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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霧矢翊]寵妻如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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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16-8-4 23:55 編輯

【書名】:寵妻如令

【作者】:霧矢翊

【內容簡介】:

  娘親是長公主,親舅舅是皇帝,阿菀覺得自己這輩子終於可以平平安安地活到老,再也不用擔心夭折了。

  可誰知她遇到了個重生的蛇精病男人,並且以求娶她為已任,原因是前世她欠了他!

  冤枉啊,她前世病了十八載,最常接觸的是白鬍子的老頭子醫生,根本沒見過他,怎麼可能會欠了他?

  衛烜的宗旨:心悅她,就要不擇手段地將她鎖在視線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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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 23:58:04 |只看該作者
上卷:牆外等青梅

第一章

   中秋剛過,官道兩邊的樹林草叢間皆染上了蕭瑟的秋意。

    官道上,一隊車馬不緊不慢地趕著路。

    臨近申時,天空下起了雨,雖然雨勢不大,但是對於趕路的車隊而言,依然受到了些影響,特別是馬車裡的人本就天生體弱,又因是在旅途中多有不便,也因為突然乍寒的天氣而有所不適。

    隨行的家丁護衛極多,拱衛著中間那輛青帷大馬車,馬車的裝飾看著樸素卻透著一種大氣的華麗,用上好的黃楊木所制,紋理優美,車身寬大,製造精良,很適合出行,人在馬車裡能減少些震動。

    因著雨一直下,天色陰陰沉沉的,領頭的高大侍衛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擔心這寒風細雨,馬車裡的小主子身子嬌弱,承受不得這寒氣,便過來請示主人,是否先到前方官驛歇息,待這雨停了再行路。

    「駙馬、公主,前方不遠處便是鶴州城的官驛了,這雨不知何時方停,不若先到驛站歇息?」

    馬車裡很快便響起了一道溫潤的男聲,「便按馬侍衛之意罷。」

    得了准許,車隊加快了速度。

    車隊到了驛站後,發現驛站門口也停了其他的車隊,主人已經進入驛站歇息了,只剩下隨從在忙碌地搬著行囊入驛站。只是隨意掃了一眼,餘嬤嬤便知道這先來的車隊的主人身份定然不凡,甚至比她的主子——康儀長公主身份地位更尊貴。

    驛站的驛丞得知是康儀長公主到來,忙忙地從裡面跑出來,這中秋下雨泛寒的天氣,他竟然硬生生地出了一層大汗,也不知道是因為跑得太急或是因為長公主到來之故。餘嬤嬤心思電轉,圓圓的臉龐上已經揚起一抹平淡的笑容,雖有幾分矜持倨傲,卻未讓人難以接受。

    等驛丞帶著下屬過來行禮請安後,余嬤嬤方道:「先安排一個安靜的院子讓公主駙馬歇息。還有,小郡主身子有些不適,麻煩大人去請個大夫過來。」

    驛丞忙忙應下,趕緊叫人去安排了,轉身的時候,忍不住擦擦腦門的汗,心道今天也不知道是什麼好日子,這些尊貴的大人物一個兩個的路經此地,讓他這個小小的驛丞實在是膽顫心驚,生怕一個做不好,就要遭罪。

    他們隨便一個人都能碾死他一個小小的驛丞。

    這康儀長公主的名號他是聽過的,是當今文德帝的姐妹,在先帝的公主中排行五,卻是所有公主中最不起眼的公主,蓋因她生母只是個宮女出身,生下康儀長公主後便難產而亡,後被抱養到先帝淑妃身邊教養長大。康儀長公主也沒有什麼出名的事蹟,更沒有其他公主的張揚,像個透明人一般長大,到了婚配年齡時,便由太后作主,下嫁懷恩伯府的嫡次子。

    這懷恩伯府的嫡次子是個標準的世家子弟,對經濟仕途無甚興趣,文彩極佳,一心治沉醉於學問之中,得公主下嫁,從平平無其的伯府嫡次子一躍成為駙馬。後來聽聞,他倒是喜好遊山玩水,在尚了公主後,便攜妻下江南遊玩,一年難得回一次京城。

    康儀長公主與駙馬羅曄結縭十載,唯得一女,可惜此女生來體弱,大病小病不斷,太后憐惜她,去向皇帝求了恩典,赦封她為壽安郡主。

    正想著,便見公主府的隨從撐開了幾把十八骨節的油紙傘,將天上的細雨擋得密密實實的。馬車車簾被一個貌美秀麗的丫鬟掀起,然後餘嬤嬤上前,扶著一個身著天青色繡牡丹花的對襟小襖、豆綠色馬面裙的年輕婦人下馬車。只見那婦人眉目清麗柔和,一雙含情目更添風致,因在旅行中,只挽了簡單的髮髻,烏鴉鴉的厚重髮髻間簪著一隻飛天玉蝶,蝶尾處是細碎的明珠綴成流蘇繞著髮髻,減了幾分厚重感,更添一份柔美婉約風情。

    傘柄下壓,半遮住了這女子的容貌,但是那周身的氣度及風姿,格外的不同,不稍想,這便是康儀長公主了。

    接著,馬車又下來一個白麵無須的俊美男子,這男子玉面無瑕、修眉星目,清俊端方,乍然一見之下,讓人不禁道一聲好樣貌。只是此時他懷裡抱著一個用披風包裹著看不清面容的孩子,眉染清愁,想來是擔心這天氣讓年幼體弱的稚兒承受不住。

    一行人很快便在驛丞的引領下進了官驛,暫歇在一間獨立的院子裡。

    這鶴州城官驛因正巧位於東南交界處,人來人往,時常接待路過的貴人,因著康儀長公主的身份,方得一個獨立的院子,若是其他的官員,身份不夠的,也只能和其他人混居。

    等康儀長公主夫妻安置好,請來的大夫也過來給小郡主請脈之後,餘嬤嬤終於笑著出來,打賞了驛丞,寒暄幾句後,臉上帶著溫煦的笑容問道:「先前我們到時見到隔壁院子裡的僕從進進出出地搬行囊,也不知道他們的主子是哪位貴人?」

    驛丞得了賞賜,自然是無所不言的,加上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當下便道:「這可真是巧了,是瑞王殿下。」然後又壓低了聲音道:「不瞞嬤嬤,瑞王殿下來得真是匆忙,聽聞瑞王世子如今重病在身,昏迷不醒,瑞王和王妃焦急得不行,現下正讓人去請這鶴州城所有名醫來為世子醫治。」

    餘嬤嬤吃了一驚,沒想到他們隔壁住著的人竟然是瑞王殿下,先前那派頭自然也說得通了。

    瑞王可是當今文德帝的同胞兄弟,掌管西郊大營,聽聞人有點兒不著調,但奈何太后寵著、皇帝護著,就算他將京城掀了,也沒人敢吱一聲,若是他做得過份了點兒,也不過是被禦吏彈劾幾下,很快便被壓下了。

    打發了驛丞後,餘嬤嬤便折身回房。

    房裡一片暖意融融,絲毫沒有外面的濕冷,不僅燒了炭烘去了房裡的濕氣,也薰了香,整個室內弄得溫馨舒適,並不因人在旅途中隨便處之。

    此時,長公主夫妻正坐在床邊,床上坐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孩兒,約模六七歲左右。這是康儀長公主的獨生愛女,長相肖似駙馬羅曄,繼承了長公主的含情目,可謂是將父母的優點都繼承在這皮相上,端的是精緻無雙。只可惜她眉宇間纏綿著病弱之相,到底去了幾分美貌,呈現一種不勝嬌怯病態之感。

    康儀長公主喂完女兒喝藥,看她皺起小臉,憐惜地道:「阿菀乖,喝了藥身子才好,只要阿菀不生病,便不需要喝這等苦苦的藥汁了。」

    羅曄拿過丫鬟遞來的蜜餞罐子,拈了一顆蜜餞喂給女兒,憐愛地摸摸她的腦袋,清潤的聲音笑道:「我們阿菀是個聽話的孩子,等回京後,爹將你一直想要的孤本送你。」

    「真的?謝謝爹爹~」阿菀開心地笑起來,看起來也精神了一些。

    康儀長公主無奈搖頭,丈夫是個書呆子,她可不希望女兒以後也成了書呆子,只要捧著書,其他的東西都看不見了。可是她這女兒,最愛幹的事情,就是和她爹一起搶孤本,這種時候最是活潑了。

    這時,餘嬤嬤過來,給三位主子請安後,方道:「公主、駙馬,老奴打聽清楚了,咱們隔壁院子裡住著的是瑞王殿下一行人,聽聞瑞王世子如今病重,昏迷不醒。」

    「什麼?」康儀長公主吃驚地站起來,「七皇兄在隔壁?他們怎麼……對了,上個月是慶安姑姑六十大壽,聽聞七皇兄奉旨去鎮南侯府給慶安姑姑祝壽了。」

    聽康儀長公主這麼一說,羅曄也想起了先前聽到的資訊,七月下旬正是慶安大長公主的六十壽辰。慶安大長公主是先帝的胞妹,下嫁至鎮南侯府。鎮南侯府歷代鎮守於江南一帶,慶安大長公主雖遠離京城,但影響力卻不凡,不說先帝敬重,當今文德帝也極敬重這位姑母,所以在她六十歲壽辰時,特地讓同胞的兄弟去給她祝壽。

    康儀長公主和駙馬當時正在平江城,這一東一南的,因不順路,便沒有特地趕過去祝壽。

    「世子怎會病重?可打聽清楚了?」康儀長公主又問道。

    餘嬤嬤道:「聽聞是在路途中感染了風寒,後來高燒不退,至今依然昏迷不醒。」

    康儀長公主蹙眉,這瑞王世子——衛烜今年不過才六歲稚齡,和她女兒同齡,甚至比女兒小上三個月,但聽說是個很健康壯實的孩子,因為太后溺愛這孫子過甚,也無人敢待慢,長至六七歲,一直是健康活潑,甚至比宮中的皇子更加尊貴,也沒聽說他有體弱之相,怎會一下子病得如此嚴重。

    見妻子凝眉細思,擔心她多思壞了身子,羅曄拍拍她的手道:「不用想太多,瑞王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會沒事的。」

    康儀長公主看了眼盲目樂觀的丈夫,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和丈夫的樂觀不同,她自幼生長於宮廷中,雖然在姐妹中最是平凡無趣,卻也是一種自我保護手段,不然一個沒有母妃庇護、父皇不喜的公主,哪可能平平安安長大至出宮嫁人?

