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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北方的天際
統一歷一九二三年六月 北方軍區諾登戰區/第三巡邏線
為什麼自己會在這種地方打仗啊?
用小手握著寶珠,將代替權杖的步槍放在地面,被賦予翱翔天際的譚雅‧提古雷查夫魔導少尉這個標志的我的自我意識,反復自問自答。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Fairy08呼叫諾登控制塔。重復,Fairy08呼叫諾登控制塔。听到請回答。」
諾登的陰郁天空漂浮著一個黑點。那個潛入雲朵下方的小不點,是帝國軍引以為傲的航空魔導軍官,同時也是基于某種因果轉生成幼女而正在作戰的自己,經由俯瞰所呈現的光景。而掛在軍服上,並握在手中的那個,是以科學方式用來控制術式這種超常現象,讓魔導師能以意志干涉世界的演算寶珠。同時也是這件事的證明。這是將古代的寶珠用魔導與科學加以近代化,一如其名能夠解讀世界數據的魔導工程學的結晶。
這次的任務是在高度六千英尺的空中,以巡航速度維持對地速度,在指定的空域進行炮擊的彈著觀測。
「Fairy08,這里是諾登控制塔。收訊良好,目前正在正常追蹤貴官的行蹤。」
這也沒什麼,就是在帝國與協約聯合的國境線上的支援飛行任務。不過將維持飛行術式的演算寶珠掛在脖子上,毫不懈怠地觀測的那道身影,看起來卻令人驚訝地渺小。這並非譬喻,而是物理上的渺小。年齡似乎還不滿十歲。就算考慮到性別是女性,也依舊算是嬌小的體格。相較于體格出眾的前世,這身高還真是讓人感到心酸不已。而說到航空用的喉震式麥克風的尺寸,當初分發時還被人笑說頸圍太細,真是難堪到無地自容。
「Fairy08收到。抵達任務空域。收訊良好。」
盡管早對自己發出來的聲音感到絕望,但這尖銳的聲調,總是讓我感到不對勁。哪怕听習慣了,也仍然受不了自己的聲音。舌頭也不靈活,每次咬到舌頭,都讓我遭到屈辱感的苛責。
「諾登控制塔收到。請執行指定任務。」
而毫不在意自己這口齒不清的幼女語調的軍隊也是一絕。這種情況或許很合理吧,航空魔導師基于重視空戰的觀點,只將對魔導技術的適合性當作戰力化的基準。而在將這點發揮到極限的帝國里,魔導師的年齡限制早已成為過去的遺物。所以哪怕是外表年齡看起來應該要受人呵護的自己,一樣會很自然地被派來執行炮擊觀測。
「Fairy08收到。戰區無異常。重復,無異常。」
「諾登控制塔收到。貴官的觀測區域分配到的炮兵隊為炮兵大隊。呼號為Goliath07。直到空域管制有其他命令,或是該區掃蕩完畢前先從事觀測任務。Over。」
通稱人力資源的調度方式,很大部分是基于帝國置身的地緣政治觀點需求。基于歷史緣由,帝國由于國土位在列強的中心處,所以不得不將四方鄰國視為假想敵。想要防衛住寬長的國土,兵力一向是個吃緊的課題。為解決這個問題,努力到眼泛血絲的參謀本部所得到的結論,就是徹底活用一切能用的資源。
「Fairy08,這里是預置軍團的炮兵大隊,呼號為Goliath07,有听到嗎?」
因此,就算是幼女,只要能派上用場,軍隊就會將她丟到國境,命令她從事巡邏飛行任務。也就是一如字面意思的童兵。
「Goliath07,這里是Fairy08。收訊良好。已確認敵方步兵部隊接近。諸元已發送(注︰指通訊頻率跟交互辯證內容)。請確認。」
以可愛聲音念著事務性台詞的幼女翱翔天際,想必是極為超現實的畫面吧。話說回來,正常的軍隊是由正常的成年軍人所構成。這是常識。
不過雖說參雜著雜訊,但小女孩的聲音傳來通訊,對魔導師來講已是理所當然的情況。畢竟軍隊凡事都會基于實用上的理由設置特例。不過最主要的,還是連日的嚴酷軍務,已讓有良知的軍人們疲憊不堪。所以就連讓小女孩戰斗的異常感,也早已磨耗。
「Goliath07收到……以基準炮進行第一次射擊。」
所以,以譚雅‧提古雷查夫少尉名義登錄軍籍的航空魔導師,經由自己背上、與背部大小相差無幾的無線電,以熟練動作淡然進行定時聯絡,在展開于諾登北方大地上的炮擊戰中擔任觀測員。不過實際上,我對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飛行,並不是沒有任何疑問與怨言。
「確認著彈……確認為至近彈。著彈公算誤差範圍在十公尺內。請進行效力射擊。」
「Goliath07收到。立刻開始任務。」
注視眼前情況的碧眼盡管絲毫不松懈,但也不能否認閃動著不耐煩的情感。為什麼自己會在異世界、返老還童、性別轉換,然後參加戰爭啊?
當中最令我感到不耐的,就屬身體上的變化。小孩子的身體非常不方便。雖說女孩子發育得比男孩子快,但要用長年累積的感覺移動身體,體型實在是差太多了。外加上從軍後,已經有過數次經驗,讓我深深感受到自己變成一個多麼無力的小孩。
無法持槍。因為太大把。這不僅讓我無法好好瞄準,肩膀還會因為槍托的後座力撞得發疼。格斗訓練時,也被眾人一臉同情地丟來丟去。
直到我透過演算寶珠理解世界是由三個向量所構成的數據,並學會利用術式干涉這個數據的世界為止,都只能以無法隨意行動的手腳,趴伏在地面上狼狽掙扎。
費盡心血,才好不容易在不仰賴身體,而是靠頭腦思考的魔導技術上有所成就。只要能翱翔天際,以術式干涉世界,就不用再去煩惱嬌小身軀的限制。
所以對于魔法的突兀感,也藉由其作為便利道具的一面克服了。只不過,就算我們持有這種道具,為什麼一定要使用呢?
