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筠 -【糾纏逃妻】《全文完》

蔡仲子

第八章

　　一如這幾天的出門時間，康黛心已經很熟悉去丁娣娣家的公車路線，不是在顛峰時間搭公車，倒也是一件很悠閑的事。

　　但是今天和前幾日不同的是，她一出家門就看到費克群的車停在她家大樓門口前，他本來坐在車裡，看到她走出來，他立刻打開車門下了車。

　　「要去上班嗎？」費克群爽朗的問道。

　　她有些詫異的望著他，感覺他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今天的他沒有西裝筆挺、沒有擦得發亮的皮鞋，只是簡單的襯衫、休閑長褲，再加上一雙休閑鞋，看起來仿佛要去渡假，而不是得日理萬機的總經理。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就算已經放棄他，不想再和他做夫妻，但也不表示她和他就得變得像仇人一般。

　　「不用。」費克群神清氣爽的說：「這一陣子都不用，我放自己長假。」

　　她微挑了挑眉，困惑的表情像是在問他--「長假」是什麼東西，她沒有聽過似的。

　　「就是很長的休假。」他很有耐心的笑著說。

　　廢話！康黛心當然知道「長假」所代表的意義，但是若發生在費克群的身上，那就是奇談了。

　　「所以你有時間辦離婚嘍？」康黛心想要快點把這段關系處理清楚。

　　「沒有。」他一口回絕。

　　「你不是放長假？」

　　「但是我沒有要離婚。」

　　整個狀況好像又回到了原點，但康黛心這一會沒有時間和他扯這些，她必須去工作，於是一個轉身就要走，反正她的意思之前已經跟他表達得很清楚了，她不想再浪費時間。

　　費克群拉住她的手臂，溫柔但並不專制，甚至連表情都是沒有「侵略性」的。

　　「我可以當你的司機載你。」

　　「我是真的要去上班！」她正色的。

　　「我也是真的要載你去！」

　　康黛心不習慣這樣的費克群，明明他就是個忙碌的工作狂，眼裡只有事業的典型男人代表，這一會他要扮演一個體貼的男人，實在有點格格不入。

　　「你現在到底是怎樣？」她輕輕的甩開他手，不知道他又在搞什麼花樣。「你剛動過腦部手術？」

　　「我的腦部沒有動過手術，但是心……」他指了指左胸口。「倒是起了變化。」

　　「克群，我想離婚。」康黛心看看表，這是快刀斬亂麻最好的方式。

　　「可以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嗎？」他突然提出要求。

　　「你要做什麼？」她有點失去耐性了。「我們已經花了三年的時間，都沒有辦法讓我們的婚姻關系變得更好，為什麼你以為現在再給你一個月，事情就會有截然不同的發展？」

　　「因為我不一樣了。」費克群此時的眼神和以往不同，多了一份自省和溫柔。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一樣。」

　　「所以我要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

　　「費克群，時間寶貴，你為什麼要浪費你和我的時間，我說了我要不一樣的人生。」

　　「你的人生可以不一樣，但是不必把我摒除在外啊！」費克群開始和她講道理，現在的他有大把的時間還有無盡的耐心。「一個月而已，如果你三年都可以忍了，還差這一個月嗎？」

　　康黛心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我的車就在你面前，而且你還不用付費，這種專門的接送不是每個女人都有的待遇哦！」費克群很有幽默感的哄著她。

　　若是以前，他可能會霸氣的直接叫她上車，但是現在，他會哄她、和她溝通。

　　康黛心猶豫著。

　　「當管家應該不用打卡吧？」他又笑間。

　　「我又不是在公司上班。」

　　「所以可以摸魚、遲到？」費克群故意說著反話，知道這樣一定可以刺激到她。

　　「如果你不出現在這裡，我早就已經搭上了公車！」她向他解釋。「我不是那種會遲到、摸魚的個性，你今天才認識我的嗎？」

　　「那你一定得坐我的車了！」費克群順勢說道，「我保證可以在安全又快速的情況下把你送到。」

　　沒有選擇了……

　　康黛心嘆了一口氣。「克群，不用天天來這一套，但是今天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他牽著她走到了副駕駛座的門邊，為她開了車門。「一點都不麻煩！」

　　康黛心刷了廚房的牆面和流理台，還清了冰箱，丁娣娣有留下固定買日用品和食物的錢，簡單吃了自己帶來的三明治之後，她決定要去一趟超市，今天她打算做紅燒獅子頭，這是她結婚之前就從媽媽那裡學到的好手藝。

　　但是又一次教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事情發生了

　　當她走出丁娣娣家的大門時，費克群又一次從他的車子裡走出來，好像他根本就沒有離開過。

　　「你……還在？」

　　「我一直都在啊！」他理所當然的表情。

　　「但是已經兩個多小時了……」她以為他把她送到之後就會離開，因為他一定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他怎麼可能無所事事的在這裡等她，而且她是因為要去超市購物才出門的，如果她今天不去超市，他是否要一直等到七點呢？

　　「我在車子裡面聽聽音樂、看看書也不錯啊！」他一副很享受人生的表情。

　　「聽音樂？看書？」

　　「《賈伯斯傳》最近熱鎖，我正好趕一下流行，看看這個家伙有什麼過人之處。」費克群的表情輕松又愉快。「你要去哪裡？」

　　「你又要送我？」

　　「如果是很近的距離，那我就陪你走啊！」費克群張開雙臂，很隨興的表示。

　　康黛心忽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是她有問題，還是她認識、熟悉的那個費克群，真的被外星人綁架了，而現在在她眼前的這個「費克群」，是個如假包換的外星人，過不久他就會露出真面目？

　　「你真的不用上班？」她眼睛一眯的問。

　　「我不是告訴你我放長假了？」

　　「公司怎麼辦？」

　　「難道那些高階主管薪水是拿假的？」

　　「你放心？」

　　「如果公司因為沒有我就會垮，那麼我也太重要，而我講的那些人也太沒用了吧？」費克群不再把自己當成是公司裡不可或缺的人，他只想當康黛心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康黛心真的是有些不知所措，為什麼費克群會突然有這麼大的轉變？為什麼在她的心都死了、她都已經要放棄他了的時候，他才這麼努力的做這些？

　　趁她失神時，費克群觀察著她道：「看你只拿了個錢包，你要去的地方應該不遠吧？」

　　「我要去超市。」她淡淡的說。

　　「我陪你！」他自告奮勇。

　　「你以前不去超市的。」她看看他的臉。

　　「是嗎？」他故作存疑。

　　「你說超市是女人家的事，是女人去的地方。」康黛心提醒他曾說過的話。

　　費克群可以想像，自己之前有多大男人，他是讓她衣食無虞，但是他沒有好好去深入她的內心，他並沒有照顧到她的感覺、她的想法。

　　「黛心，你可不可以忘掉以前的那個費克群，然後重新接納現在這個『新的』費克群？」他知道說再多都沒有用，只有盡全力去做。

　　康黛心只是嘆氣，並沒有回答。

　　「別這樣……」他不舍的望著她。「我不會再讓你嘆氣，也不想再看到你嘆氣。」

　　「你為什麼不在我對我們的婚姻還存有希望時做出這些改變呢？」她有感而發的說。

　　「現在還來得及！」他急迫道。

　　「我說過我已經放棄你了！」

　　「你放棄的是舊的我，不是現在這個新的我！」費克群和她比堅持。「黛心，再嚴苛、泠酷的法律也不會馬上判一個惡人死刑，總要給對方一個申訴或是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我沒有要判你死刑，我是要還你自由！」康黛心鄭重的表示。

　　「我不要自由！我要你！」他說得斬釘截鐵。

　　「太遲了……」她喟嘆。

　　「不遲！」費克群在向她展現他過人的意志。「黛心，我會讓你看到一切還不遲。」

　　不想再耽誤時間，康黛心不想占了娣娣的便宜，畢竟她現在可是拿丁娣娣的薪水，於是她話鋒一轉，「你真的要跟我去超市？」雖然他掛保證已經改了，但她還是不想勉強他。

　　「我當跟班，專門幫你提東西。」他笑咧嘴。

　　「這不是一個大男人或是公司負責人該做的事。」

　　「卻是一個愛你的男人可以做的！」

蔡仲子

第九章

　　康黛心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為什麼要到她都不抱希望了，他才這麼對她？為什麼要到她覺得遲了，他才會知道要改變？

　　一定要這樣嗎？

　　不知情的人，一定會以為他們是一對甜蜜的夫妻，因為丈夫推著手推車亦步亦趨的跟在妻子身邊，而且不管妻子拿了什麼，做丈夫的馬上接過放進手推車裡，好像不舍得妻子拿一下有點重量的東西，特別是像礦泉水或是飲料、罐頭之類的。

　　「你指出你要的東西就行了！」

　　「難道我以前都是帶了一個跟班嗎？」她沒好氣的瞋了他一眼，他一定要做到這麼「細微」嗎？以前她也是一個人提兩、三袋的重物，自己走回家啊！

　　「你現在有我嘛！」他一直在強調這一點，好像是在給她洗腦一般。

　　「只是『現在』！」她忍不住頂了一句。

　　「未來也會有。」他承諾。

　　但是康黛心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腔，並且放了一盒絞肉到手推車裡。

　　費克群瞄了一眼，心想要找個安全的話題，很多事是不能急於一時的，欲速則不達，他懂這道理。

　　「你買絞肉要做什麼？」他笑咪咪的問。

　　「紅燒獅子頭。」

　　「你會？」他本來是想調侃她，結果看到她的表情黯然，好像自己提到了一件令她很不開心的事。

　　「克群，我做過紅燒獅子頭這道菜，我媽教過我，我曾經做了好大一鍋，因為我想向你炫耀，讓你知道我是一個很會烹飪的老婆，結果……」康黛心一想到那一次的經驗，心都還會好酸、好酸。「那個星期你一連五天的應酬飯局，接著出國，我想你根本不知道我做了紅燒獅子頭，就算你知道，你也沒有那個胃口、機會吃！」

　　「黛心……」費克群懊惱的皺起眉頭。

　　「我不想浪費，更不想端回去和我爸媽分享，因為這樣他們就會知道……我老公有多忙，忙到沒有機會吃我做的東西。」她自我揶揄。「所以我每天熱那鍋紅燒獅子頭，每天吃一些，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天才把那鍋獅子頭吃完？」