    所以,她想得比較多,甚至懷疑起瑞王世子病重可能是人為。

    當然,這也可能是她多慮了,瑞王世子身份尊貴,上頭有太后和皇帝護著,應該沒人敢對他出手。想要對他出手,要考慮一下能不能承受得起結果。

    「娘。」

    康儀長公主回神,便見女兒仰著小臉瞅著她,丈夫也和女兒一樣瞅著她,這父女倆一模一樣天真疑惑的神色,讓她臉皮又抽搐了下。

    阿菀看到母親抽搐的臉皮,抿著有點兒蒼白的小嘴一笑,很歡快地窩進她懷裡,屬於小孩子的軟綿聲調說道:「娘不要想太多啦,瑞王世子一定會沒事的。」

    康儀長公主眉眼柔和,抱著女兒軟綿綿的小身軀,笑著點頭,然後對丈夫道:「不管怎麼說,等會兒咱們過去看看罷,阿菀還小,身子骨弱,就不必去了。」

    羅曄自然聽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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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瑞王也是康儀長公主的兄長,不過比起瑞王在文德皇帝心中的地位,康儀長公主就差遠了。歷來便是如此,所有的宗室弟子,並不是有個身份就尊貴了,還要看是否得聖恩。

    所以,既然有緣同在一個官驛歇息,康儀長公主自然要親自過去探望一下病重的瑞王世子,而不是派了個下人過去詢問,免得留下口舌。

    到了隔壁院子前,稟明瞭身份後,便被得了消息過來的瑞王妃身邊伺候的嬤嬤迎進去了。

    路上,康儀長公主詢問瑞王世子的情況,那嬤嬤邊引路邊小聲地道:「世子如今高燒不退,王爺和王妃一直守在床前,現下這鶴州城有名望的大夫都被請過來了,也不知道他們的醫術怎麼樣……唉。」

    康儀長公主溫聲寬慰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康儀長公主到的時候,瑞王正對著那幾個鶴州城大夫大發雷霆,老遠的便聽到他喝斥大夫的聲音。康儀長公主聽罷,心中微驚,以為瑞王世子要不好了,而那引路的嬤嬤也被嚇得臉色發白,顯然瑞王的急脾氣有時候確實很嚇人。

    等他們到時,便見瑞王妃正勸著滿臉怒火的瑞王,幾名大夫誠惶誠恐地跪著。

    見到康儀長公主到來,瑞王怒氣收斂了一些,不過表情卻有些驚訝:「康儀?你們怎麼在這裡?」

    康儀長公主和駙馬上前給瑞王夫妻行禮後,方一臉憂心地道:「七皇兄,妹妹剛和駙馬從平江府回京,未想會在這鶴州城驛站碰到皇兄,聽聞烜兒病得嚴重,現下如何了?」

    瑞王煩躁地說道:「已經請了鶴州城好幾個大夫過來看了,只是烜兒這病來勢衝衝,大夫也沒辦法給烜兒退燒。若是烜兒這高燒不退,輕則燒壞腦子,重則……」說著,惱怒地瞪了眼室內的幾個無辜的大夫,又道:「本王已經讓人去請通州城的大夫。這裡的大夫不成,就換其他大夫!」

    瑞王的話中之意,在場的人都聽得出來,瑞王世子若是再不退燒,輕則燒壞腦子,重則夭折。富貴人家夭折的孩子不少,但是對於瑞王來說,這兒子不僅是嫡妃鄭氏留下來的,同時也是宮裡太后的命根子,若是真的在路途中夭折,恐怕對她老人家打擊不小。

    康儀長公主少不得寬慰幾句,瞥了眼同樣神色憔悴憂心的瑞王妃,心下一歎。

    敘話幾句,康儀長公主夫妻進內室探望病重的瑞王世子,便見床上躺著一個眉目如畫般精緻的小男孩,只是此時他滿臉通紅,額上覆著濕帕子,即便在昏迷中依然緊皺眉頭,顯然這場病讓他極為痛苦。

    康儀長公主隨駙馬下江南,已有近三年未見他了,對這孩子的印象還停留在宮中的蠻橫小霸王上,連她遠離京城還能偶爾聽到他的消息,可見這孩子榮寵之致。此時見他如此脆弱的樣子,眼裡滑過幾縷異樣。

    康儀長公主伸手摸了下他發燙的臉,歎息一聲,為他掖了掖被子,正準備離開時,突然見到床上的男孩無意識地揮舞著手,仿佛要抓著什麼,泛白的唇張開,含糊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紫……菀……菀……」

    聲音含含糊糊,聽這意思,仿佛是「晚」或者是「挽」?

    「七皇兄,烜兒說什麼?」康儀長公主疑惑地問道。

    瑞王也是滿臉不解,「本王也不清楚,他自從昏迷後便開始胡言亂語,說得含含糊糊的,根本聽不清楚他到底在喊什麼,許是難受罷。這個孽障,平時沒少闖禍,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先前在路上還活潑得緊,可誰知他自個貪玩,一大早就偷溜出去玩耍淋雨,不到午時就病倒了。」

    康儀長公主說道:「皇兄,小孩子身體弱,哪能讓他去淋雨?」難道下人不看著?不過想到這衛烜的脾氣,又有點兒明白了,小孩子最是貪玩霸道,身份又尊貴,下人哪裡看得住?

    瑞王被說得尷尬,瑞王妃趕緊道:「這是妾身的錯,沒有照顧好烜兒,連烜兒溜出去都不知道。看著烜兒這樣,妾身心裡也難受。」

    與瑞王夫妻敘了會兒話,因為瑞王世子現在依然高燒昏迷不醒,瑞王夫妻沒心情招待,康儀長公主識趣地告辭離開了。

    夫妻倆回來時,天仍在下著雨,整個世界黑暗一片,空氣又濕又冷,讓人覺得十分難受。

    回到院裡,康儀長公主先去看女兒,發現她還沒睡時,將她摟進懷裡,無奈道:「阿菀怎麼還不睡?你身子素來虛弱,現下天氣轉寒容易生病,應多休息。」

    阿菀乖乖地點頭,仰頭看母親,問道:「瑞王世子怎麼樣了?」

    康儀長公主輕輕地摩挲著女兒的臉蛋,神色溫柔,「還不知道,且看今晚能不能挺過來,若是……」不禁歎息,六七歲的孩子年齡並不算大,夭折的也不在少數。

    想罷,見女兒睜著一雙大眼睛瞅著自己,心中好笑,「阿菀怎麼了?難道還記得瑞王世子?」

    阿菀聽罷滿臉黑線,她當然記得,四歲那年隨母親進宮,被一隻身板壯實的漂亮小包子直接撞倒在地上,然後那只小包子雙手叉腰站在那裡哈哈大笑,惡劣得讓人想胖揍他。明明撞人的是他,但是因為太后寵愛,這事情只能輕輕揭過,可憐她自出生起就不好的小身板,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難受了幾天。

    不過到底那只是個被寵壞的孩子,阿菀也不是真的生氣,大不了以後見著他便繞路走。沒想到隨父母到江南遊玩幾年回來,卻在這官驛中再遇,這緣份也夠奇特的。

    「不記得了,不過希望瑞王世子好起來。」阿菀故作天真地道,不然若是瑞王世子在這路上沒了,宮裡的太后指不定如何生氣傷心,若是她遷怒起同在驛站的母親怎麼辦?

    想著,阿菀看向抱著自己的母親,她的神色溫柔如水,身上泛著一種貴族清雅的薰香味道,溫溫柔柔地拂過心底,讓人不由得產生眷戀。

    母女倆正在說著話,久候不到妻子回房的羅曄終於過來尋人了。

    阿菀見狀,趕緊作出想睡的樣子,沒去當電燈泡。

    ****

     翌日,雨仍沒有停的跡象,雖然雨勢並不大,但是放眼望去,煙雨朦朦,讓人的心裡徒然也染上了幾許幽然秋思。

    因著這天氣並不宜出行,康儀長公主擔心女兒身子虛弱受寒,便決定等雨停了再出發。而且瑞王世子據聞現在還沒有退燒脫離危險,若是他們此時便離開,也說不過去,康儀長公主素來慎行慎言,自然不會做出這種讓人詬病的事情來。

    阿菀昨晚喝了藥後,又好好地睡了一覺,自我感覺身體差不多了,也不管丫鬟的勸阻,穿好了衣服後便跑父母房裡去了。

    康儀長公主夫妻正準備去隔壁探望瑞王世子,見到女兒拎著小裙子小跑過來,小小的人兒,看著就可愛,忍不住笑著點她的鼻子,輕斥道:「這匆匆忙忙的成何體統?沒丁點姑娘家的樣子,小心讓人笑話了。」

    阿菀還未說話,羅曄已經將女兒抱起來,笑道:「胡說,咱們家阿菀可是個小美人兒,長大後一定會讓很多世家公子紛紛登門來提親的,誰會笑話她?」

    康儀長公主聽罷只是微笑,但是眉宇間卻染上了些清愁,心裡卻擔心女兒這從娘胎帶來的孱弱之症累及她將來的婚事,恐怕正常的男人都不會願意娶一個身子孱弱、不利子嗣的姑娘罷,即便是郡主之尊也難抵擋世間男人對子嗣的看重。她盼的不多,唯盼著這唯一的女兒健康成長,將來有個好歸宿,平平安安活到老,這一生便足矣。

    「阿爹是要去探望瑞王世子麼?阿菀也一起去吧。」阿菀扯著美男爹的衣襟,努力賣萌。

    羅曄自然滿口都道好,康儀長公主本來不同意,擔心瑞王世子正生病,若是過了病氣給身子孱弱的女兒怎麼辦?可當這父女倆同時轉頭瞅她,瞅得她沒了脾氣,只得答應。

    因為還下著雨,怕淋著阿菀,羅曄直接抱著女兒過去。

    依然是昨天的那個嬤嬤過來拜見,見康儀長公主夫妻過來也不驚訝,畢竟瑞王世子病重實在是大事,若是康儀長公主不關心,那才是蠢的。只是,見他們還帶著傳聞中病弱的小郡主過來,不免有些驚訝,畢竟這壽安郡主身子之差,他們也是有所聽聞的。

    「世子好些了麼?」康儀長公主柔聲問道。

    嬤嬤用帕子拭著淚道:「昨晚大夫用了孟藥,溫度終於降下一點了,可是世子至今未醒,無論是灌下的藥汁或是米粥都吐出來,如此不吃不喝的,身子可怎生受得住?老奴真是擔心……」

    康儀長公主又蹙起那雙黛眉。

    等進了屋子,便見神色憔悴、眼含血絲的瑞王妃迎了出來。她看起來精神很糟糕,顯然昨晚一個晚上都沒歇息,連保養得宜的皮膚都顯得黯淡無光。瑞王現下不在,他守至天亮時被王妃勸著去歇息了,而瑞王妃雖然也累,但是這種時候,她不敢閉眼,生怕一閉眼瑞王世子有個好歹。

    康儀長公主詢問過瑞王世子的情況後,便又寬慰瑞王妃幾句。

    瑞王妃精神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是昨晚未休息或者是擔心其他,引了康儀長公主他們進去。

    阿菀抓著她美男爹的手進房,聞到房裡刺鼻的藥味時,忍不住用小手掩著口鼻,不過她自出生起便是個藥罐子,對這味道已是習慣了,並沒有太難受。

    在大人們說話的時候,阿菀好奇地探頭看了下床上的小男孩,發現翻了年就七歲的男孩已經沒有四歲時那副白胖包子的形象,整個人都抽條兒了,變成了個漂亮得難辯雄雌的小正太。閉著眼的時候,宛若天使一般,全然沒有清醒時的那種讓人恨不得吊起來抽的熊樣。

    正當她好奇地打量著當年撞翻她的小霸王時,卻沒想到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小正太突然睜開一雙黑亮的眼睛,被高燒燙得嫣紅的臉頰襯得那雙眼睛黑得磣人,然而眼中又恍似透著尖銳的劍光般鋒利,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人看時,顯得那雙眼睛又大又圓,有點兒像日本的人形木偶花子的樣子。

    娘的,嚇死爹了咧!

