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翡胭]將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61
發表於 2016-8-8 16:5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章 事成

  周乳娘還是很忐忑,她和小虎子無家可歸,這裡便是他們最後的容身之處了。

  若是有點什麼不好,五夫人不要她了,那接下來的日子可要流浪街頭了。

  可接下來她聽到了什麼?

  五夫人笑意盈盈地問她有沒有再找個伴的打算,覺得廚房的管事劉師傅如何?

  周乳娘震驚萬分,過了良久才反應過來,五夫人這是打算給她做媒?

  劉師傅是誰,她還是知道的,不只掌管了五房的廚房,還是有間辣菜館的榮譽主廚,負責開發新菜系的大手。

  他雖然年紀不輕了,可從前卻沒有成過婚,身家清白,積蓄豐厚。

  聽說他還在外頭置辦了產業。

  五房那些年輕漂亮的小丫頭們都用炙熱的眼神盯著劉師傅呢,就是別的院子的丫頭們覬覦他的也不少。

  周乳娘想了想,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這樣炙手可熱的劉師傅,五夫人怎麼會想到介紹給她這樣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

  說到改嫁的事,她亡夫過世一年半多了,若是按照鄉下的習俗,這時候改嫁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再說,她夫家的那些人巴不得她嫁得遠遠的,從此再不回去,好永永遠遠地霸佔了她亡夫留下來的那幾間破舊的瓦房,那些人也不會跳出來管她。

  寂寞的夜裡,周乳娘也偶爾想要身邊有個堅實的肩膀可以依靠,所以五夫人說的時候。說不心動,那一定是假的。

  可小虎子還不到一歲,她這頭又一顆心都撲在了怡兒身上,暫時卻沒有那樣的精力和精神頭,去想改嫁的事。

  尤其是,對象是受到眾多美貌小丫頭追捧的劉師傅。

  周乳娘不由自主地便有些膽怯了。

  她低著頭想了半天,遲疑地說道,「五夫人一番好意思。我心裡十分感激。可是,我也有自己的顧慮。先說我的情況,我是個寡婦,還帶了個幼小的孩子,沒有娘家人依靠,等於就是一株無根浮萍......」

  時下娶妻,都講究要娶那種五福俱全的,父母在堂,有兄有嫂。家族興旺昌盛的。

  就算是在僕役之間通婚,那些孤零零一個的,也不比有家有口的容易婚嫁。

  周乳娘覺得自己五福之間。一份福都沒有占上。自己根本配不上劉師傅。

  她想了想,繼續說道,「再說,小虎子還這樣小,五夫人自己也帶孩子,所以曉得養大一個孩子有多麼不容易。小虎子的父親雖然沒有功名,可好歹也曾讀過書,我還是想著將來若有機會,要讓這孩子讀書的……」

  這年頭,要培養一個讀書人可得花費不少銀錢。

  若是只是將小虎子隨便餵一口飯養大。那自然不愁,可若是要悉心栽培。那劉師傅能有這個度量花費那些錢財嗎?

  並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夠為了妻子帶來的拖油瓶這樣打算的。

  尤其是,劉師傅還年輕,她年紀也不大,將來總是要有自己的孩子的。

  周乳娘就是害怕,等將來再生了孩子,小虎子就沒有了將來,與其如此,倒還不如她一輩子不嫁,靠著自己的努力在這府裡紮根下來,好好做事,然後供養他。

  崔翎聽明白了周乳娘的顧慮,頓時對這個衣著樸素的女人敬佩起來。

  若是尋常的女子聽到有這樣好的機會,早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撲上去了吧?

  可周乳娘卻肯靜下心來好好考慮,除了為自己的小虎子考慮了將來,也設身處地站在劉師傅的立場上想到了許多問題。

  她的目光便一時溫柔下來,笑著對周乳娘說道,「若是劉師傅不介意你是個寡婦,他喜歡小虎子,打算視若己出,也肯和你一起好好地培養這孩子讀書呢?那你,願意不願意考慮這門婚事?」

  周乳娘目光裡充滿了不可置信,但她曉得五夫人從來不會說瞎話。

  這麼說來,這親事,或許是劉師傅自己的主張?

  她想到這些日子來偶然能在院子裡碰到那個雖然矮小卻十分敦厚的男人時,他臉上露出的善意微笑,他還總是在她忙碌的時候搭把手。

  從前她覺得這不過是碰巧,沒有放在心上。

  難道卻真的是?

  周乳娘覺得心中忽然像是小鹿亂撞般地悸動了,臉上不自覺爬上兩朵紅暈。

  她低著頭沉默良久,終於輕輕點頭,「嗯,若是他肯,我自然也願意的。」

  這便是答應了。

  崔翎終於鬆了口氣,總算是不負劉師傅所托,給他找到了一個老婆。

  周乳娘這個人,平時接觸下來,不只是個細心體貼有愛心的,從和她今日言談來說,還是個懂得換位思考,除了自己,也考慮別人的女人。

  劉師傅又是自個看上的,所以這也算是一門良配了。

  女人都有喜歡做媒的天賦,她頭一次當紅娘,就很順利地成功了,頓時有一種自豪感湧上心頭。

  因曉得周乳娘是和府裡簽的活契,並不算賣身為奴,所以她的兒子小虎子將來是有資格參加科考的。

  是以,崔翎便向周乳娘保證,「小虎子和我家珂兒差不多大,將來若是珂兒啟蒙讀書時,也讓他一塊兒跟著先生讀書便是了,正好還能跟珂兒有個伴呢。」

  她想了想又問道,「那你平日裡帶著珂兒時,小虎子都放哪?」

  周乳娘回答,「我那個遠房親戚,就是泰安院的容嬤嬤,她和她的兒媳婦輪流著替我帶著,最近五爺和五夫人白日裡親自帶著怡兒小姐,我得空時也會去看看。」

  她倒是老實。絲毫沒有遮掩抽空去看自己孩子的事實。

  崔翎便道,「那何必那樣麻煩呢?你就把小虎子帶過來,和怡兒珂兒一道養著,左右屋子裡那麼多的丫頭婆子,就多一個小人兒還照看不過來嗎?」

  她笑著說道,「這樣孩子們能有個伴一塊兒長大,是個好事呢。」

  周乳娘受寵若驚,但細細想了下。還是覺得這樣的法子最好,既能不給好心收留了她還給介紹了工作的親戚添麻煩,又可以自己帶著小虎子,可謂是兩全其美。

  她連忙謝過,「五夫人的恩情,我……我沒齒難忘。」

  這件事就這樣輕鬆愉快地解決了。

  到了第二日,劉師傅曉得了結果,立刻前來謝恩。

  當然,他不是空手前來的。而是帶了一份他自己新研發的新菜,「五夫人,這是我在您水煮牛肉和水煮魚片的基礎上。研製的水煮蝦。味道還不錯,您嘗嘗?」

  如今已經是十一月的天了,盛京城早已經入了冬。

  大寒天的,活蝦簡直就是稀罕中的稀罕物,不知道劉師傅從哪裡搞來了這麼一鍋子,還將之做成了水煮蝦。

  崔翎自然驚喜萬分。夾起一個放入嘴中,那種柔嫩的口感,鮮滑的滋味,隨著辣椒的濃烈香氣在嘴邊綻放開來,成就一種絕美的享受。

  這種極致的美味。真心比任何金銀珠寶擺在她面前,都要更令她歡喜。

  她高興極了。「這些活蝦是從哪裡搞到的?」

  劉師傅傲嬌地挺著小胸脯說道,「先前五夫人您讓我出去多和從前結識的同行來往,恰好有一個從前也在御膳房當過差,叫小孟。」

  他笑著繼續說,「小孟手藝不行,總得不到給皇上娘娘們做菜的資格,覺得在宮裡頭沒意思,就花了銀子通融了一下出了宮,他前些年得了一注財,就在盛京城的邊界那處的村子裡買了一大塊地,卻不和人一樣種地,搞了個什麼魚莊。」

  崔翎雙目微亮,「魚莊?」

  劉師傅笑著點頭,「是啊,小孟做菜沒有什麼天賦,但養魚養蝦卻十分在行,他的魚苗都是從南邊運來的,如今雖然冬天寒冷,可他的魚塘裡卻還有新鮮的魚蝦。」

  他指了指盤中蝦,「這是我從他那裡花了高價買來的,特地想要謝謝五夫人成人之美,給我老劉解決了終身大事。」

  崔翎笑了起來,「我也只是那麼一說,是你自己條件好,又有誠心,周乳娘才會答應下來的。」

  她頓了頓,卻認真說道,「不過,你和周乳娘成婚後,可要真心實意地對小虎子好,就算將來你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也不能忘記今日你對周乳娘的諾言。」

  劉師傅神色也一下子嚴肅起來,他鄭重地說道,「五夫人放心,我很喜歡小虎子,早就下定決心要當親生的養,不會有變故的。」

  他順便也拜託道,「我和阿惠商量過了,成親的時候就找上三五好友喝一頓酒就行,到時候還要勞煩五爺和五奶奶做個見證。等成了親,我們還是住這裡,日子也還像原來一樣過,您看如何?」

  崔翎卻道,「你們成了親,自然是要住在一處的,否則倒像個什麼?」

  她想了想,「怡姐兒最是好帶,她不黏人。這樣吧,我叫人再去尋個奶娘,周乳娘我就重新給她安排其他的活計,你看如何?」

  劉師傅連忙擺手,「阿惠若是曉得因為和我成親,要丟掉和怡姐兒相處的機會,一定不肯嫁給我了。五夫人,我說真的,還是讓阿惠帶孩子,她心細,對怡姐兒又是一片真心喜愛,也做熟了,重新找來的人總也比不上她熟練。」

  他態度十分堅持,崔翎想了想,便也只好先就這樣,「那好,我再找周乳娘商量一下吧。」

  她剛送走了劉師傅,木槿就來回稟,「安寧伯府世子夫人來了。」

  崔翎皺著眉頭,世子夫人?大伯母?

  一向和她沒有半點來往的大伯母,來找她卻是為何?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62
發表於 2016-8-8 16:59: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一章 請求

  安寧伯府的世子夫人姓趙,是先前的廣陵侯獨女。

  老廣陵侯沒有兒子,便過繼了侄子當嗣子,前些年過世之後,便由侄子繼承了爵位。

  如今的廣陵侯襲爵之後,對世子夫人十分照顧,諸事都堅定地站在她身後,兩家來往十分親密。

  世子夫人便親上做親,將次女嫁給了廣陵侯世子,如此她的地位便越加穩固。

  有了娘家的倚仗,儘管安寧伯世子崔成林好酒色,常在外頭沾花惹草,但對趙氏卻十分尊重敬畏,絲毫不能影響趙氏在世子心中的地位。

  加上安寧伯夫人早就將府中管事的權利交給了世子夫人,所以趙氏手握重權,是當之無愧的名門長媳,向來就十分端著。

  崔翎和趙氏的關係並不親近,當然在崔家,她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和誰都不親密。

  不過,對於這位大伯母,她的印象還算不錯。

  至少在趙氏主持中饋的日子裡,對五房和她的日常供給,一向都十分大方,只有多,沒有少的。

  要知道,崔家人口複雜,連祖父的兄弟還住在府裡,僅僅靠著俸祿是很難養活那麼大一家子人的。

  換了別的人家,平素用度能克扣就克扣了,能做到按時按份例地給已經不錯,哪裡還能像大伯母那樣,時不時地增加一點?