原來如此,ICBM得在必要的時候能夠使用才行。所以平時當然得要整備、訓練,做好運用的準備。只是話說回來,有什麼一定得要使用ICBM的理由嗎?這個話題可從帝國與周邊諸國的形勢趨于險惡開始說起,但這也不是最近的事了。
打從很久以前,帝國與協約聯合就在國境問題上有著非公開的紛爭。至少在國際政治的舞台上,雙方就名目上而言,並沒有在爭奪這個地區的歸屬權。
不過這單純是因為帝國佔有壓倒性的國力,所以過去才沒有讓這個問題浮上台面。就譚雅看來這其實很單純,就跟甦聯的周邊國家不會單獨與其爆發國境糾紛是一樣的道理。
……過去,只能用過去式來表現,恐怕是唯一的遺憾吧。
在國境上,零星爆發了幾件偶然的事故。雙方國境警備隊非故意的誤射,及基于誤會引發的炮火交鋒。盡管這些都是當地司令部就能解決的問題,但無法否定情勢開始變得不太安穩。
本來只要帝國宣布開始「準戰時體制」,譚雅就能退到後方從事非戰斗任務。畢竟直到開戰前,譚雅‧提古雷查夫魔導準尉的身分都還是「軍官學校出身」的實習軍官。實習生在最前線就只是個累贅。所以只要帝國認為會開戰而開始整頓態勢,就能期待轉調到技術廠或後勤司令部擔任後方勤務。
然而悠哉的高層卻無視這動蕩的局面,判斷這單純只是「危機邊緣外交」,導致譚雅被分發到當地進行實習課程的窘境。雖然這終究只是作為軍官學校教育的延伸,待在飛行巡邏班當中與陸軍進行聯合實習;但在失去退到後方的機會後,譚雅就在實習結束的同時升為少尉並就戰斗配置。賦予她的呼號是Fairy08。也就是妖精這種令人討厭的比喻。光就外表來看,她是個身材矮小的小孩,不對,是幼童。有著透露堅強意志的碧眼,以及基于整理方便而剪短的金發。考慮到她白皙透明的肌膚,這個呼號確實是很適合她吧。
然後等到領到呼號,正式就任當地的國境警備隊之後,被編入由魔導軍官學校派來的培訓組與當地編入組等,共同編制成的管理部隊的譚雅,首當其沖的就是接獲不容拒絕的四十八小時待命指示。還以為在編制完成後,上頭會依照傳統進行訓練,驗證隊員們的快速反應能力並維持緊張感,結果卻是被迫穿著全副武裝待機,這約是二十四小時之前的事。
接著,就在怎麼想都只能認為是惡魔在微笑的時間點上,設置在國境各地的前哨警戒地點紛紛傳來緊急警報。警告後方,協約聯合軍有進行大規模越境作戰的跡象。
帝國擔憂已久的協約聯合的政策轉換。由于政權交替導致首腦陣營替換,以及隨之而來的民族主義興起,要求大幅改變國策方針。坦白講,不僅是譚雅,就連全體帝國軍關系人士都難以理解他們為何要在這個時機點,就像是在開玩笑般輕率發動這次的軍事行動。等到察覺時,協約聯合已發出代替宣戰布告的撤退勸告。
也就是「帝國軍人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內,立即離開我國固有領土」的宣言。
協約聯合的情況,或許不是一介尉官所能得知的,但由于區域沖突「在政治層面上過于敏感」,所以帝國應該是想極力避免正式的武力沖突。但要是無法正視現實,恐怕將會在歷史上留下臭名。
「這群家伙是笨蛋嗎」的臭名。抑或是,他們準備了必勝的策略呢?
帝國雖然難以理解協約聯合的目的與意圖,也仍然依照國家規定,動員起嚴謹的官僚機構與軍事機構,根據理論展開迎擊準備。就身為其中一片齒輪的譚雅而言,她只是在做符合薪資的分內工作。不過在這個時間點上,她也不是沒有「算了,反正大半是對內的政治宣傳吧」這種樂觀的推測。
畢竟鄰近國的聯邦,應該也不想有人在自國附近發動軍事行動,可預期會介入調停或是以威嚇進行牽制。而過去援助協約聯合的聯合王國與共和國,應該也會擔憂過去援助他們的心血化為烏有,而制止這次自殺性的進駐行動吧。沒錯,大多數的將兵都是這樣判斷。畢竟所謂的士兵,同時也是個現實主義者。
因為擺明白的,要是與帝國正面交鋒,約聯合是毫無勝算可言,所以一定會有某國出面調停,然後再由協約聯合跟帝國的政治家和外交官收拾善後吧。
然而,讓該時代全體人類感到困惑的是,除了當事人協約聯合之外,任誰都「難以理解」的事態,居然真的發生了。
「奉勸進駐的協約聯合軍解除武裝投降,或是立即離去。」
帝國面對就常識來講,甚至只能說是沖擊性的勸告。但對仍然半信半疑觀看事態發展的帝國而言,協約聯合軍越過國境的報告盡管不是沒有預期,不過一旦真的發生,卻也是讓他們難以理解的事態。根據後世紀載,帝國軍參謀本部的軍人雷魯根,就曾以「……連懷疑是軍中高層極密進行的自導自演都還比較好理解,協約聯合的意圖就是這麼地令人費解」這句話來表達心中的疑問,述說這件事究竟有多麼不可思議。
不過先把疑問與不明了先置之一旁,信奉務實主義的帝國軍隨即務實地下達命令,立即針對協約聯合的大規模越境作戰進行反制。不管是對他們的意圖感到迷惘還是困惑,在指出有可能發生沖突的當下,按照規定開始進行戰備物資的事前囤積,中央乃至于大陸軍的各軍團也經由鐵路開始集結,將帝國軍組織能毫無窒礙地遂行一切的本領,以及被評為組織面勝利的應對手法發揮得淋灕盡致。
然而就算聚集大量物資,進行部分動員,帝國仍舊是無法抹去心中的那股半信半疑,持續煩惱——他們該不會是玩真的吧。
在列強之中,帝國特別是在軍備方面上傲視群雄。就連在平時,都會以國境警備隊的名義,在國境上部署軍團規模的駐軍。而在當地,還額外動員了譚雅等人所屬的臨時軍團,作為最低限度的戰斗準備。甚至還稍微考慮到情報戰的情況,而邀請各國的大眾傳媒跟隨作為對應,可說是做得毫無破綻。但正因為這樣才讓人懷疑——他們真的會打過來嗎?