    阿菀駭了一跳,正準備後退時,誰知道床上的小正太用一種噬人的眼光古怪地盯著她,然後以一種敏捷的動作跳了起來,惡狠狠地撲到了她身上。

    阿菀的小身板哪裡經得起男孩子這麼兇殘的一撲,直挺挺地往後仰倒了。

    呯的一聲,阿菀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重重地摔到地上,腦袋磕到地板上,疼得她眼淚都飆出來了,而且身上壓著一個對她而言顯得壯實的男孩子,更讓她這副孱弱的小身板承受不住,差點一口氣喘不過來。

    氣竭中,聽到一道虛弱的聲音含糊地說著什麼:

    「阿菀……為什麼你不等我?黃泉碧落……我找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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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阿菀疼得厲害,因為磕到後腦勺,眼前一陣陣發黑,兩耳嗡嗡作響,整個世界天旋地轉,根本無心聽清楚撲倒她的小正太在含糊地說著什麼。

    室內的人也被這突然的一幕驚呆了,甚至來不及反應,就這麼看著阿菀被撲倒在地,兩個孩子滾到地上。

    「啊,世子醒了!」

    直到伺候的丫鬟驚叫了一聲,瑞王妃等人才反應過來。

    一時間,眾人紛紛一擁而上。

    瑞王妃和伺候的瑞王府下人皆是喜極而泣,康儀長公主和駙馬羅曄卻是大驚失色,紛紛上前查看被撲倒在地的女兒,擔心她摔傷了,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只是這人多,一時間大家都推搡成一團。

    伺候瑞王世子的丫鬟婆子想要將壓在女童身上的小世子抱起來,誰知道小小的男孩兒力氣大得驚人,抱著人家小姑娘死死不放,怎麼也分不開。康儀長公主看罷又氣又恨,臉上滑過幾絲隱怒,心裡暗暗後悔答應讓女兒過來,果然這瑞王世子和她女兒八字相沖,每次見面,都要出點兒狀況,應該將他們離得遠遠的。

    「讓開!」

    羅曄將礙事的丫鬟撥開,看到疊在一起的兩個孩子,顧不得多想,怕這地上寒氣入侵讓女兒又生病,便探手將他們一起抱了起來,放到床上。這其間,那男孩兒依然死死地抱著阿菀不放,他的臉蛋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睛半睜半閉,已然是神智不清,而被他抱著的阿菀經歷這一連串的罪,已是呼吸困難,原本蒼白的小臉微微發青,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阿菀!」

    這下子,羅曄哪裡還顧忌什麼身份尊貴的瑞王世子,強行用蠻力將他們分開。瑞王世子到底年紀小,又在病重中,力氣比不得成年男人,當懷裡的人被強行分開,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嘶聲大叫一聲,在這亂哄哄的屋子裡,那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尖銳和莫名觸動人心的絕望,讓人悚然一驚,然後徹底地陷入了昏迷中,唯有一隻小手死死地抓著對方的衣服一角。

    羅曄懷裡的阿菀此時也陷入了虛弱狀態,喘了幾口氣也昏厥過去。

    康儀長公主撲過來,看到女兒的樣子,瞬間眼淚便掉了下來。而羅曄臉色鐵青,用力地扯回被男孩拽著的女兒的衣角,根本不理會對方會不會因此磨傷了手掌心,抱著昏迷過去的女兒掉頭就走,渾然不理這室內的事情。

    因為瑞王世子剛才醒來,瑞王妃及伺候的下人皆高興壞了,無瑕顧及康儀長公主夫妻,忙忙叫外頭守著的大夫進來,整個房間一片繁忙,無瑕理會離開的康儀長公主夫妻。

    羅曄板抱著昏迷過去的女兒,板著清俊的臉,大步往他們居住的院子行去。康儀長公主也顧不得丈夫走得太快,她幾乎是小跑著跟上去,甚至沒理會隨行丫鬟打傘時因速度太快而偏離,讓雨絲落在她的發稍上。

    余嬤嬤沒想到公主和駙馬不過是去探望病重的瑞王世子,哪想回來時卻是抱著暈厥的小郡主回來,駭了一跳,忙讓人去請大夫。

    「這是怎麼了?先前不是好好的……小郡主如何了?」

    餘嬤嬤是伴著康儀長公主長大的宮女,陪康儀長公主出宮後便自梳為嬤嬤,她看著小郡主出生,照顧她長大,在餘嬤嬤的心裡,阿菀比她自己的命還重要。此時看到小郡主臉色發青,一副出氣多入氣少的虛弱模樣,如何不心疼焦慮。

    「瑞王世子醒了,阿菀恰好就在床前,也不知他為何突然起身撲過來,阿菀被他撲個正著,摔到地上。」康儀長公主聲音輕柔,因為憂心愛女,看起來有些脆弱,唯有垂下眼瞼時,眼眸深處滑過幾許痛恨幽冷。

    羅曄將昏迷過去的女兒放在床上,用手輕輕地按放在她的胸口前,為她輕輕地順著氣,看她的呼吸由氣弱遊絲變為平穩,臉色也由青白恢復蒼白後,終於松了口氣,一隻手撐著床沿,支撐徒然頹然抽去力氣的身體不滑倒。

    康儀長公主眼眶發紅,一雙含情目水潤潤的仿佛要凝起淚珠滑落一般,但是臉蛋卻乾乾淨淨的不損絲毫柔美,她這模樣輕易便能勾起人們心中的憐惜之情,恨不得那掛在眼睛裡的淚水流下來,然後親自用手拭去。

    羅曄轉頭看到妻子的模樣,果然心中疼惜不已,探手擁住她削瘦單薄的肩膀,溫聲寬慰道:「阿媛不必擔心,咱們女兒沒事。」

    康儀長公主眼裡的淚終於滑落,羅曄趕緊用帕子為她拭去。

    這時,門口響起了馬侍衛的聲音:「公主,駙馬,大夫來了。」

    羅曄雖然奇怪大夫怎麼來得這麼快,但還是趕緊吩咐讓大夫進來。

    頭髮花白的大夫被丫鬟青煙拽進來,看起來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青煙對長公主和駙馬行禮後說道:「公主,駙馬,這位大夫是瑞王妃派過來的。」

    聽罷,夫妻倆倒是不奇怪了。為了瑞王世子的病,瑞王將這鶴州城所有有名望的大夫都請過來了,沒有治好世子便不讓人走。雖然行為霸道,但礙於他的身份,自然沒人敢說什麼,這些大夫們也只能膽顫心驚地呆在這官驛裡盡力施救。

    現下,康儀長公主的愛女因為瑞王世子之故昏迷,瑞王妃高興世子清醒後反應過來,自然要派個大夫過來看看了。

    那大夫正欲要行禮時,羅曄擺了擺手,讓開了位置,「別多禮了,先給小女看看吧。她剛才摔著了,腦袋磕到地面上,你仔細給她檢查一下腦袋有沒有磕傷。還有,她先前因為重壓閉過氣了,也不知道對她身子有無害處。」

    大夫檢查過後,見公主夫妻倆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也不敢耽擱,馬上道:「小郡主沒事,只是一口氣沒喘上來昏迷過去,待老朽給她紮一針便能醒了。」

    「那就快紮啊!」羅曄急急地道,那急性子,和他溫潤俊美的模樣相差甚大。

    老大夫心裡暗暗擦汗,看了眼旁邊安靜坐著的柔弱美婦人,這位公主倒是好脾氣,才能讓駙馬形成這般急脾氣,公主都不開口,他倒是頂上來了。

    等老大夫紮了針後,又等了下,床上的女孩兒終於幽幽醒來。

    康儀長公主看女兒皺著小眉頭,小手要摸腦袋的樣子,輕柔地將她的小手抓住,自己探手為她輕輕地揉撫著磕到的後腦勺之處,溫聲細語道:「阿菀哪裡難受,告訴娘親,娘親給你揉揉。」

    阿菀覺得後腦勺一抽一抽地疼著,儘管母親的手力氣放得輕了,仍是讓她疼得臉蛋都皺到一起,更不用說身體的其他地方,仿佛先前那個孩子覆壓在她身上導至幾乎窒息的痛苦感覺仍在,呼吸都有些困難。

    想來剛才那一摔,又讓她遭罪了。

    那個小正太,果然還是個熊孩子一個。也不知道他都在生病發燒中,剛醒來怎麼有那麼大的力氣撲過來?難道生病了還這麼熊?

    「娘,腦袋疼……」她有氣無力地說,看了眼她娘親的臉,發現她就要掉眼淚了,便閉了嘴。

    阿菀上輩子遺傳了家族的先天性心臟病,生命中有一半的時間是在醫院裡渡過的,枯燥無味。活到十八歲,終究還是逃脫不了死亡,死後竟然變成了這個世界剛出生的小嬰兒,有了新的父母家人。不過這身子雖然孱弱了一些,但卻沒有天生性心臟病,阿菀對這點還是滿意的。她相信只要自己小心點,這輩子活到老絕對不成問題。

    大夫很快便開好了藥,不外乎是安神止痛的藥,餘嬤嬤親自去抓藥,爾後拿去耳房煎藥了。

    等大夫走後,屋子裡只剩下一家三口,康儀長公主終於冷了臉,「這衛烜果然與阿菀八字相克,每次阿菀和他見面都要遭罪,以後還是讓阿菀離他遠遠的,別見他罷。」

    羅曄心有戚戚,附和道:「阿媛說得是,以後要特別注意了。原本以為他昏迷不醒,帶阿菀去也沒關係,誰知……」然後又搖搖頭,「那孩子小小的,但是力氣恁大,抱著阿菀不放,差點無法分開他們。」想著都心有餘悸,阿菀那般瘦弱的身板,哪經得起那個小子這般撞?

