼息更是淺得幾不可聞。

  別光忍不住伸手,微微發顫地輕撫著他冒出來的刺人胡渣子,心揪痛著。她的眼裡突地蒙上一層淚影。她急忙眨眨眼,逼回那淚。

  對了!剎!他一定可以幫她救哥哥!

  剛才她一看到哥哥這副模樣就什麼都不顧了,到現在她才察覺好像她一進來,剎就失去了蹤影……

  剎!

  她在心裡大聲喊他。

  「我們是在先帝的陵寢密室中發現被鎖住的索真,不過那時候我們的目的不是他。其實當我們察覺是他時也很意外。」若風影還是先開口了。要消除別光的防心,看來得由她這邊先釋出善意,因為她明白別光確實有十足不信任他們的理由。「原本我們帶他回來,是想從他這裡找到我們一位同伴的訊息,但後來我們發覺他的情況不對勁……」她走向別光,「之前也曾有我們的人和索真遭遇同樣的狀況,他們的力量就像忽然間被吸光似地完全失去異能,而且他們不但從此成了不吃不喝、不言不動的木偶,沒多久之後還會毫無預百萬、無聲無息地結束生命,就連我們也東手無策。沒想到,現在索真也成了受害者。在之前,我就一直懷疑我們的人出事跟明壽脫離不了關係,如今我可以確定了。」她說到這裡即停住。

  剎並沒有出現,但別光仍注意聽著若風影說的。

  哥哥……會沒命?若風影是這個意思嗎?

  她搖搖頭,緊緊凝視著他,一時無法相信這件事。還有太后……

  即使現在她的思緒仍紊亂,但仍是清楚若風影根本不必對她編造謊言!依哥哥現在這模樣,他們若要殺他早就殺了;更何況她的力量也比不上他們,他們根本不需因怕她而把事情全推到太后身上。

  原來,她那時感到哥哥會出事的預感成真了!

  「如果我哥真的死了……你們就少了一個敵人了。」她可以相信是太后害哥哥變成這模樣——雖然她不知道他們之間出了什麼事,但她十分清楚他們的決裂是遲早的事——不過她不明白若風影他們這些將太后、哥哥視為大敵的人會輕易放過他,還有她!

  對!她是哥哥的親人,和太后也是同一夥的呢。

  若風影盯著別光單薄的背影,聽出她語中的諷刺。

  「這我可不同意。」一直保持沉默的小白書生這時忽地開口了。「雖然索真是明壽的得力手下,也為她做了不少事,但我仍佩服他的氣魄。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他活過來和我再好好打一場。」

  大鬍子倒是哼了哼,毫不掩飾他對身為明壽走狗的索真的痛惡。「他死了活該!不過這次若要是真奇跡讓他活過來,他必須盡全力為他所做過的事好好懺悔、贖罪!」

  一股對哥哥的憐惜和痛楚急湧上來,別光憤怒了。

  「住口!你們知道什麼……」她轉過身,雙目漾著怒芒,盯向他們。「我不准你們說他的壞話!你們不是他,又憑什麼評論他?!」緩緩起身,她把視線釘在那滿臉大鬍子的男人臉上。「而且就算他做的事傷天害理又怎樣?如果你有能力就阻止他啊!就只會趁現在他無力反駁時說他壞話,你這又算什麼好漢?!」字字見血,毫不留情。

  被反駁痛罵的大鬍子,雖然沒人看得見他的臉色是不是一陣青一陣白,不過由他瞠瞪起兩只如銅鈴般的牛目的模樣,就可以知道他有多生氣了。

  「妳這臭丫頭……」

  阻止他的是小白書生和若風影——小白書生用扇子用力朝他肩頭打了一下,同時還把他拖到門邊去;至於若風影,則突然對別光開口問——

  「索真替明壽做事是不得已的嗎?」

  若風影敏銳地由別光話中捕捉到了她原先猜測的可能性。看來,在索真這一對兄妹身上的確隱藏了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別光緊抿著唇,仍舊怒火末消的視線轉瞪住若風影;不過這時她發現若風影的神色忽然現出極度震驚地看向她身後。

  別光下意識回過頭,於是,她也看見了——

  她不但看見原本失蹤的剎忽然現身,此時正一副意態自若地坐在床邊,一臉似笑非笑地迎望向眾人的目瞪口呆,就連她哥哥也默不作聲地坐起身,張開了眼睛。

  「哥……」她注意到哥哥和剛才不一樣的神態表情了,她低喃,卻不由自主地將疑惑的眼光看向剎。

  「我怎麼會在這裡?」在眾人的詫異下醒來、開口的索真皺起濃眉,神光湛湛的眸在逐一梭巡過所有人的面孔後,最後將視線停駐在離他最近的少女臉上,再次開口問:「你們是什麼人?」

  這下,不但是別光,就連若風影三人也立刻察覺不對勁了。不過令他們驚訝的不僅是索真的醒來、他的開口說話,還有另一個平空出現在他們眼前、陌生的黑袍男子。

  三人不約而同都有這樣的感覺——似乎只要一接觸到他那雙宛如星夜的黑眸,他們就可以真的看見整面明亮美麗的星空;同時,一種令人心緒安定的奇異能量也忽然充滿了他們和他同在的這個空間。

  三人的心神在一剎那間迷失了。

  只有別光完全不受剎的影響。

  此時她正不可置信地緊盯著竟然能夠開口說話的索真。

  怎麼可能?!自出生後便一直無法說話的哥哥,現在竟可以開口發聲了?——她不禁驚喜不已,但同時,她卻又大感錯愕、無法相信……

  「哥……我是別光,你……再看清楚一點,你沒認出我嗎?」也許剛才聽錯了,別光上前,屏著氣息問他。

  索真的眉蹙得更深,接著他試著對這似乎快哭出來的絕色少女露出安撫的微笑,就像從不曾啞過的人一樣話說得極自然,可他說出的話差點讓別光跌進萬丈架穀。

  「對不起,小姑娘,恐怕妳認錯人了,我真的不是妳哥哥。」他忽然伸手拍了下剎的肩。「欸,剎,你認不認得這個小姑娘?」

  別光聽他說不認得她,還努力地安慰自己把這歸因于哥哥的傷未痊癒,可……這又是怎麼回事?他竟認識剎?

  自聽他開口說話到現在這短短的時間,她已經驚愕到說不出話來了。

  「阿勒司,我勸你接受這個事實,現在這個小傢伙真的是你妹妹。」剎毫不遲疑地對身後才「醒來」的傢伙說完,便對完全處在狀況外的別光笑笑。「小傢伙,鄭重向妳介紹,這位就是阿勒司,我要找的那個人。當然,他還是妳的哥哥,這身分他可甩不掉。」

  對了!剎!她怎麼忘了他是無所無法的?!

  意識到這一點,別光總算回復了思考能力。不過她還是沒從這一團混亂中理出頭緒。剎的話在她腦中轉著,她有點懂,又不大懂。

  「阿勒司?我哥?難道他……」哥哥的異狀一定跟剎有關,可他話裡的意思……難道,哥哥就是剎之前說的——他要找的妹妹的情人?這未免太巧合了!但為什麼哥哥現在變成了那人就不認得她了?

  別光想到這裡,猛地把指責的視線瞪向剎。「你到底對我哥做了什麼?!」她噘起嘴,「我不管!你還我哥哥來!」一個不會說話、卻認得她的哥哥,和一個會說話、卻完全把她忘了的哥哥,她寧願要回以前的哥哥。

  顯然就連「阿勒司」也無法接受剎的「安排」。

  他看著美麗卻陌生的小姑娘,再以冷靜的眼光凝向剎。「到底是怎麼回事?」

  剎起身,沒舍棄屋裡的其他人。他朝已經回過神來、正以充滿戒心和防備態度的三人露出一抹無害的笑。

  「抱歉,向你們暫借這地方,我跟老朋友有必要先敘敘舊。」他這麼說。

  若風影三人才聽這神秘黑袍男子說到這,就算他們早處於高度警戒,但似乎一點都沒用;因為就在這一剎間,他們已置身房外——就好像他們原本就在那裡一樣。

  若風影大驚!當然,小白書生和大鬍子也同樣驚駭地瞪著就在他們眼前幾步遠的門。

  那是他們用來關索真的房間。

  他們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來到房外?!

  若風影的神色凝肅到了極點。盯著眼前緊閉的房門,她忽然舉步向前走去,但她只這一個踏步向前,她四周的景致就全變了——

  星星!

  她放眼望去、舉目所見,儘是綻著寒芒的星星。

  而跟著她上前的小白、大鬍子,也同樣發現自己宛如被放到了黑夜的星空裡。他們又是一驚!但想到了什麼的小白書生突然伸手拉住兩人,接著往後一退——

  星空轉瞬無蹤。

  他們又回到原來熟悉的地方。

  三人頓時沉默了下。

  「這是那人設的結界……」若風影毫不懷疑這一點。她看著近在眼前、卻忽然讓他們一步也接近不得的房門,靜靜地道。

  「那個人,希望他不是我們的敵人……」小白書生這麼誠心地祈禱。讓人感覺下到力量的力量,才真正可怕,這是他最深刻的體悟。沒想到他們現在真的碰上了……

  至於此刻在屋裡的人——

  別光一點也不在意剎對若風影他們做了什麼,她只關心哥哥。

  就連原本向剎尋求答案的阿勒司,也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不一樣了。因為他對身體的感覺變了,還有他對自己力量的掌握感也消失了……更正確的說,他完全感應不到一絲力量存在體內,就好像……他只是一個平凡人。

  濃眉一皺,視線掃到了某樣東西,他立刻兩個大步踏到了擺著一面鏡子的架子前,然後微彎身,他看到了由鏡中映出的男人面孔——

  鏡裡的男人,方形有如鐵鑄的面貌黝黑性格,若非那神色看來有些差,可以說是個相當英挺豪邁的男人。

  但這是個陌生男人的面孔。

  阿勒司不敢置信地直直盯視著鏡裡的陌生面孔。

  「哥……」別光自然沒錯過他一直看著鏡子的怪異舉動,她想走向他,卻不知道為什麼沒這樣做,但她仍不由自主地軟軟喚了他一聲。

  有著索真面孔、索真身體的阿勒司,聽到這微帶哽咽的低喚,驀地一震,忽然若有所悟地想到了——

  「剎!」直起身轉過頭,他想起了其中關鍵地緊緊盯住好友。「我應該已經戰死了!」他石破天驚地蹦出這句。原本還顯得有些模糊的記憶終於清晰地浮上來了。

  別光嚇了一跳!但這時她已經明白,只要眼前的哥哥是那個叫「阿勒司」的男人,他就不再是她哥哥。她不知剎究竟對哥哥動了什麼手腳,不過她現在聰明地選取靜觀其變。

  因為她相信只要「哥哥」還在,最後一定會回來!若他不回來,她當然第一個找剎要。

  剎自然察覺到她的打算了,不過他只瞥她一眼,唇角揚起了一朵謎樣的笑意,面對阿勒司的覺醒。

  「你說得沒錯,你的確已經戰死了。」剎直言。「不過你又重生了。在我挖回你的記憶以前,你就是這個叫『索真』的人,你一直以這人的身分活到現在,所以我才叫你接受你有這個妹妹的事實。」

  總算找到這傢伙了!他先前由別光的意象中感應到的,的確就是這傢伙。不過挖出了阿勒司的記憶,他卻立刻察覺到阿勒司的所有記憶影像中少了一個最重要的人。

  他隱約知道原因了,同時開始感到頭痛。

  阿勒司和一旁的別光怔了怔,不約而同看向彼此。

  阿勒司這回倒是認認真真地凝視著他的「妹妹」,一種溫柔熟悉的感情忽然充滿了他的心。他靜下心來,知道在彼此身上真的有看不見的、最親密的血緣關係與感情存在著,可是……

  他眉頭忽地皺結起來,有些失望、有些痛苦地避開「妹妹」熱切期盼的臉龐,直瞪向剎。

  「我……完全不記得了……」他懊惱地低吼。

  他記得以前所有的事,但他對此刻的「索真」身分卻沒有一點記憶。其實他可以完全不在乎,不過眼前的「妹妹」,卻無由地令他心痛起來。

  他可以不記得其他人、其他事,但他不想忘了這個妹妹!

