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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黃苓 -【朝天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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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7 00:31: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朝天闕 - 黃 苓

這個男人抓她的目的是為了替他治病?
可惜,傳言中她這個白聖教聖女能使人起死回生、治癒百病是騙人的。
不過,她倒是不反對跟他來場交易——
只要他幫她滅了白聖教,
那她就為他取來世上僅有的那顆真能使人起死回生、治癒百病的萬世神丹。
只是,這據說是江湖上神祕組織天門宮的宮主似乎貪心了點,
除了要萬世神丹,竟開口要「加上一個她」!
他要她做什麼?
以他目前的聲名、地位、財富、武功,她能有什麼作用?
況且,她身上的蠱毒未解,隨時可能喪命……
男人,果真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一路上跟隨著他,看盡他對女人無與倫比的邪魅魔力,教人嘆為觀止。
而她,聽說是他唯一帶在身邊的女人。
她該感到榮幸嗎?不,這「身分」帶來的是嫉妒和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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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7 00:31:20 |只看該作者
楔 子

  天濛濛亮。

  白聖教所在的聖山,一場自前天入夜便延續至今、關于保衛與毀滅的慘烈戰役,終于在黎明即將來臨前結束。

  陷入熊熊惡火中的雄偉建筑、一地死傷無數的白聖教徒,搆成了一幅可怕的人間煉獄圖。在大火中,誓死常駐聖地的教徒仍奮力和入侵的藍衣人一戰,但終究,藍衣人的數量與武力遠遠強過他們,以致就在天破曉的那一刻,這個曾經風光十數年,讓江湖人畏懼、朝廷也欲除之而后快的白聖教,就這樣被整個殲滅,自此從江湖上消失。

  翌日,白聖教被滅的訊息,立即以大火燎原般的速度竄燒開來。曾有目擊者說,白聖教是被好几個幫派趁夜攻山殺個措手不及;也有人說,擅長以旁門左道蠱惑人心的白聖教,其實是因為被叛教的教徒反噬而導致毀滅……總之,各種關于白聖教毀于一夕的流言不一,不過,其中有一個傳說卻引起了最多的揣測,那就是天門宮──

  天門宮,屹立江湖百年,卻無人能清楚它真正底細的神秘組織。人們只知道,百多年前,一名亦正亦邪的武林奇人創立了天門宮之后,接著的百年間,天門宮直接或間接影響、甚至參與的武林大事,多少留下了它的蹤跡。但如同天門宮首位主子一樣,天門宮的行事向來低調少為人知,作風也依舊非正非邪,仿佛完全看現任主子的心情喜好而定。就因為如此,這回白聖教的滅教災難,人們才會自然將它與天門宮聯想在一起。

  那一夜遭遇襲擊后的白聖教雖然教滅人亡,但由當今武林盟主派上山調查處理這樁事件的人卻發現,白聖教的教主白姆,以及几個她身邊的重要人物都不在那堆仍可辨識的尸首中。意即,連同教主白姆在內的這些人,若非尸首在大火中被燒毀,便是她們根本不在死亡名單上;也就是說,她們還活著。

  除此之外,那些上山調查、期待在現場找到白聖教究竟是被什麼人攻擊的證據的人也失望了。

  于是,白聖教滅教之事成了一樁武林懸案,也成了最近江湖人熱烈討論的話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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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7 00:31: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清晨,陽光才剛遍灑優雅的庭院,自動換行著庭院的回廊上,一名珠圓玉潤的華衣少女便在丫鬟的隨侍下匆匆走過;她直接穿越回廊,來到另一頭的獨立小院。不過,在還沒踏上小院的石徑之前,她眼尖地看見旁邊涼亭裡的人影。

  她笑了,立刻一邊加快腳步朝涼亭走去,一邊向那裡的人高喊;“舒姐姐!”

  涼亭裡,原本正低頭提筆寫字的人手上的動作隨即一頓,轉頭望向往這兒雀躍而來的少女。

  “良燕小姐……”容貌清靈勻淨,卻有著一雙勾人般嫵媚杏眸的黃衫女子不動聲色地掩上桌上的冊子。

  被喚作“良燕小姐”的伍家千金小姐伍良燕,很快就走上涼亭,來到她身前。伍良燕的眼睛先是滴溜溜地在石桌上轉了一圈,接著才撒嬌似地兩手握住“舒姐姐”的一只縴臂搖了搖。“舒姐姐,你怎麼又叫我什麼小姐了!人家不是要你當我是妹妹嗎?你又忘了是不是?”

  舒淨,其實并不喜歡旁人的親近──她抬手指了指黏著她的嬌俏小姐身后丫鬟端著的東西,趁機不著痕跡地躲掉她的手,邊問;“那是你的早點,你還沒吃嗎?”

  伍良燕馬上忘了追問她之前的事,轉身要丫鬟把几碟點心擺上桌。

  “舒姐姐,這可是我特別要魏總管上京城時務必記得替我買回來的‘食容齋’糕點。魏總管昨天深夜裡才回來,我今早一起床就想著趕快送來給你吃。”她一邊以垂涎的神情說著,一邊將舒淨拉著坐下。“舒姐姐,你快吃吃看,我保證你一定會愛上它!”捧著一碟放了几塊紫色晶透圓糕的碟子到她面前。

  舒淨眼波微閃,朝伍良燕揚起盈盈可人的笑靨,將它推回她身前。“你吃吧,良燕小姐。我才剛用完早膳,現在一點也吃不下。”

  伍良燕有些失望,本來高高興興要和她分享自己最喜愛的點心的,但……聞到點心散髮的香味,她肚子裡的饞蟲被勾得蠢蠢欲動,嘴裡的唾液分泌得更旺盛了。

  “你……你真的不吃啊?”她期待又掙扎地,好不容易把注意力從手上的點心移到舒淨微笑可親的臉上,慎重地再問一次。

  舒淨搖頭,哪會看不出這個嗜甜食如命的伍家小姐一臉的饞相。“真的。你快吃吧。”

  聽她這麼一說,伍良燕馬上放棄早就搖搖欲墜的決心,歡呼一聲,甚至連叉子都不用,便一手抓起碟子裡的糕點就往嘴裡塞。而一吃起來便完全不顧形象的她,接著開始一手一個狼吞虎咽起來。

  她身后的丫鬟已很習慣應付這種狀況,所以當她吃的同時,丫鬟則是鎮定地將茶送到她嘴邊──這對主仆一時之間忙碌得很。

  一旁的舒淨似也對這位小姐的吃相習以為常,就見她悄悄將桌上的小冊子收了起來。原本她想找個借口離開,不過一抬眼卻見到有人正往這裡走來。

  一瞧清楚來者是誰,她的眸心很快掠過一抹輕蔑又嘲弄的光芒,不過很快地便掩飾住內心的真正情緒。

  換上巧笑嫣然的表情,她起身面向已經踏上石階的伍家老爺和夫人。

  “老爺、夫人,你們怎麼也來了?”她微訝地問道。

  而她也的確有些驚訝,沒想到他們一家人一大早竟爭相往她住的地方來。

  仍在埋頭猛吃的伍良燕,這時總算發現了爹娘的到來,將最后一塊糖心糕急急塞進嘴裡,然后抬起頭,接著,不幸地噎到了……

  “……嗚……呃……水……”漲紅臉,猛拍自己胸口的伍良燕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伍老爺和夫人見狀,莫不慌了手腳。

  “快快快!水、水!燕兒噎住了……”伍夫人第一個沖上前抱著伍良燕。

  其他人趕忙遞水的遞水、急救的急救。幸好,伍良燕沒多久就將噎在喉嚨的食物吞下,眾人這才松了口氣。伍老爺伍連發更是被寶貝女兒嚇出了一身冷汗。

  “燕兒,你怎麼吃東西這樣不小心呢?”伍連發連連搖頭。

  伍良燕再喝了口水,感覺舒暢多了。從娘親安撫的懷裡抬起頭,她忍不住對爹親噘嘴埋怨;“還不是因為你們。誰教你們忽然跑來嚇了我一跳,要不然我才不會這樣。”

  被寶貝女兒一口反駁,伍連發有些哭笑不得;而同時,他的目光一移,剛好對上了靜立在旁的舒淨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臉色不覺柔和了起來。

  伍夫人立即察覺了他的異樣,循著他的視線看去,表情微微一變。

  舒淨敏銳地意識到伍連發與伍夫人相繼投向她的眼光,但她卻當作不知情地垂眸對著伍良燕輕巧取笑;“良燕小姐,原來你也會怕老爺和夫人。”

  一向讓爹娘寵上天、且已養成嬌倔性格的伍良燕,一髮現大家似乎全一副忍著笑的模樣,馬上一把推開仍抱著她的娘親,叉腰板臉蠻橫道;“哼,除了舒姐姐,誰敢笑,我就拔光他的牙!”

  所有下人趕緊把嘴捂起來,根本不敢惹這個霸道的大小姐。

  倒是伍夫人鳳目一轉,刻意嘆氣。“看來你對你舒姐姐比對你的爹娘好,我們可要難過了。”

  伍良燕愣了愣,卻還是說;“爹娘是爹娘,和舒姐姐又不一樣。”她抬眼看向舒淨,笑了。“而且娘你也說過,舒姐姐是救了我一命的大恩人,我當然要對她好了。”

  沒錯,舒淨是伍家千金小姐的救命恩人。

  一個多月前,隨著伍夫人到廟裡上香的伍良燕不知誤吃了什麼東西而中毒,湊巧地,同在廟中燒香、懂些醫朮的舒淨就這麼施藥將已經口吐白沫、陷入昏迷的伍良燕及時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對舒淨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的伍夫人,當時費盡了唇舌才將救活寶貝女兒后轉身要走的舒淨留下,還說服她隨她回伍家。接著,很自然地,聽說父母雙亡、正獨自一人要去南方投靠其他親人的舒淨,就被欲報答救女之恩的伍家老爺夫人邀請暫住了下來;也因此,與伍家完全沒關係的舒淨,才會以一個如此奇特的身分待在伍家,不但伍家的下人對她不敢怠慢,就連向來在家中、甚至城裡以驕縱出名的伍良燕,也對這個救命恩人另眼相待。

  但現在,有個人卻為當初的決定悄悄后悔了……

  伍夫人的心情其實是矛盾的。

  對于救了女兒一命的舒淨,她初時確實充滿單純的感激,也真誠地希望她留在伍家,好讓他們報答她;可漸漸地,她發現老爺看舒淨的眼光不一樣了,他那種對舒淨熱烈而特別留意的神色讓她開始心生警覺──其實她不是不清楚,清妍縴秀的舒淨本身就具有令人不由自主想親近的氣質,可她唯一讓她不安的卻是那雙眼睛,那雙宛如狐魅般會勾魂的眼,就連同為女人的她看久了,也有種情不自禁心會怦怦跳的錯覺了,更別說是男人了。

  她在這裡待愈久,就愈令她不安。基于做母親的立場,她該感謝舒淨的出現;但身為妻子、女人,她偏無法不對她充滿戒心敵意。

  她知道舒淨沒有錯,可她就是沒有辦法再忍受她存在這裡的情況。

  伍良燕話一出口,伍連發連忙點頭。“沒錯,燕兒能這樣想很好。”仿佛想讓寶貝女兒更開心,他接著笑瞇瞇地對她宣布;“燕兒,你不是一直很喜歡二舅家廚子的手藝嗎?你娘決定今天去二舅舅家住几天,你一定也想去吧?”

  伍娘燕“啊”了聲,接著立刻開心地跳起來。“去去去!我當然要去!”她几乎是將丫鬟一把給推出亭子。“你還不快去替我整理行李!”轉身再到娘親身邊撒嬌;“娘啊,我們好久沒去二舅家了,你不是說討厭二舅娘嗎?你現在不討厭她了,我以后可以常去吃胡廚子煮的好菜啦?”沒什麼心機地。

  伍夫人摸摸女兒的頭,微微一笑。“就是因為你很久沒去,所以娘才想帶你去解解饞。不過,你可別跟你二舅說我討厭你那新二舅娘,你二舅現在喜歡她喜歡得緊,當心他一氣之下把我們趕出來,到時你吃不到胡廚子的菜就別怪娘。”玩笑似地對她道。

  伍良燕扁扁嘴。“以前二舅是最疼我的,現在他對那個二舅娘比對好,我也討厭她。”

  伍連發反倒安慰她;“乖寶貝,你二舅當然還是很疼你,你別胡思亂想了。”

  伍良燕還是臭著一張臉。

  “燕兒,我看我們就邀你的舒姐姐一起去好了,這樣你也多個伴。”伍夫人忽然提出建議。

  伍連發微微錯愕。“夫人……”原本他還很高興可以趁她們都不在家的機會與讓他心癢已久的舒淨好好獨處,沒想到……

  伍良燕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望向舒淨。“舒姐姐本來就要和我一起去。對吧?舒姐姐。”

  所有人看向舒淨。

  舒淨在心裡微微冷笑。她當然清楚伍連發和伍夫人兩人各自的心思、打的什麼主意。其實她早看出了伍連發對她顯露的企圖,和伍夫人因此而生的防備。他們以為她不知道,但她卻比他們更明白他們的欲望和矛盾。

  因應伍良燕的信賴,她點頭,繼續當她的“舒姐姐”。“既然夫人和小姐不嫌我累贅,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漾出柔婉的淺笑。

  當天,舒淨便隨著伍夫人母女與几名隨行下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伍家,往鄰縣大城出發。


  她在做夢。夢中,她回到了十歲以前無憂無慮的美麗童年;接著,仿佛永無止境的痛苦磨難與復仇烈火几乎將她的靈魂和生命燒盡;最后,夢境轉為全然的黑暗,黑暗中,男人邪魅的低喃和他在她身上游移的長指引得她一陣顫栗……

  猛地,她醒了過來──

  舒淨張開眼睛,有一瞬間,由她四周傳來的笑鬧聲和進入她眼中的景象讓她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但下一刻,她就完全清醒了。

  她在船上。船上儘是伍夫人母女、她的弟媳等一些女眷和伺候的下人。

  似乎沒有人發覺她剛剛打了下盹。

  因為昨夜被伍良燕和其他人拉著陪聊天直到快天亮,所以嚴重睡眠不足的她,趁著伍夫人這群女眷上船游湖,才得以找個角落微瞇一下眼休息。

  忽地,夢中的黑暗與男人仿佛仍烙印在她身體深處的火燙印記重新躍上她腦際,她輕喘口氣,忙搖頭將它甩開。

  不,她應該早將那些事拋在腦后了,為什麼還會再夢見?

  靠著船緣坐直身子,她有點心不在焉地看著離她不遠處、那些盡情吃喝玩樂的人們。

  這是她現在的生活──用她自己的方式。她選取可以供她棲身躲藏的物件,沒有特定地點,從這裡到那裡。那一夜之后,原本她以為自己多年的仇終于報了;但沒想到仇人比她想象得到的還要幸運,而且那人似乎已猜到她沒死,所以這半年來她才必須一直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她甚至從不曾在同一個地方待上兩個月。

  至少她知道這段時間,她已經僥幸避開了三次差點被發現行蹤的危機。

  她不得不謹慎。因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報復的手段有多殘忍。而為了身上僅存最后一顆解藥,她一直很努力地在研究解開自身蠱毒的方法──所以,至少,她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救自己的命。

  斂回心思,舒淨趕緊在另一抹闇影纏繞上來之前將注意力轉回現實。

  就在這時,她們坐的船忽然猛力地晃了下。

  船上的其他人似乎沒察覺到這不尋常的晃動,可長久以來養成的警覺心卻令她心頭一跳。她立刻站起身,探到船側外仔細搜尋過一遍,她的動作總算引起一兩個女眷的好奇。

  舒淨沒空理會她們,因為就在她視線剛觸及手邊一艘沖過來的小舟上的兩張熟悉面孔時,她忽地感到全身血液逆流,心臟几乎要躍出胸口……

  小舟上的一男一女對她露出猙獰笑容。

  舒淨并沒有讓自己繼續呆嚇下去。在小舟上的身形就要躍上她這艘船之前,她當機立斷地快跑到船的另一邊,顧不得船上的人被她奇怪的舉動弄傻地全看向她,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她毫不遲疑地縱身跳下水。

  只想到要逃開他們、只能跳進湖裡的舒淨,一下水便直接往下深潛、再游開。

  他們什麼時候發現她的?“她”也在附近嗎?

  只要一想起他們剛才離她有多近,舒淨的心便不由自主地緊縮,手腳滑游的動作也加快了些。

  不會有問題的!這次她一定可以再甩開他們——這麼鼓舞著自己,舒淨的心總算冷靜了下來。等到她體內的空氣即將用盡,她才往上朝其中一艘停泊在湖面的船體游近,接著小心翼翼地冒出頭。

  她先是大口地吸進一口新鮮空氣,然后才有機會觀察自己此刻大略的位置和安全與否──陣陣鶯聲燕語、男人喝酒的喧鬧聲不斷由她頭頂上傳來,她只需稍稍抬眼便可見到畫舫上正在尋歡作樂的男男女女。

  至少船上的人此刻絕對不會有空朝船外看,她暫時安全了。至于追在她身后的人……

  舒淨一手扶著船身,一邊朝外察看觸目所及之處。她當然不相信發現她行蹤的他們會輕易放棄抓到她的機會。

  近傍晚,三三兩兩、大大小小的船舟仍悠然在湖面游蕩,她有些放心地發現,這個方向并沒有其他船只接近這艘畫舫──至少暫時是的。

  她略松了口氣,但警戒才放下一些些,她就感覺到了湖水的冰冷。

  愈晚,氣溫愈下降,水溫自然愈來愈低;只能將整個身子浸在水裡的她,雖然冷得發抖,可為了以防萬一,她不敢大意上岸,因此只能動也不動地繼續待著。

  只要她忍到天暗下來,成功逃離的機會便會大增。

  輕輕地調勻呼息,她一邊張大眼睛戒慎監看湖面上是否有任何異狀,一邊努力不去想包圍著她的冷冽湖水。

  突然──

  舒淨敏銳地察覺到頭頂上方有股被盯視的異樣感,她屏住氣息,接著立刻轉頭向上,沒想到一個映入她眼中的景象令她登時愕愣住,驚呼聲几乎逸出口……

  她倚扶著的船緣邊,一個背光的偉岸男人上半身探了出來。雖然她看不清楚男人的面孔表情,但他那雙寒星似發亮的黑眸卻仿佛一點也不受黑暗的影響……

  船上有人發現她了──這是舒淨的第一個直覺想法;就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她發覺身后的湖面蕩起了波動。

  她想也不想地便回過頭,臉色瞬間刷白!因為她看到不遠處一艘眼熟的小舟正朝著這方向搜尋而來。

  他們追過來了!

  舒淨下意識地又轉頭朝船上的男人看了一眼,接著深深吸進一口氣,將身子往下沉。

  她往下的身勢突然受到阻礙──眨眼間,她原本浸在水中的身子突地被准確地扣住右臂,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整個人由水裡拉出。

  舒淨一時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掙脫不開抓在她臂上的強力手掌,待她發覺自己完全離開了湖面,還來不及睜開眼睛看清自己究竟落入何人之手,只覺得身體跌進一具溫熱堅實的懷抱,隨即全身被一件布料覆寫──

  眼前驟然一片黑暗!她愣僵住。因為,四面的黑暗和身下貼著她的陌生卻又熟悉的男性軀體與獨特氣息,竟再度勾起了她不願回想的那一段記憶……

  不可能是他。

  那個人不可能在這裡。

  “我想知道,你要躲的是我,還是那兩個人。”迷魅的低沉醇吟忽地近在耳畔。

  胸口一震!頭皮發麻。這下,舒淨心中的希望徹底破滅。

  靜默了下,等心中翻涌的情緒漸漸平緩,她才終于喃道;“看來你吃下的神丹果然有用,你已經好了。”

  如果早知道她靠近的船上有他,就算她只剩半口氣,也會拼命游離開這艘船。

  她一點都不想再遇上他、再待在他身邊,所以,當他照兩人約定好的那一日進攻、摧毀那個地方之時,她才將她偷取到的神丹隨意托人帶給他,而她則違背對那男人的承諾,逃之夭夭。

  她不認為,已經要了她的他,還有必要留下她;更何況,他要的只是那一顆丹藥不是嗎?

  她雖不願回想,但那段記憶卻偏偏在這時清清楚楚涌現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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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7 00:32: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掙脫重重迷霧,她終于醒過來了。

  艱難地張開眼睛,她卻以為自己其實還在昏寐中——因為黑暗,深沉的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輕喘一口氣。黑暗中,她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呼息聲,她又眨了眨眼,總算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她是真的醒了。

  但,這是什麼地方?

  迅速搜尋昏迷前的記憶,發現并沒有什麼不規則的印象——她一如往常地躺上自己的床睡著,不同的只有,她醒來時不是在自己的床上。

  一切自然得仿佛……她不過是在睡夢中被悄悄換到另一張床睡而已。

  不過,她可沒傻得以為在這黑暗的地方醒來只是件小事。就在她醒來的那短短一剎間,她雖沒有馬上翻身起來,卻已謹慎警戒地繃緊神經,張大眼睛在黑暗中嘗試發現任何一絲可能出現的影子,同時傾聽四周的動靜。

  半晌過去,完全沒有一絲光線反映的黑暗,几乎讓她以為自己的眼睛已經失去作用,因為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和脈搏跳動外,她根本聽不到其他船音響。

  如有一種自己正置身幽冥的錯覺;這令她悚然一驚。

  從躺著的冷硬石板上坐起,她決定不讓自己繼續處于劣勢。

  雖然她還不清楚是什麼人如此神通廣大,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弄昏,并且帶到這地方來,但她肯定這些人絕不會毫無目的——

  她很快便鎮定下來。

  靜靜坐著,試著將焦距定在黑暗中的某一點。

  “你們是什麼人?”她開口,一心只想讓抓她來、或許此刻正在某處觀察她的人知道她已經醒了。

  她的音響,在空蕩的石室內悶悶地響起,就連她自己都被這低蕩回來的音響給驚住。

  她屏氣凝神地等著。一會兒之后,仍沒有得到任何因應。

  黑暗與死寂,依舊籠罩在她四周。

  她不放棄,再次出聲;“你們到底想做什麼?”帶著冷靜的語調。

  這次,有回音了——她的話聲剛落下,她的手邊忽然有絲几不可查的風吹過來,她有所警覺的聽到了一抹幽魅般的音響響起——

  “歡迎來到冥界,白聖教聖女。”

  她差點跳了起來,呼吸頓住,猛然轉身向左,徒勞無功地盯著那個方向。

  “是誰?”她試著穩住自己,并且努力地克制住那股朝發聲主人沖過去的沖動。

  冥界?

  她才不信他說的——她還有呼吸、還有心跳,這是死人會有的嗎!

  她立刻戒備著這突然出現的人。

  他清楚她是誰。

  她會在這地方,一定跟這人脫不了關係。

  “別皺著眉,你還有機會活著離開這裡。”幽魅的音響添了絲邪氣。

  她卻內心一震,同時一陣背脊泛涼。

  他看得見她?!

  他竟看得見她在黑暗中的表情?!

  “你到底是誰?”音響再度鎮定下來,她繼續瞪著音響的方向。

  黑暗中,男人的音響更顯陰冷;“我是誰不重要,如果你想離開這個鬼地方,你最好祈禱我們聽到的白聖教聖女傳聞是真的。我不是要讓死人復活,只要你把人治好就放你走。”

  終于知道自己被抓來的原因了。她垂下眼簾,放在身側的雙手不禁握了握。

  “原來,我是被你們抓來治病的。”她不溫不冷地低語。

  自從成為“聖女”之后,就被人層層保護、重重包圍的她,沒想到此刻真的被帶離了白聖教——雖然她還是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男人又是什麼人,不過她已經可以確定,他所代表的力量絕不平凡,否則此刻她怎麼可能會在這裡。

  但如此大費周章將她從白聖教中擄來,除了證明他們過人的能耐外,另一個意涵或許正透露他們對她的迫切需要……

  “我不相信你。”男人邪戾的音響驀地近在她身前。

  完全沒察覺到他已如此接近,她倏然一驚,不禁倒吸口氣,下意識身子往后一退;下一瞬,她的左肩突地被一只巨掌扣住,她倒身一僵,徒勞地張大眼瞪著上方應該是男人臉孔的位置。

  “放開我。”她完全沒流露出一絲害怕地警告抓著她的男人。

  “關于白聖教聖女能夠使人起死回生、治愈百病的種種傳言太過夸張,比起那些江湖騙子,我更不相信你。”男人毫不掩藏他冷惡的情緒。

  他的語氣,終于使她忍不住挑眉咬牙了。“既然這樣,那你們還抓我來做啥?”即使看不見他,但這男人偏就是有種令人發顫的氣勢,此時他靠得如此近,那種感覺更加明顯——老實說,她生平第一次遇上有如此驚人力量的男人,也是自她懂事、變得堅強以來,第一次讓她生畏的人物。

  沒錯,她對現下在黑暗中的男人并非全然不怕,只是她早已習慣隱藏自己真正的感覺,她甚至可以直接挑釁他。

  男人扣住她肩頭的力道忽地加重。“看來白聖教的聖女確實名不副實。”

  她的肩被他抓得極痛,但她卻沒露出絲毫痛的表情,反而沖著他綻顏一笑。“沒錯,你說對了,白聖教的什麼聖女的確是在騙人的,其實我根本沒有治病的能力,我什麼都不會,我承認這些。現在,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她的坦白反倒令男人對她更加起疑。

  她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視線正緊緊落在她臉上,但突然問,她肩上的壓力一松——男人放開了她,同時她察覺原本存在的壓迫感倏地減輕。

  就如同來時一般,男人竟又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在黑暗中一動也不動地靜坐了一會兒,確定那男人真的走了,她這才緩緩吐出一口大氣,伸手揉了揉剛才几乎被他捏碎的肩。

  他究竟是什麼人?

  但,即使還不知道他的身分,以他能夠在完全黑暗中視物與來去無聲的高深武功,仍是令她心驚膽顫。

  腦中思緒快轉,最后她慢慢站了起來,朝他剛才所在的方向喊;“喂,我已經說了實話,你把我留在這裡也沒用,你還不放我走嗎?”