  可儘管這樣,趙氏親自找上門來,卻還是讓崔翎有些驚訝了。

  自從她嫁到袁家之後。和大伯母趙氏之間就沒有了任何聯繫。

  那回她去西北,崔家也沒有派個人來問問,後來她生孩子那般兇險,安寧伯府也只是隨例送了些應景的禮物來。

  如今,朝中變故已經平定,也算得上四海升平,趙氏卻上門要見她……

  崔翎百思不得其解,心裡想著。無事不登三寶殿,大伯母前來,定是有事要求她了。

  她整了整衣衫,對著木槿問道,「已經請了世子夫人去正堂嗎?」

  木槿隨即回答,「是,世子夫人先去拜見了老太君,現下正從泰安院過來呢。」

  雖然已經分了家,因為住得近。等於還在一個宅子裡,所以不論是誰上門,總是要先拜見一下老太君。請個安問個好。這已經是慣例了。

  崔翎聽了,便點了點頭,徑直往正堂方向走去。

  等她到了正堂門前,恰好遇到剛從泰安院過來的趙氏,便福身行了禮,「見過大伯母。」

  趙氏顯然是有求於人。臉上便帶著親切的笑容,「咱們家九姑奶奶看起來氣色不錯,比先前在閨閣中時豐腴了一些。」

  彼此寒暄兩句,崔翎便讓著趙氏進了屋坐了下來。

  天氣略有些冷,因為平素裡沒有什麼人來拜訪。所以為節能計,正堂這裡是不點炭的。

  趙氏覺得屋子裡一陣寒涼。倒似是比外頭還要更冷,不由縮了縮肩膀。

  她笑著說道,「原該早些過來看看九姑奶奶的,只是家裡事多,一直抽不出身,到今日才有空來。」

  頓了頓,她又道,「來時我也問過你母親,但你父親近日身子又不好了,她忙著伺候你父親,便不能來。」

  崔翎皺了皺眉,「我父親又病了嗎?」

  自從那回和崔成楷開誠佈公的交談之後,已經又過了好幾個月。

  她原以為崔成楷解開了心結,心情會輕鬆一些,身體自然要好起來的。

  更何況,如今先帝已經駕崩,雖然沒有親手為羅氏報仇,可也差不了太多,總算也是大仇得報,正是該揚眉吐氣的日子,崔成楷怎麼會病?

  崔翎嘴上說著恨他,但心裡到底還是關心的。

  所以便細細地問了趙氏崔成楷的病情。

  趙氏倒也不煩,認真地回答了,「五弟自從前些日子大病一遭之後,不知道怎麼了,就得了一個咯血的毛病。」

  她歎了口氣,「原先天熱的時候倒還好,最近天氣冷了,他咳嗽得厲害,便時常咯血,這幾日聽說是大口大口地吐。請了太醫,給開了藥劑,直說將養著,但一直不見好。」

  崔翎眉頭皺得更深了。

  聽趙氏這說法,崔成楷這毛病倒像是支氣管咯血,可她到底不是醫生,不好光憑三言兩語就斷定病情,也只能乾著急。

  趙氏見了崔翎臉上的愁雲,倒像是鬆了口氣。

  她笑著安慰崔翎,「九姑奶奶也不必擔心,你父親有宮裡頭的太醫們管著,只要遵醫囑按時吃藥,等天氣暖和了,總能好起來的。」

  崔翎想了想,的確乾著急也沒有什麼用處。

  假若她真的不放心,大可以跟太醫打聽一下崔成楷具體的病症,然後想個法子治好這毛病,光是在這裡發愁,完全沒有用。

  如此,她心下釋然,便沖著趙氏微微一笑,「有大伯母看顧著,我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想了想,又問道,「那大伯母今日來是……」

  趙氏倒也不扭捏,她覺得開場的鋪敘已經足夠,崔翎也已經主動問起,便直截了當地進入了主題,「也沒有什麼,只是跟九姑奶奶打聽個事兒。」

  她笑得越發慈祥溫和,「聽說新帝打算要在列世勳貴中甄選新后,不知道九姑奶奶這邊可曾聽說過什麼消息?」

  崔翎詫異問道,「甄選新后?」

  她隨即搖了搖頭,「五郎最近一直閑賦在家,沒有出門,我也沒有聽別人提起過這些,倒是當真不知道這件事。」

  這倒是真的。

  自從新帝登基之後,她和五郎就沒有再出過門。

  整日裡抱著兩個孩子嬉笑打鬧,不然就是去三哥四哥那裡串門。二嫂從寧州府過繼來的嗣子年紀也不大,偶爾也會聚在一塊兒玩。

  整個鎮國公府袁家其樂融融,都享受著孩子帶來的天倫之樂,根本沒有這個閒情逸致去理會外頭的事,更別提是新帝的八卦了。

  不過,趙氏顯然是不信的。

  盛京城人盡皆知,袁五郎是和新帝一起長大的發小,打小就是十分要好的朋友。雖然未必形影不離,但感情深厚卻是一定的。

  雖然袁家沒有承認,新帝似乎也沒有什麼明面上的表示,但人人都深信,此次若非鎮國公府鼎力相助,新帝要登基未必可以那樣順利的。

  所以,趙氏以為,像新帝要選后這樣的大事,袁家是一定知道的。

  身為袁五郎的妻子。崔翎不僅知道,也許還能在新帝面前說兩句好話也未可知。

  儘管心中很是確認,但崔翎既然否認了。趙氏自然也不好拆穿她。

  她笑著說道。「還以為九姑奶奶知道呢。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你十五妹,聽說也在新后的名單之上。我此來不為別的,就是想請九姑奶奶若是方便,能不能請姑爺到皇上面前說道說道,給說說情。」

  崔翎這才徹底了然了趙氏的來意。原來是為十五妹說情。

  安寧伯府的十五小姐崔芙是長房的麼女,趙氏三十好幾的時候才生的她,十分寶貝,一直都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什麼都想給她最好的。

  就連選婿。大伯母也是想要給她最好的,所以才將目光放到了年輕英俊未婚的皇帝身上嗎?

  母儀天下的皇后之位。的確……很誘人呢!

  但十五妹不是才剛滿十四歲嗎?

  新帝比五郎略小了幾個月,很快就要二十一歲了,這年齡差距是不是略有些大了呢?

  趙氏見崔翎沉默不語,以為她不肯,便有些急了。

  她連忙說道,「九姑奶奶別怪大伯母說話不好聽,你十五妹不論如何總和你是一家,若是她能夠……到時候你面上也有光不是嗎?」

  崔翎睜大眼睛說道,「大伯母的意思我懂,可立后之事,關乎社稷蒼生,並不是五郎隨便說說就作數的。」

  她頓了頓,「新帝是個有主意的人,若是外臣干涉,恐怕反而不好。」

  其實她很有些不懂,看大伯母的樣子像是極其疼愛十五妹的,可若是真的疼愛女兒,又怎麼捨得將人送到宮裡頭去?

  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除了名頭好聽,內裡的辛酸又有誰知道?

  像之前的姜皇后,除了手中弄權外,哪裡可曾過過一天舒坦自在的好日子?

  就說她手中的權利,最後不也還是一命歸西,塵歸塵,土歸土了嗎?

  大伯母這樣非要送十五妹入宮,也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麼邪,別的不提,就直說十五妹是自小在家裡嬌養長大的,那樣的性子到了宮裡頭,真的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就算五郎說的話真的在新帝面前能有一點分量,她也不同意這樣做。

  更何況,五郎和她,如今真是躲還躲不及,哪裡還傻不拉幾地硬往新帝面前湊?

  所以這個忙,她是一定沒有辦法幫的。

  趙氏聽了顯然有些失望,但她並不死心。

  她訕笑著說道,「這些我也是曉得的,也沒有想要別的,只是希望若是有機會,九姑爺能在皇上面前替十五妹多多美言兩句,這便就夠了。」

  盛京城名門貴族指甲,適齡的女孩兒太多了。

  若是以往,大夥兒還未必有這樣積極地推自己的女兒入宮,可新帝不只年輕,還十分英俊,原本就是盛京城的姑娘們人人都嚮往的人物。

  如今后位虛懸,後宮猶空,不少人便都起了心思。

  十五妹的競爭太激烈了,她才想到要走一走崔翎和袁五郎的門路。

  趙氏下定了決心,如此明顯的拒絕也只當聽不到,「還望九姑奶奶可以放在心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63
發表於 2016-8-8 17:0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二章 避寒

  崔翎能說什麼呢?

  自古後宮女人的命運,如同腳履薄冰,或如在高空之中走繩索,須當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絕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否則便要從雲端跌落,輕則攆入塵泥,重則粉身碎骨。

  前朝軒后死得那樣慘烈,姜皇后用三尺白綾了斷性命,就算是怡寧師太甚至當今太后,也不過表面風光,內裡總熬不過永夜孤寂。

  一入宮門深似海,再回首已百年身,可還是有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崔翎不曉得想要成為盛朝國母是十五妹崔芙的心願,還是大伯母趙氏的一意孤行,但這個請求她卻不能答應。

  笑話,新帝已經不是從前的九王,為了避嫌,袁家躲還躲不及,哪裡有貼上去對未來皇后的人選指手畫腳的?

  她撫了撫額,輕輕笑道,「大伯母真是說笑了,我家五郎身上沒有一官半職,沒有君上召見,連宮牆的門都進不去,哪裡有資格對皇上說這些?」

  趙氏見她說得如此透徹,但崔翎卻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終於有些輕微惱意。

  但她到底是伯府長媳,素來都十分謹慎自持,今日能為了崔芙矮下身段如此哀求,已經算是破釜沉舟,如今見對方不吃這套,便也收起了那份懇求。

  她面色驟然一黑,神情也比方才更生硬了些,「既然如此,那便是我白來了一趟。叨擾了九姑奶奶的清淨,還望不要見怪。」

  話不投機半句多 。崔翎看出來趙氏情緒的變化,卻也莫能奈何。

  首先,她對安寧伯府崔家的人沒有特別的感情,不會因為大伯母未曾欺負過她就特別地熱情,她不是那樣容易就掏心掏肺的人。

  其次,她很反對拿女兒的終身幸福去換家族富貴的那種父母,就算趙氏是真心希望崔芙能夠成為盛朝最尊貴的女人,可這裡卻又有幾分對女兒的真心?

  說白了。還還是為了自己。

  所以,這場交談便很快地冷場,最後無疾而終。

  等木槿送了趙氏出去之後,崔翎終於忍不住長歎一聲,「大伯母真是鬼迷心竅。」

  背後傳來五郎疑惑的問句,「什麼鬼迷心竅?出了什麼事?」

  崔翎轉過身來,看到五郎左右手的臂彎中各抱著一個孩子,完全一副資深奶爸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她一邊問著,一邊把怡兒接了過來,「我說大伯母。她指望著能讓十五妹當皇后呢。」

  五郎挑了挑眉。「真巧,昨兒二表叔也來找我說情,想叫石家八表妹甄選皇后。」

  他嘖嘖歎了兩聲,「我早就說了,以皇上的人品相貌,后位空懸不說。連個正經的娘娘都沒有封過,恐怕滿京城的姑娘都盯著呢。」

  有志氣非皇后不當的姑娘不多,更多的是想,就算當不成母儀天下的皇后,也還有貴德淑賢四妃墊底。了不起還有嬪,還有昭儀美人之類的。空位置可多了。

  崔翎笑著說道,「看來人人都以為咱們和皇上關係親近,是能夠左右皇上最後決定的人,昨兒是二表叔,今兒是我大伯母,指不定明日又有誰要上門來說情呢。」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那些人啊,都太小看皇上了。皇上若不是個有主意的人,怎麼可能走到今日的地位?」

  由皇弟成為皇帝,這其中需要不知道多少艱辛,又豈是就靠幾個臣子的推動就成的?

  說到底,皇上能有今日,他心中若毫無野心是不可能成就的。

  這樣一個人,對皇后的人選一定早有主意,怎可能叫人像提線木偶一般扯著走動?

  五郎連連附和,「是啊是啊,皇上他向來都很有主意,他決定了的事,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

  他吐了吐舌頭,「越是像我這樣和他親近的人,這種時候才越是需要避諱,不管誰來說情,哪怕是我親媽來了,都沒有門兒。」

  崔翎聞言一臉黑線,心想若是真的婆婆來了,那就不得了啦,虧他都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說話還那樣不著調。

  她忍不住當胸捶了五郎一拳,「好了啦,說這些沒用的話幹嘛?還不快想想到底要怎樣躲開這些撓人的拜訪,總不能緊閉大門裝不在吧?」

  五郎想了想,忽然眼神一亮,「裝不在確實不大好,可咱們可以真不在啊!」

  他笑嘻嘻地說道,「當初分家的時候,東山半山腰上有一座別莊,是我幼年時常去的,祖母偏心,就給了我們,你還記得嗎?」

  崔翎點了點頭,「東山別莊,倒是記得。」

  她嘟了嘟嘴說道,「聽祖母說,那地方是避暑的好所在,若是盛夏去可涼快極了。但你看,現在是冬季呢,山裡頭可冷了。」

  既然是要躲出去,那肯定不能撇下這兩個孩子,自然是要一家人一塊兒出去的。

  那半山腰最寒冷的別莊,兩個大劈情操倒是忍忍便罷了,可孩子受不了那樣的寒氣,會著涼生病的。

  再萬一老太君也受不了那些人,聽聞五郎和她要出去,也想跟著一塊兒去呢?