　　費克群不敢問也不敢猜測，因為他怕會勾起康黛心更多的憤怒和往事。

　　「八天。」康黛心還是自己講出來了。

　　「黛心……」費克群很想給自己一巴掌。

　　「我吃到光是看到那個鍋子就有點反胃，但我還是吃完了，然後我告訴自己，我這一輩子再也不要吃紅燒獅子頭，那是全世界最惡心、最恐怖的東西。」康黛心看似平靜的訴說，但是其實她的心上留有一道痕跡，不是因為獅子頭，而是他的忙碌、他的忽視，他沒有去想過她的生活是怎麼過的，簡單一句，他沒有關心過她！

　　「那你現在……」費克群看了看手推車裡那一大盒的絞肉，有些無所適從。

　　「我是做給丁娣娣吃，又不是要自己吃！」

　　「但是你對獅子頭的心情……」

　　「克群，我放下了。」康黛心一整情緒，好像早就走出了紅燒獅子頭的陰影。

　　「怎麼放下？」

　　「我可以做紅燒獅子頭，只要別叫我吃它們。」

　　「那如果我想吃吃你拿手的紅燒獅子頭呢？」

　　康黛心停下了腳步，她側個身看著費克群，在那停頓的幾秒鐘裡，感覺好像有一、兩個小時那麼久，她一直盯著他，好像是在思考他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被她這樣注視著，費克群感覺冷汗都要飆出來了。在她道出了自己的心路歷程之後，他居然還敢問這麼自目的問題？

　　「你現在才想到要吃我親手做的紅燒獅子頭」她沒有動怒，真的只有一種放下的平靜。「我看很難。」

　　「但我真的想！」難怪他沒有吃過她做的紅燒獅子頭，八成那一次就讓她放棄了這道菜，不過也是情有可原，她吃了整整八天的紅燒獅子頭。

　　康黛心的反應卻是繼續的往前走，拿拿魚、挑挑水果，感覺像是她一個人來超市，身邊並沒有跟著費克群似的。

　　「黛心，你習慣嗎？」費克群知道現在是他得求她，所以他放下所有身段，很謙卑的問道。

　　「習慣什麼？」她邊看貨架上的東西，邊不經意的回他，感覺完全不在乎他。

　　「當丁娣娣的管家。」

　　「習慣。」

　　「你真的不會覺得不舒服？」

　　「為什麼要不舒服？平常只有我一個人在，丁娣娣又不會在家，我工作做完就走了啊！」康黛心解釋。「這和我之前……當你老婆時做的事，有什麼不同？我有跟你說我不舒服嗎？說我不想為你持家、做飯？丁娣娣還付我薪水呢！我又不是白做這些事。」

　　「你現在還是我老婆。」費克群只強調這一點，他不管康黛心現在怎麼樣，反正她就是他的老婆，這一點永遠也不會變。

　　康黛心走到了結帳區，她不想再多說，現在她可還是在工作中。

　　「我來付。」費克群本能搶著要付帳。

　　「這是丁娣娣家的東西，她有給我錢。」康黛心白了他一眼。「克群，別這樣！」

　　「我只是……」

　　「你只是想要彌補。」她替他把話說完。「但是你用錯了地方，而且我也不需要，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付房租給我爸媽？」

　　「我不知道。」他承認。「黛心，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只知道我要照顧我老婆，我要負責我老婆，你又不肯跟我回去，弄得我好像怎麼做都不對，如果我冒失的拿錢給你爸媽，萬一他們也不高興了，那我豈不是搬磚頭砸自己的腳？」

　　「所以你就干脆一點，跟我把手續辦一辦。」康黛心又提了一遍。

　　費克群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提起兩袋買好的東西，徑自走向超市門口。不用他付帳，那他安靜的當個「苦力」總可以吧？

　　看著費克群的背影，康黛心心中五味雜陳，人一定要到了要失去時，才會驚覺自己曾經擁有過什麼……

　　總是這樣。

　　總是學不乖。

　　把東西放在了丁娣娣家門口的地上，費克群知道她不可能請他進去。

　　「七點下班？」費克群是清楚的。

　　「不要再向我爸媽打探我的事！」

　　「我是關心，不是打探。」

　　「不管是什麼，可以停止嗎？」

　　「不行！」

　　「你現在做這些一都是多余的，只會給我帶來困擾。」

　　費克群一副和她講理的表情。「丈夫來接妻子下班對你來說是一種困擾？我以為你會覺得很窩心。」

　　「如果夫妻是深愛著彼此，那麼做丈夫的來接妻子下班，的確是一件浪漫又甜蜜的事，但我們是嗎？」康黛心的態度又強硬起來。「如果我不離開，你會意識到屋子裡有我這個人嗎？還是你只是當我是屋子裡一件『可移動的家具』而已？」

　　費克群不想再跟她吵這個。「反正我會在下面等你。」

　　「你瘋了嗎？現在離七點還有四、五個小時！」她忍不住低呼，不相信他做得到。

　　「我有一本《賈伯斯傳》，你忘了嗎？」費克群提醒她。「你不用擔心我，我會自己安排時間。」

　　「你可以回公司去！」

　　「我放假中！」

　　「你做不到的！」

　　「我不是正在做？」

　　「費克群，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康黛心急了也煩了，這不是她要的。

　　「我還想和你當朋友，不當夫妻……我們可以做朋友！」

　　「但我想當你的丈夫，我沒興趣只當你的朋友。」說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沒有情欲，只是充滿了憐惜，他要的不是性，他是愛她這個人。

　　「七點見。」他瀟灑地拋下一句，便徑自回到車裡。

　　康黛心神色復雜的看著他，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她一點也不覺得感動，只會讓她氣結，因為他到現在才知道要疼惜她

　　康黛心不知道費克群是不是等了她四、五個小時，還是中間有去做其他事，不過當她走出丁娣娣的家門時，他的確是在等著她，一樣的衣服、一樣的表情，好像他不曾離開片刻……

　　他真的跟她耗了一天，當她還為他守著他們那個家時，他好像沒注意過她的存在，現在他卻把她看得這麼緊，好像怕她會跑掉。

　　「累不累？」他迎上她的第一句話。

　　以往這話只有她問他，沒想到風水真的是輪流轉，今天輪到他來問她了。

蔡仲子

第十章

　　「那都是一些簡單的事。」哪個家庭主婦不是一直在做這些？「請你不要再把焦點放在這事上頭，去過你的生活吧！」

　　「現在去哪？」費克群馬上轉移話題。

　　「我要回家吃飯。」她在趕他。「至於你要去哪裡，那是你的自由。」

　　「我也回去吃飯。」他順理成章的說。

　　「那是我家！」

　　「不，那是你娘家。」費克群糾正她的說法。「你爸媽也是我的爸媽，如果你可以說你要回家吃飯，那我也可以講我要『回去』，我的岳父岳母不會連一頓晚飯都不給女婿吃吧。」

　　「他們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和女婿吃飯是什麼時候了，所以……」

　　「所以我今晚就更要陪他們吃頓飯。」費克群馬上插話，故意誤解康黛心的意思。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頓足。

　　「我中午沒吃。」費克群一副可憐流浪狗的模樣，要人賞一口飯似的。「說真的，現在還真有點餓，我一定可以吃完岳母大人做的所有好菜！」

　　「費克群……」康黛心沒轍了，她沒有辦法拒絕一個飢餓的男人，尤其這人還是她的丈夫，至少現在還是。

　　「上車吧！」他看出她的心軟，一臉開懷的笑。



　　費克群真的把丈母娘做的菜都吃光光，讓陳真和康誠唯笑得聞不攏嘴，以為已經雨過天青，小倆口又和好如初。

　　所以當康黛心幫著母親在廚房收拾時，做媽的一直催女兒和老公回自個家去。

　　「我自己來，你是在這裡幫倒忙！」陳真暗示。「你跟克群回去吧！你的東西可以明天白天再來收拾，快去！」

　　「媽，我有說要和他回去嗎？」康黛心把碗盤先放到水槽裡衝水。

　　「你不回去？」陳真一臉錯愕。

　　「不。」

　　陳真整個肩都垮了下去，不是都一塊吃飯了嗎，而且大家開開心心、有說有笑的，不就跟以前一樣嗎？女兒是在拿什麼喬？女婿所展現出來的體貼和耐心，簡直是前所未見。

　　「黛心，我很享受我和你爸的兩人世界。」陳真故意當壞人。

　　「那我找到地方就搬出去。」康黛心不是一定非要住在娘家不可，她本來是想搬回來住可以陪伴父母，不過現在看來，爸媽似乎並不是這麼想的。

　　「黛心，媽不是要趕你出去，」做媽的馬上澄清。「我是要你跟克群回去！」

　　「媽，我以為你會懂。」

　　「黛心，適可而止。」

　　「我不是在使性子或是找費克群麻煩，我現在跟他回家去，一切不是又回到原點？」康黛心一個苦笑。「長痛不如短痛。」

　　「但是你看不出克群改變了嗎？」陳真一心向著女婿。「他在七、八點時陪你吃晚飯，而且他今天應該跟了你一天吧？」

　　「媽，你不要告訴他我的行蹤嘛！」

　　「他是你老公，我不告訴他要告訴誰？」

　　「就跟你說……」康黛心不能頂撞媽媽，那太不孝了，所以她干脆閉上嘴。

　　「別去當什麼管家，和你老公回去，舒舒服服的當個少奶奶，趕快生個小寶寶，如果你不想帶，我來幫你帶。」陳真熱心的說。

　　康黛心以前不知道什麼叫「苦」，現在她知道，說不出口、只能放在心裡的事，那才叫「苦」。

　　「克群是個好男人，別再折磨他了。」陳真是完全站在女婿這一邊。

　　於是康黛心只能默默的走出廚房，就知道不該讓費克群來家裡吃晚飯，但是這裡也算是他的家，他是「半子」，她不能不讓他來。

　　除非他們真的一刀兩斷。

　　費克群知道康黛心是在她爸媽不斷的眼神示意下才會出來送他，她其實並不想出來，不想和他有更多的接觸，這一天下來……她似乎覺得夠了，可是，他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

