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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親情] 兒子獨立了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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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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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5 16:09: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2015年秋天,我們送兒子傑森去蒙特利爾附近的三河讀醫學院,這是他二十二歲以來第一次遠離家,需要獨立租房,獨立生活。走之前,我們做了許多準備。有朋友說其實你已經很幸運,一般孩子十八歲上大學就離開家了,你的孩子大學還住在家裡,如今繼續讀醫科才搬出去,我也深以為然。我和先生給他買了各種廚房用具,好像他會自己做飯,像在家時一樣,精心打理三餐。走的那天是黃昏,我們拎著大包小包上了車,鄰居的小孩趴在窗台上,向他招手告別:再見,大哥哥。傑森也招手再見,還回頭問我:他們知道我要走了嗎?

汽車一路向東疾行,我們開始討論一些日常的事情,開始時我們討論《舊約》,後來聊到科幻小說,還有八十年代時卡朋特的歌曲。我很喜歡她的歌聲,對她的早逝很惋惜。在閒聊中,我們出了城,開始在高速路上飛馳,道路兩旁的樹濃密而深綠,正是美好季節,再過幾天,魁北克的楓樹將五彩繽紛,絢麗動人了。

開始時,我們氣氛和諧而愉快。我們悠閒地聊天,就像在家裡一樣。但後來,在接近三河時,不知為什麼氣氛突然緊張起來,我們的對話開始發生了衝突,好像突然之間彼此就失去了耐心,而先生一直專注的開車,沒有理會我們情緒上的變化。我們終於到達。這是一個簡易的三層小樓,樓道裡的什物都很破舊。我們像三隻螞蟻一樣,一遍遍把食物用品搬進來,房間倒是很大,一廳兩臥,因為時間有限,沒有選擇。好在這裡離醫院近,上課很方便。房間裡東西很少,大廳裡只有一張書桌一張餐桌,所有東西都堆在地上,看起來有些狼藉。只有窗簾是從家裡拿來的,掛在陽台的門上。

先生說要清洗一下地板,傑森拒絕了。先生說把東西歸置一下,傑森也拒絕了。他拒絕的很堅決,讓我一下子認識到「這是他的領地」。我第一次感到站在兒子的家裡,而不是我的家中,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房間只有一個椅子,我們就站在地中央,都不說話。後來,先生說我們走吧,我知道他是帶著氣的。我們準備離開,而傑森欄住我們說:不要生氣,生氣不能開車。我們要擁抱一下。我就和他擁抱,我同他擁抱時,是把頭貼在他的胸前,我們現在是高大的兒子和矮小的媽媽。我低著頭一路走出來,走得很快,先生告訴傑森關好門,從裡面鎖上。先生一直是個細心的人。

天黑下來,從蒙特利爾到三河要一個半小時的路程,我們住在蒙特利爾西區,近城還要半小時。我和先生坐在車裡,半天沒有說話,我的眼淚流了出來。開始是無聲地哭,後來就有了些許聲音,我想到今夜我的兒子住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就像我們剛剛移民到加拿大時一樣。但那時我們是三個人,如今只有他一個人。我在這陌生城市的路上看到寂寞,在他的破舊的公寓樓,回想起我們在蒙特利爾的第一夜,陌生感讓我一夜失眠。十六年後,兒子重新經歷了這一切,好像他重新走一遍移民之路。

在回程的高速公路上,路燈時有時無,沒有路燈的路段,只有一個月亮掛在空中,一忽很遠,一忽很近。我和先生一直都沉默著。他安慰我說,慢慢就會好了。他這樣說時聲音很低,好像是自言自語。兩小時的車程中,傑森兩次電話問我們到家沒有。我們現在是讓他掛念的人了。

人生自古傷離別,我們卻躲不開這離別,就像躲不開命運的捉弄。我突然明白了剛才緊張的氣氛。事實上,那是我們都在盡力掩蓋面對分別的脆弱,對我如此,對傑森更是如此。雖然已經成年,但他從未離開家庭,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而多少年來,我們在異鄉相扶相攜,從未分離過。我們都害怕讓對方看出自己的脆弱,便努力地要強悍起來,我們又都那樣不知所措,不知道怎樣面對分別。

我想起父母送我上大學時的情景,那時他們也是一樣的軟弱,一樣地忙東忙西,一樣的沒完沒了地操心,好像是在無理取鬧。我想起我出國前的情景,我甚至在前一晚就同他們告別,盡量輕描淡寫的告別:加拿大很近,我會常回來。每次回來,只要16個小時。而獨自選擇在第二天黎明時,默默地無聲離開。即使這樣,我的手機還是會在登機之前響起來,即使是在黎明,我知道城市的那一端,他們並沒有睡著。

到底是年輕,傑森很快適應了新環境。醫學院的學習是緊張的,還有在醫院的實習。面臨許多新事物挑戰,比如第一次接觸病人陌生的身體,學習與病人談話的技巧,還有適應魁北克小鎮或鄉村人有些濃重的口音。因為大量的團隊工作,他很快有了新朋友,適應新的生活節奏。我們保持著每日通話的習慣,一般都在下午六點左右,我在下班的路上,他在去餐廳的路上。他沒有自己做飯,我給他買的廚具一直閒置著。他總是這樣說:明天我也許會給自己做一個好吃的。但明天還會是緊張的一天。我知道:我們慢慢地學習身居兩地的生活,我和先生的家成為空巢,而他成為獨立的成年人。

這樣的接送後來並不多。傑森很快就找到了搭車的夥伴。但有時我們還是會接送他,那時我已經慢慢地適應了這種相聚和別離。有一個初春的夜晚,我們在回來的路邊,看到一片冰雪正在融化的麥田,麥田裡的雪和土地,在月光照耀下好像一塊黑白版畫,大雁剛剛北歸,一群群棲息在荒涼的麥田裡,好像小雪堆,時有靜止時有移動。這時還有一小隊正在著陸,也許剛剛從遠方抵達。我想起了送傑森來三河的第一個夜晚。所有的小雁都要獨自出發去尋找新生活,大雁雖然依依不捨,卻也只能望著新的一代,強健於自己的新一代,獨立向遠方飛翔。這是我和孩子的命運,也是每一代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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