  老的太老,小的又太小,住山上太不適宜。

  五郎卻毫不在意地笑笑,言語間還頗有自得,「翎兒,這個你就有所不知了,山上當然比這兒冷一點,可咱們的東山別莊可是在地下埋了火龍的,到時候等廚房那一燒,整個莊子就都暖了起來,一點都不比這兒差。」

  他比劃著形容那地龍,「也不知道你見過沒有,就是建造的時候在地底下埋了管道,連通莊子裡的屋子,只要廚房那一有燒柴,那熱氣就隨著管道通向了屋子裡,上哪都暖暖的。」

  崔翎聽得目瞪口呆,心想這不就是暖氣嗎?

  在這距離現代文明一千年左右的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就發明了這個?

  這真真是太偉大太厲害的一件事了!

  她連忙瞪了五郎一眼說道,「有這樣的好事你不早點說?這幾天越發冷了,我都所在屋子裡不想出來,早知道東山別莊還有這等妙處,咱們就早點過去避寒了。」

  五郎笑著說道,「這不是沒有想起來嗎?」

  他連忙喊了槐書過來,叫槐書先快馬加鞭去別莊叫人收拾一下,將火先生起來。

  崔翎聽五郎吩咐得仔細,猛然想起東山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她狐疑地問道,「東門書院是不是就建在東山腳下?」

  五郎點頭,「對呀,東門書院原是在東街上,但十幾年前,院長決定要擴大規模,就將書院移到了東山腳下,占了很大一塊地方呢。」

  他猛然想起什麼,瞪大眼睛問道,「你上回叫我去打聽東門書院的一個誰,翎兒,你不會是……」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五郎的神色立刻緊張起來,「那次我事兒多,也沒有仔細問你,到底你要打聽那個人做什麼,可別是什麼看上了人家小白臉,那不行!」

  崔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喂喂,你在想什麼啊?我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還能看上誰?再說了,什麼小白臉能有我家夫君英俊不凡?」

  五郎立刻鬆了口氣,不過,不對,崔翎誇獎他的話裡,好像有點不對勁。

  他隨即醒悟過來,不依地道,「啊,翎兒,你太讓我傷心了,竟然說我是小白臉!你夫君我如此英偉的男子,和小白臉有幾文錢關係?不行,我要蓄鬚,我一定要蓄鬍鬚!」

  五郎是武將出身的呢,武將最忌諱別人說自己是小白臉了,男人嘛,就是要粗獷,要英偉,要孔武有力。

  崔翎這樣形容他,這簡直比直接說他不夠男人還要令人傷心。

  面對這樣在自己面前越來越幼稚的一個男子,崔翎也無可奈何。

  她歎了口氣說道,「好了好了,我告訴你,不過你首先要保證不能生氣,也不能追根究底,更不能發表自己的意見,你只要按著我們的吩咐做下去就行,可好?」

  如此不平等的條約,換了別的男人一定不會答應。

  可五郎卻受妻子壓迫慣了,連具體的內容都沒喲挺清楚,就直接點了頭,「你說!」

  崔翎得到了保證,就說,「咱們的悅兒那日去護國寺降香時看中了一個人,後來曉得男人是東門書院的老師,因不曉得名字,所以我才叫你去打聽打聽。」

  她想了想,又道,「當時你只是應了我,可這都過去多少日子了,那人到底叫什麼,是什麼來歷出身,家中還有幾口人,可曾打聽清楚了?」

  五郎聽了,緊緊地皺起了眉頭,「翎兒,不是我潑你的冷水,這件事不大妥當。」

  他輕輕拍了拍崔翎肩膀,神情越發認真,「悅兒不論如何都是國公府嫡長女,她將來要嫁的也一定是門當戶對的家族繼承人,東門書院的老師,在身份地位上就不匹配了……」

  婚嫁一事,高嫁低娶,門當戶對最好。

  就算袁家不在乎身份,願意肯將捧在手中的嫡長女嫁給一個一窮二白的書院老師,可對方也未必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啊。

  崔翎卻道,「所以我才叫你去打聽啊,那人若身家清白,或許還有機會的。千金難買有情郎,悅兒上了心,就算不成,也總不能一點努力都不做吧?」

  她忽然歎了口氣,幽幽說道,「夫君,你就聽我的,先去打聽打聽再說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64
發表於 2016-8-8 17:0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三章 景容

  悅兒的真正身份,崔翎不能和五郎說,所以為什麼一定要找到東門書院那位老師的原因,也就只能蒙在她心裡。

  她心裡很清楚的,不論那男人是否是軒帝重生,悅兒只有嫁給他才會快樂。

  可門第和出身,真的是懸在他們面前很重要也很難逾越的一道溝塹。

  如今,她唯一可以祈禱的是,希望那個男人出身不要太差,哪怕是寒門小吏之子,包裝一下,也總能是官宦之後。

  五郎聽了臉色仍然不大好看,但因為崔翎臉上滿是懇求,他先前又答應過她,這才勉強沒有繼續說什麼。

  他頓了頓,道,「咱們這回去東山別莊,我原本還想帶著悅兒的,現在看來,還是不帶為妙。這孩子,真是叫人操心……」

  崔翎抱著怡兒,不方便去拉五郎,只好拿臉去蹭他,「我曉得你一時很難接受,可是相信我,我有必須要站在悅兒一邊的理由。」

  她頓一頓,眼神認真地說道,「假若你肯找悅兒好好談一次,就會發現那孩子的心有多麼地堅決。就算,就算你覺得真的不合適,那麼也總要讓她親自看看哪裡不合適,才好叫她全然死心,五郎,你說對嗎?」

  其實崔翎也有想過,盛朝的男女大多早婚,往往民間比貴族男女的婚嫁年紀還要小一些,十四五歲就娶妻的男子也不少,說不定那個老師已經成婚了呢?

  再或者,那人雖然頂著與前朝軒帝一模一樣的容貌。可是性子卻是南轅北轍的,甚至還有些品性上的瑕疵,完全就不入流。

  那樣的話,悅兒說不定也會有所鬆動的。

  畢竟現在,連人都沒有看清楚,也沒有過任何來往交際,只憑藉驚鴻一瞥,如何能夠斷定一個人的性子人品?

  若這回去的東山靠近東門書院。那崔翎覺得還是應該帶著悅兒一塊兒去,說不定能有個重新認識那人的機會,是好是壞,最後都由悅兒自己決定。

  果然,五郎聽了之後,沉吟片刻,終於肯點頭,「也好,那就帶上悅兒。我親自跟她說。」

  這年頭,盛京城的小姑娘也有奔放地對他說非君不嫁的話,可誰都知道那只是小女孩一時的迷戀。真正到談婚論嫁。還是要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沒有私定終身的道理。

  五郎自己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便覺得悅兒的想法很有些不對頭。

  再說悅兒只是看了一眼,就對那個東門書院的老師產生了感情,這種說法他實在不能接受。

  一眼能看到什麼?除了那個男子的外貌外,就沒有別的了。

  他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疼愛的大侄女竟然是個直看中外貌的膚淺的孩子,這叫他有一點揪心。

  崔翎瞥了瞥嘴。心想,五郎這心態多半有些岳父知道女兒談戀愛了的心情,悅兒還只是侄女呢,他就這樣,這將來若是怡兒談婚論嫁時。他還不知道要怎樣焦躁呢。

  不過這一次是她不靠譜在先,這些損他的話。她也就不好意思說了。

  如此,等回了藏香園,崔翎便叫桔梗先收拾了行囊,並兩個乳娘和孩子們的東西一起,先叫人搬到了車上。

  然後小夫妻兩個再一道去泰安院見了老太君,問她老人家要不要一道去東山。

  老太君倒是想,但這幾日太后總請她進宮說話,她估摸著跑不開,便就笑著擺了擺手,「你們小夫妻兩個去吧,等到了夏日,我再一起。」

  雖然大盛朝變了天,換了皇帝,但對於太后娘娘來說,她仍然還是慈安殿皇太后,在身份上並沒有什麼區別。

  只不過,從前她只是徒有虛名,如今這太后的位置可才算是坐得踏實。

  新帝可是太后娘娘一手帶大的兒子,雖然沒有從她的肚皮裡爬出來,可交到她手上的時候才剛出生沒有多久,她也算是含辛茹苦地把他養大的。

  當初若不是為了他,她也不會將家族和身家性命都壓在了先帝身上,助他的兄長登基稱帝。

  在感情來說,新帝和太后就是一對母子,真真切切的母子,親母子。

  所以,太后娘娘如今才算是找到了自己在後宮中真正的歸屬和位置。

  當然,與此同時,她手中掌握的權利也不同了,如今的慈安殿皇太后,可是統領後宮說一不二的主兒,就是在皇上面前,她也是說得上話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后娘娘地位不一樣了,心情自然也好。

  這人呢,心情一好,身上那些雜七雜八的毛病也就不藥自醫了,像太后娘娘原來有些頭痛腦熱,身體倦怠,四肢酸軟無力啊,這會兒全都沒了。

  太后不必纏綿病榻,精神又好,自然便就寂寞了起來。

  可如今皇上還沒有立后不說,整個後宮空蕩蕩的,連個女人都還沒有,太后無聊,就只好折騰宮外的老太君,隔三差五,就要請老太君進宮說話。

  先是她這些年來的憋悶史,到如今如何揚眉吐氣,然後再到皇上選妃立后的事,反正逮著什麼話題就跟老太君閒扯,不到夜深絕不放老太君回家。

  若不是不好留宿外人,太后娘娘一準就要霸著老太君不放呢!

  崔翎曉得老太君不方便,便也不好勉強,好吧,其實老太君不去正好趁了她的心意,若是帶著老太君一起,那麼悅兒的事,肯定就沒有辦法進行得那麼順利。

  倘若叫心細如髮的老太君看出了點什麼端倪,那就肯定更不好收拾了。

  看五郎的反應就知道了,老太君雖然慈愛,但悅兒的婚嫁可是原則性的事,在原則性的事兒上,大家都不肯就這樣含糊地糊弄過去。

  否則,袁家又怎麼會大刀闊斧地跟著新帝一起打江山呢?

  這一切,說白了,雖然是為了袁家自身的利益,可導火索卻是悅兒的安危和婚嫁。

  崔翎和五郎從老太君這兒出來,便叫了人去悅兒的院子請她。

  悅兒曉得要去東山別莊小居,眼睛就是一亮,崔翎都曉得東門書院在東山腳下,她這個當事者又怎麼能不知道?

  她是活過三世的人了,裝不來涉世未深的小女生那樣的嬌羞扭捏。

  此時此刻,她心裡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見一見那個人,一定要見一見他,她想要確認那個人是不是就是她魂牽夢縈直到此刻都不曾忘卻過一瞬的那個人。

  她的英雄,她的愛人,她的王,她的——軒帝!

  名門大家做事,效率是極快的,因為下人很多,而且都十分得力。

  打包行李的打包,帶孩子的帶孩子,該拿的東西一會兒就準備齊全了,再加上東山別莊那裡什麼都不缺,從五郎起這個念頭到出發,竟然只花了區區兩個時辰。

  崔翎很想感慨一下這個速度,可是馬車裡的氣氛卻讓她沒法說出來。

  此刻,五郎像是個嚴厲的老師,而悅兒則是一個不聽話做了壞事還給逮住了的學生,一個說得口沫直飛,一個低著頭恨不得埋在地下。

  五郎說話的大意,大體離不開,你是個女孩子怎麼可以這樣奔放地隨便地喜歡上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呢,你知道他叫啥,你知道他是誰,你知道他爹媽是誰嗎?