　　「明天我會再來接你。」他溫和但堅持的表示。

　　「這算歹戲拖棚嗎？」她說出她的想法。

　　費克群一直不去碰觸「離婚」這個話題，離婚和談戀愛一樣，要兩個人才能玩得起來，他如果冷處理，相信她也玩不下去。

　　「你還記得陸學元嗎？」雖然知道她和陸學元並不是那麼熟，但是他還是想告訴她那個消息。

　　「你大學的室友？」

　　「也是後來一起打籃球的哥兒們。」他補充。

　　「有印像。」康黛心知道他會突然提起，一定有所用意。「怎麼了嗎？」

　　「他三天前因為心肌硬塞過世了。」

　　康黨心嚇了一跳，「他不是也才三十歲而已嗎？」

　　「三十一歲。」費克群這幾天就是在幫他的好哥兒們處理一些治喪的事宜。

　　「不要說你意外，我們每一個認識他的人都覺得很意外，三十一歲的壯年，平日不煙、不酒，又有運動的習慣，這樣的人居然也會心肌硬塞。」

　　康黛心也想說一點安慰的話，但是她和陸學元沒有那麼熟，而且人都走了，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哀悼一下，幫不上什麼忙。

　　「人生真的很無常。」費克群苦澀一笑。「幸好他買了不少的保險，他的妻子生活無虞。」

　　「有小孩嗎？」

　　「他們本來就不急著生，現在……」費克群忍不住喟嘆。「沒有小孩也是一件好事。」

　　康黛心看得出費克群眼中的感傷與不舍，縱使她再怎麼想和他劃清界線，也知道此時不是個好時機。

　　「所以你才決定放自己長假？」

　　「原因之一。」

　　「也是，如果連命都沒了，還談什麼事業。」康黛心正面的認同。「那你就該用這一個月的時間好好去渡個假，做自己想做的事，真正的放松，在這和我耗個什麼勁，浪費生命。」

　　費克群沒有回答，但是卻忍不住伸出了手，用指腹輕輕的在她的臉頰上廝磨，好像他有無限的不舍與遺憾，畢竟他一直沒有和她談過那件事。

　　「痛嗎？」他的嗓音低啞。

　　「什麼？」她沒有頭緒，但下意識地把臉撇開。

　　「流產。」

　　「你是指身體上的還是心靈上？」

　　雖然康黛心的語氣平淡，可是費克群聽得出在這語氣之下的「波濤洶湧」，相信任何一個女性碰到這種事，沒有人可以真的釋懷，尤其如果超想要一個小孩的話，這會是一輩子的椎心之痛。

　　「黛心，抱歉……」

　　「這又不是你的錯。」康黛心的表情是接受了事實，但是眼神中明明有很多的痛楚。

　　「但是我應該在你身邊的。」

　　「你又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流產。」

　　「我連你懷孕都來不及知道。」但費克群不是要追究，他是要一個新的開始。

　　「跟我回家吧！」

　　康黛心緩緩退開一步，搖搖頭。

　　「活在當下，把過去的事都拋開，黛心，你起碼要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一個月之後呢？」康黛心忽然問道。

　　「一個月之後怎樣？」

　　「你現在放自己一個月的假，說要活在當下，那麼一個月之後當你又要開始拚事業呢？」康黛心覺得這只是一種惡性循環。「什麼都不會變，克群，不要再重復一次我不想要的生活！」

　　「我改變了，經過這些事之後。」他強調。

　　「那很好，下一個女人有福了。」

　　「不會有下一個女人！」

　　「那我真要替你感到難過了。」

　　他把康黛心的雙手牢牢抓進自己的大手中，「只要你說對我已經沒有感情了，我就會放手，絕不再打擾你，但你敢說你對我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嗎？」

　　「就算我對你還有感情……」康黛心並沒有說謊或是逃避。「也只剩下一點點了，少到我幾乎都要感覺不到了。克群，接受事實吧……」

　　「但只要還有一點點，我就不會放棄。」費克群展現了他的決心，主動松開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回她的身側。「你了解我的，一旦我下定決心，是絕不會半途而廢的。」

　　「用你這種決心，你可以追到任何女人。」

　　「我只想追回你。」

　　「我的心已經垮了。」

　　「我會再讓它熱起來！」

　　「克群……」她揮動著雙手，告訴著他她的心意。「不要這樣，我只允許自己受傷一次，既然我都走出來了，你更可以安心的轉身走開。」

　　費克群知道再扯下去也只是在原地打轉，他指了指腕上的手表，表示他明天會准時出現。

蔡仲子

第十一章

　　「我可以提早出門。」康黛心警告。「你不見得碰得到我！」

　　「我知道丁娣娣家在哪。」

　　「就算你等一整天，我也不見得會上你的車。」康黛心必須把心硬起來。

　　「你想做什麼，盡管告訴我，我會做什麼，我也會盡可能的讓你知道。」他朝她眨了下眼。「不變的是我們仍是夫妻。」

　　康黛心的回答是轉身走進家門。現在就是要比看誰先舉白棋投降嗎？她不會輸的！

　　果然，費克群是那種說了就會去做的個性，他真的每天准時接送，不管她去哪裡，反正他就是「纏」著她，康黛心既閃不掉也避不了，只好接受這種在戀愛時才會有的「寵溺」。

　　坐豪華轎車怎麼都比搭公車舒服，而且下了班有人送回家，又不必跟人潮擠公車，她OK啊！看他可以堅持多久，直到……

　　通常她一出家門，就會看到他的車子停在門口，因為怕打擾她爸媽，所以他都是在門外等，但今天她卻沒看到他的車。

　　遲了？有事？

　　怕他接不到她，所以她刻意在自家門口晃了快十分鐘，心想可能是路上塞車，如果有事，他應該會打通電話告訴她，所以再等等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雖然丁娣娣並沒有要求她一定得准十一點到，但是這是她的工作，她要自律，所以直到不能再等下去，她才伸手攔了輛計程車。

　　而這似乎預告了這是超級不順的一天，在清洗了娣娣家的浴室時，她不小心滑了一跤，撞到手肘，青紫了一塊；去超市采買，提了一堆東西，害她的一雙手差點要斷掉；整理陽台時，一盆盆栽不小心被她掃落，光是清那些土壤就很夠她看的，還有晚上的菜……

　　青菜妙到一點也不脆綠；煎蛋煎到焦；焢肉她試了一口，有點老，咬不太動；湯淡而無味。

　　丁娣娣只簡單要求三菜一湯，平時她都可以做得很好，但是今天她搞砸了，本來想要重做，可是今天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就算重新再煮一次，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這教她更加生氣

　　她在乎費克群，她到現在還是受他影響。

　　於是她特別在丁娣娣家多待了一會，以為走出去就會看到費克群的車，但是她又失望了……

　　腳步特別沉重，特別帶著怒氣，她不斷、不斷的想……費克群怎麼了？

　　耐心用完了？他也只做得到這樣？

　　當皮包裡的手機鈴聲響起時，康黛心幾乎是雀躍的，尤其看到來電顯示是費克群時，她的一顆心馬上安定了下來。他沒事！可她偏偏故意要讓手機響久一點，他都讓她等了一天，她不能讓他等個幾秒嗎？於是她慢吞吞的按下接聽鍵

　　「喂？」她故意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

　　「你要回家了？」費克群的聲音有點虛弱。

　　「我要去看電影。」康黛心故意說。

　　「那表示你精神不錯，上了一天班不累嗎？」

　　「只是當管家，又不是做什麼多累人的事！」

　　「抱歉，今天我沒有出現……」

　　「沒人規定你要出現！」她有點賭氣的回道。

　　「我在醫院裡……」他苦笑。

　　她馬上神經緊繃，不再賭氣了。「你怎麼了嗎？」

　　「早上要去接你時出了點小車禍。」費克群不想讓她擔心，輕描淡寫的帶過。

　　「你在哪家醫院？」她立刻問。

　　「我沒事了，你不必……」

　　「哪一家？」她逼問的同時已經伸手攔了車。「……我立刻就到，費克群，你真可惡！」

　　是為了趕著要去接康黛心，也是為了要閃一個闖紅燈過馬路的年輕學生，費克群當下一轉方向盤，車直接撞向安全島，雖有安全氣囊，但是他全身因為劇烈的撞擊而有暈眩與疼痛的狀況，醫生特別要他留院觀察。

　　他一直吼著要出院，但是醫生安排了一連串的檢查，這年頭醫病關系緊張，醫生怕病人告，所以對這種意外都處理得很小心。

　　康黛心親眼看到費克群沒什麼大礙之後，是比較沒有那麼擔心了，但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此時卻躺在病床上，總是會教人害怕，畢竟醫院不是個令人愉快的地方。

　　「我就說沒事。」費克群怪著醫生與醫院，害他在醫院待了一整天。

　　「萬一有內出血怎麼辦？」康黛心認為醫生的處置很對，這年頭什麼狀況都可能發生。

　　「有安全氣囊保護！」

　　「別鐵齒了，好嗎？」

　　「你是真的擔心我！」費克群滿足的嘆了一口氣。「我本來還以為……」

　　「不要說你現在還是我的老公，就算你只是我的朋友，我也一樣會擔心！」康黛心不承認這樣的焦慮是因為他。「而且你又不是趕著要辦正事或是其他重要的事，只是為了接我去上班，有必要這麼趕嗎？」

　　「我不想害你遲到，我知道你一向是個准時的人。」費克群是了解她的。

　　康黛心是要求自己要准時，但是她沒有要他拿生命開玩笑。「那就不要再來接我！」

　　「我要做的事，你阻止不了！」

　　「你都出車禍了……」

　　「又不是你的錯。」

　　但是康黛心會認為是自己的錯，如果不是因為她，這個意外不會發生，她要怎麼做才能讓一切變得是對的，讓不該發生的事不要發生？

　　「我要怎麼做……你才肯停止這種沒有必要的接送？」看來這一局她要認輸了。

　　「搬回家。」他的訴求很簡單。

　　「做不到！」

　　「那就維持原狀。」

　　「費克群，你去忙你的公司嘛！」

　　「這一個月我是沒有公司的。」

　　「那你去環游世界好了，你有這個財力。」

　　「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不要！」

　　「那就不要做出這種提議。」

　　康黛心無法真的對這個男人絕情，但是如果他能早一點像現在這麼對她，或許他們就不會走到這個地步了，她怕自己又會心軟，既然現在確定他平安無事，那她應該快點離開，好讓彼此都不再抱有無謂的期待。