  一如她預料,因應她的依舊是沉寂的黑暗。

  而她并不想繼續待在這種不見天日的黑暗中。

  伸出雙手,她開始謹慎地向前摸索。

  雖然剛才那男人的出現與離開都悄無聲息,但同樣的,她也沒聽到他開關門、甚至機關啟動的音響;那也就是說,不管這是什麼地方,他既然能離開,她也可以。

  踩著平滑冰冷的硬石地,沒多久,她就順著同樣冰滑的石壁摸到一個出口。一喜,她立刻沿著缺口向外走。她摸索著,知道自己似乎正在一條寬長又彎曲的通道上。一會兒后,她來到另一個岔口,她猶豫著要不要走進去,但最后決定放棄,繼續往這條通道前進,這中間,她又几次碰到了和先前同樣的岔口,直到通道似乎已至盡頭,再沒有前路,她才踏進終點處得岔口。

  雖然她懷疑自己可能是在某個神秘的地道裡,否則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大且完全不透光的屋子?

  在不見一絲光亮的黑暗中待久了,她開始失去了時間感,甚至以為自己正陷在一個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裡。

  扶著冰涼的石壁停下來,她知道必須讓自己暫時休息,也讓腦子清醒一下。

  搖搖頭,喘口氣,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了?

  更令她感到古怪的是,這一路上她完全沒碰到其他人,就連剛才那男人也不見蹤影。如果不是這裡另有出路,那麼就是她沒發現其他人——因為他們全像那男人一樣成功地隱身在黑暗裡來去自如。

  再次打起精神,她繼續在這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和腳步聲的黑暗裡摸索著,可沒多久,她就發現自己似乎進到了另一條通道,驚見了一絲久違的光。

  從未想過平日慣見的光線在此時看來竟是如此寶貴,她的腳步立刻加快,朝那出現光亮的方向走。或許是在黑暗中待久了,她的眼睛一開始并無法適應那絲微弱的光,直到愈接近,才逐漸習慣。等到她終于來到那顆嵌在石壁上、小小的夜明珠前,才隱約看到自己站著的地方果然是條通暢的石道;而就在數步之遙的轉彎處,另一道稍強的光芒仿佛在指引她般地透出……

  她沒多想便走上前,很快地,她發現自己正置身在一間全以夜明珠為照明、光線柔亮的石室中。不過,更令她驚詫的是,這問擺設與一般房屋沒兩樣的石屋裡,正中央那張大桌上,竟放著几樣熱騰騰、香氣四溢的飯菜。

  “聞到這令人垂涎欲滴的飯菜香,她才發覺肚子餓了。

  這桌飯菜是要准備給誰吃的?

  那個男人?

  她坐了下來,接著,一點也不客氣地拿起桌上唯一的一副碗筷,開始吃了起來。

  她餓了,所以,她當然要吃。

  等到她吃飽喝足了,仍是沒有任何人出現在她眼前。但她并不驚訝,也不緊張,反正她現在在他們手上,暫時也走不了,只能靜觀其變。

  在石室裡轉了一圈,她除了見到價值連城的夜明珠被隨意地當作燈燭使用外,并沒有再發現其他特別的東西。

  走到石室外,看著通道深處的那片黑暗,雖然心中的好奇蠢蠢欲動,可她一點也不想再回到那種噩夢似的黑暗中。

  她回頭,又望向石室內柔和的光線,突然靈機一動——

  折回石室,她踮起腳尖,仰首觀察著嵌在牆上的其中一顆夜明珠,但結果卻令她大失所望。

  本來她以為可以把夜明珠取下來供她照明探險,可她發現,牆上的夜明珠不但全嵌進石牆內,別說想挖出來了,恐怕就連要摸到高牆上的珠子都有困難。

  她忍不住哺咒了聲;“可惡。”

  雖然如此,她還是要試試。

  不死心地搬來了椅子墊腳,還將瓷碗敲破當銳器,拿來挖石壁裡的珠子,但是忙了許久,最后仍是徒勞無功,只好放棄這主意。

  攤在椅子上,瞪著牆上文風不動的珠子,她很不想承認竟拿一顆小小的珠子沒轍,但這卻是事實。

  不知不覺地,倦累感悄悄襲上她的心。

  她的確累了。從她醒來到現在,不知時間已經過了多久,再加上面對這些奇怪的狀況讓她的精神一直處于緊繃,所以一在椅子上半躺下來,她的眼皮便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雖然她想振作,不過終究還是敵不過鋪天蓋地而來的疲憊。

  她閉上眼睛,但似乎才沉入夢中一下,便被突如其來的莫名擾動驚醒。她在瞬間睜開眼,而當熟悉的黑暗再度將她攫獲,她下意識地全身一僵!因為除了黑暗,她還同時敏銳地察覺到几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另一抹存在……

  該死。

  她小心翼翼地坐直了身,手指暗暗摸索著身下的椅子——她立刻確定自己仍在原來的地方,但……

  夜明珠是何時失去作用的?

  一感覺到有兩道強烈得令人難以忽視的視線正盯在她身上,她就很難再繼續保持冷靜——因為她明白這種讓她不安的存在感與氣勢是屬于誰。

  那個能在黑暗中視物的男人!

  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種狀況——這種只能任人宰割的狀況。

  “難受嗎?”就在她決定要有所行動時,男人悠淡的低魅嗓音忽然在黑暗中響起。

  她預備使毒的手指一頓,微愣,回過神,一臉防備地望向他的位置。

  “什麼意思?”不明白他的意圖。

  男人出聲的方位,似乎就在她右側的長椅上,她伸手可及之處。

  “你想,讓一個人待在黑暗裡,不讓他接觸一點光線,這個人可以維持多久不發瘋?”他的語聲聽來竟有些慵懶,但他的話意卻令人毛骨悚然。

  所幸她不是一般人,而且,在他說了這几句話后,她的心一動——

  “是你!”脫口而出。

  只能待在黑暗中無法接觸光線——從這男人出現至今,他根本不曾踏出過黑暗,所以他……

  “你要我治的病人就是你自己。”她懂了。“你們抓我來,就是希望我能治好你,讓你回復正常嗎?”她腦中思緒快轉。

  此時,男人卻淡淡一哼。“他們抓你來本來就是個錯誤,你不是已經承認自己是個騙子?”

  她松開了手,忽然笑了笑。“雖然我沒有讓人起死回生的能力,不過,我知道有一樣東西做得到;當然,它要讓你回復正常絕對沒問題。”

  男人的目光似乎一直盯視著她臉上所有細微的表情。“是嗎?”沒有相信或懷疑。

  她毫不在意地介面;“很少人知道,白聖教很久以前曾從萬世神醫手上得到他去世前提煉出的最后兩顆萬世神丹。几年前,白聖教教主白姆用其中一顆神丹救回她死去的女兒一命,所以這天下間,只剩餘最后一顆神丹了。”

  黑暗中,男人沉默了半晌。

  她并不掩飾自己的目的,直言;“我知道白姆將神丹藏在哪裡,我可以為你偷到它,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她神色自若地和他談起了條件。

  男人的音響流露出惡意。“你認為,以我能夠輕易將你從白聖教抓來的能力,會沒有辦法把那顆神丹拿到手嗎?你該擔心的,是你的命保不保得住才對。”

  早就料到他會很難纏,她搖頭,對著他的方向靜定道;“沒有我,就算你派出十萬大軍也得不到那顆神丹。更何況,在你派人入侵白聖教前,白姆有可能就將神丹吞了或毀掉,我想你不希望看到這種情況發生吧?!她支手撐著下巴,似笑非笑。“如果你認為我的話不可信,那就罷了,反正我只是賠上一條賤命。”

  為了把握這千載難逢、可以達成長久以來埋藏在心中的願望的機會,她賭上了自己的性命。

  男人有好一會沒有開口,但她卻可以感受到他在她身上的打量視線。

  等待著他的因應,她的手心在微微冒汗。

  直到她忽然感受到面前有一抹淺淡的氣息拂來,她直覺戒備,下一瞬,她的下巴已被人用手指扣住、并向上抬起——她頓住呼吸,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盯著前方。

  黑暗中,男人微溫的體息清晰而接近得令人頭皮發麻,她必須極力控制才能不讓自己臉上露出任何情緒。

  突然間,男人卻似乎以捉弄她為樂——

  俯低臉龐,他的唇几乎是貼著她的在說話。“白聖教的聖女,竟然迫不及待想成為出賣教主的叛徒,我的確很難相信你。不過,你的勇氣可嘉。”

  她以為她看到男人眼眸中的一點星光,讓她有一剎的迷惑,但她又立刻清醒,儘量壓制自己跳快的心。她沒有退怯。“所以,我們成交了?”

  男人仿佛真的欣賞她的勇氣,但他挑戰她底限的舉動未停。他的另一手似戲弄似懲罰地撩起她落在肩畔的發絲。

  “讓我聽聽,你打算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低嗓磁魅。

  因為黑暗、因為看不到,所以人的觸覺和聽覺都變得不規則敏銳……他侵近她呼吸範圍內的氣息、他似有若無撫著她頭髮的手指,都令她不由自主地全身寒毛豎起,但,同時又詭譎地感到一陣心悸。

  她成功地維持住平穩的呼息。

  “我只要白聖教永遠消失。”吐出宛如詛咒的話語。

  顯然,她的條件出乎男人的意料。“是嗎?”語氣邪佻。

  下一剎,她被放開,屬于男人的氣息再次隱遁子黑暗中。

  她不自覺地悄悄松了口氣。不否認這男人帶給她強大的不安與威脅感,可這時她的胸口仍持續緊繃著,因為,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為了報仇,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這一刻,她已經等了十年了。

  “你替我滅了白聖教,我為你取得神丹,我認為這項交易很公平。”

  比起稍早之前,她現在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他還在這裡——看來她不是沒有機會達到她的目的。

  在她的前方不遠處,他的音響低懶蕩來:“一顆藥換一個白聖教,我可不覺得公平在哪裡。”

  她不慌不亂。“那麼,一個白聖教換回一個正常的你,你認為值得嗎?”

  驀地,男人仿佛被她逗樂似地大笑出聲。

  她不明白他突然這麼大笑的原因,微微錯愕住。沒想到就在男人的笑聲漸歇后,他接下來的話,卻讓她悄然握緊拳頭。

  “再加上你,我可以考慮。”帶著淺笑的淡聲狡邪。

  這男人……

  她微微垂下眸。“你的意思是……”

  “我要你的人。”干脆直接。

  呼吸略頓,接著她輕吐口氣。“我不以為,你欠缺女人。”

  瞬間,他的低哼已經貼近她耳畔。

  她一驚。

  “你是第一個有勇氣跟我談條件的女人。”低沉醇吟非喜非慍,他結實有力的巨掌鉗制住她雙臂,將她的身子提起,再緩慢似調戲地將她壓進自己胸前——兩人之間,毫無間隙。“但是我不相信你。你說的神丹,也許只是個陷阱。不過就算我相信你,那東西對我也不一定有用,這麼看來,我得下很大的賭注,所以你說……”他邪惡地埋首在她頸畔,忽地吮咬了她小巧的耳垂一下,引得她不由自主地一陣顫栗后,他這才壞壞地笑了。“我有沒有先得到一個獎勵的權利?”

  早在被這男人壓在他結實偉岸的軀體時,她便心驚膽跳又思緒翻涌。直到這一剎,她略僵的身子才漸放松。微閉眸,拉回正常的氣息節奏,她立刻輕易地摒除自己的喜怒哀樂。

  “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別急,我會讓你知道……”邪邪一笑,接著,他攫獲了她的唇……


  四周隱約傳進耳際的鶯聲燕語、划拳狎鬧的雜聲忽地令舒淨回過神。而當她一回神,眼前看到的,是一張英俊粗獷的陌生男人臉龐,她一怔。雖是第一次見著這張面孔,但,她卻知道他是誰——

  夕陽剛落,最后一道光線灑在他似笑非笑的臉上,他邪氣的炯眸垂睇愣然仰望他的女人。

  “初次見面,對我還滿意嗎?我的美人兒。”輕佻。

  一醒,這下舒淨終于徹底回到現實,也總算意識到自己整個人仍趴在這男人身上。她驀地轉頭向船外湖面看去——那艘小舟不見了。

  她不禁輕吁口氣。當她收回視線,也順便將這艘畫舫掃視過一遍后,她這才明白,為什麼她的出現、這男人的舉動一點也沒引起其他人的騷動,因為,這船上的男男女女已經有一半醉到東倒西歪,至于另一半的人,則繼續飲酒作樂、醉生夢死中。

  看來整艘般最清醒的兩人,就是她和他了。

  心口氣息微窒,她回頭,慢慢將目光上移到那男人臉上,接著一邊從容地將雙手抵在他胸膛上,准備從他身上退開。她已經嘗過這男人簡直像迷藥似、讓人深陷到忘了自己的力量;正因為這樣,所以她才要逃開,她可不想再迷失一次。

  “我很高興你已經平安無事了,易宮主。”刻意在兩人之間划下一道防線。

  男人——易天爵,放在她腰背上的臂膀只略略施力,便令她動彈不得。他若無其事地對著她的惱眸挑挑薄冷的嘴角。“我可不太高興哦,我的美人兒。”橫過一臂,他以長指似愛撫似懲罰地由她的額角一路緩慢地滑下。“我想你是忘了我們當初的交換條件了。沒關係,我現在可以幫你回憶起來……”手指來到她早已溼透的衣衫領口,邪惡呢噥。

  由他的眼神和舉動中看出他想做什麼,舒淨一驚,雙頰微緋,捉住他的手,她羞憤地咬著牙,但仍嘗試冷靜。“我……沒忘,可你也沒有完成我要你做的事。”

  “是嗎?”任她捉住手,易天爵懶哼。

  “白聖教的教主和其他一些人根本沒死。”舒淨對他蹙眉而視。

  他神情淡淡,音響慵懶。“照你的意思,我的人接到的指令是讓白聖教永遠消失。如你所願,在那一天之后,這江湖上再也沒有白聖教。”他的另一手竟開始在她的縴背上游移。“也許你應該說得更清楚一點,你要白聖教的人一個也不留,是嗎?”

  沒錯。半年前引起江湖上軒然大波、直到現下仍未有定論的白聖教被滅之事,幕后的主使者便是他——天門宮的宮主。而所有江湖人絕對猜想不到,白聖教的飛來橫禍,竟是因為天門宮宮主和白聖教聖女之間暗中達成的利益交換。

  其實就連當初知道男人身分的舒淨也很震驚。她沒想到綁走她的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天門宮,但也因此,更令她確信長久以來的復仇大計終于得以實現。只不過,她怎麼也沒料到,向來不在那段時間離開聖地的白姆竟會在那一天忽然有事出門。

  這是她最深的遺憾。

  他的手立刻引得她一陣輕顫,她輕喘口氣,但馬上趁他放松在她身上的鉗制時,迅速推開他坐起,并且連忙后退,直到她的背抵到了船板,再無路可退為止。

  易天爵沒阻止她,反而一臉趣味似地看著她的動作。

  “你說得對,我應該要求你下達趕盡殺絕之令……不過現在已經來不及了。”雖然遺憾,她卻十分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另一樣足以換得天門宮宮主為她除掉白姆的東西。她連人都賠給他了,還有什麼可供利用的價值聽。

  舒淨諷刺地微笑,平靜回視悠閑斜躺在那裡,看似頹靡,實則潛藏著強大段威力量的男人。

  隨手勾起小桌上的酒杯,易天爵一邊享受地啜飲、一邊毫不掩飾地朝她睇去極具侵略性的目光。

  “我向來很保護屬于我的東西。”音響有些低調慵懶,但語意卻不容人懷疑。

  舒淨一雙明艷杏眸眨也不眨。“所以?”原來她只是屬于他的“東西”。

  就在這時,一個醉得腳步懸浮、全身只剩一件肚兜褻褲的年輕女人,手裡抓著一支酒瓶,歪歪斜斜地從那群醉倒大半的人群中走過來,并且直接撲倒在易天爵偉健的胸膛上。“……易公子……呃……您怎麼……自個兒在這兒喝酒……讓妾身……陪您吧……”醉態可掬的美麗臉上毫不遮掩對他的痴迷。

  易天爵倒沒拒絕自動投懷送抱的軟玉溫香。邪邪一笑,他低頭便在她暴露的雪白胸脯上齧咬了一口,并且呢喃出令人臉紅心跳的話;“哼,喝酒有什麼樂趣,我比對想吃你……”

  被他輕易挑起情欲的女人嬌喘著,一雙藕臂隨即如蛇般纏繞上他脖頸。“嗯……易公子……您是說真的……”

  看到這裡,一旁的舒淨終于忍不住轉過頭,心臟不爭氣地狂跳了几下。只是,她雖然不想看,可那女人抑不住的喘息聲卻不斷侵入她耳裡。

  這男人,是故意用這種方式來羞辱她嗎?

  舒淨既怒又惱,更怕自己回想起他曾對她做過的事。一咬牙,她忽地起身就要離開。但就在下一瞬間,她的一只手被人抓住,往后一拉,一時反應不過來的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低呼,接著腳下一陣踉蹌,往后跌下迎接她的,是一具男性陽剛精壯的軀體。就這一下,她已經被結實扣鎖住,動也動不得。

  舒淨一驚,先是僵住,然后開始嘗試掙開身下的男人。

  “放開我……”扳不開他強而有力的臂膀,她只好努力地捶他。

  可惡!他不是忙著“料理”那女人嗎?幹嘛又來招惹她!

  不經意轉頭瞥向一旁,意外發現那女人已經躺在甲板上呼呼大睡……她有些傻眼了。

  “你想去哪裡?再跳下湖嗎?”他用他微冒青渣的下巴摩挲著她嬌嫩的雪白頸肌,而隨著他的開口,陣陣屬于他的氣息也搔癢著她的耳根。

  舒淨忍不住縮了縮肩,控制不住地全身泛起一陣輕顫。握緊拳頭,她不再做無謂的掙扎。

  “我只是不想打擾到你的玩興。”閉了閉眼,她深吸呼一下,調勻混亂的氣息。

  他在她耳后淡淡一哼聲。“我還沒開始玩,你就想走,這對我來說又有何樂趣可言?”

  意思是,他故意玩給她看的?

  舒淨好不容易平緩的呼息又亂了。她咬了咬下唇。“我該跟你道歉嗎?”

  她的頸側肌膚突地遭受攻擊——被狠狠噬咬了一口。

  她的身子立刻重重抖了下,再次僵住。

  “你的勇氣依然存在,很好。”很滿意她的反應,垂眸盯住自己在她雪肌上留下的印記,易天爵臉上勾出一抹近似惡魔的微笑,手指滑過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輕輕扳向他。仿佛具有催眠魔力的瞳眸直釘入她妖媚的眸心深處,他的笑容擴大。“至今為止,你是唯一讓我回味再三的女人,趁我還沒厭倦你之前,也許你可以再從我這裡得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求我。”誘惑她,也同時玩弄她尊嚴的底限。

  在她還沒令他厭倦之前,他能給她任何她想要的東西,是嗎?

  舒淨淡垂下眼,嘗試在他面前掩去真正的情緒。

  “看著我。”沒想到男人卻霸道地喃聲指令她。

  她微驚,但還是慢慢地抬起眸,因應他仿佛能透視人心的魔魅眼睛。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她以沒有高低起復的音響說。

  沒錯。她曾對自己說過,為了報血海深仇,她可以付出一切代價。只是她不知道,原來她的身子還有剩餘價值,她還可以從天門宮宮主這兒得到她想要的。

  努力控制住思緒從眼中透露出來,她毫不遲疑地接著說;“殺了白姆,我求你。”

  詭譎瞇眼,但接下來,易天爵陡地發出一聲意外溫柔的輕笑。

  “好,我答應你的要求。”手掌扣住她的后腦勺、再托上前,他攫住迎向他的誘人朱唇,將溼熱的舌頭侵入她的、近乎狂野貪婪地反復在她唇齒間翻攪,直到他終于誘出了她一直壓抑住的輕喘嬌吟,他才猛地放開她被吻腫的唇,但他的唇仍貼著她的,以几近耳語的醇嗓輕喃;“在我放開你之前,你是我的,記住了?”

  宛如被狂風暴雨侵襲的神智,總算逐漸回復過來。舒淨因喘息而劇烈起復的胸口總算慢慢和緩下來。睜開迷蒙的眼,清澈的眼神很快取而代之。她的頭直覺向后仰,躲開他仍貼著她親密摩挲的唇。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只有我的人。”這是她唯一的因應。

  易天爵深邃莫測的黑眸定定凝視住她。“只有你的人?”

  “你只要我的人,不是嗎?”目光移向畫舫早已掛上的燈和甲板上几乎完全醉倒的男男女女。“這是你的船,那些是你的人嗎?我們要跟他們一樣飲酒作樂到醉死?”有著淡淡的諷意。

  對了!他的出現對她來說是一大驚奇,她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堂堂一個天門宮之主,怎麼會跟這看似放蕩頹廢的場景扯在一起——雖然他此刻的模樣看起來就跟這船上彌漫的頹懶氣氛沒兩樣。

  突地,一只斟滿酒的酒杯湊到了她唇邊。

  “人生難得几重播縱,你也可以試試。”身后男人的音響充滿了煽動的吸引力。

  舒淨几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接著伸手接過酒杯,卻同時趁勢從他懷裡翻身坐到離他一步外之處。

  易天爵挑眉,不過他只是撐肘支著下頷,閑適舒懶地睇向她。“嗯?”

  “喝酒,能無法忘了所有煩惱?”她把玩著酒杯,幽幽深眸瞬也不瞬地看著杯中映上破碎月光的液體,淺淺地牽動唇角。“如果喝了酒可以將世上的事全部忘掉,那麼喝酒還真是沒什麼不好……”比她要下毒把人變白痴還不費力。

  舉杯,她將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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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7 00:32: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最近江湖上很不平靜。就在初春之始,先是陸陸續續有幫派遭不明原因偷襲,剛開始看似損傷不大,但遭到偷襲過后的幫派,卻接連傳出嚴重的暴斃事件。短短一個月內,兩大幫派、四小派就已傷亡了近百人。這些事件一在江湖上傳開,立即使得人心惶惶,各門各派莫不加強戒備。但儘管如此,中毒的事件卻還是如瘟疫般蔓延開來……

  又一個月之內,十大門派為時已晚地發現自家井水遭人下毒,大量死傷卻已造成,甚至連青城派掌門、少林長老俱都受害身亡。這下,整個武林被撼動,武林盟主唐繼從立刻下令徹查,而醫俠沈君,和專長毒物的六竹派,也都紛紛到出事的門派想找出毒物的種類與解毒方法。

  一時之間,人人聞毒色變……


  舒淨當然也聽到了這些關于各門派被下毒的事了。剛開始她并不以為意,直到偶然有人說起那些中毒者的症狀和死后尸首的慘狀,她才驚駭地聯想到什麼。

  她知道在那些人身上發生的事,更知道它背后所代表的意義。

  “請問……”突然,一道尖亢的女聲在她身邊響起。

  舒淨立即回過神,轉頭,不明白地看著突然或坐或站在她周旁的三、四名年輕少女。

  其中一名少女自動坐到她手邊,長臉勁裝,腰系華麗短劍,似乎在努力彰顯自己是江湖人的身分,大張著眼睛、毫不客氣地問她;“你是和易公子一起來山莊的對不對?易公子和你是什麼關係?你又是他的什麼人?”

  其他三人明顯地也對這問題感到好奇,眼神裡飽含對她的估量與敵音i。

  舒淨對這情況一點也不陌生。

  從她與易天爵再次達成條件交易以來的這兩個月,她不無驚訝地發現,原本她以為身為天門宮之主的他,那日在畫舫頹靡玩樂的行逕只是偶爾興之所至下的脫序行為,不過顯然她錯了。因為接下來,他那超卓的生活品味與一擲千金的浪蕩貴公子形象,已成了世人眼中真正的他。他輕而易舉便成為上流富豪、達官貴人爭相邀請的座上賓,并且夜夜笙歌。當然,他的財力和魅力,再加上他曾拜師學會“一點點”武功,讓他和武林沾上邊,自然也使他受到武林人上的歡迎,所以,他的“武林宴”几乎沒有斷過。

  若不是她已知他的身分、他的真實面貌,也許連她都要以為這就是真正的他。直到夜裡,他才又讓她回到現實……

  她微轉眸,回視眼前咄咄逼人的年輕女子,她當然清楚她們的心思。

  又是一群被那男人迷得暈頭轉向的女人。

  她知道易天爵型塑出來的多金公子形象很容易讓女人傾心,但她卻無法真切體會為一個男人痴迷是什麼滋味,為一個男人心生嫉妒又是什麼感覺。

  “就算你們知道了我是他的什麼人又能做什麼?和我打架嗎?”她故意倨傲道。

  果然,長臉少女被她的態度惹毛了,她沖動地就要一巴掌甩下去,所幸其他人忙阻止她。

  “朱兒,先別跟她計較。”紅衣少女適時拉住她的手。

  “對對!我們可還沒弄清楚她是易公平的什麼人呢,萬一……”另一名長相甜美的少女可不想在易天爵心裡留下壞印象。

  “對不住,我們……只是想知道而已,沒有其他意思。”最后出聲的藍衫俏麗少女最是理智。

  被阻擋的長臉少女忿忿地瞪了她這些朋友一眼。“哼!就算她是易公子帶來的人又怎麼樣?說不定她只是個不正經的女人,我看她這對狐媚會勾引男人的眼睛就知道了!你們幹嘛怕她?!”即使易天爵和她爹就在園子不遠的那一頭,她也不擔心他們會過來。

  反正她是修云山莊的大小姐,她不信易天爵會為這女人而給她難看。

  其他三人雖然也不喜歡這看似清麗柔弱,卻擁有一雙會讓人心不由自主跳快的艷眸女子,但她們還不至于像朱兒那樣囂張。

  “朱兒……”她們忍不住對她噓聲搖頭。

  沒想到她們的舉動讓劉朱兒更加氣憤。“喂!明明你們全都這麼想!”

  “我哪有。”甜美少女忙撇清。

  “陶彩虹!”劉朱兒立刻不客氣地指住她,“你這個只會惺惺作態的家伙,我不歡迎你,你馬上給我離開山莊!”