  你啥都不知道就喜歡人家了,大侄女,你是傻缺嗎?

  崔翎被那嗡嗡的聲音振得頭疼,終於忍不住說道,「喂,夫君,不是說好了要溫和地和悅兒說話嗎?你這樣子凶,叫孩子怎麼和你搭話?」

  她將悅兒護在自己身邊,瞪著眼睛對五郎說,「再說這在路上呢,指不定來往行人裡有誰,你說話那麼大聲,若是叫人聽見了可怎麼好?」

  五郎悶哼一聲,「這裡是山路,窄,有人經過馬車會停,馬車一直走得挺順暢,說明沒有人經過。」

  話雖然這樣說,到底他的聲音還是壓低了下來。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吐不快,「我就是覺得這孩子怎麼能這樣,也不探探清楚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就輕易地交付了心,這實在是太……」

  崔翎連忙說道,「這不就是在探嗎?」

  她摟住悅兒的肩膀,「假若那人不好,悅兒也有自己的決斷的。」

  不過,她立刻狐疑地問道,「夫君啊,你是不是打聽出什麼來了?那人難道真的有什麼問題?他是娶過妻了,還是道德敗壞?」

  悅兒也瞪大眼睛望著五郎。

  這一點對她來說還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假若他已經娶妻,那她就算再堅定,和他也絕對不可能了。

  一來是身份地位決定的。

  二來,也是她自己的操守和修養,她不會去破壞別人的家庭,這個是原則問題。

  五郎看著兩雙瞪得溜圓的大眼睛,一時間有些愣住,他心想這兩個人就這樣關心個驚鴻一瞥一面之緣的人嗎?

  不過,他還真的是在收拾行李的空隙,找到了之前讓人調查過的資料。

  他呼了口氣說道,「你們說的那個東門書院的老師,應該叫景容,嗯,今年二十,倒還不曾娶妻。不過可別得意太早,他有個打從娘胎裡就訂下的娃娃親未婚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65
發表於 2016-8-8 17:01: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四章 屋頂

  景容……景朝軒帝……

  悅兒目光微微一亮,隨即卻又黯淡下去。

  她雙唇微微顫抖地問道,「五叔,那人真的已經有了未婚妻?」

  這消息於她實在是喜憂參半,喜的是他姓景,恐怕還當真是景朝皇族遺脈。但憂慮的卻是他已有了婚盟。

  五郎點了點頭,「而且他的未婚妻,你我都認得呢。」

  他看著悅兒紅白交替的臉色不由有些擔心,說話時竟也少了剛才的那份賭氣,小心翼翼說道,「景容的父親曾經在國子監任過職,與利國公府的二老爺是同期。」

  崔翎臉色也凝重起來,「莫非景容的未婚妻,就是廉家五小姐嗎?」

  東門書院的現任院長是利國公府的二老爺廉世平,那是三嫂廉氏的娘家二叔。

  廉二老爺膝下二子一女,那獨寵的嬌女便是五小姐廉貞兒。

  廉五小姐今年十六歲了,論起來比崔翎還要大了幾天,原本早就該出閣。

  但她母親前年過世了,所以婚期延後,要等明年春天出了孝,才好再婚嫁,這便就給耽誤了下來,好在廉五小姐的未婚夫家裡體貼,願意等她出孝期再完婚,當時還被引為佳話。

  先前三嫂生了九斤之後,月子裡廉五小姐也曾來過,和悅兒頗為投緣,彼此引為了知己,後來也時常傳遞些詩詞花箋,來往十分頻繁。

  可現在,悅兒魂牽夢縈的那張面孔。原來竟是她閨蜜的未婚夫,這該讓她情何以堪?

  崔翎擔憂地望了悅兒一眼,果然那張精緻美麗的小臉上一片悽楚迷茫。

  她低低歎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只瞪了五郎一眼,然後摟過悅兒輕輕拍著她的背,聽著馬蹄聲響,伴著外面的山風。靜寂著。

  袁家的東山別莊位於半山腰上,那一帶除了袁家,也還有好幾家名門貴族在此建造別院,不過多是夏日來避暑的多,如此寒冷的冬季,也只有通了地龍的袁家敢來山上避寒。

  因槐書早了幾個時辰過來吩咐準備,訓練良好的僕人們便將一應用需都準備好了,只聽到外頭馬蹄嘶鳴,就將別莊的門打開。請了崔翎一行人進來。

  安寧伯府也有別院莊園,但崔翎卻從來都沒有去過。

  所以這一回,還是她頭一次有機會欣賞到盛京城的世家大族是如何佈置別院的。果然十分別致精巧。與鎮國公府截然不同。

  不過,再美的莊子她此刻也沒有心情觀賞了,因為悅兒的心情顯然十分低落。

  她覺得有些事情再怎麼安慰都不及自己慢慢梳理情緒,像這種情形,還是需要悅兒自己慢慢地想通了才行。

  假若景容真的是軒帝,上天垂憐讓前世恩愛卻不得善終的這對夫妻隔世重逢。這一輩子自然不能再虛度浪費。

  就算要付出很多努力和代價,也要對自己的感情負責。

  可這種可能實在是太小了。

  崔翎覺得,景容多半只是生得與軒帝相像的一個普通男人,他對悅兒沒有半點印象。

  這樣的他,有自小訂下婚約的未婚妻。明年開春就要完婚,真的值得付出任何代價也要得到他嗎?

  是選擇不顧一切地爭取。還是退後一步欣賞祝福,這全在悅兒一念之間。

  崔翎叫木槿送了悅兒回房,為了安全起見,她還讓木槿在悅兒那多待一會,時刻注意著悅兒的動靜。

  她自己則跟在五郎身後回了自己的屋子。

  依著山勢建立的屋宇懸在半山上,推開窗就是無邊的山色。

  前天山裡剛下過一場雪,道路上早就已經化開,可樹梢卻還積著白色的雪花,此時望去,碧綠與雪白相間,看起來十分新鮮清脆。

  崔翎滿腹憂慮,但看到這樣的美景,卻還是忍不住歡欣鼓舞地叫了一聲。

  她回頭去看五郎,嬌豔美麗的臉上洋溢著歡喜神色,「夫君,這裡真美!」

  五郎笑著說道,「那是自然,盛京的西山雖然熱鬧,可風景卻比東山差遠了。」

  他傲嬌地挺了挺胸,「翎兒,你夫君靠譜吧?」

  崔翎覺得好笑,這麼點事也值得這樣傲嬌嗎?

  不過她卻不忍心違逆他臉上的期盼,笑著說道,「嗯,我的夫君啊,最最最靠譜了。」

  五郎心中一醉,便從背後環抱住崔翎,將下巴抵在她肩頭,閉著眼睛陶醉地說道,「此時此刻此山此景此人,若我揮毫潑墨,定是世間最美的畫面。」

  他一時意動,便立刻吩咐了槐書取來筆墨紙硯,然後揮毫起舞,當真作起了畫來。

  崔翎對琴棋書畫一竅不通,她也看不懂五郎那兩筆隨性到極致的寫意。

  不過,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她根本不需要看懂五郎的山水人物畫,就眼前這個認真投入意氣勃發的男人,就夠她細細地琢磨了,他的性情,他的風骨,他的容貌,好似怎麼也看不夠一般。

  如此,大冷的天,兩個人開著窗。

  五郎臨床作畫,崔翎卻立在一邊欣賞著作畫的男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一陣中氣十足的哭聲。

  崔翎苦笑著推了推五郎的肩膀,「夫君,你兒子找你!」

  她和五郎其實來東山並不是因為要度假,而是想躲開是非。

  但孩子還小,最近又特別黏著他們,所以不能單獨行動,去哪都要帶著兩個孩子。

  怡兒還好,她一直都很乖。

  但珂兒卻是個小魔王,他只要一不順心,就會立刻施展出百戰百勝的絕技哭功來。只要他一開始哭,那就絕對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到了山上,因為通了地龍的屋子都挺暖和,所以五郎便安排了兩個乳娘和兩個孩子一起住廂房。

  兩間屋子,中間隔了一個珠簾,雖是聯通的,但也有私密性。

  一來,是因為不想讓兩個孩子分開。多在一塊兒玩才能建立起更好的兄妹感情。

  二來,也是希望兩個乳娘之間可以彼此有個照應。

  但這會兒,才安頓下來沒有多久,珂兒卻哭得響徹雲霄。

  五郎如今已成了孩奴,一聽到珂兒哭就心癢難耐地出去,半晌灰頭土臉地回來,「小傢伙尿了我一身,現在倒是睡著了。」

  崔翎的目光便瞥向五郎濕噠噠的衣襟,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兒子對你真好!」

  她從櫃子裡取出乾淨的衣裳塞到五郎手中,「趕緊地去洗洗吧!」

  東山別莊的生活就此拉開序幕,除了悅兒的事算是一個心結橫在心頭外。這序曲開始得還蠻有意思的。

  寒冬。天色暗得早,很快就黑了一大半。

  吃過了劉師傅做的晚膳,悅兒還是有些悶悶不樂,打了個招呼就先回了房。

  五郎擔心地問道,「她這樣咱們做叔嬸的是不是該開解一下?免得這孩子想不開,做出什麼事來可就不好了。」

  他對悅兒的瞭解還停留在那個整天傻呵呵地樂的瘋丫頭。還是頭一次看到她那麼憂鬱的神情,心裡便有些慌慌的。

  大哥和大嫂可是一點都不知道這回事,這才歡歡喜喜地願意叫女兒跟著他來東山。

  若是當真發生點什麼不好的事,他這個罪過可就大了。

  崔翎心裡也牽掛著,可是她覺得悅兒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假若心裡承受不住了,一定會對她說的。既然還沒有開口,說明她還可以承受。

  都是經歷過三輩子的人了,悅兒的心靈沒有那樣脆弱,這一點她還是敢保證的。

  她便對五郎笑著說道,「沒關係的,她是個聰明的孩子,一定可以自己想通。說不定,她自己想明白了,也就沒有你想的那種煩惱了,豈不是件好事?」

  五郎想了想,倒也是,「但願如此。」

  他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冬夜,黑色的幕簾下竟有幾顆星子閃著熠熠光芒。

  五郎便忙驚喜地說道,「想不到這裡竟然還看得到星星。翎兒,快回屋找件厚實的斗篷披著,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他神秘兮兮地一笑,「一個讓你見了就永生難忘的好地方哦。」

  這神秘的笑容一下子就勾起了崔翎的好奇心,「真的那麼神奇?讓我想想,是半山上的那個涼亭對嗎?」

  她一邊往屋子裡走,一邊猜著,「那個涼亭我原就說好,這要是夏日月明星稀的時候,一壺酒,幾碟小菜,乾拌牛肉,酸辣涼粉,醉蝦,再弄些小食擺在這裡,咱們兩當月對飲,也是一件美事啊。」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樣的事,她和五郎也能風雅一回啊。

  不多久,崔翎披了斗篷出來,就被五郎直接拉著一直往外走。

  因為這莊子是依著山勢而建的,所以後院便有山石的臺階,沿著臺階走啊走啊,竟然……竟然走到了屋頂上!