　　「如果你沒事了，那……」她必須無情，她已經選擇不要有他的生活。

　　「醫生不放心我一個人回家。」費克群一臉「看她要怎麼辦」的無賴表情。

　　「你不是說你沒事？」

　　「後遺症啊！」

　　「什麼後遺症？」康黛心不敢輕忽。

　　「或許我半夜起來想找水喝或是想上個廁所時，可能會因為突然頭昏或是腳步不穩、身體不平衡就跌個四腳朝天。」他的說法有夠誇張。

　　「那你就留在醫院繼續觀察，醫院裡有醫生和護士，要不然你也可以請看護。」康黛心是完全以他的健康為第一考量。「可以出院時，醫生一定會放行。」

　　「我現在就要辦出院！」

　　「費克群……」

　　「如果我又出什麼意外，頂多再回醫院來。」費克群是吃定她了。「若開不了車，我可以叫救護車，你不用為我擔心。」

　　「你是小孩子嗎？為什麼都講不聽？」康黛心不禁有些動氣。

　　「我有老婆，如果我老婆不想在這時照顧我，那就讓我自生自滅好了。」費克群假裝要下床，而且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是有「演技」的，他居然有辦法突然來個「小踉蹌」，可是又不會真的跌倒。

　　康黛心自然馬上伸出雙臂撐住他，她怎麼可能看著他在她的眼前摔倒，而且她知道他的個性，要他「好手好腳」的躺在病床上，他是絕不可能接受的，除非她陪在他的身邊。

　　「就一個晚上。」她言明在先。

　　「我不知道你這麼『小氣』。」他調侃她。

　　「克群，只因為我現在還是你的老婆。」她一副自己只是在盡責任的表情。

　　「你記得就好！」他得逞的表情。

　　再次回到她和費克群的家，康黛心是百感交集，她忍不住想到她拿著行李離開的那個清早、那時的感受現在她卻又回來了，雖然講明只待一晚，但她確定自己的感覺不會「輕松」

　　「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去？」費克群「好心」的提醒，他怕岳父岳母會「擔心」。「如果你不方便說，我來講。」

　　「我的爸媽，有什麼好不方便說的！」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費克群是黃鼠狼在給雞拜年。

　　「我是出於好意哦！」

　　「如果晚一點你沒事，我還是可以……」

蔡仲子

第十二章

　　「我的頭有點痛……」費克群馬上用手撫著頭，用力皺起眉頭。「雖然今天的情況是車毀人安，但是小心一點總是好，不知道會不會有腦震蕩？」

　　「內出血比較有可能吧。」她擔心。

　　「隨便什麼都好！」他冒出一句。

　　「你……」康黛心氣結。

　　「我想去衝個澡，你……要不要陪我？」費克群明知她會說不，可是做人就是要抱著希望，不試永遠都不會知道結果。「萬一我不小心滑倒了，至少你可以給我『一臂之力』。」

　　「萬一你不小心滑倒了……」她不會中計的。「我可以幫你叫救護車。」

　　「我有點餓了……」費克群知道女人的母性是永遠沒有消失的時候。「在我衝澡時，你是不是可以隨便幫我弄點吃的？我一整天都還沒吃東西。」

　　「一整天？」康黛心的心馬上被融化了。

　　「醫院並沒有安排吃的給我，我忙著做檢查……」

　　「我看看冰箱裡有什麼。」康黛心明顯是想大展身手的表情。

　　「不用太麻煩，你弄的我都吃！」他邊笑著對她說，邊慢慢的走上樓准備洗澡去。

　　康黛心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在灌她迷湯，但是她的雙腿仿佛有自己的意識般，馬上朝冰箱走去，她不在家已經三、四個星期了，她相信冰箱裡應該沒有什麼東西，除非是冷凍食品。

　　果然有蔥油餅、水餃和一些牛排，她馬上把牛排解凍，幸好還有蛋，她可以做個加蛋蔥油餅。

　　將所有材料准備好，她還不忘抽空打了通電話回家跟爸媽說一聲，不過為了避免接下來的追問，她很聰明的用非常快的速度告訴父母她今天會住在費克群家，說完，也不等母親有所反應，便徑自道了聲晚安結束通話。

　　當她還在廚房忙碌時，費克群已經衝好澡來到飯廳，他看起來清爽而有生命力，如果不是到過醫院親眼看到，她會不信他今天出過車禍。

　　「有牛排！」他驚喜。

　　「你好運。」

　　「那我開一瓶紅酒。」

　　「你確定你可以喝？」

　　「紅酒對身體有益。」費克群有些不懷好意的勾起微笑。「而且我還沒有試過蔥油蛋餅搭配紅酒，搞不好味道會不同凡響！」

　　隨便他啦！

　　「你也一起吃吧，你一定也還沒有吃晚飯。」他准備了兩個紅酒杯，並且擺好了碗筷、刀叉。

　　「我不餓。」

　　「你是怕我會灌你酒嗎？」費克群請將不如激將。「你擔心我對你『不

　　軌』？」

　　「我的心眼沒有那麼小！」

　　「那就喝一點吧！」他用有點「邪惡」的眼神瞅著她。賓果，酒是最能令人放松的東西。

　　康黛心不再扭捏，她不是沒有酒量，才不怕被他灌醉，而且這個男人是她的老公，又不是什麼不認識的男人。

　　於是蔥油蛋餅吃完了，牛排也都到他們的肚子裡了，兩人卻還在對飲紅酒。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結婚三年他們都沒有這種機會，他忙工作，追求事業的成就，她就當一個賢妻，他回到家已經很晚，就算她有心經營婚姻，他也沒有時間配合。

　　一定要等到婚姻走到這個地步嗎？

　　費克群還放了慵懶的爵士樂，整個屋子彌漫著一種自在、舒服的氛圍，他們已經從飯廳移到客廳的沙發上，一起享受紅酒、一起享受音樂，一起享受那好像已經被遺忘的時光。

　　康黛心覺得眼眶熱了起來。

　　費克群坐到她身邊，他仿佛可以從她的表情感受到感傷的情緒，所以他只是輕輕擁著她的肩，並沒有多話。

　　康黛心一直在心裡重復著一個問題--這一刻會過去，這種感覺會消失，接下來是不是又會回到那個令她痛苦的現實？

　　當他的唇由她的臉頰一直親吻到她的頸項時，她終於坐開了些，並且伸出手臂擋著他的逼近，她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不要……」她拒絕著他。

　　「黛心，很久了……」

　　「我是回來照顧你，不是要『娛樂』你的。」

　　「你不用『娛樂』我，我知道你也要我的……」費克群又往她的方向坐。「如果你沒有心，你不會跟我回來，你的心不可能這麼硬。」

　　「那麼之後呢？」她直接問他。「當我們又上了床之後呢？」

　　「回到我身邊，回家來啊！」

　　「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我會考慮你的感覺，我會和你一起經營這段婚姻，我們可以積極『做人』，從我們倆變成一家三口，黛心……」就在他真情告白時，他的手機又不識相的響了起來。



　　康黛心看著費克群講電話時的表情，她知道兩人之間的電流和火花已經消失，她的「安全」應該沒有問題了。

　　結束通話，費克群一臉為難的說道：「我得出去一下，黛心，你等我！」

　　康黛心不知道是什麼重要的人或事，讓才出過車禍的他這麼急切。

　　「是陸學元的遺孀。」他必須交代。

　　「她怎麼了嗎？」康黛心關切的詢問，雖然不認識，但對一個剛失去丈夫的女人，她還是不免感到同情與關懷。

　　「好像家裡停電，她非常的害怕，又說好像聽到什麼聲音，她一個人有些不知所措。」電話中唐瑩玉是這麼說的。

　　「那你快去啊！.」康黛心催促著他。

　　「但是……」

　　「那是你死去好哥兒們的老婆，你不能放著不管！」康黛心的表現很成熟。

　　「那我去去就回來！」費克群好怕康黛心會離開，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你保證你會在這裡。」

　　康黛心猶豫。

　　「如果你不保證，我就不離開。」

　　「好。」為了那個無助、可憐的女人，康黛心做出了保證。「我會照約定，今夜留在這裡照顧你。」

　　當費克群來到好哥兒們的家時，電力已經恢復了，至於是不是真的曾經停電，已經無從得知，總之唐瑩玉蒼白著臉，一副不堪一擊的表情。

　　瘦削的臉頰、空洞的目光，一身運動服，她看起來無精打采，可是當費克群一出現，她的目光似乎瞬間就有了活力，整個人好像是氣球打了氣一般，判若兩人，她似乎把費克群當成救世主。

　　「你終於來了……」唐瑩玉抓著他的手，好像是要從他身上吸取力量似的猛往他身軀靠。

　　費克群則不動聲色地和她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不想讓人有說閑話的機會，他先安撫她坐下，自己則坐到另一張單人沙發上。

　　「是無預警的停電嗎？」他關切的問。

　　「我不知道，突然就沒電了……」她的口吻滿是恐慌。「我還嚇得尖叫……」

　　「那你以後要把手電筒放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如果再發生這種突發狀況，你至少可以馬上找到手電筒，才不會這麼害怕。」這是她以後得自己面對的，他幫得了一次，幫不了一輩子。

　　「我不喜歡停電。」她泣聲。

　　「沒有人喜歡。」

　　唐瑩玉的手緊把唇，看起來壓抑、痛苦，她無法適應這樣的孤單。

　　「學元的告別式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吧？」因為陸家的人決定照他們的意思，所以哪怕有他們這些好同學、好哥兒們要幫忙，卻無法有太多的插手余地。

　　「我只要當天以末亡人身分出席就好了。」唐瑩玉也沒有那個精神去管。

　　「這樣對你也好，你只要保重自己。」

　　「我要怎麼保重自己？」唐瑩玉有些歇斯底裡。「學元走了，這裡只剩我一個人，再也沒有人陪伴、再也沒有人可以談心。」

　　費克群只能選擇沉默。

　　「半夜肚子餓突然想去夜市吃個臭豆腐，以前學元車子一開，我們就可以直奔夜市，現在……」

　　「你要慢慢習慣。」

　　「以前早上我想去公園慢跑，如果一個人覺得沒勁，我會拖他一起去，現在……」

　　「你要學著獨立。」

　　「但是我不想獨立，我想要身邊有人啊！」唐瑩玉已經由頤泣變成哭嚎。「學元以前一直都陪在我的身邊，我不要一個人--」

　　費克群不知道還能怎麼安慰她，畢竟心境的調適除了當事人以外，其他人是幫不上忙的。

　　「學元這麼年輕，他為什麼會心肌硬塞？」唐瑩玉已經問過自己不下數十次。

蔡仲子

第十三章

　　「是不是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老天才要這麼懲罰我？」

　　「瑩玉，你不要為難自己」

　　「我不到三十歲，卻已經在守寡了！」

　　「你的人生還很長，未來……」

　　「我還有未來嗎？」唐瑩玉問著費克群，同時也是在問自己。「我的人生已經結束了！」

　　「傻話，學元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

　　「但他人都死了，他哪還能『看』得到我！」唐瑩玉怨天怨地。「那些保險金又不能在冬天給我溫暖、在我心情低落時給我安慰！」

　　「至少你不用擔心生活。」

　　「我要學元！我要一個可以陪在我身邊的人！」唐瑩玉叫嚷道，「克群，你可以陪在我的身邊嗎？」

　　費克群這時點頭不是，不點頭也不是。

　　「我好怕一個人……」唐瑩玉看起來快要崩潰了。「當夜深人靜時，我就會愈想愈害怕、無助，我好想死！」

　　「不要說這種話！」

　　「我真的想死！」

　　費克群這一會心裡惦記的人是康黛心，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回家，她也還在等他回去，今晚是他難得的機會，或許可以留下她的人和她的心，他想回去康黛心的身邊……