  別光的心也在揪痛,眼淚忍不住簌簌流下。

  原來,他真的是她哥哥,只不過、只不過他一時忘了而已……

  離她最近的剎,只搖了搖頭,一伸臂,便將別光攬到自己胸前,任她把他的衣服當抹布用。

  「我想是原來屬于『索真』的記憶隨同力量全被人從這個身體奪走了,所以你才會記不得自己曾經是誰。」剎一來就發現了這個現象。

  阿勒司的視線不由得盯著那正縮在剎身前微微抽動著肩膀、沒發出音響的「妹妹」,知道她應該在哭,但也令他詫異的——他認識剎這麼久,倒是第一次看到他對其他人做出這種稱得上溫柔體貼的舉動。

  他一甩頭,伸出手想安慰「妹妹」,不過,最後還是放棄地收回手。深呼吸一口,他嘗試重振精神,專心想著另一個嚴重的問題。

  「剎,你說『索真』的力量和記憶是被奪走,不是被破壞?」這之間的差異可大了。

  雖然過程不同,但結果是他和剎都重生了——儘管經曆了如此悠遠的歲月;剎依然是剎,而他自己顯然已不再是以前呼風喚雨、不老不死的「神族」人阿勒司。不過再怎麼樣,他都很高興自己又回來了,並且再和剎重逢。

  實現諾言的是剎。因為在他們和艾爾海開戰之前,他們還彼此承諾一定會再見。

  當初他雖沒在一開始就發現艾爾海對人界與妖魔異界的挑撥計謀,而選取站在他平日便極親近的獸妖那一邊回擊人界的挑釁;不過幸好他很快就由艾爾海某些異樣的跡象裡拼湊出他的企圖野心。但即使他曾給獸妖們警告,卻仍無法避免大多數其他妖魔異類和人類的衝突……一直到最後看清楚艾爾海真面目的神族人,雙方對決的那場戰役,他終於還是把從一開始便冷眼旁觀、置身事外的剎拉下來參一腳。

  雖然在這場戰役中他失去了永生與力量,但能把那作惡多端的傢伙一腳從雲端踹下地獄,他就不覺得有什麼好遺憾了。

  至於現在,他已經可以接受自己不但是「阿勒司」,也是「索真」的事實,而且若他觀察得沒錯,身為「索真」的他,必定也是個不平凡的男人,否則剛才那三個力量不弱的男女不會如此緊張他。

  不過剎的意思,讓他直覺事有蹊蹺。

  要破壞一個人的力量、記憶,只要稍具暴力和技巧便不成問題,但是奪取就沒這麼簡單了……

  「我確信它們是被另一種力量一點一滴地奪走,而且將它們奪走後,其他的身體反應也會降到最低,到最後就是沒命。」剎的解譯精闢又顯得冷酷。

  這時,別光從剎的懷裡抬起頭來,她一雙浸過淚水後更顯清澈無邪的黑白大眼眨了眨,看著他。

  剎對她露齒一笑,接著直接拉她到椅子上舒服地坐好,隨手將一杯茉莉花露和一槃瓜子塞給她。

  阿勒司對他這舉動不覺嘆為觀止。

  剎簡直像哄小孩一樣將別光安置好後再回頭,他當然沒錯過阿勒司的表情。不過他只挑挑眉,一副煙疢i而輕松的神態。

  至於別光,剛才難過的心情平復了,眼淚也擦幹了,她沒拒絕讓剎把她當小孩子哄,反正她已習慣了。況且現在最重要的是眼前哥哥的事,她可沒空跟他計較,哼!

  別光喝榮莉花露啃瓜子。

  而阿勒司雖然還不明白剎是怎麼會和索真的妹妹走在一起,不過看他毫不避諱地讓她待在這裡,想必她已經知道了許多事情。

  「看來『索真』是遇上大麻煩了,有人想要他的力量跟他的命。」阿勒司專注回心神。這也是他的事,因為他現在就是索真,索真也是他,所以有人要他沒命,他當然得知道那人是誰。而且必要時,他自然要討回公道。「外面那些人應該清楚一些訊息。」他沉吟。

  「依據他們的說法,你是被明壽太后害的。」剎直接給他答案。

  「明壽太后?她又是什麼人?她為什麼要置『索真』於死地?」失去了「索真」的記憶,「明壽太后」對他而言就像是另一個陌生人,他得靠旁人來瞭解這個人。

  「這事只有哥哥和太后知道……」別光這時意外平靜地開口。她看著已經不是哥哥的「哥哥」。「為了我,哥才會替太后做事,這也是我後來才明白的。」不管是為了什麼、他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她都無法原諒太后將哥哥害得這麼慘。

  阿勒司也認真地凝視她。「我想……你們兄妹的感情一定很好。」他感受得到。

  別光眨了眨眼,一瞬間仿佛看到一種屬于哥哥的熟悉感覺,她的淚差點又沖上眼眶,不過她努力地讓自己放輕松些。

  「所以我才會像個長不大的小孩,都是他的錯,他把我寵壞了。」她對阿勒司漾出一抹甜美得簡直可以泌出蜜來的笑。

  阿勒司似有所感,點點頭。的確!若他有這麼可愛的妹妹,他一定也想寵壞她。

  別光突然瞟向一旁的剎,撇撇嘴,「你找回他,就可以找回你妹妹,可是我的哥哥卻不見了。我不管!你也要幫我把哥哥找回來!」雖然知道這一切不是因為剎的關係,可想到他一定能幫她,她說什麼也要跟他拗。

  剎和阿勒司的反應很不同。

  剎顯然也想過這問題。他坐下來,舒服地伸展長腿。「記憶隨著力量被抽走,所以取回力量等於取回記憶,只要他的力量還沒被破壞,或許我還有辦法……」

  別光一聽,差點急得跳起來!「那如果它被破壞了……」

  「奪取它的人一定有奪取它的用處,應該不致破壞它,只會利用它。也許是要吸納它成為自身的力量。」阿勒司冷靜深思地開口,他敏銳地看向剎。兩人無言快速地交換了某種訊息。

  看來剎早就想到那個人了。而阿勒司是直到剛才才聯想到「他」。

  吸納其他人的力量轉為己用、壯大自己並不是不可能的事。但由於他人的力量包含許多不可測的變數在,也許一個不好,他人的力量就成了破壞自己的力量,所以這種幾乎可算是損人不利己的邪法,這世上沒幾個人做得來,也沒有幾個人肯做——除非事已到萬不得已的地步。

  而恰巧他們都記得以前這世上做得出這種事的,並曾暗地裡這麼做過且成功的人——艾爾海!

  他們不約而同想到一個可能——那傢伙該不會……

  「我確定他已被我打成灰燼,連一點渣都沒留下。」剎微瞇起眼。

  「那只是我們的猜測……」阿勒司可不想讓這猜測成真。若這猜測真的成真,那他當時轟轟烈烈的戰死不就白搭了?

  剎倒有些感興趣地撫著下頷。「是啊,這只是我們的猜測,不過當時他要是真能由我手中死裡逃生,我可就要佩服他裝死的功力了。」也對!那只老烏龜的力量和他不相上下,既然他都能保住自己重生,那傢伙又有什麼理由活不成?

  阿勒司的心情可沒他那麼輕松。「這件事我非去弄清楚不可!」不過他忽然想起剛才令他感到驚訝的一件事。「對了!認識你這麼久,我怎麼不知道你有個妹妹?」

  此言一出,吃驚的倒不是剎,而是別光。

  聽他們在那裡聊著某個死不死的傢伙,別光隱約聽出了一點眉目。不過她並不怎麼關心,反正若要再去砍那人一次,她也幫不上忙;再說這裡還有兩個這麼厲害的人,讓他們去煩惱就可以了。但沒想到這時阿勒司竟會突然問出這令她錯愕不已的話;可更讓她想不透的是:剎竟沒露出意外的表情。

  不過她的腦子很快一轉,直接盯住剎。

  剎當然知道別光的驚訝和她馬上轉過來的念頭。他回她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淡淡對阿勒司道:「我有妹妹這件事,我們可以慢慢再來好好談談,現在我們得先儘快解決你的事。」要找回丹丹,只有阿勒司辦得到。但不幸的是,從他一接觸阿勒司的記憶開始,他就發現有個人的身影完全自他的記憶板塊中消失無蹤——那就是丹丹。

  這傢伙!當初不但將生命、力量全給了丹丹,就連他對她的記憶與感情也一併交了出去。

  他果真是毫無保留地將一切獻給自己最深愛的人。

  很令人動容的愛情。

  但現在卻成了一個大災難。

  剎雖然很感動於他對自家妹妹的心與奉獻,但又非常想狠踹他一腳。

  所以他的計劃不得不略做更動——先找回「索真」的力量,再找丹丹。

  原本他認為找到阿勒司,就算他沒了以前的力量,但只要他記得將丹丹封界在哪裡,他就有辦法讓丹丹重回世間。不過現在看來,他對丹丹的記憶顯然也失去了,所以他也只能先借助「索真」本身的力量,至少索真擁有異能,其敏銳度和感官能力可以比普通人強上數倍不止。或許這會對發現丹丹的下落大有輔助說明。

  總而言之,先將「索真」找回來再說。

  至於阿勒司,雖然對剎的回答不怎麼滿意,不過他只是對剎竟有妹妹這事感到驚訝,其他倒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也許我們可以順便探出這事跟他有沒有關係。」阿勒司念念不忘那傢伙是不是真沒死成,現正躲在暗處伺機再來一次翻天覆地。

  剎沒將那傢伙的事放在心上。起身,他看向已經顯得興致勃勃、蠢蠢欲動的別光。

  「妳還想當跟屁蟲?」他調侃她。

  既然已經找到她「哥哥」了,想必她會比對喜歡待在自己「哥哥」身邊吧?

  看來他可以不用再當個帶著小鬼到處跑的老媽子了。

  別光突然跳起來抱住他一隻臂膀,對他綻出理所當然的愉快笑靨。

  「沒我跟著,你不怕無聊嗎?」

  唷!這小鬼!