  崔翎張著口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情景,「我……我上了屋頂?」

  先前無聊時兩個人說閒話,她記得偶爾提過一次,要是能上屋頂去看星星就好了,那樣多浪漫啊。

  當時五郎的回答是,「我又不是毛賊還會飛簷走壁,你要真的想,非常想,那我也只好到庫房裡去拿個梯子,帶著你爬上去看一看就是了。」

  崔翎想像了一下兩個人爬梯子上屋頂的情景,覺得一點也不浪漫了,就索性當沒有提過。

  但這會兒,五郎到底還是用另外一種方式,圓了她這個浪漫的小言夢。

  崔翎靠在五郎肩膀上,歪著頭看天上的星,雖然很稀疏,但為什麼看起來就那麼美好呢,也許是因為心裡甜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66
發表於 2016-8-8 17:01: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五章 放下

  有些事,真的想躲也躲不過。

  崔翎和五郎原本想要多給悅兒一點清淨的時間,好叫她自己想通放下。

  可這個時候,東門書院的院長廉世平卻找上了門來,與他同行的自然還有他的未來佳婿景容。

  別莊的正堂裡,五郎連忙請了廉院長入了座,「知道世伯在此,原該小侄前去拜訪的,怎麼好勞動您親自走一趟?」

  袁家和廉家是姻親,彼此關係親近,走動也很頻繁。

  所以,廉院長絲毫不在乎這些塵世俗禮,也並不端正親家長輩的架子。

  他笑了笑說道,「誒,什麼拜訪不拜訪,親自不親自的,我聽說你和夫人來此避寒,想著與你好久不曾見面了,就過來看一看。哪裡還有那麼多講究?」

  長輩都不講究了,五郎自然也就放鬆下來。

  不過,他看到豐神俊朗的景容時,眼神裡卻難免閃過一絲複雜情緒,「這位,想必就是世伯時常提起的景先生吧?」

  廉院長朗聲笑起,將景容拉到身前,「阿容,快點見過袁五哥。」

  五郎比景容略長一點,但這聲袁五哥卻叫得有點早,說起來還有些套近乎。

  足可見,廉院長對這位未來佳婿的喜愛。

  景容一身天青色的麻衣,十分素淨樸素,但因為生了一張俊臉,所以再簡單的衣物穿在他身上,也自有一股飄逸風流。

  他落落大方地行了禮,卻不曾依著廉院長所言喚五哥,只是不卑不亢地道了聲。「東門書院景容見過袁五爺!」

  五郎的目光微微一閃,「幸會!」

  他心想。倘若不是還有悅兒這一齣,他倒是十分欣賞這個景先生,不論容貌風度氣節,都屬上品,算得值得結交。

  這時。門簾輕動,崔翎親自端著幾分茶點進了正堂,先是對廉院長見了禮,然後說道,「廚房新出了幾分茶點,世伯還請嘗嘗。」

  她是已婚婦人,廉院長是姻親,出來打個招呼還是應該的。

  所以。她大大方方地和廉院長見禮,順便拿著眼角的餘光去看景容的反應。

  沒有錯,她端上的幾道點心都是悅兒提起過的,前朝軒帝平素裡最喜歡吃的,一塊塊,一道道,都烙著悅兒和軒帝的過往。

  假若那人的軀殼中裝著的真的軒帝的靈魂,不可能一點都不為所動。

  言語可以假裝。表情可以偽裝,可眼神卻瞞不了人。

  但遺憾的是,景容坐得筆直。目不斜視,就算看到了這幾份茶點,也不過只是自然地一瞥,絲毫都沒有驚訝沉思和揣測的模樣。

  崔翎目光微沉,對著廉院長又道,「這道茶點叫二月春風似剪刀。那道裡面灌了酒心,叫借問酒家何處有。」

  她微微一笑,「世伯,您試試看味道如何?」

  這兩道茶點的本名,自然不會叫這樣長的詩句,可悅兒說,當初軒帝寵她,她隨口改了茶點的名字,他便順著她也這樣叫了。

  這是景朝帝后之間的私房話,沒有在史書古籍上記載,外人不會知道。

  崔翎小心地去觀察景容的反應,只見對方略帶驚訝和好奇,不過隨即卻又有些釋然地笑了,就好像當初她第一次聽悅兒說起時的表情一樣。

  她頓時便有些失望。

  不,也許是慶倖。

  廉院長各嘗了兩口,十分驚喜地說道,「這兩道茶點味道真不錯,好似和我從前吃過的有所不同,更細膩更軟糯,這名兒取得也好,二月春風似剪刀,真是傳神!真好,真好!」

  他嘖嘖稱歎,「早聽說五夫人廚藝一流,今日能有此口福,老夫沒有白爬這麼高的山哪!」

  崔翎不動聲色地觀察了景容一會兒,實在是看不出對方有什麼特別的情緒,便也不肯再在前堂多留。

  她笑著謙虛了幾句,就跟廉院長道辭,端著空盤從珠簾裡出了去。

  門口,悅兒焦急地踱步,看到崔翎過來,連忙問道,「五嬸嬸,怎樣?是……是他嗎?」

  儘管景容已經有了未婚妻,而且這未婚妻還是她的熟人。

  可假若他真的是她的軒帝,那麼世上所有的困難她都可以克服,只為了和他在一起廝守今生,哪怕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她有這樣的覺悟。

  崔翎搖了搖頭,「他對這兩份茶點的反應很正常,臉上也看不出來有否情緒波動。」

  她原本還想說,不然你找個機會再試探一下?

  可想了想,這話還是不能說。

  悅兒是國公府嫡長女,身份非比尋常,多少雙眼睛看著她呢,她不能做出有礙名聲的事來,否則,若是傳了出去,那一定會有許多看不慣袁家的人添油加醋。

  女子名節一旦受損,再想要一份與她身份地位匹敵的婚姻,就沒有之前那樣容易了,多少都要受到一點影響。

  悅兒卻還是不甘心,她想了想說道,「我還是要再確認一下,五嬸嬸,你幫我!」

  別莊的後花園中有一個池塘,如今已是寒冬,又在山上,池塘上便積著一層薄冰,看起來晶瑩剔透,美麗極了。

  崔翎便偷偷遞了紙條給五郎,叫他留廉院長和景容吃個午飯。

  廉院長因為時常聽到女兒和侄女提起袁五夫人的廚藝佳,加上剛才吃了別具風味的茶點,就忍不住答應了下來。

  景容是小輩,未來岳父都應下了,他就算覺得心中不妥,也只好硬著頭皮跟著。

  因離午飯時間還差了一會兒,五郎便提議帶著廉院長和景容去遊園。

  袁家這座別院靠山而建,美麗而別致,園子裡的佈局也是按照江南園林的造法設置。亭臺樓閣假山水榭俱全,十分值得觀賞。

  遊了一會兒之後。五郎便說累了,指著池塘旁邊的亭子說,「世伯,咱們過去歇一下吧。」

  他笑著補充,「恰好池塘對面有一片梅林。這池塘水雖然結了冰,可那梅花卻開得大好,若是承蒙不棄,咱們也學古人附庸風雅一番,賞個梅如何?」

  廉院長最是風雅,這樣的美事自然不捨得拒絕,連聲說好。

  兩層的繡樓上,崔翎和悅兒憑窗而立。恰好能看到池塘邊的亭子。

  她不解地問道,「為何非要讓你五叔請了兩位到這個亭中?」

  悅兒目光裡略帶著幾分迷茫,隔了許久才低聲說道,「聽說這位景先生是在盛京城長大的,盛京城裡會水的人很少,可軒帝卻會游水呢。」

  她輕輕扇動睫毛,眼中露出晶瑩一片,「五嬸嬸。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好,可是,我再沒有別的法子了。假若那人當真不是。我……我也不會再執著了。」

  崔翎心中一凜,終於明白原來悅兒是想試探一下景容是否會水。

  盛京城河道少,假若沒有特殊的經歷,很少有人會游水,絕大部分的人都是旱鴨子。

  假若等會兒景容落水,若他能自救。那他的來歷就值得懷疑。可若他不會,那多半,就只是一個容貌相似的陌生人罷了。

  崔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現下是十二月初的寒天呢,那麼冷的天,掉到冰冷刺骨的塘水中走一遭,若是景容身子骨弱,那恐怕要大病一場的。

  可事已至此,她想要再干預恐怕也已經晚了。

  悅兒見崔翎臉色不好,忙安慰她說道,「五嬸嬸放心,五叔身邊的槐書會游水,而且水技很好,只要那人掉下去,卻不能自己遊動,他就會將人救上來。」

  她咬了咬唇,補充說道,「熱水和薑糖汁也已經準備好了,莊子的富貴叔還懂一些醫術,燒一付驅寒的藥汁那是沒有問題的。」

  看起來,環環扣扣,她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崔翎略鬆了口氣,可儘管如此,要叫人家吃這樣的苦,也總覺得有些於心不忍。

  處在景容的角度,只是因為悅兒的猜測,卻讓他寒冬臘月裡掉到冰水裡,實在是有些太過無辜了點。

  但如今,也只能對不住他了。

  沒過多久,亭子那處起了不小的騷動。

  悅兒扶著窗棱滿含最後的希翼望著那邊,眼看著容景掉落進池塘,然後撲通了兩下,就要沉下去,這時候槐書應聲而落,將人從水裡救了上來。

  她目光裡充滿了絕望,雙腿無力地癱軟下去,跌落在地上。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好像眼前有了一絲希望和曙光,可轉瞬之間,卻又被掐斷,整個世界重新回到了漆黑如墨的光景。

  寂靜,沉默,絕望。

  崔翎蹲下身子,將悅兒摟入懷中,她低低地安慰道,「其實你早就想到了對嗎?只是不敢去承認罷了。但現在,是時候要該學會放下了。」

  她輕輕呼一口氣,「雖然前世,你和軒帝都沒有得到善終,可你們在一起的日子裡,卻是真的快樂過,比起大多數冷漠相待的夫妻,你們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幸福,不在於生命的長度,而在於它的寬度。

  軒帝和軒后恩愛兩不移的這幾年,雖然短暫,可卻那樣美好。

  比起那些做了幾十年夫妻,可記憶之中卻找不到幾件值得回味的浪漫美好,比起那樣的人,他們已經算是幸運且幸福的。

  悅兒終於忍不住抱著崔翎的脖子嚎啕大哭起來,「果然是我太貪心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醒過神,擦了擦眼淚,對著崔翎說道,「五嬸嬸你說得對,這都是上輩子的事了,我不該還執迷不悟,總要學會放下的。是的,我要學會放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67
發表於 2016-8-8 17:01: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名單

  景容因為掉入冰河到底還是得了一場風寒。

  五郎親自上門道歉,不只帶了太醫和藥材,還帶了豐厚的禮物去慰問,沖著這份誠意,雖然景容心裡總覺得有些蹊蹺,可到底也不好再說什麼。

  廉世平雖然也心疼未來女婿無端落水,但他只以為是景容不小心。

  廉院長還是個相對比較單純的老頭兒,一門心思想要為疼愛的女婿謀一份足夠好的前程,他帶景容上山,也只是希望他能夠和五郎結交,將來多一門出路罷了。

  所以,面對五郎如此示好,廉院長絲毫沒有疑心,倒是歡喜地受了這些禮。

  這件事就這樣被揭過,好像煙火或者浮雲,你以為它會在這個世間停留地久一些,可轉眼就消散了,好像從來沒有來過,無蹤無影。

  崔翎覺得對無辜的景容有些抱歉之外,卻也欣喜地看到了在悅兒身上的轉變。

  悅兒說她要放下,雖然很難,可她臉上一日比一日明媚的笑容證明,不管多麼艱辛和困難,她的確有在努力,並且初有成效。

  逐漸的,悅兒的臉上開始有了笑容,望向山腳下東門書院方向時,目光裡的哀傷和悲痛也少了許多,夜裡也不再做噩夢,小臉慢慢紅潤起來。

  也許她的心裡還留著巨大的傷痕,可表面上的悲傷的確慢慢地癒合了。

  這段時間,崔翎一直都陪著她,見證了悅兒從枯萎到重新煥發生機的整個過程。

  她心裡想,悅兒曾經是一名外科女醫生。能擔當並且勝任這個職位的女子,內心一定要十分堅韌不拔。需要毅力和執著,並且學會了拋開繁雜思緒集中精神。

  悅兒是可以做到將軒帝放下的,只是她先前還沒有這樣的覺悟,一旦她調整好了自己,崔翎相信。悅兒能走出來也不過只是遲早的問題。

  過去的已經過去,現在和未來才重要不是嗎?