　　「瑩玉，時間會衝淡很多的情緒和痛苦，不要逼自己，多給自己一點時間，你會撐過去的。」說完，費克群站起身。「我幫你把家裡檢查一下，應該不會有事，你不要胡思亂想！」

　　見他起身，唐瑩玉也馬上彈跳起來，她奔到了費克群的身前，緊緊扯著他的手臂。

　　「你不要離開！」她啞著嗓子叫道。

　　「我會確定屋子是安全的。」

　　「請你留下來陪我，求求你」

　　「瑩玉，如果你真的需要陪伴……」費克群真心建議。「你可以找你娘家的人或是你的好朋友，我……實在不方便留在這邊陪你，你也知道有些事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的。」

　　「我只要你陪我。」唐瑩玉才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如果學元地下有知，他一定也會希望你能留下來陪我！」

　　「但是……但是黛心在等我。」

　　「她擁有你，她隨時可以看到你，而我只拜托你今晚陪我一會，我真的好怕！」唐瑩玉開始求他。「和我聊聊有關學元和你的趣事，講講他學生時代的糗事，讓我覺得他並不是真的死去，只是暫時離開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他是存在的！」

　　費克群一聲長嘆，不禁感到左右為難。

　　「求求，你……」唐瑩玉哭著求他。

　　費克群沒轍了，他實在狠不下心毅然的離開。

　　每過去一分鐘，康黛心都以為他就要回來了，她沒有辦法安心入睡，又不想打電話催他。

　　所以她只能等，就這樣從夜晚等到了天明。

　　卻又再被他狠狠的傷了一次。

　　這一次他又有好借口，這一次他八成又是身不由己，這一次他也是情非得已，反正他一定有理由，而她就得是那一個體貼他、不能無理取鬧的女人，她只能任由自己心碎、受傷，卻無法有任何的反彈，她又被他唬了一次。

　　好像每個人都比她重要，好像每件事都比她有意義，那她到底算什麼？！

　　這一次她的眼中不再有一絲的不舍與留戀，本來她以為或許該給他最後一次機會，因為他好像真的變了，他有想要好好珍惜她……

　　是她不切實際，是她奢求太多。

　　這一會她真真正正想通了也放下了。

　　費克群找不到康黛心。

　　他是有心理准備當他隔天回到家時，她人已經不在，可是當他趕到岳父岳母家，卻得到康黛心並未返家的訊息時，他錯愕了，而他的岳父岳母更錯愕，因為今天一大早女兒有打電話跟他們說過這兩、三天不會回家，他們以為她是和女婿和好了，所以兩人打算出去玩，就沒有多間，可是現在看這情況難道事情又有了變化？

　　費克群連忙撥打康黛心的手機，可是這時她已經關機了，找不到她的人，他感到心急如焚，不過他突然想到也許她會去上班，便先告別了岳父岳母。

　　他來到丁娣娣的家門口等。

　　如果康黛心來上班，那他就能等到她，向她解釋就連他都沒料到唐瑩玉可以拖著他講了一整夜的話，她好像不會口渴、不需要休息，一直講到天都亮了，才在他好說歹說之下，不情願的回房睡覺。

　　他知道黛心一定會受不了，但是他可以向她道歉，跟她好好解釋，她一定會諒解他的。

　　結果已經十一點十分了，康黛心的人還是沒有出現，他只好猛摁丁娣娣家的門鈴。

　　沒有人。

　　費克群必須沉住氣，他一直告訴自己要冷靜，事情是可以解決的，黛心知道他是去做什麼，所以她一定是有其他什麼事……

　　等吧！等黛心出現！

　　一直等到了下午，費克群幾乎已經確定康黛心不會出現在丁娣娣家，所以他直接殺到了醫院，直衝丁娣娣的診間，他不顧一切了。

　　顯然丁娣娣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不屑的抬眼，冷冷的一瞥，上一次她還覺得他是一個真男人，黛心不該那麼衝動的離開他，但現在……她對他已經沒有好觀感和好臉色了。

　　「這位先生，你跑錯科了。」拿出醫生的威嚴，丁娣娣在下逐客令。

　　「康黛心在哪裡？」費克群一秒都不想浪費，更不想和一群懷孕及或許需要隱私的女人擠在同一個診間。

　　「你在問我嗎？」丁娣娣假假的笑。

　　「我可以解釋。」

　　「你不用跟我解釋。」丁娣娣傲慢的回道。

　　「我是說黛心！」費克群受不了的對丁娣娣吼。「我要跟她解釋！」

　　「那你自己去找她啊！」丁娣娣說著風涼話，她很明顯的知道康黛心在哪裡。

　　「幫我，丁娣娣」

　　「干我屁事！」丁娣娣會不顧自己在病人和護士面前的形像這麼回答，就表示她有多不爽費克群了，他已經有了扭轉劣勢的契機，卻不好好把握，現在搞砸了，能怪誰啊！

　　「最後一次！」費克群不顧自尊的懇求。「就算是最後一次好了，我一定要馬上找到黛心，我不允許我和她之間再有任何的誤會或是埋怨。」

　　「誤會？」丁娣娣給了他一個白眼。

　　「事實會證明。」費克群看著丁娣娣，他一副如果她不說，他可能會在這裡站到地老天荒的堅決。

　　丁娣娣回視他。這個男人明明就不糟，但為什麼會做出這麼多蠢事？

　　直到護士的輕咳聲提醒，丁娣娣抓過桌上的便條紙，很快的寫了一些字，交給費克群。

　　費克群如獲至寶般的接過，馬上低頭一看，接著他一臉納悶的問：「台南？」

　　「怎樣？」丁娣娣一哼。

　　「很好！」費克群轉身就衝出診間。

　　台南

　　康黛心很感謝丁娣娣提供了一個可以讓她安靜「療傷」的地方，這裡是丁娣娣的老家，鄉下的四合院建築，因為丁娣娣的家人都在台北打拚，所以老家只有在過年或是祭祀、重大節日才會有人在。

　　需要暫時遠離台北，還有費克群，她知道他一定會找她，會想解釋，但是她的心都受傷了，即使解釋得通，又哪能彌補得了她受創的心？

　　心是難過、是傷了，但是胃也要顧，當康黛心走出木制的傳統雙門時，費克群已經站在四合院的院子中間，她的心不禁一窒，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找到她了……

　　費克群離開醫院後就直奔高鐵車站，他沒有一秒的遲疑，人來就是，其他什麼都是多余的，他相信只要當面見到她，所有事都可以講清楚。

　　「黛心，你真會跑！」

　　「你不必來！」

　　「我很抱歉。」費克群朝她走去，在她面前站定。「雖然我很無辜，但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無辜？」康黛心重復他的話，不知道他是在「無辜」什麼，難道錯的人是她？

　　「你願意聽我解釋嗎？」他的聲音有一種魔力，讓人想拒絕都難，尤其是他所表現出的誠懇態度，是會教人想要去相信、去傾聽由他口中說出來的話。「聽完你再決定。」

　　康黛心看到院子中有長條椅，她直接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一副看他可以講多久的表情。

　　費克群在長條椅的另一端坐下，說著昨夜所發生的事，沒有加油添醋、沒有粉飾太平，只是完完整整的交代。

蔡仲子

第十四章

　　「她講了一整夜的話？」康黛心不知道是該同情那個女人，還是覺得那個女人瘋了。

　　「好幾次我想打電話給你，但是她那幾乎停不下來的話，令我只能像是被釘在椅子上的木偶，除了靜靜的聽，我沒有其他辦法。」費克群又不能抱怨。

　　「這樣正常嗎？」康黛心不免感到擔心。

　　「她才喪夫不久，我想她只是怕孤單。」

　　「她沒有朋友嗎？」

　　「她說她想聽我和她老公過去的一些趣事、糗事……」

　　「但你有說到話嗎？」

　　「很少。」費克群苦笑。「幾乎都是她在說她和學元之間的點點滴滴，雖然他們也有歡樂、甜蜜的時光，只是她記得比較多他們之間的不愉快。」

　　「人都走了，她為什麼還要去說那些不愉快？」康黛心感慨。「而且她都沒有想過你的身分？你一個已婚男人在她家待了一夜，難道……」

　　「我們是光明正大、坦蕩蕩的，」費克群心安理得。「不要懷疑這個！」

　　「但所謂瓜田李下，你們總該知道吧？」

　　「我有想過，但是她……」

　　「她現在什麼都不在乎？」康黛心覺得不妥。

　　「對不起……」費克群只能不斷的道歉。「我又再一次讓你等了，我又再一次辜負你的期盼，昨夜本來……」他極為懊惱。「你以為我不嘔嗎？但想到學元，我就狠不下心。」

　　康黛心雙手抱胸，看著他滿懷歉意的表情，不禁在心裡重重嘆了一口氣。她能跟一個死去的人的老婆計較嗎？她沒有這麼小心眼。

　　「我已經忘記我上次來台南是什麼時候了。」費克群話鋒突然一轉，語氣充滿回味。「不知道棺材板的味道是不是還是一樣？」

　　「這裡的蝦卷、蚵卷、肉圓也很有名。」

　　「還有一家平價又知名的生魚片店，總是大排長龍。」

　　「別忘了菜盒、魚丸湯！」

　　「你不是最愛吃蚵仔煎，這裡也盛產蚵仔。」

　　「豆花的味道也超贊。」

　　說到吃的，兩個人很有默契的對望，好像稍早之前的沉重都已煙消雲散，好像此次是特地來台南渡假的，這一會他們有的是一種希望和甜蜜，而不是走到死胡同裡的怨偶。

　　「現在出發如何？」費克群問她。「我知道台南還有個知名的『花園夜市』聽說好像有一千多個攤位，幾個小時都逛不完，想吃什麼都有！」

　　康黛心馬上被打動，本來只想自己一個人隨便在附近找點吃的，但是費克群的出現，擾亂了她的心緒。

　　「黛心，原諒我！」他更加誠心的道歉。

　　「其實……你情有可原。」她這一次很難得的選擇站在他這一邊。「每個人的確都是會碰到身不由己的時候，而且你現在是在觀察期，你要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我總不能時間還沒有到就判你出局吧。」