就譚雅而言,她真是作夢也沒想到,協約聯合會在毫無大義名分之下,向軍事強國,而且還特地在媒體面前,以劣等的戰力發動越境攻擊。
但這世上,現實似乎比小說還要離奇。對譚雅來說,事情發展簡直是不可思議。說難听點,就是目睹到自殺欲望化作實體的瞬間。
「開戰了!各位,重復一次。開戰了!戰爭就在剛剛開始了!帝國對于雷格多尼亞協約聯合的越境侵犯,已發出宣戰布告!協約聯合軍在稍早前開始在各地越境,對此,帝國軍的部隊正陸續趕往國境!根據情報顯示,我軍已經在各地開始交戰了!」
但事實上,眼下以友軍的裝甲部隊為主,各部隊正在急速展開中。同時,隨行的隨軍媒體人員也驚叫連連,將各地戰區傳來的速報,透過電波向全世界發送。
……正因為確定會戰勝,所以才需要宣傳戰嗎?唉,既然國力、技術水準、軍備都佔有壓倒性的優勢,會認定我方一定勝利,並率先采取下一步動作也是顯而易見的事。
而會在開戰前先讓新聞媒體人士在當地部署,也是上頭認為這場戰爭有余力進行這種程度的宣傳。藉此宣傳帝國的強大與正當性,就政治上來講並不壞。外加上已經證明是對方先行越過國境,所以也不缺大義名分。會順便讓大眾傳媒跟隨,主要是想展現一場勝戰吧。會在打敗仗時讓媒體自由報導的國家首腦陣營,就連在這個異世界里也是幻想中的存在。對現況毫無或是極少隱瞞,至少證明情況一切順利吧。
這全是讓譚雅毫不緊張的要素。老實講,當她听到自己要被丟到北方實習時,還真想仰天大喊︰請對這個把幼女丟到危險邊境恣意驅使的軍事國家,還有把善良個人丟到這種世界的存在X降下天罰吧。
但如果是像波斯灣戰爭那樣一面倒的戰局,提供她出人頭地的好機會的話,那就沒問題了。這樣就只是在會打贏的戰爭中,待在會打贏的軍隊里,從安全的天空攻擊敵人,然後獲得晉升的簡單任務。盡管這完全超乎預期,但也不是什麼壞事。不對,別說是壞事,甚至還是千載難逢的大好良機。國境巡邏任務不僅單調又很危險,就算有所成果,也很容易基于「政治上的考量」而被視為不存在的業績。拜這所賜,讓這個在北方諾登紛爭地區的巡邏任務,在帝國軍內部被評為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在那里既不容易累積功績,而且就像是在不斷提醒她條件惡劣一樣,盡管非她所願,譚雅‧提古雷查夫的外表,是名金發碧眼肌膚白皙的幼小少女。再加上光看經歷的話,還是個軍官學校出身,將來注定平步青雲的魔導師。就算有長宮願意提拔任用她,一旦她出了什麼事,恐怕也無法避免糟蹋有大好前途的年輕人的罵名吧。姑且不論實力,光只看外表,那張有如人偶般的臉蛋就連自己也不得不感到突兀。即使是自己,倘若事不關己或是與工作無關,也不會想跟這種人扯上關系。
這就是自己在帝國軍內任官後的客觀立場。盡管教官們的評價不差,但只是在做符合薪資的分內工作這個事實,很難讓她破除子虛烏有的「幼女魔導師」負面謠言。既然如此,就只能創下更大的功績。但就算想創下功績,至今為止卻過不到最重要的機會。換句話說,自己盡管身為「魔導師」,卻不被當成魔導師看待。單純把她當作礙手礙腳的嬰兒。這種始終被人叫作不良品,完全不顧及她過往經歷的處境,簡直就是種恥辱。
不過諷刺的是,她卻在帝國軍擁有壓倒性優勢的戰場上獲得實戰機會,能以首戰替自己的經歷錦上添花,算是預料外的幸運。
想必暫時能以比較好的狀況參與這場戰爭吧。既然如此,希望能在這段期間內,弄到讓自己生存下去所必要的權力與地位,以及確保人脈。為了這點,就必須得在這場穩贏的戰爭中適度活躍,建立戰功吧。
一想到這邊,譚雅就忽然覺得這狀況也意外地不會太壞,無意識地放緩了那雙氣血暢通的紅潤嘴唇。
「不對,這對于經歷來說反倒是最棒的情況嗎?……該認為這不是件壞事吧。」
誰也沒能听到她這段偷偷低語的自私發言。縱使有人飛在空中,這番話想必也會被地面上嘶吼的帝國軍炮兵隊的炮擊聲,與不絕于耳的響亮彈著聲與爆炸聲掩蓋過去。而且,只要當自己是在特等席觀賞比富士綜合火力演習盛大數倍規模的炮擊表演,也就不會覺得不愉快了。
「Fairy08,這里是Goliath07,請回報炮擊效果。」
「Goliath07,這里是Fairy08。炮擊為有效射擊。重復,炮擊為有效射擊。」
就只是淡然觀測結果,然後將諸元轉達給炮兵隊的簡單工作。雖然一邊展開飛行術式,一邊背著無線電飛行不是件輕松的事,不過帝國軍的演算寶珠非常優秀。而且作為潛在紛爭地區的諾登地區,就性質上來講,在北方部署的部隊有許多是從中央派來的。不說別的,就連譚雅自己在文件上,也是從中央派到現場實習後,臨時編入部隊里的人。
只要認真從事軍務,總有一天能返回中央軍,擔任後方勤務也不再是個夢想。要是能獲選成為帝國軍後方勤務部隊的隨隊魔導軍官,說不定還能接到帝國首都的防衛任務,一直待在後方待命,換個角度來看,這可是能夠累積有益未來發展的經理,令人感激不盡的人事調動。
在得知自己要到不僅無聊還充滿風險的北方實習時,簡直恨死教官了,但人生還真的是不知道什麼是幸運。雖然遲了一點,但還是趕快找個時間寫信向教官做近況報告順便向他答謝吧。人脈得要好好經營才行。
畢竟我可是期望能過著玫瑰色的菁英人生啊。邊參與實戰,邊進行戰區的彈著觀測,譚雅的心情非常之好。
「Fairy08呼叫諾登控制塔。听到請回答。」
「這里是諾登控制塔,收訊良好。」
眼前炸裂開來的炮彈,順利對協約聯合越境侵入的步兵部隊造成重大打擊。就算諾登是地形起伏不定的山岳地帶,但大意地朝著炮兵隊部署完畢的國境附近進軍,依舊只會淪為炮靶。更別說是在沒什麼掩蔽物的地形上了。
「Fairy08收到。目前在面壓制中。判斷為壓制。敵步兵部隊正逐漸喪失組織能力。」
做好萬全準備的炮兵隊保持適當距離,在觀測員的引導下朝事前觀測完畢的地區,向非裝甲目標進行炮擊。這要不殲滅敵軍還比較不可能辦到。眼前潰不成軍開始抱頭鼠竄的那群曾是步兵的人類群眾,輕易就成為榴彈的炮下亡魂。透過雙筒望遠鏡目視到這情景,譚雅判斷再打下去也只是在浪費炮彈。
「諾登控制塔收到。請推進到第二巡邏線,引導我們朝展開中的敵方步兵主力,進行『面』的壓制。」
「Fairy08收到。我立刻前進,繼續執行觀測任務。」
淡然地與塔台對話,同時還能讓譚雅暗自想著「無線電在實戰中也意外地通用啊」,天空就是如此與雜訊無緣。就她的碧眼所見,眼前這種陰天,絕不是難以造成電波干擾的天候。然而天電雜訊卻有足以說是清晰的水準。清晰到自己事前推測無線電品質會因為諾登礦脈導致的地磁異常變得很差,所以背著超大台航空無線電的行為,顯得蠢得要命。為找尋還在抵抗的殘兵,譚雅從逃竄的協約聯合部隊上空經過,邊依照命令推進,邊由衷感到難以理解。
協約聯合究竟想做什麼啊?
如果想進行實彈演習,坦白說一聲不就好了。早知道他們好打到不是火雞,而是在打渡渡鳥的程度,自己也應該拒絕觀測任務,自願報名對地攻擊任務才對。在穩贏的戰爭中,對地轟炸任務不僅能確保制空權,有著護航機,還能恣意挑選最適當的目標攻擊。真讓人羨慕得要死。
「Fairy08呼叫諾登控制塔。已推進到指定位置。」
「諾登控制塔收到。這里也確認到了。目前正在將情況轉達給目前的軍團炮兵隊。請繼續彈著觀測。」
「Fairy08收到。會在接獲其他命令前進行彈著觀測。Over。」
「諾登控制塔收到。」
同一天,協約聯合諾爾蘭上空
神啊,究竟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啊?
