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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 -【家有醫閨(娶妻不閒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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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5 00:33:5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香彌 - 家有醫閨【娶妻不閒之三】

吼,這個寶賢王果然是如傳說中的腹黑任性、恣意妄為,
她喬裝成離家出走的哥哥進到太醫院當太醫,已經夠膽戰心驚了,
他竟然還跟皇上推薦要她跟著去秋獵,且他不知為何總愛找她麻煩——
她偷偷烤了四條紅薯,他硬是搶走吃了三條,活該他隔日腹脹難受脾胃虛;
明明帶了一堆侍婢小廝,卻要她這太醫幫他按摩、推揉腰背;
而秋獵的馬匹被人下了毒,他竟要她去醫馬,她又不是獸醫……
一場好好的秋獵就在幾位皇子的爾虞我詐中草草提前結束,
正以為可以安然回到京城,偏偏這位身虛體弱的王爺染了風寒,
在替他醫治的過程中,她發現他跛足了十年的左腳,明明與正常人無異,
王爺一臉不信,要她好好檢查,她不過按捏幾下、扭動足踝,
他竟然就……好了?!不但完全不跛,還健步如飛,這也太詭異了吧,
他送了她貼身玉佩當謝禮,讓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兩人回到京裡便少見面,她該開心的,但心裡卻有些莫名的悶,
誰知卻在此時傳來他在府裡被蛇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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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5 00:34:0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陽光穿透濃綠茂密的樹葉,在幽暗的山林裡投下一片暖亮的光芒,不時響起的蟲鳴鳥叫聲,讓寂靜的山裡多了分生氣。

忽地,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響起一聲驚呼聲,驚得棲息在枝椏間的鳥雀紛紛振翅高飛。

「啊--」眼睜睜看著丈夫被人一刀砍殺,懷孕的婦人摔跌在地,驚駭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能神色驚恐的扯著嗓子尖叫。

「你別急,輪到你了,很快你們夫婦就能團聚。」男人粗嗄的嗓音帶著冷酷的笑意,與身邊的另一名同伴,舉起還沾著血跡的刀,朝她走過去。

當年下手殺第一個人時,他拿刀的手還有些抖,而現下,他不僅手不抖了,殺人時嗅聞到的血腥味還會令他亢奮,尤其看著這些人在他面前驚懼顫抖的跪地求饒,更是叫他得意不已。

婦人神色駭然的撐著大腹便便的身子往後挪了兩步,心知難逃一死,她不甘心的恨聲質問:「你們究竟是誰?我們夫婦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何要殺我們?!」

「我們是誰你無須知道,怪只怪你不該懷了身孕。」

雖然兩名殺手都穿著一身黑衣且蒙面,但從嗓音裡可以聽出這次開口的是一名女子,說完,她便毫不留情的提刀朝那婦人的肚腹劃去一刀,她手起刀落,一刀就將婦人開膛剖腹。

婦人痛得淒厲慘嚎,即將為人母的她,即使將死,仍下意識的抬起手想保護腹中還未出世的骨肉。

那名男殺手殘酷的舉刀朝她咽喉割去,斬斷她最後一絲生機,噴湧而出的鮮血濺灑在她臉上,她暴瞪著雙目,僵硬扭曲的面容彷彿透著無盡的怨恨。

女殺手彎下身子探向婦人被剖開的肚腹,伸手掏出她腹中血淋淋的嬰孩,這時,附近的草叢間突然傳來一聲異響,驚動了兩人。

「是誰?出來!」男人喝斥一聲,提刀警戒的注視著那處微微晃動的草叢。

等了片刻,對方仍沒有出來,兩人互覷一眼,女殺手取出一塊布將那嬰孩給包裹住,兩人便朝那處草叢走過去。

提刀撥開草叢四處尋找,卻怎麼也不見人影,女殺手出聲道:「也許是蛇或野獸。」

然而兩人待回到適才之處,欲像往常那般毀屍滅跡時,卻發現方才被他們殺死的那對夫妻的屍首竟消失不見,他們循著血跡一路追尋,來到一處山崖。

女殺手忖道:「八成是你剛剛沒把那男人給殺死,他留了一口氣,趁咱們離開時,拖著他妻子的屍首想逃走,力竭摔進了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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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5 00:34: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江府。

江寧安一大早起床漱洗後,興匆匆換上太醫院的靛青色圓領官袍,接著她坐在鏡台前,一邊讓貼身侍婢半夏幫她梳頭束髮,一邊拿著自個兒特別調製的漿糊,朝臉上塗抹。

半夏利落的為她梳好髮髻,再拿起一頂黑紗官帽替她戴上。

將下半張臉仔細抹上一層漿糊後,江寧安轉過身子吩咐道:「半夏,快幫我把那些鬍子黏上。」她手上沾了漿糊不方便再拿鬍子。

半夏連忙拿起擱在一旁的鬍子,彎著腰小心替她把鬍子黏在臉上。

頃刻間,江寧安從一個娟秀的俏佳人,變成蓄滿落腮鬍的漢子。

她睜著一雙圓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銅鏡,滿意的看著自個兒此刻的模樣。

「怎麼樣,像不像?」

半夏頷首道:「您同少爺原就都長得像夫人,連個子都差不多高,這鬍子一黏上,就像了八、九分,只差了聲音不像,您先前說有辦法,這是打算怎麼做?」她好奇的問。

江寧安擺著手,語氣低沉而急促,「餓死了,半夏,快去吩咐廚房給我炒幾個菜送過來。」

半夏聽了驚奇的瞠大眼,「好像少爺,不、不,這聲音簡直一模一樣。」

江寧安抬起手輕輕摸了摸臉上的鬍子,得意的咧著嘴笑道:「厲害吧。」

半夏滿臉佩服,「厲害!小姐,您這本事打哪學來的?」她服侍小姐也有五、六年,從不知小姐竟有這變聲的本事。

「這是幼時有一年我去外祖父家避暑,外祖父愛看戲,總帶著我去,去了幾次後,我認識了個戲班子的人,他能變著腔調學人說話,我見了好玩,便同他學了。」那年半夏還沒來江府,所以不知此事。

半夏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夫人放心讓小姐扮成少爺的模樣。」她想老夫人定是早就知道小姐有這能耐。

房門外,一名婆子來問道:「小姐,您準備好了沒?老爺在問了。」

江寧安起身回了句,「這就來了。」她上前開了門。

那婆子見到她,嘖嘖稱奇的將她從頭看到腳,「若不是知道少爺這會兒不在府裡頭,奴婢定會以為您就是少爺呢,像,真是太像啦。」

江寧安學著兄長咧著嘴嘿嘿直笑著。

「我去見爹。」

約莫兩年前,有次她在祖母那兒閒聊時,祖母忽然說起她和大哥眉眼長得頗為相似,若是在臉上黏上大鬍子,怕是一時沒人能認出來。

她聽了一時興起,便讓人去找來鬍子,就這麼黏在臉上,當時祖母瞧了,直呼像。那時半夏不在,她扮成大哥的模樣,只有祖母和她房裡幾個伺候的丫鬟、婆子瞧見。

這也是為何這次大哥為了研究西南的一種奇症,留書出走,她提出想要頂替兄長去太醫院當差的要求時,祖母會答應她的緣故,之後還幫著她說服了爹。

母親早逝,她打小就是跟著祖母長大,祖母也懂醫術,但她醫術並不是承襲自江家,而是另成一格。

從小在祖母教導下,她將祖母那身本事也學了個七七八八,喬裝易容替人問診治病,已不是第一次了。

出了房門,江寧安來到前廳,見祖母和父親都坐在堂上,父親看見她時,有些訝異的瞪著她直瞧,她笑咪咪的大步來到祖母和父親跟前,用著兄長的嗓音向兩人請安。

「雲庭向祖奶奶和爹請安。」

江老夫人笑容滿面的頷首,覷向坐在一旁的兒子,溫聲問:「如何,可像?」

江修儀委實挑不出毛病,只得點點頭,起身道:「娘,時辰已不早,我帶寧安去太醫院了。」

「祖奶奶,我走了。」江寧安快步跟上父親,圓亮的雙眼裡漾開一抹喜悅的光采。

她要當太醫了。

長華宮,太皓閣。

「父皇,兒臣已遵照您的吩咐,擬好這次秋獵隨行官員的名冊,請父皇過目。」這次秋獵的統籌由太子羅東景負責,他呈上名冊後,便垂手侍立在一旁,等候父皇裁示。

啟元帝看完太子呈上的名冊,想起一事,問道:「朕聽說這曹國公府近來與成平侯府不睦,是怎麼回事?」

這曹國公與成平侯也在這次秋獵的名單中。

「兒臣聽聞,據說這曹國公的三公子與成平侯的世子,日前為了一名風月女子爭風吃醋,成平侯世子失手打傷曹家三公子,兩家因此起了嫌隙。」羅東景稟告完這事,接著請示道:「這次秋獵是否要劃掉其中一家,免得他們又吵鬧起來,驚擾了聖駕。」他容貌端正雍容,是所有皇子裡,相貌最像啟元帝的皇子。

此時坐在太皓閣裡的除了啟元帝,尚有一人,他姿態閒適的品著茶,那雙微挑的桃花眼漫不經心的透過敞開的軒窗,覷看停在外頭欒樹上的一對畫眉鳥。

聽見太子的話,他收回眼神,望向坐在御案後的父皇,臉帶笑意的出聲。

「父皇,兒臣有個主意,他們兩人既然為了個女人相持不下,不如就讓他們藉著這次秋獵一較高低,瞧誰獵到的獵物多,那女人就歸誰。」

「七弟,讓曹國公家三公子與成平侯世子為了個風月女子在秋獵時一較高低,這若傳出去,曹國公府和成平侯府只怕會成為百姓笑柄。」羅東景不太贊成,覺得如此太兒戲了。

「他們都不顧自個兒的臉面,為了個女人爭風吃醋,二哥又何必為他們顧慮?說不得他們兩人也願意。」羅東麟輕描淡寫的瞧了兄長一眼。他面容清俊,一雙上挑的桃花眼,肖似已故的母妃,薄唇挺鼻則肖似父皇。

「兩年一度的秋獵乃朝廷大事,這不僅是為了考校皇族子弟和將士們的騎箭之術,也是為了讓父皇藉此機會聯繫君臣之情,讓他們兩人在秋獵中爭奪一名風月女子,委實不適宜。」

羅東景覺得這位七弟八成想找樂子,才出這主意,換了旁人他倒是無所謂,可那成平侯是他這邊的人,他不得不出言維護。

羅東麟斂了笑意,一臉正義凜然的開口,「二皇兄誤會臣弟的意思了,臣弟並非是要把這事在秋獵上鬧得人盡皆知,而是想藉此調停曹國公府與成平侯府的嫌隙。這曹國公家三公子與成平侯世子為了個風月女子便不顧昔日情誼,臣弟不過是想給他們一個堂堂正正的機會,讓他們兩人藉此化解彼此的仇怨,輸的一方日後便不能再糾纏不休。」

見他話說得這般用心良苦,羅東景卻仍是無法相信這位素來隨心所欲、心思難測的七弟出這主意是出自善意,正要再說什麼時,啟元帝已開了金口。

「秋獵本意是要讓皇族子弟與朝中將士藉此來鍛煉騎射之術,每次得前三名皆有賞賜,曹國公府與成平侯府自也可參與競逐。」

羅東景聽出父皇的言下之意,是贊成七弟的提議,不得不嚥回要出口的話,改口道:「是,那麼這次後宮隨行的妃嬪以及隨行的皇子,不知要如何安排,還請父皇示下。」皇長子幼時便夭折,而數年前皇后病歿後,父皇便未再立後,目前後宮以三皇子的母妃靜貴妃與他的母妃蘭貴妃為尊,不過如今最得聖寵的卻是雅妃。

啟元帝略一沉吟,指示道:「後宮這次就帶雅妃和靜貴妃一塊同去,至於皇子,朕記得去年是帶老四、老五、老八,今年就帶老三、老六、老九吧。」

「兒臣遵旨。」羅東景恭敬的一揖。

羅東麟忽提出要求,「父皇,這次秋獵兒臣能同去嗎?」這次秋獵有熱鬧可看,他豈能錯過。

「七弟想去秋獵?」聞言,羅東景微訝,隱晦的瞟了眼他的左腳。

「兒臣這幾年因腳有殘疾,幾次秋獵都未能隨行,最後一次去還是在十年之前,這許多年未曾參加,著實有些想去。」羅東麟抬目望向父皇,語氣裡流露出一抹渴望之意。

啟元帝想起老七的腳就是在十年前那次為了救他,而遭毒箭所傷,過了這麼多年,這是他頭一次主動要求想去秋獵,他心疼之餘,頷首道:「難得東麟想去,那就去吧。東景,你好好安排一下。」

「是。」羅東景應道。九個皇子裡,父皇愛寵最重的便是老七,他也是九個兄弟裡最早封王的皇子,封的還是親王裡地位最尊貴的寶賢王。

前任寶賢王膝下無嫡子,前年過世後,才剛十七歲的羅東麟便被晉封為寶賢王。

一般親王最多能食邑萬戶,但寶賢王卻能食邑二十萬戶,封地還是在最富庶的暢州。

父皇這一封,引得不少皇子又嫉又羨,然而這卻也讓他徹底放下心,因為寶賢王地位雖尊貴,然一旦受封,便意味著他從此絕了問鼎大位的資格。

這是老祖宗在開朝時就訂下的規矩,寶賢王負有監國之責,不能覬覦染指大位。

他明白父皇之所以冊封老七為寶賢王的目的是想保護老七,讓他不涉入諸皇子之爭,二來是在讓他安心,老七不會與他爭奪皇位。

得到了父皇的允諾,羅東麟起身告退,「多謝父皇,兒臣告退。」

羅東景瞥向他微跛的左足,心忖,倘若老七不是腳有殘疾,體虛身弱,以父皇對他的愛寵,這太子的身份,說不得便落到他頭上了。

不過如今他已不可能成為他的對手,最近老三動作頻頻,他思忖著該如何藉著這次秋獵,好好拉攏這位心思難以捉摸的七弟站在他這邊。

離開宮裡已近午時,羅東麟沒去以往常去的金滿堂酒樓,而是去了近來發現的一處好地方,一家門面普通的尋常客棧。

客棧裡已高朋滿坐,因這裡酒食滋味不錯,價格又不貴,因此城裡百姓常呼朋引伴來此飲酒用飯。

因他近日常來,每回打賞又多,店小二慇勤的將他領到他慣常坐的角落,隨行的兩名侍衛也在他左右兩側坐下。這兩名侍衛是兄弟,兄長叫陶左,弟弟名叫陶右,兩人是孿生子,面貌生得極為相似,都長著一張陽剛的國字臉。

外出時,羅東麟常讓隨從同桌而食。

上了酒食後,羅東麟一邊進食,一邊聽著客棧裡那些人的閒話。

在這種地方,常常能聽到平常聽不到的各種離奇故事,或是小道消息,或是哪位達官貴人家的醜事。

此刻,左邊那桌的人正在談論著曹三公子與成平侯世子之事--「……你們聽說沒,那卷春樓的思晴姑娘已幾日不見客,可把曹三公子和世子爺給急紅了眼,昨兒個兩人在卷春樓前遇上,差點又再大打出手哩。」

「這思晴姑娘究竟生得什麼模樣,竟讓這曹三公子和世子爺搶成這般?」

「那模樣自然是生得國色天香、閉月羞花。」

「嘿嘿,我告訴你們,我聽說這思晴姑娘心悅的人,可不是這為她爭得面紅耳赤、頭破血流的曹三公子或是世子爺,她心悅之人另有其人。」

「是誰?」同桌的人熱絡的追問。

那人壓低了嗓音說了幾個字,羅東麟沒聽清楚,看向坐在左側的陶左,陶左乃習武之人,耳目敏銳,即刻在他耳邊回道:「是三皇子。」自家主子愛看熱鬧又愛聽閒言閒語,他自開始保護主子以來,練得最好的便是耳力。

羅東麟點點頭,似乎對這事並不意外,這時右前桌的人提了另外一件事,吸引了他的注意--「這世上當真有妖怪?」

「世上之大自然是無奇不有,否則你說為何查來查去,始終找不到那些失蹤孕婦的下落,怕是全被那會食人的妖怪給吃了。」

「這事我怎麼不曾聽聞?」

「這事是發生在附近的幾個縣城,不在咱們京裡,聽說那些失蹤的孕婦都是即將要臨盆的呢。」

羅東麟啜了一口茶,此時聽見附近傳來一道似曾聽過的低沉嗓音,他抬目望過去,瞥見坐在右前方有一名蓄著落腮鬍的男子與兩名年紀相仿的青年,三人一邊討論病狀,一邊飲茶用飯。

「……體質若是太寒,經脈冷,無法禁受補藥,應要先服食暖脾胃的藥才成,所以在下以為應先給病人吃健脾丸,等胃口開了,再服五味異功散……」

羅東麟認出那名滿臉落腮鬍的青年是太醫院的太醫,名叫江雲庭,醫術不錯,三年前他曾大病一場,換了數位太醫,病情皆無起色,直到換了這江太醫,那病才好。

三年不見,難得在此遇上,羅東麟正打算讓侍衛叫他過來說幾句話時,客棧裡忽然有一人噎著了,他先是捶打著自個兒的胸部,接著急得伸手摳著咽喉,想掏出噎著他的食物,坐在他同桌的人見狀也幫忙拍著他的背,還有人倒來茶水,想讓他配著茶水,將那噎著他的食物給嚥下去。

但這些都沒用,那人被噎得整張臉漲得紅通通。

聽見那邊傳來的動靜,正與同僚說得興起的江寧安,忙不迭走過去,出聲喝斥,「別動、別動,你們別再亂來,都讓開!」

「大鬍子,你沒瞧見這人噎住了,他們是在幫他。」一旁有人出聲道。

江寧安一手一個將圍在那人旁邊的兩人給撥開,語氣著急道:「你們這麼做不對,只會害了他,快快,都給我退開,讓我來。」

「大鬍子,你行嗎?」那兩人見朋友被噎得都快沒氣了,擔憂又懷疑。

「我是大夫,我能救他,快幫我扶他站起來。」她一個人扶不起那高壯的男人,招手讓旁邊的人扶他一把。

一旁的人搭了把手,扶他站起身。

江寧安站到那男人背後,從後方兩手環抱住他,一手握拳頂在他的肚臍上,另一隻手環抱其上,連續反覆用力朝上方壓擠數次。

眾人不曾見過有人這般施救,不明所以,面面相覷。

「他這是噎到了,你這樣做真能救他嗎?」有人提出質疑。

江寧安的幾個同僚也來到一旁,驚詫的看著她反覆推擠按壓那人的上腹部。

「江大人,你這是在做什麼?」

她一邊吃力的朝那人的上腹壓擠,一邊回答,「我這是要藉著壓擠這人的腹部,好使噎住他的異物能順勢擠出來。」

客棧裡不少人好奇的跑過來圍觀,知曉主子愛看熱鬧,陶左陶右一左一右的站在主子前面,將擋住主子視線的人全都給撥開,好讓主子得以瞧得清楚。

「這樣也成嗎?以前倒是從未見過有人用這種手法救人。」有人疑惑道。

「可不是,這能成嗎?」

羅東麟心裡也有些狐疑,靜默的瞧著江寧安那瘦弱的身子,吃力的抱著那高壯的男人,使勁的壓擠著那人的上腹。

「要是不成你可別硬來,這出了人命可不得了。」有人勸了聲。

就在這人的話剛說完,噗的一聲,一個異物從被噎的那人嘴裡給嘔了出來,圍觀的眾人登時嘩然。

「喲,真給吐出來了!」

他一吐出來,江寧安便趕緊鬆手,這人太壯了,方纔她可是用了吃奶的力氣才把那異物給逼出來。

那人的朋友連忙關切的詢問他,「何兄,你沒事了吧?」

那人喘了幾口大氣,這才擺擺手,然後看向江寧安,拱手道謝,「多謝這位兄台的救命之恩。」

適才他覺得自個兒似乎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這噎住他的東西要是沒吐出來,他這條老命可就一命嗚呼了。

江寧安學著兄長咧著嘴,不在意的笑道:「沒事,舉手之勞,兄台下次進食可要當心些。」

她一說完,身邊的兩個同僚便拽著她讚道:「江兄,瞧你方纔那手法很簡單,想不到竟還真管用。」

「可不是,只是那般壓擠幾下,那噎住的東西竟就吐出來了。」

江寧安見他們似乎想學,覺得這方法能救人,便也無私的當場就教給他們,一邊解說一邊比劃著,「要是有人噎著吐不出來,就要站在這人的身後,兩手這樣抱著他往上壓擠……」

除了那兩位太醫院的同僚,客棧裡其他人也跟著她把這套手法給學了起來。

教完這套手法,見時辰已不早,江寧安連忙和同僚匆匆趕回太醫院,羅東麟來不及叫住她。

目送她離開,他抬手撫著下唇,眸裡流露出一抹興味。

江修儀正在擬這次秋獵太醫院要隨駕的太醫人選,這次那位向來體虛身弱的七皇子也要伴駕前去,皇上昨兒個已差人來吩咐,要多加派兩位太醫隨行。

他擬了幾人,正準備命人送去給負責此次秋獵的太子過目時,有個太監過來傳達主子的旨意。

聽完,江修儀詫道:「張公公的意思是說,寶賢王指定讓江太醫此次也隨行前往秋獵?」

「沒錯,咱們寶賢王稱讚江太醫醫術精湛,因此特意指定他此番隨駕前往,這事江院使看著安排吧。」

張公公料想這江太醫能得寶賢王青眼,這等好事,江院使應不會推拒才是,不想竟聽江修儀道:「江太醫年紀尚輕,經驗不足,您看可否換成秦太醫?秦太醫的醫術也很精湛。」

兒子私自留書出走,這會兒頂替他的是女兒,江修儀才不願讓她隨駕前去秋獵,以免暴露身份。

張公公略一思索,以為他這是為了要避嫌,勸了他兩句。

「江院使,這寶賢王指的是江太醫,咱家可不敢違背王爺的意思。咱家知道這江太醫是令公子,您就別顧著謙虛避嫌了,能得王爺稱讚,這對令公子日後的前途,可是大大有好處,您照著王爺吩咐的來辦就是了。」

聞言,江修儀有口難言,送走張公公後,神色凝重的盯著桌案上剛擬好的名單,這好端端的,寶賢王怎麼會突然派人來指定,要兒子此番隨駕去秋獵呢?

他擔任太醫這二、三十年來,自問多少能看出幾位皇子的性情如何,唯獨這位七皇子他看不透,他時而任性妄為,時而卻又溫和謙遜,讓人難以捉摸,偏生他是最得聖寵的皇子,得罪不得。

這事也不知是福是禍,令他有些憂心,思忖片刻,他差人將女兒叫過來詢問。

「你可識得寶賢王?」

江寧安搖頭表示不認識,她才進太醫院不到十天,還沒機會見到這位大名鼎鼎的王爺。

江修儀狐疑道:「那為何寶賢王特意派人來知會我,讓你此次秋獵時隨駕前往?」

江寧安想了想問道:「爹,那寶賢王是怎麼說的?」

江修儀將適才張公公所說的話告訴女兒。

聽完,江寧安直頷首,「寶賢王稱讚大哥醫術精湛沒錯啊,大哥的醫術確實很好。」他尤其愛鑽研一些疑難雜症,一旦遇上,不鑽研出個究竟來不肯罷休。

原本大哥是不欲進太醫院,比起為那些王公貴族治病,他更想為百姓治病。

可他們江家幾代以來都是太醫,因此爹認為大哥也應當進太醫院任職才是,於是在三年前逼著大哥進了太醫院。

這次發現那樁奇症,大哥有意想辭官前往西南查探究竟,可爹不准他辭官,大哥無奈之下,才會私自留書出走,前往西南查看那起令他疑惑不解的奇怪病症。

江修儀輕斥了句,「你大哥醫術好那是你大哥的事,這會兒在太醫院的是你。」也不知這寶賢王是安了什麼心眼,他是擔心女兒。

拍了拍自個兒的胸脯,江寧安提醒父親,「爹,我醫術也不差啊,您知道我今兒個在客棧裡救了個被噎著的人嗎?」她接著興高采烈的將今天在客棧發生的事告訴父親。

聽完女兒所說,江修儀忖道:「莫不是這事被寶賢王給聽說了,所以這才派人來要你秋獵時隨駕前去?」說完,他這才忽然記起,幾年前寶賢王有次得病,換了幾位太醫都沒能治好,最後似乎是甫成為太醫的兒子替他給治好了,莫非寶賢王是因這事,才要兒子秋獵時隨駕前去?