  剎不由得好笑地挑高一邊的眉,不過似乎不得下承認,最近身邊帶著個對什麼都感到好奇新鮮的小鬼,倒真的是多了些意想下到的樂趣。

  「妳可以信任外面那些人了?」他突然丟給她這問題。

  別光微楞,不過約略知道他要做什麼。她迅速轉眸看了她完好無缺的「哥哥」一眼,略一思索便輕輕點頭。「只要他們能幫我找回哥哥的記憶……」其實她明白若風影會和他們為敵,不過是因為太后的關係。因此她對若風影其實並沒有真正痛恨、討厭的情緒。

  屋外,若風影三人仍守著。

  拒絕大鬍子的提議增派人手來圍住這裡的若風影,這時眸光一銳,發現那一直毫無動靜的房門終於開啟了。

  別光、索真和那黑袍男子走了出來。

  大鬍子和小白書生立刻下意識做出防衛的動作,只有站在最前方的若風影什麼防範也沒地,只是靜靜看著他們現身。

  就在這同時,一團雪白的影子忽地由一旁的大樹上俯沖下來直直撲飛向走出來的人。

  所有的人反應各異其趣。

  認出了那團影子正是連日來一直動也不動停在這裡的一隻雪?的若風影三人,既驚訝又若有所悟,而別光則是驚喜地喊叫了聲。

  「拉拉!」

  雪?拉拉毫不猶豫地飛向阿勒司;至於阿勒司,倒一點也沒被嚇到地任這只被別光叫作「拉拉」的雪?停在他肩上。

  阿勒司微笑偏頭看著肩上也同樣彎著半身看他的雪?,一人一禽就這樣對視了半晌。

  拉拉的凝碧眼神忽然顯得有些困惑。

  阿勒司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這小東西是索真的夥伴吧?」他伸指在雪?光滑的羽背上溫柔地輕順著。

  「我擔心哥哥出事,所以叫拉拉去找哥哥,沒想到牠還真的找到了……」別光久不見拉拉,也忍不住伸手逗弄著牠。

  這回拉拉倒沒反抗地任她玩,只是仍認真地盯著阿勒司。

  「原來這只鳥兒真的是索真的同伴。」若風影開口了。

  對人一向觀察入微的她,注意到和剛才相較之下,別光的神態已經少了尖銳的敵意。至於其他兩個男人——一個散髮出深不可測力量,依然令人震懾;一個則一改先前宛如活死人模樣,生龍活虎得讓人吃驚。

  當然,小白書生和大鬍子也發現到了。他們很快地互看了一眼,再迅速盯向這意圖未明的三人。

  別光放下了逗弄拉拉的手,她可沒忘記正事。

  「若姑娘,」對若風影撤去敵意一點也不難。別光對若風影露出一抹令人意想不到的笑容。「現在我相信是你們將我哥哥救回來的,謝謝妳!」誠心誠意地道謝。

  對別光突如其來的前嫌盡棄,若風影雖感到有些古怪和意外,但仍立刻就接受了。因為這原本就是她要的結果。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與你們為敵。」她回以微笑地看向別光及她身旁的兩人,語含深意。

  阿勒司只能微笑以對,因為依他現在的「身分」,好像沒什麼立場介入雙方的和解;至於剎,更不用說了,他和這些人什麼關係都沒有,當然也就不必去應付了。他只是很有趣地發現,別光這小鬼的笑還真是對什麼人都管用,連他都無法免,巴不得把這整個世界都捧到她手中——不過他可不會告訴她這點,否則難保這小鬼不會常用這招吃定他。

  別光決定開門見山以節省時間。「我知道,我們共同的敵人是太后。但是現在,有件事我想先請問你們,能無法告訴我,發現我哥的地方在哪裡?」

  沒想到別光會直接承認與明壽的對敵,若風影微訝,至於緊接著的問題,自然引發她連串的聯想。

  她若有所思的眼光毫不掩飾地投向索真——這復原得近乎奇跡的人。

  「既然他都回復正常了,你們還想在那裡找到什麼?」

  在索真身上,依然存在著太多疑問,包括他和明壽的絕裂、他究竟遭遇了什麼事、現在他又如何活了過來……依別光先前激烈的反應,她相信他們兄妹的確別有隱情,所以她現在也相信別光的誠意是真的。就因為如此,她更期望藉由索真知道他們先前和他同樣遭遇的同伴,到底是被明壽以什麼手法害成那樣的?還有,失蹤的大塊和明壽有沒有關係?

  也就是因為她想知道這些事情的真相,所以在別光一提起這事時,她才會懷疑他又要回去那裡的動機。

  「我想找回原本屬於我的東西。」回答她的是阿勒司,他的表情認真肅然。「麻煩妳了。」

  不期然地,若風影的心一動!她微斂眸,但很快便揚起眉,秋水黑眸冷靜地回視他。

  「我帶你們去。」

  她身旁的小白書生和大鬍子同樣大吃一驚,但也同時開口:

  「我跟妳去!」他們可還沒對這些人完全放下戒心。

  就這樣,一行人立刻出發前往陵寢。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6-7-12 01:47: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夕陽西斜。

  王城外的南郊,巍峨的先帝陵寢依然戒備森嚴。

  大鬍子用了上回同樣的手法,讓眾人毫無阻礙地進到陵寢內。而這回,若風影直接帶領索真一行人到達那間密室。

  這會兒,眾人已經置身在幽森的石室裡。

  來到這兒,每個人的心情各不相同--若風影他們想到上回來的情景;別光則是環視了四周一眼,接著站到了先前曾綁縛哥哥的牆面前,立時感到心口如刀割般的難受;至於並沒有這些記憶的阿勒司,只是以研究的眼光打量著這裡一下後,就踱回剎身邊。他知道剎出手了。

  剎一來便一語未發地站在石室中央。

  悠閑地雙手環抱在胸前,他臉上有著一抹淡淡笑意。這時一陣突如其來的冷風在他腳邊打轉,順勢飄揚起了他的黑袍下襬。他的笑意加深。

  若風影首先注意到周遭風的異動,立刻將視線投向剎,她驚詫地屏息凝神。

  其他人也察覺到這陣突然出現的怪風和剎從容不迫的神態了。

  不知不覺中,仿佛吸引來一群風精到身邊嬉戲的剎成為所有人注目的焦點。

  當然,見識過他通天本領的別光,此時更是期待地看著他。

  不過很快地,剎的長袍下襬停止飄動,原來的風轉瞬向四方散逸無蹤。

  原本大氣也不敢喘的大鬍子,頭一個用力吐出一口憋著的氣,直接對這氣勢懾人得幾乎令人無法正視的男人問:「你做了什麼?」

  事實上,從這叫「剎」的男人和索真的妹妹神秘地現身在他們關著索真的房間到現在--除了那道以星陣布起的結界--他幾乎什麼也沒做,就好像他只是個力量稍在他們之上的異能者。但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不敢輕忽他。雖然他說不上來、也揣度不出,不過他就是知道這男人的能力絕對不止他眼中看到的。

  他相信小白和風影的感覺一定和他一樣。

  所以當那陣怪風消失了後,直覺是這男人操控一切的他,想也沒想就問了。

  而他的疑問,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剎臉上的笑意未減,也沒讓他們失望。「我沒做什麼,只不過是請風告訴我,這裡曾發生過的事,它們透露了很多訊息給我,如此而已。」

  若風影三人大驚大奇,就連本身是禦風異能者的若風影也無法做到這一點。

  「有沒有哥哥的訊息?」至於別光,則已經迫不及待地要知道答案。

  若風影這時卻不由得奇怪地凝起眉,下意識向在一旁的「哥哥」索真望去。

  阿勒司意識到她懷疑的目光了,他轉過眼,回給她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

  驀地,若風影的心又莫名其妙地一跳!

  「來。」剎忽地對別光招招手。

  別光只一愣,但隨即到他身邊去。

  剎接著朝阿勒司道:「我帶這跟屁蟲去找回你的東西,你跟他們先回去原來的地方等著。」說完,拉著別光往密室外走。

  不過就在兩步外,兩人的身影就仿佛跨進另一個空間似地突然消失。

  瞧得清清楚楚的若風影三人,即使早預期這男人的力量是他們所無法想像的,但當他們親眼看到他施展出來的是他們前所未見的能力時,他們還是不由得驚駭地倒吸一口氣。

  至於阿勒司,當然不會覺得這有何不尋常。他想到的是剎的意思--

  看來他有機會和「妹妹」重新聯絡回感情了。

  就等剎的好訊息吧!而他,可一點也不怪那傢伙把他丟在這裡,因為現在他這個什麼能力也沒有的平凡人,非常瞭解自己跟去了只會是累贅。

  他冷靜地面對若風影三人。「你們不介意等他們吧?」

  若風影立即鎮定回心神,因為知道有許多答案是他可以解答的。

  「也許你可以告訴我,他們要去哪裡、做什麼事?還有……他們要去找回你的東西,又是怎麼回事?」

  眼前這女人並不咄咄逼人,卻有種沒有多少人可以抗拒得了的領袖特質。

  阿勒司見過的女人不少,她們中有的柔似水、有的剛似鐵,但像她這樣既擁有女人特有的柔性特質、又有不輸男人剛毅魄力的獨特女人,至今為止只碰過三個--不過她倒是唯一的人類。

  想起在那場戰役中戰死在他身邊的琉王,他不由自主地對面前這氣質和她有幾分神似的英氣女子無形中添了些親切感。

  「看來妳果真和索真的交情不深。」他莞爾,忽地如此說。

  又是「索真」!

  聽著他那種似乎把自己當另一個人來談論的語氣,若風影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又湧了上來;然後先前別光也有類似說法的情形迅速閃過她腦際,讓她的眉擰深。

  「我們曾經一直是敵人,你忘了?」某個不可思議且近乎瘋狂的念頭猛地一閃而過,但她卻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屏住氣息,不動聲色地丟出這句試探。

  阿勒司並不知道她腦中已轉過了許多念頭,更不知道她已經聰明過人地自己聯想到了關鍵。他一如以往的直來直往。

  「妳說的沒錯,我真的忘了。」他承認。

  沒想到他竟會如此直言不諱,若風影反而有些怔住。

  「有人來了!」這時,敏銳地察覺到陵寢外騷動和迅速向這裡搜尋過來的大批人馬動靜的小白書生,立刻發出警示。

  若風影馬上做出反應。

  「進來的是什麼人?」暫時將對索真的疑問壓下,她問。

  「只是尋常人。」小白書生微凝神便感應出外面那些人與異能者的差距。「看來外面的士兵有人先醒過來,發現情況不對,搜進來了……」他很快地判斷出過程,下了結論。

  大鬍子瞪起一雙牛目。「沒有明壽那妖婆的蹤跡嗎?」說不定可以順便捉那妖婆下湯。

  「索真在這裡失蹤的事明壽一定已經察覺,所以我們剛才要進來才會比上次難上幾倍,我們已經打草驚蛇,讓她有所防備了,你想她短時間內還會自己跑來這裡送死嗎?」小白沒好氣地直想拿鐵錘敲醒大鬍子的妄想。

  明壽那妖婆的警覺心可不是一般低,簡直可以說是成精了。

  雖然他們該很慚愧這些年來竟然連一個普通人都對付不了,但這確是事實。

  「你的意思好像是你比我聰明?」大鬍子不爽地低咆這臭書生。

  小白書生悠哉地「唰」一聲開啟絲扇送涼。「不敢,承讓了。」

  大鬍子氣得亮出大拳頭到他鼻端前。「讓你個頭!你要不要來比比是我的拳頭大還是你的腦子大?」

  「是是是!您大爺的拳頭是比我大、比我有用,我這只有腦子管用的小書生怎麼能跟你比?」依然拐彎抹角將對方打笨就是了。

  直腦袋的大鬍子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過說到底,這兩人在這種時刻還能這樣鬥嘴,還不是因為他們沒把外面那些傢伙當成威脅。更何況,那些傢伙恐怕從來都不知道陵寢裡還有這些複雜的密道、密室……

  「我們走吧。」若風影趁大鬍子還沒反應過來、兩人再繼續鬥下去之前率先舉步往密室外走。

  小白書生和大鬍子沒反對地跟上,至於阿勒司,自然也跟著他們走。反正他暫時也無處可去;再說,他還得等剎回去給他訊息。

  雖然他無法確切知道剎剛才得到了多少訊息,不過看他那副樣子,要追蹤「索真」的去向一定不成問題。

  至於別光,他的「妹妹」嘛!他相信剎會把她照顧得好好的,身為「阿勒司」的他一點也不必掛心。不過若他是「索真」呢?也許他還會不放心剎拐著他妹妹到處跑吧?