被雪光反射曬黑的精悍臉龐因苦惱而扭曲,安森‧甦中校忍不住向天詢問。在身為協約聯合軍的航空魔導師飛習慣的天空中,回蕩著帝國軍重炮的齊射聲響。眼前展開的是一面倒的戰斗。不,任何一位有常識的軍人都不會把這叫作戰斗,而是稱為屠殺吧。居然在毫無掩蔽物兼起伏不大的丘陵地上,不僅是非裝甲車輛,甚至還讓血肉之軀的步兵,如游行一般朝著嚴密部署的炮兵陣地前進。
「這……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他們居然開火了!」「我需要救援!趕快,趕快!」「撤退!趕快撤退!快制造煙霧!」「沒了!我的手,我的手沒了!」「空中支援還沒來嗎……」「司令部、司令部,請求回報狀況!回報狀況!」
這個帝國稱為「國境線」、協約聯合稱為「暫定非武裝線」的地區,是根據倫迪尼姆條約所制定的一種假定國境線。漫不經心地穿越這塊地區,朝在這里嚴密架設陣地的帝國軍發動正面突擊,會有這種下場也是可以預期的吧。不管那群政客腦子里是在想什麼,但這些傳來的無線電通訊,正是全戰區的士兵以性命替無可救藥的政治付出代價的佐證……以士兵們的性命。
「……那群天殺的政客!」
低迷的經濟與擴大的貧富差距,加上毫無改善的失業率。協約聯合政府所面臨的內政問題,隨時都有可能引發嚴重的信任危機。現在政府,將會嚴重付出他們輕率煽動起民族主義與沙文主義的代價。不,真正恐怖的是今後的事。是戰爭,而且還是毫無勝算的戰爭。
正因為如此,安森中校才會邊飛邊口出穢言,咒罵那群至今仍不去面對現實,還在持續煽動民族主義的混帳政客們。
倫迪尼姆條約是在聯合王國的調停下所締結的條約,讓帝國與協約聯合雙方就國境糾紛的問題,勉強承認一條彼此可接受的國境線。名義上為暫定非武裝紛爭地區的這條區分線,在行政權也受到條約保證的情況下,可說是實質上的國境線。只是顧慮到主張擁有領有權的協約聯合,才讓這份條約就成為一份「尊重」雙方主張的「暫時性」條約。
「說什麼這只是趟帶有緊張感的遠足啊!」
簡單地說,協約聯合要對內高喊正統性是他們的自由,但就國際社會的觀點,這份條約實質上等于承認這里是帝國的國境。不論國內的夢想家再怎麼高喊這里是正式的紛爭地區,是協約聯合擁有主權的領土,看在國際社會眼中也只是喪家犬在亂吠,想必不會有人理會。
「居然說這是遠足!他們敢說這只是遠足!」
就只是在自國的主權範圍內,讓協約聯合軍任意巡邏的軍事游行?這可不是在開玩笑啊。那群混帳政客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完全相信了自己的政治口號。真希望有人能出來說,這只是個惡劣的玩笑。
那個政府發言人……或說那群不斷發表無聊政治宣傳的薪水小偷,居然有那個臉召開記者會說這進駐計劃是「高度富有組織性且帶有緊張感寸遠足活動」。令人傻眼至極的輕率判斷。
「卡寧漢姆!殘存的友軍呢?」
「聯絡不上,甦中校。通訊狀況混亂且正在不斷惡化,實在是難以掌握狀況……」
友軍已徹底陷入混亂。這也是想當然的事。抱持著不可能開戰的心態越境,卻遭到做好迎擊準備的完整編制的帝國軍凌虐,任誰也保持不了冷靜。這恐怕是會名留青史的愚蠢行為吧。
「司令部呢?不論是空域管制還是戰術指揮所都行。就沒有能聯系上的司令部嗎?」
「線路受到串音干擾(注︰多個通訊頻道互相干擾)……而且別說是呼叫司令部,看來就連分配下來的頻道都是錯的。」
正苦著臉操作背上長距離無線電的卡寧漢姆中尉,在安森的部隊中也是數一數二的老手。在飛習慣的天空中,遭遇連老手都無計可施的串音干擾。這表示協約聯合這次的軍事活動,毋庸置疑是以輕率心態發起的吧。這要不是自己的國家,他肯定會因為這事實在太蠢而完全傻住。