    康儀長公主扯了扯唇角,沒有接話。

    阿菀躺在母親的懷抱裡,聞著她身上的清幽香氣,終於感覺磕到的後腦勺好一些了,方軟軟地道:「娘,我沒事了……」

    康儀長公主見她懂事的樣子,差點又要掉眼淚。若不是她自己身子不好,也不會讓女兒早產,讓她自出生起就體質孱弱,湯藥不離。讓她愧疚又憐惜的是,女兒卻是個懂事的,從小到大不為此哭鬧過,比同齡的孩子要懂事多了,讓她怎能不疼惜。

    等餘嬤嬤煎好了藥過來時,青煙也進來稟報,隔壁傳來消息,瑞王世子終於退燒了。

    「聽起來倒是像阿菀去看了他,才讓他好了一樣,咱們的小阿菀難不成是他的福星不成?」羅曄嗤笑道,到底是因為女兒遭了罪,脾氣再好的男人,此時也有些克制不住。

    「別胡說。」康儀長公主輕斥,不願意女兒和那混世魔王扯到一塊。

    羅曄笑了下,見阿菀乖乖喝了藥,摸摸她的腦袋,溫柔地道:「阿菀記住了,以後離瑞王世子遠遠的,省得又要受他連累。」

    阿菀乖巧地點頭,不用雙親說,她也會遠離那個熊孩子。最可怕的便是這種被寵得無法無天的熊孩子,無論做出什麼事情都有個封建大家長兜著,根本讓旁人無法硬抗,最好的法子就是繞道而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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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 23:58: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世子,靖南郡王府傳來消息,壽安郡主去了……

    將軍,前方有埋伏,屬下去引開他們,您快逃!若是將軍愧疚,他日請將軍為屬下報仇便是!

    主子,請節哀,壽安郡主新婚之夜病發身亡,靖南郡王府以世子嫡妻之尊為她舉喪。

    將軍,皇恩不負,只待來世再與將軍同飲這杯酒!保重!

    瑞王世子,皇上有令,命您速速回京。

    將軍,快逃啊!

    為什麼你不等我回來?為什麼你要嫁他,我到底哪裡不好?為什麼你到死也不肯看我一眼……

    阿菀……

    …………

    ………………

    「阿菀……」

    含糊的呢喃聲在安靜的房內幽幽響起,驚動了室內守著的丫鬟婆子。

    瑞王世子的奶嬤嬤——安嬤嬤驚喜地站起身,走到床邊仔細看了看,見床上的小主子睡得極不安穩,嘴裡喃喃地叫著什麼,眼皮輕顫著,似有要醒來的跡象,頓時喜極而泣。其他丫鬟見狀,也目不轉睛地盯著,盼著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主子快快醒來。

    安嬤嬤只等了會兒,便見床上的孩子終於睜開了眼睛,只是眼神有些呆滯,睜開眼的時候,仿佛不知道身處何方,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床頂上,沒有太大的反應。

    「世子,您怎麼樣了?可難受著?」安嬤嬤拿帕子給他擦了擦小臉上的汗水。

    可是床上的男孩根本沒反應,就這麼愣愣地看著前方,一雙眼珠動也不動,任人呼喚無甚反應,目光渙散呆滯。安嬤嬤和伺候的丫鬟幾乎嚇壞了,以為這次高燒讓他燒壞了腦子,丫鬟嚇得癱軟在地上,想到世子若是燒壞腦子自己將會有的悲慘下場,當即低聲哭泣起來。

    「哭什麼,收聲!」安嬤嬤厲聲喝道,她按捺住心中的焦慮,不願意相信,「還不快去叫個大夫過來瞧瞧?」

    丫鬟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世了,世子,您聽得到嬤嬤叫您麼?」安嬤嬤喚了好幾聲,見床上的孩子依然沒反應,心裡越發的悲傷,伸手又摸了下他的額頭,燒已經退了,臉色雖然蒼白了些,卻已是脫離了危險,為何卻出了這等事情?

    就在嬤嬤悲痛之時,突然聽到床上的孩子用虛弱的聲音叫道:「路平!」

    安嬤嬤一愣,這「路平」是誰?

    正琢磨著時,丫鬟已經將大夫叫過來了。不僅大夫過來了,瑞王和王妃也過來了。瑞王妃才剛歇下不久,只是她睡得並不沉,聽到這邊的動靜馬上驚醒了,匆匆梳洗一翻便過來。而瑞王先前好好地休息了半日,精神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瑞王夫妻進來時,還以為發生什麼事情了,卻未想先前一直昏睡的孩子竟然醒了。

    高大英武的瑞王快步走上前,臉上的喜悅明顯可見,「烜兒怎麼樣了?」

    瑞王妃也跟著上去,看到睜開眼睛的繼子,眼裡也滑過幾許高興,沒有人比她更盼著這孩子快點脫離危險,唯有保住他才能保住自己,不然光是太后那裡就難辦。

    面對眾人的關心,那孩子卻不語,那雙渙散的眼瞳終於有了些許光彩,只是用奇怪的神色看著圍在床前的一群人,目光從面露欣喜的瑞王滑過端莊秀美的瑞王妃,然後是安嬤嬤到大丫鬟纏枝,最後低頭看向自己還帶著肉漩渦的、明顯屬於稚童的手,神色越發的古怪了。

    瑞王看得皺眉,覺得這兒子醒來後竟然沒有因為生病不舒服發脾氣、搞得人仰馬翻才高興,反而在看自己的手,怎麼都覺得奇怪,難道是燒了一天一夜燒壞腦子了?這麼一想,也有些焦急,忙道:「大夫,快過來給世子瞧瞧。」

    被趕鴨子上架的大夫只得湊過來,小心翼翼地給床上那個根本沒什麼反應的孩子把脈,又檢查了下其他方面,方給出了瑞王世子身子還虛弱但是已經脫離生命危險的答案。可是瑞王看起來卻有些不滿,讓他有些膽戰心驚。

    「世子這種情況怎麼?怎地像被嚇失了魂一樣,你再仔細檢查一下。先前燒了那麼久,也不知道會不會燒壞腦子……」

    「王爺!」瑞王妃叫道,哪有這麼說自己兒子的。

    屋子裡被扣留在這裡的大夫們聽得冷汗涔涔,心裡祈禱瑞王世子千萬別燒傻了,不然瑞王怪罪下來,他們也唯有死一途。

    幸好,不待大夫再去查看,床上的孩子已經瞪眼過來,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瞪起來頗有威嚴,甚至在瞬間,讓人感覺到那眼神根本不像一個小孩子,鋒利如劍。

    「滾,別碰我!」

    孩子因為生病而嘶啞的聲音響起,聲音裡充滿了暴戾與嫌棄。不過這種語調對於瑞王府的人來說,那才是正常的,如果他溫文有禮、像脆弱的幼兒一般,那才是不正常呢。

    瑞王見狀,便擺手道:「行了,既然世子無事,便退下吧。」待大夫退下後,瑞王用手揉著兒子的腦袋,哼聲道:「這次算你小子走運,沒有燒壞腦子,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如此不聽話。下次再如此,本王就讓你生病燒死算了。」

    可惜他放的狠話並未起到作用,床上的孩子只是輕飄飄地瞟向他們,用一種遲疑的語氣問道:「父王,路平呢?」

    「路平?」瑞王茫然,然後轉頭看向王妃,「咱們府裡可有路平這個人麼?」

    瑞王妃打理內宅及下人,問她便對了,想了一會兒,很快便道:「王爺,這路平不是先前在鎮南侯府時世子讓帶回來的孩子麼?烜兒看他討喜,便帶到身邊作個玩伴。原就說好,待回到京城,若烜兒依然想要他伺候,再給他簽賣身契。」

    原來是這事,瑞王不甚在意地道:「既然烜兒找他,就叫路平過來吧。」不過是個哄主子高興的下人孩子,瑞王自然不在意,能哄得這小混蛋高興,讓他的病快快好,那才是最重要的。

    路平很快便被人帶過來了,想來是為了讓生病中的世子高興,下人們的行動力非常有效率,根本不會讓主子久等。

    當七歲的路平來到面前時,衛烜看著這個又黑又瘦的小孩子,神色又有些恍惚起來,仿佛看到了二十歲的路平伏跪在他腳邊,用怨恨又悲痛的聲音說:「世子,壽安郡主去了……」

    心臟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仿佛得了心疾之症一般,每每想起那個人,痛得讓他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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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 23:58: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瑞王世子清醒了,整個院子裡都洋溢著一股輕鬆的氣息,伺候的丫鬟僕婦及隨從都覺得生命有了保障。

    可不是嘛,若是世子在這官驛中夭折了,不說瑞王悲痛之下打殺伺候不周的人,宮裡的太后還不知道怎生遷怒呢。所以世子脫離了危險,於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而言,是喜事一件,做事都伶俐幾分。

    只希望這位小祖宗記住這次的教訓,下次別再如此折騰人了。而且他這次病得厲害,也算是遭了一翻罪。

    瑞王夫妻也很高興,瑞王親自吩咐下人做些易克化的食物過來給一天一夜未盡食的兒子,看到王妃慈愛地給因生病虛弱的兒子擦臉的樣子,心裡頗為自得,這嬌妻稚子,很容易讓男人心裡產生滿足感。

    而讓瑞王更高興的是,這次兒子病成這樣,應該很難受,但他卻沒像以往那般鬧騰得讓人不得安生,除了先前找路平時語氣有點不對勁外,其他時候卻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當然,瑞王覺得,或許是他生病虛弱,鬧不起來。

    等兒子吃過東西後,瑞王又叮囑幾句,方攜著王妃離開室內,讓兒子休息。

    出了內室,瑞王妃便將今早康儀長公主夫妻過來探病的事情告知他,臉上帶著歉意說道:「也怪臣妾當時太憂心烜兒沒有注意,才會讓烜兒突然醒來將壽安郡主撲倒在地,讓她當場昏迷過去。雖然派過去探望的人回來說康儀妹妹並不怪罪,但是壽安郡主遭此大劫,也是咱們烜兒的不是……」說著,又歎了口氣。

    瑞王的好心情消減了一些,皺眉道:「康儀她……算了,她到底只有這麼個寶貝女兒,等烜兒好一些,帶他過去給小姑娘陪罪吧。」

    對於瑞王來說,他的幾個姐妹的情況沒一個像康儀長公主這樣的。她是所有姐妹中最平凡無奇的,比起尊榮無限的康平長公主來說差得遠了,但是相比當初捲進奪嫡風雲中的其他姐妹死的死、病的病、貶的貶,她倒是平平安安地長大,然後出宮嫁人了,不好也不壞。

    當然,康儀長公主的身體不算得健康,所以成親至今,也只生了個比她還要病懨懨的女兒,而且據聞她當時難產,大夫說她今後無法再承孕,恐怕此生也唯有一女了。

    可想而知康儀長公主有多寶貝這病歪歪的女兒了。

    這麼一想,瑞王也覺得有點兒對不起這妹妹,他家臭小子害得人家病弱的小女娃差點背過氣,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便叮囑瑞王妃送份禮過去,「本王記得咱們這兒有幾支下麵的人孝敬的幾百年份老參吧?就隨禮一起送過去罷。」

    瑞王妃聽了應了聲是,倒是沒在這方面計較,免得丈夫不喜。不過,她眼睛一轉,便道,「王爺,您也知道烜兒的脾氣,臣妾也不是說他不好,只是他年紀小,性子還不定,到時候若是見壽安郡主……聽說壽安郡主今早被抱回去後,氣息微弱,看著很是嚇人呢。」

    瑞王面上浮現尷尬,王妃說得含蓄,但他如何不知道自己那兒子的脾氣,完全就是被寵出來的混帳。到時候若是見著人家小姑娘,他脾氣上來嚇到地病歪歪的壽安郡主怎麼辦?