　　「你這麼說我可以吃得下東西了！」費克群放心的時了一大口氣。

　　「克群，『觀察期』哦！」見他得意忘形的模樣，她立刻出言提醒。「而且下不為例！」

　　「你放心，絕沒有下一次！」

　　吃飽喝足，也逛累了，台南的夜市真是名不虛傳，等兩人回到丁娣娣的老家，已經將近半夜，費克群本想跟著康黛心一起進屋，卻被拒於門外。

　　「黛心……」

　　「晚安！」

　　「你要我睡哪？」

　　「台南也有飯店、MOTEL、民宿，你想睡哪就睡哪，這裡是丁娣娣的老家，我不能隨隨便便留客人住下來。」康黛心很認真的說，不像是在開玩笑。

　　「那你和我一起去住飯店。」認同康黛心的說法，費克群有其他的建議。

　　「我在這裡就很好了。」

　　「黛心……」費克群不禁感到喪氣。

　　「克群，我很高興你追到台南來，因為這表示你在乎，也表示你現在沒有在工作，你很閑，你有時間可以這麼陪我玩，可是……一旦你的長假結束了呢？」康黛心還是決定保持理智。「我必須實際一點。」

　　「那我若打個地鋪呢？」費克群不想離開她。

　　「不。」

　　「在四合院的院子裡搭帳棚？」

　　「我怕有人會報警。」

　　「那我打電話問丁娣娣，或許……」

　　「我們可以約明天見。」康黛心想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我後天才要回台北，所以如果你想同行，我們可以一起游台南。」

　　「你是說我們可以去看看安平古堡、億載金城、孔廟、赤跤樓、鹽田生態文化村之類的？」費克群隨隨便便都能說出一大堆的古跡、名勝。「一天要跑這麼多地方？」

　　「我們可以包一輛計程車，在地人搞不好還知道更多我們外地人不知道的好地方。」康黛心難掩興奮，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和費克群一起出游渡假，她突然很期待明天的到來。

　　「這沒問題！」他感染了她的興奮。

　　「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去采蚵！」

　　「我知道你最愛蚵仔了！」

　　「我沒想到這一次……」康黛心沒有想到原本懷著一顆受傷的心來到台南，可是現在卻逆轉成了一次開心的旅游，更重要的是，費克群在她的身邊。「我們一定要多玩幾個地方，答應我！」

　　「我們可以在台南多待幾天啊！」費克群一副小事的表情，他目前是有錢又有閑。

　　「不行，我只向丁娣娣請了三天假。」

　　「那又不是什麼正式的工作。」

　　「那是我的工作。」她正色。

　　「好吧，我知道了。」

　　費克群不想破壞眼前的氣氛，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好不容易他可以和康黛心一起游山玩水，又向復合之路邁進了一大步，她已經好些天沒有再和他提到離婚的事，這對他而言是一大喜訊。

　　「不過都這麼晚了……」費克群其實並不是個「無賴」，但是在面對女人時，有時男人是該耍點小任性。「我真的不能留下來嗎？」

　　「不方便。」康黛心很堅持，這可是丁娣娣的「祖厝」，她不想落人話柄，這邊的左鄰右舍大家都熟，之前也有人和她打過招呼，如果她隨便留一個男人過夜，就算這人是她的老公，她也覺得不妥。

　　「這時候很難叫計程車。」

　　「那就多走一點路。」

　　「半夜入住飯店有點怪。」

　　「就是半夜才需要入住飯店，不然睡馬路嗎？」

　　「我是你老公……」費克群以往在女人堆中一向無往不利，偏偏面對自己的老婆，卻老是踢鐵板！

　　「明天見！」她微笑的當著他的面關上門。

　　「狠心的女人！」他也只能帶著無奈的微笑離開。



　　在台南渡過了三天兩夜愉快的時光，好像回到了戀愛與新婚期，帶了名產上高鐵，任誰看到他們倆，都要說他們是一對幸福的夫妻。

　　費克群一路都用一種感性的目光看著康黛心，雖然他們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做「愛做的事」，可是卻覺得心靈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契合，有多久了？他們沒有這麼自在愉快的交談、玩樂。

　　「孔廟前的那家香腸攤味道好棒！」

　　「蚵仔好脆、好甜！」

　　「鹵肉飯也是一絕。」

　　「鹽田的感覺真特別，那裡連吹來的風都帶著一股鹹味，整片看過去潔白又晶亮！」

　　「安平古堡好有『古味』。」

　　很久沒有看到康黛心這麼開懷、這麼放松，他們隨興的走走玩玩、吃吃喝喝，感覺時間停頓了下來，鎖在這美好的一刻，仿佛整個世界就只有他們倆！

　　早該如此了！

　　費克群忽然覺得欠了康黛心好多、好多，或許他讓她不愁吃穿，但是在精神層面上，她是壓抑、苦悶的，只是他以前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此於是他虧欠了她。

　　握住了她放在椅子扶手的手，費克群的語氣有些歉意。「我早該帶你出來四處走走玩玩。」

　　「你忙。」她看了他一眼，釋懷的說。

　　「時間是人找出來的。」他懊惱。

　　「我習慣你忙。」

　　「不，你早該抱怨、發火，那麼我就會知道自己做得不夠！」費克群真的欠了她。

　　「你自己感覺不到嗎？」

　　「我忙，我……」

　　「所以我又何必做那些愚蠢的事，你只會覺得我無理取鬧。」她說話的口氣和表情始終溫和。「你自己感受到、想通了，不是更有用？」

　　「但是苦了你啊」他自責。

　　「也還好。」

蔡仲子

第十五章

　　「你一個人要承擔那麼多事！」

　　「也沒那麼慘啦！」

　　「黛心……」費克群緊抓著她的手不放。「以前我不太懂為什麼會有贏得了全世界，卻失去所愛的女人的那種說法，我一直都認為，既然世界都贏到了，所愛的女人一定也會在啊，但現在我懂了。」

　　康黛心知道他懂，這三天兩夜下來，他表現得是那麼貼心、大器，他沒有勉強她任何事，乖乖地去住飯店，一睜開眼就來找她，然後兩人吃吃喝喝、到處走混一天，他讓她開心，他自己也開心……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看到這樣的費克群，她愛他這個樣子。

　　「反正有高鐵，以後我們可以常常來個兩天一夜的旅遲，國外需要長一點的時間，但是在台灣本島玩就不必擔心了！」費克群已經在想下一次的行程了。「高雄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我知道。」

　　「你會想去澎湖嗎？」

　　「好啊！」

　　「墾丁我大概十幾年沒去了，上一次去是高中的畢業旅行。」費克群愈想愈覺得自己錯過了太多人生中的美好。

　　康黛心的反應比較不熱切，她微笑靜聽的時間比較多，好像沒有感染到費克群的狂熱。

　　「你一定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吧？」

　　「我想去清境農場。」她說了她的願望。

　　「我們馬上去！」費克群說，「等一下台中站下車怎麼樣？反正信用卡、金融卡帶著，還怕什麼？我們干脆玩個痛快，什麼時候想回家再回家，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補償你！」

　　知道費克群是真的有心，但是康黛心搖了搖頭，因為她知道，如果她點頭，他是真的會拉著她在台中站下車。

　　「我只跟丁娣娣請了三天假。」

　　「你干脆辭職好了！」費克群已經開心到忘形了。「你又不是真的需要工作！」

　　果然，康黛心默默的抽回原本被他握在手心中的手，她沒有不悅，只是眼神變得相當冷靜。

　　「克群，我們的世界不會停留在這一刻。」她想得永遠比較多、比較退。「當你一個月的長假結束之後呢？」

　　「我還是有假期或放假的時候！」

　　「但是心情不會一樣！」

　　「黛心，我變了，我已經想通了！」費克群怕她不知道似的。「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趕快有一個小Baby！」

　　康黛心不置可否。

　　「黛心……」費克群有種還是摸不透老婆的困惑表情，女人的心思真是猶如海底針，做男人的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老婆要的是什麼，以前他不信，現在他可是深刻感受到了。

　　「我們再看看吧。」她有點在應付他。

　　「再看看什麼？」費克群是個不接受打發的自信男人，他的字典裡也沒有「失敗」這兩個字，如果連自己的老婆都搞不定，那他還要做什麼事業？他是憑什麼能在社會上走跳？「黛心，我們可以的！」

　　康黛心未置一詞。

　　「明天你下班後我不去接你。」費克群突然說。

　　「隨便。」康黛心嘴上雖回得瀟灑，可是心裡卻很不是滋味的，他們人還在高鐵上，他就說他明天不去接她下班，他就只有這點耐心？

　　「你回來，我煮頓晚飯給你吃！」費克群誇下海口。

　　「你要煮晚飯給我吃？」康黛心的下巴差一點要掉下來，他是在說天方夜譚嗎？

　　「總不能老是在你爸媽家打擾，就算我是女婿，也會覺得不好意思，而你上了一天的班，應該很累了，既然我現在在放假，那就由我來弄晚飯！」費克群說得煞有其事。

　　「所以……你是要買外燴？這樣你就只要准備好餐具，再把那些菜倒出來……」

　　「康也無心，我是說我要親自下廚！」費克群正經八百的打斷她。

　　「你？！」康黛心差一點爆笑出來，這年頭還真是什麼事都有，費克群居然說要「下廚」？

　　「你瞧不起我？」他「寒」著一張臉。

　　「你又不會煮飯。」她失笑。

　　「那很難嗎？」他一副自大的表情。

　　「是不難，可是……」

　　「三菜一湯。」他繼續說，自信一千分。

　　康黛心不忍心潑他冷水，因為做菜並不算難，也不需要多高深的學問，可是對一個沒有經驗的大男人而言，就是一項艱巨的挑戰。

　　「克群，你不用勉強或是要證明什麼，我……」

　　「你只要等著吃就可以了！」

　　「真的，我並沒有……」她努力想要阻止這件事，她怕會是「災難」一場。

　　「反正你明天下班直接回家就是了！」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氣惱，語氣也帶了一點強勢。