「沒進入戰時體制就發動越境行動,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毫無疑問是協約聯合政府的危機邊緣外交。至少帝國要是沒有戰爭的覺悟,絕對不可能玩這種危險的游戲。」
兩天前他在報上看到的帝國軍參謀本部新聞發言人的評語,即訴說了一切。這頂多就是展現軍事行動活性化的征兆,藉此試探帝國反應的危險外交政策。一臉像是吃了一斤黃蓮的發言人這番話,是很有常識的看法。畢竟不會有人未經任何準備,就發動關系國家存亡的軍事行動。
「短距離通信也無所謂。事到如今,就呼叫能直接聯系上的地面部隊。我們要支援殘存部隊撤退。」
「收到。」
安森的大隊不曉得是幸還是不幸,由于之前在國境附近接連發生的非正規戰斗中損耗嚴重,所以在越境當時,被稍微撤往後方重新編制。處于實際戰力要是降低到中隊規模,就很有可能要返回首都重新編制的狀態。正因為安森中校不時從事不會在正式紀錄上留下資料的作戰行動,所以才會讓他誤判……既然會讓他的部隊後撤,就表示這只是一如往常的政治宣傳,政府根本沒有要開戰的意思。
身為協約聯合軍的前線部隊,同時也足以被稱為精銳的安森等人,想必會用盡一切狠毒的話語,來形容這些混帳政客與軍人政治家的低能程度吧。他們早就知道自己的政府是一群蠢蛋集團;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個政府居然會干出這麼無可救藥的蠢事。
「達同,抱歉,你能幫忙呼叫其他的同僚部隊嗎?我想盡可能掌握戰況。」
因此,完全落于被動局勢的他們,就只能在絕望性的戰力差距下,支援友軍從敵方的攻勢下撤退,想方設法面對這種難題。外加上不僅無法與前線管制官取得聯系,狀況甚至混亂到無法獲得戰術指揮所支援的程度,這原本可是為讓魔導部隊與航空部隊、地面部隊保持最低限度的合作所設立的單位。
「若有必要,就去跟後續的部隊會合。倘若各小隊在分散後無法再度整合時,就算將部分指揮權的整合在一起也沒關系。」
「中校,聯系上了!」
將遞過來的通訊機搶到手中,在經過短暫交談後,得知地面已是無計可施的混亂狀態。以平時的指揮系統進入戰時體制的失策,代價就是指揮系統的徹底崩壞。這已經是任誰都能一目了然的事實。
「我知道了。總之,不設法恢復指揮,根本打不了仗。這時候能做的判斷,就只有設法減緩擴大混亂的面壓制炮擊吧。」
因此目前的狀況才會惡劣到,各部隊不得不各自行動,完全無法采取組織性的抵抗。就算戰區中有勉強能夠取得通訊的友軍部隊,但具備指揮能力,足以掌握全體戰況並采取必要措施的單位,卻是怎樣都遍尋不著。
「這我明白。可是炮兵陣地的防御恐怕很堅固……觀測員,你看怎麼樣?」
正因為如此,就安森中校手邊的戰力來看,最為現實且具備效果的支援手段,怎麼想都只能得到藉由排除敵軍觀測員來間接妨礙炮擊的結論了。
「甦中校!是地面部隊第六師團的通訊。觀測與通訊都還活著!」
「太好了!快確認他能不能發現到敵方觀測員。」
然後,與勉強維持管制並正在撤退的友軍部隊恢復通訊,替事情帶來了轉機。
「……賓果!諸元傳來了!」
沒有隱藏所在位置,有著復數的觀測魔導師正在獨自飛行。從他們定期發出的暗號通訊頻率來看,肯定是進行射擊觀測時特有的通訊暗號的波長。
「跟預期一樣是獨自飛行嗎?還真是瞧不起我們啊。」
「說是這麼說,但警戒線很厚實喔。」
這他當然知道。透過王道且堅實的制空戰所建立起,密集到會讓人想發出哀號的航空部隊與魔導部隊的迎擊網。很明顯的,帝國軍會讓後續部隊獨自飛行,肯定是因為迎擊線建立起的防御,讓他們做出這樣就足夠的判斷。
「唉,真不能跟腦子正常的敵人打仗啊。早知道帶著家人逃亡比較好吧。」
「甦中校,帝國那群家伙大概跟我們相反,正在歪著頭感到困惑呢。在那邊煩惱,戰爭打得這麼輕松真的好嗎?」
「的確,就讓我們盡可能期待他們會掉以輕心吧。」
懷著苦澀的感想,安森中校只能向神祈禱。
……神啊,我們究竟是哪里做錯了?