  在東山上的日子遠離塵世煩憂,每日裡只弄兒作樂,閒暇時崔翎便帶著悅兒跟著劉師傅一道研發些新的菜式,有星星的夜裡五郎總會陪她去屋頂看星。

  日子倒也過得愜意。

  可這份平靜和滿足,卻終於還是被打破了。

  臘月十六,一場大雪綿延而下,將東山妝點成雪境。

  傍晚西天的霞色裡。一隊快馬踏破東山的寧靜,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紛雜而堅硬的馬蹄印跡,一直從山腳通向了袁家的別莊。

  正堂中,崔翎狐疑地望著披著一身火紅狐裘的新帝,皺著眉頭去看旁邊五郎的臉色。

  五郎也顯得很困惑,但更多的卻是高興。

  他笑容滿面地彎身行禮,「皇上萬福!」

  待要將腰彎得更低時,卻被新帝一把扶起。新帝十分不滿地道。「阿浚,你非要和我這樣嗎?此處又沒有別人在,不必和我來這套虛的!」

  他的目光似不經意間掃到了崔翎身上。即便穿著厚厚的毛外套,但她看起來仍舊顯得十分纖瘦,那張潔白瑩潤的小臉卻似比從前更加粉嫩光彩了。

  新帝心中難忍一陣波濤洶湧的悸動,連心跳都更加厲害了。

  他連忙將臉別到一邊,驟然抬起頭的悅兒拯救了他的狼狽,他忙道。「悅兒這幾日都在山上做什麼了,看起來精神這樣好?」

  悅兒和新帝一直相處得宜,論起來雖然得叫他一聲舅公,可從前兩個人的感情卻好似兄妹。

  如今雖然新帝黃袍加身,但他並沒有表現出疏離冷漠來,所以她便也沒有像對一個君王般地誠惶誠恐。

  她吐了吐舌頭,故意笑著說道,「回舅公的話,我這幾日跟著五叔五嬸嬸一道帶孩子做飯溜孩子吃飯,可充實了,大約是這樣,精神還不錯。」

  新帝果然皺了皺眉,他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我說,悅兒啊,你能不能不要叫我舅公,平白無故地將我叫老了好幾十歲,聽起來真是不舒服呢!」

  可是叫什麼呢?叫哥哥叔叔,那是岔了輩分,直接叫皇上呢,又顯得不夠親昵。

  他想了想,無奈地道,「隨你想叫什麼都行,就是不准叫我舅公。」

  分明他還是翩翩美少年,這一聲舅公下去,直接就是白鬍子老爺爺了。

  悅兒忍不住笑了起來,「是,皇上!」

  既然新帝不想要在私底下講究那些君臣之禮,五郎他們自然也樂得輕鬆。

  於是一切又都好像是從前那樣,彼此之間親密無間無話不談,也沒有什麼階級等級,不需要講究俗世禮儀,輕鬆愉快極了。

  五郎問道,「皇上這會兒來,可不單是來找我們玩兒的吧?是有什麼事的嗎?」

  新帝已經登基好兩個月了,身為盛朝之主,自然不能再像從前做王爺時那樣清閒,更不可能如此自由地滿盛京城亂溜達,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好呢?

  盛朝皇室血脈微薄,除了新帝外,如今也只剩下先太子妃肚子裡的孩子了。

  假若沒有要緊的事,新帝不可能會出宮,還跑到東山這樣偏僻的所在。

  崔翎聽著這意思是要說朝政了,便隨便找了個藉口拉著悅兒想要出去。

  連後宮都不得干政呢,她這個臣妻自然不好攪這攤渾水,那種朝政大事,反正她也沒有啥興趣,還是免去了那層麻煩吧。

  誰料到新帝卻叫了她們兩個,「嫂夫人和悅兒留下來,也幫我參考參考吧。」

  這下子,崔翎便沒有辦法,只好跟悅兒停住腳步,在角落裡找了個地方待著。

  新帝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想來已經有人因為選后一事找過你們了吧?以你們兩個的性子,這得是不厭其煩了,才會躲出來的。」

  他目光微微一動,幾不可察地望了一眼崔翎,這才移開,「是的,母后說,後宮不可無皇后,既然如今天下大定,那麼我是該需要一名母儀天下的皇后了。」

  選后選妃,分明是一件歡喜的事,可不知道為什麼,五郎卻從新帝的話音裡聽出幾分無奈和悲哀。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接話才好,只能訥訥地說道,「皇上自小心裡就有主意。」

  新帝苦笑起來,攤了攤手,「但這回我卻沒有了主意呢。」

  他叫少悟遞過來一份厚厚的名單,頭疼地揉了揉額頭,「看,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員待嫁之女都在這份名單上,母后不只要叫我從這裡選出皇后,還有四妃和嬪妾。我真是頭都快要炸開了!」

  五郎家中有著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所以從來就沒有對妻子以外的女人有過肖想,新帝就這麼把一大串的名單扔給來,他還挺有些無所適從的。

  他訕訕一笑,「這種事,應該把石小四也叫上的,他經驗比我豐富。」

  崔翎聽到這種話,不由得白了五郎一眼,心想他也好意思說得出來。

  悅兒也捂著嘴忍不住發笑,她的五叔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曉得嗎?別看生了這樣一副迷死人的外貌,但在感情上可純潔得像一張白紙。

  五嬸嬸能撿到他,還真的挺有福氣的。

  崔翎想了想,還是覺得選后這種事不該由她和五郎參與,這說不過去,他們兩個不想要這樣的威名和榮譽,將來若人選出了問題,也承擔不起責任。

  所以,她略遲疑了一下,便說道,「皇上若是為難,太后娘娘一定心裡如同明鏡一般。她從前也經常覲見外命婦,對這些女孩兒的事多少都有些耳聞。」

  她頓了頓,小聲說道,「五郎他平素對女孩兒們留意不多,恐怕……不能給皇上您什麼意見呢。」

  新帝眼睫微垂,過一會抬頭說道,「太后娘娘給我指了幾個人選出來,叫我選。但我和五郎一樣,對這些貴女們瞭解不多。」

  他低聲歎了口氣,「我也只是想著或許五郎能給我些主意,這才……」

  話鋒一轉,他忽然說道,「那嫂夫人呢?嫂夫人和悅兒同為盛京貴女,或許和這幾位有過結交?能不能幫我說說看?」

  少悟又及時地將另外一張名單遞給了崔翎,這張紙上就簡單多了,沒有剛才那樣一大串,只有寥寥幾個名字。

  安寧伯府十五小姐崔芙,沐陽伯府石八小姐,平遠侯府周七小姐,建寧伯府朱五小姐,鐘鼎伯府羅三小姐,還有太后的娘家人承恩侯府的十一小姐梁初雲。

  這六人都是名單中身份比較高貴的,太后的意思是從中挑一位為后,其他的可以酌情再選一到兩名補四妃。

  畢竟,這樣的門第出身,做皇子正妃都使得的,並不是每個女孩子都肯在後宮為妃妾,後宮的位份還是從願意當嬪妃的人中補。

  這是太后身為過來人的一點想法,強扭的瓜不甜,新帝也很贊同。

  像石修謹就十分鄭重地對他說過,千萬不要將他疼愛的妹妹石丹兒弄到宮裡頭去,就算皇帝是他,那也不行。

  這個世上的父兄,並不全然都是指望著拿女兒送進宮去好換取富貴前程的。他身為皇帝,雖然不排斥這樣的行為,可若是有那種更希望女兒或者妹妹得到真正的幸福的人,他還是十分尊重的。

  所以,他便更犯了難,這幾個人中,究竟哪幾位是心甘情願肯入宮為后為妃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68
發表於 2016-8-9 01:01: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封賞

  這份名單之中,除了石八小姐和梁十一,崔翎倒都算見過。

  當初在先太子妃的生辰宴上,她曾和周七朱五羅三度過了美好的時光。

  那三位毋庸說,都是開朗大方又十分惹人疼的姑娘,儘管相處短暫,她卻很喜歡。

  至於她的堂妹崔芙,雖然與之交往不深,可同住一個大宅,總也有相遇的時候。

  崔芙是長房麼女,倍受疼愛長大,性子難免便有幾分任性,向來眼高於頂,從不將同門的姐姐妹妹放在眼裡。

  她倒是生得十分美麗,可這樣的性子進宮,完全是送死的節奏。

  石八小姐她只是曾聽丹姐兒提起過,據說和貪權的石二老爺完全不同,倒是位賢良淑德的女子,女紅也好,性子也軟和,不過她沒有見過,也不好妄下定論。

  而太后的娘家堂侄女梁十一小姐,大約是因為梁家比較低調的關係吧,崔翎甚至都沒有聽說過。

  她向來做事謹慎,不太懂或者不該說的話,是不會隨便亂說的。

  而今日新帝的請求,顯然兩者都占。

  一來她對這些貴女們的情況並不瞭解,二來她還是始終認為選妃也好立后也罷,這種國家大事不是她所能隨意議論的。

  顯然,悅兒的想法也與她相同。

  她兩人相互對視一眼,都垂著頭看著地上不語,緊閉著雙唇不說話。

  新帝見崔翎和悅兒都如此反應,不免覺得好笑,但好笑之外。心裡卻也有幾分失望和失落。

  他身不由己登上這帝王之位,其實並非他所真心所願。可到底還是被這地位所帶累,真心以待的朋友礙於君臣之別,再不能隨心所欲地開玩笑。

  就連一手嬌寵長大的表外孫女,也對他有了疏離。

  第一次,他覺得位登極頂也許並非好事。高處不勝寒。

  新帝臉上毫不掩飾的失落叫五郎看了心中不忍。

  從前的九王如今已經是皇帝,他的身份不一樣了,這一點,五郎並不是不懂。

  他也曉得自此之後,那個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子是帝王,是君上,說話做事都不能再如從前那樣魯莽和不懂禮數。

  可看到新帝那樣的眼神,他到底還是覺得於心不忍。甚至還有一些小愧疚。

  他想了想說道,「若是皇上不曉得該怎樣挑,倒不如找個機會辦一個花宴,將這些名單上的小姐們都請到宮中,暗自觀察一下她們各自的人品心性,說不定就有答案了。」

  新帝受傷的眼神稍微有些安慰,他輕輕拍了拍五郎肩膀,「好兄弟。」

  他當然知道。他和五郎的身份不再是從前那樣可以隨意說笑的了,身在其位,心中更多想的是大盛朝的社稷江山。連婚姻都可以服從國家的利益,又何談友誼?

  自古皇帝這個位置,其實最是難做。

  不自由,被困在帝宮那麼一小塊方寸之地,看起來擁有著世間最華麗的屋子,最精緻的生活。最榮華富貴的享受,可比之外面的萬里山河,其實不過只是坐井觀天。

  可笑古往今來,竟還有那麼多人為了這囚籠一般的位置,爭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

  新帝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看到了想看到的人,沒有理由再繼續留在東山別莊。

  在驅車離開的那一瞬,透過被風吹開的車簾縫隙,他看到了相擁依偎在一起的五郎和崔翎,心裡五味陳雜,重重地將臉別過去。

  馬車的軲轆壓過積雪,在山石上磕出重重的聲響,一如新帝此刻躁亂不安的心。

  說了多少次要釋懷,想了多久要放下,但有些事,做起來永遠比說起來難。

  那個人的笑臉太過幸福耀眼,刺得他眼睛都疼了呢,她笑起來那樣好看,可是為什麼他卻有一種衝動想要遮住她的笑容?