  其他兩人登時錯愕,趕忙一個拉著盛怒的劉朱兒、一個拉著臉色難堪的陶彩虹。

  “別吵了,好好的怎麼說出這種話呢。”藍衫少女安撫著劉朱兒。

  “彩虹,你快跟朱兒道歉,你應該知道她不是真心這麼說的。”紅衣少女軟聲勸著陶彩虹。

  劉朱兒別過臉不願理這些閨中密友,陶彩虹看她那副樣子,更是拉不下臉了。

  一時之間,四個人就僵在那裡。

  至于舒淨,則是閑閑地看著她們起內訌,直到藍衫少女忽然朝她瞥來一眼,她才似笑非笑地回以一挑眉。

  藍衫少女沒來由地頭皮一涼,竟有些慌地跳開視線。

  “你們這些小姑娘是怎麼了?為何全板著一張臉?”這時,一個豪爽的大嗓門突地插了進來。

  四個女孩立刻轉身,看向正朝著她們大步走來的龐然身影。當然,她們更沒舍棄他身后那個漫踱而行的魁偉懾人男子。一瞄到他的俊臉,一顆顆芳心全不由得跳快,臉也悄悄地羞紅了。

  “咦!舒姑娘,你也在這裡?”修云山莊的莊主劉謙一走近,才發現身影几乎被几個女孩兒擋住、靜靜坐在一旁的舒淨。

  他的虎目在一見到這清靈秀致又惹人心癢難耐的奇異姑娘時也不禁一亮。

  舒淨微垂下眸。“劉莊主。”淺淺低喚。對男人這種充滿欲念的眼光并不陌生,她輕易掩去心中的情緒。

  “好、好!”劉謙雖然對這妙娃兒極有興致,不過卻也懂得拿捏分寸——什麼女人可以碰、什麼女人看看就好——這女娃是易天爵帶來的女人,他可不想因小失大,氣跑他修云山莊的大金主。他一轉莊重的目光,立刻從她身上移到女兒和其他三個小姑娘臉上。他當然一眼就看出這四個小姑娘忽然一變而為嬌羞拘謹的神態所為何來。

  他不禁呵呵笑了。

  “你們這些小姑娘,眼中有了易公子就沒了我這老人啦?”他半開玩笑地,同時,心中也在算計著。

  修云山莊在江湖上雖非大門大派,但出自莊內的弟子在江湖上闖出名號的卻也不少,再加上莊主劉謙為人義氣、喜好路見不平,只要武林中有急難發生,他總是一馬當先,出入出錢參與救助;因此修云山莊和莊主劉謙在江湖上贏得許多敬重,甚至多次的武林大會、重要武林宴也都將地點設在修云山莊,可以說,修云山莊如今在江湖上已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不過,修云山莊表面上風光,劉謙實則有苦難言——為了要維持住山莊的招牌、應付不斷上門求助的人,几年下來,山莊原本還算寬裕的財務已經開始吃緊,但偏偏山莊開設的几家商鋪接連傳出營運不佳,這對山莊的運作更是雪上加霜;再這樣下去,恐怕撐不了多久,莊內就會陷進入不敷出的窘境。身為莊主的劉謙自然急得一個頭兩個大,沒想到有一次在商賈友人宴席上偶然結識來自京城的貴公子,也就是易天爵,對方竟一眼就認出他,而且一開口就直言十分景仰修云莊主之人格。在兩次來往后,易天爵不但欣賞他的俠義之心,而且在無意間得知山莊的困境后,立刻毫不猶豫地慷慨解囊。自此,易天爵成了山莊幕后的重要金主。

  老實說,易天爵自內而外流露的雍容氣派,與那股凜然不可逼視的矜貴風釆,相信應沒有人會懷疑他是出身京城權貴之后的身分;不過,為了慎重起見,劉謙還是偷偷派人親自上京城調查易天爵身分的真虛擬——最后的結果當然是令他大大滿意了。

  就這樣,易天爵成了修云山莊的重要貴客;而且易天爵不但資助山莊金錢,更指點山莊生財之道,所以在對易天爵倚賴甚深的情況下,他開始苦思有什麼一勞永逸的辦法能讓易天爵持續不斷支援山莊。

  最后,他想到自己的女兒。

  如果能讓朱兒嫁給易天爵,豈不是個兩全其美之策?再怎麼說,他修云山莊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望,起碼配得上易天爵的身分;更何況朱兒早就對他有意思,所以他這念頭才會動得更勤。

  易天爵看似風流,卻從沒帶過女人到山莊過,這回可令他又驚又愕。不過,即使易天爵對舒姑娘與他的關係什麼都沒提,他也猜得出她不是他的妻子。因為根據他獲得的情報,易天爵根本未娶妻,所以舒姑娘或許只是個意外,并不阻礙他的計畫。

  此時,易天爵已經走了過來,跟在他身后的,則是几名作陪的山莊弟乙,。

  至于劉朱兒和身邊三名女伴,也因為心上人的到來而一改剛才的僵硬臉色,四個女孩子立刻盡釋前嫌,下約而同展開了最燦爛的笑容。

  “爹,您胡說,人家哪有!”劉朱兒馬上嘟起小嘴,偷瞄了爹身旁微微笑之下更顯性感優雅的易天爵一眼,趕緊撒嬌地抱著爹親臂膀嬌聲反駁。

  “是啊,劉怕怕您可別多心。”其他三人忙不迭同聲道,就怕壞了易天爵對她們的觀感。

  劉謙朗聲一笑,拍拍女兒抱在他臂上的手,故意轉頭對易天爵道;“易公子,你看看這些小姑娘們多貼心,還懂得不讓我這老人難堪呢。”

  易天爵搖著手中折扇,神態閑適舒懶。“莊主可是過謙了。莊主義薄云天,為武林盡心盡力,可沒第二個人及得上你,我怎能跟莊主比呢。”

  所有人全把這話當成是證美,只有舒淨聽出了他話下直(信貝的嘲諷。

  當劉謙忙回以不敢當的客套話時,舒淨的唇角悄悄逸出一抹冷笑。下一剎,她意識到一道投向她的熟悉銳利視線——但她當作沒發現,反而將目光看向劉謙,因為他正說到一件令她感到有意思的事。

  “易公子,你剛才不是說對我們這地方聞名天下的家常菜有興趣嗎?那正好,小女朱兒的拿手絕活之一就是燒這些菜。如果你不嫌棄,我讓小女下去弄几道菜來嘗嘗如何?”劉謙一副對女兒有這本事頗為自豪地對易天爵提議。

  舒淨注意到,當劉謙這些話一出,其他人的表情都出現程度不一的錯訝,但用力地眨了兩下眼后的劉朱兒也立刻毫不猶豫地朝易天爵綻出得意的微笑。

  沒想到易天爵沉吟了下,接著忽然問:“你想吃嗎?”

  眾人愣了愣,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這才知道他是在問一直安靜站在原處沒說話的舒淨。

  舒淨在其他人皆望向她時,才意會到易天爵是在問她。她刻意對他露出了順從的神情。“公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小婢沒意見。”

  小婢?

  易天爵濃眉應聲一挑。

  劉朱兒等四人的反應是恍然大悟——原來這姓舒的女人只是他的女婢啊……四人終于放下了心。

  但易天爵接下來的舉動卻令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尤其是劉朱兒。

  只見易天爵微垂下眼,腳步忽地有些踉蹌地直朝舒淨走去,而他才一走進,健軀便像再也撐不住似地往前一栽——剛好半個身掛在舒淨閃避不及、只好硬接住他撲來的身上。

  “抱歉……剛才喝太多,我好像醉了……”他用讓其他人都聽得到的聲量、仿佛真不勝酒力地開口。下巴故意擱在舒淨僵硬起來的肩頸后,一點也不擔心壓垮懷中的玲瓏嬌軀。

  劉謙畢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他第一個回過神,立刻轉頭對旁邊的人吩咐;“你們快去替易公子准備一間上房讓他休息。”又對仍目瞪口呆的女兒道;“好了,朱兒,你就下去弄你的拿手好菜,等易公酒醒過來再用。”用眼角暗示女兒。

  劉朱兒終于回神,深吸一口氣,又看了仍掛在那女人身上、沒有動靜的易天爵背影一眼,張口想說什麼,最后還是離開了。其他三人也跟著她一起走,不過仍忍不住一邊頻頻回頭看向易天爵。

  “你們幫忙把易公子扶進房吧。”劉謙指示山莊弟子。

  其實他一點也不懷疑易天爵醉酒,因為他剛才的確特意灌了他不少酒。

  兩名山莊弟子將易天爵扶到客房。

  “舒姑娘,易公子就交給你了。我會派個人守在外面,要是易公子醒來,或者有什麼事,你都可以交代給他。”離開前,劉謙一臉慎重地對舒淨說。

  舒淨點頭。等他一走,便慢慢將門合上。轉身,步向易天爵躺著的床邊,見他閉著眼睛,她走開,找到窗邊的楊子坐下,取出懷裡的小冊,就著窗外的余暉,利用時間翻著冊子研究推敲其中她有可能疏漏的解毒方法。

  就算白姆沒死,也絕不可能替她解開蠱毒。

  她必須靠自己。

  自從兩個月前服完最后一顆白姆的解毒丸,她便緊張地等候下一個服藥的期限來臨,因為那是她用自己的命與體內蠱毒一賭輸贏的時刻——結果是,她自制的解藥雖然能讓她暫時度過難關,但并無法完全壓下蠱蟲的現行,她變得必須十天服一次藥才能令自己脫離生不如死的痛苦,因此距離可以真正驅除蠱毒還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

  她并不氣餒,因為至少她還活著。

  她想,關于她仍未死于蠱毒這件事,白姆一定會驚訝萬分吧?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為了避免這一天的來臨,她在毒物上下的功夫、和為了一點一點偷閱白姆藏在密室裡的百毒秘籍而度過了多少個心驚膽顫的日子。

  幸好這一切的努力沒有白費。

  “我的小女婢,替我倒杯水來吧。”驀地,靜謐的房間內響起了男人低沉慵懶的指令。

  舒淨一愣,迅速抬頭往床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原本醉倒的易天爵此時撐肘托額地半臥在床上,那雙闃黑、流露明顯惡意的眼裡,哪有一絲醉意!

  她立即明白這男人又騙過所有人一次——連同她。

  一轉眸,她什麼話也沒說地放下冊子,下榻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接著端到他身前。

  “你的水。”站在床畔,她伸出手,情緒波紋不興地說。

  “喂我喝。”易天爵邪邪地挑開唇角。

  舒淨一頓,垂眸直視著這令人捉摸不定的男人;就在她打算釆取行動之前,他已經出手抓住她手臂——他的手指毫不憐惜地陷入她柔嫩的肌膚裡。

  她走不了。

  易天爵朝她勾出浪蕩的笑容。“我渴了,小女婢。”

  又被他輕易破壞了情緒,舒淨咬了咬牙,明白他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頑劣性情,最后只得在床沿坐下,將手上的杯子湊到他嘴邊。

  俊眉微揚,他忽地放開她手臂,改滑到她的腰際,勾住,在她僵直身子的同時,張口將她湊來的水喝了。

  喝得涓滴不剩。她立刻收起杯子就要起身,可他牢鎖在她腰上的手卻下放。

  “真的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不會有任何意見?”顯然很喜歡她剛才在眾人面前說的那兩句話,易天爵找到樂趣似地帶著輕笑問。

  舒淨沒有掙扎地任自己的腰淪陷在他掌臂中。聞言,她微擰起眉。“難道我說不,你就會放過我?”跟在他身邊兩個月,她想不起有哪一刻他不是以折磨她為樂。他是霸道的,不是嗎?

  易天爵狡邪瞇眼。“我喜歡你求我……”就因為她看似柔弱,卻有比任何人都剛強的意志這點讓他對她起了興致、有了征服之心,因此他才會答應她提出的條件。他想知道,她的忍耐極限到底在哪裡?而他對她的興致又會延續到什麼時候?

  果然霸道。

  舒淨撇過頭,望向已逐漸被黑暗籠罩的房間。“你一直沒告訴我,白姆的事現在進行得怎麼樣了?”只有為了殺掉白姆,她才求過他。

  想到最近那些毒殺事件……

  舒淨手心不禁冒出汗。

  黑暗中,易天爵的眼瞳愈發精銳炯亮,他細長勁瘦的手指在她腰腹間游移,并且漸漸往上探索。“你在發抖……”這可稀罕了——是為了誰?白姆?

  舒淨沉默,卻制止他開始在她身上游移的手。

  易天爵嗤地玩味著。“那人遠在千裡之外,你卻為了她發抖,而不是為我?”被她捉住的手指,反在她手心挑逗地撫划過,她的手立刻一松,回過頭瞪了在黑暗中除了那兩簇寒光、她几乎已看不見的男人一眼。

  她討厭黑暗。

  但這個男人即使早已脫離黑暗,卻仍十分享受黑暗。

  她知道男人在黑暗中依然如視白晝;她也知道,他不喜歡在陽光充足的時間和地方現行,夜裡才是他精力最旺盛的時候。

  “你找到她的行蹤了?”在捕捉到他語意的一瞬,她心一震,立刻將所有心思專注在他透露的蛛絲馬跡上。她緊盯著他。

  察覺到她的急切,易天爵淡聲一笑。“對。”

  “她在哪裡?”輕吸一口氣。

  黑暗中,她的脖頸被一只健臂攬住,接著那臂膀略一施力,她的上半身便無可抗拒地往下撲跌進那具寬闊結實的胸膛上——下一瞬,她使力要掙脫他。

  “只要你愈快取悅我,你就能愈快得到答案。”十足惡魔的提議毫無意外地自男人口中吐出。

  舒淨倏地全身一僵,雙頰同時克制不住地微微一熱。

  她怎會聽不出這男人的意思。

  但她仍保有清晰的思路,試著忽視貼著她的、體溫忽然升高的男性軀體,她維持著冷靜的語氣;“白姆的事,本來就是你答應我的,你無法用這個勒索我。”

  懷中女人柔軟的身體輕易便掀起易天爵的濃烈情欲,而她的冷靜,更勾起他性格中惡劣的那一面。長指挑開她的腰帶,他喃嘆;“我無法嗎?”

  舒淨企圖與這蠻人講理。她壓住他的臂。“先告訴我白姆在哪裡,你并不吃虧……”

  “我不喜歡……”易天爵突地貼著她的唇含混低噥。

  她屏住氣息。

  “有人比我還重要……”

  頃刻,舒淨再次被卷進情欲的浪潮裡——

  良久,房內的嬌吟喘息才逐漸平復下的夜晚時刻,房門外,一陣小心翼翼的敲門聲響起——

  “易公子,易公子……您醒了嗎?舒姑娘……”有人在門外輕聲喚。

  几乎累極地隨即落入深眠的舒淨立刻驚醒,倒是易天爵,濃濁的啞嗓淡淡穿越門板。“滾開。”

  門外的下人被嚇到,停了一下才敢再開口;“易……易公子,莊主要小的來瞧瞧……您酒醒了沒……您要不要用晚膳了……”有些結巴。

  舒淨也聽到了,但她仍靜靜躺著沒動。

  “我叫你滾。”不怒而威的音響終于把下人嚇跑。

  黑暗中,男人一勾手就將她壓回自己赤裸的胸肌前。

  “你餓了嗎?”突如其來的一問,與此同時,他的手正緩慢侵襲她嬌嫩的身軀。顯然,他還沒要夠她。

  舒淨悶哼一聲,努力抑下几乎逸出口的低吟。“不……”

  “可是我又餓了。”邪嘆。


  翌日。風和日麗。

  亭榭上,四個姑娘正在七嘴八舌同聲批判著她們昨晚和今早知道的消自心。

  “……對嘛,我就說她根本就只是替易公子暖床的小婢而已,還裝什麼高傲。”

  “說的也是。聽昨晚去叫易公子吃飯的下人說,是那女人纏著不讓他出門呢。哼,真不要臉。”

  “唷!難怪那女的到現在都還沒起床,原來……”

  眾閨女們全曖昧地笑成了一團。

  但立刻就有人滿腔忿恨。“哼!我看那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她知道晚上我特地下廚煮給易公子吃,所以才不讓他出房門!”

  “呵呵……朱兒,這裡只有我們,你就別再裝了,誰不知道你根本只會吃,那一桌‘拿手好菜’還不是你家廚子煮出來的。”

  “那又怎樣!反正易公子又不知道。可惡!都是那個女人害的!”氣憤難平。

  “……喂,要不要……我們找個機會修理她?”音量忽然變小。

  一陣短暫的寂靜。

  就在這時,一團赤影從亭檐上飛竄到她們中央的石桌上。

  眾人先是一愣,等到定眼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后,立刻驚聲尖叫,一下子彈退得老遠。

  “啊……蛇、蛇!”已經退到亭子外的几個姑娘,個個花容失色地瞪著正在石桌上滑移吐信的赤色小蛇。不過,更令她們目瞪口呆的,是隨后漫步走上亭子、毫不在意地將赤色小蛇拿在手上把玩的人。

  就見那個剛剛被她們批評撻伐的女人,此時已讓赤色小蛇乖乖蜷伏左她的藕臂上,然后抬頭,以著平靜的雙眸看向她們。

  “我一直在找這條蛇,原來它爬到這裡來了。”向她們走進一步,而她們的反射動作是立即向后退一步,四人全一臉驚懼地瞪著她手上的蛇。

  “你……你別過來!”四人全忘了剛才聲討她時的氣勢,全然一副快要落荒而逃的模樣。

  舒淨從善如流地停步,嘲諷地,她朝她們揚起唇角。“看來你們怕的是蛇不是人。”

  “喂!你……你在說什麼?”劉朱兒最受不了人家打啞謎,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如果我手上沒有這條蛇……”舒淨說著,毫不猶豫地將手上的赤蛇放走。“你們打算怎麼修理我?”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看著那條赤色小蛇從她手中溜下、再迅速溜進草叢裡,四人同時大大松了口氣,不過舒淨接下來的那句話又讓她們心一虛;但,轉眼劉朱兒便挺起胸——

  “沒錯!我就是討厭你、看你不順眼才想修理你,怎麼樣……哼!你要是怕的話,大可以跑去跟易公子告狀啊!”走近她,劉朱兒昂起下巴,不屑地用眼尾瞄她,放話。

  其他三人見舒淨手上已經沒了毒蛇,再加上朱兒的態度,令她們的膽子也跟著回來了。

  “聽說昨晚是你纏著易公子不放的,是嗎?你這丑丫頭,憑什麼跟在易公子身邊的!我勸你若是還要臉的話,最好識相點,自動從我們眼前消失!”陶彩虹的驕垂直來和劉朱兒不相上下,但說到心機和說話狠毒的程度,可就連劉朱兒都比不上了。

  其余兩女沈瑩瑩、柳鳳則連忙點頭幫腔。

  反正,在她們心中,她只是易天爵用錢召來的暖床婢子,因此她們根本無需對她客氣——雖然她剛剛視毒蛇如玩物的行逕是嚇了她們一跳,但她們有武功在身,根本不用怕她。

  四人肆無忌憚地將她圍住。

  舒淨好整以暇地以纖指彈彈衣袖上看不見的灰塵,然后才抬眸掃視四人一眼,最后,她將目光定在陶彩虹臉上。

  被她妖異詭亮的媚眼掃過的四人;山頭竟不約而同顫抖了下,尤其是陶彩虹,被她的艷眸定定地凝視住,竟一時詭異地完全動彈不得。

  “我消失,你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得到易天爵嗎?”舒淨試著猜測她們的心思,但她仍然不解,“既然你們那麼喜歡他,為什麼不親自跟他說?如果你們什麼都不說,就算少掉一個我又有何用?”

  四人這時總算回過神來。可……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建議她們該怎麼做嗎?

  四個姑娘的表情忽然有些古怪。

  “喂!你以為我們的臉皮有像你的這麼厚嗎!”劉朱兒氣焰囂張地嗤笑她。

  舒淨的視線移向她,眉微揚。“我還以為你們為了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呢,原來是我弄錯了。”

  劉朱兒被她激得臉色漲紅,倒是年紀較長的柳鳳出聲了;“你究竟是何居心?你想讓我們在易公子面前出丑嗎?”

  這女子跟她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要是一般女人被這樣威脅,恐怕早就嚇得逃之天天了,哪知她竟還比她們鎮定!

  到底她是膽子太大,還是有恃無恐?

  舒淨微垂眸,神情似笑非笑。“如果這麼想能讓你們好過一點,那就這樣吧。”排開她們,她作勢要走。

  劉朱兒突地出手拉住她。

  舒淨停住腳、回頭,面無表情地朝她瞥去一眼。

  “你留下,我還有事要問你。”指令的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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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7 00:33: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武林中又傳出死傷慘重的中毒事件,訊息很快就被帶到修云山莊。一時之間,整個山莊彌漫著一股恐慌、浮動的氣氛。因為這次受害的四海門、華中幫,一個是山莊的世交,一個則是近在鄰縣。

  四海門門主如今命在旦夕,山莊內的眾人固然為此感到哀傷,但華中幫的出事卻更讓他們不安。

  華中幫與山莊的距離并不算遠,如果連華中幫都出了事,那修云山莊還能幸免嗎?

  也許,下次就輪到他們出事了……

  近來到山莊的江湖中人,談論的莫不是這兩個月來發生在眾多門派神秘無解的毒殺事件;聽說因為中毒事件頻傳,因此導致各地官府都介入追查。但兩個月過去了,受害門派仍在一一增加當中。至于武林盟主派人去調查的結果,和醫俠沈君、六竹派的解毒一樣都沒有多大進展,也難怪整個武林會籠罩在一種人人自危、草木皆兵的氛圍中。

  這正是山莊內眾人感到危險已迫在眉睫的原因。

  這一日清早,修云山莊莊主劉謙正准備出發前去四海門探望遇害的門主郭遙青。

  而在山莊已待了數天的易天爵則早他一步帶著舒淨離開了。

  連同劉朱兒在內的几個姑娘,依依不舍地在山莊門外揮手送別兩人。最令人想不到的是,當舒淨跨人馬車前,劉朱兒突然跳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說;“喂,要是易公子不要你了,我可以收留你。”

  舒淨眸中微光閃爍地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朝她輕淡淺笑,突地將一小團東西塞到她手心裡。“這是解百毒的藥丹,希望你沒有用到它的機會。”以近似耳語的低聲說完,然后便坐進馬車內。

  一會兒后,馬車緩緩駛離了修云山莊。

  車廂內,慵懶半倚在靠枕上的易天爵對她挑起濃眉,修長的指在下頷敲了敲。“解百毒的藥丹?看來你知道的事還不少。”

  舒淨確實知道了某些事。方才她送給劉朱兒的藥丹,雖不確定解不解得開那種毒,但至少可以先保住命。

  她對劉朱兒并沒有特別的喜惡,只是因為她剛剛那句豪爽的話,讓她沒有多想的便送出几顆藥丹。

  關于她知道的事,她并沒有對這男人透露過絲毫。

  但同樣的,她也不曾從他那裡得到什麼訊息。例如,她今天一樣是在要離開修云山莊的前一刻才知道,她甚至不清楚他們要往哪裡去。

  不過,她早已習慣這種情形。反正目前她除了關切白姆的生死,并沒有其他目標,所以對她來說,去哪裡或做什麼根本沒有差別。

  白姆現在藏身在南蠻——這是易天爵給她的訊息。

  那的確是在千裡之外。

  可那一點也不影響她下毒。

  就在她一聽到近來那些門派中毒的症狀后,她几乎立刻肯定那是她曾在白聖教內看過、白姆下在一些人身上的化骨毒。

  舒淨沒回避易天爵的視線。“至少我不知道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駕車的聾叔技朮高超,所以車廂內几乎感覺不到顛簸——易天爵倒了杯茶放在小桌上。“只要你能從我這裡拿走這杯茶,我就告訴你。”一臉的平淡。

  她微愣,低眸看著兩人中間、只要她隨便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小圓桌,直覺警戒,當然不相信這杯茶好拿,心忖,他一定又設下了什麼陷阱等著她跳——這是他常玩的游戲。

  “你可以不用說。”知不知道對她來說根本沒差別。

  “我倒很想告訴你。”又跟她唱反調。

  突地,舒淨在他開口的同時,已將桌上的茶搶到手。

  她雙眸染上些微笑意地看向他。

  易天爵反而拊掌大笑。“好吧,你贏了!”

  但舒淨這時反為贏得輕易、與他的干脆感到懷疑了,忍不住垂眸凝看著手上的茶,發現并沒有異樣,又迅速看向易天爵。

  沒想到他正一臉氣定神閑地為自己倒了另一杯茶,舉杯啜飲。他回視她蹙眉的表情一噱。

  “好茶。喝吧。怎麼了?你以為我會說話不算話嗎?”

  “會。”斬釘截鐵。想到上回為了得到白姆的行蹤,他的行逕有多卑劣邪惡,她抿了抿唇。

  長指靈巧地轉著手中的茶杯,易天爵笑了,顯然從她眼中看出了什麼。

  “你希望我早日厭倦你,是嗎?”

  舒淨的心跳漏掉一拍,不過她的回答卻毫不遲疑;“我不喜歡你碰我。”

  “不喜歡我碰你嗎?”他臉上依然有笑,只是眼神已變得深黝。

  舒淨的胸口不禁一緊。“我以為你對我會很快就厭倦……”不經意低喃出心裡話。

  易天爵猛地將手中的杯子丟出馬車外,接著,朝她勾勾食指。“過來。”語聲幽魅。

  舒淨的背脊僵挺,眉心揪起。“我坐這兒就好。”他又想做什麼了?

  “過來。”耐心重複一遍。

  悄悄深呼吸了下,舒淨很快便讓自己的萬般情緒散去,再將手上的茶放回桌上,慢慢移到易天爵身畔。

  他深不可測的眼一直鎖著她,等她一靠近,他鐵鉗似的硬臂便攫攬住她的蠻腰,在她毫不反抗的屈從下,他卻令人意外地只將她壓躺在身側。

  他的一只臂膀仍放在她腰上,并不強硬。低眸看著她平靜無波的臉,他開口,音響有些沙啞慵懶;“昨夜你不是沒睡多少?你睡吧,等到了青陽我再叫醒你。”

  眸心微掀波瀾,舒淨被他這意外的舉動弄怔了,她以為他又要……

  靜默了下,她閉上眼,順勢避開他那雙仿佛能使人為他不顧一切、拋卻生死的魔性黑瞳。“青陽……”喃語。

  她沒聽過……這是他們現下要去的地方?