被賦予的任務是件重要卻單調的工作。就只是背著無線電與整套觀測儀器進行彈著觀測。即時處理是由軍團炮兵接收諸元的炮兵科負責。戰術指揮是由諾登控制塔的管制官下達。
再加上這是場必勝戰,所以她在這項任務里,就只需要觀賞帝國軍炮兵隊以漂亮且值得嘉許的技術,反復進行空爆射擊與同時彈著射擊。帝國是列強當中新崛起的軍事大國。在背後支撐其盛名的軍隊,擁有足以自豪的較新型裝備,並推崇格外信奉火力主義的正統派理論。
帝國的信念是「刺刀不會說謊,數量也不會」。正因如此,帝國的炮兵隊是「戰場之神」。就連對譚雅來說,比起自稱是神的可疑物體,這個戰場之神是更值得信賴的絕對存在。
畢竟我方盡管半信半疑,但依舊是對開戰做好萬全準備。也就是說,不僅是制空權,就連對空魔導監視網也準備得萬無一失。不論是零星的抵抗,還是對空炮火的光芒,只要向戰場之神炮兵隊打個小報告,一次呼叫就能藉由炮兵隊的面壓制炮擊予以粉碎。
這項工作既安全又踏實,而且又會受到良好評價。真希望今後也能這樣。畢竟這可是待在特等席,邊觀賞友軍逐漸勝利的過程,邊管制在相較之下,連富士綜合火力演習都會覺得可愛的鐵彈投射。
在確保安全的天空中,俯瞰敵軍遭到單方面擊敗的光景,感覺怎麼可能會糟呢。炮兵隊耕耘,步兵與裝甲部隊推進。擔任對地掩護與直接掩護的是我們魔導師。位在上空的戰斗機與轟炸機混合部隊,作為進攻內地的先遣部隊領頭先行。整場戰斗以演習都不知道能不能這麼順利的情況發展下去。向以漂亮手段遂行作戰計劃的參謀本部,干杯吧。讓我能簡單又安全地出人頭地,就算再怎麼感謝也不足以表達心中的謝意。
雖然有點不謹慎,但得向說出「幸好戰爭是如此駭人,否則我們會打到樂此不疲」這句話的李將軍道歉(注︰美國名將羅伯特‧李),因為我可是覺得戰爭真是快樂得不得了。
「諾登控制塔呼叫Fairy08,炮兵隊開始觀測射擊。請發送資料。」
「這里是Fairy08,確認第一批次射擊著彈。批次資料傳送中。判斷為不用修正。重復,不用修正。可開始進行效力射擊。」
不過最厲害的,還是能令人驚訝地完全照資料做事的炮兵隊。能以軍團的預置炮兵程度完成第一次射擊到至近彈的程序,訓練程度不容小覷。或許該說,帝國這軍事大國的招牌不是掛好看吧。多虧這點,讓她工作起來相當輕松。真是太棒了。
「諾登控制塔收到。請注意流彈。預定在兩百秒後進行全力射擊。Over。」
「Fairy08收到。Out(注︰訊息收到,不用回復)。」
邊稍微提升高度,邊稍微保持距離往西側移動。盡管不認為炮兵隊的準頭會輕易偏掉,但要是被彈體碎片打中,讓自己慘遭友軍擊墜就太沒天理了。更別說這是全力射擊,投射量可是相當驚人。炮兵隊爽快地開炮,我則是在一旁咬著手指稱羨觀看。為讓彼此工作愉快,就不能給對方帶來妨礙。
而炮兵隊隨後開始進行的全力射擊,投射出相當凶殘的鐵彈數量,遠勝過她記憶中所有戰爭電影的場景。從空中望去,就見黑點如銀河倒瀉般落于大地,爆裂四散冒出熊熊烈火,將周遭曾經身為人類的物體炸得灰飛煙滅。
「Fairy08呼叫諾登控制塔。確認效力射擊著彈。請繼續射擊。」
「諾登控制塔發送戰區情報。地區α……區沙……沙——」
「諾登控制塔,這里是Fairy08,收訊不良。雜訊嚴重。Over。」
這是電磁干擾,或者單純只是儀表有問題。現在可是關鍵時刻,拜托饒了我吧。當譚雅正想再次呼叫管制官,確認背上通訊機的狀況時,忽然收到一段出乎意料的通訊。
「Cherub leader發布戰區警報!重復,這是戰區警報!確認大量Bogies〈敵飛行單位〉接近!」
是有別于定期通訊與緊急通訊的Unknown〈不明機〉警報。不過奇妙的是,理當是在第一線巡邏的空中管制官,竟然是向「戰區」發布警報。考慮到在迎擊戰中,本來只要第一巡邏線前的警戒線未被突破,就不會對戰區發布警報的情況,這將會是一則深具含意的通訊。
是來了相當強悍的援軍嗎?不過戰爭就是這樣嘛。似乎總是不會盡如人意。
「……諾登控制塔呼叫全體升空警戒的迎擊戰力。請將ROE從國境巡邏任務改為防空游擊戰。重復,請將ROE從國境巡邏任務改為防控游擊戰。」
等通訊線路安然回復後,就突然收到這道迎擊命令。這也是當然,既然出現敵機,那就只能迎擊了。而為防範這種情況,帝國不僅在前衛部署了厚實防線,還讓預備戰力升空警戒。
「Bogies發出大量照射反應!偵測到術式干擾!判斷為Bandit〈敵魔導師〉!敵方已發出照射!請立即予以殲滅!」
隨後的通訊,也讓她感到某種預感,敵方盡管是在做垂死掙扎,但戰況恐怕相當棘手。
「諾登控制塔向全軍傳達。重復,諾登控制塔向全軍傳達。」