　　康黛心抿著嘴、忍著笑。好吧！她就回他們倆的家，她就看看他能給她什麼「驚喜」。

　　回應費克群一臉沮喪的，是康黛心那目瞪口呆又差一點忍俊不禁的臉……

　　那條魚--又干又硬的像一塊木炭。

　　那盤炒地瓜葉--像是一坨全攪在一起的頭發。

　　那道蒸蛋--像是一碗洗碗水，看不出該有的原貌。

　　而湯……原本湯應該是最容易的，只要把料都丟下去，煮滾了或是用小火燉，總還是看得出是一道湯，可是費克群的湯裡面的料看起來又軟又爛，教人胃口全失，湯也沒剩半碗，似乎是煮太久了。

　　這簡直是一桌令人想要轉身逃跑、奪門而出的菜。

　　「不要問有關飯的事！」費克群有著明顯的怒氣，他是在和自己生氣。

　　康黛心沒那麼白目，這個男人都這麼努力的想要為她煮一頓飯了，她怎麼可能還會嘲笑他，而且……瞧他一身狼狽、服裝不整，顯然在廚房裡經過一場「大戰」。

　　可是這一會，他看起來卻更加的迷人、性感，充滿了男性魅力。

　　對於她的凝視，費克群卻誤解了，他以為她是想要找話來挖苦他一頓。

　　「你想笑就大聲笑出來吧！」他認了，是他自己做了蠢事，怨不得別人。

　　「我沒有要笑啊！」她柔聲的說。

　　「我搞砸了！」

　　「其實如果都熟了，還是可以吃的。」

　　「你會想吃？」費克群嚇了一跳。「別同情我了！」

　　「這是你為我煮的第一頓飯。」

　　「但是我全煮壞了！」

　　「你的心意是無價的。」她拿起桌上的筷子。「我可以嘗一嘗嗎？」

　　「不要！」他馬上從她的手中搶走筷子。「我可不要你因此胃痛或是腸胃炎，畢竟連我看了都倒足了胃口，怎麼可能還讓你吃！我果然不該自不量力」

　　「不，你讓我很感動……」她的手輕觸著他的臉龐。

　　「你確定是感動？」

　　「至少你試了，而不是去買外燴來搪塞我，這才是真實的你，你願意付出、願意嘗試……」她給了他一個好大、好大的笑容。「克群，我愛這樣的你！」

　　這是算「歪打正著」嗎？他的無心之舉，卻可以令她這麼的感動，女人真是難懂，不過他真的很開心。

　　「那現在該怎麼辦？」費克群知道總要填飽肚子，更何況這女人都這麼嘉獎你、說愛你了，怎麼可以讓她餓著肚子，那太沒天良、不人道了。

　　「只要家裡還有食材，我來弄。」

　　「你已經很累了，我們出去吃好了。」

　　「隨便煮個面很快，或者是炒個飯。」

　　「但是我的飯……」費克群實在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他的菜和湯都煮過了頭，可是偏偏飯沒有熟，用電子鍋居然還可以把飯弄到沒熟，真是太天才了！

　　「我想我可以救。」她必須逼自己一直想一些嚴肅的事，不然她會笑出來。

　　「叫外送吧！」他干脆說。

　　「好吧！」她笑著咬唇。「你來叫外送，我負責收拾善後。」

　　「我晚一點再弄就好了！」他又在逞強，頂多把這些一菜連同碗盤，全部都丟到垃圾桶裡，一勞永逸，免得看了難過。

　　「我來吧！」她用眼神安慰他。「我很快就可以收拾好，你去決定要叫什麼外買。」

　　「明明說是要煮飯給你吃的，結果卻是在給你找麻煩。」他自嘲。

　　「但我喜歡這個麻煩！」她是一副心花怒放的表情，感覺超愉快的。

　　只不過費克群還來不及拿起電話，門鈴就響了，兩人疑惑的面面相覷。

　　「不會吧，電話還沒打，食物就送來了？」費克群一個好笑又不解的表情。

　　「或許是有人要來收費。」康黛心如此推測。

蔡仲子

第十六章

　　費克群去開了門

　　看到來人是唐瑩玉時，費克群傻了，注意到他驚愕的表情，康黛心關切的走到他身邊，然後看向他視線所及的方向。

　　一個悲傷、楚楚可憐又漂亮的女人。

　　費克群完全沒有想到唐瑩玉會連通電話都沒有就自己跑來，但他既不能罵她又不能趕她，以她現在的狀況，誰都無法苛責她。

　　經過介紹，康黛心知道這個女人是誰，或許兩人以前曾有一面之緣，但她已經沒有任何印像，不過，她雖然知道這個女人現在脆弱、無依，急需別人安慰，但是這樣合理嗎？看費克群的表情，他並不知道唐瑩玉會來，更何況她不是還在服喪嗎？可以到處跑嗎？

　　「克群，我需要你！」唐瑩玉莫名其妙的爆出一句，完全不在乎康黛心也在場。

　　費克群的臉不能說是綠了，但是他又無法預測唐瑩玉會說出什麼，只能無奈的看著康黛心，希望她會諒解，不要有誤會。

　　康黛心聽了當然會不舒服，可是一想到唐瑩玉才剛失去老公，她實在狠不下心苛責。

　　「瑩玉，你怎麼了嗎？」費克群耐心的關切。

　　「我一直都沒有辦法入睡，一直會想到學元！」唐瑩玉好像把康黛玉當成透明人，無視她的存在，自顧自和費克群交談著，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或許你需要去看個醫生，吃點藥。」

　　「我不想吃安眠藥，我不要依賴安眠藥。」

　　「那或許心理治療……」

　　「我又沒有瘋！」

　　「你總要做一點什麼來幫助你自己！」

　　「所以我說我需要你！」

　　「我不是醫生。」

　　聽到這裡，康黛心轉身想要往廚房走，她還需要收拾善後，這裡沒有她幫得上忙的地方，她也不想當個木頭人似的杵著。

　　「黛心。」發現她的意圖，費克群馬上叫住她。

　　「我去把廚房收拾一下。」

　　「晚一點我們一起弄，你也陪陪瑩玉嘛！」

　　「我怕……我幫不上什麼忙。」

　　「克群……」唐瑩玉又可憐的出聲求救。「我的眼睛無法閉上，腦中的思考無法停頓，我一定得好好睡上一覺！」

　　「告別式之後，你可能會好一點……」費克群一個伸手拉人的動作，硬是把康黛心挽在身側。「你會慢慢接受這個事實的。」

　　「但我不要接受事實，我要學元活著啊！.」唐瑩玉開始哭鬧了。「他為什麼要死？！」

　　「瑩玉，命運……」

　　「我想要我老公一直在我身邊啊！」唐瑩玉開始有些一瘋狂的嘶叫。

　　康黛心本能的想要上前，同為女人，最基本的關懷她還是可以給予的，但是當她一靠近唐瑩玉，唐瑩玉卻本能的推拒，好像她需要的人不是康黛心……

　　康黛心默默的退開來，頗為無奈的看著費克群，費克群也是一臉束手無策。

　　「克群，你要救我！」唐瑩玉向他哀求泣訴道：「你一定要救我啊！」

　　「我打個電話給你娘家，或許……」

　　「我需要跟你說話，需要你在我身邊！」唐瑩玉很堅持，接著上前抓著他的手臂，完全沒有把康黛心放在眼裡。「你不是說你會隨時給我支持？」

　　費克群語塞，這是鼓勵、打氣、安慰的話，如果唐瑩玉要這麼解讀，他實在莫可奈何。

　　「我真的需要你！」她搖晃他的手臂。

　　康黛心無法和一個剛喪夫的女人計較，更不可能去在意這個女人此刻的失態，所以她一個眼神示意，要費克群安慰這個可憐的女人。

　　費克群沒有動。

　　康黛心再做一次暗示。

　　終於，費克群輕輕的拍著唐瑩玉的背，不敢擁抱，有種被勉強的無奈。

　　「克群……」唐瑩玉卻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的放松了，她想要傾身去抱住費克群，卻被他避開，而她失神喊道：「學元！」

　　「瑩玉，我不是學元！」

　　「我不要你死！你怎麼可以從我的生命中消失！」

　　「瑩玉，我是費克群！」他在她的耳邊大吼一句。「學元已經到天堂了！」

　　「不要！我不要！」唐瑩玉有些瘋狂的糾纏著。

　　費克群不得不抓著唐瑩玉的肩膀，逼她正視著自己嚴肅的雙眼。「瑩玉，學元的告別式就在下個星期，你一定要學著面對現實，他不會再回到你的生命裡了。」

　　唐瑩玉先是全身僵直，有點像是被凍住了一般，接著她掙脫了他的雙手，一個旋身就衝出大門，不見人影。

　　「克群，快去追！」

　　「黛心--」

　　「她這樣一個人好危險！」康黛心難掩擔心。

　　「可是總不能……」費克群遲疑。

　　「你要確定她平安啊！」康黛心堅持。

　　「我……」

　　「我相信你！」康黛心有力的一句。

　　聞言，費克群仿佛受到鼓舞，微笑朝她點了點頭，便追了出去。只要康黛心相信他，他就有理由去做這件事，他不能失去的是康黛心，任何人或是任何事都不能讓他失去她。

　　康黛心默默的在家收拾善後，她的腦中只有一句「好事多磨」，本來以為就要沒事了，本來以為接下來只有甜蜜、美好，他們已經有如倒吃甘蕉一般，要漸入佳境了，但還是……

　　一頓原本可以是溫馨、快樂的晚飯，哪怕費克群把菜煮得一塌糊塗，都可以是幸福的、讓人回味再三的。

　　但是那個女人毫無預警地出現，令他們措手不及，康黛心當然相信費克群，只是……未來又充滿了變數，如果唐瑩玉一直需要他呢？

　　這一次幸好不是一整夜，費克群在一、兩個小時後就回來了，他的臉上除了歉意還是歉意，他簡直不知該開口對康黛心說什麼。

　　「她還好吧？」康黛心主動的問。

　　「我把她送回她娘家了。」

　　「她需要一些心理方面的治療。」康黛心好意的說。

　　「我有婉轉建議她的家人。」

　　「我們都要體諒她，這對她而言是一件困難的事，天人永隔的悲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承受的。」雖然康黛心不太開心唐瑩玉突如其來的打擾，但她還是忍不住幫唐瑩玉說話。