    「這……咳,現在晚了,待明日本王有空親自過去看看罷。」

    瑞王妃暗暗地松了口氣,這樣才好。老實說,為著這繼子,她得罪了不少人,若是能避免的話就儘量避免罷。

    ****

     路平膽怯地看著床上坐著的男孩兒,但是卻有些轉不開眼睛。

    雖然床上的孩子因為大病一場,膚色蒼白,神色萎靡,身上也只穿了件月白色繡暗紋的寢衣,披散著一頭濃密的黑髮,看起來簡直就像個過份精緻秀美的小姑娘,唯有眉宇間的倨傲戾氣及那雙不符合年齡的雙眼中滑過的色彩破壞了那份屬於孩童的純真,弱化了過份昳麗的長相帶來的女氣。

    路平到底年紀還小,見識也不多,不太能明白那種神態與年齡的矛盾及反差,只覺得這位新主子長得很好看,卻給他一種很可怕的感覺。

    這種可怕之感比當初在鎮南侯府遇到的那個貴氣又暴躁的世子還甚,至少那時世子給他的感覺只是個屬於被寵壞的孩子,而他生了場大病後醒來,明明看著很虛弱,可是眼神掃來時,讓他嚇得都不敢說話。

    「路平。」

    因為生病而沙啞的童聲響起,路平明顯瑟縮了下,不過仍勇敢地抬頭看向主子,「世子,路平在,您有什麼吩咐?」

    此時,那些伺候的丫鬟嬤嬤都被衛烜趕到外室了,只留下路平一人。雖然不妥,但是因為衛烜的脾氣,眾人也只能順著他的份兒,幸好也不是他要外出之類的,大夥守在門口等著就行了,倒是沒有違背他。

    只是,多少有些奇怪世子剛醒來應該還沒精神,此時需要休息方是,他留下路平難道要一起玩?

    衛烜目光深邃,眼裡滑過幾許猶豫及不確定,甚至懷疑這也許只是個夢。

    明明他在那場戰爭中堅守最後,乃至被萬箭穿心而死,可為何醒來後,身在官驛裡不說,自己也變成了小時候的樣子,父王明顯變得年輕了,安嬤嬤也在,路平更是小時候又黑又瘦的醜孩子的樣子。

    還有,先前他在夢中依稀也見到了同樣是小時候的阿菀,她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唯有那雙眼睛從來沒有變過。隨著年齡的增長,人們的眼神總會發生變化,唯有她,十幾年如一日啊……

    阿菀……

    突然,他又是一怔,呼吸驀地急促起來。

    如果,這是一個夢,他夢回到了小時候,那麼阿菀是不是還在?

    「路平,阿菀呢?」

    路平聽到他的話,有些傻眼了,甚至不太明白,小聲地道:「世子,阿菀是誰?」

    衛烜一愣,難道夢裡沒有阿菀?如果沒有她,這夢有何意義?

    喉嚨澀然,他又問道:「路平,我現在多少歲了?怎麼會在這裡?」

    這回路平倒是機警,馬上道:「回世子,您今年六歲了,上個月是鎮南侯府慶安大長公主的壽辰,您和王爺、王妃去鎮南侯府為大長公主賀壽,不過回京的路上,您因為淋了雨,生了大病……」

    衛烜雙目滑過恍然,他記起來了,小時候確實有這樣的事情。不過,他的記憶裡似乎沒有自己生病的一幕吧?

    「你可知阿菀……不,壽安郡主在何處?」衛烜目光灼灼地問,那個名字從舌尖滑出,讓他心臟徒然一緊,舌尖都帶點酥麻和疼痛,卻甘之如飴。

    那個名字,擁有獨特的魔力,每每叫喚時,都覺得帶著一種特殊的意義與美味,回味無窮。

    可惜,路平卻仍是一臉茫然,差愧地道:「世子,奴才一直跟著趕車的車夫在下人房裡,其他事情不知,也不知壽安郡主是誰,想必是奴才一直在江南,所以沒聽過罷。」

    這也不能怪路平,他只是衛烜在鎮南侯府時遇到的賣身進鎮南侯府的下人,甚至還是個孩子,瑞王妃治下甚嚴,當時瑞王世子病重,大夥都忙翻了,只顧著擔心,哪裡有心情會和個小孩子說?路平又不敢隨意走動,所以什麼都不知道。

    衛烜很失望地發現,現在的路平不是長大後那個能為他解決任何事情的路總管,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可是,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阿菀現在在哪裡,她還好麼?她一定沒有死,而是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只要他去找她,一定能找出她的……

    衛烜再也忍耐不住,直接叫門外的安嬤嬤進來。

    安嬤嬤聽到主子的叫喚,終於松了口氣,進來看罷,見路平站在床邊安然無事,而小主子坐在床上,臉色很糟糕,讓她心裡咯噔了下。

    「嬤嬤,壽安郡主呢?」

    安嬤嬤眼角一跳,以為世子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情,想到先前瑞王妃的吩咐,小心地道:「世子,壽安郡主先前被您撲到地上摔著了,聽說這一摔又讓她傷著了,現在還臥床不起,您……」還是放過她吧。

    安嬤嬤的意思是,讓這小祖宗別去招惹那個可憐的小姑娘了,人家今天被那麼一摔,原本就病歪歪的身體更不好了,看著怪可憐的。可誰知床上的孩子聽到這裡時,臉色大變,眼神凶戾,竟然掙紮著要下床。

    「我要去找她!」

    他要去找她,然後將她永遠禁錮在身邊看一輩子,讓她死也不能離開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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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因為瑞王世子脫離生命危險而恢復平靜的院子再次熱鬧起來。

    所以,這使得原本因為兒子再次清醒而松了口氣、以為終於可以放心地回房歇息的瑞王夫妻再次被驚動了。

    當聽下人來稟報後,瑞王額角青筋突突地跳動著,瑞王妃識趣地沒說話,免得觸了丈夫的黴頭。

    「這個孽障!」瑞王怒喝一聲,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妥衣服,大步走了出去。

    莫怪瑞王如此生氣,他原以為只要兒子醒來就沒什麼事了,而且富貴人家的孩子素來嬌貴,以一個六歲的小孩子的精力,現下還病著,身子有點低燒,需要養個十天半月的,所以就算是個熊孩子想要折騰也折騰不出什麼浪花來。但是他發現,他顯然還是小瞧了自家這個慣會來事的熊兒子。

    瑞王妃也忙忙跟過去,心裡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衛烜病還未好,身子也虛弱著,怎地要鬧著去隔壁找壽安郡主?難不成他記得今兒早上的事情,心裡遷怒壽安郡主?這麼想,竟然覺得是那個孩子會做得出來的事情。

    等他們到了衛烜住的廂房,便見穿著寢衣的男孩兒正準備出門,周圍的人根本攔不住他。當然,有太后寵著,皇帝護著,恐怕這個世界上,也唯有瑞王這作老子的能管教他一二了,其他人哪裡能攔得住?

    看到瑞王夫妻過來,安嬤嬤等伺候的人都松了口氣,唯有又瘦又黑的路平傻愣愣地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

    「這麼晚了,你還病著,要去何處?」瑞王不悅地道。

    衛烜看也不看他,而是就要邁腳出門,被他父親一手拎住提了回來。高大英武的男人,又是在軍營中時常練習射騎的,拎著個小孩子就像拎雞崽一樣,輕輕鬆松。

    周圍的人看得瞠目,暗暗作好了心裡準備,等著呆會世子要和王爺鬧起來,這是慣常見的事情了。除了宮裡的皇上世子還給點面子,對著這父親平時想鬧就鬧,因有太后護著,瑞王就算氣得要死,也只能瞪幹眼,然後讓他溜走。

    可是這回,出乎意料的是,男孩兒並沒有鬧,只是抬頭看向他父親。那張臉蛋仍是蒼白中透著點嫣紅,可見高燒雖然退了,但是仍在斷斷續續地發著低燒,而那雙眼睛閃現著明顯的迷茫之色,抿著幹躁的唇,屬於男童的聲音說道:「父王,我要去找壽安郡主。」

    瑞王看他的樣子,也覺得他估計病還沒好,腦子糊塗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便耐著心道:「你找她作甚?人家小姑娘為了你受了大罪,難道你還想去找她晦氣?這裡可不是宮裡,你皇祖母也不在,看本王能不能收拾你!」瑞王習慣性地便開始凶起來。

    熊孩子不凶不行,這是瑞王這作父親的經驗之談,可惜好像從來沒有效果。

    「我要去找她……」他重複地說著。

    瑞王皺眉,覺得他腦子一定燒糊塗了,當下直接將他拎了回去。可誰知就要回房時,就見他劇烈地掙紮起來,嘴裡重複著:「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聲音嘶啞,一遍遍地叫著,由機械變成了淒厲,令聽者不由皺眉。

    「混帳東西!你找她作甚?今天她受你連累還不夠麼?你欺負個小姑娘算什麼男子漢?給本王好生歇息,養好身體。等你病好了,你不想去本王也會押著你去給她陪罪!你康儀姑姑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名義上她還是你表姐,要放尊重點,別當是下人隨便都任你欺負!」

    一旁的瑞王妃看著丈夫鎮壓繼子,聽他開口便言壽安郡主是世子的「表姐」,便心知王爺對先前的事情有愧,所以雖與康儀長公主兄妹情份不深,但是這會兒卻願意給她一個面子。

    衛烜被按壓制在床上,聲音漸小,只是依然滿臉迷茫,不知今夕是何夕。

    如果這是夢,為何不讓他去找阿菀呢?父王為什麼要阻止他?