管制官的口氣盡管不明顯,卻參雜著難以隱瞞的焦慮與困惑。居然就連友軍機遭到擊墜,語調恐怕都能像個正在念新聞稿的播報員般淡然朗讀的那些家伙都會感到焦急,事態嚴重的程度恐怕是不言而喻吧。
「已確認協約聯合軍的大隊規模魔導師越境。重復一次,已確認協約聯合軍的大隊規模魔導師越境。」
而戰區管制官參雜著些許困惑聲調朗讀的狀況報告,確實是教人吃驚。照理來講,逐次投入戰力在軍事行動上可是大忌。該如何不讓預備兵力淪為游離部隊是軍事計劃的重點,同時司令部手邊也要經常確保一定的戰略預備兵力。這種兩難雖是老生常談,卻也是最難解決的問題。
但就常理判斷,不僅讓步兵獨自越境,甚至等戰斗結束後才投入直接掩護部隊簡直是不可思議。就連譚雅自己也完全沒料到,協約聯合軍居然會在帝國準備轉守為攻進行追擊戰的階段投入預備兵力。就算是依據戰理投入兵力,那也該早點投入吧。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步棋確實是出乎帝國的預料。
「請各單位依照預測狀況立即迎擊!重復,請立即迎擊!」
在將敵軍打得潰不成軍,各部隊正在變更炮兵隊的配置與細節修正時,卻遭遇到大隊規模以上的敵魔導部隊發動大規模反擊。雖然不是沒有預測過類似的狀況,然而眼前的情況,卻是發生在帝國軍已做出徹底擊潰敵野戰主力的判斷之後。
一般來講,就算要支援友軍撤退,也早就應該要行動了。敵軍出乎意料的增援,恐怕讓前線亂成一團了吧。方才還在想自己的位置無法累積戰果,擔心會不會影響升官的譚雅,如今則是打從心底對自己位在後方的配置感到高興。
如果是升空警戒戰力,想必就得飛去參與激戰,但觀測要員沒必要趕過去。
「……沙……沙沙沙……沙————」
不過,就在她正要為自己的好運感到佩服的瞬閥,她與諾登控制塔的管制官之間的通訊然充滿雜訊。明明直到方才為止都還在報告眼前激烈變化的戰況。無線電居然在這麼重要的時候出現雜訊。
把這跟剛剛收訊不良的情況並在一起想,無線電故障的可能性相當高。接下來不論是要引導炮兵隊發動攻擊,還是要接收友軍情報,無線電都很重要,這只能說是致命性的故障吧。不過根據譚雅的記憶,此時背負的無線電是她在各種演習中狠狠操過的那一台。記得是以耐操為賣點的無線電,應該沒這麼脆弱才對。
或許是因為實戰影響才出問題的,只是接下來不但無法接收彈著觀測的聯絡,就算是因為機械故障,還會陷入讓她無法遂行任務、有些令人不安的事態。只是到頭來,譚雅也沒這個必要怨嘆無線電通訊機的失常了。
……照射?——會注意自己遭到狙擊,只是單純的偶然。不過相信自身感覺的譚雅,隨即變更飛行軌道,勉強避開這一擊。
隨後就見無數的術式,轟炸在她方才飛行的預定軌道上。是敵魔導師。
「Mayday!Mayday!(注︰求救訊號)Fairy08呼叫諾登控制塔!重復,Fairy08呼叫諾登控制塔!戰區警報!請求緊急支援!」
雜訊是敵軍的通訊干擾,並不是無線電通訊機有問題。作為對抗,譚雅將電波輸出開到最強嘶吼起來。
殘留在國境附近的敵戰力當中,魔導師無疑最具威脅性。協約聯合在魔導師方面屬于後起國家,擁有的魔導師數量並不多。不過他們為了彌補數量不足的缺點,針對質量進行了徹底強化。而他們能實現這點,主要是受到數個反帝國的國家援助。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即是朋友。
因此包含譚雅在內的帝國軍魔導師會對這場戰爭放松警戒,也是根據敵魔導師部隊正在後方重新編制的狀況做出的判斷。依照事前的諜報情資,敵方部署在諾登的魔導師菁英集團,此時正匆忙趕往略為北方的耶利亞斯,所以才會做出具備相當威脅性的敵魔導師戰力不在的誤判。
這招回馬槍攻得帝國措手不及。但無論如何,眼前還是出現了在發現的同時,就必須立即向指揮所回報的敵方戰力。這不僅是在戰術價值上,就連在政治策略上的含意也極為重大。當然,她是會依照規定回報,但可沒有孤身牽制敵軍,在戰場上大肆活躍這種逞英雄的想法。想死的家伙就自己去死吧。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但問題就在于,她該如何從這里逃脫。
「我偵測到敵魔導師集團。中隊規模,正在急速接近中。」
邊朝著無線電吶喊,邊準備空戰機動的譚雅,雙眼瞬間捕捉到以相當規模突擊而來的高速飛行體。多到令人生厭的敵軍。
「座標,戰區α,區域八,高度四三!」