  新帝靜靜地坐在馬車裡,一動不動地望著木頭地板,他眼中的火光明了又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響起沉重的一聲歎息。

  馬車外,少悟緊張地發問,「皇上,出了什麼事?」

  新帝雙目微閉,良久又驟然睜開,有犀利的光鋒從他眼中透出。

  他沉聲說道,「回去叫人擬旨,我要封賞袁家諸人。」

  是的,他要讓五郎入朝為官,給予高官厚祿,將五郎緊緊地綁在他的船上,不能離開,他要五郎在盛京城,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生活。

  這念頭如此強烈,就好像假若他不這樣做,五郎就會帶著家小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那樣的話,她也會一起不見的。

  他的願望如此卑微,就只是想站在離她不太遠的地方,偶爾看一眼就好。

  翌日,新帝賜封的聖旨分別到了鎮國公府和東山別莊。

  袁大郎一等國公已經封無可封,便額外賜了他的嫡長女袁悅兒常樂郡主的封號。

  按例,郡主之女可以請封縣主,像盛朝皇室這樣的情況,等到悅兒出嫁,皇帝是一定會加封一個縣主給她的,但現在卻是直接賜了郡主,這不可謂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二郎為國早逝,又追諡了武定大將軍,二夫人梁氏的誥命從三品淑人升了夫人。

  三郎和四郎也都在兵部安排了差事,各有封賞。

  五郎則被封了京畿衛副指揮使,一下子就成了從二品的大員。京畿衛負責盛京城的安全,是個油水多權力大但是擔子也很重的部門,若是有事要忙起來,那可是腳不沾地的。

  新帝一意孤行對袁家大肆封賞,叫盛京城的一眾人羨慕之極,卻將袁家的人驚了個不輕,在東山別莊過著逍遙日子的五郎和崔翎又驚又怕,連夜就趕回了城裡鎮國公府。

  泰安院裡,老太君皺著眉頭說道,「皇帝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都說好了咱們家不要封賞,不要功勳,就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嗎?」

  她扶著額頭,「前天我入宮陪伴太后的時候,她老人家可是一點口風都沒有透過,莫非,這是皇帝私下決定的?」

  大將軍也覺得很為難,他粗獷的臉上小肥肉一抖一抖的,「皇帝跟咱們家的關係好,這人盡皆知了,雖說此次咱們家也的確立下了汗馬功勞,可這不是說好了的嗎?」

  他難得如此發愁,「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五郎,你來說說!」

  五郎撓了撓頭,將那日皇上到東山別莊去找他的事說了。

  他訕訕的道,「皇帝的旨意是從東山別莊回去下的,我也不曉得出了什麼事。我不就是出了個主意叫他舉辦個宴會,好自己瞧瞧那些貴女們的品性嗎?莫不是皇上在答謝我這個?」

  可是當真不需要這樣啊!

  做皇上自然很難,可是當臣子的那是更難啊,皇上這麼一個舉動,袁家全家老小都在那裡發愁,猜不透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是宜寧郡主比較大氣,她說道,「皇上的意思,大家既然都猜不透,我看就不要猜了。他自小是我們看著長大的,為人心性如何,還是知道的,總不會是要害咱們家。」

  她歎了口氣,繼續說,「反正皇命不可違,與其這樣提心吊膽,倒還不如大方受了。」

  正好袁家已經分了家,幾位叔叔也總要有個營生做,坐吃山空肯定是不能的。

  換了別的人家,為了子孫計,還得想方設法地要謀個官職,也不一定就能成,還要看這位置是不是好,將來有沒有發展前途。

  既然皇上這一回替袁家的三郎四郎五郎一塊兒鋪就好了門路,安插的都還是又重要又有油水的好位置,那還不如領了這個情。

  三郎和四郎直腸子,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想法。

  但蘇子畫卻是有見識的,她思來想去很久覺得,如果拒絕皇帝封賞,雖然是自家的低調,可難免卻得讓皇帝欠袁家的人情。

  誰喜歡欠人人情啊?尤其是在能夠還清的情況下。

  所以,皇帝這回大肆封賞,未必不是在將袁家的舊賬還清,好放下那份沉甸甸的人情債。

  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否則,若是老讓皇帝有著欠著袁家的感覺,時間久了,皇帝會越來越不耐煩的,說不定不耐煩到想要直接剷除袁家為快的地步。

  這話雖然有些危言聳聽,但好歹也開啟了袁家人的新思路。

  大夥兒想了半天,覺得說不定還真的是因為這個道理,便也泰然接受了。

  三郎四郎工作狂,閑在家裡沒事情做,早就有些無聊了,如今雙雙領了兵部的差事,都高興地很,興致勃勃地準備要去赴任。

  可五郎卻十分鬱悶。

  他在家裡宅著帶孩子陪老婆多麼美好幸福的生活啊,新帝卻非要讓他去當什麼京畿衛的副指揮使,聽名頭就知道以後有得忙了。

  虧得還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但封賞之前連個招呼也不打。

  雖然這算是空降高位,手裡一下子有了權力吧,可這心裡怎麼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呢?

  崔翎見五郎悶悶不樂,只好壓低聲音安慰他,「放心,你是個副的,上頭還有個正的。一般來說,副手的工作比較少,你只要跟著那正的狐假虎威,掛個名頭,偷偷懶便成了!」

  她想了想,又忽然問道,「不過,京畿衛的指揮使是誰,你曉得嗎?以後要在人家手底下做事,總是要先瞭解一下你上峰的為人品性背景才好。」

  五郎略一沉吟,忽得臉色一變,「指揮使,是他!」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69
發表於 2016-8-9 01:01: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八章 病危

  京畿衛指揮使叫做孟良,以心狠手辣嚴苛享譽盛京城。

  五郎沒有和孟良打過交道,但袁大郎和孟良卻是同窗,對這位孟指揮使的為人品性有幾分瞭解。

  大郎為人寬厚,但孟良卻十分記仇,只要是得罪過他的人,就算隔再久也會想法子還擊報復回來。

  在這樣的人手底下當差,一定要時時刻刻地小心。

  五郎頓時覺得頭疼,他這樣新帝欽命安插進京畿衛的,一定會被看做是下一任指揮使的有力競爭者,對孟良來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威脅。

  哪怕他半點取而代之的想法都沒有,孟指揮使也會將他視作眼中釘。

  這往後的日子可要難過了。

  五郎覺得十分委屈,便將孟指揮使那些「輝煌」的往事挑揀著說了一些,然後沮喪地說道,「什麼叫烈火烹錦,我想大約可以體會到了。」

  大郎卻正色說道,「五弟,莫要這樣說,孟指揮使雖然性子有那麼丁點的……但他不只是待別人嚴厲,對自己也很有要求。」

  他微微一頓,「你進了京畿衛之後,嚴格要求自己,不要想偷懶蒙混過關,跟著孟指揮使好好學,還是可以得到一番很好的歷練的。」

  大將軍也道,「小五,你聽你大哥的,是這個道理。」

  他略有些嫌棄地瞥了五郎一眼,「外面的人總以為你是個好的,實際上吊兒郎當不學無術,這性子還忒得膩歪。若不是你祖母總護著你,老子早就想把你扔到水深火熱的地方好好鍛煉一下了。」

  五郎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爹!兒子哪裡吊兒郎當了?哪裡不學無術了?您出去打聽打聽,滿盛京城的人一聽到我袁五的名號,不都得豎起大拇指誇一聲好兒郎?」

  他撅著嘴說道,「再說,兒子現在可是兩個孩子的爹了。您可不能這樣敗壞我的名聲,以後叫我在孩子們面前怎麼擺父親的威嚴?」

  大將軍滿臉黑線,想要再說點啥,又礙於兒媳婦還在場。

  只能冷哼一聲,「要想擺當爹的威嚴,那首先就得威嚴起來。你還當真以為威嚴這東西是靠擺就能擺出來的?」

  他沖著大郎說道,「孟指揮使既然是你同窗,那改日得空你碰見了他。一定要他好好地磨礪磨礪小五這小子。」

  從前不敢在朝中太過大放光芒,怕袁家的光彩會讓皇帝見了鬧心。

  所以,五郎願意胡鬧就胡鬧去,不肯進學也沒有什麼,不想出仕當官也隨便他,反正萬貫家財,幾輩子也花不完,家裡就算出了一兩個紈絝。也沒什麼。

  但今時不同往日,新帝當政,暫時羽翼未豐。還需要袁家的支持。

  賜予高官厚祿,除了是對先前的襄助論功行賞,說起來,也是希望信任的人能夠在朝中重要的位置給予支持。

  袁家不能推拒,還必須要好好地將活幹好。

  三郎四郎向來都老實聽話,大將軍是不發愁的。可五郎這孩子,雖然算得上是文武雙全,可性子上還需要好好錘煉。

  一句話,略欠管教。

  孟指揮使雖是個不大好相與的人,但勝在眼中揉不得沙子,對下屬嚴厲管教,就好比是一個鍛煉人的熔爐,只要推進去,出來時就是個全新的五郎了。

  再說,只要五郎好好做事,不讓人抓住了把柄,就算孟指揮使想要尋他的麻煩,也得有地方尋釁不是?

  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新帝的厚賞在袁家激起了驚濤駭浪,但群策群力商討了一番之後,大夥兒決定坦然接受這份封賞。

  袁家這權臣的角色,已經深入人心了,大盛朝上下可都是這樣想的。

  既如此,那就也不要過分謙虛,一心想著要退隱山林,好好將大盛第一權臣的位置坐穩當了再說吧。

  好在此時已經十二月將末,又到一年新春時。

  借著要過年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五郎順利地為自己爭取到了年後再上任的機會,眼看著以後就要忙碌起來,便趁著這有限的空閒,好好地在家中陪伴妻子,撫育兒女,孝敬長輩。

  去歲新年,崔翎是和五郎還有大將軍三郎四郎一道在西北邊疆過的。

  所以這一年,還是她嫁到袁家之後,過的頭一個團圓年。

  老太君特別重視,宜寧郡主也嚴陣以待,整個袁家的女人都齊齊上陣,想要過一個歡喜快活的春節,一時間各房都變得忙碌起來。

  這個當口兒,安寧伯府卻來了信,說是五老爺不大好了,想要見一見九姑奶奶。

  崔翎聞言臉色一沉,「不是前些日子還好端端的嗎,什麼叫不大好了?」

  來送信的是安寧伯夫人身邊的董嬤嬤,生了一張苦瓜臉,看起來一副沉重的表情,「五老爺咯血不止,連太醫都搖了頭,說這樣的咯法,熬不過這冬了。」

  她歎了口氣,「五老爺想要見九姑奶奶,所以老夫人便叫老奴過來請您回去一趟。」

  崔翎心裡亂糟糟的。

  雖然這些年來崔成楷沒有對她特別好,可是一個父親應該盡的責任他還是盡了的。

  再加上當年她母親羅氏的事,雖然他愧對了恩愛丈夫這個名號,可是說到底,他也不過只是一個平凡的古代男人,在貞潔和名聲大過天的當時,他沒有落井下石,只是選擇了逃避,實在也不能站在道德的高度上指責他太多。

  不管是羅氏,還是崔成楷,其實都是受害者。

  崔翎不斷為崔成楷找著理由,心裡那份不想再見他的防線終於還是動搖了。

  她幽幽歎了一聲,心裡想著,咯血這個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關鍵的問題是在止血。若是能止住,然後再慢慢養著,許還是能好的。

  可現在,太醫都搖了頭,這就說明。崔成楷的血滿口地吐,是很難止住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崔成楷真的時日無多?