    瑞王見他突然安靜地躺著,神色迷離,以為他終於安靜了,吩咐人好生看著他,便攜王妃離開了。

    可是,瑞王很快又再次被驚動了,原因是那熊兒子竟然拖著病體去爬窗!!!

    「你到底想要作甚?」瑞王脾氣本就急躁,現下見這兒子生病了還如此鬧騰,比在宮裡還要厲害,氣得差點想要將他塞回已逝嫡妃鄭氏的肚子裡當作沒生他。

    衛烜看著再次出現的父王,明白若是沒征得他同意,恐怕無法踏出這房間,便道:「父王,我想去見表姐。」這麼說時,他發現父親的神色和記憶中的一樣,似乎對他的識趣滿意,雖然覺得這夢著實古怪,太過清晰了,並不影響他的判斷,所以,他難得地道:「兒子會和表姐好生道歉的!」

    道完歉後,死也要抓著她,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

    聽到這話,整個屋子裡的人都驚呆了,最驚訝的還是瑞王妃,總覺得這繼子有點兒不對勁,可是仔細看去,還是那個孩子,雖然神色平靜,但從那眉宇中依然可見凶戾倨傲之色。

    瑞王只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你有這個心便好,不過現下天色已晚,康儀他們應該歇下了,過幾天待你好些再去罷。」到底是自己兒子,對他還是抱有幾分希望的,以為他認識到了錯誤。

    顯然瑞王忘記還有一個詞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不,現在!」他現在就要去見她,然後抓住她!

    想到若是自己去遲了,她又要消失了,衛烜神色又開始幾翻變化,最後一臉凶戾猙獰。

    這是他的夢,誰也不許再搶走她!

    瑞王又皺眉,見兒子神色殘暴,忍不住歎了口氣,探手抄起他,大步走出去,「行,本王就允你一回,看了她後就馬上回來!」

    「王爺!」瑞王妃驚呼出聲:「烜兒還病著,不宜見風,小心再燒起來……」

    瑞王聽罷,又扯過一旁的披風將懷裡的孩子裹起來,繼續豪邁不羈地走了。

    隨從匆匆地跟上,瑞王妃暗暗咬牙,只能也跟上去。

    雨已經停了,不過天上無月光,夜色幽深,空氣泛著秋雨過後的沁冷,一陣夜風吹過來,呼的一聲透著一股令人瑟縮的涼意。

    瑞王步子大,走得極快,掌燈的隨從緊追而上,羊角宮燈有些悠晃,燈火明明滅滅。

    很快便到了驛站中康儀長公主落宿歇息的院子。

    已經歇下的康儀長公主夫妻被人叫醒時還有些不悅,等聽聞是瑞王拜訪時,夫妻倆面面相覷,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不過瑞王身份不同,康儀長公主也不敢讓這位皇兄久等,所以忙忙地和駙馬起身打理好自己,便去花廳見客。

    等康儀長公主夫妻來到花廳時,當見到瑞王夫妻還有瑞王懷裡用披風裹著的孩子時,夫妻倆都有點兒傻眼。

    這是什麼情況?

    瑞王有些尷尬,笑了一下,厚著臉皮說道:「康儀,這是為兄那不成器的長子,他……咳,他很愧疚今兒早上害壽安摔倒的事情,所以這會兒特地帶病過來給壽安賠罪了。」

    聞言,康儀長公主夫妻倆都覺得瑞王在逗他們呢,所有知道瑞王世子的人,都不會認為他會認錯這種美好的品德,死不認錯才是他該有的態度。

    瑞王妃聽到丈夫這麼說,臉皮也抽搐了下,顯然沒想到王爺臉皮這麼厚。

    而這時,衛烜看著變得年輕的康儀長公主夫妻,只覺得這個夢越來越真實了。可是他已然無法想太多,身體還在發低燒,先前喝的藥效已發作,正侵蝕著他的判斷力,加上腦袋一陣陣暈眩,若不是一股執念支撐著他,他早就暈厥過去。

    他咬了下舌尖,鐵繡味在舌尖泛開,疼痛讓他清醒了一些。

    看著記憶中的兩人,衛烜也如同記憶裡的每一次對夫妻倆露出一個笑容——他們是阿菀的親生父母,他從來不吝於對他們展露微笑,只盼著他們能改變主意讓他多親近阿菀,而不是在暗中阻擾。

    「康儀姑姑、姑父,今兒的事情是我錯了,我去給阿菀陪罪好不好?」他討好地說。

    眾人:「……」

    這簡直是見鬼了,這個小霸王竟然懂得道歉了?

    康儀長公主也有點見鬼的感覺,在她心裡,對瑞王世子印象從來不好,儼然是個被長輩寵壞的孩子,整個大夏朝恐怕無人有他那麼大的脾氣了,長大後定然不成器。可是現在這個孩子,竟然用討好的語氣和他們道歉。

    在一陣沉默中,康儀長公主瞬間衡量了得失,馬上柔聲笑道:「難得烜兒有這個心了。只是阿菀現在已經歇下了,她身子不好,今兒還暈了一回,若現在冒然將她叫醒,她的病情會加重的,還望烜兒體諒呢。」

    說完,康儀長公主原以為他會不依不饒,卻見他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自己,眼珠子特別地黝黑,兩頰邊浮現的病態紅暈襯得那雙眼睛格外的詭譎,在燈火中閃爍著莫名的眸色,瞬間讓她背脊泛上了一股不知名的寒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衛烜得不到答案會發脾氣時,誰知道他卻垂下頭,用平靜的聲音說:「康儀姑姑說得是,那我明天再過來找阿菀。」

    這下子,所有人心裡都覺得這真是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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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3 00:0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下了兩天的雨,天終於放晴了。

    阿菀早上醒來時,聽到了院子裡的鳥叫聲,在丫鬟為她穿妥衣服後,連頭也不梳,便歡快地下床,撲到窗前探頭往外看,果然看到院子裡的一棵歪脖子桃樹的枝頭上正停留著幾隻早起的鳥兒,在那裡歡快地叫著。

    天空已不復先前的灰色調,露出了清透的湛藍色彩。藍天白雲下,整個世界被水洗得煥然一新,枝頭上染上了秋意的葉子都顯得格外的乾淨,跳躍在枝頭上的鳥兒色澤並不豔麗,但卻給這一個世界添加了一種輕快活潑的色澤。

    阿菀趴在清晨微涼的窗口前看著院子裡的風景,一臉津津有味。

    上輩子她身體不好,室外活動全都是被禁止的,大多的時候都是被關在屋子裡靜養,所以養成了她對外面的世界十分嚮往。可惜這輩子的身體仍然不太好,有點兒風吹草動的就要生場大病,使得她長至快七歲了,依然是呆在屋子裡的時間比較多,即便這三年跟著父母下江南,同樣能看的風景也挺少的。

    所以,即便官驛的院子裡的景致很單調,無甚可看,依然讓她看得很喜歡。

    丫鬟青煙拿著梳子過來給她梳頭發,無奈地道:「郡主,早上的風涼,您還是快點回去吧,讓奴婢將窗關了。」

    仿佛在印證著青煙的話一樣,一股挾帶著寒意的秋風吹了進來,她的毛孔都能感覺到那股寒意。

    阿菀雖然有點兒不舍,不過知道自己的身體確實不行,便乖巧地應了,自己爬下靠窗的小榻,落到地上。

    青煙和青枝一人忙伺候小主子梳頭洗漱,一人去將窗戶掩上,然後過來一同伺候。正忙碌著時,卻見在康儀長公主身邊伺候的餘嬤嬤過來了。

    「嬤嬤,早安。」阿菀坐在榻上,由著青煙為她潔面,朝餘嬤嬤軟軟地說道。

    餘嬤嬤笑著回了聲,伸手接過青枝絞幹的熱毛巾,待青煙為阿菀潔好臉後,便用熱毛巾為她擦去臉上的水珠,力道不輕不重,讓阿菀的臉感覺到十分舒服。

    「郡主,公主讓您今兒在這裡先用早膳再過去。」余嬤嬤為阿菀邊整著臂釧,邊說著。

    阿菀奇怪了,「怎麼了?」

    餘嬤嬤看她奇怪的樣子,有些為難要不要說,生怕嚇著她,畢竟小郡主昨兒早才因為瑞王世子而受了罪,又生生多喝了一天的苦藥汁。公主還擔心那事兒會讓她產生心理陰影,特特吩咐別讓瑞王世子見到阿菀。只是,餘嬤嬤也有些擔心,若是瑞王世子堅持要過來找他們小郡主,誰能阻止?除非不怕得罪瑞王和太后。她家公主說來雖是公主之尊,卻從來不是個得寵的那個,比起瑞王世子在宮裡頭的臉面差多了。

    這世間之事本就是這樣,臉面這種東西,都是看宮裡的那位聖人看心情給的,就算想掙也看他們給不給。

    想罷,餘嬤嬤歎了口氣,見阿菀堅持著,感覺有點兒頭疼。

    阿菀眼睛轉了轉,見餘嬤嬤一臉難色,如何都不肯說,聯想一下這兩天的事情,便明白了,恐怕這事情與隔壁院子裡住著的瑞王世子有關吧。

    「嬤嬤,瑞王世子如何了?」阿菀由人將她抱到炕上,穿著繡花鞋的雙腿在半空中悠晃著,繡花鞋上的珍珠綴成的流蘇也跟著一晃一晃的,灩灩生輝。

    聽到阿菀的問話,餘嬤嬤下意識地打量她,發現她臉上並沒有懼怕閃躲,頓時松了口氣,沒有被嚇著就好。如此,倒也不用避諱太多了,便道:「聽說昨晚上還有點兒低燒,休養了一夜,今天應該退燒了吧。」

    見餘嬤嬤並不想多說,阿菀便點點頭沒繼續問。

    丫鬟很快便將阿菀的早膳送了過來,沒有和父母一起用膳,阿菀也並不在意,畢竟她的身體不好,有時候天氣一變化,連門也不能出,便只能自己在房裡用膳。她也不是真正的幼兒,不會因此而哭鬧之類的。

    阿菀自己坐在炕上,在丫鬟的伺候下,拿著調羹慢慢地吃著小廚房特地給她做的燕窩粥,途中吃了兩塊蓮藕蜜糖糕和奶油松釀卷酥,便覺得肚子有點兒撐了。

    她雖然吃得依然很少,可是看在青煙和青枝眼裡,比昨天多吃一塊點心,也算是好胃口了,兩個丫鬟都笑眯眯的。

    可是,阿菀還沒有放下筷子時,便聽到了外面傳來了一些聲響,隔得有點兒遠,聽得不太仔細。

    想著有公主娘親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兒,就算有大事,也和她一個六歲的身體病弱的小孩子沒什麼關係。阿菀繼續淡定地坐著,將筷子往一塊做得紫釅釅的山藥糕一戳,然後舉到面前放到鼻子下嗅了下味道,發現這味道又香又糯,比她上輩子吃的絲毫不差,並且味道更純,沒有添加什麼色素或者其他東西。

    雖然這個世界有諸多不方便,但是在吃食上,一切食材皆是純天然,用這些純天然的食材慢慢地滋養著身體,活到七老八十應該是可以的吧。

     「呯」的一聲,半掩著門突然被人粗魯地推開了,然後一道身影跑了進來。

    室內伺候的丫鬟目瞪口呆地看著跑進來的人,儼然是個小男孩,一時間甚至沒想明白這別院裡怎麼會有個小孩子跑過來。

    而那個男孩根本沒理會室內其他人的反應,他的目光從進來時,便緊緊地盯著高高地坐在炕上的阿菀,眼睛劃出幾許扭曲瘋狂的色彩,速度不停地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阿菀的——腰!!