  他偉岸陽剛的軀體擁貼著她,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有他獨特的體息,她的身子漸漸放松下來。雖然抗拒,但她不知道,她早已慢慢落入這種在他懷抱與氣息伴著入眠的危險習慣中。

  “我的美人兒……”低沉的耳語飄進她耳畔。

  “嗯……”昨夜她根本無法入眠,她確實累了,所以在他的誘哄下,倦意很快就將她征服。

  男人輕咬著她耳垂,音響溫存而寵溺;“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能勾起我想疼惜的欲望,只有你……”懷中女人毫無反應,早已沉沉睡去,但她微啟的朱唇接著被悄悄侵占。“你就這麼不喜歡我碰你,只想要我厭倦你嗎……嗯,真是糟糕。這樣反而讓我更舍不得放開你了……”


  天黑后,馬車進入位于大河岸的熱鬧城鎮。

  馬車直接駛到青陽鎮最大的“興陽酒樓”停下。

  稍晚,易天爵出門,留下半睡半醒的舒淨在酒樓客房裡,直到一陣逐漸增強的腹痛開始侵襲她的意識后,她在下一瞬猛然驚醒。

  翻身而起,舒淨額際泌出細細的冷汗。她忍著腹痛,趕緊將貼身藏在懷中的解藥掏出來,跌跌撞撞地下床,倒了水,迅速將藥吞下。

  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體內蘇醒的蠱毒几乎讓她痛得直不起身。當解藥吞下后,有半刻的時間,她根本動也不敢動,直到藥力再次發揮效用將蠱毒壓制下去,炙人的痛苦終于減退,她憋在胸口的一口氣才能吐出來。

  趴在桌上輕喘著,她全身發軟,一時無力動彈。

  她沒想到蠱毒發作的時間竟早了一天。

  她渾身泛寒,這意味著,她體內的蠱毒可能有了變化,否則她的藥理應可以將蠱毒整整壓制十天才對,所以……

  舒淨還來不及思考更多,因為就在這時,她隱約聽到手邊几不可聞出現了動靜,不覺心生警覺,隨即偏過頭看向左窗的位置;下一刻,她見到了一個如鬼魅般由窗外閃進來的黑影。

  “誰?!”她大驚喊問,一邊想要立刻跳起來,無奈只一起身便又腳軟地跌坐回椅上。

  此時,發覺自己行蹤被發現的黑影頓了一下,不過,在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后,黑影馬上冷笑一聲朝她擊去——

  舒淨在黑影逼近的同時,終于看清他的面孔。她感到自己的心臟劇烈收縮,努力地想扭身避開他擊打來的掌風,卻無能為力……

  咬著牙,她瞪大眼睛預備承受這一掌,忽然間——

  原本緊閉的房門被人由外猛力撞開,一聲大喝及一道寒光先是成功地逼退黑影襲向舒淨的掌風,緊跟著而來的佝棲身影立即攻向那道黑影。

  用力喘著氣,舒淨及時逃過一劫。就在她穩住差點跌墜落地的身子、抬頭看向房裡的刀光劍影時,另一道微矮身影也從房外竄進,加入這場戰局。

  那微矮的身影一加入,原先佝僂的人影馬上退到舒淨身邊——滿頭白髮、滿臉皺紋,卻精神矍鑠的啞婆,半彎身將舒淨扶起,坐到較安全不會受到刀劍波及的床上。

  至于稍后進來、現正和那黑影——白聖教長老聖古——打斗的則是聾叔。

  啞婆和聾叔是一直跟在易天爵身邊、也是除了那日攻打白聖教的那些人中,舒淨唯一較長時間接觸到的天門宮人。

  啞婆是真啞,聾叔是真聾,他們不但武功深不可測,且還是讓易天爵可以無后顧之憂一路浪蕩玩樂下去的辦事能手。可除非有事,否則他們兩人根本不會在人前現身。但只要易天爵離開舒淨的視線,她就會瞥見他們似有若無地在她四周出現。

  這回,他們及時救了她一命。

  啞婆關切地在她身上巡了一遍,顯然在檢視她有沒有受傷。

  舒淨趕緊對她搖搖頭。“啞婆,你放心,我沒事。”對于啞婆,她心存尊敬。

  啞婆看向她,皺皺眉,接著點頭,指了指快被聾叔打敗的黑衣人。

  舒淨很清楚她的意思。她抿了抿唇,看向已經被壓制在地上的聖古,沉默了一下,終于輕道;“是白聖教的長老,他發現我的行蹤了……”

  啞婆神情頓悟。

  “啞婆,快制住他的手!”舒淨突地緊張揚聲。

  想也沒想,啞婆在剎間將兩支飛刀射出。

  “啊!”几乎在同一時間,原本要趁其不備動手使毒的聖古,兩只手分別被兩支鋒利的飛刀由掌背穿透而過,也呆愣了下,隨即感到一陣劇痛的他立刻慘嚎大叫。

  這下,他的手不殘也廢了。

  “……你……舒淨……我……殺了你!”睜大血紅的眼,聖古又痛又不甘心地就要爬起來撲向舒淨。

  聾叔腳一跨,便將他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舒淨冷冷看著不住在地上喘氣的聖古。“你已經沒機會了,聖古長老。你們為什麼一直追著我?我以為你們全當我早死了。”她一直無法確定自己到底哪裡出了錯,現在剛好趁機問明白。

  聖古猙獰地直盯向她。“哼,你以為……你隨便留在火場的替身……就可以……輕易騙過教主?!你身上的毒……和那具尸體完全不同,教主一眼就分辨出來了……你……對了,你沒有教主的解藥,竟然……還可以活到現在……原來教主猜得沒錯……是你……偷走神丹吃了……而且你竟……勾結外人……”

  “沒錯,是我一手策畫毀了白聖教。”舒淨當然不會讓他知道她身上的蠱毒仍在。她面罩寒霜。“不過,很可惜,白姆和你們竟然都沒死。但沒關係,我總等得到那一天。現在,是你自己送上門……”起身,走近他,接著在他身前蹲下。在聾叔的牽制下,她輕易便在他袖裡搜出几瓶色彩各異的小罐子。

  開啟其中一瓶朱色罐子,她看了看,接著淡淡笑了。

  她將罐子慢慢湊到聖古一只被飛刀貫穿的手上,而聖古一看到她手中拿的、與她明顯的舉動,狠狠倒抽了一口氣,再也顧不得維持氣魄地瞪大眼睛,神情寫滿恐懼。“不!不要……”

  “我想你還沒試過看著自己的手一寸寸爛掉的滋味吧?你最喜歡的,不就是這罐毒?來,我把你最愛的送你享用。”殘忍地說著,舒淨將罐中的毒液慢慢倒下。

  “啊!啊……救……救命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被毒液澆淋,聖古再也耐不住強烈劇痛與驚駭地突然頭一歪,暈死了過去。

  面無表情地瞪著昏厥的聖古一會兒后,舒淨終于站起身,退后几步。

  “聾叔,替我把他丟到沒人會發現的地方好嗎?”

  聾叔二話不說立刻照辦;啞婆見她沒事后,也悄然結束房。

  很快地,房內再次回復寧靜與安詳。當房裡只剩舒淨一人,她輕吸了口氣,終于再也禁不住地身子一軟,力氣仿佛在瞬間被抽空……

  原來,她出錯的地方在那裡!她完全沒想到白姆會從尸身的毒物上察覺出她的詭計。難怪她會繼續追蹤著她不放。

  努力忘掉剛才的驚險,她閉眸調整情緒。

  沒多久,忽然有人敲她的房門。

  已經回覆精神的舒淨回頭,眉微擰;“誰?”

  門外,意外傳來嬌滴滴的女聲;“妾身紅媚,是易公子派來接舒姑娘的。”

  舒淨愣住。

  她只知道易天爵出門,但他并沒有說他要去哪裡,而她當然不會問。可現在,竟有個自稱是他派來的女人要來接她?

  是真是假?

  由于才剛經曆一番險惡,所以這時的她自然格外謹慎。

  “他要你接我去哪裡?”舒淨在問清楚前不急著開門。

  門外女子咯咯嬌笑。“易公子現在就在我們倚翠樓,他說一定要把他的女伴接過去一起喝酒,妾身可是立刻自告奮勇來的,因為我想第一個看看易公子會帶在身邊的女伴到底長啥模樣。舒姑娘,馬車在外面等著呢,你去不去呀?”

  倚翠樓?

  舒淨非常清楚那是什麼地方,當然也不懷疑那是易天爵會去的場所,她甚至曾跟著他進出那些男人的銷魂窟兩回。

  那男人又想玩什麼把戲?

  一轉眸,她上前將門開啟。

  門外,只見一身鮮麗翠衫、濃妝艷抹的女子,立刻沖著她打量了兩眼后,再泛開笑臉。

  “你就是舒姑娘啊……可不可以先讓我進去喝杯茶?口好渴啊。”用袖子揚揚涼,這自稱“紅媚”的年輕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要求。

  默默看了她一眼,舒淨側身讓她進門。

  紅媚也不客氣地馬上走到桌前,自己動手倒了杯茶。但不知是手滑或粗心,她手上的杯子突然掉在桌上,茶水馬上濺了滿桌。

  “唉呀!”紅媚叫了聲。

  舒淨下意識立刻走到她身邊。“怎麼……”話未說完,察覺那眼角一閃即逝的寒光令她反射性地后退半步,沒想到竟就這樣堪堪避過一把忽然刺向她的刀。

  紅媚沒料到自己這奇襲的一刀會落空,一愣,短刀再次向舒淨——

  舒淨雖然不會武功,但多年下來隨時保持的機警卻足使她度過多次生死關頭——這次也是。雖然紅媚對她突如其來的攻擊很令她意外,但無意間避開了第一刀的她,趁紅媚發愣的短短一剎,已經做出了反擊。

  就見舒淨的手指朝紅媚的方向一彈,一團白色粉末在半空爆開,立刻灑了她滿頭滿臉。

  紅媚不防她有這一手,行動一受阻,即使下意識閉上眼躲開迎面而來的白粉,手上的短刀仍往舒淨的位置一陣亂揮。可忽然間,她感到她手上的刀子仿佛變得有千斤重,接著就再也握不住地手一松。她大驚,張開眼睛的同時,四肢一麻,所有力氣一下子失去。

  她似是想到了什麼,不過已來不及了——她整個人如一攤爛泥般往地上一跪、仆倒。

  所有事情都在一眨眼問發生。

  舒淨緩緩走到紅媚仆倒的身子邊,蹲下。在這同時,察覺房內異樣的啞婆沖進來了。

  當看到房內的景象,啞婆不禁呆了呆。

  “到底是誰派你來的?說。”舒淨撿起地上的短刀,拿在手中把玩,明澈冷冽的雙眸則盯著紅媚慌張不安的眼。

  紅媚沒想到自己竟會栽在這看似柔弱沒用的女人手裡——此刻她完全使不上一點力氣;但更令她心驚膽跳的是,除了這女人冷得會讓人腦袋結冰的視線,最重要的,是她有意無意間晃到她鼻子前的刀子……

  “你……你……”她忽然發現自己還能說話。“放……放開我……你……你到底要怎樣?”口氣不敢太凶惡。

  舒淨眉一挑。老實說,接連遇到兩次攻擊,她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你剛才吸進的是我特制的毒粉,一刻鐘內若沒有服下解藥,可就不止是癱在地上無法動而已。”停了一下,她繼續漠然道;“如果你有意思慢慢欣賞自己皮開肉爛的模樣,我也不反對。”起身走開。

  “喂!你……你不是說真的吧?”紅媚抖著音響。

  舒淨走到椅子坐下,睇向攤在地上的人,朱唇勾出一抹淺笑。“你要用你的命來跟我賭也行,反正我又不吃虧。”好整以暇。

  進來一會兒的啞婆慢慢看出了整個狀況,靜立一旁暫時沒有插手。

  紅媚倒抽一口氣,果然怕了。“我……我……你快給我解藥我就說……”簌簌發抖。

  “我勸你快說,因為你愈慢說、說愈慢,我這解藥的藥效可能就愈打折扣。”舒淨對她露出清艷的笑。

  這笑看在紅媚眼裡,反而像是奪命羅剎的索魂勾。她頭皮一麻,閉上眼睛,全說了。“不久之前有人給我一錠金子要我來這裡殺易公子帶來的女人,如果我不從,那個人就要跟賭場告知我的行蹤,因為我欠了賭場很多錢,所以我也是不得已才這麼做。姑娘,你饒了我這一回吧。”最后,她聲淚俱下地哀求起舒淨。

  舒淨悠然地撐著下巴,像在聽故事似的。

  “啞婆,來,這是解藥,麻煩你替我拿去丟掉,反正這個騙子也用下上了。”拿出一個小玉瓶遞給一旁的啞婆,她冷道。

  啞婆接過,就要往外走。

  紅媚呆了一下,馬上大叫;“別走、別走!我說實話!我說實話!”全身冷汗直流。她不明白舒淨是怎麼看出她說謊的。

  “我真的是倚翠樓的姑娘,因為……我聽易公子無意間說起他帶了個女伴,我很好奇想見見你,所以才自己跑來。我……我發誓,我只是想嚇嚇你而已,我真的沒有存心殺你的意思。”她哭得臉上的妝都花了。

  舒淨靜靜凝視著她,沒說話。

  紅媚急了。“舒……舒姑娘,難道你仍以為我說謊?!”她真的不想看到自己皮開肉爛的樣子啊!

  “你來見我,又是為什麼?易天爵身邊有那麼多女人,難不成你要一個個去找她們麻煩?”又一個為他奮不顧身的女人——舒淨多少猜出來了。

  紅媚眨眨眼,停了一下,才終于承認;“易公子風流倜儻,見到他的女人沒有不愛上他的。我當然知道他身邊不缺女人,可每回只要來倚翠樓,他一定會指名由我相陪,打的賞也最多,所以我以為他對我是最特別的……”眼神複雜地回視舒淨。“為什麼是你?世上美麗的女人這麼多,憑什麼是你得到他特殊的對待?”

  之后,紅媚一身狼狽地走了。

  那一夜,舒淨輾轉難眠。而她終于驚愕地發現,她的失眠,竟是來自于易天爵的一夜未歸。

  天色才初亮,她卻早已起床愣坐了許久。

  這是她跟在易天爵身邊后,第一次沒有在充滿他的氣息與懷臂裡醒來。她不是應該因此而好眠?甚至感到解脫嗎?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整夜無法安穩入眠,甚且在下意識裡等著他回來……

  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心理?

  視線投向緊閉的門屝,她的眉頭深鎖。

  也許……是習慣——因為,除了習慣,她無法為自己的行為找到合理的解譯。

  天啊,她竟在不知不覺問被他喂養起這種危險的習慣!如果不是他這次從不曾有過的一夜未歸,恐怕她也不會察覺。而這是否意味著,她已將他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

  心底掠過一陣顫栗,她不安了。

  猛地站起身,她有些煩躁地在房裡來回踱步。

  他只是一個她必須暫時委身的男人,除此之外,他什麼也不是。

  深吸一口氣,她慢慢讓自己冷靜下來。

  天大亮,啞婆親自為她端洗臉水進來。啞婆自然知道易天爵昨夜沒回來的事,但看來她并不擔心。

  舒淨什麼也沒說。

  這一天,她一直待在酒樓房中。就算昨夜沒有發生聖古刺殺她的事,她也沒有外出的打算。自從她離開白聖教后,為了避開白聖教人的耳目,她早習于除非必要,否則儘量不在人群中露臉的生活型態,所以在屋子裡關上一整天、甚至好几天,對她來說都是家常便飯。

  她又對著小冊子苦苦思索了。

  昨夜身上蠱毒提前發作的意外令她心生警覺,她必須再另外思考其他解毒的可能性;因為她無法確定下次的毒發會不會是相同的時間,或者會更早,所以她得儘快想出辦法……

  易天爵并不知道她身上一直有蠱毒,她也不曾告訴他;但他知道她渾身是毒的事……

  她不清楚是因為他自恃武功高強,或她仍有求于他,他一點也不怕她的毒卻是事實。

  天色轉暗,夜晚來臨。

  認真地研究著解毒之方,渾然不知時間過去的舒淨,直到外面的天光逐漸消失、店小二敲門送來了晚膳,她才猛然察覺已是夜晚。

  點上燈燭,草草用過晚膳,她才又讓自己想著易天爵已出門一天一夜的事。

  他還在倚翠樓嗎?看來那地方還真能令男人流連忘返。

  她忽地淡淡一笑。說不定紅媚會編個名目向他投訴被她欺負的事,就不知易天爵聽了之后會有何反應?轟然大笑?還是好好地把紅媚疼惜一番?

  這時,啞婆敲了敲門走進來。

  舒淨看到啞婆嚴肅的臉色,微愣。

  “啞婆,怎麼了?”直覺有事,她問。

  啞婆對她比了簡單易懂的手勢。她立即明白啞婆要告訴她什麼事。

  “你是說,聾叔已經去倚翠樓找過一遍,易天爵沒在那裡?”她完全不知道聾叔和啞婆已經去過倚翠樓了。

  啞婆的眼神略顯焦灼,又比了比手勢。

  舒淨卻對她微笑安撫;“也許他只是忽然想到要去別的地方,他不是常常這樣嗎?”

  啞婆卻搖頭,堅定地看著她。

  舒淨愣了下,這才訝道;“難道他要去哪裡都會告訴你們?”

  啞婆點頭,又比了几個手勢。

  “因為……他是天門宮的宮主……我懂了。”舒淨輕吁了口氣,她還以為他只是個任性的天門宮主子。“所以,現在他失蹤了,是嗎?”直到現在,她還是無法將他失蹤與危險划上等號。畢竟他在外人眼裡看來雖是放蕩公子一個,但事實上身為天門宮之主的他,除了深不可測的武功外,危機應變的能力也在常人之上——這是跟在他身邊之后,她對他最起碼的認知。

  但她還是不懂啞婆為什麼會這麼緊張。

  啞婆抿緊了唇,神情肅穆。

  舒淨忽然腦中靈光一現!“難道他在倚翠樓還有其他目的?”

  她知道她猜對了。

  原來他來青陽是因為和人約在倚翠樓見面,那人知道他稍早之前在修云山莊,所以便在青陽鎮等他。至于那個人是誰,她知道了后也不禁呆愣了半天——

  易天爵同母異父的弟弟!

  原來……他還有家人。

  更令她驚訝的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竟是當今武林盟主身邊重要的軍師策士。

  顯然啞婆他們不清楚聶伏波這回約易天爵見面的目的,不過以往他們兄弟之間除非聶伏波為了武林中一些解決不了的大事才會找上易天爵,否則很難得會聯絡或見上一面。因此這回聶伏波大概也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才會找上易天爵,只是沒想到易天爵會莫名其妙的自倚翠樓失蹤。

  就連聶伏波也不見了蹤影。

  難怪啞婆和聾叔會驚覺不對勁。

  舒淨回過神。“有問過倚翠樓的人他們什麼時候離開的嗎?”先不論他的行蹤沒讓啞婆他們知道是否有違常理,她先想到了這一點。

  啞婆點頭,比了比手勢。

  “……昨夜?他們昨夜就離開了?”舒淨的雙眉不由一蹙。

  據聾叔去問的結果,昨夜亥時,倚翠樓的姑娘要再端酒菜送進他們兩人密談的房間時,裡面除了桌上多出的一錠銀子,就空無一人。也即是說,在他們關進房、到姑娘發現他們不見的這段時間,他們可能在這中間的任何時候離開。奇怪的是,整間倚翠樓竟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們離開……

  這下,連舒淨部感到古怪了。

  究竟,有什麼緊急到連啞婆他們都來不及通知、非立刻離開不可的事發生?

  是聶伏波給他的訊息?還是有其他不可預測的意外?

  聾叔已經去聯絡其他人,對于這事,他們一點也不敢大意。啞婆則負責保護舒淨。

  而自從啞婆來告訴她易天爵失蹤的訊息后,時間已經又過了一天半。

  易天爵依舊音訊全無。

  舒淨就算不清楚天門宮會如何去找尋易天爵的行蹤,但她知道他們必定會傾全宮之力——以足夠將整個江湖翻過一遍的力量來找人;除非他自人間蒸發,否則必定會留下讓他們找到行蹤的蛛絲馬跡。更何況,他若知道下屬在找他,一定會出現和他們打聲招呼吧?所以,他的出現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除非,他的失蹤不是自願的……

  當兩天后易天爵的行蹤依然成謎,整個天門宮的搜索也毫無所獲后,易天爵遭遇危險的可能性立刻使他們政變搜索的重心和策略。

  這段時間裡,舒淨除了關在房裡、除了偶爾聽啞婆提到天門宮傳給她的訊息外,她仍然做著自己的事。因為她什麼也無法做。

  她能做什麼?

  對啞婆他們來說,即使她曾用神丹將易天爵自黑暗中解救出來,但那是她以毀滅白聖教為條件交換來的;現在,她也只是再一次利用自己的身體換來目的的女人;甚至,她不過是易天爵眾多女人中的其中一個。至于她和其他女人的差別只在于——她是被自己的承諾困在易天爵身邊,所以

  她關心的是,他能無法完成與她的約定。如果他失蹤、死了,那麼他們的交易就會自動消失,那……她是不是該主動離開?

  她關心他的生死,是基于關心自身的利益——沒錯!她十分堅定自己這信念,但……為什麼隨著他失蹤的時間愈久,本來該開始思考自己下一步要如何走的她,卻愈來愈浮躁,甚至自那一夜他不在后,就再也沒好好睡過?

  她試著將全部注意力放在解救自己生命的解毒研究上,卻發覺根本沒用!她的心完全靜不下來。她發現,只要她稍一不留神,思緒便會跳到啞婆、聾叔帶來的最新訊息——也就是沒有他的訊息上打轉。所以,她能怎麼辦?

  也許,她應該叫他們不用再把易天爵的事告訴她,但每次話到嘴邊,她總又莫名其妙地吞下。

  她也不明白啞婆為什麼非讓她知道這些事不可,畢竟,除了因為別有目的而跟在他身邊外,她和他之間根本什麼關係也不是、什麼關係也沒有

  緊接著,啞婆他們決定要先回京城。他們毫不遲疑地要帶著她一起定。

  但最令舒淨想不透的是,她竟也毫不遲疑地跟著他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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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7 00:33: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京城。

  易府,聽說是京城中最富麗堂皇的豪門宅院;也聽說,宅院的主人是前朝的貴族之后,因此財富驚人。也確實,易家主人出入的排場、一擲千金的氣勢,讓人從不曾去懷疑其身分的真實性。再說,易家主人那一身的優雅風流、高貴神釆,又豈是尋常人家會有的氣質?

  因此,即使易家主人上與達官貴人、下與販夫走卒都有相交,但從不請人過府、也不在府中宴客的傳言,使得易府籠罩著點神秘,甚至有傳說它裡面藏著寶藏。儘管如此,卻絲毫無損它在京城人心中對它的評價。

  這一日近午,一輛看似普通、駕前坐著一老婦一中年人的馬車很快地駛進了易府。

  舒淨,來到易天爵位于京城的家了。

  她并不訝異易天爵住處的驚人奢華,畢竟以他的身分,他的確住得起。她有的只是好奇——難道這地方就是天門宮總部?

  果真如此的話,那也就難怪這世上沒有人能知道神秘的天門宮究竟位在何處了。因為最明顯的地方,反而是人家最猜不到的地方。

  啞婆將她安置在南側的閣樓后便匆匆離開。想當然爾,他們又去忙找尋易天爵的事了。

  易天爵的失蹤,漸漸地,出現些眉目了。

  就在他們趕回京城的這几天,天門宮的人陸續回給啞婆、聾叔探查到的蛛絲馬跡,而這些訊息慢慢拼湊出易天爵失蹤的真相與可能下落。

  那是關于易天爵可能被自己親弟弟背叛、殺害的訊息——

  有人無意間在倚翠樓的后門,看到一身形似易天爵的男人被帶上一輛早等在外面的馬車……

  和易天爵同時自倚翠樓失蹤的聶伏波,隔日就在下一個城鎮現身,他趕著往北行,而他乘坐的馬車與路人所形容的相近……

  天門宮前去探問,聶伏波回說易天爵早在倚翠樓就與他分手,他完全不清楚易天爵的去向,更別說他的失蹤了。

  天門宮人趁機暗搜他的馬車,卻找不到路人所說的男人,但他們并未就此放棄……

  再沒多久,他們循著聶伏波馬車經過的地方一路往回找,最后在一間廢棄的民舍內發現几滴血跡,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發現……

  聶伏波被天門宮人嚴密監控著,易天爵繼續生死成謎、行蹤未卜……

  ——這就是這几天來他們追查到的所有狀況。

  舒淨的情緒多少也跟著起復。就如同啞婆他們一樣,她一點也不相信他真的死了。啞婆他們靠的是信念,她卻是直覺。

  就算她不清楚他們目前查到的情況為何,但她莫名強烈的直覺使她確信他仍好好地活著,只是她不知道他究竟在哪裡而已……

  為什麼她對他有這種強烈的直覺?直覺這種事,不是應該發生在對彼方有感情的人身上嗎?

  她從來不想與人有太大的牽扯;對她來說,依附易天爵只是她生存下去的方式,她只為自己,根本不會在乎旁人的生死。但現在她卻發現自己竟在乎起易天爵的生死;就因為在乎,所以才會有那樣的直覺?

  那麼,在乎的前提是什麼?感情嗎?

  她不解了——她怎麼可能會對人產生感情?尤其是他。

  舒淨發覺最近最令她煩躁不安的事,就是關于她到底對易天爵是什麼想法的問題。

  更詭譎的是,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太多,有几次她竟恍惚感覺到易天爵就在她四周,甚至還能感應到他投向她的熾熱視線……

  驀地,一種熟悉的痛感由腹部竄起。舒淨臉色一白,馬上取出貼身藏著的藥丸服下。

  緩緩地,她體內的痛終于再次被降伏壓制。吐出一口大氣,她伸手抹了抹額上的冷汗。

  又提早了一天!