「爹,既然王爺讓我去,那就去吧,我這輩子還沒去過秋獵呢,正好可以長長見識。」想起這次能前去秋獵,江寧安頗為期待。她不以為寶賢王高高在上的一個王爺,會費什麼心思來對付她這麼個小小的太醫。

「你可知秋獵不比平常……」

見父親似是不贊同,不等他說完,江寧安連忙模仿兄長的表情,仰起下顎,用著大哥的嗓音說道:「爹無須擔心,這事孩兒能應付得了,讓孩兒去吧。」

霎時間,江修儀覺得眼前的人彷彿就是那離家出走的混帳兒子,有些恍惚,稍頃回神後,瞧見女兒是真的想去,先前寶賢王又特意派人來欽點,這趟她不去也不成,只得叮囑她,「這隨駕秋獵可輕忽不得,你可得時時刻刻警醒點。」

見爹答允了,江寧安高興的應道:「爹放心,我定會小心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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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八月,江寧安興奮的隨著聖駕啟程前往鳳眼山秋獵,因太后近來身子欠安,父親須留守在京城隨時待傳,因此沒有隨行。

他們此次隨行的有六位太醫,被分派在同一輛馬車,江雲庭在太醫院任職只有三年,是資歷最淺的,其他同來的五人起碼都有一、二十年以上的資歷,幾個老太醫說話,她搭不上腔,只好一路看著外頭的風光。

剛開始前兩晚,夜裡還能睡在驛館,不過由於隨行的人員眾多,驛館裡房間不夠,他們這些太醫只能同其他人擠在大通鋪裡。

後來她才知道有床睡已算不錯,之後途中沒有驛館,入夜後便只能睡在營帳裡。

六個人睡在一頂小營帳,雖已入秋,但秋老虎發威,人人汗流浹背,夜裡又沒得沐浴淨身,營帳裡往往瀰漫著一股酸臭味。

江寧安覺得自個兒渾身也都是臭的,幸好明日就能抵達秋獵的行宮,所以這日不到日落時分,就早早紮營歇息。

安放好隨身行李後,她拎著個包袱,來到一條溪邊。

溪邊已有不少人,斯文些的,掬著水清洗著頭臉手腳,粗魯些的呢,索性就光著膀子整個人泡在溪裡頭。

見這兒人多,她順著小溪往上遊走,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花了些時間,終於找到一處隱蔽無人之處,她在附近撿了些枯枝生起火堆,將昨兒個在營帳附近挖來的幾條紅薯扔進去烤。

在等那些紅薯熟時,她拿了條巾子走到溪裡,擦手洗臉,再將巾子塞進官袍裡擦了擦身子,見四下無人,索性脫下鞋襪,連腳也一併洗了。

「啊,好涼!」冰涼的溪水,讓她整個人舒爽了幾分。

待洗完後,她走回適才的地方,估摸著紅薯差不多熟了,她用藥鏟把火堆裡的四條紅薯給挖出來。

祖母愛吃烤紅薯,常在院子裡烤紅薯來吃,烤過的紅薯那滋味可極好,因此昨日在營帳附近瞧見有片野生的紅薯時,便悄悄去挖了幾條,打算找個機會私下裡烤來吃。

今兒個正好能烤來解解饞。

此時在附近不遠的羅東麟,被一股香味給吸引過來,過來時瞧見有個人席地而坐,那人嘴上和下顎一臉的毛,圓碌碌的眼珠子又黑又亮,兩隻手抱著個黃中帶橘的東西,嘴巴一張一闔小口小口的啃著,模樣活像是只松鼠,十分滑稽。

他不疾不徐走過來,帶笑的嗓音問:「江太醫怎麼一人在這裡吃獨食?」

專心啃著紅薯的江寧安渾然沒發現有人走近,直到他出聲才發現,她抬頭看向來人,愣了下,連忙站起來躬身施禮。

「下官見過王爺。」幾天前,她遠遠的見過這位王爺一面,那時還是身旁的同僚告訴她對方的身份,她才知道那人就是寶賢王羅東麟。

她原本以為寶賢王指定要大哥隨駕,興許很快會召見她,不想,羅東麟一直沒召見,她也就忘了這事,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

「不用多禮,江太醫在吃的是什麼?」羅東麟瞥了眼她手上拿的東西問。

「稟王爺,這是紅薯。」

「可好吃?」那語氣有些漫不經心。

「滋味不錯,王爺可要嘗嘗?」她基於禮貌隨口問了句,她料想寶賢王身份矜貴,應當不會想吃這種粗食。

「既然你這麼說,那本王就嘗一嘗吧。」那話彷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紆尊降貴品嚐一下。

「呃……」江寧安愣了下,這才將適才烤好的另一條紅薯遞給他,「王爺請用。」

陶左走上前,取出一條乾淨的帕子接過,先取銀針試了毒之後,才送到主子手上。

見羅東麟接過,似是在猶豫要怎麼下口,江寧安出聲教他,「請王爺把紅薯剝開,吃裡頭的肉。」

他依言剝開紅薯,嘗了口,似是覺得滋味不錯,點點頭,撩起袍子,準備坐下慢慢享用,陶右趕在他坐下前,取出一方巾子鋪在地上。

羅東麟氣定神閒的坐在乾淨的巾子上,一口一口品嚐手裡的紅薯。

江寧安不自覺呆呆的看著他,他容貌清俊,膚白如玉,頭戴紫金冠,穿著一襲淺紫色滾白邊的長袍,腰間繫著條深紫色的織帶,腰上掛著枚玉珮,斯文優雅的嘗著紅薯,彷彿在品嚐什麼珍饈佳餚。

見他吃完一條,他身邊的侍衛也沒問她,逕自便再拿了一條遞過去,她這才回過神來,她只烤了四條紅薯,除了兩人手上的,只剩下一條,怕被他吃完,江寧安悄悄把剩下的那條撥到自個兒這邊,一邊加快速度啃著手裡的紅薯。

她才吃完手上的紅薯,剛要伸手去拿最後那一條時,見他的侍衛又要伸手拿,於是飛快的把最後一條搶過來護在懷裡。

見狀,羅東麟玩味的挑起眉,這大鬍子太醫竟然敢同他搶食。

他微笑的瞅著她,「這烤過的紅薯,滋味倒還不錯。」

見他盯著她手裡的紅薯看著,那意思很明顯,要她把這最後一條紅薯獻出來,江寧安掙扎著,不想把這最後一條紅薯讓給他。

他也沒催她,就只是勾著嘴角笑睇著她,閒聊般的詢問,「江太醫,這紅薯是打哪來的?」

「我昨兒個在營帳附近挖來的。」他已連吃了她兩條,這是最後一條,她握緊手裡的紅薯,決定不讓給他,想他堂堂一個金尊玉貴的王爺,總不至於強搶她這區區一條紅薯吧。

羅東麟吩咐侍衛,「晚點叫人回頭去挖些送來給江太醫。」

「是。」陶左應了聲。

見羅東麟再朝她看過來,江寧安暗暗磨著牙,不情願的把手裡最後一條紅薯獻了出去,「多謝王爺,王爺若喜歡,我這兒還有一條。」等他派人回頭去挖來,最快也要明天了,她這肚子裡的饞蟲,也不知道能不能忍到那時。

羅東麟沒接過,而是輕笑著道:「本王瞧江太醫似乎還餓著。」

「下官不是太餓,難得王爺喜歡,王爺多用些。」她勉強擠了抹笑,說著違心之語,這王爺分明是故意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既然江太醫如此盛意拳拳,那本王也不好拒了江太醫的好意。」他笑吟吟的抬手接過她遞來的最後一條紅薯。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盛意拳拳了?她左眼寫著心不甘,右眼寫著情不願,他沒看見嗎?

配著她那副糾結的表情,羅東麟慢條斯理的享用著手裡這條紅薯,當他吃下最後一口時,瞧見她嚥了嚥唾

沬,他心中好笑,這江雲庭竟是個如此有趣的人。

吃完後,他接過侍衛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出聲問道:「三年前江太醫治好本王的病,你想要本王賞你什麼?」那時江雲庭另外留下了張方子給他,他服用一個月後,身子便健朗許多,不過這事他不欲讓人知曉,因此當時並未賞他。

這事她出來前已從爹那兒聽過,也看過當年的脈案,不過都事隔三年,他現在才想到要賞大哥,不覺得太晚了嗎?但既然他都開了尊口,江寧安原本想替兄長討個賞,可左思右想,也沒想出大哥有缺什麼,末了只好婉謝道:「多謝王爺厚愛,替王爺治病本是下官的本分,是下官應做之事,當不得王爺的賞賜。」

「江太醫無須如此謙讓,倘若江太醫眼下一時想不到想要的賞賜,可先記下,待想到再來向本王討賞。」

聞言,江寧安面色一喜,連忙道謝,「多謝王爺。」當初是大哥替王爺治好病,那麼這賞賜正好能留著,待大哥回來後,再去向他討要。

有個太監奉皇命過來尋寶賢王,羅東麟沒再多留,起身離開。

江寧安躬身送他離去,見他行走時,左足微跛,她微微一怔,這才想起傳聞中,這位王爺腳有殘疾的事,略略替他有些惋惜。

見紅日已西沉,她收拾了下,熄了火堆,迎著晚風,慢步返回營帳。

翌日啟程前,據說寶賢王身子微恙,江寧安被召進羅東麟的馬車。

進了馬車,她發現這輛馬車比起她坐的那輛還要寬敞了一倍有餘,裡頭的對象樣樣精雕細琢,除了雕花的座椅,還擺了軟榻,几案上放著幾樣美味的果品和茶水。

她匆匆看了一眼,也不敢多耽擱,趕緊看向躺臥在軟榻上的寶賢王,從藥箱裡取出脈枕,擱在几案上。

「請王爺伸出手,讓下官為王爺請脈。」

羅東麟神色慵懶的抬手擱在脈枕上。

她抬指按在他寸關尺的位置,切完脈,再細看他的氣色和舌苔後,這才出聲問:「不知王爺有何不適之處?」

「本王有些腹漲胸悶。」

「天氣炎熱,王爺染了些暑氣,脾胃又有些虛弱,昨兒個一口氣吃下三個紅薯,難免有些積食,下官開帖清熱消食的方子給王爺。」她曾聽聞,這位寶賢王體虛身弱,但適才經過脈診和望診,發現他的身子已不比尋常人虛弱多少。

聽她的意思是指他昨日吃了太多紅薯,羅東麟那雙桃花眼微微瞇起,隨即盪開一抹和顏悅色的微笑,「有勞江太醫。對了,本王有些腰酸背疼,可否勞煩江太醫替本王推按幾下。」

江寧安看向馬車瑞安靜跪坐在一旁的兩名丫鬟,他身邊又不是沒有伺候的下人,她是太醫,可不是來做這種事的,可即使再不情願,這位金尊玉貴的王爺都開了金口,她不得不照辦。

開好方子,一名丫鬟拿著方子去讓人煎藥後,江寧安撩起衣袖,上前替羅東麟推揉腰背。

羅東麟半闔著眼,趴臥在軟榻上,不時的出聲指點她哪兒要重些,哪兒要輕些。

直到皇上的車駕啟程,他也沒放她下去,繼續讓她留在馬車裡。

江寧安半跪在軟榻旁,按揉得兩臂酸得都要抬不起來,見他還不喊停,只得出聲道:「已推按半晌,王爺先歇會兒吧。」

等了好片刻,他才輕哼了聲,「嗯。」

她鬆了口氣,收回手,揉著自個兒酸疼的手臂,瞥見擺在一旁散發著誘人香氣的果品,替他推揉許久,她肚子裡的饞蟲餓得咕嚕嚕直叫,可沒經他同意,她也不敢擅自取用,只能眼巴巴的看著。

羅東麟徐徐坐起身,瞟見她盯著那些果品看的眼神,他眼裡掠過一抹壞笑,取了塊玉香糕慢條斯理的品嚐。

江寧安忍不住抿了抿唇,想起一事,出聲勸道:「王爺脾胃有些虛弱,這些糕點暫時別吃太多。」

他吃完一塊玉香糕,故作為難的睇看她,「不能吃太多,那這些糕點該怎麼辦?本王不喜浪費吃食。」

給她、給她,江寧安心裡吶喊著,她可以幫王爺消滅這些萬惡的糕點,可話到嘴邊又被她嚥回去了,這種話她哪裡好意思當著他的面說出來,只能睜著雙黑亮的眼睛,說道:「若是王爺不想浪費這些吃食,可以賞賜給下人吃。」

見她明明一副渴盼的表情,卻說出這樣的話,他喉中滾出笑意,這才恩賜般的開口,「這糕點滋味還不差,江太醫若吃得下,不如幫本王吃些可好?」

她欣喜的忙不迭出聲,「好好好,沒問題。」

說完,她便迫不及待的伸手拈了塊糕點,兩隻手拿著,就像昨兒個吃紅薯那般,像松鼠似的,一口一口慢慢吃著。

見她明明蓄了一臉落腮鬍,吃起東西卻又十分秀氣,那模樣瞧著就好笑。

這人在他跟前,總能令他心情愉悅,羅東麟決定在抵達行宮前,就讓她留在馬車裡取悅自個兒。

思及日前在客棧見到的事,他出聲問她,「對了,那日在客棧裡,本王瞧見江太醫使了套奇特的手法,救了一個被噎著的人,江太醫是怎麼想到用那手法救人的?」

江寧安吃了塊糕點,再飲了幾口茶,聽見他的問話,沒有隱瞞的回答道:「那手法不是出自下官所想,而是下官的祖母所教,這手法叫哈姆立克法,是專門用來施救被噎著的人。」

「令祖母也懂醫術?」

「沒錯,我祖母也通曉醫術,不過她所學的醫術,並非江家祖上所傳,而是來自她的故鄉。」

羅東麟好奇問道:「她的故鄉在哪兒?這手法本王倒是第一次見到。」

「我祖母說她的故鄉在大海遙遠的那一端,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因發生船難而飄流到海邊,被我祖父所救,兩人後來情投意合,遂結為夫妻。祖母的醫術可一點都不亞於咱們江家,她還知曉很多咱們這兒不知道的醫理和醫術。」提到祖母,江寧安滿心孺慕敬佩。

聽她這麼說,他想起江家父子的醫術和見解比起其他太醫,要來得精湛獨到,興許便是得自於這位祖母所授。

江寧安又拈了塊綠雲糕吃著,吃得高興之餘,再說道:「不過我祖母最擅長的其實是驗屍。」

羅東麟狐疑道:「驗屍這不是仵作的事嗎?」一般人對屍首之事多有避忌,因此仵作的地位低下,他祖母一個女子怎麼會通曉驗屍之事?

「我祖母說驗屍之事可複雜了,並不比替人看診容易,咱們朝廷有很多仵作泰半都沒有經過訓練,故而造成很多錯判和冤獄,可只要通曉驗屍之法,就能從一具屍體上得知他是怎麼死的。」

「江太醫莫非也懂驗屍?」

「略懂一些。」祖母教過她,她自十三歲開始,偶而會跟著祖母或是兄長去幫歐陽爺爺的忙。

歐陽家與江家是世交,歐陽爺爺是大理寺卿,據說他在三、四十年前還是一個知府時,遇上一樁棘手的命

案,一直查無真兇,而後從祖父那裡得知祖母的能耐,請祖母相幫,從而抓到了真正的兇手。

此後歐陽爺爺若遇到難以解決的命案,便會來請教祖母。

祖母已將一身本事傳給她和兄長,兼之年事已高,這些年多半時間是由兄長幫忙歐陽爺爺,兄長若不得空,便由她易容喬裝成男子前去,因此也算驗過幾次屍。

她說得一時興起,忍不住提到兩個月前的事。

「我上回去幫歐陽爺爺查驗一具溺水的屍首,他爹和妻子都說他是自個兒不慎落水溺斃,可他娘不信,說是兒子托夢告訴她,他是被人所害,因此他娘告進官府。官府請了仵作去查驗,那仵作沒查出什麼,之後歐陽爺爺請我去幫忙,我查驗後發現,他在落水前便已死,他的頭頂被人釘了三支鐵釘,是致命傷,屍體則是在死後才被拋入河裡。」說到這兒,她望向羅東麟問:「王爺可知道最後查出這兇手是誰?」

羅東麟從她的話裡尋找線索,思忖須臾,說道:「難不成是他妻子?」

「王爺猜對了一半。」江寧安公佈答案,「這兇手是他爹和妻子,原來他們兩人暗中苟合,意外被兒子撞見,那男人怕與兒媳亂倫之事被兒子說出去,遂打昏了他,為了守住兩人的秘密,他與媳婦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拿了鐵釘釘他腦門,把他給釘死後,再偷偷將他的屍首拋入河裡,佯作是溺斃。」

羅東麟這一聽,聽出興趣來,便再問她還驗過哪些屍首。

見他問,江寧安便叨叨絮絮的說了,「還有陳家媳婦冤死的事……」

一路上,她將以前驗過的屍首或是從祖母那兒聽來的一些離奇的事告訴他,直到抵達行宮,這才下了羅東麟的馬車。

抵達行宮後,翌日忙了一整天,江寧安與幾位同僚將從太醫院帶來的藥材,分門別類擺置好。

秋獵已在昨日開始,這兩天陸續有人受傷,她替一個受傷的官家子弟敷了藥,囑咐他幾句,將人送走後,瞟見外頭漫天彩霞,心忖都已日落時分,今天的秋獵也已結束,應當不會再有人過來,遂關了門,回房去換了套墨綠色常服,便去附近走走。

行至一處小徑,有一人也不知怎麼,走路沒看路,朝她撞了上來,那人不道歉也就罷了,竟蠻橫不講理的一腳朝她踹過來,嘴裡還叱罵。

「狗東西,滾開!」

江寧安來不及避開,猛不防吃了他一腳,身子踉蹌的往後退了兩步,平白無故挨他一腳,向來好脾氣的她也忍不住動怒了。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我好端端的走著,是你自個兒來撞我的!」

曹天保在這兩日的秋獵輸了成平侯世子宋冀五隻獵物,心情正壞,平日裡為人就跋扈的他,見這擋著他去路的是個不認識的大鬍子,這次前來秋獵的那些王公貴族他都認得,因此只把她當成一般的隨從,沒將她看在眼裡,見她還敢頂嘴,罵罵咧咧的揚起鞭子便朝她揮下。

「不長眼的東西,瞧見爺走過來,就該讓路,你不讓開,還擋著爺的路,找死!」

江寧安沒料到這人如此霸道,不僅踹人還想拿鞭子打她,她嚇了一跳,見鞭子朝她揮來,一時間來不及退開,只能下意識的閉上眼。

曹天保揮出去的鞭子在即將打到江寧安時,被人給拽住,他抬目,見那人穿著侍衛服,曹天保怒喝,「你個混蛋也敢管爺的閒事,是嫌命活太長了嗎?」

一道輕輕淡淡的嗓音輕啟,「陶左,還不快向曹三爺賠罪。」

「是,曹三爺,得罪了。」陶左鬆開鞭子,朝曹天保拱手致歉。

那突來的嗓音令曹天保猛不防打了個冷顫,他順著聲音,抬首望過去,瞥見站在不遠處的寶賢王,臉色陡然一變,那張肥頭大耳的臉,連忙堆起諂笑,拱手施禮。

「天保不知這人是王爺身邊的侍衛,多有得罪,還請王爺恕罪。」

羅東麟臉上帶著笑,嗓音不緊不慢的說著,「適才瞧見曹三爺過來,本王可不敢像這不知死活的江太醫一樣,擋著曹三爺的路,連忙退避一旁呢。」

曹天保性子雖跋扈,卻也不是個蠢笨的,從他的話裡聽出他適才撞著的人是個太醫,而寶賢王不僅讓他的侍衛出面阻止他對那太醫出手,還說出這番話來,明顯是在替這太醫出頭,他當即便向江寧安告罪。

「是我一時魯莽,得罪江太醫,還望江太醫莫要見怪。」

江寧安對他這般前倨後恭的模樣頗為不齒,方才寶賢王若沒讓人及時攔住這位曹三爺的鞭子,她可就免不了一頓皮肉痛,不過她也看出這人是因為寶賢王才認的錯,因此要不要饒了這人,要由寶賢王說了算,因此她沒答腔,等著他開口。

羅東麟那雙桃花眼瞥她一眼,斥責道:「曹三爺乃是曹國公府三少爺,身份嬌貴得很,本王見了也得讓路,你一個小小太醫竟敢不讓路,活該讓曹三爺教訓,看你以後敢不敢再這般不長眼。」

江寧安聽出他這話明著是訓斥她,實則是在罵那姓曹的,因此配合他,唯唯諾諾的搭腔附和,「王爺教訓的是,下官下次再見到曹三爺,定會讓路。」

曹天保連忙求饒,「王爺您這說哪兒話呢,我哪敢讓王爺讓路,這不折煞我,適才是我一時昏了頭,才對江太醫出言不遜,您就饒了我這回吧。」說著,他覷了江寧安一眼,暗怪若非是她,他哪裡會招惹上寶賢王。

「曹三爺的這架子可是比本王大,本王還不敢如此辱打朝臣呢。」羅東麟一臉佩服的睨看他。

聽王爺這般說,曹天保嚇得都要給他跪下了,他先前也是被那宋冀給氣得上火,才會不分青紅皂白的踹人,好巧不巧偏教王爺給瞧見,他先前不曾得罪過王爺,不明白他為何非要揪著這事不放。

「王爺,我不知他是太醫,這才一時莽撞多有得罪,要不,您看我擺桌酒給江太醫賠罪可好?」曹天保小心翼翼賠不是。

羅東麟不懷好意的笑道:「那倒用不著,你若真想向江太醫賠罪,本王倒有個主意。」

瞧見他臉上那笑,曹天保心頭一跳,「不知王爺有什麼主意?」

他笑吟吟說出方法,「一報還一報,你方才哪只腳踹江太醫,讓江太醫再踹回來就得了。」

他這話一出口,曹天保臉色一僵,而江寧安也暗暗叫苦,她哪裡敢真踹回去啊,這不得罪死這位曹國公府的三爺了,寶賢王這是在替她出頭,還是在給她拉仇人?

「王爺,下官以為這事--」江寧安意圖揭過此事,話尚未說完,便被羅東麟給打斷。

他瞅向曹天保問:「曹三爺覺得本王這法子如何?」

曹天保看出今兒個他要是不挨這一腳,這事便沒完沒了,只好梗著脖子點頭道:「王爺這法子很公平,適才我右腳不小心踹了江太醫,那就請江太醫踹回來,也好消消氣。」他嘴上這麼說,眼神卻朝江寧安狠狠剜去一眼。

「這……」沒料到他竟會同意,江寧安一時有些傻眼,見他指著自個兒的右腳等著她踹,她遲疑著不敢真踹過去。

「江太醫這是沒踹過人,不知怎麼踹下是嗎?」

聽見寶賢王這麼問,江寧安連忙頷首,她原以為這事也許能就這麼算了,哪裡知道他竟出聲吩咐了另一名侍衛。

「既如此,陶右,你幫江太醫踹這下吧。」

「是。」陶右領命上前,抬起腳便朝曹天保的右腳踹去一腳。他武藝高強,這一腳看似不重,卻把曹天保給踹得整個人摔倒在地,抱著腳慘嚎了聲。

人在不遠處的三皇子羅東廷,聽見這裡的動靜,走過來查看,見曹天保跌在地上,一臉痛楚的抱著自個兒的腳,似是受傷了,不明就裡的問:「七弟,他這是怎麼了?」

羅東麟低笑的回了句,「他方才踹人,不慎把自個兒的腳踹疼了。」

「天保這是踹了誰,竟能把自個兒的腳給踹成這般?」羅東廷狐疑道。這曹天保是他這邊的人,他多少看出他八成是在七弟面前吃了虧,可在還不明瞭前因後果之際,也不好說什麼。

「他嫌來替本王看診的太醫擋了他的路。」這話羅東麟說得輕巧,卻把這事替江寧安給兜了下來,攬在自個兒身上。

「他哪來的狗膽,敢這麼做?真是不長眼的東西!」羅東廷朝仍痛得說不出話的曹天保罵了句,接著才替他求情道:「既然他受了罰,七弟也別再同這狗東西計較了,省得煩心。」

「既然三哥都開口了,這事便算了。」說著,羅東麟看向江寧安,「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麼,還不隨本王回寢房,本王這胸口悶得慌。」

羅東廷聞言,有意向他示好,忙道:「七弟身子不適,我送七弟回房。」

羅東麟婉拒了,領著江寧安走回寢房。

待他們一走,羅東廷這才讓隨從扶起曹天保,詢問他事情的經過。

說完經過,曹天保無辜的表示,「我當時並不知道那太醫是要去給寶賢王看診。」

「七弟素來記恨,你踹了要替他看診的太醫,怪不得他要讓他身邊的侍衛出手懲治你,下回照子給我放亮點,別再去招惹他。」三皇子警告道。

另一廂,江寧安跟著寶賢王來到他住的寢殿,躬身鄭重向他致謝。

「多謝王爺適才替下官解圍。」她沒想到他在命人踹了那位曹三爺後,竟會替她攬下了這事,把她說成是為了趕去替他看診,才會被那姓曹的給撞上。

「本王替你出了口惡氣,江太醫打算怎麼湧泉相報?」看著她那雙圓黑的眸裡盛滿了感激之情,他手指動了動,竟有種想揉揉她腦袋的念頭。

她被他給問得一怔,他堂堂王爺,不該是施恩不望報嗎,怎麼會讓她湧泉相報?她吶吶道:「王爺希望下官怎麼報答王爺?」

瞅見她臉色頓時從滿滿的感激之色變得錯愕,他心情極好,長指輕敲著扶把,須臾,才緩緩啟口,「本王體虛身弱,你就留在這兒,以便隨時照顧本王。」

沒想到他提出的要求會如此簡單,江寧安傻傻的脫口而出,「就這樣?」

他喉中滾出笑意,「要不你真以為本王奢望你的報答嗎?」

江寧安這才明白,他適才的話不過是逗弄她罷了,心中再次湧出對他的感恩。留在這兒只照看他一人,可要比她先前的工作輕鬆許多,不由得改變對他的看法,覺得這位王爺倒也是個好人。

渾然不知這位好人王爺,不過是因為覺得她頗有趣,才想將她放到跟前逗著。

秋獵將持續五天,今天已是第四天,一早,參與秋獵的人都進山狩獵去了。

前幾天啟元帝也進山狩獵,今日則未進山,在幾名老臣和大批護衛的保護下,在附近林間散步,羅東麟也隨侍在側。

「這次奪魁怕仍是傅將軍家的公子。」有個老臣提起了這話頭,接著陸續有人表達各自的看法。

「我瞧蘭郡王家的老二也不錯,這次奪魁的機會頗大。」

「今次秋獵常將軍也參加了,我看說不得是他能奪魁。」

啟元帝回頭詢問兒子,「東麟,你認為此次秋獵,誰最可能奪魁?」

「回父皇,兒臣認為適才陳大人他們所說的幾人都有機會,他們幾人如今所獵到的獵物,相差不過在兩、三隻之間,只瞧這兩天誰的運氣好,能獵到的獵物多。」誰能奪魁,羅東麟並不關心,他比較感興趣的是,這回秋獵,曹天保與宋冀的比試,最後誰能贏得美人歸。