  對了,剎也有個妹妹。

  一邊隨著若風影他們在陵寢裡東拐西繞,他一邊思忖這事。

  和剎認識了這麼久,他怎麼從來沒聽他提起過他有妹妹?或者剎曾提過,他卻忘了這事?不過他印象中從沒見過剎的妹妹,這他倒是可以確定。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非常在意起剎的妹妹的事。

  他雙眉之間微打起皺褶,試著搜尋所有記憶,卻仍然沒有任何有關她的蛛絲馬跡。

  他驀地陷入了長思,直到某種尖銳危險的威脅感猛地將他驚醒--

  迅速地回過神,他立刻發現他們已經離開幽暗的陵寢,置身在一座茂密的森林中。不過這時若風影三人已經神色冷肅地停下來各自面向一方,做好了隨時可以出手的防衛准備。

  阿勒司就算沒有了「索真」的記憶和力量,但是屬於身體平日訓練出來對環境變化所產生的敏銳反應和矯健動作,已足夠使他應付超越尋常的威脅。所以他也和若風影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便感到四周空氣的不規則動亂與迅速逼近他們的殺氣。

  「小白,保護好他。」頭也不回,若風影低淡道。

  他們都知道此時的索真雖然活回來了,但他的力量已經失去。換言之,他現在只是個普通人。

  不用說,小白書生已經這麼做了--對「索真」微微一笑,然後閃到了他前方。而就在這瞬間,團團烏雲夾雜著刺耳鬼吼由四面八方撲卷而至。

  若風影一聲冷叱,陣陣狂風立刻隨著她雙手的動作向那些烏雲擊去;大鬍子則朝烏雲被風影的風擊散後、沖出似人似妖的黑影劈去一道道紅光電閃;至於小白書生,他只負責把身後的人顧好,不過要是有不長眼的東西不想活地往他這裡來,他也會不客氣地讓它和惡火去相親相愛就對了。

  一時之間,雙方已展開一場激烈的交戰。雖然若風影他們只有三人,不過卻還不至於落居下風。

  「闖入者……」

  「殺死闖入者……」

  這些高高低低的含混吼聲一直在四處回蕩,像催眠,又像魔音穿腦。

  阿勒司並沒有閑著。當小白書生兩邊開打時,他便赤手空拳替他掩護後方,幾個異妖在他手裡被打回原形,哀嚎著竄走。

  但是即使他們已經打退了不少異妖,卻還是不斷有其他的異妖湧上來,簡直像是生生不息的蟲類一樣。

  若風影知道繼續撐下去當然沒問題,但要是再這樣沒完沒了地打,也只是消耗他們的體力而已。

  不過就在他們想著要怎麼用一勞永逸的方法解決這些異妖時,突然由上方樹影間撲下一團白影,緊接著無數小黑影跟著飛撲而下,再來就連周邊也開始起了騷動……

  若風影分神看清首先朝他們飛下來的竟是索真的雪?時,還沒意識到會發生何事,但當她接著發現無數的禽鳥仿佛像被召集來似地全往圍攻他們的異妖攻去,再察覺周邊開始出現的打鬥慘叫聲後,她立刻知道有援兵來了。

  小白書生、大鬍子當然也看出這些異狀了--他們的精神不由得一振!尤其是認出那只首先出現的白鳥就是索真的寵物雪?時,他們差點沒大笑出來。

  阿勒司伸出手,讓拉拉停在他的臂上。他笑了。

  「拉拉找人來幫忙了!」和拉拉交流並不需要異能。他向其他人宣佈。

  很快地,上空禽鳥的啄擊,再加上外邊逐漸殺進核心來的高手,似乎使得那些異妖慢慢防守不住地開始潰散,接著終於一個個四處逃竄。

  沒一會時間,黑影烏雲完全散去,四周回復了平靜,就連那批禽鳥也飛上樹頂消失無蹤。

  這時,幾個影子走到了若風影他們的前方--那是幾個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有女、有人有魅的組合。

  而這些人與魅,有的並不令若風影三人感到陌生,他們曾見過其中高個子馬臉的男人和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美麗的一人一魅男女。

  他們是索真的人。

  若風影曾幾次在明壽身邊、或者與攻擊明壽有關的行動中見過他們。

  至於其他,他們沒見過的那有著圓胖笑臉的女人,想當然也跟索真有關係。

  他們沉靜地站在那裡,只看了若風影三人一眼後,便直接望向索真。

  「索真,你沒事吧?」馬臉陰沉的中年男人看著這段時間一直和他們失去聯絡、音訊全無的索真,安然無恙地在這裡現身,他的神情有一絲放心,卻不明白他怎麼會和若風影他們一起被支邪的人攻擊。

  他們是跟著拉拉趕來的。拉拉和索真幾乎形影不離,所以當愈來愈心急的他們一髮現拉拉指引他們往這方向來時,他們自然是毫不猶豫地來了。沒想到在他們將一堆異妖趕走後,竟真的看見久違不見的索真就在其中。

  不過一向與他們為敵的若風影也在這裡,令他們不覺全神戒備起來。

  他們只有一個念頭--

  索真受制於他們!

  若風影一見到他們的神色,就知道他們的顧慮與猜忌。

  至於阿勒司,早已嗅出雙方不對勁的氣氛。雖然不明白雙方曾有過什麼瓜葛,不過顯然「索真」是他們間重要的關鍵人物,他當然無法不出面了。

  「對不起,我知道我是索真,但是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他直接說。

  說實話,他到現在還是不明白「索真」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過著怎麼樣的生活?除了他的長相、他以前是個無法開口說話的啞子、他有個叫別光的寶貝妹妹外,他甚至連他喜歡吃什麼都不清楚,所以遇上要和人相認的狀況,他乾脆先聲明。

  他們猛然大吃一驚!因為他們發現--索真竟然對他們開口說話!不過他一開口說的話同樣令他們震駭。

  他們全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並沒有什麼不同、卻又令他們有些陌生的索真,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段日子來,索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陰沉男人忽地警覺地將銳利如剪的視線轉到若風影身上。

  「你們要算帳找明壽那個妖婆去,是她幹的好事。」察覺出他在想什麼,一旁的小白書生忙澄清。

  「哼!早知道這些人一個個把我們當是害了他的人,當初就應該乾脆一刀砍死他省得麻煩!」大鬍子吹鬍子瞪眼,口無遮攔。

  沒想到聽到的會是這訊息,他們又驚又疑。最後他們不由得將注意力全轉回索真這裡。

  「索真,這是真的?」長得一模一樣的其中那美麗的女魅急躁地探臉向他,不過她又忽地張大了眼睛。「對了!你已經忘了!」和她一樣面貌美麗的男人接著說。

  阿勒司點頭。「但我真的可以確定不是若風影他們害我的。」先前已經有別光誤會過他們、要找他們拚命了,現在又換這一批,難怪大鬍子會這麼生氣。他得慎重聲明一下。

  「你不是忘了?那你如何知道真的不是他們害了你?」圓臉笑臉的女人輕輕地說。

  喔!還有索真竟然能開口說話了,她有些無法適應呢。

  「是剎……別光說的。」忽然想到他們一定不知道剎是誰,不過別光他們一定知道。索真的妹妹總該可以相信吧?

  「別光?!」一人一魅同時大叫出聲。「你說別光?別光也在這裡?」表情又驚又喜。

  「怎麼了?又有什麼不對嗎?」阿勒司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

  一人一魅忽然瞪向若風影,自然是沒忘記那天別光受到她的攻擊,是他們將別光救進神殿,但等他們找到人要去醫治時,別光已經失去蹤影--他們一直認為別光的失蹤和若風影有關。而為了找尋別光,他們已經把整個皇宮翻過好幾遍,因為他們知道別光無法踏出皇宮。但是哪裡知道,他們竟會忽然在這裡聽到別光的訊息。

  更諷刺的是,他們一直感到愧對的索真,還有害慘了別光的兇手,竟在這裡碰頭了。

  若風影自然明白他們為什麼會對著她咬牙切齒--那天別光差點死在她的風刀下,就是他們現身將別光救開的。連若風影自己都很想嘆氣又想笑,看來兩邊的恩恩怨怨一時間要釐清很難了。

  「這裡不安全,我看我們先回去再說吧。」她忽然意識到還在明壽的地槃上,念頭一轉便下這決定。

  大鬍子反射性地一吼:「什麼?!要讓他們踏進我們的地方?那不是引狼入室?」

  把敵人迎回他們的地方,有沒有搞錯?!

  「索真、別光都踏進去了,你現在才在叫?」小白書生的思緒也迅速轉過一遍,接著笑笑地拍了拍大鬍子繃緊僨張的肌肉。

  大鬍子被堵,頓時只能氣呼呼地抖著眉說不出話來。

  而阿勒司雖然記不得他們,但直覺卻信任他們。再說既然是拉拉帶來的人,更不可能對他不利,所以他直接對全部遲疑看向他的人點頭。

  於是,心思各異的兩方人馬回到了憑雲借給若風影住的別業--也就是現在若風影他們暫時的據點。

  當然,當若風影帶回索真的這些同伴時,屋裡的所有人是既意外又驚疑。

  不過,深入「敵營」的馬臉男人、圓胖女人、一人一魅也顯得有些不自在。

  若風影安排他們到後院的紅亭上坐。

  鳥語、花香,清風徐徐。

  但看來除了阿勒司,沒有人有心情享受周遭的好景致。其他人的表情和情緒仍或多或少緊繃著。

  「你……究竟出了什麼事?」馬臉男人--馬將,環視了亭上明顯分坐兩邊、敵我分明的眾人一眼後,最後還是把視線停在索真臉上。「你真的完全不認得我們了?」

  「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除非讓我找回記憶,否則這裡沒有一個人可以說清楚。」阿勒司明白地說。他當然感受得到雙方不尋常的氣氛--想來雙方先前真的對立頗深。細想過他們兩方曾透露過的訊息,他大略知道關鍵應該就在那個叫明壽太后的女人身上。但他想到更深的是:既然「索真」的力量與記憶都喪失,他和剎都懷疑跟那個傢伙有關,那麼明壽太后這個人,他就有必要好好瞭解一下了。

  「明壽太后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跟她有仇嗎?」他直接問,而且不限給他解答的是若風影他們或是他的人。