    因為阿菀坐在炕上,距離地面有一段距離,抱人的男孩也只是個六歲左右的孩子,身高不夠,所以只能堪堪地摟住了坐在坑上的阿菀的腰,而不是將她整個人都抱滿懷。不過他抱住後,竟然直接將阿菀從炕上搬了下來,然後馬上改變姿勢,將她整個人熊抱在懷裡。

    他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快得大夥根本反應不過來,直到阿菀被他掂起腳搬下炕來個熊抱後,青煙驚叫了一聲,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就要上前分開他們。

    「世子!」

    後頭追上來的另一個又瘦又黑的男孩叫了一聲,同時也提醒了室內伺候的丫鬟這個正對她們郡主熊抱的孩子的身份。能讓人叫「世子」的,便是隔壁院子裡的瑞王世子了,這讓她們頓時有些遲疑,猶豫著還要不要上前分開他們。

    昨晚上打更時間,瑞王帶著生病的瑞王世子過來要找壽安郡主的事情,伺候的丫鬟們都是清楚的,不過康儀長公主怕阿菀嚇著,所以下令瞞著她罷了。原本今兒早康儀長公主還怕衛烜不死心會過來,便沒有讓阿菀出去,可誰知千防萬防,這熊孩子竟然直接摸過來了。

    能在康儀長公主眼皮子底下摸過來,也算是厲害了。

    阿菀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這個突然跑進來就熊抱住她的孩子的力氣恁地大,竟然讓她掙紮不開,只能努力仰起頭來讓自己保持呼吸頻率,然後伸出小手撕扯著像只八爪章魚一樣死死地抱著她的孩子,氣急敗壞地叫道:「快點放開我!」

    「不要!」男孩子悶悶的聲音傳來,「死也不要!」

    阿菀:「……」

    阿菀以為他是在說孩子氣的話,發現他和自己差不多高,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罷了,並不怎麼在意,繼續扯著他的手,「先放開我。」

    「不要,這輩子你休想我放開你!」

    阿菀:「……」

    不對啊,這種語氣怎麼這麼怪?

    就在她疑惑不解時,禁錮著她的男孩的手勁終於松了一些,然後在她松了口氣以為可以解脫時,誰知道他一隻手按住她的後腦勺,他自己隨之將額頭貼了過來,死死地摁著她的頭與他額頭相貼,讓她被迫看進了一雙閃爍著莫名情緒的瞳眸中。

    不過,這雙眼睛的主人怎麼表情那麼寒磣可怕呢?

    更可怕的是眼睛的主人深深地鎖住她的雙眼,對她露出一個嗜血扭曲的笑容,用詭異陰森的語氣說:「阿菀……我從地獄爬回來了。」

    「……」

    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脊椎處蔓延而上,讓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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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3 00:01:2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康儀長公主臉色微微發青,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將那股氣給咽了下來。

    駙馬羅曄的神色也不太好,將手中慣常用來把玩的琉璃珠丟到桌上,珠子與桌子相撞時發出錚的清脆聲響,那錚然之聲仿佛直擊人的心房,讓跪著的馬侍衛等人心臟也跟著跳了跳。

    「瑞王世子是如何進來的?難道你們連個小孩子都發現不了?」康儀長公主問道,想到今日只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摸進來,若是他日有什麼宵小摸進來對她女兒不利……不敢想像後果。

    作母親的,總會仔細一些,就生怕發生丁點意外。今日的事情,確實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馬侍衛冷汗刷的一下透了出來,他心裡暗暗叫苦,也不知道那瑞王世子是怎麼摸進來的,等發現時,人已經進去了,直接闖到了小郡主居住的廂房裡。因對方的身份尊貴,莫說他一個小小的侍衛,就是這裡的任何一個人,也不敢對他動手。

    也因為如此,所以康儀長公主才會如此咽不下那口氣。女兒阿菀長至六歲,兩次遇到衛烜都出了事情,讓她覺得衛烜與女兒估計是八字相沖,她動不得衛烜,那麼最好的法子是將兩人隔得遠遠的,已然決定今日若是天氣不錯,便啟程回京,想來依瑞王世子的病情,還需要再休息幾日方可啟程,屆時不同行,也不會再碰到。

    可誰知,這衛烜病還沒好呢,就自己帶著個小孩子一起偷溜進來。以一個小孩子來說,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偷溜過來,也算是有點兒本事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雖然康儀長公主質問的語氣很輕柔,可是室內的人依然駭得連呼吸都瞬間停了一般,無一人敢應答。

    還是駙馬羅曄打破室內的寂靜,他先是道:「公主莫要生氣了,先派人去通知瑞王來領人罷。」然後對又對馬侍衛等人道:「這次是你們失職,先下去領罰吧。」

    駙馬的話不啻於天籟之聲,馬侍衛趕忙應了聲,暗暗擦著冷汗退下了。

    等馬侍衛離開後,羅曄拉著妻子的手起身,溫聲說道:「阿媛別氣了,讓他們記住這次教訓便是,想來以後他們不會如此怠忽職守。咱們一同過去看看阿菀吧,也不知道世子會不會又和阿菀鬧起來。」

    作為一個愛女如命的父親,羅曄真是擔心衛烜那廝控制不住脾氣,阿菀的身子那麼弱,可經不起他的折騰。至於其他,都不是大事,在他看來,都不是什麼大事。

    康儀長公主微微蹙了下眉,看了眼丈夫的神色,咽回了出口的話。

    等夫妻倆到達女兒居住的廂房時,便見到屋子裡伺候的丫鬟正緊張萬分地守著,而對著門口的炕前的兩張繡墎上,坐著兩個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孩子,而其中的男孩正用他的爪子死死地抓著穿著襦裙的女童的手,讓她無法掙脫。

    看到這一幕,康儀長公主再次皺眉,總覺得那衛烜有點兒不對勁。

    相比康儀長公主的懷疑,羅曄目光往女兒身上瞅,發現她除了臉色依然蒼白些外,完好無損,終於松了口氣,心情也回來了,溫聲道:「世子怎地過來了?你是來找阿菀?」想著昨晚這孩子帶病過來說要給阿菀道歉,羅曄突然覺得這孩子也不是那麼無可救藥的。

    阿菀看到自家父母進來,同樣也松了口氣,頓時轉頭用大眼睛巴巴地看著自家父母,希望他們快來救救她,至少將那個從闖進來開始就緊抓著她不放、此時正用那雙寒磣人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的小正太弄走。

    想起先前這孩子陰森詭異的話,阿菀就覺得這孩子有毛病。

    聽到羅曄的話,那個從進來開始眼裡除了阿菀便看不到旁人的男孩終於有了反應,轉頭看了一眼長公主夫妻,突然朝他們露出一個天真可愛的笑容,「姑母、姑父,我來找表姐玩,順便和表姐道歉。」

    「……」

    即便昨天晚上經歷過一次了,現下聽到這話眾人依然覺得不可思議,再看他天真可愛的笑臉,雖然因為生病之故臉色有些蒼白倦怠,卻無損於他過份精緻的好容貌。

    這和傳聞中不符啊,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你真的和阿菀道歉?」羅曄也有些不可思議,他走到兩個孩子面前,略略彎腰看他們。

    衛烜點頭,眼中滑過幾縷異芒,臉上的笑容依然天真又可愛,「是啊,我昨天病糊塗了,聽嬤嬤說姑姑和姑父、表姐好心去探望我,可是我卻害得表姐摔倒了……姑父,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病得糊塗了,完全沒印象。對了,我可喜歡表姐了,怎麼會傷害她呢?」

    衛烜的容貌遺傳了已逝的瑞王嫡妃鄭氏,極為出挑,雖然還是個孩子,從他的五官輪廊儼然可窺見未來的風姿儀度是何等的卓絕。他長得比一般孩子要壯實,臉上還帶著可愛嬰兒肥,這模樣使他看起來更討喜。出挑的容貌,再配上此時他天真可愛的神態,以及討喜識趣的話,再冷硬心腸的人也要軟化。

    阿菀幾乎要瞪凸了眼睛,這畫風不對啊,怎麼可能一下子由詭異恐怖的正太畫風扭轉成了天真可愛的孩子畫風?要不是這小正太依然用他的雙手緊緊地禁錮著她,她都要以為先前的事情是她的幻覺了。

    更讓她絕望的是,她那個性子較為天真的父親一下子相信了這個小正太的話,竟然軟化了。媽媽呀,老爹太單純了,果然不能信,公主娘你要挺住啊!

    康儀長公主確實沒有丈夫這麼單純,不過她也鬧不懂衛烜在搞什麼,衛烜快要七歲了,對於從宮裡出來的孩子來說,七歲已經不算是孩子了,即便衛烜就如同被人寵著在蜜罐子長大一樣。當然,康儀長公主也知道以衛烜現在的身份,也無須要搞什麼陰謀。

    掃了眼衛烜死死抓著女兒的那雙手,康儀長公主的眉心又跳了跳,面上卻溫和地道:「烜兒的病還未好,這早上的氣溫還冷著,你自己跑過來小心又要發病了。現在感覺如何,好些了麼?」說著,她掃向那群伺候的下人,神色雖然溫和,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你們是怎麼伺候主子們的?就讓他們坐在這裡吹風?」

    青煙忙帶著其他丫鬟婆子過來請罪,低眉順目地受了主子的斥責,也不為自己辯解。

    發落了下人後,康儀長公主又恢復了溫柔的神色,走上前來,將自己保養得宜的手輕輕地搭在衛烜還有些發熱的小手上,笑道:「這一大早的,烜兒應該還未用膳吧?既然來了,便在姑母這兒一併用膳罷。」

    衛烜抓著阿菀的手緊了下,然後方任由康儀長公主不著痕跡地將他和阿菀的手分開。他低垂著頭,視線盯著兩人的手,看著阿菀脫離他的手時松了口氣轉身投入她娘親的懷抱,神色又猙獰了幾分,等抬起臉時,已然恢復了平靜。

    「姑母,烜兒留在這裡陪阿菀表姐一起用膳,不想回去喝苦苦的藥。」他撒嬌一樣地說。

    阿菀眉頭跳了跳,窩在她娘親懷裡疑惑地看他,發現他雙眼澄澈,眼神清亮,看起來就像一個正常又可愛的孩子。

    康儀長公主笑了笑,便又吩咐下人去取一份早膳過來。

    衛烜跳了起身,他正好伸手抓著旁邊的羅曄的衣袖,對他軟軟地道:「姑父,抱我上炕頭和阿菀表姐一起坐好不好?」

    羅曄唯有阿菀一女,這些年正是父愛氾濫的時候,看到這麼可愛又討喜的孩子,自然樂得抱他,已然忘記了昨天早上還因為這個小霸王害得阿菀摔倒時的氣怒。

    阿菀縮在公主娘懷裡,看到她爹的神色,便知道他被那個小正太收買了,頓時有點兒發愁。她覺得這個小正太實在是聰明,竟然知道他們家三口人中,羅曄是最容易攻克的物件,三言兩語地為自己的行為開脫後,還順便在她老爹心裡刷了把好感。

    雖說古人早熟,可是這個小正太未免太聰明早熟了吧?