  想到這個在她幼年時總算還給過幾年父愛的男人快要死了,崔翎的心就皺成一團。

  五郎曉得岳父病危,這個做女婿的自然不好袖手旁觀,他細細地聽了崔成楷的病狀,記了下來,交給槐書。「王老太醫最近身子好一些了,你過去一趟,問問他老人家,這個病可還有得救?」

  槐書得令去了。

  崔翎小聲地問道,「老太醫身子剛好,就這樣叨擾他是不是不太好?」

  她羞愧地搖了搖頭,「說起來,老太醫也是被我連累那麼大年紀還要遭罪。咱們本該常去看望他的,可這麼久來,就只去過了兩回。」

  當初崔翎生產的時候。姜皇后為了要害她一屍三命,將趕去給她剖腹生產的王老太醫給暗算了。

  七十歲的老人家摔了一跤,昏迷了好些天才醒過來。

  後來這身子便就立刻垮了,雖然養了幾個月總算可以站立行走,可走幾步路就氣喘吁吁,腿腳也總不如從前方便。

  如今恰又是盛京城最寒冷的時刻。老太醫的腿一吹冷風就疼,所以近日索性就閉門不出,只窩在床榻上取暖了。

  而這一切,都是受了崔翎的連累,這是她一直以來都不安的原因。

  五郎卻安慰她,「老太醫可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人,他老人家從來都沒有怪過我們。原本我也不想再叨擾他清淨,可是岳父的病,不是更重要一點嗎?」

  他歎了口氣,「你放心吧,如今老太醫已經不再給人出診了,我叫槐書去也不過是問問還有沒有得救。」

  崔翎點了點頭,她想了想又道,「不然咱們也將兩個孩子帶上吧。說不定……」

  說不定,這一回就是崔成楷的最後一面了。

  人死如燈滅,那些過往的罪過就都該隨風而逝了。

  崔成楷,也不過只是個可憐人。

  崔翎派人去和泰安院老太君報備了一下,便套了馬車和五郎一起出了門。

  兩個孩子由乳娘帶著,左右分別隨伺了一堆丫頭婆子,這不只是顧全了袁家如今的體面,也是為了安全計。

  畢竟安寧伯府人口複雜,除了嫡枝,還有好些隔了好幾層的堂族,若有些沒輕沒重的,那就不好了。

  再加上如今正值新帝選后之際,大伯母和十五妹那還虎視眈眈著呢,不得不防。

  因安寧伯府和袁家離得近,不過就是幾條街的距離,馬車行了小半個時辰,便就到了。

  早有五房的婆子在二門處等著,見了崔翎連忙引了進去。

  因是這樣緊急的情況,所以五郎也沒有見外避嫌,直接伴著崔翎一道兒往崔成楷的院子走,還沒有到,就聽到屋裡一陣哭聲。

  崔翎心中一急,腳下步伐便就踉蹌起來。

  五郎臉色也沉了下來,朝身後的兩個乳娘使了眼色,便扶著妻子疾步往裡面行去。

  院子外的梅花樹下,幾個小丫頭正好奇的議論紛紛,「那個穿深藍色衣裳的就是九姑爺?」

  「是呢,是呢!九姑爺長得好看吧?我聽說,整個盛京城最好看的男子,除了當今皇上,便就是九姑爺了呢!」

  「當然好看了,只聽說過九姑爺英俊無匹,沒有想到,真人更比傳言之中更好看!」

  「九姑奶奶真有福氣,我還聽說袁家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呢,九姑奶奶一進門就兒女雙全了,天底下有幾個女人有這樣的福氣?」

  旁邊不遠處,一個衣著清淡的女子聽著這些話,望著那院子裡消失的背影,不由眼眶中蓄滿了淚珠,她咬著唇,擰著手絹,悔不當初。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70
發表於 2016-8-9 01:01: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九章 救治

  許是那女子發出的動靜有些大了,旁邊的小丫頭們見到連忙行了禮,「原來是宋姨娘,姨娘也是來看九姑爺的嗎?」

  宋梓月臉色發紅,咳了一聲,連忙搖頭,「不,我只是路過。」

  她隱去眼中的痛苦和懊悔,昂著頭說道,「五老爺生死未卜,你們不幫忙也就罷了,躲在這裡看熱鬧,是不是有些不大厚道?」

  說完,她挺直脊背,氣質如蘭地往二房的方向走去。

  小丫頭們鄙夷地嗤笑一聲,「不過是個姨娘,還以為自己是正經主子呢,竟還管咱們的閒事?」

  倒有個稍微有些見識的丫頭說道,「話也不能這樣說,我哥哥在大老爺的書房做事,聽說這位宋姨娘的父親冤情平反,就要起複了呢,到時候若是封了大官,她豈不是就要扶正?」

  先出言嗤笑的小丫頭不在乎地說道,「你想多了,就算宋大人起複了,宋姨娘也不會扶正的,她可是明過路子的妾室,以妾當妻可是重罪。咱們家又不是那等小門小戶不講究,若當真這樣,豈不是要被人笑死?」

  這幾個小丫頭說話聲音太大,儘管宋梓月已經離開很遠,卻還是清楚地聽在了耳朵裡。

  她心中無限酸楚,也愁雲滿面。

  是啊,她的父親就要起復了,到時候她該何去何從?

  若是留在安寧伯府裡,那除非父親肯出面,否則自己是沒有可能被扶正的。

  但若是離開這裡,擺脫妾室的身份。娘家也不可能再接納她,頂多也就是青燈古佛陪伴一生。再也不可能過尋常女子都期盼的相夫教子的生活。

  當初都怪她一時心急,做了不該做的事,將終身押錯給了不給押的人身上。

  否則,就算袁家五爺是她肖想不上的人,就是石四爺也是極好的……

  可她有眼無珠。竟然從了崔五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虧得生了一張好容色,卻是個色中餓鬼,整日裡尋花問柳不說,一到了夜裡就喜歡折磨她。

  宋梓月腦海中又閃過袁五郎豐神俊朗的姿容,心中泛起滔天的酸楚來。

  以她的姿色和才情,本來就該配這樣的人物才對啊,一定是哪裡出了錯。

  但現在也已經晚了。她這樣的身份,再也不能繼續肖想別的了。

  要麼死守在安寧伯府崔家,要麼脫離這裡以宋氏女的身份去深山老林裡剃度出家,往後的她,只有這兩條路可以選罷了。

  宋梓月眼中忽然閃過堅定的神色,「不,我不能出家,但也絕不會繼續給崔五當妾。一定要想個辦法,堂堂正正地成為崔五的妻子!」

  崔翎神色惶恐的進了崔成楷的屋子,看到繼母安氏正伏在父親身上哭泣。

  旁邊兩個妹子和小兄弟年紀還小。一看到母親哭,以為父親死了,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她連忙近到前去,伸手去探鼻息,感覺到手指上還有微弱的氣息,便放了心。

  這樣手忙腳亂的時刻。已經無暇再估計見禮問好,她對安氏說道,「父親還活著,母親就這樣哭,還帶得弟妹們也一起,外頭不知道的人聽了,還以為父親怎麼了呢。」

  這語氣裡有抱怨,但安氏這會兒卻一句話都不敢反駁。

  她平素向來都很有主意,但這一回可是真的怕了,五房原本在安寧伯府的日子就不大好過,若是崔成楷沒了,她和幾個孩子將來定然過得淒慘。

  安氏也是想到以後的日子必將如同浮波飄零,這才悲從中來忍不住哭的。

  她一時沉浸在悲切之中,倒沒有想到這一點。

  聽了崔翎這指責,便立刻回過神來,硬生生地將眼淚給止住了。

  崔翎歎了口氣,曉得多說安氏也無濟於事。

  她只好對著身後的木槿說道,「把我送給弟弟妹妹們的禮物拿出來。」

  又轉頭對著安氏說道,「母親,弟弟妹妹們還小,在這裡也不能幫上什麼,屋子裡人太多,恐怕對父親的病情也不利。不如請了各自的嬤嬤帶他們出去,到廂房裡候著,您看可好?」

  崔成楷就算還有一口氣在,可屋子裡那麼多人,又哭又鬧吵吵嚷嚷的,也要被鬧得神傷,這對於一個正常來說都不能負擔,何況是一個病入膏肓的人。

  安氏察覺崔翎有些不一樣了,身上的氣勢淩人,一時間便將她繼母的威嚴給掃蕩無蹤。

  若是在以往,她定然是有千不肯萬不願的。

  可現在,正是崔成楷要緊的時刻,她不知不覺就聽從了崔翎的話,叫人將幾個孩子給送了出去。

  屋子裡一下清靜下來,只剩下崔翎,五郎,還有安氏。

  崔翎輕輕拍了拍安氏的肩膀,「母親,現在哭是沒有用的,有這個時間你不如將父親的情況好好地跟我說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想了想,「若是有父親的病案那就更好了,我聽人說,咯血只要能夠止住,慢慢將養還是能好起來的。」

  安氏擦了擦眼淚,「就是去年才得的咯血的毛病,前些日子從你那回來後,已經好了許多,不知道怎麼了,這兩天忽然嚴重起來。」

  她頓了頓,「而且越來越重,滿口滿口地吐血,不管用了什麼法子,都止不住。請了太醫來,都只搖頭,說熬不過今年冬天了,讓準備後事。」

  崔翎皺了皺眉,「怎麼沒有看到有太醫在?」

  論理,崔成楷這樣嚴重的時刻,屋子裡總要有個太醫在才像話。

  就算請不起宮裡的太醫,那麼有名望的大夫總要留一個在左近的。

  可這裡,卻除了五房的人外,誰都不在。

  安氏一想到這個就又難過起來。「一開始的時候,你祖母和大伯母都還挺放在心上。但你父親的病,看診拿藥都花了不少錢,還一點起色也沒有。」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掉落下來,「恰逢你祖母身子也不好,她沒有精神繼續管。你大伯母這裡就……」

  安寧伯府人太多,用度開銷特別大,尤其是這幾年,她這一輩的都娶的娶嫁的嫁,一下子花掉了公中太多的錢。

  所以,大伯母手頭應該是十分拮據的。

  若是能夠治好的病,想來大伯母也不會冒著被冠上冷血無情的罪名刻意停了崔成楷的救治,可來來回回已經有好幾個太醫叫了回頭。她那裡自然就不會再去請新的太醫。

  說到底,還是五房沒有什麼進項,五夫人安氏的陪嫁也不豐厚,卻偏偏有四個孩子需要養,大伯母早就不耐煩了的緣故。

  崔翎目光一凜,心中不由唾棄起大伯母來。

  虧得她前些日子還要自己想辦法去說服皇帝立十五妹崔芙為后,只不過因為自己沒有肯,她就對崔成楷斷開了醫藥上的援助。這簡直太過喪心病狂了。

  她冷哼一聲,對著五郎說道,「父親這樣子不行。你還是去請個太醫過來瞧瞧吧。這裡,我和母親守著便成。」

  五郎也沒有想到崔家五房的日子竟然過得那樣不好。

  在他的印象裡,家裡有人得了病,只要還沒有咽氣,那是不管要花多少錢都要竭力救治的,一兩個太醫說不好。那就再請別的太醫。

  怎麼能夠人還有氣,卻沒有了救治的人?

  這還算是什麼簪纓世家,名門貴族?

  由此可見,他的妻子崔翎未出閣時在崔家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他想到這裡,不由心疼地拍了拍崔翎的肩膀,「那你在這裡,我去請太醫院的唐太醫去。」

  唐太醫是王老太醫的衣缽傳人,雖然沒有當院判,但水平卻很高,是整個太醫院的頂樑柱,平素專項負責太后皇后,外面的人是很難請的。

  但如今新帝和五郎的關係不一般,唐太醫又是王老太醫的弟子,五郎出馬,還是可以請得到的。

  這期間,崔成楷雖然沒有醒,可卻又無意識地吐了一回血。

  崔翎親眼看到他滿口地吐著鮮紅的血,因為來不及接,都弄到了被褥上,心情簡直糟糕透了,也心疼透了。

  早先的時候聽說,也料到這個病會很麻煩。

  可真的親眼看到時,還是覺得很震撼,那些血鮮紅,染在了被褥上,頓時一股血腥氣湧上來,整個屋子都有血腥味道,帶著一種死亡的氣息,叫人不寒而慄。

  崔翎垂目,看到崔成楷的略帶花白的鬍子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跡。

  她猛然就想起從前年幼時,崔成楷拿著鬍子去蹭自己柔嫩的小臉,她忙不迭皺眉躲開,然後激起他一陣哈哈大笑。

  他將這當成了是父女之間親近的遊戲。

  而現在,他的鬍鬚尚在,可顏色卻已經灰白。

  崔翎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她低聲歎了口氣,「父親,你可要好好的……」

  她和安氏一起將被褥換了,又親自用手帕給崔成楷染紅了的鬍鬚擦乾淨。

  等到平靜下來,這才對安氏問道,「父親一直都是這樣的?」

  安氏紅著眼睛點頭,「白日裡還好,夜裡多些,差不多每回都要弄髒被褥和衣裳。為了這個事,你大伯母背後也沒有少說。」

  她委屈極了,「可這病人的事,又不是故意的,怎麼能這樣?」

  崔翎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安氏的肩膀,「母親的委屈,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吧,父親的病只要還有一線機會,伯府不管,我這個做女兒的,也萬不能撒手不理。」

  她目光微抿,「總不能眼睜睜地叫我的父親就這樣死去吧?不行的!」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3 04:45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