  現在,她服藥的時間已整整縮短到八天。

  閉眸調息,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對了!先別想其他的事。她竟已有好几天忘了真正攸關自己生死的事。她得儘早找到更好的解毒藥劑,否則搞不好她還沒親眼看到白姆死掉,她自己倒先沒命了。

  至于易天爵……只要他有辦法比她還長命就好,而她相信他做得到。


  天未亮,才剛睡下的舒淨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舒姑娘!舒姑娘!”年輕女子的音響在門外倉皇地叫著。

  舒淨立刻張開眼睛,心竟不由自主掠過一抹不安。她馬上披衣下床去開門。

  門一開,門外的清麗女子——昨天她見過的天門宮人季小雪,也就是掌管易府大小事的總管——雖然嘗試冷靜,但神情仍有掩不住的緊張。

  “舒姑娘,我沒時間客套在這時吵醒你,府裡有人中了毒,請你快過來看看!”季小雪又快又急地對她直言。

  舒淨一震!

  季小雪等她穿好衣服,馬上拉了她便走。

  “抱歉,因為知道你擅長用毒,所以啞婆要我找你過來。府裡几個弟兄突然出現中毒症狀,其中一個剛咽氣。我先告訴你,他們中毒的症狀和最近各門派被下毒的症狀完全一樣。我們一髮現就趕緊將他們隔離,派人去調查井水和食物,不過我懷疑這樣還不夠。沒想到連天門宮都被下毒了,而且還毫無所覺……”季小雪一點時間也不浪費地要讓舒淨儘快進入狀況,她一邊說,一邊加快腳步。

  難道……下毒之人知道易府就是天門宮?

  這想法令舒淨驚駭莫名,同時,她的手心不禁悄悄冒出汗。

  抿緊唇,她盡力跟上前面女子飛快的步伐。

  來到東側偏院,一群面色凝重的男女老少正聚集在那裡。一看到季小雪將人帶來,眾人的表情也只是稍緩一些些而已。

  啞婆隨即上前拉著舒淨,無言地注視著她。

  舒淨先喘了口氣,這才按住啞婆的手對她說;“先讓我看看那些人的情況。”

  啞婆擔心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搖頭。“我不會有事。”

  所有人目送舒淨毫不遲疑的身影走進屋內。

  屋子裡,門窗緊閉,空氣中彌漫著混濁與死亡的氣息。舒淨一走進去,就看到空蕩屋子裡的地上躺著四、五個全身腫脹、皮膚泛紫、目光渙散、几乎僅剩一口氣在等死的男人。

  舒淨倒吸一口涼氣,不再多想,立刻取出身上的藥丸,將它們一顆顆塞進他們嘴裡,而這動作就已花掉她大半天時間。

  最后,當她總算完成這些工作時,已累得差點跌坐在地上。不過,她還是努力撐起身子走出屋外。

  心焦等著她出來的眾人,立刻向她圍了上去。

  舒淨忙后退一步,做出手勢阻止他們靠近。“等等,先別過來,我身上可能還有些化骨毒在。”

  眾人忙停住腳,既急切又驚懼地看著她。

  “化骨毒?!”有人低喊。

  “他們中的就叫化骨毒嗎?”季小雪機敏地問。

  舒淨點頭。“化骨毒經由人與人的飛沫接觸傳遞,只要其中一個人身上沾了毒粉中毒,就會一個接著一個散開,尤其他在傷口上特別容易感染,所以現在大家最好避免靠得太近說話。”

  所有人屏住氣息,不約而同地與四周同伴保持距離。

  “那他們……”有人問起裡面中毒的人的狀況。

  舒淨實話實說;“我只能暫時阻止狀況惡化,但沒辦法解毒。”

  季小雪不禁銳利地直視她,直言:“你似乎對這毒很了解?而且你還知道它叫化骨毒,為什麼?”

  這也是眾人心中的疑惑。

  舒淨頓了一下,并不隱瞞;“因為那是白聖教教主白姆特制出的毒,我以前在教裡見她使過……”

  眾人終于恍然大悟。他們當然知道她來自何處。

  舒淨接著將身上僅剩的藥丹分給他們,并且告訴他們照料裡面中毒者的方法,還念出一些藥材名稱,請他們准備給她,她想再多制些藥丸。

  心終于稍定的眾人,紛紛各自下去辦事。

  自然,毒物的源頭也成為他們追查的重點。

  但,即使舒淨這一出手使得半數天門宮人對她改變態度,由原先的淡漠保留轉為尊重與重視,卻也有半數人反而懷疑起她——因為她的存在與那些弟兄中毒的時間太湊巧。為什麼她一來天門宮,他們立刻就中毒?而且她還身懷解藥?還有,她畢竟曾是白聖教之人,有誰可以斷定她確實與白聖教教主有仇,實則不是暗中計畫要瓦解他們天門宮?

  雖然此時宮主易天爵仍行蹤不明,但天門宮一時之間還不致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狀態。不過,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宮內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內憂外患,眾人心頭的壓力可想而知。所以,他們對舒淨的防備反應是必然的。

  至于舒淨,她根本不在意別人的想法,反正她做這些事本就不是為了什麼人,若真要硬說有的話,就只是想試試自己究竟有沒有辦法解白姆的主母而已。

  但還沒等到她在那些中毒的人身上試出解藥,天門宮內又有几個人陸續毒發;接著,監視聶伏波的人傳回訊息,說聶伏波正帶著一批人直往京城易府的方向而來。

  兩天后,在天門宮明的暗的戒備下,易府開門迎接聶伏波一群人。

  那是,天門宮風暴的開始與結束——

  那日,一直關在閣樓內試藥的舒淨,完全不知道聶伏波的到來與府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直到閣樓的門忽然被用力拍開,几個人闖了進來,她這才從堆滿藥材、藥引與毒粉的桌上抬起頭來,蹙眉看向來人。

  三名身穿青衣制服的男人,顯然沒想到這屋裡還有人,而且還是個姿色絕佳、媚眼橫生的女人,以致沖進來的步子同時煞住,自然也發現那一桌子的怪東西了。

  “喂!你是誰?在干什麼?”沖在最前面、持刀的長臉枯瘦漢子先回過神,立刻警戒地喝問。

  從他們闖入的那一刻,舒淨已警覺不對勁,而他這一問,更令她確定天門宮果真發生事情了。

  她沒說話地看著他們,心中迅速轉著念頭。

  “你是啞巴嗎?”手邊的落腮胡男人用刀子擋在前面,似乎有些顧忌,但仍大著音響問;“我們問你話你不會回答嗎?!”

  這些人不是天門宮易府裡的人……舒淨雖還不完全清楚外面出了什麼事,但至少她清楚易府內的其他人極有可能都出事了,否則,怎可能任由這些家伙帶刀闖進她這裡來。

  “你們拿著刀,不嫌重嗎?”她忽然淡淡地對他們開口。

  三個男人一愣。“你說什麼……”猝不及防地,說話的男人手中拿著的大刀“匡”一聲掉在地上,接著是后面的兩個人。

  只消片刻,三個男人不但立即繳械,而且還白眼一翻,一個接一個往后栽倒。

  一放倒他們,舒淨沒多加猶豫便離開閣樓往前方走。只是沒想到才走沒一會就又遇到另一批青衣人。她反應很快地在他們看到她之前躲了起來,等到他們從她藏身的地方走過去,她馬上繼續沿著樹徑向前走。就在她避過第三批人后,几個迎面向她走來的人卻再也避不掉了。

  她用相同手法毒倒他們,直到她終來到了前面大廳。當她見到大廳裡外滿是青衣人與為數不少被聚集在一起的天門宮人時,她并沒有感到太大的錯愕——但她也注意到,啞婆、聾叔與季小雪他們都不在其中……

  原本她不明白武功不低的天門宮人怎會如此輕易受制于那些青衣人,可當她發現躺在天門宮人身前,一名看似皮膚發紫、表情痛苦的人后,她大受震撼——那些青衣人怎麼會有化骨毒?!難道……

  輕喘口氣,但沒想到她這細微的動作竟引來了廳裡一名青墨衣男人的注意。

  他一轉頭,立刻發現了來不及縮回身的她。

  “有漏網之魚!”他大喝。廳外的青衣人馬上機警地發現了她,几個離她最近的人同時朝她沖去。

  所有人——包括被制住的天門宮人——全都看到她了。

  舒淨自知躲不過,只好站在原地;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將接近她身邊的青衣人一個個撂倒,直到裡面那青墨衣男人發覺不對勁。

  他冷聲一哼,忽地一劍擊斃一個天門宮人。“你動一個,我殺一個。”他陰沉地看著她。

  舒淨一頓,其他人遠遠圍著她,卻還是不敢靠近。

  她站直身,唇角微勾,媚眸回視向他。“你殺一個,我毒十個,你信不信?”此話一出,她四周的青衣人立刻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面帶疑懼。

  青墨衣男人緊緊盯視著她,眼中微光一閃。

  “你,該不會就是大哥身邊那姓舒的女人吧?”

  大哥?

  舒淨心中微愕,但立刻明白了過來。原來是他——聶伏波。

  可在他身上,她完全找不到與易天爵相似的地方。

  那麼……瞧他現在的舉動,莫非他真的與易天爵的失蹤有關?

  心冷定下來,她朝他似笑非笑。“既然知道我是誰,那麼起碼你也該對我放尊重點兒吧?”

  聶伏波斯文俊雅的臉上卻儘是冷酷。“要我放尊重?可以!那就由你來告訴我,天門宮將寶藏藏在哪裡。”

  寶藏?

  舒淨的眸心悄悄掠過一絲訝然,但表面上完全未動聲色。

  “你怎麼會認為,天門宮藏有寶藏?難不成……你就是為了寶藏才設計陷害易天爵?”一下子便聯想到許多關鍵。

  聶伏波倒不否認。“反正他人都死了,身為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留下的寶藏當然就歸我了。難道他還想用寶藏陪葬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殘酷。

  舒淨的心一緊!但她極力克制忽然翻涌上來的情緒。

  “你以為,他真的死了嗎?”她刻意對他這麼淡笑反問。

  聶伏波反被她那副意態自若的笑弄得一愣。他森然瞇眼。

  “中了化骨毒,他不可能還活著。”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他斷氣,但他派去監視的人不可能騙他。

  為了那一刻,他已經計畫了多年;為了這一刻,他已經隱忍了多年。現在,易天爵終于死了,他也不必再假裝了。

  他從來就不喜歡這個老是高高在上、什麼都先佔他一步、什麼都可以得到的“大哥”!

  就連他那過世的母親眼中,她那個與爵爺情人生的大兒子才是寶貝、是天,而他這個和工匠婚配所出的小兒子就是被踩在腳底下的爛泥巴!他不甘心!

  在他努力于武藝的精進、也在江湖上憑著聰明與八面玲瓏的手腕,輕易將唐繼從推上武林盟主之位、成為武林盟主身邊最重要的左右手之后,原本已甘于這樣的地位,但易天爵在神秘失蹤十數年后再度現身,卻輕易勾起他年少時所有充滿不堪與屈辱的回憶。尤其在他偶然得知他已成為江湖上神秘組織天門宮之主,而自己沾沾自喜的成就在他面前竟像個笑話后,那時他就發誓要不顧一切代價殺了他、不顧一切代價奪取他的一切。

  雖然為了完成自己的誓言,這些年來他的確付出了許多慘痛代價,但他的犧牲總算值得了。因為,易天爵死了,而他的天門宮也將毀在他手上。至于傳說中的天門宮寶藏,自然就要由他來接收了。

  現在,就只差這一步。只要他從這些人口中逼問出寶藏的位置,他就是富可敵國的人了。

  而在知道易天爵竟是中了化骨毒后,不但天門宮的人,就連舒淨也不禁臉色微變。

  聶伏波輕易就察覺到天門宮之人、以及易天爵的女人那副震驚的神情。他終于哈哈大笑了起來。

  “沒錯!易天爵中了化骨毒到現在早已尸骨無存,你們這些人連他最后一面都見不到,當然不相信他已經死了。”得意地說著,突然,他手中長劍直壓在一個天門宮人的喉嚨上。“把你身上的毒藥全部丟出來,否則我立刻殺了他!”斜瞟向廳外的女人。

  舒淨眼皮一跳。

  “為什麼你會有化骨毒?”冷靜。她犀銳一問。

  聶伏波的劍往前一刺。“女人,你問得太多了!”再指向另一人。“你丟不丟?”意圖明顯。

  垂眸,她默然動手。沒多久,她腳邊多了几樣瓶罐紙包。然后,她再抬眼看向他。

  “你,過來。”聶伏波指令她。

  舒淨悄然吸了口氣,走進廳內。

  “把雙手舉高!”聶伏波對她仍不敢大意。

  舒淨照做。

  聶伏波在瞬間一步跨近,點了她身上几個大穴。

  舒淨立刻軟軟倒下。

  聶伏波轉頭吩咐眾人;“把這些人全隔離開來,我要一個一個問話!”


  最后一絲陽光隱沒,夜降臨。几盞燈燭點亮了大宅角落,但,卻無法驅散宅內緊張的氣氛。

  大宅東角的一間小廳房,外面兩名青衣人懶懶地顧守。或許是屋內的人已無反抗能力,所以他們的神態完全不見一絲警戒。直到稍晚,有几個青衣大漢隨著聶伏波走近。

  兩名青衣人眼尖地看到聶伏波過來,馬上將偷自宅內的酒慌忙藏起,并且立即從地上彈跳起來,站得筆直地迎接聶伏波。

  “聶爺!”齊聲喊。

  聶伏波停在緊閉的房門前,對于兩人身上強烈的酒氣立即冷冷地睨去一眼,嚇得他們冷汗直流,心虛地低頭不敢看他。

  “開門。”聶伏波沒在他們身上費心思,他一出聲,兩人立刻爭先恐后地替他將門開啟。

  匡內,一片漆黑。

  隨行的青衣大漢很快點起燈燭,屋內即刻大放光明,也同時讓所有人發現像一抹幽魂般、靜靜坐在椅子上看向他們的勻淨女人。

  女人那雙在燭光中閃爍如妖似狐光釆的艷媚眼睛,竟令他們的心臟不約而同劇跳一下。

  聶伏波也不例外。即使沒有人能從他臉上看出什麼。

  聶伏波一腳跨進屋,視線始終沒從她眼睛移開。他直接踱到她攤軟的身前。

  站定,他以睥睨腳下賤民的姿態覷著她。

  “前頭那些人的命,現在全掌握在你手裡。”聶伏波毫不廢話。

  雖然他為殺掉易天爵、進占此地的計畫早籌謀多年,但生性多疑的他,并不因為計畫成功而松懈下來,反倒為了某種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不對勁感覺更加的小心翼翼、謹慎。同時他也知道天門宮的人絕不止現在大宅裡被制住的這些人,所以他必須速戰速決,在其他天門宮人得到訊息前將寶藏弄到手。前頭那些天門宮人不止嘴巴緊,骨頭也很硬,沒有一個人肯吐出他要的訊息。但除非這裡沒有寶藏,他不擔心從這些人嘴裡問不出答案。一邊要人把整個宅子翻過一遍,他一邊來到易天爵女人這裡——一個能讓易天爵舍不得離開半步、還住進天門宮的女人,她的重要性讓人想忽視都難。

  聶伏波盯進她的眸裡,除了剛才那一剎無防備下的異樣,他根本不將其中的勾魂攝魄當回事。

  “天門宮的寶藏,你知道在哪裡。”他單刀直入。

  被點了穴的舒淨,連動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沒有,但原本面無表情看著聶伏波的她,在他這一問之后,臉上卻忽然泛出一抹既驚訝又好笑的神色。

  “為什麼你以為易天爵會將寶藏地點告訴我?只因為我恰巧是他的女人嗎?難道你不知道,他身邊從來不缺女人?”說著事實。

  聶伏波緊盯著她曇花一現的笑。“他不缺女人,不過你卻是他唯一會帶在身邊的女人。”

  “那是因為交易。”舒淨眼睛眨也不眨地說出真相。

  聶伏波神情不變,沉默地看著她。

  舒淨淡淡道;“易天爵答應替我做一件事,我以自己當報酬成為他的女人,可是現在他已經死了,我卻什麼好處都得不到。”她毫不回避他銳利懷疑的目光。“我倒還真希望易天爵為我著迷到將寶藏的事告訴我,起碼他人死了,我還會對他心存感激。”嘆氣。

  這回,聶伏波清楚地捕捉到她眼底隱藏不住的失望與貪婪。

  是嗎?一個用身體和易天爵交換利益的女人?

  聶伏波腦中思緒快轉,卻依然沒有對她卸下心防——這女人,并非只是空有美色的愚蠢女人。“你要易天爵替你做什麼事?”

  舒淨清艷地笑了。“毀掉白聖教。”

  聶伏波表情微變,立刻憶起先前關于白聖教被滅的種種傳聞,和當時他問起易天爵此事時,他臉上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冷靜下來,重新估量著眼前似邪非邪的女人。“真的是易天爵為你毀掉白聖教?”

  “我還要他殺了白姆。”她輕哺。

  聶伏波終于一挑眉。“只可惜白姆還沒死,他已經沒命了。”跟白聖教有仇的人不少,但如果真如她所言,是她策動天門宮人下的手,那她也算是唯一成功報了仇的人了。

  至于她跟白聖教、和白姆之間有什麼血海深仇,他可沒興趣知道,他現在只在意寶藏的下落。

  舒淨幽幽嘆口氣。“是啊,她還沒死……”頓了一下,接著,她忽然朝他緩緩綻開一抹魅惑動人的笑花,就連她那雙艷眸也毫不掩飾地對他施以媚波。“或許,我可以替你從天門宮人嘴裡問出寶藏的事……只要你答應為我殺了白姆,并且分我四分之一的財寶。”

  屋裡的其他男人宛如著魔般地陷入她的鶯聲魅眼中無法動彈,就連聶伏波竟也在頃刻間,一顆心無力克制地狠狠震動。

  倒抽了一口氣,他猛地一甩頭,及時在自己雙手撫上這妖女的臉蛋前回過神停住。

  既狼狽又凶惡地瞪著她足以讓男人心甘情願下地獄的妖野眼睛,聶伏波不敢相信這女人能令他失控。

  “你……說什麼?”盡力維持冷靜的表情與語調,他的手卻沒有收回去。既然眼前這女人是易天爵的女人……

  舒淨看出他眼中熾盛的欲望,于是對他眨了眨眸,用只有他聽得到的輕聲道;“我也可以成為你的女人……”

  聶伏波的眉心抽動,靜了一下,接著他的手繼續向下,直到捏住了她細致的下巴。“你以為,美人計對我有用?”他冷酷地說,但下一瞬,他卻忽然低下頭侵略她嫣紅嫩透的唇。

  其他人看到這一幕,立刻一呆,然后不約而同全尷尬地別過頭裝作沒見到。

  總算引他上鉤的舒淨,在他欺上她的唇后,趁機對他喂了毒,并且用力咬了他一口。

  原本沉溺在這女人甜美之中的聶伏波下唇一吃痛,立刻驚惱地推開她,直起身。

  手背擦過唇瓣,一抹血跡沭目礙眼。他森然瞇眼瞪住她,可猛然間,他腦際一陣暈眩,頤長的身軀搖晃了下。

  就算他在瞬間明白她眼中的笑意已來不及了——一咬牙,他的眸光噴出怒火。“你該死!”伸出的大掌還沒揮上她便已無力地垂下,緊跟著是他的雙腳。

  他的大喝馬上驚醒了其他人,所有人很快回過頭、立刻發現他嘴角滲出的血絲和一臉不自然的紅。

  下一刻,距他最近的一名青衣漢子及時扶住腳步不穩的他。

  眾人大驚,立刻上前圍住他。思緒較敏銳的青衣人則跳上前,將刀架在那女人脖子上——他們即刻想到他的不對勁一定和這女人有關。

  “聶爺,你怎麼了?”

  “聶爺,出了什麼事?”

  眾人紛紛急問,此時聶伏波被扶到椅子上坐下。

  聶伏波勉強壓下侵襲上胸口的灼痛。他知道,這女人一定是趁那時候對他下毒——沒想到她竟大膽到利用自己的美色對他下手;沒想到她連那柔軟甜美的嘴裡都能藏毒……

  他竟栽在她手裡!

  “你對我……下了什麼毒?”冷汗沿著發鬢滴落,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但他的音響仍充滿冷靜與不屈。

  此言一出,眾人立刻倒吸了口氣,總算明白他出了什麼事,不覺又驚又恐,眼看兩柄壓在舒淨脖頸上的刀几乎要用力划下——幸好持刀的兩人及時回復理智。

  舒淨無視隨時會讓她沒命的刀,一臉平靜地垂眸。“焚心冢。中毒者會感到心臟如被烈火焚燒。我很想殺死你,不過可惜我身上只剩這種毒,所以只要你有辦法熬過十二個時辰,你就死不了。”

  不知道為什麼,明知此刻自己沒有能力殺掉聶伏波,但她非得要想辦法讓他嘗嘗“焚心”的滋味不可——一如她聽到易天爵死于他手之時,她的心情。

  易天爵,那男人,真的死了!中了“化骨毒”,除非及時吃下解藥,否則他不可能活得了。那一瞬,她發覺自己似乎失去了某種重要的情緒,也發現自己完全處在空白呆滯的狀態中,直到聶伏波出現,她才重新回過神,并且決定就算她死了,也要讓他受到痛苦的折磨。

  她成功了。

  聶伏波終于忍受不住地將一掌壓在胸口上,嘗試減輕其下的焚痛,但他即使身受劇痛,瞪向她的力道卻依然不減。

  “解藥……拿出來……”他額角的青筋暴起。

  現場除了那兩個拿刀抵著她的人,此時又有一個他的手下加入威嚇她的行列。

  “你竟敢對聶爺下毒,快把解藥拿出來,否則別怪我的刀子不長眼睛!”滿臉胡渣、脾氣暴躁的青衣漢子爆發了,他手上的力道跟著威脅地放出一點——

  舒淨雪白的頸項馬上被銳利的刀子壓出一道血痕。

  她終于抬眸看向臉色愈來愈難看的聶伏波,嘴角牽扯出了一抹似有若無的淡笑。

  “我的解藥、毒藥剛剛全被你們毀掉了,也許你們可以在十二個時辰內去找白姆要到解藥。”

  聶伏波深吸一口氣,忍著焚痛,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走向這奇異的女子。

  其他人趕緊扶著走得搖搖晃晃的他。“聶爺……”有人擔心地低喊。

  聶伏波終于來到她面前。

  “三人放下刀。”看也不看其他人,他幽冷不定的視線直盯著這該死的女人。

  三人愣了下,終于還是把刀放下。

  “你不怕死……是嗎?”聶伏波的心確實如烈火在燒,但此刻腦子裡所想的,卻是這女人帶給他的致命一吻。

  舒淨眼神無波地回視他,沉默。

  “你愛上易天爵了?”他突來石破天驚的一句。

  舒淨的眸心微掀波紋。

  聶伏波看到了。心火燒得更加狂烈;但在他被這毒火擊倒前,他再次俯身掠奪了她的唇——

  “聽好……那個男人已經死了……我不介意接收他的一切,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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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7 00:34:1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十二個時辰早過去了。

  舒淨身上被制的穴道,許久前便已自動解開,但她仍被關在屋裡出不去,直到在她勉強趴在桌上睡了一會醒來后,才發現外面悄無聲息。

  靜靜等了一會兒,她終于確定外面真的沒有任何聲響——包括看守她的人。

  舒淨不再遲疑地悄然移到門后,接著伸手將門開啟——

  外面,是一片黑暗。此時,是黎明前的一刻,而門外,果不其然,沒半個人影。

  她皺眉,有些錯愕與不解,但不管這是為了什麼,既然此刻無人看守,她當然得利用這機會離開這房間。

  對此處的地形她早已熟悉,為怕遇上聶伏波的人,舒淨刻意挑揀幽暗的小徑走。至于下一步如何打算,她決定先離開易家再說。不過,正當她一路暢行無阻地穿過側邊庭院,并暗自為自己的好運氣感到莫名不安時,她猛地停住腳,輕吸口氣地愣看著出現在她眼前的景象——

  前方光線黯淡的庭院空地上,涇渭分明、人數明顯不對等的兩方人正以一種奇異的氣氛對峙著——人數偏多的,是一群青衣人,為首的人是聶伏波;而他面向的另一方,則臉色陰沉黑暗。

  另一方的人數大約只有十來個,但令她驚詫的是,那些人中,有几張面孔是她所熟悉的——例如啞婆、例如總管季小雪。

  她的心一陣驚又喜。

  啞婆她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可下一瞬,她立刻又為她們的安危感到緊張起來。因為她沒忘記聶伏波有化骨毒。

  啞婆她們知道聶伏波手上有毒嗎?

  握緊拳,舒淨正打算出去警告她們時,一道由那群人之中傳來的音響讓她的呼吸突地一窒,腦子有一瞬的空白——

  “玩夠了嗎?我的好弟弟。”這淡漠又似笑的渾沉嗓音,使得聶伏波的神色更難看了。

  “看來我有某個環節出錯了。”不愧是聶伏波,他很快便鎮定地面對這個他以為早已死去、此刻卻出現面前的人。

  易天爵!

  他竟還活著!

  該死!

  易天爵半斜躺在樹下的石椅上,微笑,心情似乎很好。

  “要不要我輔助說明你一下?”一副要將誤入歧途的可憐小弟導回正道的善良兄長樣。

  聶伏波一點也不領情。“既然你全知道了,那麼接下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冷冷地開口。

  沒想到易天爵聽他這麼說,語調更顯慵懶和無情。“你的武功再練一百年也打不過我,我勸你干脆把力氣用在逃命上比對實在。”

  易天爵真的一點損傷也沒有嗎?聶伏波初見他時的震撼早轉為對他不動聲色的評占。雖然他還沒弄清楚易天爵是如何從化骨毒中死裡逃生,但此刻的他看起來確實完好無缺。

  他要冒險嗎?或許易天爵的完好無缺只是在騙人?