不過這兩人背後分別有二哥和三哥在暗中幫忙,誰能勝出,不到最後一刻還真難說。

忽然,有人急奔而來,護衛攔住那人,查問事由後,才將人領到啟元帝跟前。

「啟稟皇上,成平侯世子的馬忽然發狂,將他摔下馬背,世子當場重傷身亡,除此之外,其他人所騎乘的馬匹也都出了問題,萎靡不起。」

聽聞秋獵竟出了人命,啟元帝驚怒的質問,「馬匹這幾日不是都由司馬監統一照料,為何會出事?」

「啟稟皇上,那些馬似乎是中了毒。」

「中毒?太子呢?他的馬也出事了嗎?」

「回皇上的話,太子的馬也中了毒,不過太子平安無事,太子已命人召監丞和獸醫前去查看那些馬匹的情況。」太子吩咐他趕在三皇子之前將此事稟告皇上,馬匹全都出事,無馬可騎,因此一路上他只能用兩條腿急奔回來。

發生這事,啟元帝已無閒情再散步,派人召見太子前來見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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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5 00:34: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監丞調查後,發現有人將毒草剝碎混在草料裡,餵食的人未能察覺,將那些混了毒草的草料餵給馬兒吃下,這才會中毒。」行宮裡,羅東景將不久前調查到的事面稟父皇。

這次秋獵由他負責,照料馬匹的監丞,也是出自東宮直屬的司馬監,如今馬匹的草料裡被人投毒,導致成平侯世子宋冀摔馬而死,還有那麼多馬匹中毒,他難逃督辦不周之責,他心情雖沉重,但神色仍算沉穩。

「查到是誰投毒了嗎?」啟元帝臉色凝肅的詢問。

「此事兒臣還在調查。」

其他幾名隨駕前來秋獵的皇子此時也全都在殿上,三皇子羅東廷首先出聲。

「父皇,兒臣認為應當將此番負責馬匹的監丞和司馬監所屬的人員全都收押審問,馬匹在他們照管下中毒,投毒之人定在他們其中。」

六皇子羅東昭隨即附和,「沒錯,定是他們有人在餵給馬兒的草料中下毒,才會導致這麼多馬中毒,還累及成平侯世子枉送一命,這事父皇定要派人嚴查,還給成平侯一個公道。」

九皇子羅東敏因與太子走得近,出聲替司馬監的人緩頰,「兒臣以為這事未必是司馬監的人所做,也有可能是外人暗中將毒草混入草料中。」

啟元帝聞言微微點頭,似乎也認同九皇子所說,不認為司馬監的人膽敢如此膽大妄為,在草料裡投毒。

見狀,羅東廷連忙再道:「父皇,不管如何,兒臣以為,此番那些馬匹在太子監管之下出事,為了避嫌,不宜再由太子調查此事,以免朝臣有異議。」

啟元帝明白老三的心思,無非是想藉此事打擊太子的威望,沉下臉梭巡眼油的幾個皇兒,「那你們認為該派誰來調查此事?」

一直沒開口的羅東麟,罕見的主動請纓,「父皇,這件事可否交給兒臣來查辦?」

出事的馬匹太多,一時之間難以運回,原本正偷閒在看醫書的江寧安,被寶賢王召去,讓她隨他進山,調查馬匹中毒之事。

「王爺,下官並非獸醫,王爺該召獸醫前來才是。」她覺得這位王爺可能誤以為太醫無所不醫,不得不向他說明。人有人醫,牲畜自也有獸醫來醫治,據她所知,朝廷的馬匹便有專門的獸醫在醫治。

「江太醫連屍首都能驗,本王相信區區馬匹之事,難不了你。」他微笑的拍拍她的肩,鼓勵道。

江寧安不知他對她的這番信心哪來的,術業有專攻,她對獸醫一道,真的沒鑽研過啊。

可他不容她再說下去,騎上馬廄裡幾匹沒中毒的馬,江寧安也被逼著騎上了一匹。

這會兒她忍不住無比慶幸,自個兒幼時去外祖父家時,曾跟著表兄他們學過騎馬,這時才能穩穩坐在馬背上,縱馬而行。

對這次馬匹集體中毒之事,她心中也很好奇,一行數人進山後,在領路的一名侍衛帶領下,一路上陸陸續續看見不少馬匹虛弱的趴臥在途中,無法站起來。

江寧安下馬,一匹匹看過去,這些馬的情況大致相同,多半都是抽搐或是口吐穢物,或拉了稀便。

不久,有名太監領了個老獸醫過來,那老獸醫躬身行禮,「參見王爺,下官乃獸醫逢有清,是奉太子之命,前來把這些馬匹的情況稟告王爺,以供王爺參考。」

羅東麟瞥他一眼問:「你可查到它們這是中了什麼毒?」

「下官已查看過它們先前所吃的草料,應是中了雷公籐之毒。」這獸醫留著兩撇山羊鬍子,站在寶賢王跟前,似是有些緊張,鬍子抖了抖。

「既然它們吃了有毒的草料,為何會直到進山後才毒發?」羅東麟質疑。

那老獸醫抬手抹了抹汗,回答道:「據下官猜測,混在草料裡的毒應是不多,因此才會在進山後才毒發。」

江寧安替他補充了幾句話,「馬匹服下的毒草要是不多,若一直待在馬廄裡,也許症狀便不會太明顯,但進山後,馬匹奔跑時,血脈運行加速,恐是因此才促使毒發。」

老獸醫連忙附和,「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羅東麟再提出一個疑問,「這些中毒的馬全都是萎靡不振,為何獨獨成平侯世子所騎的那匹馬,竟發了狂將他摔死?」

這問題太子先前也問過,老獸醫答道:「依下官猜想,興許是成平侯世子所騎的那馬,吃下的含毒草料較多所致。」

「那馬此時在何處?」

「就在前面不遠。」那老獸醫先前已去瞧過,連忙領著他們前去。

江寧安低頭跟在後面,努力回想一件事,她記得以前曾在一本鄉野奇談的書裡,瞧過有關雷公籐的毒,似是可以用某種東西來解。

是什麼呢?她想得太認真,一時沒留意到寶賢王已停下腳步,一頭撞了上去。

這一撞,把她撞得靈光一閃,她顧不得道歉,抬頭望向寶賢王,驚喜的開口便道:「我想起來了,那本書裡說,有一個農夫養的豬誤食雷公籐,那農夫後來用羊血給那豬解了毒。」

瞧見她圓黑的雙眸因為想到這事而閃閃發亮,羅東麟忍不住抬起手,想揉揉她的腦袋,不過就在最後一刻他克制住了,那手改而落在她肩膀上,意思意思的拍了兩下。

回頭朝那老獸醫吩咐,「還不照江太醫所說,快去給那些馬解毒。」

老獸醫對江寧安所說的話有些懷疑,但寶賢王都說話了,他只得應道:「是,下官這就去。」

江寧安連忙喚住老獸醫,「這解法是我在一本書上所看見,也不知有沒有成效,您再試試。」

老獸醫點點頭,對這先前曾幫他說過話的太醫頗有好感,往山下走去,準備命人找些羊血來試試。

老獸醫離開後,江寧安這才看向倒在一旁的馬兒,她蹲下來查看,發現這馬已沒了氣息,訝道:「這馬怎麼死了?」

領他們過來的那名侍衛答道:「它先前發狂時將世子摔死後,又狂奔了一會兒,撞上一株樹,就這麼一頭撞死了。」

江寧安看向馬兒腦袋上殘留的血跡,心忖當下撞擊時,那力道定是很猛烈,才會讓這匹高大的駿馬一頭給撞死。

如同驗屍一般,她仔細查看馬兒全身,而後在它前肢靠近內側的部位發現一片異常的腫脹,隱約覺得上頭似

是沾到了什麼,她從衣袖裡掏出一條乾淨的帕子,朝那處腫脹的地方小心擦拭,再將帕子拿到眼前細看。

羅東麟站在一旁,看見她帕子上頭沾了一小坨髒物,不解的問:「那是何物?」

「似是蟲屍。」江寧安瞇起眼,將那已辨認不太出形狀的蟲屍反覆查看,再去翻看馬前肢內側的那片腫脹。

她喃喃自語著,「腫成這樣,這馬定是很痛,所以才會發狂吧?」

站在她身旁的羅東麟,也瞧見那片異常腫脹之處,再聽見她所說,便明白問題所在,「這馬不是因為食了雷公籐而發狂,而是因為這腫脹?」

「其他的馬也服食混了雷公籐的草料,卻都沒發狂,只有這隻馬發狂,因此下官猜想,讓它發狂的應是這片腫脹帶來的刺痛所導致。」江寧安忖道。

「那江太醫可看出為何會如此?」羅東麟再追問。

江寧安細思須臾,才答道:「下官想起有一種蟲子,狀似白蟻,頭、胸、尾部為鐵青色,身為橘黃色,這種蟲子平時無害,但當把它捻碎時,毒液會大量濺出,人或牲畜若碰觸到那毒液,會造成腫脹刺痛。」

羅東麟垂眸往她手中那塊帕子上的蟲屍看去,稍加思索便明白前因後果。

馬兒不會無端把這蟲子給捻碎,定是有人刻意為之。

他眼中掠過一絲冷笑,這次那人倒使了個一石二鳥的毒計。

他順手拽起還想再查看馬兒的江寧安,「走了。」既已知曉是怎麼回事,可以打道回府了。

猛不防被他拽了起來,江寧安一臉茫然,「咦,可是下官還不敢確定是不是那種蟲子……」

「用不著再看,本王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原只是隨手拽著她的手,卻忽然發覺她的手十分綿軟,忍不住握在手裡捏揉了幾下。

「王爺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江寧安好奇的想知道答案,一時沒發覺被他握著的手。

「不過是一些鬼蜮伎倆罷了。」

「是什麼鬼蜮伎倆?」她忍不住問。

見她直勾勾的盯著他看,一臉想知道的表情,把羅東麟給逗樂了,越發不肯告訴她。

「這事江太醫別再過問。」

「可王爺命下官來協助王爺查辦這事,下官總不能這麼糊里糊塗什麼都不知道吧。」被他這麼吊著,她心頭像有貓在撓似的難受。

「本王這是為你好,這事你最好別再管。」

「下官沒那個能耐管,下官只是問問。」

「此事你最好也莫問。」他警告了她一句。

他越這麼說,她便越忍不住想知道,「王爺能不能稍微透露一兩句?」

「你若不想早死,就別再問下去。」

小氣鬼,江寧安不忿的偷偷在心裡罵了他一句,她幫了他,他卻什麼都不肯告訴她,哪有人這樣的。

悄悄橫他一眼後,她這才發覺他竟握著自己的手,她一愕之後,連忙把自個兒的手從他手裡抽回來。

掌心一空,羅東麟微微瞇起眼覷向她,那眼神看得江寧安背脊發麻。

她趕緊後退一步,尷尬的飄開眼神,迴避他那灼人的目光。

須臾,羅東麟輕描淡寫的說了句,「本王是怕這下山的路崎嶇,江太醫會摔倒。」似是在解釋適才他為何會握著她手的事。

「多謝王爺關心。」這理由讓江寧安很想翻白眼,卻不得不敷衍的道謝。他左足不良於行,該擔心的是他自個兒吧,算了,她就當是他怕摔倒,所以才牽著她的手。

一路上羅東麟也沒再說話,來到拴馬之處,幾人上馬,返回行宮。

羅東麟甫回行宮,就遇上羅東廷。

「七弟辛苦了,這一趟進山可有查到什麼線索?」先前見他在父皇跟前自動請纓查辦馬匹中毒之事,他有些疑惑,不知這一向不管事的羅東麟,這回怎麼會突然插手這事。

不過之後在聽聞他除了侍衛,連個獸醫都沒帶,只帶了個小太醫上山,便心忖他八成是閒得慌,想解解悶罷了,憑一個小太醫,他壓根不信他能查到什麼線索。

羅東麟似真似假的說道:「不瞞三哥,進山後我便後悔在父皇跟前攬下這差事,那山路崎嶇坎坷,可把我這條腿折騰得又犯疼了。」他說著抬手揉了揉左腿,臉上眉峰微蹙,似乎真疼得緊。

羅東廷臉上頓時流露一抹關切之色,「那七弟還是快回去休息,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三哥來辦吧。」

「那倒是不用,馬匹中毒的事,江太醫想到個解毒法,已命獸醫去辦了,估計再過不久就有消息。」羅東麟避重就輕的提了這事。

聞言,羅東廷瞧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江寧安,喜道:「是嗎,那些馬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馬,我原還為那毒不知該如何解而發愁,能有辦法解毒,真是太好了。」見他沒提其他的事,他安下心,心忖,那件事連獸醫都沒看出究竟,他應也瞧不出來。

「可不是,三皇兄若無其他事,我先回去歇歇。」羅東麟也不等他答腔,便逕自繞過他,走向通往自個兒寢殿的廊道。

江寧安趕緊跟上他,然而回到寢殿後,她便被打發回去,讓她沒能再追問下去,他究竟從那只蟲屍的身上得知了什麼事。

就在她離開不久,太子來了寢殿。

目的與羅東廷一樣,是為了向他探問,他此次進山調查馬匹中毒之事。

羅東麟靠著個迎香枕,斜倚在軟榻上,慢條斯理的吃著丫鬟送上來的葡萄,隨口道:「我約莫從十年前受傷後,便不曾再進過山,這走一趟可累壞了。」

「七弟為了替父皇分憂解勞,不顧惜自個兒的身子,攬下這差事,辛苦了,可惜為兄雖有心幫忙,但為了避嫌也不好出面,只能勞煩七弟辛苦奔波。」羅東景面露一抹心疼和自責之色。

羅東麟瞟他一眼,面帶笑意,「難得能為父皇辦差事,再累也值得。」

羅東景附和道:「七弟說得沒錯,咱們這些皇子,只要能為父皇辦事,都該盡力去做。」接著,他蹙眉重重歎息一聲,「這次父皇把秋獵之事交給我來辦,我嚴嚴謹謹的督促著底下的人,不敢有一絲懈怠,豈料竟會有人在草料裡投毒,還連累宋冀摔馬而死,這趟回去,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向成平侯交代這事。」

羅東麟飲著茶水沒接腔。

羅東景想起下人向他稟告的一件事,再出聲問:「我聽說你這趟帶了個太醫同去,那太醫想到一個法子能給

那些中毒的馬匹解毒?」

「沒錯。」那老獸醫是太子的人,因此他倒也不意外太子知道這事,思及那個大鬍子小太醫,羅東麟眼裡隱隱透著絲笑意,擱下茶盞道:「這趟上山,還發現了一件趣事,二哥可有興趣聽聽?」

「是何事?」羅東景沒當一回事,以為他要說的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隨口問了句。

羅東麟不疾不徐,慢悠悠開口,「江太醫發現將宋冀摔死的那匹馬的前肢內側,有片腫脹……」

聽到這裡,隱約察覺到他要說的事很重要,羅東景連忙坐直身子,急聲追問:「為何那馬的前肢內側會有腫脹,它不是食了有毒的草料才發狂的嗎?」

「可不是,江太醫也覺得奇怪,仔細查看後才發現--」說到這兒,他停下話頭,再吃了些葡萄。

羅東景心急火燎,卻又不敢催促他,怕他一惱之下就不說了,只得耐著性子等著他吃完葡萄,這才好聲好氣的出聲問:「七弟,那太醫發現了什麼?」

「發現了一隻蟲屍。」他簡單說了句。

明白這八成就是造成那馬兒發狂的禍首,羅東景急問:「是什麼蟲屍?」

「據江太醫說,把那蟲子捻碎,會有毒液濺出,人畜碰到的話,會造成腫脹刺痛。」

羅東景聞言愀然變色,「七弟的意思是說,有人刻意把那蟲子給捨碎,抹在那馬的前肢內側,它因為腫脹刺痛,這才狂奔,宋冀才會因此被它摔下馬?」

羅東麟看他一眼,神色淡淡道:「這些話可不是我說的,我帶去的太醫只發現那蟲屍的事,至於其他的,可就一概不知。」

之所以把這事告訴太子,不過是因為不想讓那曾踹過江太醫的曹天保如願,宋冀一死,沒人能再與他爭奪美人,他便能奪得美人歸。

太子已得知這事,只要他不笨,這曹天保的願望注定要落空,宮廷裡的勾心鬥角,向來都需要用人命來當賭注,輸了,連命都得搭進去,宋冀死了,曹天保的項上人頭怕也留不久,因為這整件事需要有個替死鬼。

略一沉吟,羅東景便明白他的意思,連忙鄭重道謝,「多謝七弟,其他的事情我會命人調查清楚。」

能把蟲屍給偷偷抹在馬兒身上,讓它發狂,必是在當時能接近那馬的人,而這人定是宋冀身邊的隨從,只要把他的隨從抓來審問,便能問出幕後主使者是誰。

在草料中投毒,接著宋冀摔馬而死,這分明就是衝著他來的一樁陰謀,負責照看馬匹的是出自他轄下的司馬監,而成平侯也是他這邊的人。

弄死世子宋冀,再讓他擔負一個督管不周的罪名,好個一石二鳥的毒計!羅東景眼裡閃過一抹寒氣。

在太子離開前,羅東麟特意提了句,「那蟲屍的事由著二哥怎麼說都可以,就是別把江太醫給扯進去。」

見他如此維護那太醫,羅東景心中有些訝異,承諾道:「七弟放心,我不會把江太醫扯進這事裡,這次的事,我記下了,咱們兄弟之間,其他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以後有什麼事,只管來找二哥。」他將蟲屍的事告訴他,已是幫了他一個人忙,這份人情他記下了。

當晚,那些馬匹的毒便全都用羊血解了,司馬監和侍衛們連夜將一匹匹的馬帶回行宮的馬廢裡安置。

江寧安後來聽說,曹天保被斬了。

因為他為了在秋獵中贏得宋冀,因此買通宋冀的隨從暗害他,使他的坐騎發狂,令他摔馬而死,草料中的毒也是他所下,這是為了掩蓋謀害宋冀之事。

而後,三皇子據說因為行為不檢,德行有虧,被皇上圈禁起來,罰他思過二十年。

江寧安想了想,隱隱約約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這事八成牽扯到了宮廷裡皇子們之間的爭鬥,而曹天保與成平侯世子,不過都是這場爭鬥的犧牲品罷了。

她沒去向寶賢王求證此事,這些宮廷裡的事,她還是少沾為妙。

因為馬兒中毒,秋獵提前結束,準備回京前一天,突然下了場大雨。

那時,她正好陪著羅東麟在外頭賞楓,沒處避雨,他的侍衛脫去外袍遮擋在自家主子頭上。

她一個小太醫自然沒人替她遮風擋雨,她在附近找到一種毒芋的葉子,那葉子大如傘蓋,她拔下來撐在頭頂擋雨,還好心的多摘了幾支,走回去,遞給羅東麟那兩個叫陶左、陶右的侍衛。

羅東麟瞧見,新鮮的接過一支來瞧,也試著學她一樣撐在頭頂上。

「這大如傘蓋的葉子是什麼?」

「這叫姑婆宇,汁液有毒,沾了會讓人發癢,所以王爺別沾到底下那斷莖處的汁液。」

「你這小太醫懂的事倒挺多的。」

「這些都是我祖母教的。」江寧安笑答。

常聽她提起祖母,羅東麟對她這位不曾謀面的祖母起了興趣,「改日有空,本王倒要去見見你這無所不知的祖母。」一行人邊說著邊往回走。

瞧見前方有片泥濘,走在羅東麟身側的江寧安原想攙扶他,伸出手時,卻見他已逕自繞過那片泥濘。

落在他身後的江寧安,瞥了眼他的背影,微微一怔,覺得適才隱約看見了什麼違和之事,忍不住悄悄盯著他的左腳看了半晌,卻沒再發現什麼異狀。

她心忖剛剛或許是她眼花看錯了吧。

下了場秋雨後,天氣由熱轉涼,啟程回京城的途中,興許是那日淋了雨的緣故,羅東麟染了風寒,江寧安一直留在他身邊照顧他。

因羅東麟起了高燒,來到一處驛館後,皇上前來探視他,瞧見昏睡不醒的兒子,不禁動怒的斥責了照顧他的一干隨從下人。

「你們是怎麼照顧寶賢王的,竟讓寶賢王給病成這般?」

包括江寧安,眾人都惶恐的跪地不敢多言。

昏睡中的羅東麟聽見斥罵聲,勉強張開眼,替他們說了句,「父皇,兒臣原就身子虛弱,他們已盡心盡力在照顧兒臣,怪不得他們。」

「你都病成這樣還替他們求情。」

見兒子滿臉病容,嗓音嘶啞,讓啟元帝心疼的想起兒子身子之所以這般身虛體弱,乃是他十三歲那年,隨他前來秋獵時,有刺客埋伏行刺,被兒子發現,站在身邊的兒子及時推開他,他自個兒卻被淬了劇毒疾射而來的箭矢射中左腳。

兒子的命雖救回來,左腳卻跛了,那劇毒也侵蝕了他的身子,留下病根,讓他的身子比起常人還要虛弱許多,時常染病臥床。

東麟的母妃是他此生最鍾愛的女子,可惜她沒能陪伴他多少年,便在兒子七歲那年病逝,他愛屋及烏,在眾多皇子裡,最寵愛的便是東麟,因而有意日後要將這大位傳給他。

但在他為救自己而受傷後,不得不改變主意,改立東景為太子,因以他那副身子,已不能擔當大位,為了保護他,只能冊封他為親王裡最為尊貴的寶賢王,以保他一世安康。

他不盼東麟多爭氣,只盼著他能長命百歲,一世平安。

他接著看向江寧安詢問兒子的病情,「寶賢王這病可要緊?」

江寧安恭敬的回答道:「回皇上,王爺風邪入體,高燒不退,不宜再趕路,最好能靜心休養幾日再行上路,以免路上顛簸,影響王爺的病情。」

啟元帝心疼兒子,當即吩咐內侍太監傳他命令,要在驛館休息幾日,待兒子痊癒後再啟程回京。

聞言,羅東麟沙啞著嗓,出聲勸道:「有江太醫在這,兒臣這病很快就能痊癒,父皇別擔心,宮裡還在等著父皇回去處理朝政,您別為了兒臣耽誤朝中大事,待兒臣的病好轉些,再自行回京即可。」

「這……好吧,你就在這兒安心養病,不用急著回京,待病徹底養好之後再回來。」

秋獵這一趟來回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離開這麼久,啟元帝確實也不太放心宮裡的事,聽他這麼一勸,便答應了下來,臨走前他叮囑江寧安。

「江太醫,你好好照顧寶賢王,不得有誤。」

她急忙應道:「微臣定會照顧好王爺,請皇上放心。」

休整一日後,翌日,啟元帝便起駕回京。

第二天,江寧安見羅東麟的燒仍是沒退,整日昏睡不醒,想了想,吩咐太監拿來些水酒,用水酒擦拭他的身子和四肢。

太監依照她的交代,解開他的衣扣,先擦拭上半身,接著再將褻褲的褲腳捲起,擦拭下半身。

在太監為他擦拭身子時,江寧安原想迴避,但想起她現下頂替兄長的身份,是個太醫,沒理由迴避,只得站在一旁看著。

在太監擦拭他的兩腿時,她下意識的看過去,接著目光微微一怔,眼神盯著他的左腳仔細看了看,眸裡閃過一抹疑惑,她抬手按了按他的左腳,那上頭雖留下一道傷疤,但已癒合,左腳的肌肉並沒有萎縮的情況,十分結實,那為何他行走時左腳會跛呢?