  「她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婦!」大鬍子啐道。「至於你,說不定是被她利用完了才要乾脆毀掉。」

  「妖婦?」阿勒司敏感地微瞇起眼。「她也有異能?」

  「不,她只是個平凡人,但她身邊卻有數不清的邪人異類為她做事,就像你們一樣。」若風影凝視著他,不誇張,只說出事實。「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甘願受她驅策、助紂為虐,也許她用了什麼方法控制住你們,否則我不認為她指令得了你。」

  阿勒司微微一笑。「或許我是個貪慕虛榮的人?」雖然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不是!」一旁的圓胖笑臉女人--馬將的老婆朱朱,即使嚴肅著,臉上仍出現兩個淺淺的笑窩。「你全是為了別光。」他們全是知道內情的人。

  阿勒司感到意外地挑起眉;至於若風影他們,雖然早有猜測索真會替明壽做事一定另有隱情,但他們並不清楚真正的「隱情」究竟是什麼。而今這人一語道破原因,他們同樣又驚訝又好奇。

  「為了別光?」阿勒司低語,並不明白。

  朱朱認為,既然自己和索真踏進這裡、既然知道他是明壽下手害的,自然也意識到他們和明壽那條早岌岌可危的聯繫線已經徹底斷了,所以就算現在當著若風影--他們以前的「敵手」--的面前,她也毫不隱瞞這件外人無從得知的秘密。

  「沒錯,是為了別光……」她開始說起了自小別光身上被種的血咒、完全無法離開皇宮的事,因此索真才不得不受制於明壽為她做事。「……就連我們,若不是真心欽佩他,根本不會跟明壽有所牽扯。她想控制整個天下!」她忽然看向若風影,「我們也知道你們一直要殺掉明壽,所以以前我們不得不成為敵人,不過現在情況好像不同了。」

  若風影雲淡風輕地一笑,並沒有露出太多的情緒。「是不同了。」她仍處在別光與索真這十多年來被明壽控制的震撼裡。

  她試著克制此時心思的翻騰洶湧,冷靜了下來。

  就連小白書生、大鬍子,和隨後靠過來的一些人都愕異不已。

  至於身為「當事人」的阿勒司,總算多獲得了一些寶貴而重要的訊息--關于索真、別光、明壽,關于索真與若風影敵對的原因……

  「我們沒有不和解的理由。」小白書生接著認真道。

  兩方的人都各有思慮。若風影他們想:若朱朱沒有騙他們……而馬將他們也在估量自己和對方的新關係該如何發展。

  「索真,你認為呢?」最後,馬將直接把決定權交給索真。就算他現在失去記憶,但他仍是索真,他們要聽聽他的意見。

  阿勒司有些意外。不過他倒覺得雙方的確沒有不和解的理由。「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他真心地說。

  既然雙方有個共同的敵人,他們早該暗中合作才對。

  馬將他們意會地點頭,看向若風影;而風若影在逐一與其他人交換過眼神後,確定了絕大多數的意見也傾向與對方化敵為友。

  「我不反對。」若風影因應了他們。

  於是為了索真,雙方的關係各進一步。不過當然,在這一開始,雙方可能還很難一下子就相處融洽、完全沒有障礙。

  首先,若風影他們就碰上一個問題。

  「一個高頭大馬、臉上有塊明顯紫疤的大個子?」馬將微皺起冷然的疏眉,搜尋記憶中對這號人物的印象。最後他放棄地搖頭。「沒有。最近我並沒有接觸過這樣一個人……春、冬,你們一直在宮裡,有在裡面見過這樣的人嗎?」他和朱朱不屬於在皇宮裡「保護」明壽的人,他們通常和索真一起做事。

  春和冬一起搖頭。特徵這麼明顯的人,他們若真見過,一定不會忘掉。

  「那是你們的夥伴?」朱朱溫柔地問。

  「嗯。不久前他自告奮勇要去盯明壽的行蹤,那時我們正查出陵寢也是明壽的秘密巢穴之一,所以大塊才跑去那裡……」

  「馬將,傳訊息給其他人,也許有人曾見過他。」朱朱毫不猶豫地對自己丈夫說。

  這也許是他們雙方可以真正打破僵局的契機。

  馬將顯然也明白,所以他立刻點頭。接著,他伸出一根手指,而在轉瞬間,一縷輕煙由他指尖生出、往上飄起,然後很快地,那縷淡淡若無的輕煙消失在半空中。

  「有訊息我們一定會馬上讓你們知道,放心吧。」朱朱對若風影微微一笑。

  「謝謝。」若風影誠心地道謝。有了他們的幫忙,也許大塊的下落很快就會被找到。雖然他失蹤多日、音訊全無早已令他們感到凶多吉少,但是生是死,至少也讓他們有個答案。

  接下來,若風影主動提到了發現索真當時的情形和後來別光出現的事,一直到他們在陵寢外被那些異妖圍攻……

  再稍晚,除了要留下來親眼看到別光才安心的春和冬,馬將夫妻決定回去告訴其他人索真的訊息,和查清在索真身上發生的事是不是真與明壽有關。

  他們現在很放心地讓索真待在這裡了。他們也相信依若風影三人的能力,若臨時有事也足夠保護現在失去力量和記憶的索真。

  ※ ※ ※

  深夜。夜涼如水。

  毫無睡意的阿勒司,一直待在院子裡思索事情。

  他想到以前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以前的世界和現在的世界。以前的阿勒司和現在的索真,同樣是他,不過身為索真的他,性情似乎壓抑多了。而他壓抑的原因顯然是為了妹妹。

  他此時可以確定,他和妹妹的感情真的很好。為了這麼可愛的妹妹,難怪他會被明壽吃定。

  有個妹妹的感覺也不錯。以前的他沒家沒親人、無牽無掛,現在「突然」多了個妹妹,他倒開始期待和妹妹相依為命的日子。

  不知道為什麼,他幾乎同時想到剎的妹妹。

  他皺起眉,忽然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

  什麼感覺也沒有。

  阿勒司確定自己對剎的妹妹什麼感覺也沒有,不過卻莫名其妙竟一直在意那個人……

  那個連名字、面孔都沒有的女人。

  猛地,他敏感地嗅到了來自身後的一縷幽香,他的心一動,轉身--

  「這麼晚了還沒睡?」在夜裡顯得格外清澈恬靜的女子音響,就在他轉身的同時響起。

  一身淡青衣衫,如一抹夢中幻影的若風影,就靜靜站在夜露中、沉靜地看著他。

  阿勒司有一霎的時間,眼花地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另一個影子,另一個水藍色的影子……他用力地一甩頭,再凝神,眼前的女子當然不是什麼水藍色的幻影。

  「妳不也是?」他對她一頷首,因應她的問候。

  若風影看著前方那昂藏男子臉上微微的淡笑,芳心有一下的悸跳和一下的慌,她慌忙地收攝心神。

  「我只是發現星空很美,忍不住被吸引……」她儘量維持音響的平靜。

  其實她很少有這種雅興,只是今夜不知怎麼了,當發現夜空滿天的星斗,便不知不覺走到了外面。但她想不到會碰上索真。

  「哦?」被她這麼一說,阿勒司不由得抬頭向上,果然是一夜美麗閃耀的星空。他臉上的笑意擴大。「剎也很喜歡那些傢伙!」還有辦法把那些星星搞得一團亂再重組回來咧!

  他沒有剎的這種能耐,更何況他專注的也不在那裡。那時候他最多的時間幾乎全和獸妖們在一起。

  若風影雖然不是很明白他這話的真正含意,但他提到「剎」,倒令她的好奇心重起。

  「你……不是失去了記憶?可是你卻清楚地記得你有那個朋友?」他甚至忘了自己有個妹妹別光,卻毫不猶豫地叫出那男人的名字,這又是怎麼回事?

  若風影這時慢慢走近他,隨意地在他身邊的石椅上坐下。

  阿勒司將視線由星空收回,發現一抹幾不可聞的淡香由身側飄過,他回過頭,便看見已經愜意地坐在椅子上的她。

  他想也沒想,跟著坐上她一邊的另一張石椅。

  而她的問題讓他略思考了一下。他在想該怎麼解譯他和剎之間的深遠關係?不過這似乎得牽扯到剎是什麼人、他是什麼人、他現在的狀況……總而言之,這可是一段長到不行的解譯。但最重要的是,他有必要讓她完全明白嗎?

  其實說起來,他和她今天才認識,甚至只能算是半生不熟,也許她也並不是真想知道他這些莫名其妙的事。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只記得他,但就因為我記得他,所以才相信許多他告訴我的事,包括我的妹妹別光,包括他能替我找回失去的記憶的事。」最後,阿勒司只好以含糊的回答帶過她的疑問。

  但即使他隱藏得非常好,若風影還是細心敏感地察覺出他知道的其實比說出來的多。不過她只淺淡微笑,聰明地決定不追問下去。

  她清楚自己和他現在的距離--有許多事,並不是他們這種距離的朋友可以說的。

  更何況他們只是剛從敵人轉為朋友的朋友。

  她微偏過頭看向他。「你雖然失去了力量和記憶,可是你和動物溝通的能力似乎毫不受損……」她注意到他和拉拉的那種溝通,除了靠平日就建立起的感情,他還真的可以由牠的音響、肢體動作中瞭解牠確切的意思,而他的意思也能毫不費力地傳達給牠知道。

  她一點也不懷疑他可以輕而易舉驅使她家的貓去幫他偷魚。

  「我想這是種本能,就跟呼吸、吃東西一樣自然。」他這麼打比喻。

  她有些理解地點頭,接著沒說話地轉回頭,又向上面的無垠星空凝視去。

  而阿勒司原本就沒刻意要和她聊什麼,所以也就隨她將視線往頭頂上的夜空看。

  兩人之間暫時沉默了下來,不過氣氛倒顯得自然閑適。

  「我看妳雖然年紀輕輕,其他人卻很尊重妳,可見妳的能力一定有過人之處。」一會兒,阿勒司打破了沉默,他因回憶而露出微笑。「妳讓我想起了一個朋友。」

  「是嗎?」仍眨也不眨地望著夜星,若風影的唇畔卻悄悄出現一絲識破某個秘密的笑。

  轉回頭來的阿勒司發現她的笑了,他立刻就明白了什麼,但他卻不在意。他早就知道她是個聰慧的女子,否則那些人又怎會如此信服她?

  「她驍勇善戰,智慧氣魄完全不輸男人,而且她還有讓人心甘情願臣服於她、為她作牛作馬的本事……」他想的是琉王。「妳跟她很相似。」他在這裡,不知道她在哪裡?

  若風影終於低下頭來看向他。她知道,他說的是個女人。

  「我長得像她?」她盡可能讓音響維持平穩。

  那個女人,似乎在他心中佔有一定的份量……為什麼她在意著?

