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比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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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懷念作家琦君阿姨，常常想起她生前住在新澤西時，我倆煲電話粥的情景。她文章寫得好，平時說話也充滿機智善於比喻。有一段時間她文章少了些，自嘲說是「茶壺裡煮湯圓，肚子裡有東西，卻倒不出來。」幽默的比喻像一朵朵笑臉，點綴著我們談話的興味。

想起《世說新語》裡一則謝安在雪天裡和子姪們聊天，論及如何比喻雪景，姪子說：「撒鹽空中差可擬」，姪女謝道韞則說：「未若柳絮因風起」，境界高出許多，她也因這則妙喻成為千古留名的才女。妙「比」生花令人難忘。

比喻是寫文章裡重要一環，被稱為語言藝術中的藝術。好的比擬就像仙女的魔法棒，點石成金，令人豁然領悟，會心而笑。亞里斯多德曾經說過：「比喻是天才的標識」。錢鍾書是近代小說家很擅用比喻的，《圍城》這書名本身便是比喻，旁徵博引機智俏皮隨手拈來，是他對生活的幽默理解和注釋。張愛玲作品裡更是遍地開花的奇妙比喻，值得細細品味反覆咀嚼，她說過：「這幾天總寫不出，有如患了精神上的便祕。」幾乎沒有她不能形容的東西。在《半生緣》裡對祝鴻才的描繪：「笑起來像貓，不笑像老鼠」，她用這種幽默的語言，描繪了世俗的眾生相，刻畫的是深刻的人性。最有名的句子：「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她也用白玫瑰紅玫瑰來比喻妻子與情人。她的另一句名言：「要做的事情總找得出時間和機會，不要做的事情總找得出藉口。」如今被演繹成：「事業線和時間一樣，要擠總是擠得出來。」而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中年之後頭髮變少，每次梳頭時總要從旁邊往中央梳，他自己開玩笑說：「這髮型還有個名堂，叫做地方支持中央，也叫鄉村包圍城市。」

有不少精闢巧妙的比喻直陳問題核心，直指難點痛處。我的表妹高齡未婚是有理由的，她說：「男人就像停車位，好的車位都被占走了，遠遠看著有個空位趕過去，結果是殘障車位。」上過男人幾次當，她說：「男人的話就像老太婆的牙齒，有多少是真的？」「所有男人都是騙子，不同的是，幸福的女人找到一個大騙子，騙了她一輩子。不幸的女人找到一個小騙子，騙她一陣子。」

一位先生形容在街上看到一個人走近，「遠看像逃難的，近看像要飯的，再看像撿破爛的，仔細一看是美術學院的。」原來是他那不修邊幅的名士派畫家朋友。

年紀漸長，人不免感嘆：「青春就像衛生紙，看著挺多的，用著用著就不夠了。」更有說老的時候：「萬般皆下垂，唯有血壓高。除了肝會硬，其他硬不起來了。工資不高血脂高，太太不疼心絞疼；表現不突出，腰間骨突出；開會不發言，前列腺發炎。」

我常在各地演講，推廣幽默，總是鼓勵人們要樂觀：「我們要樂觀得像什麼？像茶壺，屁股燒紅了，嘴巴還要吹口哨。」此話總能引來一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