  聶伏波看著自己此生最痛恨的人,眼中光芒閃動。

  “我從來不想當你的弟弟,我寧願你是我的敵人。”他的音響冷又硬。

  易天爵眉一挑,終于緩緩起身,几個大步便來到聶伏波身前。

  兩個几乎同樣高大的男人傲然相對。

  “當我的敵人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看樣子,你已經准備很久了。”易天爵直盯進他眼裡。

  聶伏波完全不閃避他的盯視。“你說得沒錯,我的確隨時都在准備……”話未完,他的左手突地朝他一揚。

  “小心!”一聲警告伴隨一道人影從旁邊的樹后竄出來。

  所有的事情几乎在同一時間發生——

  聶伏波的偷襲、舒淨的出現、易天爵的回手、兩群人一觸即發的刀劍齊出。不過,所有事情也在轉眼間結束——

  聶伏波被一掌打了回去;同時,易天爵眼睛眨也沒眨地將跑向他的舒淨一手勾進懷裡、退后一步。

  聶伏波的手下忙著接住他,其他天門宮人則馬上護衛地擋在易天爵和舒淨前方。

  前一刻,舒淨一髮覺聶伏波手上的動作,便想也沒想地跑出來要阻止他,沒料到她還未接近,便看到易天爵已出手;而下一瞬,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忽然近在眼前的易天爵捉住、壓進他胸前。

  她的呼吸紊亂,肌膚和知覺在瞬間被熟悉的男性體熱與氣息包圍。有那麼一瞬,她忘了思考與反應,直到他胸腔的微微震動,以及他森森冷淡的音響響起——

  “化骨毒對我沒用,你還要再蠢多少次?”

  舒淨一愣,原本要掙開他的動作頓住。

  這是……什麼意思?化骨毒對他沒用?

  聶伏波已經重新站穩。他推開其他人的手,臉色微青地直瞪著易天爵;當然,也看到被他摟在身前的女人了。他眼底快速掠過一抹几不可察的隱密火焰。

  “原來你就是這樣逃脫我的毒手。”聶伏波忽然若有所悟。“你有解藥……”也許,還是這個渾身是毒的奇異女人救他的。

  他努力壓抑心口為這女人翻騰的詭譎思緒。

  易天爵既沒否認也沒承認,他注意到聶伏波極力想隱藏的什麼了。垂眸,臉上揚起一抹令人猜不透的笑意,他慢慢伸掌扣住懷中人的后腦勺,俯首,在她仰起的臉蛋上方停住。

  “今天我不想讓我的美人看到一點血腥場面,所以你很好運……”視線與她交纏,他說話的物件卻是聶伏波。“老實說,我不知道我這副好心情會維持多久,所以,想活命的話,你最好在天亮之前離開我的視線。”

  此時,東方天際已開始微現魚肚白。

  聶伏波悄悄深吸一口氣,他很清楚,他最好的時機已經失去了。

  以著複雜的眼光看了易天爵和她的背影最后一眼,轉身就走。

  天亮之前,一群青衣人俏無聲息地離開易府。

  經曆一番驚天動地變化轉折的大宅,再次回復平靜。

  但,舒淨的心情卻一點也不平靜。

  直到聶伏波那批人走了、易府其余的人各自下去做事,她仍處在驚疑交并之中。

  即使此刻,她已坐在晨風徐徐的庭園亭子下、面對桌上丰盛的早膳,和開始悠悠哉哉吃起粥飯來的男人。

  “……你一直在附近。”看著他的眉眼,舒淨忽然若有所悟。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原來不是。好几次,她明明清楚感覺到屬于他的氣息就在四周,甚至那熾熱的視線、他似有若無的存在感……原來真的不是她的想象。

  一股沒來由的氣惱忽然沖上腦門——看她為他的死被騙得團團轉,他卻在暗地裡得意是嗎!

  已經吃下第三碗粥的男人,終于滿足地將空碗放下。

  “在聶伏波來之前,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真的死了?”回視她眸底的火簇,間接因應了她的話。易天爵顯然很有興趣知道這個。

  沒料到他會問這問題,舒淨直覺地淡道;“因為你是易天爵。”不帶真正情緒的回答。

  易天爵對她的回答仿佛不意外,不覺扯扯唇角。“我以為聽到我死去的訊息,你多少會為我難過流淚一下,至少我們也在一起一段不算短的時間……”手背撐著下巴勾視著她,他另一手伸長,閑閑地拿起她動也沒動的飯匙,往碗裡舀了一匙粥。

  “我不為任何人流淚。”封鎖自己的心。

  易天爵將粥湊到她嘴邊,微瞇眼。“不過,我剛才抱你,卻發現你瘦了一圈。吃。”

  舒淨的心跳有些失序,垂眼瞪著他的手,接著鎮定地張嘴吃下那口粥,再鎮定地搶下他手上的飯匙。“我不會讓自己餓肚子,只是因為那些人的闖入讓我緊張得少吃一點罷了。”她一口一口慢慢吃著,他專注的目光并沒有令她感到困窘甚或減緩吃粥的速度。“你容許聶伏波在你的地槃上放肆胡為,是因為你在享受貓捉老鼠的樂趣,或者別的?”既然他還不打算離開,那她何不幹脆問個徹底。

  沒想到這回易天爵倒不吝于滿足她的好奇。

  “貓捉老鼠?”俊臉浮現狡邪笑意,他承認;“也沒錯。我只不過是讓他有扯下面具透透氣的機會,他想干什麼,我一次讓他發揮個夠,只是他的能力讓我很失望。”

  聶伏波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但易天爵其實從來就不覺得他跟小時候有什麼不一樣——仍是對他心存怨恨——若真要說有所差別,大概也只有他已懂得在他面前演戲這一點。

  聶伏波一下毒,他就發現了,只不過他選取不動聲色地配合他。他要了點手段,讓聶伏波的手下真以為他死透了。他想看看聶伏波到底恨他恨到什麼程度、他有多大能耐。可惜的是聶伏波太過自信,一心只想找到“寶藏”,一得知他已死,便迫不及待直闖天門宮。

  “所以,這裡真的有他要找的寶藏?”大略聽懂了。舒淨吃下最后一口粥,推開碗。

  易天爵凝視她帶著明艷秋波、卻依然清淨的眼睛。“你想不想知道寶藏藏在哪裡?”出人意料地,他問她。

  舒淨拂開垂落頰畔發絲的動作微頓住。“我不想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秘密。”

  “是嗎?”易天爵逸出一聲意外的低笑。接著,他似看透一切的囂狂銳眸攫住她。“你該不會是因為害怕吧?你怕和我有太深的牽扯、怕我給你太多,到時候你就再也不是單純的你。”

  舒淨胸口一震,眼底閃過一絲錯愕。抿了抿唇,她并不否認。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有女人不和你牽扯糾纏,甚至不會帶著關于你和天門宮的秘密離開。”不是這樣嗎?

  易天爵的神色不變,卻猛然伸長臂將她攬到自己膝上。

  舒淨瞬間察覺到他的意圖,卻無力阻止。下一刻,她的唇和身體再次落入他的掌控——

  易天爵根本不管這地方隨時可能會被人撞見,強烈要將她揉進自己身體內的欲望,讓他几近狂暴野蠻地侵占她柔軟的唇舌,逼出她的嬌喘因應;他的呼吸更加濃濁,男性軀體更加熱燙。

  此時此刻,他非狠狠地要了她不可!

  “……不……這裡……”及時抓回一絲理智的舒淨,意識到身下男人的灼燙欲望和他鑽進她衣服下的粗糙手掌,差點跟著沉陷迷失,直到一陣涼風吹來,她才終于清醒過來地羞赧想推開他。

  不斷被推拒干擾,男人終于爆出一聲不滿的悶吼;接著,他用最快的速度將女人從亭子移到他的床上,然后,將兩人身上的情欲之火徹底引燃、焚燒……


  許久過后。

  被徹底愛過一次又一次的舒淨,終于再也禁不住疲累地立刻沉進夢鄉;而她甚至不知道,這是最近自易天爵從青陽失蹤以來,她睡得最沉、最安穩的一次……

  從深沉的睡夢中醒來,還沒張開眼睛,她先是感到身子一陣詭異的酸痛,然后記憶在下一瞬重回腦際,她才終于逸出一聲羞赧的低吟,明白是怎麼回事。接著,她慢慢睜開眼,但映入她眼簾的景象卻令毫無防備的她一呆——

  她醒來的地方,既不是她的房間,也不是易天爵的,而是……一個她許久以前來過、卻從不知是什麼地方的地方。

  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原本該完全黑暗的石室,包括她躺著的柔軟大床。

  舒淨几乎是立刻從床上坐起來。不過,當她一坐起來,往下滑落的絲被驀地令她露出未著寸縷的身子,她一驚愣,趕緊伸手將絲被重拉回自己身上。

  輕喘一口氣,她的視線很快地在床四周、石室裡搜尋過一遍,當她發現根本找不到她的衣服、甚至這裡唯一可供她遮身的布料只有此刻她身上這件被子時,她簡直無法置信。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一定是那男人!

  舒淨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她會莫名其妙在這裡醒來,肯定是易天爵搞的鬼。

  他到底想做什麼?

  皺著眉,她看著這間和她先前第一次來時待過的那間不一樣、卻更精致的石室,全然不懷疑和他有關……

  目光投向沒有任何遮掩的門口,舒淨再將視線移回自己身上。咬了咬牙,她再看向黑黝黝的石室門口。

  “易天爵!”她試著冷靜地朝門外面喊。

  因應她的,只有回音。

  沒多久,她放棄她可能在這裡喊破嗓、那男人卻在暗處偷笑她的行為,干脆將被子披在身上,儘量地束綁好,然后下床往外面走去。

  外面,其實并沒有她以為的那麼黑暗,因為在通道另一端的遠處,她隱約可以看見一點光亮,宛如在指引她前去般。

  完全不去顧慮自己是否會落入什麼陷阱,舒淨毫不遲疑地朝那一點光亮走去。當她走了一會兒后,終于來到那嵌著夜明珠的地點,只是,這裡并非盡頭,因為前方又出現另一個光亮處——她再走去、再遇到岔路,仍舊朝另一個光亮處走。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經過了几個夜明珠光亮處,直走到她覺得暈頭轉向了、几乎要放棄時,她的腳正好跨進一個圓拱門,而眼前出現的景象令她為之瞠目結舌!

  這是一個岩石洞穴,一個……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巨大石穴。

  洞穴內,有各種奇形怪狀的岩石,甚至還有一池潺潺流水聲不絕的水塘,但令她目瞪口呆的不是洞穴的岩石和水塘,而是……各式閃閃發亮、四散在岩石上、鋪滿在水池底、甚至黏附在整個洞穴上方的金銀珠寶、奇珍異石……

  舒淨不清楚自己到底對著這簡直是人間一大異象的洞穴呆站了多久,直到易天爵的音響懶懶地自她身后響起。

  “你現在就站在天門宮的其中一個秘密上。”

  舒淨一驚,轉過身。

  “你已經知道了你不該知道的秘密了。”

  健臂好整以暇地將自動投懷送抱的嬌軀收攬過來,易天爵低首迎接她愕訝的美眸,狡邪補上這一句。

  舒淨輕喘口氣,思緒翻轉,立刻就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和這地方所代表的意義——

  藏寶的地方!天門宮的寶藏!

  原來在這裡!

  舒淨心跳的速度慢慢平緩下來。老實說,一下子看到這麼多寶物,大概沒有几個人能真正不動心,也沒多少人受得了——至少她一點也不否認自己只是個俗人。但,現實很快回到跟前。

  秘密。

  這是天門宮的秘密,她不該知道的秘密。而現在,她知道了。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忽然明白了,卻也同時不解。

  “你故意讓我知道這裡,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易天爵濃眉微挑,薄冷的嘴唇扯出一抹似笑非笑。“帶著天門宮寶藏的秘密,你有什麼感想?”

  他的笑,反而讓她背脊一陣泛涼。她想推開他往外走。

  “我寧願忘掉這裡的一切。”

  可她非但推不開這秘密,下一瞬,一聲輕微的“嚓”音響起,她的左手腕同時一涼。她微驚,直覺抬起左手,驚見手腕上多了一只金色手鐲。

  “這是……”回過神,直覺反應立刻要脫掉它,但這只比她手腕大沒多少的鐲子,當然是怎麼拔也拔不下。

  他剛剛到底是怎麼替她戴上的?

  知道鐲子上肯定有機關,舒淨深吸一口氣,將手腕抬向他。“這是什麼意思?”

  易天爵握住她的手,審視地打量了鐲子一眼,不懷好意地笑。“沒什麼,它只會讓你想忘也忘不掉而已。”忽然將視線下移到她只披著薄薄一層絲被、盡顯另一種性感風情的身子,他的眼神陡地深濃了起來。“嗯,看來我沒讓你穿衣服是對的……”音響低沉而沙嗄。

  他侵略性十足的眼和音響讓舒淨猛然意識到自己身上只披了條薄被的事實。她的心一跳,身子頓時一僵。

  既羞又惱地拉緊身上的布料,她咬著牙瞪他。“你……是故意的……”

  易天爵扣在她腰背上的手指開始不安分地滑移,引得她一陣輕顫及抗拒。

  “是你睡著的模樣太甜美可人,我不忍心吵醒你才直接抱你下來……”魅惑醇吟。

  舒淨察覺到貼緊她的男性軀體再次灼燙起來,她的臉頰立即克制下住地泛起一片緋紅,怕下一刻又被他扯進那樣激烈的歡愛裡,她費心想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并且努力移轉這男人的注意力。

  “現在我已經知道了天門宮的秘密,你可以帶我出去了。”

  易天爵的呼息濃濁,但他的目光仍維持著七分明澈。發覺懷中女人的緊張與推拒,正用下巴摩挲著她頸側柔肌的他,驀地自喉嚨逸出一聲低沉渾厚的輕笑。

  “你知道,我很想再要你……”

  果然,舒淨的身子馬上繃緊。

  “我不介意在這裡……”邪噥。

  懷中女人倒吸一口氣。

  “天下女人,唯有你可以引起我這麼強烈的欲望,你不感到驕傲嗎?”輕噴她小巧的耳垂。

  她下意識縮了縮肩。“……不……”

  易天爵悶哼,驀地封住她的櫻唇狠狠蹂躪、放肆懲罰,直到她終于肯因應,他才滿意地放開她。

  他笑了,輕輕松松將一時虛軟無力的她整個橫抱起,離開岩洞。

  “在易家大宅的下方,這裡,才是天門宮真正的王國。”毫不遲疑的堅定腳步踏在四通八達迷宮也似的通道中,易天爵似乎興致大發。“早在朝廷王室遷來京城之前,天門宮的第一位宮主就已經鑿建出了這一座地下宮城。這裡有無數通道可以通向城裡任何你想象得到的地方,這裡也有無數的寶藏、無數的機關陷阱,除了繼承天門宮的主人,沒有人可以清楚地知道地下宮城的所有秘密……”

  舒淨早在被他抱起時便回神了,只是他說的關于這裡的秘密一時將她吸引住,才沒馬上掙開他的臂膀,直到她突然覺得不對勁——

  她的眉心揪起,倏地伸手搗住他的嘴。

  “別再說了。”雖然她終于恍悟自己此刻身在何處,但她不想知道更多。因為她既不是天門宮人,也跟天門宮毫無關係,她知道得愈多,對她而言反而不利。

  易天爵垂眸睇視著她,挑眉,眼神閃動著邪氣的笑意。

  舒淨一怔!接著感到她搗在他唇上的手心被舔了一下。她立刻彈開手、屏住氣,再朝他瞥去慍惱的一眼。

  “這裡,也有一個對醫朮毒物、各種巫朮很有研究的前任天門宮宮主留下的大量書籍,也許你會有興趣。”他卻像是有意讓她深陷,突然提起。

  果然,舒淨先是一愣,接著思緒如泉涌。

  易天爵的腳步不曾稍停,仍繼續引誘她:“前任宮主將他的一生心血全編寫成冊,雖然他沒有萬世神醫那麼厲害,不過倒也相去不遠。而且他最擅長的毒,恐怕就連當今世上最會使毒的六竹派,或者白姆都比不上——這是天門宮的另一個秘密,也是地下宮城其中一個寶藏……”

  舒淨無法否認,她心動得厲害。

  能和白姆相較的使毒高手……如果,她可以翻看那位宮主的手稿的話,也許就可以找出除去身上蠱毒的方法……

  這裡……有她需要的寶藏……

  而這男人,知道要怎麼誘惑她。

  咬了咬下唇,她內心劇烈地掙扎著。

  這時,易天爵前行的步伐忽然停住,將她放下。

  舒淨轉回神,站定,下意識抬頭,這才猛然察覺他們已經來到另一間石室。

  夜明珠的柔光淡淡映照,偌大的石室內,整齊排列著大小不一的數十個木箱,緊靠著四面的石牆,中央則是放著一組大書桌椅——

  舒淨敏銳地嗅到了各種輕淡、混雜的氣味在室內飄散。她立刻明白了這是哪裡。

  極力克制住就要往前跨的腳步,她悄悄深吸一口氣,轉頭望向身側別有居心的男人。

  “另一間藏寶室?”

  易天爵伸出一只手輕撫著下頰,只掠過石室一眼,便將視線定在她臉上。

  “除了我出事那一段時間,這裡的東西几乎沒有人來動過。這一代的天門宮人沒人有興趣研究這個。”他對她愜意勾唇。“你在找解樂,不是嗎?或許這裡就有你要的答案,或許這裡就是你的寶藏……”

  聞言,舒淨的呼吸微窒,驚疑不確定地盯著他。

  “你……說什麼?”他知道什麼了?

  易天爵的眸底綻出淺淺涼涼的笑意。他以一根長指抵上她嬌艷的朱唇,享受這柔嫩觸覺似地揉摩著。“白聖教教主用毒控制她的手下,這訊息對我來說并不是秘密。所以你要殺掉白姆,想必不是因為身上的毒解了,就是有把握要自己解毒。你是屬于后者。”更何況她一直在他身邊,她身體的不對勁、她不時耗費心思翻冊煉藥的舉動,他還猜不到嗎?

  靜默。舒淨捉下他的大掌。轉身,她面對著石室。

  “我不想死。”她低語直言。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也好。那麼她從此就不必在他面前遮掩了。

  “但是,你要我做什麼?在這裡找出我要的解藥?”她總是猜不透這男人的心思。“你要我接收這座寶藏,可是你已經無法再從我這兒得到什麼……你應該清楚,我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和你交換這個。”

  “你有。”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由后箍住她的腰,她的背部落入一堵魁偉結實的胸懷裡,男人的淡嗓醇噥貼在她耳畔響起;“你用毒的知識,再加上這些寶藏,就足以成為一項強大的武器,你可以將它貢獻給我。”

  即使再次被他嚴重干擾,舒淨的思考能力卻未受阻。“你是說……要我為你工作?”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誰也不知道天門宮會不會有用上你的一天……所以我允許你自由出入這裡。”他的思慮深遠。

  舒淨几乎不用去想,就知道這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對他,似乎也是個毫無損失的交易……

  沉默了一下,她終于點頭。“我答應。”

  一抹溫熱的氣息侵向她,她的唇隨即被封吻住——

  “很好。”


  從初春開始肆虐江湖整整數月的無名毒物事件,終于在醫俠與六竹派齊心協力潛心研究下,找出了解毒藥方。訊息立刻傳遍江湖,一時之間,人心沸騰,武林盟主所在的第一山莊馬上被蜂擁而至的求藥人們擠爆。

  再一個月后,曾經為害江湖甚?的毒物終于銷聲匿跡,就如同它當初的出現。

  然而,即使那劇毒無法再害死人,卻也沒有人可以找到制造出這種劇毒和下毒者。沒意外的,這事件又成了一樁武林懸案。

  至于經曆了這几個月來的壓力,總算可以暫時松口氣的武林盟主唐繼從,卻得開始為另一件事頭痛,那就是,他一向依賴甚深的聶伏波已經莫名其妙失蹤近兩個月,甚且連他的几個手下也一并消失。這兩個月來,聶伏波音訊全無,完全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

  唐繼從真的頭大了!因為最近黑道邪派持續大規模蠢動集結的報告,在他手中逐漸堆積如山,而他卻找不到可靠的人商量對策……


  舒淨几近廢寢忘食地翻查研究著地下宮城的寶藏資料。

  對她而言,前任天門宮主留在地下宮城的那一箱箱書籍與各種稀奇古怪毒丹藥粉,確實是個大寶藏。

  剛開始,只要她一睜開眼睛就直接往地下宮城走去。不過,在暗無天日的石室待了一天后,即便有照明,但仍不習慣完全與陽光、新鮮空氣隔絕的她,第二天便干脆從箱子中挑了一大落冊子搬上她住的地方,從此開始便心無旁騖地一本接一本搜尋她要的東西。

  后來,天門宮的總管季小雪還負責派人替她把看完的冊子搬下去,再把裝滿冊子的箱子搬上來。不僅如此,她連她要的藥材、開出來的各種毒物都派人去找來了。

  總之,季小雪幹練的派事能力和效率的確替舒淨省去不少時間。雖然對季小雪來說,這也許只是易天爵交代給她的工作,不過舒淨還是對她心存感激。

  只是,直到目前為止,舒淨雖然因此增加了不少關于制毒、解毒的知識,卻仍無助于解她體內的蠱毒。

  其實她不是不清楚這種蠱毒通常只有下毒者才能解,可她仍心存一絲希望;也許,世上的奇人如此多,真的有可能有個人、有個方法可以解開她的蠱毒。

  她不願再受白姆控制,更明白就算現在她去求她,白姆也不可能給她真正的解藥——當然,她就算是死也不會去做這種事;因此,唯一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了。

  吃下解毒丹,舒淨體內蠢動的蠱毒再次被壓制住。

  伏在案桌上,她等到心臟急促的跳動頻率逐漸趨緩,冒汗難過的身子才總算慢慢舒坦回來。

  輕輕吁出一口長氣,她一時虛軟得無力動彈。

  她到底……還能撐多久?

  解藥的效力,現在只剩餘六天,要是她再不想出其他辦法,恐怕她真要遭蠱蟲反噬……

  想到曾在白聖教裡見過的几例慘狀,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忽然,她的頭顱被一只巨掌無聲無息地覆上。她屏息!一僵——

  “累了?”男人低淡的音響隨即從她頭頂上方落下。

  舒淨的身子立即放松。但她仍趴著,沒動。

  “我沒事……”隱隱吐息。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很難看,她不想讓他見到。

  空氣靜默了一晌。接著,男人的手又無聲無息地收回。正當舒淨察覺自己心裡那莫名陡升的失落感時,很快地,她就發現自己的身子被一雙臂膀騰空抱起。忍不住一聲驚呼,她趕緊張開眼睛,忙亂地伸手抓住某樣東西以防止自己跌下去——

  她抓住的是易天爵胸前的黑色衣襟。

  易天爵如鷹般鷙猛的目光直釘入她眸心。

  她的胃不禁一陣翻攪。

  “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看這些書冊,你找出什麼了嗎?”仿佛很有興趣地開口問她。

  不知道為什麼,他銳利的眼光搭上輕松的語調,卻反而令她有些不安。

  “沒什麼……你可不可以先放我下來?”搖頭;察覺自己還被他抱著,她努力平靜道。

  易天爵照辦,放她下來了——卻是將她放到床上。

  舒淨微訝。但見他接著用掌風將燈燭揮熄,然后,長臂強制地將她押倒在床鋪上,他跟著躺下。

  “陪我睡。”舒淨的抗議還沒出口,他就慵懶出聲了。

  她一時忘了動作,腦子裡忽然有一剎短暫的空白。慢慢地,她轉頭向躺在她身側的男人;男人,在黑暗中仍泛著幽光的星眸正勾視著她。

  舒淨的心一跳。

  “你……真的想睡?”

  除去近兩日他不在府裡,這一個多月來他通常不是黎明前無聲息地跑來向她索歡,便是她一早醒來發現自己莫名其妙被移到他床上,但他現在這種天才暗下就要睡的情形,她倒真的還沒見過。

  明明他看起來精神很好,一點也沒有想睡的樣子……

  是他這兩日出門辦事不大順利,還是……

  易天爵的手指熟練地除去她腰際的束帶。“眼睛閉上。”指令她;同時他很快地丟開她的鞋,毫不費力地開始卸掉她的外衣。

  舒淨當然不可能乖乖任他動作,她忙要阻止他;“易……我……我還沒看完桌上的那些東西,我還不想睡……”臉微熱,她竟跟這男人在搶自己的衣服?

  可惜,她的力氣根本抵不過他。沒多久,她身上被剝得只剩肚兜褻褲,而這男人一身的衣服依然整整齊齊。

  舒淨羞赧又傻眼,尤其在看到他看著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濃暗,但他卻出人意料地在下一瞬猛將被子拉到她身上蓋好,還一手覆在她眼睛上要她快睡時,她更是差點反應不過來。

  不過,她倒是真的乖乖地躺著沒動,一直到稍后他將手移開了,她還是沒把眼睛睜開。

  男人擁著她,體熱和氣息就這樣兜圍著她;而這種令她感到安心平靜的氛圍,很快地便勾引出她以為不存在的困意。

  地輕輕吐出一口氣息。

  “……原來,你是要我睡……”喃嘆。

  原來,他那句她兩天兩夜沒睡覺的問句是有含意的。

  他是在……關心她嗎?

  舒淨在心裡搖頭,不願多想下去。

  男人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頰,無言。

  然后,倦意朝她鋪天蓋地襲來。

  “……無法……我無法給……”在意識滑進夢境前,她逸出嘆息囈語。

  挑眉,他貼著她水嫩的唇醇嗓誘哄。“無法給什麼?告訴我,你無法給什麼?”

  “……不行……”吐出最后一聲幽息,她沉沉睡去。

  但,男人卻聽得一清二楚。黑暗中的眼瞳,仿佛正有兩簇火焰隱密地燃燒著,他的長指輕划過她的眉、她的頰,最后停在她玫瑰般的唇瓣。

  “除了心,你什麼都可以給……但我要一個女人的心做什麼……你的心嗎?”