    正想著,發現被抱坐在炕上的小正太又看了過來,瞬間那雙烏黑如墨的眼睛滑過如狼般恐怖的森然寒光,讓她的心臟不爭氣地跳動了幾下。

    娘的,果然不是她的錯覺,這個小正太很詭異可怕啊!

    就在下人將膳食擺上來時,接到消息的瑞王夫妻匆匆忙忙地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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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3 00:01: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瑞王大步走進來,所有見到他的人都可以看到他額頭突突跳動的青筋,英俊的臉龐繃著,可見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好。

    瑞王妃緊隨其後,後頭跟著一群丫鬟隨從,個個低眉順眼,雖然儘量掩飾自己的神色,但依然可觀出他們有些慘白惶恐的神色,顯然對於瑞王世子先前的失蹤仍是心有餘悸。

    自從一大早地發現世子不在房裡後,伺候的安嬤嬤等人嚇得幾乎魂飛魄散。這事實在是隱瞞不得,只好硬著頭皮稟到瑞王那兒,可想而知,瑞王自然大發脾氣,命人速速去尋找。幸好,康儀式長公主很快便派了人過來說世子在他們這裡,才免了整個院子裡的人鬧得人仰馬翻。

    雖然不知道一個還在生病中的小孩子是怎麼瞞過所有人的視線跑到隔壁去的,但是人找到了就好,其他的等見到人再說。瑞王妃嚴厲地處置了那些伺候不周的下人後,方才匆匆忙忙地和瑞王過來接人。

    他們過來時,守院的侍衛婆子早得了吩咐,行了禮後便帶他們過來。

    瑞王到達一處廂房,剛進去便看到自己那個生病了也不安份的熊兒子此刻竟然乖巧地坐在炕上由下人伺候著用膳,康儀長公主夫妻坐在另一邊,其中還有一個眉宇看起來帶點嬌怯病弱之相的可愛小姑娘,不必說,那小姑娘便是康儀長公主的獨生愛女壽安郡主了。

    以瑞王的身份,他自然不會過多地關注一個時常不在京城的公主之女,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壽安郡主,看了一眼視線就移開了,一雙眼睛帶點惱怒地瞪向坑上的兒子。

    可是沒等他開口發作他胡鬧,那兒子已經開口了。

    「父王,我過來給表姐道歉了。」

    瑞王聽得心口一堵,沒想到這兒子竟然是認真的,他仔細看向衛烜,發現他臉色依然蒼白,但是精神已經好了很多,看起來也不像昨晚那般病得糊塗不清的樣子。只是,瑞王覺得那口氣怎麼也咽不下來,總覺得這兒子不可能這麼乖巧,這不合理啊。

    康儀長公主夫妻在瑞王夫妻進來時也忙起身同他們見禮。

    見長輩們這樣,阿菀自然不可能真的像個無知的孩童一般什麼也不做,便由父母抱下炕,似模似樣地行了一個禮,用嫩嫩的蘿莉嗓叫道:「見過七舅舅、七舅母。」

    可愛粉嫩的小蘿莉素來討人喜歡,瑞王見她像個小大人的樣子挺有趣的,便不理那個讓他堵心的熊兒子,對阿菀笑著:「你是壽安吧,昨天的事情是烜兒的錯,讓你受委屈了。」說罷,往身上摸了摸,發現出來得太急,忘記帶禮物了,便將身上掛著的一枚玉佩取下來給外甥女作見面禮。

    阿菀看向公主娘,見她點頭了才接過,「謝謝七舅舅。」

    瑞王摸了摸她的腦袋,說了聲好乖,便對康儀長公主道:「康儀,今兒打擾你了,烜兒還小不懂事情,請你多包涵。」

    瑞王這話說得十分的順溜,顯然已經重複了無數遍。不過想想也對,有這麼個熊兒子,雖然有太后皇帝罩著,可是若得罪了一些宗室及有身份的大臣,作老子的怎麼樣也得去意思意思地陪個罪吧?所以這種話瑞王已經說得習慣了,裡面的內容也是千篇一律,真心倒是沒有多少。

    康儀長公主臉皮抽搐了下,嘴上卻客氣地道:「七皇兄言重了,烜兒今兒來這裡挺乖巧的,並沒有打擾什麼。」然後她體貼地道:「烜兒病還未好,便讓他先在這裡用完膳再回去罷。」說罷,又讓人給瑞王夫妻上茶。

    瑞王見她給面子,臉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許多,當下不客氣地坐下,擺明著就賴在這裡了。

    阿菀臉皮也跟著抽搐了下,覺得這位深得文德帝信任的瑞王臉皮挺厚的,雖然他風風火火地過來接人了,但是開口斥責兒子胡鬧的語氣也只是意思意思罷了,仿佛只要他沒事一切好說話,這也太隨便了,怎麼當父親的?而且對他們的態度也有些敷衍,雖然看得出來他也是在意兒子的,可是總是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不過這也不能怪瑞王,康儀長公主行事低調,素來不出眾,公主與皇子之間交涉也不多,瑞王對這個皇妹並不熟悉的,若不是這次回京在驛站中恰巧遇著,想必這個皇妹在他心裡也不過是個稱號罷了,根本沒什麼印象。

    「烜兒怎麼樣了?可還燒著?」瑞王妃沒有丈夫的寬心,忙過去詢問繼子表現一下賢良慈愛,原是想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看看溫度降了沒有,誰知道正拿著調羹喝粥的男孩卻偏首躲開了她的手。

    瑞王妃一時間有些尷尬,雖然有點兒惱怒衛烜不給面子,可是瑞王還在,她也只能咽下這股氣兒,當作沒發生。

    「母妃放心,我好多了。」衛烜冷淡地說道。

    瑞王看得皺眉,斥道:「好不好不是由你來說,讓個大夫過來瞧瞧罷。」心裡還是有些擔心他一大早就自己跑出來吹風的事情。

    衛烜沒說話,而是低頭慢吞吞地喝著棗熬粳米粥,時不時地拿那雙眼睛看向依在康儀長公主身邊的阿菀,甚至看她一眼便吃一口,讓阿菀懷疑自己其實就是他配粥的小菜。

    這麼一想,又打了個寒顫,往公主娘親那兒縮了縮。

    大夫很快過來了,給主子們行禮後,便過去給瑞王世子請脈檢查,半晌說道:「世子的燒已經退了,只是這身子還虛著,須得養上幾天才好,藥也還要繼續喝的,方能褪除病根。」

    小孩子的抵抗力弱,大夫這樣說也正常。只是看衛烜今兒一早就跑這邊來,活蹦亂跳的樣子,實在是不需要休養的樣子。

    大夫很快便下去寫方子抓藥了,衛烜還在喝粥,速度奇慢無比,瑞王見狀,也只能按捺住自己坐在這裡等,康儀長公主等人皆得作賠,順便聊起了康儀長公主夫妻這幾年在江南遊玩時所見之景,這倒是合了羅曄的脾氣。

    衛烜的速度放得再慢,也有吃完的時候。

    瑞王見狀,便道:「今日打擾了,也不知康儀你們幾時起程回京,到時候也好一起結伴同行。」因著感謝這位皇妹,所以瑞王便欲與他們同行,好親近親近。

    衛烜聽罷,便抬起頭,雙目盯著自己父王。

    「這個……便在這一兩日罷。」康儀長公主斟酌著道:「原是因為下雨才暫宿在官驛中,今兒雨停了,只是路上應該還不太好走,怕是要等個一兩天罷。皇兄應該知道,阿菀的身子弱,妹妹捨不得讓她受苦,這路上有點兒顛簸,妹妹都捨不得。」

    瑞王理解地點頭,他看了兒子一眼,又道:「那行,若是天氣好,咱們一起回京,恰好也讓烜兒休養個把天。」不給康儀長公主再說的機會,又對坐在炕上的衛烜道:「烜兒,走了。」

    誰知衛烜卻推開正給他用巾帕擦臉的安嬤嬤的手,道:「父王,兒子還未給表姐道歉呢。」

    所有人一聽,臉皮又抽搐了下,原來你真的是當真了?

    衛烜不理其他人,下了炕後走到阿菀面前,拉住了她的手,雙目緊緊地盯著她的雙眼,一字一句地道:「表姐,昨兒對不起了,我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說著,附上一個天真可愛的笑臉。

    阿菀差點被這小正太的笑容閃花了眼,果然小孩子正常的時候,真的很可愛。可是和那張笑臉不符的是,那雙眼睛特麼的可怕啊啊啊!!

    「沒關係。」阿菀勉強地道,「世子不必放在心上。」所以快點走吧,這種詭異的小正太,她實在是不想打交道啊。

    雖然阿菀覺得自己有這種心態很孬,竟然對一個小正太避之不及,可是誰叫這衛烜從早上出現起就顯得太過詭異,阿菀每每對上他的眼睛,總有種頭皮發麻之感。她覺得自己的直覺是對的,還是遠離這個孩子方為上策。

    衛烜看著她,雖然她的神色與平時差不多,因著身體自幼不好,最忌喜怒哀樂等情緒過大,使得她小小年紀的養成了一副小老太太般平淡的模樣,可是他對這個人太過熟悉了,如何不知道她平淡的表像下是巴不得自己快點走,好與她無幹係。

    看她依然如記憶中的樣子,他的眼裡又浮現難以克制的扭曲瘋狂,終於忍不住又撲了過去,然後雙手死死地抓著她的肩膀,對著那張嫩嫩的蘿莉臉蛋啃了下去……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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