侍立在旁的陶左、陶右見狀,默默互覷一眼,沒有阻止也沒有出聲。

這時,羅東麟清醒了過來,似是感覺到有人按著他的腳,不自覺抽動了下,江寧安連忙放開他的腳,抬目看向他,迎上他的眼神,登時面露喜色。

「王爺醒了?」

「江太醫適才在做什麼?」羅東麟瘡啞的嗓音裡帶著些剛睡醒的鼻音,他雖病了,卻不代表他沒有知覺,他醒來的那一瞬,察覺有人在按他的左腳。

江寧安解釋,「王爺起了高燒,服了兩日的藥都遲遲不退,故下官命人拿水酒給王爺擦拭身子好退燒。」至於適才查看他左腳的事,她隱下沒說,現下重要的是先治好他的病再說。

他看她一眼,沒再說什麼,只道:「本王有些餓了。」

她連忙吩咐丫鬟端來熬好的米粥,讓他先補養些胃氣,再進湯藥。

飲完湯藥,他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她抬手探向他的前額,高燒已略略退了些,接著每隔半時辰,她便查看一次,過午後,那燒終於完全退去,她這才放下心來,再開了帖藥方,讓人照著抓來,煎給他服用。

下午喝一帖,臨睡前再飲一帖,翌晨醒來,羅東麟精神多了,沒再昏睡,身子也覺得鬆快許多,胃口也好了些,早上喝了兩碗粥。

江寧安見狀喜道:「王爺胃口開了,表示病也快好了。」

「多虧江太醫醫術精湛,本王這病才能好得這麼快。」羅東麟仍帶著有些病容的臉上,也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哪裡,是王爺鴻福齊天,病才好得快。」江寧安不敢居功,謙讓道。

「昨兒個本王感覺有人不時把手擱到我額上,是這手嗎?」他說著,冷不防便抓住她的手。

前兩日他雖然一直昏昏沉沉,卻也隱約知道他一直守在床榻邊照看他,每隔一小段時間,便把手放到他前額,那手掌溫溫軟軟的,十分舒服,那時他便很想將他的手抓下來揉捏一番。

江寧安吃了一驚,試圖想抽回手,卻抽不回來,急忙道:「下官是為了查看王爺的燒退了沒,才冒犯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嗯,恕你無罪。」話雖這麼說,羅東麟卻無意放手,將她的手抓在手裡,恣意揉捏著。

「王、王爺?」不知他究竟想做什麼,江寧安有些揣揣難安,她的手可不是麵團啊,別再捏來捏去了。

似是終於盡興,羅東麟這才放開她的手,語帶笑意道:「江太醫這手,竟比女子還柔若無骨。」

聞言,她嚇得不敢多說什麼,趕緊將手藏在身後,後退了一步,乾笑的應著,「是、是嗎?」

「你治好了本王的病,你說你希望本王怎麼賞賜你?」

隱隱覺得他睇向她的眼神透著抹怪異,讓江寧安不敢領受他的賞賜,推拒道:「王爺的病還不算完全痊癒,再說,為王爺治好病本就是下官的職責,是下官應做的事,王爺無須客氣。」說完,她借口要為他再換個藥方,趁機離開房裡。

目送她離去的背影,羅東麟抬手摩娑著下顎,那眼神彷彿瞧見獵物的猛獸,流露出一抹異彩。

發現下顎長了些鬍碴子,他命服侍的太監替他刮除時,忽然想起江雲庭那張蓄著落腮鬍的臉,若是刮掉那些鬍子,不知他底下的那張臉孔長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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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5 00:35: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王、王爺?」僵著臉,江寧安一動都不敢動,驚疑的嗓音微透著一絲顫意。

因為此刻正有一隻手在摸著她臉上那些鬍子,她怕一動,那些粘在臉上的鬍子就會被扯下來,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看出了什麼,她急得都快要哭了。

今晨,她進來為寶賢王請脈,哪裡知道才甫切完脈,他就突然抬手摸起她臉上的鬍子。

「江太醫年紀輕輕的,為何要留著這滿臉落腮鬍?」他手指漫不經心的撫摸她頰邊那濃密的鬍子。

江寧安神色緊繃的回答,「因、因為下官這臉長得嫩,瞧著沒氣勢,所以才會蓄胡。」兄長確實是因為面容過於清秀,這才留起鬍子,想讓自個兒看起來老成些。

「哦,聽你這麼說,倒讓本王好奇的想瞧瞧你這鬍子下的臉生得什麼模樣。」

他低柔的嗓音透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他話才說完,江寧安便驚駭得顧不得其他,直直後退一步,正好擺脫了他的手。

她連忙再退幾步,兩隻手捂著臉,失聲叫道:「使不得、使不得,這鬍子我留了好久,是我的命根子,誰敢刮我鬍子,我同誰拚命!」

許是這陣子裝兄長的嗓音裝得久了,已成習慣,即使在這時候,她也依然沒變回自個兒的嗓音。

羅東麟有些不悅的瞇了瞇眼,「過來。」

她瞪著他不肯過去。

見她一臉不忿的盯著他,羅東麟退讓了一步道:「本王答應不刮你鬍子便是。」

「真的嗎?」她懷疑的看著他。

還敢質疑他的話,他眉首微挑,「別讓本王再說第二次。」

她這才一步一步慢吞吞的挪過去。

「王爺還有什麼吩咐?」神色間仍透著絲防備。

他瞥她一眼,慢聲問:「本王記得,前幾日醒來時,江太醫似乎在按著本王的腳,本王的腳可是有什麼問題?」

聽他提起這事,江寧安想起那日查看他左腳時的疑惑,沒有多想便回答,「下官那日發現王爺的左腳雖曾受過傷,但早已痊癒,應能同右腳一樣行走自如才是,王爺能否讓下官再為王爺進一步檢查,看看問題出在哪裡?」

羅東麟頷首,「既然江太醫這麼有心,那就勞煩江太醫了。」他掀開被褥,讓她查看。

守在屋裡的陶左聞言,訝異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僅一瞬,神色便恢復如常。

一名太監上前,小心的為他捲起褲腳。

來到他腳邊,江寧安抬手仔細檢查他左腳的筋脈和肌肉,再扳著他的足踝拉扯扭動幾下,半晌後,她抬起眼道:「王爺的左腳沒有問題,應是無礙於行走才是。」

注視著她,羅東麟語氣溫和的詢問,「既如此,那為何本王行走時總覺得左腳無力?」

她想了想道:「能不能請王爺下床走幾步?」

羅東麟頷首,起身下榻,赤著雙足在地上走了幾步,一直盯著他左腳看著的江寧安有些訝異,正要開口,就見他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

「噫,這是怎麼回事,本王的左腳竟然好了?!」

「……」江寧安被他這麼一說,突然間不知該怎麼接腔。

羅東麟欣喜又激動的兩手搭在她的肩上,迭聲讚道:「江太醫真是妙手神醫啊,適才本王的腳被你擺弄幾下,竟就治好本王的腳疾,回京後,本王定要奏請父皇,重重賞賜你!」

被他這般誇讚,江寧安一臉迷迷糊糊的呆楞著,不敢相信自個兒只摸了他幾下,竟然就治好他的腳!

羅東麟兩手重重拍著她的肩,再稱讚,「江太醫的醫術高明,當得起本朝第一神醫之稱。」

她被他連番的誇讚給說懵了,一時之間有些語無倫次,「王爺……不是……那個下官……」

默默侍立一旁的陶左緊抿著嘴,因極力憋著笑意,導致臉孔有些扭曲。

彷彿是為了向她證明,他的腳真的被她給「治好」了,羅東麟再在屋裡行走了幾步,已如常人一般正常,不再微跛。

「江太醫治好本王的腳,你想要本王如何賞你,儘管開口。」他抬目望著她,臉上流露著喜色。

她回過神來,連忙搖頭,坦白說道:「王爺的腳原就沒問題,並非是下官給治好。」

「那為何先前本王無法如正常人般行走?」

對這事江寧安也百思不得其解,認真細想片刻,忖道:「興許是王爺覺得左腳曾傷過,因此在行走時為了保護左腳,不敢使力的緣故。適才經下官為王爺檢查後,確認您的左腳已無礙,因此您這才敢放心使力。」說完,她覺得這理由似乎有些牽強,可眼下他的腳又確實已能如常人般行走。

除非……先前他跛足是佯裝的,但這念頭一掠過,便被她否決,他堂堂一個王爺,沒事何必刻意裝跛,再說這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見她一本正經的為他苦思理由,羅東麟背轉過身,肩膀微微聳動著。

「王爺?」腳跛了十年,一朝恢復,他該不會是歡喜的哭了吧?她一時好奇心起,忍不住走過去想查看。

他不動聲色的再轉了個身,背對著她,抬手揩去眼角笑出的淚,這才轉回身子面對她,清俊的面容上,已換上一副感動的表情。

「江太醫說的沒錯,十年前受傷後,確實造成本王心中的懼怕,本王一直認為左腳始終沒能完全痊癒,直到今天,經江太醫檢查後,才終於解開本王的心結,讓本王能再次如正常人般行走,江太醫不僅醫術精湛,還有一顆仁心,教本王欽佩。」

「王爺客氣了,這是下官該做的事。」她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是什麼地方不對勁。

幾日後,羅東麟身子已痊癒,返回京城的途中,有意無意的打探著大鬍子太醫的事,從他幾歲斷奶、幾歲沒再尿床,一直問到他何時開始學醫,又是如何通過考校成為太醫,以及有沒有婚配之事,不著痕跡的問了個仔仔細細。

他也不明白自個兒為何會對這個太醫如此感興趣,只要是關於對方的事,便都想知道,且只要面對著他,他胃口便好得能多吃兩碗飯。

而江寧安也沒多想,王爺問什麼,她便老實回答什麼,一路上這樣與他閒聊著,倒不知不覺與他親近了幾分。

回到京城,羅東麟便先進宮面見父皇。

啟元帝一眼就看出他的異樣,訝道:「東麟,你的腳……」

「……因此兒臣的腳,就這樣被江太醫給治好了。」他搬出她先前所說的那番推測,告訴父皇。

雖覺得這事有些離奇,但啟元帝毫不懷疑的接受了他的說詞,因為他不相信皇兒會拿這種事來欺瞞他。

「前些年你的腳沒少看太醫,那些太醫竟沒一個能瞧出問題來,否則也不會讓你多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他怪罪起那些沒能察覺這點的太醫。

「這些年來孩兒沒少因為這事被人暗地裡嘲笑,若非江太醫,孩兒怕是仍不能克服心結,行走自如。」羅東麟說著垂下臉,神色幽幽。

啟元帝聞言,面露一抹心疼,「定是當年那箭射得太深,在你心頭落下恐懼的陰影,才會不敢使力行走,這事江太醫辦得好,朕會重重賞他。」

「兒臣代替江太醫謝過父皇賞賜。」他躬身,嘴角隱隱勾起一抹笑。

玩了十年,他玩膩了跛足的把戲,接下來要玩什麼?他眼前浮現一張蓄著落腮鬍的臉,不如,就玩玩那個大鬍子太醫好了。

啟元帝突然歎了口氣,「你這腳若是能早幾年痊癒,朕也不會立東景為太--」

他話尚未說完,羅東麟便插口道:「父皇,兒臣生性疏懶,如今做個閒散王爺,很合兒臣的心意,兒臣此生也沒多的奢求,只盼父皇能長命百歲,太后身康體健,便於願足矣。」這話他倒是說得真心實意,無半點虛假。

聽聞他這席話,啟元帝很欣慰,不枉他在幾個皇兒裡,最疼寵這個兒子。

羅東麟離開後不久,整個宮裡的人都知道寶賢王的左腳已被治好,能行走自如。

聽到傳言,江修儀一回到江府,便把女兒給叫來,詢問她是如何治好寶賢王的腳。

當年他也去給寶賢王看過,發現他的腳大致都已復原,但他卻一直無法如常行走,他和幾位太醫遲遲查不出原因,後來寶賢王便也不再讓人看他的腳,這事之後便不了了之。

因此在得知女兒竟治好他的腳,讓他大感驚訝。

提起這事,江寧安仍覺得有些茫然,只能把自個兒的臆測告訴父親。

「……因此孩兒想,王爺怕是因為心理的陰影,才會造成先前行走時,左腳不敢施力。」

聽完,江修儀儒雅的臉上眉頭緊蹙,垂眸思索須臾,總覺得女兒這番臆測聽來有些荒唐,可事實擺在眼前,寶賢王的腳確實已能行走自如。他心忖應當不會有人故意裝成瘸子,縱使裝,也不會一裝就裝十年之久。

他絲毫沒有料想到,這世上真有人能一裝便裝了十年。

說完這事,江修儀提起另一件事,「對了,寶賢王今日派人來傳話,說是近日會登門拜訪。」

「噫,他真要來看祖奶奶?」江寧安脫口而出。

「他是為了來看你祖奶奶?這是怎麼回事?」江修儀不明就裡的問,母親應當不認得寶賢王。

「先前我在王爺面前提過幾次祖奶奶的事。」江寧安將事情的原由簡單告知父親,「他那日提了句要來看望祖奶奶,我還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罷了,沒想到他真要來。」

眼前的兒子是女兒假扮的,江修儀不放心的囑咐道:「屆時你可要當心點,別露了破綻,還有叮囑下人把嘴巴守緊點,別在寶賢王跟前說漏了嘴。」

「是,女兒會小心,我這就去吩咐半夏他們。」

羅東麟挑了江家父子休沐這日,登門拜訪。

江家從上到下,都戰戰兢兢的迎接這位尊貴的王爺來訪。

江修儀為人耿直,又擔心女兒頂替兒子的事會露餡,絲毫沒有想要攀附的心思,將人迎進廳堂後,不卑不亢的介紹堂上一位六旬婦人給他。

「王爺,這位便是家母。」

羅東麟看向眼前那位神色沉靜、面容秀麗的江老夫人,拱手朝她施了一禮。

「江老夫人,久仰久仰,前往秋獵的一路上,本王聽江太醫說了許多老夫人的事跡,心中甚是感佩,因此特意前來拜望老夫人。」

江老夫人從容不迫的回禮,溫聲道:「多謝王爺,老身只是尋常婦道人家,當不得王爺這般看重。」

「江太醫在您教導下,習得一身好醫術,他不僅治好本王的病,還幫了本王的忙,讓本王能再次行走自如,這恩情本王銘記在心。」對這位老夫人,羅東麟是發自內心的尊重。

「王爺客氣了,這些都是雲庭本分之事,承蒙王爺看重他,老身才該感謝王爺。」江老夫人面露微笑,溫言細語道。

兩人客套的寒暄須臾,眾人才各自入坐,江修儀寡言,與這位王爺又素不相熟,也不知該說什麼,沉靜不語。

江老夫人明白兒子的性情,敘了幾句家常話後,便提議道:「王爺,不如讓雲庭領您在府裡四下走走可好?」

「好,那就有勞江太醫了。」羅東麟含笑頷首。

江寧安只得起身為他領路,江府自是不如王府那般恢宏氣派,不過由於江老夫人嫁入江家之後,頗擅經營,運用自個兒的能力,替江家積累了一筆不少的財富,江府經她親手佈置,倒也十分雅致。

江寧安領著他來到江家花園,此時雖不是春天,但花園裡盛開著秋天的花丼,在微風中搖曳生姿,四周還栽種了幾株金桂,空氣中浮蕩著一抹清雅的桂花香。

另外鋪了白色卵石的小徑旁,擺放著幾座由樹根雕製成的各種動物造型的雕刻,頗具雅趣。

旁邊的花廊爬滿淡紫色的花籐,幾隻蝶兒在花間穿梭飛舞,一旁還架設了兩座鞦韆。

花園不大,卻給人一種十分寧馨的感覺。

「這花園裡的花都是我祖奶奶親手所種,還有那些木雕和桌椅,也是她畫出圖樣找人所刻。」江寧安介紹道。

羅東麟想起適才見到江老夫人時,她從容不迫的神態,那雙沉靜的眼裡,透著一抹歲月沉澱過後的睿智,發自內心的稱讚道:「江老夫人溫柔通達又有才華,讓本王都忍不住羨慕起江太醫有個這麼好的祖母。」

「我祖奶奶確實是最好的祖奶奶。」聽他誇讚祖母,江寧安也忍不住為她感到驕傲。

「對了,江太醫寢房在哪,本王可否去瞧瞧?」他對他的一切都感到濃厚的興趣,想知道他每天夜裡睡在什麼地方,蓋著什麼樣的被褥,枕著什麼樣的睡枕。

「這……」江寧安輕蹙起眉,有些為難。

「可是有什麼不便之處?」話雖是這麼說,但那語氣卻絲毫不讓人拒絕。

「……沒什麼不便,只是下官的居所十分簡陋,沒什麼可看之處。」

「無妨,本王不過是隨意看看。」

「那請王爺隨下官來吧。」她領他前往一座小院。

小院不大,門前種了幾株楓樹,此時滿樹楓紅,濃艷似火,江寧安推開門走進去,先來到小花廳,花廳裡掛著的不是山水花鳥畫,而是掛滿一幅幅的經絡圖和人體解剖圖。

羅東麟抬目四處看著,讚歎了句,「江太醫真是時時都不忘用功啊。」他接著走到那幾幅人體解剖圖前,好奇的問:「這些是什麼?倒不曾在別處瞧見過。」

「那幾幅所繪的是人體內的各個臟腑器官。」

「人的臟腑器官竟長得這模樣?」

「沒錯。」她驗屍時,也親手解剖過幾具屍首,特意查看過體內的器官,確實如當初祖奶奶教他們時所繪的那般構造和形狀。

她接著領著他走進一間寢房。

寢房裡的陳設如她所說十分簡單,一張床榻、一張桌子、兩張椅凳、兩隻斗櫃。

此時晌午的陽光從紙窗外透了進來,照得一室明亮,羅東麟瞧見那張江雲庭每天所睡的床榻,不自覺的走過去坐在床榻上,接著瞥見一旁的睡枕,竟與一般人所用不太一樣,他伸手摸了摸那繡著青竹的天青色枕頭。

「咦,這睡枕竟是軟的?」

「這睡枕是我祖奶奶吩咐人做的,裡面塞了棉花,枕在上頭,比起一般的籐枕、瓷枕和木枕,要來得舒服許多。」他們江家的枕頭與一般人不同,特別好睡,祖奶奶說,她家鄉的人都是睡這種睡枕。

「是嗎?」聞言,羅東麟當即側躺下試了試,發現果然與他平日裡所睡的玉枕和瓷枕不同,十分鬆軟,這麼枕著,竟令他有了幾分睡意。

須臾,羅東麟慢條斯理的起身,抓起那枕頭在手裡把玩著,一臉愛不釋手的模樣,等著他主動開口。

但等了片刻,也不見他出聲,他抬眸睇他一眼。

她一臉莫名的看著他,渾然不知這位金尊玉貴的王爺是在等著她主動將那枚枕頭相贈。

羅東麟不悅的微微瞇起眼,他沒嫌棄這枕頭他睡過,他竟還不知道自動相送,見他這般不識相,他耐著性子暗示,「這睡枕本王枕著倒也頗為舒適。」

「王爺若喜歡……」

聽到這兒,羅東麟唇角勾起,豈知她下一句話,便讓他揚起的嘴角再沉了下去。

「回去不妨命人照著做,這做法也不難,只要縫個像這般大小的枕套,裡頭再塞些棉花即可,夏天時可以塞些綠豆殼,枕著會涼快些。」她將做法告訴他。

他暗惱的將那睡枕放回去,他大可直接索討,諒他也不敢不給,但那樣一來就沒意思,他想要的是他自個兒送他。

見他彷彿在為什麼事不悅,江寧安有些摸不著頭緒,不明白自個兒哪裡惹他不快了,她絲毫不知這位王爺看上了這顆睡枕,正為她的不知趣而生悶氣。

羅東麟留意到這床榻上只有枕頭,沒有被褥,問了句,「你夜裡不蓋被褥嗎?」

兄長離家,也不知幾時回來,被褥八成是被下人收起來了,但這種話哪裡能同他說,江寧安只得編造個借口,「下人拿去曬了。」

「對了,本王聽說你不是還有個妹妹,她--」

他還未說完,就聽她急忙說道:「我妹妹她回外祖父家去了,不在府裡。」

雖覺得她的語氣有些急切,羅東麟也沒多想,有意無意的再瞥了眼那顆睡枕,他素來想要的東西從沒有得不到的。

他再拿起那顆繡了青竹的睡枕,「這枕頭瞧著倒也頗合本王的眼,江太醫,本王拿這玉珮與你交換可好?」

他解下腰間的一隻玉珮塞到她手上。

直到這時,江寧安才恍然大悟,原來他看上了大哥的睡枕,她面露難色,這睡枕是大哥最喜歡的,她可不敢擅自作主把它送給他,要是讓他拿走,大哥回來,她要怎麼同大哥交代?

她試著同他商量,「王爺,這睡枕已用過,不如我讓丫鬟再幫您做個新的可好?」

「用不著麻煩,這枚睡枕就可以了。」

見他不肯,江寧安暗自著急,「可那個睡枕下官睡過,已髒了,還是做個新的給王爺吧。」

「無妨。」他擺擺手,表示不嫌棄他睡過。

侍立一旁的陶左、陶右,見主子死活要拿走人家睡過的睡枕,不肯要新的,驚訝的互覷一眼,王爺素來不用別人用過之物,今兒這是怎麼了?

見他非要那顆睡枕不可,江寧安急得都快給他跪了,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我睡覺時會流口涎,上頭沾著我的唾沫……」

看出他不願給他這睡枕,羅東麟斜睇他,笑得一臉無害,「不打緊,本王回去再命人拿去洗洗。」他越不想給,他便越想要。

見他說著便將那睡枕直接遞給陶左,表明要定這顆睡枕了,江寧安只能默默在心裡向大哥道歉,不是她護枕不力,而是敵人太強大,她抵抗失敗。

中午,江家設宴款待寶賢王,江老夫人瞧見他的侍衛走進膳堂時,手裡拿著顆眼熟的睡枕,不禁多看了兩眼,認出那是自家孫兒床榻上的睡枕,她朝孫女投去疑惑的一眼。

江寧安一臉欲言又止。

江修儀也見到那顆睡枕,卻沒認出那是兒子所有,不過卻從那形狀裡認出那是江家獨有的睡枕,心中奇怪,女兒怎麼送了顆睡枕給寶賢王。

看出老夫人的疑惑,羅東麟笑吟吟解釋,「江太醫說這種軟枕睡了十分舒適,非要送給本王不可,盛情難卻,本王只好收下了。」

見他面不改色的顛倒黑白,分明是他強要,卻說成了是她非要送給他,江寧安不敢置信的瞪著他。

江老夫人聞言也有些錯愕,瞟看孫女一眼,瞧見她臉上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便約略明白是怎麼回事,不動聲色的溫言笑道:「雲庭這孩子真是,怎麼拿睡過的枕頭送王爺呢,這太不敬了,不如老身吩咐丫鬟再做一個新的給王爺。」

羅東麟一臉誠懇的表示,「本王與江太醫一見如故,情同手足,他用過的東西本王不會嫌棄,用不著再麻煩貴府下人。」

聽他這麼說,江老夫人也不好再說下去。

用完午膳,羅東麟沒有再多留,告辭離開江府。

江老夫人這才將孫女叫到跟前,詢問那睡枕的事。

江寧安將事情的經過告訴祖奶奶,說完苦著張臉道:「祖奶奶,大哥回來您可得幫我作證,不是我擅自把他的睡枕送人,而是王爺非要不可啊。」

江老夫人聽完失笑道:「素聞這寶賢王行事任性,看來果真如此。」明知事後孫女定會將事情原由告訴他們,竟還當著他們的面那般說,這是不怕他們得知此事。

這也無傷大雅,不過區區一個睡枕罷了,只是也不知他怎麼就看上了那睡枕,非要不可?

在一旁也聽了經過的江修儀,嚴肅地告誡女兒,「他心思難測,你往後少與他來往。」

江寧安趕緊表明,「爹,我沒同他來往,都是他來找我的。」

「往後他再找你,你盡量迴避些,免得你大哥回來後,讓他發現異狀。」江修儀叮囑。

「是。」江寧安頷首,她明白爹的顧慮,暗自提醒自個兒往後行事要再謹慎些,她現下是頂替兄長的身份,不能出任何差錯。

寶賢王府。

這晚就寢,羅東麟躺在那顆繡著青竹的枕上,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睡枕是江雲庭睡過,殘留著他的氣味,他閉上眼,在眼前飄來蕩去的都是他那張蓄著大鬍子的臉。

想到他,他嘴角就忍不住上翹。回想起那時在江家,江雲庭死活不願把這睡枕給他的那表情,他笑意加深,這大鬍子真是有趣,旁人是緊趕著想巴結他,恨不得把他看得上眼的東西都捧到他跟前來,而江雲庭卻絲毫不懂討好他,連區區一顆睡枕都捨不得。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對江雲庭另眼相看,想知道有關他的一切,想時時見著他……

想到這裡,他猛地一怔,隱約察覺自個兒這心思似乎有些不太對勁,這好似一個思春的少年一般,可江雲庭並不是姑娘。

他腦子裡陡然跳出一句話--斷袖分桃。

他駭然一驚,莫非他對江雲庭竟生起了那種心思?!