  「不,妳們長得一點也不像。」阿勒司細看了星光下的清麗女子一眼,微笑搖頭。「是妳給我的感覺和妳的氣質與她有幾分相像,她是少數令我不得不佩服的女人之一。」

  「她美麗嗎?」若風影無法克制地脫口而出。

  阿勒司不由得咧嘴笑了起來。「很多人認為她美麗,也有很多人不認為她美麗,不過不管是男人女人都為她傾倒就是了。」那傢伙是唯一能令男人、女人同時為她吃醋、大打出手的怪胎,這紀錄倒是絕無僅有。

  「那你呢?」看他說到那顯得神奇出眾的女人就發亮的眼神和笑開懷的模樣,若風影的胃竟糾結微疼起來。她蹙眉,幾乎無法處理這莫名的痛和情緒。

  「我?什麼?」阿勒司被她這一問,像是一時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微揚眉,看著她。「呃……妳不會是說,我也是為她傾倒的人之一吧?」

  若風影凝視著他錯愕又好笑得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模樣,然後,她的心突地一松!她不自覺想為自己的舉措大笑出聲--但猛地躍上心的一個清晰意念,卻讓她笑不出來了。

  緊緊地盯著眼前的男人,她發現自己的氣息在顫抖。

  阿勒司注意到她的臉色似乎不大對勁的異狀了,立即關切地微傾向她。「若姑娘,妳怎麼了?沒事吧?」

  為了克制心頭的騷動,若風影閉眸屏息、調節情緒。

  很快地,她的面色回復了平靜,睜開了眼睛。面對他充滿關懷的神情,她回他一個無事的笑,接著起身。「我想,也許是今天發生太多事讓我累了。對不起,我先回房休息了。」

  阿勒司倒是毫不懷疑地接受她這理由,馬上跟著站起來。

  「抱歉,我都忘了時間這麼晚了。」

  若風影有些冷淡地對他微點頭,便往房間的方向走。

  阿勒司目送她窈窕的背影漸漸走遠了後,想了想,這才決定回房裡。

  但就在這時,前方的若風影忽然頓下腳步,轉身。

  阿勒司發現了,身影也暫停。他有禮地、又疑惑地遠遠問向她:「若姑娘,還有事嗎?」

  停在樹影下的若風影整個人隱在黑暗中,讓人完全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沒什麼。我只是忽然好奇,你說的那位和我相似的朋友,她現在人呢?」

  「她……」沒想她會對琉王這麼好奇,阿勒司微怔,不過還是為她解答:「她死了。」

  顯然這答案令她意外。

  不過她什麼也沒說,靜靜地轉回身,走了。

  這回,阿勒司一直等到看不見她的人後才離開。

  是啊,琉王死了。不僅是她,有許許多多的人、妖、獸,他們的生命也都在那一場最後的戰役中消失。

  就連他自己也是。

  但是他知道,那場戰役之後一定仍有人留下。不只是剎,還有其他的神族人,其他的妖獸異類……或許,就連那傢伙也是。

  阿勒司皺緊了濃眉,一點也不希望他和剎的猜測成真。但如果這事成真……

  那代表麻煩大了。

  他不禁陷進了深深的思索中……

  ※ ※ ※

  別光任剎帶著她眨眼間離開陵寢密室、眨眼間現身在荒郊野外;然後之前載著他們的黑色神駒繼續載著他們向前奔馳。

  「現在我們要去哪裡?」別光想看清他們是往什麼地方去,不過到最後她還是放棄了,乾脆問身後的人比對快。

  「妳長大的地方。」剎給了她意想不到的答案。

  「皇宮?!」別光果真嚇了一跳。她回頭望向他。「難道哥哥的記憶被帶回皇宮裡?是不是在太后那兒?」心思一轉,她現在終於有機會問,「告訴我,你剛才在裡面到底知道了什麼事?哥哥真的是被太后害的?她是怎麼害他的?為什麼要害他?剎……」她急。

  剎伸出一隻大掌放在她額上,她立刻安靜了下來。因為這時有一些斷續、卻可以連貫的影像快速在她腦中閃過,於是她看見了失去意識被綁在密室的哥哥、看見了太后和她那日在神殿洞穴裡見過的怪袍男人都在密室裡、看見了怪袍男人將一顆水晶球放在哥哥額前,而一股微光似霧氣流不斷由他額前出現,再被吸入水晶球裡、看見太后和怪袍男人將水晶球帶離開、最後她看見若風影他們進去將哥哥帶走……

  剎慢慢把手由她額上放開。

  別光腦中的影像立刻一斷!她還有些茫然失神地將眼睛眨了又眨。

  剎看著她呆茫的神情,忍不住好笑地改輕拍了拍她的粉頰。

  「喂,小傢伙,回魂了!」

  別光總算像睡醒過來一樣地將眼睛焦距調校他,臉上的神情忽地轉成怒憤。

  「真的是太后!真的是她!」她低喊。

  雖然早知道哥哥和太后終會有絕裂的一天,但「親眼」看到哥哥被太后害慘,她還是又驚又痛。

  「怎麼?想為他報仇?」剎懶洋洋地將她的頭轉向前方。

  「哼!當然!」別光毫不猶豫。

  「很多人想對付她都沒成功,妳以為憑妳這三腳貓功夫真的報得了仇?」他知道她有幾兩重。

  「你不幫我?」她的功夫三腳貓沒關係,有他在就好了。

  「要不要我乾脆把她綁到妳面前?」這小鬼,簡直把他當願望神使用了。

  「好啊、好啊!」開心地轉過頭,滿是期待地看著他。

  天外飛來一記爆栗。

  剎一點也不客氣地以指節用力朝她潔白的額頭敲下。

  別光冷不妨遭到偷襲,吃痛地馬上雙手護在被敲的額上。「什麼啦?!臭冰人!」

  剎低眸再賞她一道沉定的眼神。「我只是忽然發現,妳好像被我寵壞了。」他已經開始意識到自己似乎愈來愈寵這小鬼。他想到以後--他總不可能一直把這小鬼帶在身邊,當然她也不想一輩子跟著他吧?以後他們會分開,這小鬼說不定會因為太無法無天而死得快。

  別光可還沒想到這一層去。她一邊揉著額頭,一邊卻對他綻出理所當然的笑。

  「那又怎樣?對你有壞處嗎?」

  「有壞處的是妳……」其實他幹嘛替她想這麼多?以後她自有她「哥哥」為她煩惱去。

  別光突地逸出銀鈴般愉快的笑聲,並且睨了他一眼,便扭頭望向已經逐漸為夜色取代的前方景致。

  「管它什麼好處壞處,反正什麼以後啦、未來啦,我都不知道!我只要想現在就夠了!而現在就是你要帶我找回哥哥、順便把太后綁起來,對吧?」

  這小鬼!他到底該說她單純還是不單純?

  也罷!

  不過她還真是說得挺不錯的。未來是未來,重要的是現在。至於現在嘛……

  剎微笑地把別光被風吹到他臉上的發撥開,跟著她看向前方。

  「啊!我看到王城的燈火了!」別光發現遠方出現在黑夜中的點點燈火,開心地大叫。

  剎對神駒低喃了一句什麼,神駒一聲嘶鳴因應,便放蹄以快飛起來的速度向前奔馳--

  更夜時,高踞城牆上的守衛,很偶然地只見一抹美麗的流星仿佛由天際落到城內的某個角落;不過他只為自己與流星的偶遇感到驚喜,什麼也不曾懷疑。他當然更沒發現,流星降落的地方,不偏不倚地正是皇宮所在。

  ※ ※ ※

  皇宮內,一場宮宴未歇,半座宮廷仍歡樂聲處處。

  不過總有某些地方是喧鬧聲到達不了、也侵犯不了的。

  明壽太后祭司的海神殿下,兩抹影子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此。

  高大俊儀的黑袍男人若有所思地站在這尊白玉石像前、微揚首盯著「海神」耀武揚威的神情。而跟在他後面的絕美少女則學著他睨了海神像兩眼,卻立刻失去興致地轉到神像後方、祂赤足的腳後跟位置。

  一如她每回下來這兒的慣常動作,她舉足往神像左後跟一踢。

  她等著。

  但是她緊盯著看的神像右腳後方,卻毫無動靜。

  她不信,抬腳又做了同樣的動作,不過結果還是一樣。

  這下她皺眉起疑了,忍不住蹲下身,用手親自在那塊原本該開啟的石板上捶了捶。

  「鏗、鏗、鏗」的空洞回聲證明石板下確實仍存在著秘密,可是它現在卻打不開了……

  別光有些失望。本來她還很想下去看看那以前冰著剎的大洞穴現在變得怎麼樣了呢。

  「下麵有什麼好看的?」剎的音響從前頭傳來。

  別光站了起來,不死心地又踢了好幾下,才終於放棄地離開那裡走回前方。

  剎的注意力顯然已經由那尊海神像上移開了,他看著走過來的別光,知道她想做什麼。

  「下麵已經塌了,機關也被封住了,妳還想舊地重遊?」對於自己待了一段時間的地方,他可是一點也不懷念。

  「塌了?怎麼會?」別光有些意外。其實她只是想看看而已。畢竟這地方可是她從小到大的秘密遊戲地點,難免有點兒眷戀嘛!更何況她今天來這一回,以後恐怕再沒有機會了。

  剎的表情似笑非笑。「那地方留著做什麼?」

  「啊!它不會是你……」別光若有所悟地指著他。

  「是我。」他點頭直接給她答案。

  別光只眨了下眼,然後沖著他一笑。什麼都知道,便什麼也不再問了。

  剎也回她一笑。

  「你不是說這裡有線索?那找到了嗎?」別光馬上把洞穴的事拋開,想到最要緊的事。「跟這個海神像有關係嗎?」他剛才一直盯著祂看。

  「那顆水晶球曾放在這裡……」剎指著那海神像頭上戴著的王冠中間,那處似乎應該嵌著某個圓形物體的凹陷痕跡。「不過現在它已經被移走了。」這裡的風和水給了他這些訊息。至於這尊「海神像」……

  他當然沒忘記「他」的面相。

  想不到「他」竟成了尊海神!看來他和阿勒司的猜測要成真了。

  「啊?被移走了?!」知道哥哥的記憶全被困在那顆水晶球內,別光聽他這麼說,不由急得跳起來。「那我們不是又晚了一步?!」不過她很快抱住剎的手臂,「快走吧!不管它被移去那裡,我們還是可以追到它對吧?」她全然信任他的能力。

  剎確實追蹤得到。

  他沒抗拒地任別光拖著他走。

  「妳不打算找明壽算帳了?」他忽地好心地提醒她。

  別光頓了一下,掙紮。

  「她就在附近。」剎提供線報。

  別光皺緊眉,不過很快放鬆。她跺了下腳。

  「算了,反正她又跑不掉!」暫時放棄。現在找水晶球比對重要。「我們快走吧!」繼續拖住他。

  剎一笑,如她所願。

  ※ ※ ※

  夜更深。星燦。

  星空下,這片有著連綿小丘起復的野地上,一群人正四散在仍亮著的營火堆旁睡著。至於坐在較高的石塊上、一名張著睡意迷蒙的眼睛,勉強警戒著四周的年輕人,則是輪到值更的人。