　　「你一定餓慘了！」費克群嘆了好大一口氣。「幸好在台北二十四小時都找得到吃的，我們去吃消夜！」

　　「我很累，想回家休息了。」康黛心笑著拒絕。

　　「你的家就在這裡！」費克群耐心的說，不敢有脾氣。「是這裡！」

　　「你要我給你一個月，你是不是也該給我一個月？」康黛心試圖讓他了解她的想法。「我們慢慢來，不要勉強對方，讓一切完美的進行不好嗎？」

　　「這裡房間很多，如果你不想和我同床……」費克群一個保證絕不會勉強她的表情。「你是在擔心這個嗎？」

　　「我不擔心這個。」她搖頭。

　　「那留下來。」

　　「克群……」她進門時那神奇、甜蜜的一刻已經消失了，現在的她又累又餓又倦，她只想回她家好好的休息，好好的睡上一覺，她要的就只有這個。

　　「留下來……」費克群一個箭步把她帶到懷中，在她的耳邊輕喃。「我會靜靜的抱著你睡，什麼都不會做！」

　　「我要回去……」她在他的胸前低語。

　　「你在怪我？」

　　「不。」

　　「那你是在怪瑩玉？」

　　「我對她只有同情和不舍。」

　　「那就不要走！」

　　「這是兩碼子事。」康黛心向他解釋。「我今天本就沒有要留下來過夜的打算，我們還需要多一點時間，考驗還在後面，我們都同意的，你的長假結束之後，才是真正挑戰的開始。」

　　「那你還是可以住下來，我們在這個屋子裡『分居』好了。」他想出各種理由挽留她。

　　「克群……」她有點動搖。

　　「你住一間房，我住一間房，先當室友。」

　　康黛心真怕自己會出HOLD不住，面對他這樣百般的退讓，百般的示好、妥協，她真是有些過意不去，可是一想到更美好的未來，她覺得她必須要堅持自己的原則。

　　「我爸媽會等我。」

　　「他們不會等！」費克群駁斥。「他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他們其實不希望你回去。」

　　或許兩位老人家是這麼希望，但如果她現在答應留下來，那她當初又何必離開？繞了這麼一大圈，她不就是自己在耍自己？

蔡仲子

第十七章

　　「你忘了我不久前才出過車禍，車子現在也還在修車廠維修，我沒辦法送你回去。」

　　「我可以搭計程車。」

　　「這個時間你一個人搭計程車多危險！」

　　「那我搭捷運。」

　　「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離開！」費克群這陣子已經領教過她的頑強，以前總認為她溫順、好商量，但現在他才發現她其實很有個性，一旦固執起來，別人很難撼動。

　　「那你就送我回去啊！」康黛心倒是不反對他送。「我家巷口那家面攤營業到半夜一點，你說過他們的麻辣涼面很好吃，牛筋、牛肚很美味。」

　　「也無心……」他又敗了。

　　「你每天如果沒事，可以在家練練廚藝，不要一直在我身邊跟進跟出的，我不要你浪費時間。」她頓了一下，接著目光堅定的看著他說道：「我不會辭職。」

　　「你要我加強廚藝……」他掩不住的笑。

　　「證明你可以啊！」



　　費克群決定讓康黛心重談一次單純、甜蜜的戀愛，既然她堅持要一個月的思考、冷靜期。

　　接送、看電影、吃飯、壓馬路，在FB上互訴情感和交流，費克群還准備了一項「秘密武器」，到時要讓康黛心驚喜到一個不行，他要向她證明「他可以」，只要他想，他一定做得到。

　　康黛心也覺得這樣的方式很OK，沒想到當她都決定要放棄時，還可以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再感受一次談戀愛時的美好與甜蜜，很令人窩心，也讓她對他的愛一點一滴的累積回來。

　　每一天，她都充滿了期待、充滿了一種未知的喜悅，不知道今天和費克群又要做些什麼，在他的長假結束之前，她希望留下更多美好的回憶。

　　但是她每天的好心情，卻在她踏入丁娣娣家時，一整個跌到了谷底……

　　現在是怎樣？

　　第三次的世界大戰在丁娣娣家爆發？

　　滿地的殘肴、杯盤，像是有人把一整桌的菜給掃到地上，客廳也是正門凌亂，原本整齊擺放的東西，這一會是七零八落，小飾品碎滿地，牆上的畫也歪斜，雅致、高尚的客廳，變成像是被台風掃過垃圾場，殘敗的景像，教人心驚……

　　她深呼吸一大口氣，告訴自己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有多髒亂，打掃整理都是她的工作。

　　然而就在她正准備動手時，門忽然被打開，和費克群一樣有著挺拔身型的石基剛走了進來，他的手上拿著剛去買回來的大垃圾袋，似乎是要大掃除一番。

　　「石先生。」康黛心當然認識他，他是丁娣娣的未婚夫，一個大律師，雖然他還沒有正式搬來和丁娣娣同住，但兩人也有幾面之緣。

　　「不好意思，我會和你一起打掃，弄成這樣，真的是……」石基剛非常的懊惱，氣自己的EQ不夠好，把場面搞成這樣。

　　「吵架了？」康黛心隨口問。

　　「很煩。」石基剛只這麼答。

　　石基剛當然看得出康黛心不只是管家，應該也是丁娣娣的好友，康黛心的事，他多少也耳聞一些，所以他也把她當做朋友看待。

　　「我來收拾就好了。」

　　「我幫忙！」

　　「這些事不用勞駕到你。」

　　「但我算是凶手或是幫凶吧，我一定要一起收拾！」

　　「不然……」康黛心知道他其實是想找一個人說話，不然他大可以一走了之。

　　「我去煮咖啡，在動手『清理家園』之前，我們先喝一杯咖啡吧！」

　　「謝謝你，你是天使。」石基剛誇贊道。

　　不一會，兩人就在丁娣娣家的陽台上喝起了咖啡，面對著眉頭深鎖的石基剛，康黛心關切的問：「和丁娣娣又為了什麼吵架？」

　　其實丁娣娣也會跟康黛心訴苦，為了怕感情生變、為了想要有多一些時間的相處，丁娣娣非常希望石基剛能搬來同住，所以才會特別請康黛心當管家、弄晚飯，想要營造一個溫馨的家的感覺，但好像……不太成功。

　　「我爸媽的結婚紀念日。」

　　「她又遲到了？」

　　「她缺席。」石基剛冷冷的說。

　　「如果是因為病人……」

　　「對，有個產婦胎兒窘迫，臨時剖腹。」

　　「那就不是丁娣娣的問題了。」康黛心松了一口氣，誰教丁娣娣是婦產科的大夫。

　　石基剛輕啜著咖啡，他沒有說醫生救人是錯的，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失約、遲到，理由總是病人怎樣，他都聽膩了，全台灣就只有她這一個婦產科醫生嗎？

　　「你不這樣認為？」康黛心小心的問。

　　「她是沒有錯，但難道是我或其他人的錯？」

　　「呃……」康黛心偷偷伸伸舌頭。

　　「我養得起她，我也知道醫生救人是天職，但是……如果我或者是有關我們的事都排在最後一位，你認為我可以忍耐多久？」石基剛顯然已經積壓了很久的情緒。

　　看著石基剛，康黛心馬上想到自己曾經碰到的問題，她為什麼會離家、會想和費克群結束婚姻。

　　「你們溝通過嗎？」她好意的建議。

　　「無數次。」他的眼神變得灰心。

　　「沒有改善嗎？」

　　「有。」石基剛一個輕嘲的眼神。「但通常一、兩個星期之後又會故態復萌。」

　　「石先生，你知道當個醫生……」康黛心努力緩頰。

　　「當個醫生就沒有自己的人生和生活嗎？」拿出了律師本色，石基剛滔滔不絕。「當了醫生就要把身邊或是所愛的人都擺最後嗎？我不是故意找碴或是挑她毛病，我已經一再的容忍，因為她是醫生，她是在做高尚、救人的大事，但我要這樣忍一輩子嗎？一輩子都只能等她有空……」

　　「不是這麼說啦！」康黛心看得出這個男人真的生氣了。「丁娣娣的職業比較特別。」

　　「我……想放棄了。」石基剛忽然冒出這一句。

　　「啊？」康黛心一驚。

　　「我想解除婚約。」

　　「不要吧！」康黛心急了，有些坐立難安，一口咖啡都喝不下去了，她知道丁娣娣很愛這個男人，不然不會又找管家、又把他找來一起住。「丁娣娣很愛你，她只是沒有辦法規定產婦什麼時候生小孩！」

　　石基剛終於笑了，只不過這個笑容充滿了無奈，他看著康黛心。「你這一句話真是一針見血！」

　　「真的啊！丁娣娣無法決定或是控制Baby來到人世的時間。」

　　石基剛散去臉上的笑容，他懂，但是他已經忍了好久，這個問題像是無解一般，他卻得忍耐一個比他更忙的未婚妻，他要的其實是一個愛他、可以和他一起建立一個家的平凡女人而已。

　　康黛心開始煩惱了，這問題不小。

　　「我愛她。」石基剛輕輕一句。

　　「丁娣娣一定知道，而且她也愛你。」

　　「但我不知道我還可以忍多久！」

　　「不要輕言放棄，」康黛心也為他們的未來感到憂慮。「真的！一段感情的建立不容易，更何況你們又訂了婚！」

　　「你不是都結了婚？」石基剛頂了回去。「請不要介意我說得這麼直接。」

　　「但我和我老公的關系已經慢慢在改善了！」

　　「那恭喜你。」

　　「你們也可以！」

　　「我不知道^」石基剛的視線投向了遠方的天空。「這一次的大吵，我不知道我們倆要多久才能恢復元氣，我不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能改善多少，我現在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但我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康黛心一嘆，再度靜靜的喝起咖啡，每個人果然都有每個人的困擾，每段感情也有每段感情的隱憂。

　　費克群覺得今天康黛心特別的累、特別的沒有精神，她一上車就整個人往椅背上靠，然後閉起了眼睛，感覺不想交談。

　　「你是做了『滿漢全席』嗎？」費克群幽默的說，想要逗逗老婆，讓她開心一點。

　　「沒有，我今天沒弄晚飯。」她仍然閉著眼睛說。

　　「那你怎麼還這麼累？」

　　「打掃了一天。」

　　「丁娣娣家沒有這麼大吧？」

　　康黛心沒有搭腔，也沒有睜開眼睛，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息就是悶悶的。

　　「想要談談嗎？」他溫柔卻不勉強她。

　　康黛心把眼睛睜開了，以前的費克群不會這樣，他要嘛就是逼她說出她到底在煩什麼，要嘛就是干脆不想知道，反正他覺得女人就是難搞，但現在他不一樣了，他多了一份耐心與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