不,不可能,定是這睡枕的緣故,才讓他起了錯覺,他扔開那青竹睡枕,枕回原來的玉枕。

即使如此,卻仍睡不安穩,滿腦子裡想的都是他。

翌日,他頂著一張陰沉的臉,為了想證實什麼,去了個地方。

陶左、陶右不知主子怎麼忽然間起了興致,竟跑來小倌館這種地方尋歡,心中雖驚訝,仍默默侍立在他身後,什麼都沒多問。

羅東麟看著那幾個比女子還美的小倌使勁討好他,心裡卻只感到厭煩。

一個小倌試圖撒嬌的偎向他懷裡,埋怨的嘟噥著,「大爺是不是嫌咱們伺候?!不好,怎麼都不理咱們?」

來這裡的人都是為了尋歡,哪有人像他這般,叫了幾個小倌相陪,卻又冷著臉不怎麼搭理他們。

羅東麟暴躁的推開他。

「給我滾開!」

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羅東麟起身離開,走出小倌館後,他舒開了眉頭,至少,他確認了一件事,他並無龍陽之好。

對江雲庭應當只是一時的錯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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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5 00:35: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太醫院。

「你就是那個治好我七哥左腳的太醫?」

江寧安很想趕走這位一進來,就像在欣賞奇珍異獸似的,目不轉睛盯著她直看的姑娘。

據說她是大學士韋漱石的女兒,其母乃是寶賢王母妃的嫡親姊姊,算是寶賢王的表妹。

所以沒人敢攆這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姑娘離開。

韋欣瑜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一遍,熱絡的再問道:「你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幾歲,這身醫術是打哪學來的,怎麼比你爹還厲害?」她直言不諱的道,來之前她已打聽過,這江雲庭與太醫院的院使江修儀是父子。

聽她提及了父親,江寧安連忙表示,「我哪裡及得上我爹醫術的萬分之一,我這身本事都是同爹學來的。」

「你騙人,我七哥說你的本事都是你祖奶奶教你的。」韋欣瑜性子直率,心裡想什麼便說什麼。

江寧安沒想到寶賢王連這種事都告訴他這個表妹,趕緊解釋,「有些是我祖奶奶所教,但也有些是我爹所教。」只是爹泰半時間都忙於太醫院的事,沒什麼閒暇教她與大哥醫術,因此她與大哥大部分的醫術是由祖奶奶所傳授,爹偶而得空才科指點他們兄妹。

韋欣瑜一雙明亮的水眸眨了眨,向她提出了一個要求。

「哎,你能不能把那些鬍子給刮掉,我想瞧瞧你的長相。」她面容俏麗,眨著眼睛的模樣顯得天真瀾漫。

聽見她竟也想讓她刮鬍子,江寧安板起臉孔,嚴拒,「不能,這鬍子是我的命根子,誰讓我刮鬍子我同誰拚命!」儘管她和兄長眉眼鼻長得相像,可一旦刮了鬍子,就肯定看出她不是大哥了。冒充太醫,這可是欺君之罪,要掉腦袋的,因此她拚死也不絕能讓人碰她這鬍子。

「我就問問,你別緊張嘛,不刮就不刮,我來只是想知道,你是怎麼治好我七哥的腳?」

「我……」她剛要開口說什麼,一道不疾不徐的嗓音傳了過來。

「欣瑜,本王四處找不到你,怎麼淘氣的跑來這兒打擾江太醫做事。」

韋欣瑜聞言,上前挽著來人的手臂,撒嬌道:「七哥,我聽你說是這太醫治好你的腳,所以特意跑來謝謝他嘛。」

羅東麟笑斥了句,「你分明是想知道江太醫是不是長得三頭六臂,才特意跑來這兒。」

「別的太醫都治不好七哥的腳,卻被他給治好了,人家難免好奇嘛。」

「如今人也看了,別耽誤江太醫做事。」羅東麟看了江寧安一眼,領走自家表妹。

自打發覺自個兒似乎對江雲庭起了奇怪的心思之後,他已有大半個月沒再見他。

原以為這麼久沒見,會淡了對他的興趣,不想,這些日子彷彿有無數只的蟲子在他心裡啃著撓著,讓他日夜焦躁難安,一個沒留神,兩條腿不是想往太醫院而去,就是想去江府。

今日進宮裡遇上表妹,算準了欣瑜好奇的性子,他有意無意的將江雲庭的事告訴她,然後……他再名正言順的過來,只為了瞧他這一眼。

來到外頭,韋欣瑜笑嘻嘻說著,「七哥,那太醫可好玩了,我方才只不過說了句想看看他鬍子下的臉長什麼模樣,他一副要同我拚命似的,護得緊呢。哎,真想讓人偷偷把他打昏,然後刮掉他的鬍子,瞧瞧他生得什麼樣子,他的眉眼長得挺好看,那張臉想必不醜才是。」

聞言,羅東麟沉下臉警告她,「你可不許胡來,江太醫不願刮鬍子,誰也不能勉強他。」要看也該是他頭一個看,但他不想為了個鬍子而被江雲庭給記恨。

被表兄責備,韋欣瑜連忙解釋,「人家不過說說而已。」

羅東麟放緩神情,「我聽姨母說,你坐不住老是想往外跑,她管不住你,打算給你找個夫家,好好管管你。」對這位性情直率的表妹,他平時倒也挺寵的,偶而會拿她來逗樂。

她噘起嘴,「我才不要嫁人呢。」嫁人後就得被關在府裡頭相夫教子,無趣極了。

「你先前不是很欣賞宋太傅的兒子?」

「那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可看久就膩味了。」她喜歡看賞心悅目的男子,像自家表兄也生得好看,所以她打小就喜歡這位表兄,不過她對他只是兄妹之情,別無其他,而表兄也只拿她當妹妹寵著。

想起一件事,她興匆匆道:「對了,七哥,過幾天城裡放水燈,不如咱們找大鬍子太醫一塊去賞燈可好?」

太醫院。

整理完幾份脈案,江寧安拿出那日寶賢王給她的玉珮,心忖是要差個人送去王府還給他,抑或是等見到他時再親手歸還。

那日他帶走大哥的睡枕時,將這玉珮塞到她手裡,說是交換,這枚玉珮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上頭雕了兩隻四爪的青龍戲水浮雕,區區一枚睡枕,委實當不得這麼貴重的禮。

前兩日,他來太醫院找那韋姑娘時,她一時忘了要還他,待他走後,才憶起這事。

想起那日見到他對那位韋姑娘親暱的神態,她心頭有股難言的滋味,彷彿吃了未成熟的果子,酸酸澀澀的。

爹讓她少同他往來,她也覺得應當如此,那天他離開江府後,她還一度煩惱著他若是再來找她,她該找什麼理由迴避。

可她壓根就白煩惱了,這段時日他一次也沒來找過她,前兩日還是為了那韋姑娘才來的太醫院,見到她,那神色也十分寡淡,生疏得就彷彿兩人不太熟稔。

托著腮,江寧安眉心輕顰,喃喃道:「我不過是個小太醫,人家可是尊貴的王爺,連當他朋友的資格都沒有,這樣也好,他不來找我,我也用不著找借口迴避……」

陡然,一道脆亮的嗓音傳來,打斷她的思緒--

「江太醫、江太醫,今晚城裡放水燈,咱們也去湊熱鬧吧。」韋欣瑜來到她桌案前,那張俏麗的小臉笑得一臉歡喜。

「韋姑娘,你怎麼又來了?」沒想到她會再過來,江寧安有些意外,連忙將那枚玉珮收進衣袖裡。

「我方才不是說了,是來找你一塊去放水燈的嗎,咱們快去吧,晚了人多,佔不到好位置。」說著,她便迫不及待的去拽他的衣袖。

「我……」她正想著要拒絕,下一瞬便聽韋欣瑜開口。

「我七哥在外頭等著咱們,你快收拾收拾,免得讓七哥等太久,他最近心情也不知怎地,不是很好,時常擺著張臉呢。」那天,她說要找江太醫一塊去看水燈時,七哥拒絕了,今兒個也不知為何又突然改變心意,竟派人去接她,還特意繞來太醫院接江太醫。

聽見寶賢王也要去,並且已在外頭等她,江寧安嚥回要拒絕的話,飛快的收拾物品跟著韋欣瑜離開,她告訴自己,她只是想趁這機會把玉珮歸還給他,不是因為想見他。

已是日落時分,太醫院的人大半都已離開,只剩下幾個今晚當值的太醫。

與那幾個太醫告辭時,他們適才也聽見了韋欣瑜叫嚷的話,擠眉弄眼的調侃了江寧安一句。

「江太醫這是要趕著去放水燈嗎?真是好福氣哪。」有美人相伴。

她不知該說什麼,乾笑著。

離開太醫院,一輛馬車等在路邊,陶左、陶右騎在馬上,隨侍在馬車旁。

韋欣瑜蹦蹦跳跳的率先進了馬車,然後回頭朝她招手,「江太醫快上來。」

江寧安踩上踏板彎著身進到馬車裡,朝端坐在裡頭的寶賢王拱手見禮,「下官參見王爺。」

羅東麟瞥她一眼,淡淡開口,「在外頭用不著多禮,坐吧。」

「多謝王爺。」她在他下首的椅榻上坐下。

「這陣子不見,江太醫可還安好?」他漫不經心的問了句。

「下官很好,謝王爺關心。」她客套的回答完,抬手伸進衣袖裡,準備要拿出那枚玉珮還給他。

羅東麟見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心裡有些著惱,他這段時日為他寢食難安,他倒好,過得逍遙自在,越想心中便越惱火,忍不住出言酸了他幾句。

「聽說如今江太醫炙手可熱,不少宮妃和皇親貴戚得了病,都指著讓江太醫診治,江太醫現下可是太醫院的大紅人呢。」

她不知自個兒哪裡惹到他,一開口便這麼酸她,可他能酸她,她卻不能對他無禮,神色仍是恭敬的道:「這都是托王爺的福。」

這還不是拜他所賜,要不是他稟告皇上說他的腳是她所治好,她哪裡會像現下這樣,日日都要忙到很晚才能離開太醫院。

韋欣瑜聽他們提起這事,興致勃勃的搭腔問:「江太醫,我聽說先前蘭貴妃也找你去給她請脈,這蘭貴妃是得了什麼病?」

這蘭貴妃是太子的生母。她有個姑母是太妃,因此偶而會隨母親進宮探視這位姑母,這事便是日前隨母親進宮時,無意中聽宮人們提起的。

太醫不能將皇家的脈案外洩,這是忌諱,江寧安正要告誡韋欣瑜不能打探皇家之事,以免犯禁時,羅東麟便先一步斥責表妹。

「還有沒有規矩,這種事是你能打探的嗎?」

被他這麼喝斥,韋欣瑜也明白自個兒犯了禁忌,連忙認錯,「江太醫,你當我剛剛說了胡話,別記在心上。」

江寧安朝她點點頭,對這個性子率直,又能知錯認錯的姑娘頗有好感,然而接著瞧見她親暱的拽著羅東麟的衣袖撒著嬌,眼神不禁一黯。

「七哥,我下次不敢再亂說話了,你別生氣。」

「下次說話時多用用腦子。」他隨口告誡了她一句,適才出聲喝斥她,不過是擔心江雲庭一時不察,拽露了蘭貴妃的病情,犯了宮中的忌諱。雖然眼下馬車裡只有他們三人,但欣瑜心直口快,萬一哪天不慎說漏了嘴,被人聽了去,會給江雲庭惹來麻煩。

見他神色似已恢復如常,江寧安趁機取出那枚玉珮遞過去給他,「請王爺收回這枚玉珮。」

瞥去一眼,羅東麟登時沉下臉,「這玉珮本王已贈於你,豈有回收之理?」

「王爺,這玉珮太貴重了,上頭雕刻的是只有親王才能佩戴的四爪青龍,不是下官所能擁有之物,還請王爺收回。當日區區一個睡枕,當不得王爺如此貴重之禮。」她誠懇道。

見他執意要他收回,羅東麟冷道:「本王給出去的東西便不會再收回來,你若不想要,扔了便是。」

韋欣瑜好奇的從江寧安手上拿過那枚玉珮,低頭一看,訝道:「噫,這不是七哥常佩戴在身上的那枚玉珮嗎?」她水眸陡然一亮,「江太醫不想要嗎,那給我吧。」

說完,她突然打了個冷顫,抬頭,瞥見一向疼寵她的七哥,正寒著一張臉瞪她,見狀,她趕緊改口,把玉珮塞回江太醫手上,並勸道:「既然我七哥給你了,你好好收著就是,退回別人所贈送之物,是瞧不起人的意思,你不會是瞧不起我七哥吧?」

江寧安可不敢認下這麼大的帽子,連忙道:「王爺身份尊貴,下官豈敢。」

「不敢就趕緊收回去放好,以後當作是傳家之寶,傳給你後代的子子孫孫。」韋欣瑜笑咪咪說道。

江寧安覷看羅東麟一眼,在他那雙桃花眼冷冷注視下,只能默默將玉珮收回衣袖裡。

一時之間馬車裡沒人再說話,很快來到慶河邊,今晚便是在這條河裡放水燈。

馬車停下來讓他們下車,陶左和陶右也將所騎的馬拴在一旁,隨侍在主子身後。

幾人往慶河畔走去,每年到十月初二這日,京城裡尚未婚配的男男女女,便會在慶河裡放一盞水燈,祈求日後能有個好姻緣。

河畔已來了不少人,沿岸擺著不少販售的水燈,那些水燈的模樣有的做成了蓮花、有的做成牡丹花、還有山茶花、菊花、梅花等等不同的造型,其花芯裡擺放了一盞燭火,點著後,許下願望,放進河裡,再任它流去即可。

韋欣瑜雀躍的看著那一盞盞美麗精緻的水燈,每盞都喜歡,猶豫著不知該挑哪一盞,「要買哪個好呢?」

江寧安也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些琳琅滿目的水燈,幼時祖母曾帶她和兄長來這兒看過別人放水燈,那時他們還小,這放水燈是祈求姻緣,因此他們只是在一旁湊熱鬧,也沒買來放過。

看了看,她拿起一盞,對韋欣瑜說道:「這盞荷花挺好看。」

羅東麟站在兩人身後,見兩人肩並肩,親暱的站在一塊挑水燈,臉色有些不豫。

韋欣瑜看了眼,也覺得不錯,接過他手裡那盞,「那就這盞好了,七哥,你喜歡哪一盞?」她回頭詢問表兄。

羅東麟拿過她手裡那盞,「這盞吧。」

「噫,可這盞我要。」

她想拿回來,他不肯還給她,拿她日前說過的話來堵她的嘴,「你不是不想嫁人,還挑什麼燈?」

「哎,既然來了,總是要應應景放個燈嘛,再說,我只是暫時不想嫁,又不是一輩子不嫁,人家還是希望以後能嫁個如意郎君。」韋欣瑜這話說得理直氣壯,抬手想再拿回那盞燈。

羅東麟隨手從攤子上挑了盞牡丹花燈,塞到她手上,「這牡丹花最美,適合你。」然後他再替江雲庭也挑了一盞荷花的水燈,塞到他手上。

她有些訝異的看著他。

羅東麟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咱們倆都是男子,適合放荷花燈。」

一旁的韋欣瑜聞言插口道:「有這事,我怎麼沒聽說?」

他橫她一眼,「文人素來以荷花比喻君子。」

韋欣瑜一臉恍然,「原來如此。」沒察覺表兄的不悅,她興奮的拿著水燈,扯著江太醫往河堤走去。「走走,咱們快去放水燈吧。」

瞧見江雲庭走在表妹身側,小心翼翼護著她,不讓她被人給撞著,羅東麟眼神陰惻惻的瞇了瞇。

一路來到河岸邊,韋欣瑜興奮的脆聲道:「咱們快閉上眼許願吧。」說著,她兩手舉著燈,閉上眼睛,嘴巴微動,無聲的許著願望。

江寧安下意識的回頭看向羅東麟,見他眼神陰沉的瞪著她直看,她有些不明所以,今天是怎麼回事,這位王爺似乎心情不太好,老拿著雙冷眼瞪她。

羅東麟走到她身側,出聲問:「江太醫日後想娶什麼樣的姑娘為妻?」

聞言,她摸摸鼻子,「姻緣天注定,我也沒多想,有緣分自然會成為夫妻。」

她是女子哪能娶妻,要也是嫁人,只是日後不知她的夫君會是什麼樣的人,她不自覺的朝他看去一眼,要是……心念甫動,便被她慌張的給掐滅了。

「既然這樣,你這願望就別許了。」他搶過她手上的水燈,連同自個兒的一塊放進河裡,讓它們雙雙流走。

看見兩盞荷花燈緊緊靠在一塊,隨著河水逐漸流向遠處,一直都沒有分開,羅東麟的心情莫名好轉。

韋欣瑜許好願望,小心的把花燈放進河裡,放好後,要站起身時,一個踉蹌,身子晃了晃,就站在她身旁的江寧安連忙伸手扶住她的腰。

穩住身子,韋欣瑜看向他道謝,「多謝江太醫。」這一看,她忽然間覺得這江太醫似乎頗為符合她理想中的丈夫人選。

適才許願時,她許的願望是,日後想嫁給一個有真才實學,但性子謙和體貼之人,這個人還要對她一心一意,不能三妻四妾,還有不能拘束著她,要讓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江太醫醫術精湛,性子也很謙和,適才一路上,處處照顧她,表示他是個體貼之人,且他看起來老實規矩,日後定能一心一意對她。

越瞧,韋欣瑜對他越滿意,覺得這大鬍子太醫很合她擇夫的條件。

一雙水眸欣喜的望住他,忙不迭問:「江太醫,你適才許了什麼願望,想迎娶什麼樣的姑娘?」方纔她很專心在許願,沒聽見他們所說的話。

「這與你無關,放完水燈,該回去了。」羅東麟拽住表妹,拖著她往前走,不讓她再糾纏江雲庭。

江寧安垂眸睹看著他拽著韋欣瑜的手,黯然的想著,他們兩人不論是容貌或是家世,都很相配,日後結為夫妻也是理所當然。

「七哥,你讓我問問嘛。」被扯著的韋欣瑜掙扎著想回頭。

「他沒打算要成親。」羅東麟敷衍的回了表妹一句,拉著她,逕自上了河堤。

「江太醫怎麼會不想成親呢?」韋欣瑜一臉震驚。

「他不肯剃鬍子,沒姑娘願意嫁他。」沒他的允許,江雲庭休想成親。

韋欣瑜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誰說的,我肯啊。」

她這話一出,羅東麟頓時停下腳步,危險的瞇起眼瞪著自家表妹。

「你說什麼?」

她被他那陰冷的眼神看得整個背脊發麻,「我、我是說那個……」

走在他們後頭的江寧安,也被韋欣瑜的話給嚇了一跳,連忙出聲緩頰。

「王爺,韋姑娘不過隨口亂說,您可別當真。」韋姑娘,你別害我啊,你日後要嫁的是王爺。

韋欣瑜隱約察覺到表兄那隱在眸底的恚怒之色,不敢惹他,連忙附和道:「是呀、是呀,我亂說的。」

眸底的怒色退去,羅東麟警告的看了她一眼,「管好自個兒的嘴,別再亂說話,再胡言亂語,我可就告訴姨母,讓她好好管管你。」

她趕緊摀住自個兒的嘴,表示自個兒絕不敢再亂說話,心裡卻奇怪極了,她想嫁給江太醫,關他什麼事,他竟發這麼大脾氣。

幾人回了馬車上,羅東麟神色喜怒難辨,江寧安不敢招惹他,韋欣瑜也不敢再開口,三人一路沉默無言,各自想著自個兒的心事。

分別將江雲庭和韋欣瑜送回去,羅東麟才回王府,洗漱後,他眼神晦暗的看著擺在床榻上的那枚青竹睡枕。

就在今晚,他確認自個兒對江雲庭確實懷了不該有的心思,他無法忍受他與除了他之外的人過於親近,無法忍受他與旁人言笑晏晏。

更該死的是,只要一思及日後他可能娶別的女子為妻,他便怒得想斬了那膽敢嫁給他的女子。

那大鬍子是他的人,誰也不許覬覦,即使是他最為疼愛的表妹也不許。

他焦躁的在房裡踱步,那日去小倌館,他證明自個兒並沒有龍陽之好,因為那些小倌沒有一個能引得他動念。

他只對一個人動了那該死的心思。

而就在他為了這事苦惱時,他卻什麼都不知道,還想親近表妹,一想到在河邊時,他竟摟了欣瑜,他便恨不得把他給綁起來,狠狠教訓他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碰別的女人,不,男人也不行。

真想把他給關起來,讓他除了他,誰也不能見到!

半晌後,羅東麟下了個命令,「去給本王找條蛇來。」

寶賢王府的總管太監張公公連夜來到江府。

「王爺被蛇咬了,請江太醫快過府為王爺拔毒。」

深夜被吵起來的江寧安和江修儀,聽了張公公的話後,滿臉掩不住的驚訝。

江修儀詫問:「王爺被蛇咬?這都秋末冬初了,王爺怎麼會被蛇咬?他是在哪被咬的?」

張公公神色焦急,但語氣鎮定的將事情經過告訴兩人,「不久前,也不知打哪來的一條長蟲,竟爬進王爺的寢房裡,趁王爺熟睡時咬了他。」說到這兒,他看向江寧安,「王爺只信得過您,江太醫快隨咱家前去為王爺拔毒,遲了萬一毒發可就不好了。」

江寧安連忙頷首,「好,張公公請稍候,我這就去拿藥箱。」她匆匆回房拿了藥箱,急急忙忙跟著張公公坐上馬車,趕往王府。

先前張公公來時,她只穿了件外袍,簡單梳了頭,粘好臉上的鬍子後,便出去見張公公,坐進馬車後,才發覺忘了多加件衣裳,這夜裡寒氣重,冷得她直縮著臂膀。

張公公見狀,解下身上披的斗篷遞給她。「夜裡冷,江太醫不嫌棄的話,就先披上咱家的斗篷暖暖身子。」

她見張公公頭髮都花白了,哪裡敢接過他的斗篷,連忙挺直腰桿搖頭道:「多謝張公公,我不冷,您快披上斗篷,可別著涼了。」

見她推拒,張公公也沒再多言,收回斗篷披上。

不久,來到寶賢王府,她直接被張公公領到羅東麟的寢房,房裡燈火通明。

張公公走到床榻邊,躬著身稟告,「稟王爺,奴才把江太醫請來了。」

羅東麟微微張開眼,覷向江寧安略略點了點頭,嗓子有些嘶啞,「有勞江太醫深夜過來一趟。」

「聽聞王爺被蛇咬了,不知王爺被咬到哪兒?」江寧安快步來到床榻邊。

他抬起右手臂,露出被蛇所咬的傷口,「這兒。」

她握住他的手臂,低頭仔細查看傷處,然後再從藥箱裡取出脈枕,擱在他的床榻上,按住他手腕寸關尺的位置,細察脈象後,她舒眉而笑。

「王爺不用擔心,這蛇看來應是無毒,您並沒有中毒。」適才她檢查他的傷處,傷口處也無中毒的跡象。

「是嗎?可本王怎麼覺得胸悶、心悸且頭昏目眩、口乾舌躁、氣血翻騰,渾身上下都不舒爽。」他眉峰緊皺,神色似是十分不適。

她再仔細為他切了次脈,出聲道:「王爺這是陰虛火旺,這幾天夜裡是不是都沒睡好,胃口也不好?」

「沒錯。」害他夜裡睡不安穩的禍首就在眼前。

「下官待會兒開帖藥給王爺,請王爺先服用三天,三天后,下官再來複診。」

說著,她從藥箱裡取出一隻藥膏,捻了些擦在他手臂的傷處上,「這藥王爺每日擦上兩回,兩天后傷口應當就能癒合。」

羅東麟忽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嚇了一跳。

「這麼晚了,江太醫就留在府裡住一晚,明日再回去吧。」

侍立一旁的張公公,隨即附和主子的話,「奴才這就去命人給江太醫收拾房間。」說完,便下去吩咐人為她收拾廂房。

江寧安也不好再拒絕,只得留了下來。

收拾好藥箱,她走到桌前坐下,提筆開藥方。

羅東麟坐在床榻上,他清俊的臉孔一半被擱在几案旁的火燭照亮,一半隱在黑暗裡。

他睇看著她的眼神,就如同此刻燃燒著的燭焰,透著一抹熾烈的光芒。

既然來了,就別想再回去。

翌日,江寧安準備離開王府前,要去向羅東麟告辭,不想還未見到他,卻先接到一道來自宮中的聖喻--「皇上聽聞寶賢王昨夜遭蛇咬傷,十分擔憂,命江太醫仔細為王爺治療,不得有誤。另,寶賢王身虛體弱,皇上命江太醫暫時留在王府裡,為王爺調養身子,直到王爺身子健朗為止。」

「下官遵旨。」江寧安抑下心頭的困惑,恭聲領旨。

那來傳話的公公,末了再提點了她兩句,「皇上很看重王爺,江太醫可要盡心為王爺調養身子。」

「多謝公公,下官定當盡心照顧王爺。」

送走那太監,江寧安心忖寶賢王的傷並不礙事,他的身子是虛弱些,但也沒什麼大礙,不明白皇上為何竟讓她留在王府裡,照顧寶賢王?

懷著疑惑,她來到羅東麟的寢院。

這時丫鬟已將早膳擺好。

見她進來,羅東麟朝她招手道:「江太醫來得剛好,陪本王用膳。」

瞧見滿桌子的飯菜,她正好也餓了,便依言走到桌前坐下。

「王爺,適才下官接到皇上的口喻,命下官留在王府照顧王爺。」

羅東麟故作訝異,「有這事?興許是父皇得知本王遭蛇咬傷,擔憂本王的身子,這才命江太醫留下來。既然父皇這麼吩咐了,那麼這段時間,江太醫就留在王府裡,權當陪本王解悶吧。」

皇上旨意她不得不遵,只能點點頭,接著便開始認真為他調養身子,眼前做的第一步便是--「王爺如今陰虛火旺,油炸與辛辣之物還是少食些,免得上火。」她將桌上茄子和魚蝦等幾樣炸物和辛辣的食物挪開,另將其他幾盤菜餚擺到他面前。

看著那幾盤味道清淡的菜餚,羅東麟擱下碗筷,神色懨懨道:「本王昨夜沒睡好,有些食不下嚥,江太醫先吃吧。」

「要不王爺喝點粥吧,喝完粥,待會才好喝藥,喝了藥,夜裡應當能好睡些。」她想了想,接著再勸了幾句,「憂思傷脾,王爺思慮太重,若是能少些思慮,這脾胃好了,開口自然就開,身子便也能跟著健朗起來。」

他思慮重是誰害的?看著眼前的禍首,他面帶郁色,幽幽道:「可本王憂思難解哪。」

見他臉上透著一抹愁鬱之色,她一顆心不知怎地也微揪起來,忍不住關切的問:「王爺可是有什麼心事?」

他沒有接腔,一雙桃花眼默默注視著她,那眼神似是有千言萬語想說,又彷彿蕩漾著濃烈的情愫,深情款款的欲將相思訴,勾得她的心輕顫了下。

「王爺若是不方便告知,下、下官就不問了。」她慌忙迴避他的眼神,看也不看,隨手挾了口菜塞進嘴裡,想鎮鎮還在胡亂蹦跳著的心房。

羅東麟抬手,遣退房裡的下人,這才緩緩啟口,「江太醫,你可曾思慕過什麼人?」

她搖首答道:「不曾。」回答完後,她福至心靈般的恍然明白過來,難不成這位王爺是動了春心,在思慕著什麼人?對了,王爺思慕之人應是那位韋姑娘吧。

也不知方才吃到了什麼菜,嘴裡竟泛起一片苦澀。

對這回答,羅東麟很滿意,素來誰讓他不痛快,他也不會讓那人痛快,他既然對江雲庭動了情念,那麼他便不會讓他置身事外,他會讓他也一點一點的陷進來。

他清俊的臉上一片柔色,那雙桃花眼含情脈脈的凝睇著她,「所以江太醫不明白本王此刻的心情,自古以來相思便無藥可解。」

她有些承不住他這般溫柔似水的眼神,那會讓她錯以為他戀慕之人是她。

她連忙再挾了口菜吃下後,提議道:「王爺既然思念韋姑娘,不如命人去請韋姑娘前來一見。」

對她的不解風情,他眼神瞇了瞇,「誰說本王思念欣瑜?」

「噫,可您不是說相思難解嗎?」她詫道。

「不是欣瑜,本王視她如妹,對她只有兄妹之情。」他方纔的眼神,她都看成什麼了?