  夜風吹得人舒服極了,更是讓人想向睡神投降。不過年輕人大大地打了個呵欠,還是繼續撐住了。

  這荒野上,除了近處的蟲叫、遠遠不知名動物的號聲,倒是寧靜安詳得很。

  看來今晚也沒什麼好戒備的,更何況這裡已經布下防備的結界。

  年輕人又打了個呵欠,伸手揉揉眼睛,嘗試振作下精神。而就在這時,一陣涼沁的風吹來,綁在一旁的馬兒似乎微起騷動。

  年輕人下意識地向那些馬兒看去,只見到原本睡著的馬兒全都起來了,並且還豎長耳朵、安靜地望向同一個方向。

  看到這怪異的一幕,年輕人立刻警戒起來。

  他向馬兒們望去的方向望去。

  隱約地,一團黑雲似的物體正在遠遠的那一端移動著;只一下,那物體明顯地朝這裡而來;再一眨眼,那黑雲般的物體成了清晰的影子--是一匹黑馬--已經無聲無息地到來了。

  年輕人幾乎是驚駭地從坐著的石上跳起來。他不可置信地瞪著如天降神兵般停在不到幾尺外的高大黑馬,和馬背上的人。

  雖然這驚人高壯的黑色馬兒停下的地方在營火的火線之外,不過在馬背上的兩抹人影仍依稀可見。

  馬兒和人,靜靜地就在咫尺外。

  而年輕人原本要呼喝出聲,可是當他的視線接觸到坐在馬後面那高大的人影上、一雙宛如寒星的眼睛時,他的意識倏忽間模糊了,接著,整個人軟軟地跌坐回石上。

  但是這時,原本睡躺在地上的人,忽然間也被驚醒了。

  那些警覺性較高的人先是察覺到空氣中的某種異變,俐落地翻身醒來,然後其他人再一個個全部醒起、做出防衛的動作。

  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都是悄無聲息矗立在營火外的馬兒,和馬上的人。

  「你們是誰?」一聲沉喝爆出後,一名身穿奇特怪袍的陰鷙男人站了出來,細小的眼睛直盯著坐在馬背上的人影。

  陰鷙男人並沒有現出懼駭。

  他的人已經一字排開地與這兩人對峙起來。他當然感受得到其他人的震驚。

  一聲輕笑,像柔風,又如利刃似地穿透他們的耳朵。

  「支邪,把你身上東西交過來。」接著,一個像樹濤般的音響低低地吟唱著。

  而一聽到這音響,幾乎所有人的意志便已軟化九分,原本警惕的眼神表情也轉成了迷茫。不過這些人中,並不包括力量最強的支邪,和在他身邊的兩名手下。

  支邪用盡全身的力量抗拒著那幾乎令人無法抵擋的催眠音響。而他同時大驚!

  「你到底是誰?你……要我交什麼東西?」他幾近困難地吐出字句。

  除了太后和他的人外,沒有人知道他這趟行程,更沒有人知道他身上帶著什麼東西,可是這神秘人竟一來就要他交出東西?

  難道眼前這兩人是一直和他們對抗的那批人中的?

  支邪腦中迅速轉著各種念頭。

  「索真的水晶球。」不廢話。

  支邪的心一震!

  「你究竟是什麼人?怎會知道水晶球的事?」即使驚駭莫名,他仍企圖拖延時間想著該怎麼制伏擺脫這兩人。

  不過就這短暫的接觸,即使他還估算不到對方的力量如何,卻很清楚那絕對不亞於他。

  他的手,悄悄地向後方劃出象徵式。可他仍不動聲色地面對著他們。

  坐在馬背上的人又是一笑。「別做召喚了,它們進不來。」

  支邪的心一跳,突地向四周看去--果然,他的異妖就像被一圈無形的物體隔住似的,只能在周邊化作團團黑霧張牙舞爪。

  他倏地回過頭,卻猛然發現面前已經多了一個高大凜然的身影。

  沒仔細看這身影的模樣,他反應很快地跳退開兩步。而他身邊兩個最忠誠的手下則已經朝這人影擊出兩團火球。

  俊儀威朗的黑衣男子只一挑眉,那兩團原來擊向他的青森火球忽地停在半空、接著立即往原路射回。

  那兩人幾乎是驚險萬分地才閃過那兩團火球。

  至於支邪,在一跳開後,終于看到那男人的面貌了。他猛地呆住,接著不可置信地大叫:

  「大神!」

  是他!

  是太后娘娘一直供奉在神殿下的大神!

  支邪一眼就認出這張他看了十幾年的面孔。

  「大神?」坐在馬背上、一直沒出聲的另一個人影,終於忍不住嗤地笑出聲。而這有些熟悉的小姑娘音響,讓支邪又陷入另一個疑惑。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活生生站他面前的「大神」。

  支邪努力瞪大眼睛看著就站在他五步外的「神」,無法克制滿心的激動。「大神!您……您真的活過來了?那一天您忽然消失無蹤,太后和我一直想再找回您,沒想到……沒想到您真的回來了……」他有些結巴。

  因為太后的青春容貌與「大神」給她的能量息息相關,所以就連他也將「他」奉為神般敬仰--雖然這有違他們主的信條,但他們仍相信大神能夠為他們帶來力量。

  剎的唇邊飄過了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他雙臂環抱胸前,雖然淡然神定,氣勢卻迫人而來。

  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一哼。

  支邪大受震撼,「咚」地一聲跪了下來,並且還伏拜在地。「大神!」誠惶誠恐地。

  至於他那兩個躲過火球攻擊的手下和其他回過神來的人,雖然不明白他們的頭子為什麼竟如此敬畏面前這男人,不過這男人所展現出來的力量與無形的氣魄也將他們完全震懾住了。所以當他們的頭子毫不猶豫地跪伏下來時,他們也紛紛受到影響地跟著他這麼做。

  轉眼間,一群人已經臣服在剎面前。

  剎可沒閒置和這些人玩這種膜拜的把戲,更何況那小鬼看在眼裡已經在那邊偷笑到快翻了。

  他平伸出一臂,將掌心向支邪,接著,他再握拳,把手翻開--一隻黑色盒子便躺在他手心上。

  察覺到盒子內隱隱有股力量蟄伏著,他揚眉。

  「支邪,東西我帶走了,告訴那個傢伙,」瞬間,他已重坐回馬背上。「改日有空,我會去找他敘敘舊,我想他一定會很高興見到我。」

  空氣中微微傳來一陣異動。

  等到支邪感到不對勁地抬頭向上望去時,大神和馬兒早已不見蹤影。他又是震驚又是錯愕。當然,他也聽到大神說的話了。他猛地探手往自己懷裡一搜--果然,盒子不見了!

  他幾乎是立刻跳了起來。不過他現在又要往哪裡去搜尋「他」的蹤跡?!

  但在一會兒冷靜下來之後,支邪思忖起「他」最後那幾句話的含意,突然心跳開始加快--莫非大神說的「那個傢伙」是……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6-7-12 01:47: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看完了一場好戲,等到馬兒再度上路,別光已經迫不及待要去翻剎的手。

  「讓我看看那個水晶球!你不是拿到了……」她沒在他的左手找到,又去捉他另一手,然後她噘嘴瞪他,「你把它藏去哪裡了?」

  剎搖頭。「這東西對妳來說有點兒危險,妳還是別碰的好。」這種能吸人力量的晶球,即使是像支邪那種擁有強盛異能的人也無法完全掌控住它,一個控制不好,就連線觸到它的人都會有事。

  「看一眼也不行?」聽過剎的解譯了,別光雖然明白,但還是想瞧瞧它。

  剎面對別光這一副足以軟化鐵石心腸的人的撒嬌模樣,依然不為所動。

  「不行。」他拍拍她的頭,知道她旺盛的好奇心不是可以輕易被打退的。不過他自有法寶。「妳哥哥的記憶和力量全在這裡面,為了不讓它們受到不必要的幹擾而產生問題,我們最好連看它都不要。」他低眸緊盯著她,「妳也不想要妳哥哥在這緊要關頭,因為一點點的意外致前功盡棄吧?」

  別光只掙紮了一下就放棄了。是啊,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煩悶地吐出一口氣,她轉頭望向前方。「哼,反正你說的都有理!」雖然很懷疑他是在拐她,可是她又怕萬一是真的,她若不小心把它怎麼了……

  剎臉上悄悄露出一抹促狹的笑意。

  「你答應我,一定要讓哥哥變回來。」沉默了一會兒,別光忽然低低地開口。

  「我答應妳。」剎將一件披風披到她身上。「不過妳得要有心理准備,他跟以前的哥哥會有些不一樣。因為他會同時擁有阿勒司和索真的記憶。事實上,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別光皺眉思索了一下,有些無法想像有兩種記憶和身分的哥哥。不過她還是很快想通了。

  「沒關係!只要他沒忘了我是誰、記起以前的事就好了。再說你也需要他幫你找出妹妹……啊?!」此時她終於憶起這一直擱在她心裡的大疑問了。她立刻又轉回頭來盯住他。

  剎當然知道她想到什麼了。

  「阿勒司什麼事都記得,就是不記得我妹妹、他的情人。」他大略讓她明白阿勒司做的事。「……就因為他連同對丹丹的感情和記憶也毫無保留地封進她的封印中,所以即使我喚回以前的他,他也完全不知道在他的生命中曾有個他深刻愛著的人。」

  「他是不是太笨了?」怔了一會兒之後,別光忽然吐出這句話。

  「就連我也想踢他一腳。」剎點頭。

  「所以……你妹妹找不回來了?」別光滿是同情地看著他。

  他的星眸閃動笑意。「身為失去情人的記憶、又是普通人的阿勒司沒有辦法,但是或許擁有力量的索真和阿勒司可以有些發現。」其實他倒是對「索真」深具信心。

  別光不懂,不過暫時她可以把這事放下,因為這事得排在她哥先回復記憶之後,況且這是剎要去煩惱的。

  放鬆了下來,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

  「累了吧?」剎讓她的背靠躺在他身前,將披風幾乎整個掩住她。「妳先閉上眼睛睡好了,要回去還有點時間,到了我會叫醒妳。」他縱容地哄著她低語。

  別光毫無抵抗力地低哼一聲,乖乖閉上眼睛,完全不怕這回去的一路上是否會遇上什麼意外狀況,她只信任地將自己交給剎,一下子便跌進夢鄉裡。

  她真的累了。

  從和哥哥重逢開始到現在,她才真正可以放下心來休息。

  而剎,則看著她毫無戒心、無邪得令人想憐惜的睡臉一會兒後,這才收攝心神,重新注視向前方。

  此時,星空轉換。天,漸漸亮了。

  ※ ※ ※

  一早,若風影他們住的地方就來了許多客人。

  而這些人全是為了索真來的。

  不過這些「人」,其實不全是人,還有妖、有獸。

  見到平安無事的索真,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當然,他們沒忘記索真失去記憶、失去力量的事。

  至於面對著這些全沖著他來的奇人妖獸,阿勒司倒慶幸自己不必多做解譯,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失去記憶」了。不過和他們在一起,他一點也沒有拘束陌生的感覺。

  因為他是阿勒司,也是索真。

  成人形的小狐精慵懶地伏在他的大腿上睡覺,拉拉則在他的肩上睥睨著小狐精。而馬將、朱朱則坐在他的右前方,昨天便留下來的春、冬在把玩著桌上造型像個老翁的盆景,其他或人或妖或獸統統或坐或站散在屋裡四處。

  真的!一間大大的房子簡直快找不到地方坐了。

  而阿勒司當然是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這時,眾人正在一陣七嘴八舌地討論要怎麼找回索真的記憶和力量。

  「我家老爹以前人稱神醫,他好像有教我怎麼醫治失憶症……」一名面容清瘦、一副郎中樣貌的漢子皺眉陷入苦思。

  「?,老麼,要不要用妳的電去刺激一下他的腦袋看有沒有用?」有人出主意。

  「不好、不好!索真現在只是個普通人,要是他被老麼不小心電死了怎麼辦?」馬上有人反對。

  被叫「老麼」的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因為她的力量常常失控。

  「……小袁,你們那邊的雪洞裡不是有生長一種叫『見笑』的靈草嗎?你去摘來給索真試試看能無法把失憶症治好。」一名黑臉大個子說了。

  全身雪白、臉上有著濃密毛髮、似人似猿的猿妖立刻點點頭,並且突然要往屋外跳走。

  索真趕忙叫住那只猿妖。

  「其實大家不用麻煩,已經有人去替我想辦法了。」聽他們這個那個地點名叫人,不過他現在得趁有人去白忙前出來制止。

  而他這一說,眾人立刻又驚訝又好奇。

  「是誰?他真的有辦法嗎?」馬將代表大家發出疑問。

  阿勒司信心滿滿。「如果他沒有辦法,我想這世上就沒有其他人有辦法了。」

  眾人更是大疑。

  「難道是若姑娘他們的人?」朱朱有讀心朮,但非必要她不會輕易去讀別人的心思。可即使如此,憑著女人敏銳的直覺,她昨晚仍然由若風影看向索真的眼神中隱隱看出了什麼。

  索真和若風影?