  男人深思的低喃,在夜的空氣中回蕩,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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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7 00:34: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雖然季小雪可以為舒淨張羅許多她要的東西,不過偶爾她還是會親自到店鋪去走一趟,親手挑揀她要的藥材,或者獵人擺到市集上賣的毒物。也因此,她對易府附近的商店和街道已經不陌生,有時候,她也會有想出去走走、透透氣的心情。

  稍早,她終于在前任天門宮主的醫書上找到一個和她所中蠱毒非常近似的解毒法,因為實在太高興了,她迫不及待想試驗這劑藥,所以在天門宮其他人似乎全在忙、沒空去為她買獨缺一味的藥材時,她干脆自己出門。

  漫步在晌午過后的街道上,陽光依然熾熱得讓人心情煩躁,但舒淨倒不受影響,因為她一向偏低的體溫,只會讓她怕冬天的寒冷。

  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但兩側的店鋪都開著。

  舒淨早在出門之前便衡量過哪裡會有她要的玄贍蜍,所以便直接來到最尾端的一家小店家前。正當她要踏進店裡時,几個剛與她擦身而過的漢子中忽然有人發出一聲驚咦,接著,她的前路便被一個猛略過來的男人擋住了。

  舒淨及時停住腳步,心微愕,但仍冷靜地抬頭看著突然攔下她、并且無禮地朝她猛打量的中年男人。

  是個一身草莽江湖味的中年人。

  “你……”舒淨立即有了警惕。

  沒想到這鼠目尖臉的中年人突然“哈”地一聲,指著她叫了出來;“是你沒錯!我記得你的長相,你是白聖教聖女!”

  這時,和他一伙的三個男人也紛紛圍過來了,剛好聽到他這一叫。

  所有人又驚又好奇地直盯著這一身鵝黃衫、模樣清麗縴秀,不過卻有著一雙勾魂媚眼的女子。

  舒淨一陣心驚,但她的神色完全不變。

  “這位公子,你說什麼聖女?我不懂,你認錯人了。”她以前也曾遇過這種情況。

  中年男人卻把臉湊近她,流裡流氣的小眼睛瞇了瞇。“我不會認錯,你就是白聖教的那個聖女。”斬釘截鐵。

  其他人忙問;“你怎麼知道?”“難道你去過白聖教?”“可是白聖教不是被滅了?”

  他們當然沒忘記近一年前,白聖教毀于一場至今仍無人能得知是哪個組織下手的殲滅行動。雖然有傳言白聖教教主和某些人都逃過了那一劫,但到目前為止,江湖上還沒有人見過他們。

  也難怪他們要懷疑他的說法。

  中年男人緊盯著眼前的女子,咧嘴笑了笑。“一年前我曾經去過白聖教求仙藥治病,那個時候白聖教聖女就在一座祭壇上作法,我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臉……是這張臉沒錯。”

  其他人總算有些相信了。

  “所以白聖教的聖女沒死……”

  “原來傳言是真的,所以……白聖教教主可能也還活著了。”

  “白聖教聖女在這裡出現!”

  四個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忽然變得驚疑不定,像是有某種程度的畏懼,因為他們想到了白聖教人擅長各種旁門左道之朮的傳聞了;就連首先認出她來的中年男人也意識到了地頭皮一麻,突然跳后一步。其他人被他的舉動影響,不約而同地也跟著全退開了。

  舒淨蹙眉,知道即使她再否認,他們還是不會相信。眸光一沉,為免麻煩,她干脆直接對他們下手——

  很快地,四個原本打算跑走、想大聲呼叫的男人,几乎在同時乖乖定住,眼神表情平靜了下來。

  “走開。”舒淨對他們輕聲下令。

  四個人一走,舒淨趕緊離開原來的地方,因為她對他們所下的藥其藥效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

  看來今天是買不到她要的東西了。

  充滿惋惜地轉身就走,卻一時沒留神地意外撞倒了一名拄著拐杖、行動不便的老婆婆。

  “哎唷……”被撞的老婆婆跌坐在地上,哀哼一聲。

  舒淨一嚇,趕忙彎身將老人家扶起來。“對不住,您沒事吧?”

  滿頭花白又駝背的老婆婆似乎還有嚴重的重聽。從地上被扶起、重新拿好拐杖,就一邊吃力地手彎到旁邊揉著自己跌疼的后腰、一邊抬頭看著扶著她的舒淨大聲說;“什麼?你說什麼?”

  舒淨發現過往的行人都好奇地往這裡看。

  “婆婆,對不住,您還好嗎?”發覺老人聽力不佳,她只好湊到她耳邊放大音量再說一次。

  老婆婆這才終于聽到了,但她馬上板起了臉,搖頭。“不好……俺的骨頭痛死了……你這娃子到底是怎麼走路的?你想讓俺提早去見閻王啊!”不客氣地教訓起她。

  舒淨沒生氣。

  “婆婆,您有沒有哪裡受傷?要不要我扶您去看大夫?”怕將剛才那四個人再引來,她得儘快解決這件意外。

  老婆婆再瞪了她一眼,然后撇頭向前,自己拄著拐杖一步步慢慢走著。“哼,俺好得很,別咒俺看大夫,你這沒禮貌的娃子!”不高興地邊走邊罵人。

  舒淨注意到她左腳微微拖著走的樣子了。她輕吁一口氣,上前堅決地扶著她的手邊。

  “婆婆,您想去哪裡?”

  又瞪了她一眼,不過這回老婆婆倒沒再拒絕她的幫忙,但也沒好氣地哼了哼。“俺當然是要回家!”

  于是,舒淨只好陪著老人回家。

  偏離大街,走進彎彎曲曲的巷弄,最后,老婆婆終于在一排低矮簡陋房屋的最尾間停了下來。

  老婆婆自己開了門,跨進幽暗的窄屋裡。

  舒淨跟著進屋。不過正當她想跟老婆婆告辭時,卻見老婆婆慢慢走去將門關上。屋內更暗了。

  舒淨皺眉,心莫名一跳。正當她感到不對勁的同時,卻見走到她面前的老婆婆突地對她露齒詭異一笑,接著出手如電地點住了她身上穴道。

  舒淨終于明白自己中計了。

  她動彈不得地冷冷看著忽然背不再駝、雙腳利落,甚至臉也不再皺成一團的老婆婆。

  “你是誰?你想做什麼?”腦中思緒快轉。沒想到向來對陌生人很小心提防的她還是被騙了。而她最明顯的敵人只有一個——

  已經卸下虛擬裝的老婆婆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人稱‘勾魂婆婆’就是我。小娃,很可惜我沒辦法在你身上試試我的勾魂掌,不過要殺你的人倒答應了到時候讓我觀賞要怎麼一吋吋折磨你的手段,我可是很期待唷……”

  舒淨從腳底發起寒來。會這麼恨她的,當然只有那個人——

  “白姆。”她吐出低微一聲。

  “以前那些家伙沒用,竟連區區一個小娃都抓不到。哼!我就跟她說有我出馬立刻就可以搞定,果然是吧。”勾魂婆婆眼中邪惡的妖光閃動。“小娃,怪只怪你自己自尋死路,做了讓白教主很不高興的事,我看你就乖乖跟我去領罰吧。”話才說完,立即對她點下睡穴。

  舒淨毫無抵抗力地軟軟倒下。

  黑暗……


  搖搖晃晃,蹄踏聲不絕。

  舒淨又一次從昏沉中張開眼醒來。

  晦暗不明的光線從布簾外映照進來,她眨眨眼,嘗試動動躺在木板上僵直又酸麻的身子。

  痛……

  只稍稍動了一下,她就覺得像被針刺到。

  勉強壓下呻吟,她屏住氣息,忍著不適繼續試著慢慢現行四肢——無法讓外面的人知道她醒了,否則又要被灌迷藥……

  如果她的記憶沒錯亂,她記得自己好像醒來兩次、又昏了兩次。其中一次還被喂了一些食物,然后就一直在這馬車上。

  她已經被捉來多久了?

  外面的天色漸漸明亮,但她除了清楚現在的時間是早晨外,真的無法弄清自己究竟被捉走了一天?或者兩天?也許是三天?

  深吸一口氣,她慢慢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几下,之后,她不無意外地發現,她藏著的毒藥、小玩意全不見了。

  稍稍翻一下身,她的頭仍暈沉,不過她努力保持腦子的清醒,想儘快回復力氣。

  她必須在有人發現她醒來之前,想辦法逃離這輛馬車——她絕無法被帶到白姆那裡。一旦回到那裡,她就只有死路一條。而且,會死得很慘。

  打了個寒顫,同時想到了易天爵。

  他知道她失蹤了吧?他會怎麼做?派人找她?

  雖然她不清楚天門宮的人要多久才能發現她已經被人捉走,但她肯定易天爵會找到她。

  她只希望易天爵找到她的時候,她不會只剩餘一口氣……

  突地,一顆冷汗自額際滑落,她的臉色一變——

  隱隱的、熟悉的蠢動自腹部升起,她驚駭了。

  難道現在已經是吃解藥的時間了?!

  不!她的解藥已經被搜走!

  舒淨的面色變得蒼白,同時逐漸察覺腹部隱約開始悶痛。咬著下唇,她小心坐了起來。想辦法!快!快想辦法!也許她的解藥還在外面的人手上……

  就在她體內的疼痛加劇,她決定先將外面的人引進來之際,突然間,原本疾速行駛中的馬車猛力顛了一下,接著馬兒放聲嘶鳴、尖銳的喝咒聲出現,馬車猛然頓停——連車廂內的舒淨都因為沒扶穩而跟著往前滾摔。

  但劇痛讓她無暇顧及外面發生的變化——躺在忽然間停下來的車廂裡,舒淨冒著冷汗地曲身,雙手緊抱著肚子,痛得開始悶吟出聲。

  藥……解藥……

  咬著牙,她勉強張開眼睛,勉強想爬出去找人,但竄向四肢百骸的噬咬焚痛阻止了她,她只能虛軟地縮著身子,任憑那一波波愈來愈強烈的痛將她的意識逐漸淹沒。

  正當她神智恍惚之時,她依稀感覺到有一雙手將她抱起,透過九分痛又沉的意識,她蹙眉凝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俊酷面孔俯向她……

  舒淨喘著氣,分不清那是夢境還是真實,她朝他低喊了一句什麼,也不知自己是在推開他或抱緊他,而他只是冷峻著臉……

  等到她稍回復意識,她發覺自己正在吸食著……嘴裡的血腥味慢慢刺激著她,她想推開什麼,但有人一直逼著她……于是她繼續吸吮著,滑膩的液體通過她的喉嚨、竄進她的身體,然后,原本折磨她的痛減輕了一點又一點,直到那痛轉成了麻木……

  她搖著頭,掙脫那一直壓在她嘴上的物體。

  閉眸、喘息,她感到自己仿佛在半空中飄蕩,不過先前那折磨人的痛卻消失了。

  她又被抱進一具寬闊厚實的胸膛裡。她知道他是誰,可這時,她卻只能像個破布娃娃似地任人擺布,她完全失去了力氣。不過,至少她對外界發生的事已漸漸回復知覺了。

  “走!”抱著她的男人低喝一聲,似在下達指令。四周立刻響起一陣輕俏的腳步聲,接著是馬兒的嘶鳴聲,甚至,她還聽到風吹過樹梢的音響

  慢慢地,她睜開眼睛。首先,她看到一抹晴空,接著,是男人堅毅的

  她被抱進另一輛馬車內,安置在柔軟舒適的墊子上。

  男人發現她張大的眼睛了,稍頓了一下,卻仍將簾子放下。

  馬車開始向前奔馳。

  易天爵凝看了她一眼,然后開始動手替自己手腕上的傷口上藥。

  “沒事了。”他輕描淡寫地開口。

  舒淨知道,是他將她自勾魂婆婆手裡救下。但她仍不明白……

  “你的手受傷了?”恍惚瞥見他手腕上被刀划傷似的傷口,她的注意力立刻被移轉。輕吸了口氣,她將自己半撐起身——儘管還有些頭昏,但她還是坐起來了。

  她伸手接下替他綁布巾的工作。

  易天爵沒阻止。

  舒淨的手指還沒完全回復靈活,所以只能慢慢來,但也因此從他那道奇特的傷口莫名聯想到了什麼……

  一圈一圈將他的傷口纏上布巾,她的眉頭同時一點一點糾起,臉色逐漸變得深沉詭異。

  最后將布巾打上一個結,舒淨放下他的手,但仍低頭看著他纏上布巾的手腕,好一會兒沒動。

  “……剛才……我喝下的……”手指不自覺壓在自己唇上,此刻,她嘴裡仿佛仍殘存淡淡的血腥味。“難道是……你的血?”努力從方才紊亂紛雜的記憶中回想那一段,終于隱約捕捉到了一個畫面——她的一顆心,几乎就要躍出胸口——那個畫面,是易天爵正把划出一道口子的手腕湊到她嘴前的畫面……

  倒抽了一口涼氣,她倏地抬頭看向他。“是你?!為什麼……”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那個時候她……

  她怎麼了?

  乍然想起此刻她身體的狀況,她愣住,不敢置信。

  沒錯!她的毒發……但當時她并沒有吃下解藥,只有他的血……

  易天爵的血?!

  易天爵從她毫不掩飾的表情看出她所想的,他氣定神閑地往靠墊一歪、一只掌背撐著下巴,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仍蒼白的臉。

  “沒想到我的血對你身體裡的蠱毒真的有用。”他沉吟。

  那時情況實在太過緊急,他在從她身上找解藥或毒樂、與他的血之間,選取了后者,而其結果,可說并沒有太出乎他的意料。

  舒淨總算回過神。但她搖了搖頭,思緒仍處在混亂中。“我不懂……”

  “我也不懂。不過也許你可以把它當作是我吃下那顆萬世神丹的另一個作用。”他喜歡這個美妙的作用。

  舒淨經他一提,總算想通了。“萬世神丹……”那顆她當初從白姆那裡偷來與他交換條件的神丹。她重新以奇異的眼光打量著他,突然有了聯想。“難道那時你從化骨毒中死裡逃生,就是因為這樣?”

  當時她并沒有問他,也沒有想太多,現在答案揭曉了。

  挑起一道濃眉,易天爵突然伸指扣住她的下巴,闃黑深邃的眸直盯進她的眼裡。

  舒淨的氣息微顫,但沒避開。

  “我不喜歡你莫名其妙從我眼前消失。”音響柔和但隱藏式惡意。

  她靜默了一下。“我沒有莫名其妙——”話未說完,他食指按壓上她唇瓣的動作,讓她猛地住口。

  “你是我的人,敢動你的,我絕不會手下留情,就像那個帶你走的老太婆。至于你……”勾攬下她,他讓她伏臥在他的胸膛上,手指在她的縴背上柔撫游移,視線一直沒離開她。“在我厭倦你之前,除了我身邊,你哪裡也去不得,你最好牢記這一點。”

  他的體溫熨著她的肌膚,但,她一點也不覺得暖。

  “厭倦嗎……”几不可聞的低語,她悄悄垂下眼睫。

  “看著我。”男人忽地強勢指令。

  眉輕顫了下,她沒反抗地抬眼看向他。

  易天爵盯視住她的黑瞳進射出極具侵略性的烈焰,接著,他用極邪惡的吻完全癱瘓她的思考后,突然在最后一刻問她;“告訴我……為什麼你的心無法給?如果我連你的心也要呢?”

  “……不……”熱昏的腦子仍保有一絲理智,舒淨張開迷蒙的雙眸,胸口仍因急促的心跳而起復不已。她看著眼前惡魔般的男人,搖頭,用盡力量掙脫開他。“這不是我們當初的約定……”

  易天爵輕易便將她壓制在自己龐大魁偉的身體下。

  “我不管什麼約定,我要你的心。”他有蠻橫霸道的條件。

  這下,舒淨已經完全清醒,也突然意識到他要吻暈她的企圖。几番掙扎還是無法甩開背上的男人,最后,她干脆放棄地任他沉重的龐然身軀繼續箍著她。

  “好,你要就拿走吧。”她繼續無波地因應他。

  微愣,易天爵接著淡淡一哼,頭顱從她肩后壓下,眼睛看著她的眼睛。

  “我收下了,舒淨……”凝視著她,他的眼神仿佛在對她施行催眠朮,就連他瞬間低緩的音響也是。“我收下你的心了,舒淨,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得到你的心,它已經是我的……”

  舒淨不明白自己的胸口為什麼會鼓動得這麼厲害,原本她只是在敷衍這男人,但……恍惚中她真的以為自己把心交給了他……

  她倏地閉眸勻息,順勢躲開他魔性般的眼。

  “我……累了……”不願給自己和他有任何機會探究真假,她選取先當鴕鳥。

  她清晰地感覺到,易天爵灼熱的視線依然停留在她臉上,她的心跳微快,但還是繼續閉著眼。

  沒多久,易天爵忽然默不做聲地放開她,接著一條毯子蓋上她身體。

  原本一直注意著他動靜的舒淨,在他放開她后,緊繃的身子總算慢慢放松下來。

  易天爵的氣息仍在她周身可聞的地方,甚至他的一只手就在她頭上懶懶地輕撫著,但她早就習慣了他的存在,倦意在這時悄悄襲上她。

  “易……”在沉進安穩的睡夢前,她忽然想到地低聲喚他。

  “嗯?”男人撫著她發心的動作一頓。

  “我還沒謝謝你救了我……”唇角隱約有一抹笑。

  男人沉默。

  女人很快陷入夢鄉。

  良久,安恬靜謐的車廂內響起男人的邪佻醇嗓——

  “有你的心當謝禮,值得了。”


  被救回易府的舒淨,只約略休息了半天,便又一頭栽進位造解藥和那一箱箱的書籍裡。

  她很清楚易天爵的血就跟她的解藥一樣,只是暫時壓下了蠱毒;雖然她還不知道他的血能支撐多久,不過,她研究解毒方法的腳步絕對無法停下。而在她被勾魂婆婆抓走之前,她原本就已經從書冊裡找到了一劑可以一試的藥方,所以接下來,她忙的便是把那一劑藥制作出來。

  當然,她找藥材的事從此完全放手給季小雪去做。經過這次的教訓,她更不敢輕忽白姆的力量,更何況她的耳目竟已擴及到京城來了。

  她足不出戶,更加廢寢忘食。但她的過于認真,竟讓啞婆、季總管看不下去了。好几回,她們非要看著她把飯吃完才離開,甚至晚上還會把燈燭收起來趕她上床休息。

  舒淨自然明白她們的好意,不過她們怎能懂她內心的焦急!

  沒有解藥,她就會沒命。而且上回毒發時的痛苦,她絕不想再經曆一次,所以她才會比之前更迫切的要找到解藥,并且是一勞永逸的解藥。

  她不願這一生都活在那種隨時擔心沒有解藥的陰影中。

  至于殺白姆的事,她已經把它交給了易天爵,她暫時無法再分神想報仇的事。她相信他做得到答應她的事,只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半個月過去,舒淨剛好被易天爵拖去共浴時,體內的毒再次蠢蠢欲動。

  她一髮覺不對勁,立刻就要去抓放在衣服裡的藥,但易天爵卻阻止了她——他眼眨也不眨地在半個月前同樣的位置划下一刀,在她的震駭中,再次將自己的血送進她的身體裡。

  他讓自己的血當她的解藥。

  這回,舒淨是在意識清醒的狀況下看著易天爵划下傷口、喝下他的血——她根本沒想到他會這麼做,可當她看見他在做什麼時已經來不及了。

  她退開,不願再以他的血當解藥,不過他卻沒讓她有拒絕的機會。

  他點了她的穴,令她無力抵抗地喝下足夠的血后才放開她。

  一被放開,舒淨隨即痛苦地咳了又咳,但已經送進她身體裡的血液,卻不會因此而重回易天爵身上——無力地在浴池邊勉強地撐身坐起,她瞪著已在傷口上點穴止血的易天爵,一時釐不清此時心中各種複雜又難以說明的情緒。

  一開口,她的音響有些艱澀干啞;“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鬼……”得靠吸血才能活命的鬼。

  易天爵倏地抬眸看她,眸心有抹異光閃動。丟開拭血的巾子,他微勾的唇角更添几分邪韻。“我的血很有用,不是嗎?”

  他的笑,卻讓她感到事情不單純。“你應該讓我試藥。”從前任天門宮主冊子裡得到的藥,她一直等待著去試驗它的成效,卻被他破壞了。

  “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可以儘管試。”他轉身,開始動手卸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的意思是……

  見他自在的動作,舒淨仍有些不自在地微移開視線。“你可以不用這麼做。”悶惱。這男人,想讓她養成依賴他的習慣嗎?

  水聲輕響,男人從喉嚨逸出一聲舒服的呻吟。

  舒淨不覺轉眸向他,正好瞥見他水面下赤裸精壯的身軀。面微熱,她有些心跳促快地忙將視線上移,然后,與他邪氣帶笑的目光驟然相對。

  他朝她勾勾指頭;“下來。”

  “我已經洗好了。”搖頭,她早跟他說過了。

  “你要我抱你下來,還是自己下來?”沒讓她有拒絕的理由。

  咬了咬牙,最后,她終于還是一言不發地褪下衣,在他毫不掩飾熾熱侵略的專注凝眸中步下浴池。

  接下來一段好長的時間,男人讓她再也沒有機會和他討論解藥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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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7 00:35: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意外看到那一幕,舒淨的腳步只稍稍一頓,接著仍繼續往她住的地方走去。

  季小雪跟在她身后,幫她把一個木箱抱到屋子裡。

  舒淨住房旁的這問小側房,已經成了她專門堆放藥材、書冊和工作的地方;而牆角邊,甚至還有一只小丹爐在燒著。

  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說不出的濃濃怪味。

  舒淨早習慣地在工作房裡走動整理,不過季小雪卻是頻頻蹙眉。

  “咳……舒姑娘,你怎麼受得了鎮日待在這裡……”再咳,季小雪忍住奪門而出的欲望,把手上的木箱往舒淨整理出來的角落一放。

  舒淨笑了笑。

  季小雪搖搖頭。看著舒淨妍秀的側臉,愣了一下,她忽然沒頭沒腦似地開口;“她是天門宮最近剛從外地回來定期向宮主報告公事的探子之一,因為她……嗯……貌似宮主以前的故人,所以宮主對她的態度才比對……隨性。舒姑娘,你別想太多。”忍不住雞婆地跟她解譯了下。

  舒淨愣了愣,這才知道她說的是——剛才那個像蛇一般纏著易天爵的婀娜身影嗎?

  她淡笑,眉眼無波。“季總管,我沒想什麼,而且我也不用想什麼。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她并非沒見過易天爵的風流,她只是有點意外會在天門宮裡看到而已。

  季小雪眨眨眼,倒佩服起了她的若無其事。雖然她們不是不知道舒淨和宮主之間的關係,但她總以為舒淨就算只是為了報仇而跟在宮主身邊,對他肯定還是會有感情,更何況宮主對她不同于其他女人的特別也看在他們眼裡。難道這兩人是玩假的?

  稍晚,舒淨的工作房來了個不速之客。

  替她端晚膳進來的人,東西放下,人卻仍待著沒走。而一直忙著注意丹爐火候的舒淨一時沒注意到,等到她稍稍可以喘口氣,轉身要再丟另一味藥材下去,這才猛然發現身后竟站了個人——她微驚,接著皺眉。

  靜靜站在桌旁盯著她看的,是一名身著藍衫裙、丰潤美艷的女子。和她面對面了,美艷女子突然朝她一笑。

  “原來你就是宮主的新寵,身材好、眼睛很勾人嘛。”一開口,毫不掩飾對她的觀感。

  舒淨又看了她一眼,終于認出她是誰了——稍早前和易天爵摟在一起的女人,也就是季總管說的那位天門宮的探子。她叫……范兒青是吧?

  “你有什麼事嗎?”瞄到桌上的飯菜,雖然不明白怎麼是范兒青替她送來,但她還是禮貌地問。

  新寵?

  對她有意見嗎?

  陡然想到之前的畫面,舒淨的心莫名地掠過一種不舒服感。

  范兒青直直盯著她,仿佛想從她臉上探出什麼。“沒事,我只是想來看看你而已。我想到宮主會為了你做些對天門宮沒多少好處的事……你到底有什麼地方吸引宮主的?”不客氣地問。

  舒淨神色平靜。“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你還有其他事嗎?”下逐客令。

  范兒青當作沒聽到她的暗示。“雖然你是宮主第一個帶回來的女人,不過我可要好心勸你,千萬不要對他太認真,因為我已經見過太多妄想得到他的女人的下場有多悽慘。相信我,他一旦翻臉,可是會讓女人想上弔的。”搖頭,一臉對前面無數犧牲的女烈士們甚表同情的模樣。

  這女人到底想做什麼?

  “多謝你的好意,我知道了。”對她微微頷首,舒淨走過去抓起她要的藥材放進爐裡。

  范兒青還是沒走,視線跟著她移動。“啞婆說,要看著你把晚飯吃完才能離開。”說著,語中卻有點兒嘲諷的意味。

  舒淨頭也下回。“我會吃飯,你可以走了。”平淡。

  其實范兒青才沒這耐心——嘖!又不是在照顧小孩子——更何況她可不是為了替人送飯才來的。

  再次深深打量她一眼,范兒青終于什麼也沒再說地走了。

  等她一走,舒淨慢慢直起身,視線緩緩由丹爐上移轉到門外。

  范兒青恐怕不是真好意,而是來警告她的吧?警告她,別把易天爵的溫情蜜意當直丁警告她,易天爵是個不會對女人有真感情的男人……

  不用她言明,舒淨早就清楚這些。除了身子、除了利益的交換,她沒有再給那個男人其他的……

  驀地,憶起他接收她的“心”的那一幕,她的胸口微顫……趕緊搖搖頭。

  不,他們都不是認真的,她沒有心可以給人,而那男人要她的心做什麼?