「是嗎?」她楞了楞,不知怎地心裡漾開了絲小小的歡悅,但下一瞬,想到不是韋姑娘,也許另有其人,那歡悅的心情又消彌了。

「本王長這麼大,沒什麼女子能入得了本王的眼。」他暗示她。

「能入得了王爺的眼,定是國色天香,才貌雙全的姑娘。」她下意識的抬手摸了下自個兒的臉,模樣只堪稱娟秀的她,恐怕難以入得了他的眼。

「國色天香,才貌雙全的姑娘,本王也見過不少,可沒一個能令本王記在心上。」他眼神意味深長的瞟向她。

聽他這般說,她越發好奇,不知究竟是什麼樣的姑娘,竟能令他為對方害了相思。

正這麼想著時,他陡然握住她的手,把她給嚇了一跳。

「王爺?」

他輕柔的嗓音透著一抹誘惑,「江太醫可想知道,能令本王惦記在心的這人是誰?」

她本能的察覺到一絲危險,忽然覺得還是別知道的好,「這是王爺的私事,下官不好擅自打聽。」

見她想逃避,他將她扯至身前,那雙桃花眼緊盯著她,「本王許你問。」

她驚愕的瞠大眼,與他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拂在臉上的呼息,她的心嚇得怦怦亂跳,結結巴巴的一時說不出話。

「我、我……」

他宛如獵人,耐著性子在等待獵物一步一步踏進陷阱裡,一雙灼熱的眼神,緊緊攫住她,不讓她逃開。

這時,外頭忽然響起張公公的聲音,「啟稟王爺,太子聽聞王爺昨夜遭蛇咬傷,特來探望王爺。」

聞言,江寧安彷彿瞬間化身為一隻兔子,一下子便掙脫他的手,從他身前跳開。

「太子來探望王爺,下官先行告退。」說完,也不等他出聲,她逃也似的趕緊奪門而出。

盯著她離開的背影,羅東麟有些惱怒,但下一瞬,復又勾起嘴角,太輕易上勾便無趣了,他要慢慢一步一步誘捕他,最後讓他深陷在他的網裡,再也難以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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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5 00:35: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七弟,我聽說你昨夜在自個兒的府裡頭遭蛇咬傷,可要緊?」羅東景那張肖似啟元帝的臉龐,流露出一臉關切。

「多謝二哥關心,江太醫已替我看過,目前暫時無礙。」羅東麟坐在暖閣裡見兄長,刻意擺出一副虛弱的模樣。

原本「遭蛇咬傷」是他為了江雲庭而布的局,沒料到會因此驚動太子,一大早跑來表達對他的關心之意,他心忖太子都來了,接下來,怕是還會再有其他的皇子前來對他表達兄弟之間的關愛。

「這好端端的,府裡頭怎麼會有蛇呢,不會是有人存心要害你吧?」

自打羅東麟秋獵時將蟲屍之事告訴他之後,羅東景已逕自把他視為自個兒這邊的人,懷疑是有人要暗害這位兄弟。

羅東麟原本倒也沒動其他心思,聽他這麼一說,他心思一轉,蹙起眉峰,「我向來與人無爭,會是誰想害我?」

羅東沉吟道:「秋獵時,老三因用蟲屍暗害宋冀之事被父皇圈禁,老六和老八素來與老三親近,他們會不會是因此而懷恨於你?」

聽他提起這事,羅東麟臉色微微一沉,「我先前不是請二哥,莫要將蟲屍是江太醫發現的事說出去?」

羅東景連忙澄清,「七弟交代的事,我自是不會洩露,但那天在場還有其他人,怕是不知誰洩露了這事,因此老六他們幾個都已得知,那蟲屍是你和江太醫所查到。」他解釋完,接著勸道:「七弟,為免再有人對你下手,這府裡的守衛還得再加強些才是。」

「多謝二哥提醒,我會命人加強府裡的戒備。」再敘幾句話,送走太子後,羅東麟眸底透著絲冷意。

太子特意過來,暗示他遭蛇咬之事,可能與老六他們有關,不過是想讓他敵視老六他們。

他無意去爭奪那張人人都想爭搶的龍椅,只想做個逍遙王爺,別想利用他來當槍使。

太子前腳剛離開不久,又有幾個皇子正在前來寶賢王府的路上。

「真可惜,那蛇怎麼不一口咬死那跛子。」老六羅東昭惡意的詛咒道。

「六弟,別這麼說七弟,且七弟那腳已經痊癒不跛了。」老五羅東瑞是個脾氣溫馴的老好人,溫聲提醒他。

他是個書呆子,平日裡嗜好讀書,不摻和幾個兄弟之間的爭鬥,又因性情溫順,與每個兄弟都維持著還算友好的關係。

老八羅東全笑道:「六哥也莫惱,七哥的腳痊癒,最擔心的應當是二哥,畢竟父皇最寵愛的皇子可是七哥。」

羅東昭沒好氣的道:「父皇封他為寶賢王,他已失了繼承大位的資格,二哥有什麼好擔心?」

「以父皇對七哥的寵愛,說不得會為他破例,我聽說父皇得知七哥被蛇咬傷後,立即下旨讓太醫院的一個太

醫待在王府裡專司照顧七哥,直到他康復為止,如此恩寵,咱們兄弟裡誰有?」

這事羅東昭倒還不知道,問道:「是哪個太醫?」

「聽說似乎是江院使的兒子,正是先前治好七哥腳疾的那位太醫,這陣子宮裡有不少妃嬪們身子不適,都是召他前去請脈呢。」羅東全的母妃,正是皇上眼下最寵的雅妃。

前皇后病歿後,皇上未再立後,後宮這些年是由靜貴妃與蘭貴妃共同治理,但靜貴妃因三皇子的事受了牽累,被皇上奪了權,改讓雅妃協同蘭貴妃治理後宮。

因著母妃的緣故,這後宮裡的事,羅東全比老六、老五還清楚一些。

「又是他!」想起秋獵時,正是這大鬍子太醫壞了他們的好事,羅東昭面露一絲戾色,要不是那太醫發現那蟲子的事,三哥也不會被父皇圈禁,連曹天保都賠上一命。

瞧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羅東全不解的問:「那江太醫得罪過六哥嗎?」他雖與三哥、六哥走得近,但他們卻也不是事事都告訴他。

他也是最近才得知,當初那蟲屍是那大鬍子太醫所發現,礙於馬車上還有老五在,羅東昭沒打算讓老五知道這事,因此只簡單說了句,「是有些過節。」

幾人說話間,馬車已抵達寶賢王府。

因先前主子已交代,今日也許還會再有其他皇子前來探望他,因此總管張公公依主子的吩咐,直接將幾人領進暖閣裡,再派人前去稟告自家主子。

須臾,羅東麟在兩名小太監的攙扶下,徐徐走進暖閣,幾個兄弟互相見禮後,他在主位坐下,背靠著迎香枕。

「聽說七弟昨兒個被蛇咬傷,沒事吧?」羅東瑞面露關切的詢問。

「已無礙了,多謝五哥。」回答的嗓音有些虛弱。

「聽說這回又是那江太醫過來給七弟療毒治蛇傷?」羅東昭雖然排行老六,與羅東麟卻是同年出生,兩人只相差兩個月,仗著比他早兩個月出世,羅東昭素來愛端著兄長的身份對他說話。

羅東麟淡淡一笑,「六哥消息倒挺快。」

羅東全坐在一旁捻了塊糕點吃,一邊奇道:「這都快入冬了,竟然還有蟲蛇出沒,七哥可要當心點,讓人把宅子清理乾淨,可別還藏了什麼長蟲才好。」

「多謝八弟提醒。」說著,羅東麟當即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張公公讓下人去辦。

羅東昭暗橫老八一眼,怪他沒事做啥多嘴提醒老七這事,他巴不得這王府裡還躲著其他的長蟲,然後一口咬死老七。

張公公應了聲,這世上只有四個人知曉那條蛇是怎麼來的,除了陶左、陶右和主子,另一個就是他了,因為那蛇是他與陶左連夜去向賣蛇羹的販子所買來。

主子心思難測,他也摸不清主子作啥讓他去買來一條蛇,然後掰開蛇口,把自個兒的胳臂送到蛇口裡讓它咬。

他不敢擅自揣測主子的心思,他為人處事之道便是少說話,多做事,主子交代什麼,做什麼便是,如此才能活得久些。

羅東昭四下望了望,接著再問:「怎麼不見江太醫呢,父皇不是命他照顧七弟嗎,莫不是跑到哪兒躲懶去了?」

羅東麟朝張公公看去一眼,張公公隨即答道:「回六皇子,江太醫正在灶房裡親手為王爺熬藥。」

「是嗎?我擔心七弟的身子,你去把他叫來,我要問問七弟這傷須多久才能痊癒,會不會落下什麼病根。」

見老六朝他的人這般頤指氣使,羅東麟心下不悅的剛要啟口,江寧安此時恰好捧著熬好的湯藥走了進來,見暖閣裡還有其他皇子在,連忙將湯藥擱到一旁的几案上,向幾人見禮。

「下官見過王爺、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

「江太醫免禮。」羅東瑞溫聲道,他先前沒見過江寧安,因此特意看了她幾眼。

一見到她,羅東昭開口便質問,「江太醫,你來得剛好,你說說七弟現下身子如何,那蛇毒可都祛除乾淨了?」

江寧安本想說王爺並未中了蛇毒,但繼而一想,他突然被蛇咬,這其中莫非另有內情,想起秋獵時那被蟲屍害死的成平侯世子,她心下一驚,避重就輕道:「回六皇子的話,王爺的傷已無大礙,只是須得再調養一陣子才能痊癒。」

「聽聞江太醫醫術精湛,本皇子這身子也有些不適,你過來給本皇子瞧瞧。」羅東昭命令道。

「是,不過下官脈枕沒帶在身邊,須得回房去拿,還請六皇子稍候片刻。」

「用不著麻煩,不過診個脈而已,就這麼診吧。」羅東昭伸出手擱在一旁的几案上。

見狀,她只好先將那湯藥端過去給張公公,讓他服侍羅東麟服藥,這才走過去為六皇子診脈。

片刻之後,她收回手,「稟六皇子,依六皇子脈象,六皇子身子並無異狀。」

他脈象平穩,面色紅潤,氣血充足,顯見身子十分健朗。

羅東昭登時怒甩她一巴掌,「你這庸醫是怎麼診的,本皇子今晨起來便頭疼得緊,你竟說本皇子身子無異狀?」

那力道大得把她打得整個人都踉蹌了下,耳邊一時之間只剩嗡鳴聲,聽不見其他人的說話聲。

見她挨了一巴掌,羅東麟震怒,「六哥好大的架子,當著本王的面辱打本王的太醫!」

「七弟,這庸醫學醫不精,胡言亂語,我也是一時不忿,才會打了他。」他就是存心當著他的面,要教訓這太醫給他難看。

「六哥這麼說,莫非是指本王昏庸得分辨不出江太醫醫術的好壞嗎?」他的嗓音不重,可那寒冰般的語氣和陰鷙的眼神卻叫人打心裡生起了一絲恐懼。

羅東昭頭一回發現,這位素來身虛體弱的七弟,身上竟透著一股叫人驚駭的危險,被他那雙陰戾的眼神注視著,他背脊居然升起了一股寒意。

他抑下心中的那絲懼意,不甘示弱的道:「可我明明頭疼得緊,他卻說我身子無恙,這分明是胡說。」

「江太醫是否誤診,召來其他太醫查問便知。」羅東麟隨即寒著嗓吩咐,「張公公,六皇子身子不適,還不快去太醫院請個太醫過來。」

張公公應了聲,快步離開,命人去傳召太醫前來。

羅東麟峻厲的目光看向羅東昭,再冷冷出聲道:「倘若證明江太醫真是誤診,本王自會稟明父皇嚴懲他,但倘若那太醫也說六哥身子無恙呢?」

羅東昭被他逼得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若、若是如此,那我向他道歉便是。」

羅東麟睇向江雲庭,見他垂著臉,抬手捂著左頰,一副驚怕委屈的模樣,他抑住想走過去安撫他的念頭,此刻老六他們都在,他不能叫人看出什麼,只能按下心疼說道:「江太醫先下去敷藥吧。」膽敢欺負他的人,他絕饒不了老六。

「多謝王爺。」她捂著左頰,行了個禮,連忙轉身離開,腳步匆匆回了她昨晚住的廂房,這才敢大口喘氣。

左頰火辣辣的疼死了!那六皇子是同她有仇嗎?竟像在打仇人似的打她。

也不知粘在臉上的鬍子有沒有被打掉,幸虧她聰明,挨打後便趕緊捂著左頰。

顧不得疼,她連忙拿起銅鏡,仔細查看自個兒的臉。

粘在腮頰邊的鬍子果然被打落了些,因為昨晚出來的匆忙,她沒把府裡那罐特製的漿糊帶來,不過先前在得知她得留在王府裡照顧王爺後,她便趁著去熬藥時,向王府下人討要來了一些槳糊,拿出那些漿糊,她小心翼翼地重新粘上鬍子。

另一邊的暖閣裡,羅東瑞正試圖為羅東昭緩頰。

「七弟,六弟適才也是一時頭疼難忍,這才會魯莽的打了江太醫,都是自個兒兄弟,你就原諒他這一回,別怪他了。」

羅東麟淡淡出聲,「五哥莫急,本王這不是特地召了太醫院其他的太醫來給六哥瞧瞧嗎?免得他再頭疼下去,連本王都打了。」他端出身份,想提醒他們,論身份地位,他們縱使是他的兄長,亦在他之下。

接著他吩咐道:「陶右,去門口守著,瞧瞧太醫過來了沒。」

幾個皇子頓時明白,在太醫過來前,他這是沒打算讓他們幾人離開,非得把老六的身子究竟有病無病,查個一清二楚不可。

羅東昭不禁有些後悔,適才不該為了逞一時之快,甩了那太醫一巴掌,弄得如今有些騎虎難下。

羅東全瞟他一眼,笑著打圓場,「七哥,這頭疼的事也很難說,像我身子平時很好,可有時酒喝多了,或是夜裡沒睡好,翌日犯頭疼也是常有的事。」他這是在給羅東昭搭檯子,好讓他順著他的話下來。

羅東昭會意過來,頓時接腔道:「八弟說的沒錯,我這才想起我昨兒個夜裡喝了酒,興許是因為這樣,才犯了頭疼。」

羅東全與他一搭一唱,「那六哥怕是錯怪了江太醫。」

羅東昭連忙應和道:「待會兒我便向江太醫道歉。」

羅東麟冷眼旁觀,知他想藉此把這事揭過去,但他敢在他府裡當著他的面打他的人,已惹上他了,兩人這仇是結上了。

不久,太醫院來了個太醫,羅東麟吩咐道「六皇子身子不適,請太醫快為他瞧瞧,他這是得了什麼病。」那神色彷彿十分憂心兄長的身子。

那太醫應了聲,上前為羅東昭請脈,半晌後伸回手,再查看他的舌苔與眼底,這才出聲稟道:「依六皇子的脈象和氣色,六皇子身強體健,似無病症。」

羅東麟看了羅東昭一眼,擺擺手,讓人送那太醫離開。

太醫一走,適才老八已為他鋪了梗,因此羅東昭便順理成章的表示,「七弟,看來真是我錯怪江太醫,我這就去向江太醫道歉。」

左右不過是句道歉,他諒那太醫也不敢拿他如何,這回且先讓著老七,以後再想辦法除掉那姓江的太醫,經過這次,他多少看得出來老七十分看重那江太醫,他暫時對付不了老七,可區區一個太醫,他可沒放在眼裡。

「罷了,著人請太醫過來,不過是擔心六哥的身子,既然太醫也說六哥身子無恙,那本王便放心了。」羅東麟神色已恢復如常。

見他沒再追究,羅東昭心中一喜,連忙道:「多謝七弟,那咱們就不再叨擾七弟,讓七弟好好靜養。」

待他們離開後,羅東麟叫來陶左,吩咐他去辦一件事。

「可聽明白了?」

「明白。」陶左頷首,適才瞧見六皇子竟當著主子的面,搧了江太醫一巴掌,他便心知主子定然不會饒過他,六皇子若是知曉為了這一巴掌,自個兒得付出什麼代價,怕是會悔不當初。

交代完陶左,羅東麟便前往江雲庭住的廂房探視他。

他臉上那些落腮鬍擋住了他大半張臉,令他瞧不清楚他被打的左頰,遂伸出手,抬起他的下顎,仔細瞧了瞧,憐惜的詢問,「還疼嗎?」

「不、不疼了。」他這般親暱的舉措,令她有些心驚膽顫,她鬍子才剛粘上,萬一不慎被他扯下來,可就糟了。

「你放心,誰敢欺辱你,本王定會為你討回來。」他自個兒都捨不得傷他,哪裡容許得了旁人傷他分毫。

「多謝王爺,可這事還是算了,免得傷了王爺和六皇子之間的情分。」他有這分心意,她很感動,卻不想替他多惹麻煩。對他們兄弟來說,她畢竟只是個外人,沒必要為她這個外人傷了和氣。

只是他能不能快點放開她啊,這般親近,讓她的心跳得都快蹦出心口了。

「情分?本王與他之間從沒有那種東西。」陰冷的眼神透著一絲冷酷,下一瞬,看向江雲庭時,那雙桃花眼霎時又一變,蕩漾著一抹情意,「本王不允許任何人傷了你,你可是本王的--」

他這話是俯在她耳邊說,那氣息拂進她的耳裡,令她的身子微微一顫,心尖也跟著顫動著,她是他的什麼?!她緊張又期待的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他凝睇著他那像小鹿一般,有些驚慌失措的眼神,低沉的嗓音含著絲笑意,一字一字說著,「專屬太醫。」

聽完這話,她莫名的有些失望,她原以為他想說她是……等等,她在期盼什麼,她怎麼胡思亂想起來,她現下頂著兄長的身份,王爺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對她起了什麼心思啊。

她趕緊退開一步,垂下眼表示,「王爺,下官這趟過來,有些匆忙,得回去府裡收拾幾件衣物,再拿些藥材過來。」

「這事江太醫吩咐府裡頭的下人去辦就成了,省得來回奔波。」

沒料到會被他拒絕,她有些錯愕,「江府離王府不遠,我回去一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可看不見江太醫,本王這心裡會慌。」

這話曖昧得讓她難以接腔,她不敢多想,「下官去去就回來,很快的。」

他眉峰忽然緊蹙,面露痛楚之色,抬手按著胸膛。

「王爺怎麼了?」她訝問。

「本王這胸口忽然間有些悶痛,江太醫快幫本王揉揉。」說完,也不待她開口,便逕自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個兒的胸口上。

被他這般緊緊抓著手,捂在他胸膛上,江寧安臉孔羞臊不已漲得通紅,動也不敢動。

「江太醫怎麼還不快替本王揉揉?」那嗓音宛如糖蜜似的透著絲誘哄。

她僵著臉,試圖想抽回手,「王、王爺胸口悶,讓下、下官先替王爺請個脈,看看是怎麼回事,才好對症下藥。」

「我這是心病,江太醫替本王揉幾下就沒事了。」

他心病,關她什麼事,做啥非要她揉啊,她看出他壓根就是在逗她取樂,她可不是好欺負的。

吸一口氣,江寧安板起臉,一臉鄭重道:「下官懷疑王爺得了嚴重的心疾,這心疾非同小可,輕則會令人猝死,還請王爺趕緊坐下,讓下官為王爺檢查檢查。」

他挑起眉,他倒硬起脾氣來了,他放開他,打算瞧瞧他要做什麼,順著他的話坐下,「那有勞江太醫了。」

她抬手按住他的脈搏,須臾後,神色凝重,「王爺的情況比下官所想還要嚴重,不過王爺放心,所幸發現得早,為時不晚,這幾天王爺只要好好靜心躺在床榻上,別胡思亂想,休養數日即可痊癒。」

在她說完後,羅東麟整個人突然倒向她,把她嚇了一跳,不及細想的抬手摟住他。

「王爺怎麼了?」

「本王忽覺身子軟綿無力,想來是心疾發作。」他佯作虛弱,兩手順勢圈抱住他,平時穿著官袍倒沒瞧出來,他的肩膀比起一般的男子還窄,身子也纖瘦,剛好能被他整個摟抱在懷裡。

陡然被他這般親暱的摟抱著,江寧安一驚之後,心裡不由得有些氣惱他一再的輕薄調戲,嗓音裡透著絲薄怒,「王爺請自重。」

「雲庭,本王這心疾可是因你而起,只有你才能治得好本王的心疾。」他低沉的嗓音拂在他耳旁,不叫他再逃避。

他這又是在拿她取樂嗎,她輕咬著唇回了句,「王爺,下官是男子。」

「本王不在乎。」他抬手捧著他的臉,凝視著他的眼神無比專注,接著似要證明什麼,他徐徐俯下臉。

看著他越靠越近的臉,她驚得不及細想便使勁推開他。

羅東麟猛不防被她給推得退開了一步,還來不及再說什麼,就見她在推開他後,也不知是不是施力過猛,自個兒也一個踉蹌,腳步不穩的往後栽倒,腦袋撞及一旁的桌角。

她眼冒金星,看著一臉震驚朝她走來的羅東麟,想說什麼,卻來不及開口,便陷入一片黑暗中。

見他就這麼把自個兒給撞得昏過去,羅東麟有些錯愕,但更叫他震愕的是,適才被他給推開時,他下意識的隨手一抓,給抓在手裡的東西。

來到他身前,他蹲下身,盯著江雲庭的臉,此時他左側腮頰邊的鬍子已沒了,只剩下上唇、下顎和另一邊的鬍子還在。

他抬手緩緩撕去那些鬍子,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張娟麗秀雅的臉龐,他緊盯著那張臉凝視半晌,驚愕須臾,嘴角便徐徐盪開一抹笑。

「好啊,竟敢女扮男裝來欺騙本王!」思及方纔她竟還自稱是男子,他愉快的想著,等她醒來該如何懲罰她。

他抬手輕撫她那張娟秀的臉龐,想起這段時日誤以為自個兒有龍陽之好,而一度焦躁難安,甚至還為此去了趟小倌館,這筆帳,他得好好同她算一算。

抱起她躺上床榻後,他守在床邊,等著她醒來。

江家的底細他早查得一清二楚,她既然不是江雲庭,那麼八成就是那個閨名叫江寧安的妹妹。

「敢這麼欺騙本王,你說本王要怎麼處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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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5 00:35: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意識緩緩甦醒,江寧安隱約感覺到似乎有一道目光盯著她,張開雙眼前,後腦杓忽傳來一陣疼痛,令她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

當時王爺忽然朝她俯下臉,那模樣似是要親吻她,讓她吃了一驚,下意識的推開他,自個兒因此摔了跤,撞昏過去。

記起這事後,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睜開眼,耳旁登時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總算醒了,你再遲半刻醒來,本王便要傳召太醫了。」

見王爺就坐在床榻旁,她連忙起身,正要開口,忽然瞟見他拿在手裡把玩之物很眼熟,旋即認出那是什麼,急忙抬手往自個兒的臉上摸去,沒摸到鬍子,驚得她臉色頓時愀變。

「江太醫可有什麼事想告訴本王?」他神色無比親切的含笑詢問。

「我、我……」她神色驚惶的一時答不出話來,下一瞬,她爬起身,跪在床榻上,祈求道:「民女女扮男裝是不得已,這件事能不能請王爺為民女保密?」她頂替兄長的事,一旦讓皇上知道,不只她有事,也會累及家人。

見她滿臉驚懼,原想懲罰她的羅東麟不禁有些不捨,緩了語氣問道:「你先告訴本王,你為何要冒充頂替江雲庭?」

「江雲庭是民女兄長,兩、三個多月前,兄長遇到了一個身患怪病的人,可還來不及為他治療,那人便死

了,因他生前曾告訴兄長說,西南有不少人都染了那種病,兄長為了研究這病症,原想辭去太醫一職,前去探個究竟,但我爹不肯答應……」

江寧安把詳細的經過告訴他,見他聽得認真,她再續道:「因我與兄長自幼感情親厚,又一同習醫,且我們兄妹生得有幾分相似,尤其眉眼最為神似,故而兄長便來與我商量,讓我在他離開後,假扮成他,去太醫院供職。」爹一直不知,大哥留書去西南之事,她早就知曉,兩人甚至都想好了,待大哥離開後,她要如何去求祖奶奶,說服爹答應讓她假扮成他的模樣進太醫院。

「所以你就扮成了他,瞞過所有的人?」

「嗯。」說完,她兩手合十,乞求道:「懇求王爺別把這事洩露出去,民女會一輩子感激王爺。」

他眉眼掠過笑意,「本王若為你守秘,你要怎麼報答本王?」

見他似是答應了,她面露一絲喜色,「王爺想讓民女怎麼報答王爺?」

他半晌不說話,那雙桃花眼盯著她看,又將她的手抓到手裡揉捏,她不敢動,只能任他揉捏著自個兒的手,接著便聽他自誇。

「當初本王就說你這手像女人般柔若無骨,本王果然好眼力。」

她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接腔說「王爺英明」,可這麼諂媚的話她委實說不出口。

好片刻後,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這雙手本王頗中意……」

她心頭一凜,他這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要她把自個兒的手剁下來,送給他吧?

她驚疑的想縮回手,卻被他牢牢握著不放,須臾,聽他再說:「本王這王府缺了個女主人,你可願來當這女主人?」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見她沒答腔,他瞇起眼,「怎麼,你不願意嗎?」

「我、我……多謝王爺厚愛,可以民女的身份怕是配不上王爺。」她心中情不自禁的同時湧起一股喜悅和惶恐,喜的是他竟想娶她為妻,惶恐的是她自知自個兒高攀不上這位尊貴的王爺。

她爹雖是太醫院院使,卻也只是個五品官,以這樣的家世,想成為寶賢王妃是不可能的,最多只夠格成為側妃或是庶妃。

側妃、庶妃說難聽點不過就是個妾,江家的男子素來都尊奉一夫一妻,她無法忍受與人共事一夫,而自個兒的身份還是個妾。

「配不配得上,由本王說了算。」當時以為她是個男子時,他都沒嫌棄她了,現下又豈會嫌棄她的身份,他已貴為親王之首,哪裡還需要妻子高貴的出身來為他錦上添花。

「可民女大哥尚未回來,民女仍須頂替兄長的身份,以免被人發現。」即使他這話出自真心,可他貴為皇子,婚姻大事乃是由皇上說了算,縱使他有心,也由不得他作主,因此她心中雖動容,卻不敢有分毫奢想。

「麻煩!」嘴裡雖這麼說,羅東麟也心知冒名頂替朝中官員乃欺君大罪,非同小可,只得退讓一步,「好吧,在你大哥回來之前,你就仍先頂替他吧,不過只能留在王府裡,哪兒都不許去。」

「多謝王爺。」明白他肯這麼說已是為了她讓步,她心中感激,卻又憂喜參半,他是真對她動了情,想娶她為妻,抑或只是一時興起?