  嗯!一個是頂天立地、氣宇軒昂的好男子;一個是巾幗不讓須眉、冰清玉潔的妙女子,這兩人,有沒有可能迸出什麼火花來?

  以前他們是敵對的雙方,她當然不可能想到這層去,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現在他們可以算是戰友,那也許……他們這些人還可以因此而變成「親友」呢。

  朱朱忽然感到有些興奮。

  阿勒司注意到朱朱對他笑得有點兒詭異的表情,不過他可完全想不到她想的那方向去。

  「不是,不是若姑娘他們。」阿勒司想起和若風影昨夜的偶遇閑聊,也記起昨天他們請托的事。「對了,你們有若姑娘他們失蹤的那位夥伴的訊息了嗎?」他看向馬將。

  馬將搖頭。「還在找。」

  稍後,眾人問到了一個目前最重要的問題--

  「我們現在怎麼辦?要等你回復記憶再作打算?還是要先做點什麼事?」

  他們這些人中,不完全是明壽看過的人。換言之,有人是索真刻意不讓明壽知悉的暗樁--當然,今天來的也不是全部--他們原本或明或暗地替明壽做事,反之,則是或明或暗地破壞明壽的好事。而現在因為索真的出事,他們在宮裡的工作就停頓了下來。因為索真不明失蹤的這段時間,明壽詭異地對在她身邊索真的人做出或勸服或意圖不明的行動,早已使得他們有所警戒。而現在他們知道索真出事是被明壽所害,所有人的第一個反應自然是為他報仇。但他們也同時考慮到了別光。就因為他們之前還不確定別光究竟身在何處,所以他們才不敢魯莽行事……

  阿勒司雖然不是很明白他們這些纏纏繞繞、枝枝節節的問題,不過他知道,在他還沒有得回索真的記憶前,他無法替他們做決定。

  「讓馬將全權作主吧。」對于大家希冀的目光,他倒是有了這主意。他早已看出,除了索真,馬將應該就是最得他們信賴的另一個大頭。

  其實馬將也已經考慮過這問題了。

  「我想讓所有在明壽身邊、她看得到的人都撤回來。」馬將看了眾人一眼,再直視著索真,沉聲道:「你失蹤多日,如今又從那地方被救走,明壽一定早就發現了,她會懷疑是我們救了你,更何況她最近又對我們那些人有點動作……」

  阿勒司微笑地直言:「你應該已經做好防備了,對吧?」他才不相信他會等著被宰。

  馬將的眼光一銳,其中也有驚喜。「你怎麼知道我會這麼做?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難怪他會這麼猜,因為以前索真總能輕易抓到他的謀略。

  阿勒司搖頭抹去他的希望。「不,我只是直覺認為你既然清楚所有情勢,就不應該什麼准備都沒有。」

  馬將雖然失望,但很快便又振作起來。

  一會兒之後,昨晚也一直沒機會問的春和冬,這時終於問出了口。

  「索真,你不是說別光也在這裡?可是我們昨晚根本沒看到她。問這裡的人,他們也不知道別光是誰……這是怎麼回事?」冬透通皙亮的臉微微皺起。

  所有人立刻豎起耳朵,更專注地看著索真。因為別光的下落也是他們極想知道的。

  至於身為別光「哥哥」的阿勒司,面對眾人探詢的目光,他神色如常。

  「別光她……」他才開口。

  「我怎麼了?」又甜又軟的音響忽然從門外傳來。

  眾人一驚,立刻往門的方向望去。

  只見門口毫無預百萬現身的別光一邊踏著輕快的腳步走進來、一邊對滿屋子的人燦笑著點頭--雖然她只見過其中的幾個,但是她知道他們都是哥哥的知交。

  「別光!」所有人意外又高興地喊。

  不過這時一個跟在她身後進來的人,也馬上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那是個儀容俊偉得不可思議的男人。沒有人形容得出第一眼見到他的奇特感受,但眾人的共同想法是:他必是個非凡人。

  剎對他們毫不掩藏的好奇與驚懾只是微微一笑,並且怡然自在地站在他們之中。

  阿勒司已經來到別光和剎眼前了。

  「找到了!」別光首先興奮地沖著哥哥宣佈。

  而阿勒司在一見到她進來的雀躍神情時就猜到了,不由得也露出愉快的笑容。

  「辛苦你們了。」他對別光和剎由衷地說。

  四周的眾人立刻有人從中領悟到了什麼。

  「索真,難道他們就是替你去找辦法的人?別光和這位……」馬將站了出來。

  阿勒司當然知道大家對剎的好奇,所以他趕緊為眾人介紹起他。「對了,這位是我的朋友,剎。」

  「朋友?」馬將大表驚疑,就連其他人也立時發現不對勁。

  阿勒司自然明白他們在想什麼,不過他只是對馬將笑了笑,並沒再多做解譯。

  這時春和冬也圍到了別光身邊了。

  阿勒司沒有解答馬將心中的疑惑。接下來,別光和春、冬吱吱喳喳說完話,便迫不及待地拉著他到一張椅子上坐,再望向剎。

  剎明白她的意思。

  阿勒司也明白。

  其他人也由他們的舉動中發現些許不尋常,所有人忽然安靜了下來。

  剎走兩步站到了阿勒司面前,兩人對視,微微一笑;接著,剎朝他伸出手,而就在他手上,一顆其中翻騰著美麗詭艷紅光的水晶球乍然出現。

  這下,所有人都不由得睜大眼睛看著那顆水晶球。而在眾人的注視下,只見水晶球內流動的紅光似乎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引,由球內慢慢滲透出來,並且,那成團的紅光直接就往索真的額心鑽去。

  不過這一眨眼的時間,奇詭的紅光就在索真額前消匿無蹤。

  至於垂目承受著那團紅光的索真,他先是神情一震,濃眉蹙緊,接著漸漸地,他的面色愈來愈蒼白凝重,甚至開始猛冒汗。

  一旁的眾人清楚此刻的索真正處在一個重要關頭上,所以大家也跟著屏氣凝神、緊張萬分地盯住他。

  別光的焦灼更不下於任何人,她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深怕哥哥有一點兒意外狀況出現。

  時間,悄悄地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索真的臉色逐漸回復正常,緊鎖的眉頭也已經松開。又過一會兒後,他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眾人幾乎是大氣不敢喘地看著他。

  索真的臉上多了種懾人心魂的耀目光釆,而他回望向眾人的雙眼神光閃動,仿佛其中蘊藏了無窮盡的生氣。

  「哥?」別光還有些不確定地低喚他。

  索真的視線凝向她,接著對她露出一抹熟悉寵愛的笑。「妹!」

  別光的淚水頓時像大雨般傾盆而下。

  「哥!」夾著哽咽的一聲哭喊,她投進了他張開的雙臂中。

  哥哥回來了!

  索真回來了!

  ※ ※ ※

  當夜,月牙微露,星光滿天。

  就在這泛著神秘光輝的星空下,一望無際的綠色海浪仿佛就要這麼蕩向星空。

  星下、樹海上,卻奇異地正有兩個人在悠哉對飲。

  風來,樹動,兩個男人在上面依然穩坐如山,一派的悠閑。

  「明壽和我的戰爭,我可以自己來,不過我不希望把小光卷進來……」阿勒司--索真,已經同時擁有以前和現在的記憶,對于自己和妹妹別光的親情、和明壽之間的恩怨,他當然已全部一清二楚。

  他不會放過明壽。為了阿莫師--他與小光的親娘,原來是死於明壽之手--多年來他一直暗中在追查娘當年不單純的意外猝死,最後才終于將線索追到明壽那裡。果然經由這次的大難不死,對照娘死前的情況和他完全一樣後,證明瞭兇手果然是明壽。還有為了小光……

  現在小光因為剎而意外解開血咒的威脅,脫離明壽的掌控,他更可以不再有忌憚地對付明壽。

  他看向剎。

  剎的眸底逸出笑意,明白他的意圖。

  「你放心把自己的妹妹交給我?」

  那小鬼……

  他的心一動!

  想到那小鬼還會繼續黏在身邊,他就想笑,而且是非常愉快的笑。

  「我信任你。」索真的神情忽然微微打皺。「再說,你不是也要我幫你找妹妹?」互相幫忙啦!不過……

  方才剎讓他看過他妹妹丹丹的幻影了。老實說,他對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甚至連一點點熟悉也談不上;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剎非要他幫他找人不可?

  剎現在的力量大過他不止十倍,如果連剎都找不到那下落不明的妹妹了,為什麼他就可以?

  剎知道他的困惑。

  「我想就連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一件事……」他慢慢地開口。

  「怎麼?我會沒察覺到什麼而你卻察覺到了?」索真倒起了興致地揚眉。

  「阿勒司的記憶,其實並不完整。」剎直截了當,「有一個人徹徹底底地由你的記憶中消失,就連你對她的感情也是。你以為我為什麼非要你才能找出丹丹?」他微抬指,一陣帶著某種甜暖香氛的風輕襲向索真。

  於是,他腦中如電光閃過地浮掠過許許多多影像--所有關於他和丹丹的過往……

  星光燦爛,夜色溫柔。

  好久之後,索真總算慢慢從深深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他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息,然後,緊緊看著剎。

  「丹丹……」他只能沙啞輕喃。

  那是他的情人、他的愛,他寧願失去生命也要常駐的女子,可是他竟忘了她!而即使在他得到與她相識相愛、直到自己灰飛煙滅的過往回憶的此刻,他的心雖然跳得猛烈狂野,但他的感覺卻仍像隔了一層紗--他想要捉住那種對她的愛的感覺,卻徒勞無功。

  他知道自己確實深刻地愛著她。

  可是他的回憶、他的愛情現在全交給了她。

  那是他最初的愛,也是唯一的愛。

  「我會找到她。」他堅毅沉定地發下誓言。

  剎笑了。敬他一杯。

  天上的星,也仿佛以關切的目光俯看著這個世界。

  因為這個世界,還有許多事正在發生、還有許多事才正要揭開序幕……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2 13:4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