  不禁伸手輕按住怦怦直跳的心口,舒淨試著讓它回復該有的平靜。


  隔兩日。

  京城貴爵國舅爺的府第接連舉辦三日菊花宴,廣邀城中各達官貴族、名人雅士參加。想當然爾,以其財富和身分成為京城名流之列的易府主人,下意外地在國舅爺受邀的貴客名單之中。

  這一天傍晚,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舒淨,手上在做的事突然被中斷,接著被季小雪几個人硬拉著去梳洗、換裝,再慎重其事地為她抹上胭脂。一直到最后她被整裝完畢推上馬車前,季小雪才終于告訴她要做什麼。

  原來,她要陪易天爵去參加國舅爺府的菊花宴。

  一只強硬的臂膀攫住她的蠻腰,將她勾進馬車內。

  馬車立刻向前疾駛。

  舒淨差點跌坐在易天爵身上,她忙著將雙手撐在他胸膛上,才終于穩住自己。

  “你……”借著外面幽微的夜光,發現這男人臉上的壞笑,她忍不住惱瞪了他一眼,推開他坐到一旁。“你應該有其他人可以陪你去,我已經沒時間了。”不知道為什麼,她最近老感到自己的身體有些怪,她無法斷定是不是她體內的蠱毒發生了她料想不到的變化,但她肯定這絕不會是好的變化。

  “沒時間?”易天爵只一瞥的凝注,便精銳得讓人害怕。

  心微悸,但舒淨絲毫沒將她真正的情緒顯露出來。“對于一個必須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毒發的人來說,每一刻的時間都很寶貴,你不會懂。”

  易天爵并沒有被她的話說服,他只詭譎地瞇起眼,心思深沉。

  “讓我回去。”她看向外面,平靜道。

  易天爵的唇角一勾,長指在她小腹上倏然交搭。“國舅爺府的花漂亮、酒好喝,我不讓你陪我去可惜了。”

  舒淨知道,她完全沒有說“不”的權利。她沉默了。

  沒想到接下來他絲般寵縱的低嘆就近在她的耳畔;“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很美,美到讓我想一口吃了你……”

  驟覺心臟不爭氣地狂跳一下,舒淨偏頭,與近在她鼻息之內的男人凝眸對望,然后,微黠的笑意首次在今夜躍上她櫻唇。

  “不行,我們要去參加你說的‘花漂亮、酒好喝’的宴會,你什麼也無法做。”

  她錯了。

  易天爵挑起眉,因應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挑釁,邪喃;“是嗎?我什麼也無法做……”


  夜初,月上樹梢。

  國舅爺府內早已冠蓋云集,人潮川流不息。

  京城一年四季都有各式各樣或貴族、或文人雅士舉辦的花宴花會,但若要論規模與精致程度,那可就沒有任何一場比得過由國舅爺府舉辦的盛況。國舅爺趙毅丰,是當今皇后的兄長,自然權傾整個朝廷;他雖然的確因為熱愛菊才美其名辦了“菊花宴”,不過其中以此宴來藉機炫耀自己身分權力的意味卻也相當濃厚。這場宴會,甚至已成為有心向上逢迎巴結的人的最佳場合。在這裡,除了新獻給國舅爺的稀奇菊花,各種世上少見的珍貴禮物也堆滿一室。

  一塊來自西域的血玉,讓趙毅丰現出一陣驚喜,他滿意地笑了,蓋上盒子便讓下人收下去。“易公子,你也太有心了,沒想到本爺上回只是隨口提起,你竟然真的替我找到這罕有菊花紋路的血玉。”

  易天爵神態優雅自若。“今天是國舅爺府上的花宴,我這禮物也只是剛巧符合花宴主題,國舅爺您不嫌棄就好。”

  趙毅丰撫須微笑。“誰不知易公子出手向來大方,本爺再次多謝你。”目光在他身邊女子身上溜轉過一眼,停駐在她那雙眼眸時,趙毅丰的神情很是驚艷失魂,但他很快便回過神,鎮定如山。“我讓劉總管先帶兩位到大院去欣賞今年的菊花。”

  顯然,易天爵的現身也引來眾賓客的矚目,而交游廣闊的他,更不斷有人上前與他招呼攀談。當然,他身邊新帶的女伴自是不意外地成為旁人的議論物件。

  舒淨几次想藉機擺脫易天爵牢箍的手都不可得。

  她一點也不喜歡面對人群,尤其是這些因為易天爵而對她投以驚訝、揣測眼光的人。她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而對她多懷妒意不善的,不意外的全是千金小姐姑娘們……又是易天爵的風流浪蕩惹來的。

  不過也因為那些成群結黨的貴族千金刻意把她從易天爵身邊排擠開,她才得以暫時離他遠一些,到一旁呼吸新鮮空氣。

  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高談闊論、或對著菊花吟詩作對,舒淨特意挑個離人群較遠的花園角落,假意欣賞著其中几盆素白帶紫邊的花。沒想到才沒多久,一股熟悉的氣息瞬間接近她,她的身子立刻被攬著往前走。

  舒淨轉頭朝易天爵瞥去一眼,不意發現他左臉頰畔一記淡淡的唇印,莫名的悶意梗在她胸口。她轉回前方,卻仍掏出巾帕給他。“把你的臉擦一擦吧。”

  易天爵黑眸一閃,沒接過她的帕子。“你替我擦。”停住腳步。

  舒淨跟著停下,靜默片刻,她沒拒絕地轉身、抬手,用帕子在他印有唇紅的臉頰稍顯用力地擦了几下。最后她停手,眼神無波地審視了一下。“好了。”

  礙眼的唇印消失,她的心情奇異地跟著轉好。

  易天爵一直瞬也不瞬地睇著她,似笑非笑地凝了她眸心一眼,結實的手指緊扣住她指間,繼續拉著她前行。

  “這裡的花美嗎?”氣定神閑。

  “美。”終于注意到他們走的路徑——舒淨的眉心微擰,卻仍分神回答他。

  “你喜歡?”隨手摘了一朵小翠菊,遞給她。

  舒淨回神,接下花。她仰首望向迷離光線下他明暗不定的側臉,再將視線轉向愈走愈偏僻無人的院落回廊。“難道你想告訴我,這裡也有花可賞?”

  “沒有……”易天爵的音響裡有絲笑意,接著忽然將她壓進自己胸前,身形定在牆角,等到兩名國舅爺府裡的下人提著燈巡邏一過,他才放開她。“不過,倒是有寶物可以拿。”繼續繞過廊下走。

  他意外的回答令舒淨愣了愣。“寶物?”她驀地有了聯想,盯著他高大張狂的背影。“你不會是特地要來這裡偷什麼寶物,所以才會來參加宴會吧。”

  易天爵輕松地又避開了兩組下人,再勾住她的腰往其中一座壯觀大屋的屋頂一躍。兩人趴在明月當空的屋頂斜瓦上。

  即使有易天爵的手牢抓著,舒淨的臉還是微微發白。

  “那樣東西我本來就有興趣,今天來只是順便帶走。”易天爵回頭瞥了她的臉一眼,動作迅速利落地開始將上面的屋瓦一片片移開。

  沒多久,一方足供兩人穿過的洞出現,他探頭向下看了看,然后再抱著她跳進屋子裡。

  舒淨努力維持鎮定地任他抱著眺下,但忍不住緊閉上了眼,直到確定自己雙腳終于落地一會后才敢張開。

  這是一間擺滿書冊櫃子的書房。因為銀亮的月光從多了個洞的屋頂上方灑瀉下來,照得這原本黑暗的書房有了些光亮,因此她才能很快看出他們正置身何處。

  易天爵已在屋裡走了一圈。此刻,他像是發現了什麼玄機似地立定在門口右側的一張椅子前。

  舒淨還未完全適應房中的暗,因而只能看到他站在那裡,卻不清楚他做了什麼。沒多久,她身后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移動聲,她下意識轉過身,隱約見到南側一只書櫃已經悄悄滑開,現出一個黑黝黝的空間。

  “留在這裡。”在易天爵定進那黑洞前,他對她說了這句話,便閃身進去。

  舒淨眼看著他倏忽消失在黑暗裡,心一緊!下一刻,她已經跟著站到那黑洞前。

  那像是一個特意建造的機關室,她只約略見到它粗糙的門框,再裡面就是令人無從想象的黑暗了。

  恐怕也只有易天爵才有辦法面對那種黑暗。

  裡面沒有任何聲響傳出來,舒淨沒發現自己是屏息緊張地注意著裡面的動靜。

  他到底要進去偷什麼?

  直到此刻,她依然不清楚讓他“順便”想偷的東西是什麼,但可以想見,那對他而言定是真正的寶物,否則他何需親自下手?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就在舒淨終于意識到自己愈來愈忐忑的心情叫“擔憂”,而那令她產生擔憂心情的男人已經進去得夠久了,正決定咬牙進去查探他會不會出事時,一團黑影驀地矗立在她身前,她倒抽一口氣,及時咽回驚呼——

  從裡面出來的黑影自是易天爵。

  輕易發現她刷白受驚的神色,易天爵竟低頭啄吻了她的唇一記,這才動手讓機關回復原位,接著再抱著她循原路回去。

  沒多久,兩人重回明亮燈光下、人聲不斷的花園場邊。

  這一路上,舒淨沒問他關于“寶物”的事,而他也沒主動開口。

  剛才的事,仿佛只是一場夢境。一回到宴會場,易天爵立即被眼尖發現他的劉總管招呼到主人那一桌同坐;自然地,身為易天爵的女伴,舒淨也隨著他坐上主桌。

  完全沒有人察覺到他們曾經消失的事。

  這一場狂歡之宴徹夜未盡。不過,三更時分,易府公子便已攬著微醺的女伴向主人告辭離去。

  舒淨被易天爵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最后,她竟醉了。腦袋發暈的她,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到易府的,直到她的身子碰上柔軟的床鋪那一刻,她才仿佛有些清醒。

  她原本因不舒服而緊閉的眼睛忽然張開,然后抓住正要起身的易天爵的手。

  “別走,留下來陪我……”含水美眸看著男人,她微微沙啞的嬌聲飽含央求。

  易天爵頓住,視線由她主動拉著他的手,再慢慢移到她美麗的臉上。他回視她的眼底,異光閃爍。“舒淨,你說什麼?”

  “別走,留下來陪我。”沒一絲遲疑地重複。

  他沒聽錯。

  但……

  就連原本被派來替舒淨梳洗的府裡仆婦也不禁把臉轉到一邊偷笑。

  易天爵的眉峰微微往中心靠攏,他伸出另一手觸上她的額,沒想到她卻朝他嬌柔一笑,如花綻放。

  他的心被撼動,接著詭譎瞇眼。

  “你醉了。”體溫正常。他偏頭要仆婦過來。

  “我很清醒。”水眸更加燦亮,她握住他的手。“你是易天爵,我們剛從國舅爺府回來沒錯吧?我雖然喝多了一點,可是我沒醉……”她忽然搖頭,不讓仆婦擦她的臉,從床上坐起,她又搖頭。“我可以自己來……”

  仆婦為難地看著她,再轉向主子征詢。

  易天爵對她一頷首。“你下去。”

  等仆婦一走,舒淨對他一笑,便放開他的手,下床,要自己洗臉,可沒想到她的腳才一踏到地就軟倒。

  易天爵准確撈抱住她,要再將她放回床上,沒料到她卻主動勾抱住他強壯的頸項不松手。

  他的胸口又是一震。

  “易天爵……雖然你只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但是你的溫暖、你的笑容……愈來愈讓我有種……心裡有溫暖的感覺……”像只慵懶的貓般,她將頭埋進他的頸窩裡,近似呢哺的柔聲就在他的耳邊。“你是個壞男人,很壞很壞的男人,所以……雖然你讓我的心有了暖度,但……我的……還是我的,無法給你,你一定會弄壞它……”輕淺嘆息。

  這下,易天爵確定這絕不會是清醒時的舒淨會說的話,因為清醒時的舒淨絕不可能主動抱他,對他的神態也不曾如此柔順可人,更遑論說出這種近乎剖白的內心話了——但這樣的舒淨,依然令他的心緒激蕩不已。

  同時,他的心悸動了。

  任所有思緒在腦問清晰轉過一遍,他輕易扳開她糾纏住他頸項的縴臂,捧住她泛著嬌艷醉人紅潮的臉蛋,深邃幽黑的眼盯進她明澈無垢的眸底。對著她,他低沉的、有力的、清楚的說;“舒淨,我不管你有沒有醉,我只要你記住一句話……我不會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

  眨眼,舒淨回他柔媚一笑。“不是我生命中的過客……”呢喃,她忽地傾前將自己的唇印上他的。

  “不對,你是,每個人都一樣……”噥嘆。

  悶哼了哼,易天爵偉岸的身體將她壓向床褥,狠瞪著她。“我不是每個人!”

  并不害怕他的肅臉,舒淨呵聲嬌笑,接著倦極了似地慢慢閉上了眼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了……你不是過客……你是什麼……”音響漸次淡去,然后,平穩的呼息聲取代了一切。

  她睡著了。

  低眸盯著她平靜的睡顏,良久,易天爵半撐起身,抬手,拇指輕刷過她眼底下的陰影。

  “我是什麼?你說呢……”


  隔日,舒淨頭痛欲裂地醒來。而除了昨夜自己與易天爵坐上馬車離開國舅爺府之前的事她還記得外,至于之后她是怎麼回易府、回自己房間的,她全無印象。

  但她知道自己醉了。

  她第一次喝酒喝到醉。

  而她發誓絕不再碰一滴酒——皺著眉將下人送來的解酒茶喝下,她暈得几乎想吐。

  稍晚,她的身體好不容易終于舒服多了,沒想到,那個不速之客又大刺刺跑進她房裡——

  范兒青端早膳進房。“季總管說你還沒吃早飯。”

  正要到外面透口氣的舒淨見了她,倒沒表現出驚訝。“先放著,我等會兒再吃。”離開房間。

  范兒青一愣,立刻放下餐槃追在她身后。

  “喂!昨晚宮主帶你去國舅爺府是不是?”她音響微有異樣地問。

  舒淨的頭痛才好,實在不願聽她在耳邊吱吱喳喳。

  她停步,悄悄深吸一口氣,轉眸看定眼前的美艷女人。

  “是又如何?”又想來警告她什麼了?

  “你在所有人面前大出鋒頭啦!他們大概以為你是最得宮主寵愛的女人……”范兒青話裡終是掩不住飾地流露出濃濃妒意。

  舒淨聽出來了。她微愕,但某種情緒使她淡淡回道;“我不是嗎?”

  范兒青的臉色霎時一陣青一陣白,不過很快地,她的表情一變。“你昨晚喝醉了,所以一定不知道吧?”

  舒淨自是不想和她繼續糾纏下去,尤其在她知道這女子將她當成什麼之后。她往庭院方向走。

  “昨晚宮主和我共度了一夜。”范兒青毫不害臊地大聲說。

  舒淨聽得一清二楚。心,莫名一顫,但腳步卻不曾因此而稍頓,仿佛沒將她的話當回事似,她漫步到東邊的池塘畔。

  低頭看著池裡悠游的魚兒,舒淨的心緒還在俏悄動蕩之際,她身后來了另一個人。

  “咳,舒姑娘,你沒事吧?”季小雪清了清喉嚨,出聲問候。

  知道來者是誰,舒淨的目光沒移開池子。“嗯……”漫應。

  在她身后站了一會,季小雪才又開口;“舒姑娘,你別太在意她的話。其實宮主就算真的在她那裡一夜,也不可能發生什麼事。”她覺得有說明的必要。“也許宮主看似風流不羈,不過他有個原則,絕不會沾惹自己手下的。”

  她的話令舒淨的心緒莫名釋然,不過對于自己的喜怒竟如此輕易便被旁人左右,她微感愕然,也不禁開始深思了起來。

  “季總管,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些事?”之后,她轉身面向仍未離開的季小雪,突然想知道。

  沒料到她會這麼問,季小雪看著她詭奇的艷眸,即使是身為女人的她,心也不由自主地快跳快了几下。眨一下眼,她趕忙回過神,認直思考她的問題。

  “當然是因為,我怕你誤會了宮主。”很快做出結論。

  舒淨淡淡一笑。“就算我誤會又如何?畢竟我也只是他眾多女人之中的一個,等時候到了,我就會離開。季總管,我不特別,也許我只是被他帶來這裡,所以才和其他女人顯得不一樣而已,你不必因此而特別小心翼翼。”語詞犀利了起來。

  季小雪側頭想了想;雖然她這旁觀者看得其實比當局者清楚,但此時她聰明地選取不再多說。

  “對了,舒姑娘,這是宮主要我交給你的。”記起自己的工作,她趕緊從身上掏出一只小金匣遞給舒淨。“宮主一早有事出門了,出門前他吩咐我把這東西親自交給到你,他說這是昨晚你們一起去偷的寶物。”她如寶貝轉述。

  舒淨看著手上的小金匣,聞言,揚眉。

  寶物?

  原來這就是他們昨夜從國舅爺府的書房裡偷來的東西,但,為什麼他要拿給她?

  這裡面……又是什麼?

  季小雪悄悄地退了下去,留下舒淨獨自開啟關于寶物的秘密。

  舒淨完全沒留意到季小雪已定,蹙眉盯著小金匣,一邊思索著易天爵這舉動的用意,最后,她終于還是動手將小金匣開啟——

  一顆黑黝圓潤的珠子靜靜躺在小金匣內。

  她將有近半個指圈大小的珠子從金匣內取出;當她的肌膚一接觸到珠子,一股奇異的暖意瞬間由珠子傳導過來。她一詫,接著在珠子上發現了几個極細、几不可辨的字刻著——辟寒珠。

  辟寒珠?!

  她結結實實驚愣住了。

  以前她從未聽過辟寒珠,但最近從地下宮城的書籍裡,見到過几行說明“辟寒珠”的字句。她約略記得書上寫著;世上有種異寶如玄珠,放在身上可驅寒活血,使人身處酷雪寒冰而不覺,其名日“辟寒”……

  緊盯著手中不起眼的黑珠子,手心漸暖舒適的溫度令她不得不相信,這珠子確實不是普通的珠子。

  它真的是……辟寒珠?

  輕吸一口氣,她將珠子放回金匣子裡,又看了它一眼,再把蓋子合上。

  如果這真的是辟寒珠,易天爵為什麼要將如此寶物交給她?這不是他費盡工夫偷到的嗎?

  怎麼也想不通他此舉的用意,舒淨最后干脆放棄不再想。把放著珠子的小金匣暫時放在身上,她決定等見到易天爵時再當面問他。

  接著,她又在工作房裡待了一整天。

  制作解藥的事仍沒有絲毫進展,但她卻敏感地發覺到自己體內有了變化——應該是蠱毒在她身上產生了變化——因此,她才會愈加覺得時間的緊迫。

  雖然她陸續在書籍上發現不少相關的配藥,甚至找到了一些有用的藥丹,不過這些都不足以解答關于此刻她身體裡的變化……

  她嘗試推敲出來原因,或許,是蠱毒本身發生了異變;也或許,是她近來吃的藥讓它起異變。雖然她無法斷定原因,卻可以確定她無法再任這事拖延下去。

  夜來臨,舒淨撐不住倦意地趴在桌上睡著了。

  再稍晚,易天爵進來將她抱回房,而就在她皺著眉即將醒來之際,他一指點了她身上的睡穴。

  舒淨陷入昏睡。

  隨后,一名風度翩翩、一身白衣的中年男人坐在垂下紗幔的床邊替舒淨仔細診脈。沒多久,白衣男人探診完畢,易天爵將他帶了出去。

  夜,更深。

  舒淨悠悠醒轉,而她一醒來,立刻察覺自己身后正抵著一具精壯結實的軀體。她沒動,輕輕深吸了一口氣,納進男人潔淨獨特的體息。

  她是什麼時候回床上睡的?

  記憶反向搜尋只到她累得在工作房稍瞇一下眼而已,對于自己何時回房、甚至易天爵躺在她身邊的事,卻一點印象也無……

  “嗯……你醒了?”驀地,她頭頂上方落下一抹濃濁啞嗓。同時,她的身體再被摟緊,更加牢密地嵌合著身后的男性胸懷。

  舒淨的呼吸稍窒,停了一會,才輕應一聲。“……你什麼時候來的?”音響呢噥。

  “你睡著的時候。”嗓音仍帶慵懶,但聽得出來,他已經完全清醒了。

  舒淨并沒有試著掙開他的懷抱。

  “為什麼要給我那顆辟寒珠?”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厚實的巨掌爬上她的左胸。“雖然辟寒珠無法完全交替我的功效,不過,聊勝于無……你的身子太涼了……”喃哼。

  她的耳根子微熱,垂眼盯著幽暗中他的手。對他話裡的含意,她乍然明白,心,在跳快。

  男人立即察覺。

  “我無法收。”靜默了下,她搖頭。

  易天爵笑得不懷好意。“我不反對把你壓在床上度過一整個冬季。”

  舒淨一愕,但毫不懷疑這個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男人真的會力行這句話。

  她只好讓步,不再問他為什麼。

  但易天爵接下來的話,卻令她驚訝萬分——

  “醫俠沈君這兩天剛好路過京城,晚上我請他來診看你的身體狀況。那家伙確實有兩把刷子,他看出了你的體內有毒,不過連他也沒有把握可以治好……”

  醫俠沈君?易天爵請他來?

  舒淨當然知道沈君,但……為什麼她完全記不起自己被診看的事?

  忽地想起了某個關鍵,她在他懷裡動了動。“你是不是對我做了什麼?”

  “點睡穴。”下頷磨蹭著她的發心,易天爵爽快承認。

  “為什麼?”她又靜了下來。

  “不想看你被吵醒。”就這樣。

  這算什麼理由?!

  舒淨略惱地閉了閉眸,不過……

  心思倏忽轉到最重要的事上,她的情緒起復不定。“你說……沈君也沒有把握治我的毒?這意思是不是指——他或許可以?”

  能解開化骨毒之人,想來這位醫俠沈君的醫朮確實不同凡響。過往,她不是不曾去求助過世上有名望的大夫,不過在經曆了几次失望、甚至看穿其“神醫”之名下的虛假不實后,自此她便不再相信天下有所謂的神醫。至于這位江湖上有“醫俠”盛名的沈君是否有這個能耐,她就不得而知了。

  “這種蠱毒很難解,通常只有下毒者才有辦法,沈君的確想挑戰解你身上的毒,尤其當他知道下毒的是白聖教教主之后,興致更大了。”沈君還不知道舒淨的身分。“不過因為他趕著去赴一個重要的約,所以他答應我一個月后再來,他還給了我一瓶不讓毒素入侵胎兒的藥丸。”他的語氣裡有抹異樣的熱度。

  舒淨卻聽得有些莫名。“你說什麼?你說他給你什麼藥丸?”不讓毒素入侵……胎兒?!是她聽錯了吧?

  不知何時,易天爵溫熱的大掌已經移到她平坦的腹部——忽然意識到這一點的舒淨,忽地機伶伶打了個冷顫,恐懼突然攫住了她的心。

  不……不可能是……

  她猛地伸手想抓開他貼在她腹上的手。

  “有孩子。你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才半個月。”易天爵略低啞的磁嗓似殘忍似憐惜地宣布了這個事實。他只握住她的細肩便將她的身子扳轉過來,兩人面對著面。黑暗中,他目光如炬地垂睇著她蒼白僵硬的臉。“我當然確定那是我的孩子。舒淨,你不開心嗎?”他已經經曆過最初的震撼,至于他現在的心情……

  他淡邪一笑,忍不住同情地輕撫著她發冷的頰。

  這下,她永遠別想當他只是她生命中的過客了。

  他知道,自從和他在一起之后,她一直在服用避懷孩子的藥,所以此時她會有這種反應是正常的——她根本沒想過自己會有孩子;會有他的孩子。

  舒淨瞪著他,緊抿著唇,感覺的胃糾結微疼。“……不可能……我明明……不可能有孩子……”

  她明明有小心服藥,不可能有意外……

  孩子?!天!

  她和他……的孩子?!

  原來這就是她最近總感覺身子有古怪的原因?

  舒淨猛地推開他翻身坐起,握緊雙拳,努力抑制身體的顫抖,看著他。“你……真的沒騙我?”

  易天爵慢慢坐起了身,龐然身形仿佛可以將她整個籠罩。

  “除非沈君診斷錯誤,否則就是我在騙你。”他平平靜靜的說。“不過我確信他不是庸醫。”

  理解到這話背后的含意,舒淨的心一下子沉進深冷的冰窖裡。低頭,不自覺地盯著自己的肚腹,她失神了。

  “……孩子……不行……無法生……”喃喃自語。

  下一瞬,她的下巴被扣住、抬起,易天爵寒星般的銳眸盯緊她。“為什麼無法生?”

  倒抽了一口氣,舒淨回過神。面對著他幽深的黑瞳,她反而漸漸冷靜了下來。

  “為什麼要生?”她反問。“我只是個和你利益交換的女人,說得明白一點,我不過是你暖床的工具,只要你厭倦了我,以后的我可能什麼也不是;而你,竟問我為什麼無法生……”仍是忍不住心中的焦躁,她愈說愈急快。“易宮主,難道你要嗎?難道你想要這個孩子?”

  “要!”出乎她意料的,他竟毫不遲疑地回答她這答案。

  舒淨一愕,無法漠視心中因他這回答而起的激蕩洶涌,但立刻又搖頭,甩掉他的手。

  “不,我不要。”她退后。“我不想和你再有牽扯……”

  易天爵緩緩挑高眉。“是嗎?”他的聲線低徐幽緩。伸長臂,他輕易抓回正要從另一頭跳下床的舒淨。

  舒淨奮力掙扎著。“放開我!易天爵,我沒答應要成為你生孩子的工具!”

  易天爵牢牢地將她鎖在自己懷裡。“我也沒要你當生孩子的工具。舒淨,你我都清楚這是一個意外。”

  “我可以處理掉這個意外!”她毫不遲疑地介面。

  易天爵的面色逐漸籠罩著一股冷森的煞氣。“你就這麼不在意這個孩子?”

  因為推不開他強硬堅實的臂膀,舒淨又恨又氣。“你又知道我真正在意什麼了!我……我體內儘是殺人的毒,你以為胎兒可以活多久?你以為沈君的藥真的有用?”

  易天爵終于明白她會如此抗拒的另一個原因,臉部剛硬的線條瞬間軟化下來。

  “如果他的藥有用,你就肯把孩子生下來了?”他的語氣和緩安詳地滑撫過她耳際。

  原本在他懷裡不停掙動的舒淨突然頓住,安靜了。她讓腦中所有複雜紛亂的情緒思慮逐漸退下,最后只剩一個最重要的疑惑……

  額頭抵在他跳動著沉穩心跳的胸膛上,她又沉默了許久,之后,才用乏力而疲倦的音響問;“為什麼……非要‘他’不可?”

  易天爵笑了,他飽含不馴笑意的磁音悠悠蕩進了她的心,讓她一時動也無法動——

  “因為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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