清晨時分,炊煙裊裊,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準備早膳。

這時有兩條黑影越過六皇子府的圍牆,悄悄潛進去,其中一人將手中提著的一隻籠子藏在後院的一處角落,

離開前,特意將籠子的門打開,接著兩人便如來時一般,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的消失。

兩人離去不久,六皇子府裡驚叫聲四起--「啊,有蛇!」

「那裡也有一條!」

「這裡也有!」

「怎麼到處都有,哪來這麼多蛇?」

數十條蛇四處游竄,把六皇子府裡的一干下人嚇壞了,還有些從後門爬了出去,驚嚇到路過的行人。

這件事在早朝後驚動了太子。

「二哥,這六哥府上怎麼會跑出這麼多蛇,他府裡哪時候養蛇了,我怎麼沒聽說?」與他在一塊,也聽了下人稟告的九皇子羅東敏好奇的問。

「這事我也沒聽說。」羅東景搖頭。

羅東敏陡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七哥日前遭蛇咬傷,那蛇莫非就是從六哥府裡頭跑出去的?」

「你七哥被蛇咬已是數日前的事。」然而經他這麼一提,太子飛快將這兩件事聯結在一塊,眸裡露出一抹深思。

「可怎麼會這麼巧,七哥先被蛇咬傷,接著又有那麼多蛇從六哥府裡頭逃竄出來。」

「這事沒證據,咱們不好瞎猜。」太子接著面露擔心道:「不過眼下那些蛇在城裡四處亂竄,萬一咬傷人可

就不好,這事得去稟告父皇一聲。」

有些事無須言明,只要略略一提,自會挑起人的疑心。

太子深諳其理,因此來到啟元帝面前,他並未直指六皇子,僅是表露出憂慮之色。

「兒臣唯恐有人同七弟一樣不慎遭蛇咬傷,七弟虧得江太醫醫術高明,及時為他拔毒,其他人可就未必能同七弟一般幸運,萬一鬧出了人命,恐怕百姓會誤以為是六弟蓄意縱蛇傷人。」

啟元帝蹙眉問:「他為何會在府裡養那麼多蛇?」

羅東景假意替羅東昭想了個理由,「也許是六弟突然想食蛇羹,這才命人豢養這些蛇,下人卻因照看不周,因而讓那些蛇逃竄出去。」

想起老七日前遭蛇咬傷之事,啟元帝神色陰沉,命人召羅東昭進宮。

不久,羅東昭進宮,面對父皇的質問,他急忙喊冤,「父皇,那些蛇不是兒臣所養。」

「那為何那些蛇會從你府裡逃竄而出?」

「這事兒臣也不知道,今早下人在後院發現不知打哪來了許多蛇,這事兒臣也正派人在查。」

啟元帝壓根不信他所言,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他所說的話全都成了狡辯,厲聲喝問:「你在府裡豢養那麼多蛇是何居心,東麟被蛇咬傷之事,是不是你命人所為?」

羅東昭當即跪下,驚惶的澄清,「父皇,那些蛇真不是兒臣所養,七弟遭蛇咬傷之事也與兒臣無關,這定是有人想要陷害兒臣,才將那些蛇放到兒臣府裡頭,求父皇明察!」

「你倒是說說是誰想要陷害你?」

「這……」羅東昭一時答不出來,陡然想起那日他掌摑江太醫時,羅東麟當時那可怕的神情,脫口而出,「我知道了,是七弟,定是他!」

啪地一聲,啟元帝抬手重拍御案,喝斥,「荒唐,你縱蛇咬傷他,卻反道是他陷害你,你真是太教朕失望了!來人,六皇子品德卑劣,殘佞成性,縱蛇傷人,拉下去關進崇人堂,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父皇,兒臣是冤枉的--」聽見父皇要將他關進崇人堂圈禁,羅東昭嚇得駭然喊冤。

啟元帝鐵青著臉抬手一揮,「將他押下去。」不想再見這個兒子。

上回老三利用蟲子害死成平侯世子,想藉此嫁禍給太子,已令他震怒,但老三終歸是他兒子,他不得不把這事隱下,只好斬了曹天保向成平侯交代。

這才隔多久,老六竟又想害老七,手足頻頻相殘,委實令他痛心。

不久,後宮裡,雅妃在得知老六被圈禁之後,叮囑兒子--「老三和老六被圈禁在崇人堂裡,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來,現下連老七都站在太子那邊,太子如今地位穩固,已是不可動搖,你多與老七和太子親近親近,日後再見機行事。」

後宮的女人哪個不期望自個兒的兒子將來能繼承大位,因此她先前刻意讓兒子接近老三跟老六,想待他們與太子鬥得兩敗俱傷時,再伺機從中漁翁得利,沒想到這老三和老六這麼窩囊沒用,太子沒花多少時間便收拾了他們。

「兒臣先前與三哥、六哥走得近,突然間去親近太子和七哥,怕是不易,不說七哥,太子對兒臣怕也會有戒心。」羅東全為難道。

「你放心,這事母妃替你想好了,老七還未納妃,本宮打算奏請你父皇,將你表妹映珍指給他為妃,這事若

是成了,你與老七便親上加親,何愁沒有機會親近他,屆時自然就能藉由他,接近太子。」雅妃絕艷的臉龐面露自信一笑,她年近四十,但那一身雪肌玉膚柔嫩猶如少女,眼波流轉間嫵媚妖嬈。

「稟雅妃娘娘,朱家送紫血燕來了。」有個宮女進來通稟。

「讓她拿進來。」吩咐了聲,雅妃擺擺手讓兒子下去,該說的她方才都已同他說了。

宮女很快領了個婆子進來。

「奴婢拜見雅妃娘娘。」那婆子與一個丫鬟恭敬的跪倒在地。

「起來吧。」雅妃看向那婆子身邊捧著一隻提籃的丫鬟,命令道:「把紫血燕拿過來。」

「是。」那丫鬟小心翼翼將手裡的提籃送上前去,雅妃身邊的宮女接過去,從提籃裡取出一盅紫血燕,立即便盛了一碗遞給主子。

雅妃接過,當即吃了幾口,想起一件事,吩咐道:「陳嬤嬤,你回去吩咐一聲,這往後改成十天送來一盅紫血燕。」

她先前每半個月服用一次紫血燕,但她近來發現自個兒的顴骨出現了一個指甲大小的黑斑,怕是年紀大了,得再多食用些紫血燕來養顏除斑,否則一旦容色衰老,君王的寵愛也會跟著沒了。

「是。」那婆子嘴上不敢拒絕,連忙答應了聲,心下卻想著,自兩年多前雅妃不知打哪得來那偏方之後,使得朱家為了準備供她服用的紫血燕,費事許多,原本一個月兩次已有些勉強,如今要改成一個月三次,怕是更不容易。

「還有,你回去同我大哥說,就說本宮打算奏請皇上,把映珍嫁給寶賢王為妃。」

那婆子聞言有些驚訝,「要讓大小姐嫁給寶賢王?」

「沒錯,寶賢王乃親王之首,地位尊貴,又向來得聖寵,映珍若能嫁給他為妃,也不致辱沒了她。」

那婆子面露喜色,恭敬的應道:「是,奴婢回去後便把這好消息稟告老爺和夫人。」

天氣漸涼,江寧安用黃耆、當歸、白芍、桂枝跟紅棗熬了湯藥,要送進暖閣裡給羅東麟。

進去後,正好聽見張公公在向他稟告六皇子之事--「……皇上沒說要圈禁六皇子多久,不過短期內應是不會放他出來。」

對羅東昭的下場,羅東麟並不意外。

他派人去點了個火,自然會有人將那火苗給掮起來,藉此機會把六皇子狠狠地踩下去。

見江寧安進來,羅東麟抬手遣退張公公,同時也讓暖閣裡伺候的下人全都退下。

想起他曾說過,他不會輕饒上回欺辱她的六皇子,江寧安啟口想問他,六皇子被圈禁之事是否與他有關,但話到唇邊又嚥了回去,只將湯藥遞給他。

「我為王爺熬了帖黃耆五物湯,這湯不躁不火,王爺趁熱喝。」

他接過,慢條斯理的飲下。

飲完湯藥,看向她那張大鬍子臉,怎麼看怎麼礙眼,將她一把拽進懷裡,抬手想扯去那些鬍子。

江寧安急忙護住鬍子,「扯不得。」

他不滿的埋怨,「你滿嘴鬍子,本王想親你,這都不知該如何下嘴。」

聞言,她羞臊的嗔他一眼,「這鬍子費了我好多功夫才粘好,不能扯。」

自那日他向她表明心跡後,這段時日來,他待她便常有親暱之舉。

「最多本王再幫你粘好便是。」說著,他再抬手要去扯她臉上的鬍子。

她趕緊把臉埋在他懷裡,不讓他扯。

他扳著她的肩,想讓她抬起臉,她不肯,他遂撓她癢,把她逗得直笑,怕真被他扯了臉上的鬍子,她兩手抱摟著他的腰,猛往他懷裡鑽,嘴裡求饒道:「王爺別鬧了!」

韋欣瑜就在這時走進暖閣,見兩人抱成一團,似是在玩鬧,好奇的出聲,「噫,你們在做什麼?」

聽見她的聲音,江寧安連忙起身,她先抬手摸了摸鬍子,確認鬍子好好粘在臉上,這才敢轉過身來見她。

「韋姑娘。」

她發現他臉似是有些紅,然而在她眼裡,江太醫和七哥都是男人,因此也沒疑心什麼,問道:「你和七哥剛才抱在一塊在玩什麼?」

「我、我們在玩角力。」江寧安情急之下隨口掰了個理由。

「那你和七哥誰的力氣大?」對適才瞧見的事,韋欣瑜絲毫不曾往別處想,心中只奇怪,素來鮮少同人親近的七哥,竟會那樣親暱的與他玩鬧,看來七哥是真心把這江太醫當成朋友。

江寧安心虛得垂下眼。

羅東麟適時出聲,「這事還用問嗎?自然是本王。倒是你,怎麼又偷跑出府?」

「七哥,我這可是特地來給你通風報信呢。」

「報什麼信?」他沒怎麼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只當她拿這做為偷跑出府的借口。

提起這事,韋欣瑜滿臉興匆匆的道:「我今兒個陪我娘進宮去看太妃,七哥,你猜我聽說了什麼事?」

「什麼事?」

「你猜猜嘛。」她賭七哥一定猜不到。

「沒頭沒腦的叫本王怎麼猜。」

她暗示,「是關於七哥的婚事。」

聞言,江寧安心中驀然一緊。

「本王的婚事?」羅東麟看向江寧安,他答應讓她繼續頂替她大哥的身份,直到她大哥回來,因此尚未將她的事稟告父皇,莫非父皇竟想給他指婚不成?他沒耐性再由著韋欣瑜賣關子,催促的直問:「你別再打啞謎,你在宮裡究竟聽說了何事?」

見七哥急了,她得意洋洋的說出先前聽來的大消息,「我聽說雅妃奏請皇上,要把她的侄女指給七哥為妃。」

「什麼?」江寧安愕然的脫口而出,雖早就明白她不可能成為他的王妃,可卻沒想到這事竟會來得這麼快。

「你沒聽錯?」羅東麟面色一沉。

「這事我親耳聽見太后告訴太妃,應是錯不了,七哥,我可是一聽到消息,便找了個借口,趕緊出來給你通

風報信呢,你要怎麼謝我?」

「你想要本王怎麼謝你?」這消息確實值得他答謝,聖旨還未下,他還來得及進宮阻止父皇下旨,一旦賜婚的聖旨下了,那便無可更改。

韋欣瑜歪著腦袋想了想,「能不能先記著,下回等我想到再找七哥要?」

「好。」他也不與她多說,一口答應下來,然後對江寧安說了聲,「本王要進宮一趟。」言畢,便提步往外走,準備更衣進宮。

他離開後,韋欣瑜笑咪咪地看向江寧安,問:「江太醫,你猜我七哥這麼急著進宮要做什麼?」

她黯然搖首,此刻心頭宛如被大風刮過的湖面,掀起陣陣波瀾。

她的臉雖然被那些鬍子遮擋了大半,韋欣瑜仍能從她的神色裡,隱約看出她心情似乎不好,關心的問了句,「江太醫,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她勉強答了句,沒心情陪著她,正想告退時,韋欣瑜冷不防說了句--「我知道了,你該不會也跟京裡那些不長眼的男人一樣,偷偷愛慕那朱映珍吧。」

她錯愕的抬起眼,「這朱映珍是誰?」

「就是雅妃的侄女啊,有人說她是京城第一美人,但她除了臉白了些、眼睛大了些,也沒比我美上多少。」

韋欣瑜不以為然的接著再說,「聽說她們朱家的女人每月都要服用什麼紫血燕來養顏,才養了一身雪肌玉膚,哪像本小姐,天生麗質,什麼都沒吃,不也長得這麼美。」

自誇了幾句,韋欣瑜拽著她的衣袖勸道:「江太醫,你千萬不要被朱映珍那虛偽的女人給騙了,她可沒傳聞中那樣賢良淑德、溫婉端方,她就是個賤人,專愛勾引男人,喜歡看那些男人為她癡迷得神魂顛倒的模樣,騙

得不少男人為博她一笑,傾家蕩產,上個月還有個呆子,竟只為了她一句戲言就去跳河呢。」她瞧不慣朱映珍的所作所為,提起她便沒好臉色。

江寧安搖頭表示,「我沒見過這位朱小姐。」然而適才聽了她所說的話,心中不禁對這位朱小姐也沒好感。

「噫,是嗎?那你做什麼一臉愁色?是有人欠了你銀子不還嗎?」

她被她的話給逗得失笑,明白她是好意在關心她,她也誠心道謝,「多謝韋姑娘,下官只是擔心王爺這趟進宮的事。」

「七哥是皇子,且他年紀已不小,前兩年皇上本有意要把我指給他,他以自個兒身子不好為由給拒絕了,那時皇上沒有勉強他,可這回他若是再拒絕,指不定皇上不會再由著他了。」皇上再寵他,也有個限度。

「是嗎?」與其如此,江寧安倒寧願他納這個性情直率的姑娘為妃,心裡這麼想著,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那麼若是他願意納韋姑娘為妃,是不是就用不著娶那位朱小姐了?」

韋欣瑜聽了連忙嚷道:「我才不嫁給七哥,江太醫,你可別給七哥出餿主意,若是要嫁,我寧願嫁給你。」

「嫁給我?」江寧安錯愕的指著自己。

「沒錯,江太醫醫術精湛,性子好又體貼細心,我相信日後你定會好好對待自個兒的妻子,不會拘著她、不會管著她,她想做什麼都由著她,對不對?」

她沒想到韋欣瑜竟會這麼想她,見她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江寧安一時說不出話來,最重要的是她是女兒身,壓根不可能娶她,想了想,她苦笑的表示--「多謝韋姑娘謬讚,但韋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下官這人對待外人是很和氣,可若是娶妻,定會要求她遵守三從四德,尤其不能違抗丈夫的命令。」她刻意這般說,免得她對她再存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

「你真是這樣的人?」韋欣瑜滿臉狐疑,不相信自個兒竟會看錯人。

「沒錯。」她毫不猶豫的頷首。

「哼,當我看走眼啦,不同你說了,我要走了。」她失望的氣呼呼離開。

江寧安歎息一聲,剛走出暖閣,便有下人來通稟,有人來找她。

「可知是誰找我?」這段時間她奉命留在王府裡,為寶賢王調理身子,除了江家曾派人將她的物品送過來之外,不曾再有人來找過她。

「說是大理寺派的人,有事要勞煩江太醫。」

太皓閣。

聞知兒子求見,啟元帝宣他進來,「東麟,你來得正好,朕剛好也有事要宣召你進宮。」

「不知父皇有何事召見兒臣?」羅東麟明知故問。

「你今年已二十三,過了年便二十四,先前你因腳疾之故不願成親,如今你的腳已能行走自如,也該成婚了,朕打算將雅妃的侄女朱映珍指給你為妃,她品貌出眾,性子又溫婉柔善,配你再適合不過。」

「父皇,兒臣不能娶她為妻。」

聽他說的是不能娶,而非不願娶,啟元帝問:「這是為何?」

「不瞞父皇,因為兒臣心中已有人。」

啟元帝有些意外,沒料到兒子竟有了意中人,「那人是誰?」他心忖若是對方身份合適,倒也可以成全他。

「兒臣……不敢說。」羅東麟低垂下臉,嗓音裡透著絲顧慮。

「有什麼不敢說的,朕命你說。」

遲疑須臾,羅東麟這才緩緩啟口,「那人與兒臣自幼一塊長大,十年前兒臣受傷時,他時常陪伴在兒臣左右,總是用著那張開朗的笑顏,溫言細語的安慰著兒臣……」

聽到這裡,啟元帝隱約察覺不對勁,皺起眉,「你這是在說誰?」

他沒回答,逕自再道:「自打那以後,兒臣便忍不住時時關注他,明知不該對他生起那樣的心思,可兒臣控制不了自個兒的心,所以您讓兒臣納朱小姐為妻,兒臣委實辦不到,看見她,便會讓兒臣想到……」說到這兒,他似是痛楚的抬手掩住面容。

看見朱映珍會讓他想到……莫非是老八,啟元帝一楞之後,明白過來他話裡指的人是誰,驚怒的斥責,「糊塗,你怎麼能對他起了這種心思,別說你們同是男人,他還是你的兄弟!」

「父皇,這些兒臣都明白,可奈何這情不知所起,忽地這麼一往情深,兒臣也惶恐得不知所措吶。」他愧疚又自責的道。

「你、你真是、真是……」啟元帝震怒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原是想為兒子指一門好親事,哪裡料想到竟會聽他親口說出如此荒謬逆倫的事,這天下這麼多人,他誰瞧不上,怎麼偏偏就瞧上了自個兒的親兄弟。

羅東麟掀袍跪下,「請父皇息怒,莫為兒臣的事氣壞身子!」

啟元帝想痛斥兒子,但見他已滿臉愧悔之色,話到唇邊也罵不下去了,「你、你……簡直是荒唐!」

「兒臣知錯,兒臣也為此痛不欲生,求父皇懲罰兒臣。」

雖說這私情不見容於世,可兒子已為此痛苦不堪,啟元帝也不知該如何責罰他,沉下臉問:「這事可還有人知道?」

「這種事兒臣豈敢告訴他人,今日若非父皇想將那朱小姐指給兒臣為妃,兒臣定會一輩子守著這秘密,不敢讓人知曉。」

啟元帝能在頃刻之間決斷朝中大事,然而這事卻叫他頭痛不已,思忖半晌後,他厲色道:「納朱家小姐為妃的事便罷了,但你得給朕打消對老八那心思!」

「是,兒臣……會盡力。」

稍頃,離開太皓閣,羅東麟朝後宮冷冷看去一眼,雅妃竟想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讓他迎娶朱家女為妃,可這回她不僅盤算落空,為了讓他打消對八弟的心思,父皇怕是不會再讓老八留在京裡,她這回可是偷雞不著觸把米。

但他這回把禍水東引,卻不只是為了對付雅妃,也是為了以後替江寧安鋪路。

試想當他終於歇了對老八的心思之後,瞧上別人,哪怕這人只是身份低下的丫頭,父皇定都會喜聞樂見,應了他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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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5 00:36: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先回江家拿了驗屍的工具,江寧安這才跟著一名捕頭來到外城一處義莊。

「雲庭,這次又要勞煩你了。」大理寺卿歐陽治那張福泰的臉上笑呵呵的,親自出來迎接她,他雖年事已高,頭髮都已花白,卻仍精神矍鑠。

「歐陽爺爺客氣了,聽說這次發現了兩具屍首。」她拿出一副特製的腸衣手套戴上,這手套是祖母為她所做,她與兄長都有。

祖母自上了年紀後,眼力沒年輕時那麼好,已沒再幫歐陽爺爺驗屍,這些年來,都是由她和兄長來幫歐陽爺爺的忙。

因上次在去秋獵前,她曾幫忙查驗一具屍首,歐陽伯伯原也被她給瞞過去,沒發覺她假冒兄長的事,但因她與兄長驗屍的習慣有些不同,被他瞧出些異狀,私下詢問後,她已將自個兒假扮兄長之事告訴歐陽伯伯。

歐陽治點頭道:「沒錯,兩天前有幾個採藥的人前來報官,說他們進山採藥時,為了采野生靈芝,在一處山谷下發現這兩具屍首,這行兇者的手段委實太過凶殘,這才請你過來瞧瞧,看能不能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這些年來,他靠著江家祖孫的幫忙,偵破了不少命案,抓獲真兇。

因當年已過世的老友不想讓他妻子擅長驗屍之事被太多人知曉,故而他每次私下請江家的人前來幫忙時,都只帶著幾個親信隨從過來,這次也一樣,只帶了三名隨從。

江寧安隨他走進義莊,來到一張長形木桌前,兩具屍首已分別從棺木裡抬出來,擺在上頭。

她看去一眼,發現那具婦人的屍首肚腹整個被剖開,血淋淋的殘忍景象,令她皺起眉。

她沒多問,神色凝肅的開始從頭到腳仔細查驗婦人的屍首,然後再重點檢查她被剖開的肚腹和被割斷的咽喉,半晌後,她開始述說死者的情況。

「這婦人年紀約二十一、二歲,已身懷六甲,即將臨盆,從屍斑上推測,死亡時間應是在四天前,腹中嬰孩被人剖開肚腹取出,不過致命原因是咽喉這一刀,除此之外,她身上還有大大小小共計十六處的傷口,多半集中在後背,不過那些傷口應是死後才造成。」

她一邊說,一旁有人提筆將她所說的話記錄下來。

她接著再查驗擺在一旁的那具男屍,驗完屍後,同樣開始描述死者的情況。

「這具男屍年紀約莫二十三、四歲,死亡時間依屍斑推算,應也是在四天前,他背後被砍一刀,除此之外,身上另有大小傷口共計五十八處,但他致命傷應是頭部受到撞擊,導致顱骨塌陷,根據兩人屍身上的情形看來,他們似乎是從高處墜落。」由於致死原因明確,她並未再另外解剖屍身查驗。

「沒錯,發現兩人屍首後,辛捕頭前往陳屍處調查,發現這兩具屍首應是從那山谷上方的山崖上摔落下來。」歐陽治從她的話裡聽出了一件事來,「你說這男屍的致命傷是因頭部受到撞擊,而女屍除了腹部和頸上的傷口,其餘的傷卻是死後才造成,換言之,這男子是先受傷,才摔落山谷而死,而女子卻是在跌落山谷前便已死亡?」

江寧安頷首,「應是如此,不過這婦人屍身上的傷,比男子來得少,再從婦人屍體上傷處分佈的情形看來,在墜落時,似乎是有什麼護著她的屍身。」

辛捕頭一直在旁默默看她驗屍,直到這時才出聲道:「江太醫,當初發現他們兩人的屍首時,這婦人的屍首是被這男人緊緊抱在懷裡。」他身量高壯,嗓門也洪亮。

辛捕頭這話頓時解了江寧安的疑惑,「原來如此。」她接著說:「這男人背後的刀傷與割斷婦人咽喉那刀,凶器似是一樣,應是把長刀,但剖開婦人的凶器應是把刀刃較為薄窄的劍形武器,行兇者至少兩人以上。」

說完,她再走回那婦人的屍首旁,也許是因為從山上墜落的緣故,她腹中的臟器全都凌亂的擠成一團,還有些散露在外頭,檢查完後,她將婦人腹中的臟器一一歸回原位,想替她縫合傷口,日後安葬也好有個全屍。

就在這時,她陡然在婦人腹腔中發現一樣不該出現的異物,她小心取了出來,發現那是一枚斷裂的指甲片。

「那是什麼?」一旁瞧見的歐陽治問。

她取出一條乾淨的帕子,將那枚斷裂的指甲片放上去,遞給歐陽治。

「這是枚斷裂的指甲片,我適才檢查過,兩名死者的手指甲都很完整。」也就是說這枚斷裂指甲片的主人另有其人。

歐陽治與辛捕頭看著那枚斷裂的指甲,面露思索之色,「莫非是兇手剖腹取嬰時,不小心折斷在裡頭?」雖不知這指甲片是何人所有,但起碼也是一個線索,歐陽治讓辛捕頭小心收起來。

江寧安拿出針線要為婦人的屍首縫補時,抬頭問了句,「歐陽爺爺可查到這對男女的身份?」

歐陽治搖頭,「已派人去查,暫時還沒有消息,不過這樁命案倒讓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這兩年京城附近幾座縣城,發生好幾起懷孕婦人失蹤的案子,她們也個個都是即將臨盆的婦人。」

她詫道:「莫非您懷疑她們也同這婦人一樣,是遭人剖腹取嬰後,被毀屍滅跡?」

辛捕頭提出一個疑惑,「可為何行兇者不待孩子生下來,卻活剖了孕婦的肚腹,取走嬰孩,這樣一來那嬰孩也活不成,兇手拿走那些嬰屍有何用?」

江寧安想起適才檢查時發現的一件事,雖覺得同命案應是無關,但仍揚聲道:「婦人腹裡的胎盤也不見,應是連同那嬰孩一塊被取走,那胎盤又被稱為紫河車,自古便有人食用這胎盤來養顏延壽。」

辛捕頭驚訝道:「難道有人為食用這胎盤,竟殘忍活剖孕婦?」

江寧安搖頭表示,「無須如此,只須等孩子生下來,那胎盤便也會隨之剝落。」

見歐陽治與辛捕頭在討論著案情,查案的事她幫不上忙,便專心為那婦人縫合肚腹。

她猜測這對男女應是夫婦,兩人不幸遭遇兇手,敵不過,丈夫臨死前拚著最後一口氣,抱著妻子的屍首逃走,最後卻不慎跌落山谷,雙雙殞命。

她為他們遭逢的厄運歎息,沒能幫上他們什麼,她只能為這婦人縫合屍首,讓她能保有完整的屍體,與丈夫一塊下葬。

做完這些,已沒她的事,江寧安便告辭返回王府。

此時羅東麟已回來,等在她屋裡,見到她進來,神色不豫的質問:「你上哪去了?」

「我去幫歐陽爺爺查驗屍首。」她老實道。

「本王不是讓你這陣子不要出府。」出宮回來後竟不見她,他心頭莫名一慌,召來張公公詢問,才得知大理寺請她去協助調查一樁命案。

「歐陽爺爺也是沒辦法,才來找我幫忙,你不知道那兩具屍首有多慘,那已快臨盆的孕婦,被人活生生開膛剖腹,把她的孩子給取走……」江寧安將事情簡單的說了下,末了蹙眉道:「真不知是誰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來。」

羅東麟警告她,「以後這種事你少管。」

「我只是略盡棉薄之力,若是能因此找到兇手,也能告慰死者在天之靈。」見他滿臉不悅,似是有些嫌棄,她明白一般人對死者的事多少有些避忌,遂道:「王爺若擔心我碰了屍首不乾淨,那我回去好了,經過這些日子調理,王爺的身子也健朗許多……」

「誰說你可以走!」聽她要離開,他惱怒的拽住她的手腕。

「可王爺不是忌諱我碰了死人?」

「本王天不怕地不怕,哪會忌諱這種事。」他不過是捨不得她去碰觸那些血腥的屍首,「本王身子還沒好,不准你走!」他霸道的命令。

「皇上不是要給王爺指婚,我還是--」她話還沒說完,便被他打斷。

「你這是在吃味?」他惱怒的神情登時轉為愉悅,「你放心,父皇已打消讓本王納朱映珍為妃的旨意,你只管安心留在王府裡,等著當本王的王妃就好。」

見他說得這般信誓旦旦,她不得不提醒他,「王爺,我的出身比不上朱小姐,也比不得韋姑娘,皇上不會答應您納我為妃。」

「原來你是在擔心配不上本王。」他將她摟進懷裡,滿臉自信笑道:「雖然你爹只是個五品的院使,但縱使你只是個婢女,本王想納你為妃,也沒人可以阻止。」

「可是皇上那邊……」即使他這麼說,仍無法消彌她心中的憂慮。

「父皇那裡不成問題,這事日後你便會知道。」至於他是使了什麼手段,實在無須讓她知曉。佳人在懷,他忍不住一時情動,也顧不得她臉上那些礙眼的鬍子,俯下臉攫住她的唇瓣。

她驚愕的瞠大眼,她這滿臉的鬍子他也吻得下嘴,但接著她便被他那熾烈的吻給吻得無暇再胡思亂想。

他好像把她當成什麼珍饈似的,將她的嘴裡裡外外都仔細的品嚐著,兩人的氣息與津液交纏在一塊,分不清彼此。

最後他含住她的粉舌,來來回回的吮吸著,把她吮得都快喘不過氣,她臉孔羞得臊紅,耳邊聽見自個兒的胸口傳來咚咚咚的心跳聲,那飛快鼓動著的心房,彷彿要衝破了胸膛跳出來。

最後她因生理需求委實要承受不住,不得不推開他。

他清俊的臉龐也染著紅暈,氣息喘促,意猶未盡的盯著她那被他吻得水潤嫣紅的唇瓣,她的滋味甘甜得叫他捨不得放開,須臾,他捧住她的臉,又要再吻上去。

她連忙抬手推開他的臉,「王爺,夠了。」她一口氣都還沒喘過來。

「不夠。」他毫不饜足,恨不得將她一口吞進腹中。

情急之下,她只好說道:「可、可我尿急!」

他瞇起眼瞪她。

她一臉著急道:「真的,再不去我就要尿出來了。」

最後,他黑著臉放人離開。

她趕緊匆匆跑向茅廁。

將體內多餘的水液釋放後,江寧安來到水井邊,舀水把手洗淨,想起適才的吻,她又羞又甜,她不知該不該相信他說的那些話,可她想以他那性子,他定不屑為這種事騙她。

那麼就是真的了,他是真心想娶她為妃。

她不知他究竟看上了她哪點,或許就如同她也不知道自個兒為何會就這麼把他給惦在了心上一樣,那感情不知從何而起,不知從何而生,當發覺時,它已纏繞在心口上。

可他是寶賢王,諸親王之首,日後定不會只有她這麼一個妻子,思及往後也許得要與其他女子共事一夫,一抹郁色染上了眉間。

江家男子素來一夫一妻,她打小便也認為自個兒日後所嫁的丈夫,也只能有她一個妻子……但他能為她做到嗎?

等了數日,還等不到皇上賜婚的聖旨,雅妃娘娘覺得不對勁,忍不住親自前來太皓閣,她送上親手熬煮的甜

羹,又噓寒問暖一番,這才道出來意。

聽她打探老七的婚事,啟元帝瞟她一眼,輕描淡寫的開口,「朕讓欽天監合了兩人的八字,映珍的八字與東麟相剋,朕再給映珍指別的人吧。」

聽聞這婚事沒了,雅妃還來不及說什麼,便又聽啟元帝道:「對了,東全年紀也不小了,朕打算放他出去歷練歷練。」

留老八在京裡,難免會讓老七有念想,因此他打算先讓老八暫時離開京城,也好斷了老七的念想,待老七息了對老八的心思後,再讓他返京。

雖然他也疼愛老八,心中也明白這事不是他的錯,可東麟是他最為寵愛的皇兒,遠不是東全能比得上,為了讓東麟斷念,不得不暫時委屈老八。

「皇上打算讓東全去哪兒歷練?」聽見兒子要被放出京去,雅妃驚訝的追問,顧不得再管老七的婚事。

「近年來西南的蠻族不太安分,常越境侵犯我百姓,朕打算派他去巡察西南防務,順便代朕犒賞駐守西南的虎威軍。」

「可西南乃蠻荒之地……」雅妃捨不得兒子離開這麼遠,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啟元帝抬手打斷。

「你莫要捨不得兒子,兒子大了,讓他出去歷練歷練,對他總是好的,整日待在京城裡能有什麼出息。」說完這事,他擺擺手道:「沒別的事就下去吧。」表明這事他已決定,無可更改。

回到雙福宮,雅妃勃然大怒。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皇上先前明明答應本宮,要將映珍指給老七為妃,而現下他卻拿兩人八字相剋為由回了這事,還要把東全調去西南!」

「皇上不是說這是為了讓八皇子去歷練歷練。」適才隨侍在雅妃身邊的一名心腹宮女說道。

雅妃那張絕艷的面容滿臉怒色,「明面上是這麼說,可暗地裡分明就是將他眨去那裡,西南偏地都是崇山峻嶺,瘴癘也多,這萬一東全染了癘疾可怎麼辦!」

「皇上最寵的雖是七皇子,可他素來也疼愛八皇子啊,為何忽然這麼做?」另一名宮女疑惑的問。

掐著手裡的絲絹,雅妃思索須臾,恨聲道:「定是老七,他不願意娶映珍為妃,因此八成在皇上跟前說了東全什麼不是,才讓皇上將他給眨去西南。」

她在心裡把羅東麟給恨上了,他既然不願與她朱家結成親家,那麼就只能成為冤家了,這仇她記下了。

同一時間,朱府。

朱承權震怒的喝斥站在他跟前的一男一女。

「你們倆是怎麼辦事的,為何沒把屍體給毀屍滅跡,竟讓人給發現了!」

他年約五十左右,身量矮胖。朱家原已家道中落,但自二十多年前雅妃以秀女的身份進宮,被皇上寵幸後,先封為昭儀,產下八皇子後,被晉為嬪,數年前再被冊封為雅妃,多年來聖寵不斷,朱家也因此再重振起來。

而朱家除了雅妃,三年前有人在見過朱映珍後,驚為天人,稱她為京城第一美人,進一步使得朱家聲名大噪。

兩人急忙向主子解釋事情的經過。

「……後來當咱們沿著血跡追至崖邊時,發現他們摔進山谷裡,那山谷極深,他們必死無疑,當時附近有人過來,屬下等為免被人發現,這才不得不匆匆離開。」

這一男一女乃兄妹,妹妹李瑤約莫二十左右,身量頗高,一張瘦長的臉上長了些麻子,兄長李彬約莫二十五、六歲,面容與妹妹有三分相似,都長了張馬臉,身量比妹妹略高半顆頭。

兩人都是他的心腹,聽完他們解釋,朱承權也不好再怪罪他們,臉色陰沉道:「如今屍體被發現,一次出了兩條人命,已驚動大理寺,這樁案子已由大理寺接手查辦。那歐陽治自打接任大理寺卿以來,屢屢破獲不少奇案,他現下正在調查這樁案子,你們下次再下手時,給我當心點。」

「老爺,這風頭上不暫時先收手嗎?」李瑤詫問。

「我何嘗不想收手,可雅妃娘娘說,這以後送進宮裡的紫血燕,要從一月兩次改成三次。」他們朱家如今還要仰仗雅妃的庇蔭,對雅妃的要求,他哪裡敢不照辦。

「可如今風頭上,咱們再動手萬一……」李瑤有些顧慮。

「所以讓你們行事謹慎點。」看著兩名手下,為了讓他們盡心賣命,朱承權再賞了個好處,「這樣吧,往後你們取一個,便賞你們三十兩銀子。」三十兩銀子足夠餵飽一個四口之家五、六年,但那對於朱家而言,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錢,這些年來他仰仗妹妹雅妃的名頭,在外斂了不少錢財,沒把這區區小錢看在眼裡。

聞言,李彬即刻貪婪的應承下來,「多謝老爺,咱們兄妹倆定會盡心為老爺辦事。」他們兄妹原只是朱家的護院,兩年多前才開始額外替朱承權辦事,先前每辦成一件,朱承權便賞他們二十兩銀子,現下多了十兩,令他很滿意。

起身時,不經意瞥見這段時日天天枕著睡的那枚青竹睡枕,羅東麟陡然間思及一件事,臉色頓時一僵。

洗漱後,待江寧安每日一早過來為他例行請脈時,他狀似漫不經心的開口--「那日本王去江府拜訪,你領本王去的那處寢房,是你的睡房嗎?」

為他切完脈,江寧安收回手,心忖他既已得知她假扮大哥之事,也就沒再隱瞞他,坦承回答,「那小院是我

大哥的住處。」

所以那青竹睡枕自然不是她的,羅東麟臉色不由得黑了黑,他一直以為那睡枕是她睡過,所以這才不嫌棄的帶回來,結果他睡了這麼多日的睡枕,竟是她大哥睡過的。

想及此,他嫌惡的恨不得將那睡枕給撕了。

江寧安一時沒察覺他臉色的異狀,收起脈枕。

「經過這陣子調養,王爺的身子已健朗許多,快過年了,我也差不多該--」

她話還未說完,就聽他咬牙切齒道:「你好大的膽子,膽敢戲弄本王!」

聞言,她一臉莫名的看向他,「我沒騙王爺啊,王爺的身子確實已無礙。」

「本王指的是那枚睡枕。」

「睡枕?什麼睡枕?」她一時之間沒想到那件事。

「那枚本王從江家帶回來的睡枕!」他面色不善的提醒她。

一怔之後,江寧安想起他適才問她的事,這才醒悟過來,他定是知道了那睡枕是大哥的,想起那日的情景,她一時忍俊不住噗哧笑出聲。

「當初我和祖奶奶都曾一再勸說王爺,要為您縫製個新的睡枕,是王爺非要那枚睡枕不可。」

見她竟還敢嘲笑他,於是準備好好懲罰她,「本王當時被你蒙騙,不知那是你大哥的睡枕,你膽敢欺瞞本王,你說你該當何罪?」

見他板起臉孔,似是動了真火,她小心翼翼道:「要不我給王爺做一個新的?」

「哼,這豈不便宜你了。」讓他不知情的睡了別的男人的睡枕這麼久,想要他就這麼饒過她,可沒那麼簡單。

她連忙道:「不便宜不便宜,實話告訴王爺,我打小同大哥一塊習醫,所以並不精通女紅刺繡之事,長這麼大還不曾親手做過一件衣裳呢,這縫製睡枕可是頭一遭啊。」

聽聞她是頭一次給人縫製睡枕,羅東麟有些意動,略一沉吟,再多加一個條件,「除非你給本王再做一件衣裳,本王才考慮原諒你這回。」他錦衣華服多不勝數,但心上之人親手做的卻一件都沒有。

江寧安心中為難,讓她縫縫睡枕勉強還可以,讓她做衣袍,可就難倒她了,可瞧見他那雙桃花眼虎視眈眈瞪著她,她不敢不答應。

「好吧,可那衣裳和睡枕要等過完年後再給王爺,過兩天便要過年,祖奶奶已差了人來讓我回家。」

他不想放她回去,恨不得把她牢牢的拴在王府裡,哪裡也不讓她去,但想到不久後,便能光明正大的迎娶她進門,羅東麟也沒再強留她,將她拽進懷裡,吻了吻她那張嘴。

好半晌,江寧安才滿臉通紅的離開他懷裡,接著不放心的抬手檢查臉上的鬍子,查看是否有被他給扯亂。

羅東麟忽然瞇起眼,想起自個兒竟能一再對著她那滿臉的鬍子吻下嘴,還吻得欲罷不能,臉色不禁有些古怪。

見他猛不防抬手扯去她臉上的鬍子,江寧安驚呼一聲,「王爺?」

「這些鬍子看得礙眼。」他忽然發現自個兒竟從未吻過沒鬍子的她,一把將她臉上的鬍子全都扯下後,又將人重新擁入懷裡,攫住她的唇瓣,狠狠吻著。

沒了那些扎人的鬍子,她的臉蛋光滑柔嫩,雖因沾著漿糊的緣故而有些粘糊,但他不在意,霸佔她的檀口,恣意的吮吻著她的唇瓣,勾纏翻攪著她的粉舌。

她的呼息間充滿他的氣息,這次的吻來得比先前都還要狂烈,她覺得自個兒彷彿快要窒息在他的吻下,心悸得兩隻手緊緊攀著他的頸子。

這次的滋味比起先前還要甘甜,良久,羅東麟才肯放開她,他再不放開她,怕會再也壓抑不住體內沸騰喧囂的慾望而要了她。

他這人雖素來任性而為,在這方面卻也分外的恪守禮儀,不願如此輕慢的對待她。

翌日,江寧安收拾了下,準備回江家時,有人登門拜訪。

「稟王爺,朱家二少爺和大小姐前來拜見王爺。」

「哪個朱家?」羅東麟正瞪著因為要回江家,而顯得興高采烈,沒有半分不捨的江寧安,心情十分不好,恨不得改口不准她回去。

「是雅妃娘娘的侄子朱德松與侄女朱映珍。」張公公回答。

「他們來做什麼?」

「說是得知王爺之前遭蛇咬傷,特意來探望您。」

他遭蛇咬傷都已是好一陣子前的事,這朱家兄妹這會兒才想到要來看他,明顯只是個借口,羅東麟沒打算要接見他們,但在見到江寧安聽聞朱映珍的名字後,便斂去了臉上的笑顏,緊盯著張公公瞧,原不打算見朱家兄妹的羅東麟,遂改變主意決定接見他們,還拉著她一塊過去。

江寧安曾聽韋欣瑜提過,這朱映珍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來到廳堂,見到端坐在裡頭的朱映珍,不禁暗自打量她。

見她生得杏眼桃腮,眼含春波,一身雪膚玉肌,五官艷麗,確實是個大美人,而這位大美人在看見走進來的羅東麟時,與坐在一旁的兄長一塊站起身,盈盈微笑的朝羅東麟欠身施禮,隨她同來的兩名侍女也躬身行禮。

行過禮後,朱映珍柔聲啟口,「映珍與二哥冒昧來訪,還請王爺見諒。」

因著雅妃的緣故,羅東麟先前曾見過朱家兄妹,上坐後,示意江寧安坐在他下首的位置,這才朝他們抬手賜坐。

「多謝王爺。」朱映珍心中奇怪江寧安的身份,卻也沒多問,落落大方的坐下,兩名侍女侍立在她身後。

「朱少爺和朱小姐來求見本王有何事?」羅東麟神色不冷不熱的詢問。

朱德松此次純粹是陪妹妹前來,聽了寶賢王的問話,忍不住把眼神投向妹妹;他模樣雖長得像父親,身量矮胖,但卻不像父親那般會說話,口舌十分笨拙,過來前妹妹已叮囑過他,讓他沒事少開口,一切她自會應對。

朱映珍未語先笑,櫻唇微啟,「聽聞王爺遭蛇咬傷,正在府裡調養身子,映珍偶然得到一支五百年的野人蔘,特意把這野蔘送來給王爺滋補身子。」說著,她朝身後的侍女吩咐了聲。「把野蔘送去給王爺。」

她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子,不好獨自前來王府,大哥和小弟為人輕浮,她擔心他們會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惹得寶賢王不快,這才會找上生性木訥的二哥作陪。

「是。」她身後的侍女取出帶來的野蔘,兩手捧著野蔘送上前。

宮裡送來的各種人蔘靈芝已有不少,羅東麟哪裡看得上這區區一支野人蔘,但見江寧安盯著那支野蔘看著,遂收回原要拒絕的話,讓張公公收下。

張公公示意一旁的小太監上前,從那侍女手上接過野人蔘。

朱映珍見他肯收下這禮,淺淺一笑道:「王爺氣色不錯,想來王爺的身子已康復許多。」

「嗯。」羅東麟支手托腮,漫不經心應了聲。適才聽她所說,他明白今日朱家兄妹來訪,多半是出自這朱映珍的主意,見她遲遲不說明來意,他也沒問,打算看她究竟何時才要坦言。

見他沒搭腔,朱映珍臉上仍是巧笑倩兮,她素來對自個兒的容貌有自信,憑著這副絕色的容顏,京城中多少貴公子為她傾倒,甚至還有人為博她一笑,連性命都不顧惜,她不相信寶賢王能對她的美色絲毫不動心。

「不瞞王爺,映珍此來,是有一件事想求教王爺,以解開心中疑惑。」她柔聲啟口,眼波流轉間顧盼生姿。

「是何事?」羅東麟發現坐在下首的江寧安,時不時的望向適才送野蔘過來的那名侍女,因此也忍不住朝那侍女瞟去一眼,見她那張臉毫不出色,臉上還長了幾顆麻子,也不知是什麼地方吸引了她,讓她頻頻望著。

「這事映珍委實難以啟齒。」她猶豫的輕咬著下唇,似是十分為難。

他素來不喜女子矯揉造作,見她這般,絲毫沒有半分憐香惜玉之情,淡淡道:「既然難以啟齒,那就別說了。」他站起身作勢要走。

他這般無情的反應,令朱映珍有些愕然,忙叫道:「王爺請留步,不是映珍不肯說,因是私事,映珍能否私下告訴王爺。」

聽她說是私事,不欲讓別人知曉,江寧安連忙起身,明白朱映珍顧慮的多半是她,她識趣的朝羅東麟道:「那下官先行告退。」

至於一直侍立在一旁的陶左、陶右和張公公,則站著未動,他們是主子的心腹侍從,除非主子開口遣退,否則他們不會離開。

「在屋裡等本王。」羅東麟吩咐她一聲,不准她先回江家。

朱映珍有些訝異的瞥了這男子一眼,暗自揣測不知他是誰,寶賢王似乎與他十分熟稔。

江寧安頷首答應,走出廳堂,越過門檻時,忍不住悄悄回頭再瞥了一眼朱映珍。

「有什麼話你可以說了。」江寧安不在,羅東麟也沒心思再應付她。

見他神色之間似是已有些不耐煩,朱映珍心中暗惱,每個男人見了她,都是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裡寵著,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敢這麼無視她,她眨眨眼,一雙水亮的明眸裡泛起濕意,端的是我見猶憐。

她柔弱的啟口道:「映珍聽聞,我姑姑曾奏請皇上,有意想撮合映珍與王爺的婚事,皇上也答應了,可後來不知怎地,又回了姑姑。」

面對楚楚可人的她,羅東麟沒有一絲憐惜之意,在別人眼裡,她或許生得國色天香,然而在他眼裡,不過是個虛偽做作的女人,這裝模作樣的本事,他絲毫不輸給她,她這般虛偽的作態,看在他眼裡,只覺厭煩,在他眼中,即使蓄著大鬍子的江寧安,都要比她來得賞心悅目。

「那又如何?」他無所謂的應了聲。

她似是十分羞於啟齒,咬著粉唇,鼓起勇氣詢問道:「映珍本不該厚著臉皮過來,無奈心中委實想不明白,映珍是不是有哪裡不好,才會讓王爺瞧不上眼?」

皇上會駁了這樁婚事,據她猜測,多半是因寶賢王的緣故,既然問題出在他身上,她不甘心的想來找他問個明白,他究竟哪裡看不上她。

羅東麟冷笑道:「是父皇回了這樁婚事,這事你該去問父皇才對,怎會來問本王?」

被他這麼反問,她有些錯愕,「不是王爺不肯娶映珍嗎?」

「父皇若真要指婚,有誰能拒絕得了?」真相如何,他自是不會告訴她,他無心再應付她,只再說了句,「你若真想明白個究竟,不如去問父皇。」接著便起身離開。

朱映珍被他這般冷待,氣惱得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拿著收拾好的包袱等在房裡,江寧安有些坐立難安的在屋裡踱著步,不知朱映珍究竟有什麼私事想要問王爺。

想起皇上先前曾有意要把朱映珍指給寶賢王,她心下便有些惴惴,適才瞧見她那張明艷的面容,再想起自個兒這張只堪稱娟秀的臉龐,忍不住有些自慚。

心中不免好奇,為何王爺會看上她,而不肯納那位大美人為妃。

她接著安慰自己,他甚至不顧她臉上粘著的那些鬍子,都能吻得下嘴,說不得王爺的眼光與旁人不同。

這麼一想,她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沒等多久,就見羅東麟進來。

明明才離開沒多久,看見他,她仍忍不住欣喜的迎上前去。

「王爺,朱小姐走了嗎?」

「走了。」還是她看得順眼,「你適才做什麼一直盯著她身邊的那名侍女瞧?」他開口便問這事。他不喜她的目光投注在旁人身上,即便是女人也不成,她該時時刻刻看著他才是。

「噫,王爺怎麼知道我盯著她瞧?」她很意外他竟發現了這事。

但凡她的事,他都會多留個心眼,哪裡會不知道。

「本王原以為你是看上那支野蔘,後來才發現你看的是那名侍女。」

「她捧著野蔘上前時,我留意到她十指的指甲又尖又長,唯獨中指的指甲,比其他手指略短了一截。」

「哦,那有何奇怪之處?興許是不小心弄斷了。」羅東麟不明白她為何會在意這種事。

「我也是這麼想。」江寧安頷首後接著道:「王爺可還記得我之前去為歐陽爺爺查驗那兩具屍首的事嗎,其中那名孕婦被開膛剖肚,我在她的腹中發現一枚斷裂的指甲片。」

「難道你懷疑那侍女?」

江寧安搖頭,「我想也許只是巧合,只是瞧見她的指甲,難免讓我忍不住想起在那婦人腹腔中發現的指甲片。」

一直默默隨侍在旁的陶左聞言道:「王爺,江太醫說的那名侍女是個練家子。」練武之人行走時吐納呼息與常人略有不同。

江寧安訝道:「左護衛是說她懂武功?」王府裡的人為區別陶家兄弟,素以左護衛和右護衛來稱呼兩人。

「沒錯。」陶左頷首。

羅東麟略一思忖,眸底掠過一抹興味,吩咐陶左、陶右,「派人去暗中盯著那侍女。」

「可王爺,說不定那事只是巧合。」江寧安猶豫道,她不認為會這麼巧,那侍女真是兇手。

他並非憑著那短了一截的指甲便懷疑那侍女,而是想起一件事。

「本王曾聽聞雅妃常服用朱家特製的紫血燕來養顏,這紫血燕的成分據說除了血燕窩、珍珠,還有一味便是

紫河車,你是太醫,應當知道這紫河車是何物吧?」

「知道,那是孕婦生產後,隨同嬰孩脫落的胎盤,自古即有人拿此來養顏延壽。」江寧安回答後,仍是不明白他為何會懷疑起朱家,除了朱家,京中應也有不少貴婦人以此物來養顏。

「這事讓本王想起,兩年多前,雅妃似乎得到一張方子。」他之所以知道這事,是因為他那時去探望太后,剛要出宮,正巧遇見朱夫人進宮探望雅妃,也要離開,兩人一前一後,他恰好落在朱夫人身後不遠。

他這人素來喜聽旁人說話,因此將朱夫人與她身邊那婆子的話聽了個正著,當時朱夫人的話裡似乎頗為猶豫--「雅妃娘娘究竟是從何處得了這種方子,這方子上用的藥材也未免太駭人聽聞,雅妃娘娘還讓咱們照方子上寫的準備,這實在是……太殘忍了!」

「可這是雅妃娘娘的吩咐,咱們也不得不照辦。」

「但這可是要用……唉……」

「夫人,這事還是回去後再同老爺商量吧,要不要做,看老爺怎麼說。」

當時他曾好奇,不知雅妃給的方子上究竟寫了什麼,竟讓那朱夫人如此為難,後來雖沒去探究,卻也因此留下了印象。

如今再聯想起江寧安先前提起的那樁命案,這才讓他忍不住起了疑心。

聽他簡單說完當時所聽聞的話,江寧安又驚又疑,不敢去深想那方子上究竟寫了什麼,「王爺,要不要把這事告訴歐陽爺爺,他正在調查這樁案子。」

羅東麟搖首道:「先讓陶左他們去查,若查到什麼線索,再知會歐陽大人,以免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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