雖不知對方有著怎樣的苦惱與政治企圖,總之是戰意高昂。居然不肯屈服于必敗的戰況,充滿悲壯感地干出吶喊沖鋒這種事,真是會給人找麻煩。外加上對手是極度充滿戰意的勤勉軍人,他們恐怕一點也不在乎給我方添麻煩吧。
而且就整體戰況來說,仍舊是帝國逐漸邁向勝利。是場打贏也當然的戰爭。正因為是這樣,所以情況才惡劣到極點。在帝國逐漸獲得全戰區勝利的過程中,唯有自己負責的部署遭到突破的話,就是帝國在本戰役中實質上的唯一戰敗紀錄。
「在眾人皆戰勝的戰斗中,唯有自己留下戰敗紀錄的無能表現。」
害怕這說不定會讓她留下無從辯駁的負面紀錄—害怕會被當成無法完成交辦工作的無能者。只要有這個可能性在,眼前的事態就足以令她畏懼了。而且當上頭要求她迎擊時,她身為一介軍人沒有拒絕的權利。
竭盡全力開始隨機回避機動。盡管可以期待自己的嬌小體型可以稍微減輕G力的負擔,但實際上,如果要閃避瞄準自己的所在空間,以封有術式的術式封入彈頭進行齊射的攻勢,負擔就不得不飄升到另一個次元的程度。
從攻擊自己的火力規模來看,少說也是小隊?不,也可能是精銳分隊。根據戰術理論來看,他們是想以火力牽制敵機動作,同時對遭到壓制的敵部隊進行重大打擊吧。這樣一來,逐漸牽制住自己的敵方目標自然是不言而喻。
他們最主要的戰術目標,肯定是毫無空中掩護的友軍炮列。敵中隊主力想成功突破防御,從空中單方面蹂躪我方支援火力的意圖,不論就軍事還是風險上來看,想必都很劃算吧。但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炮兵隊如果是自走炮編制就算了,但大半都還是牽引炮。就算是帝國,在整備裝甲師團、魔導部隊還有空軍之余,還同時要讓炮兵隊全面改用自走炮的要求,負擔實在太重了。當然,笨重的牽引炮不論要逃要躲,時間都是令人絕望的不足。
這樣必然會需要直接掩護部隊的活躍。只是要阻擋魔導中隊規模的突擊,就需要有相當于中隊的戰力。換句話說,就是得在直接掩護部隊升空前進行遲滯作戰。
「On Engage!〈進入戰斗〉」
「諾登控制塔呼叫Fairy08!請回報狀況!」
所幸或許是我方終于開始電戰反制,通訊恢復正常了。只不過,看吧,果然來了。自己對于麻煩事情的預感是百分之百的準確。該說是女人的直覺很準嗎?不過姑且不論外表,但我內在可沒打算要當個女人啊。這種討厭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里是Fairy08,已接敵。重復,已接敵。敵中隊規模的魔導師正在滲透中。」
「諾登控制塔收到。請立即接敵,進行遲滯作戰。並盡可能收集情報。」
啊,就說吧。真是惡劣到極點。叫我接敵收集情報?不對,在這之前還要我努力遲滯敵方行動?要我單獨去阻擾整個中隊?在毫無任何遮蔽物的遼闊天空中?想叫我去死就直接說啊。
「敵我戰力差距太大,請求增員。」
「諾登控制塔收到。現在友軍魔導小隊已經緊急起飛。同時,升空警戒的中隊也已火速前往,預定在六百秒內抵達。」
你說什麼?居然要十分鐘才會到。這段時間都足以讓人熱好速食,吃完還能順便整理垃圾吧。老實講,面對中隊規模的敵軍,怎麼可能遲滯防御得了十分鐘啊。
此時最重要的就是想辦法保住這條小命,而唯一的辦法就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這也是當然的事,自己可沒有那個愛國心,在這種時候盛大地打這種一人戰爭。但要避免在軍歷上留下敵前逃亡的可怕污名,必須要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行。至少也要上級司令部做出此空域毫無戰略價值的判斷,下令要我轉進才有辦法。
「Fairy08呼叫諾登控制塔。請允許即時脫離。重復,請允許即時脫離。」
「諾登控制塔呼叫Fairy08。很遺憾,無法允許這項要求。請在友軍快速反應部隊抵達前,努力進行遲滯作戰。」
啊——天殺的王八蛋。請對在後方能以一道命令害死人的囂張管制官降下災難吧!真想認真朝他嘶吼——有本事就過來跟我換位置。想命令人這種無理要求,就先示範一遍給我看啊。
「Fairy08呼叫諾登控制塔。請問友軍炮兵隊目前的狀況?」
抱怨歸抱怨,但我可是個大人。所以能夠理解,要是被肉體年齡影響而情緒性地大罵出聲,事後肯定會很麻煩。這個仇,等到將來出人頭地後再報也不遲。正因為要在將來報這一箭之仇,才需要針對現況做到盡善盡美。
譚雅‧提古雷查夫這名魔導師,盡管面對最惡劣的狀況,也依舊能夠善盡自身的義務——只要能得到這種評價,就有借口替自己開脫。縱使被當成祭品推上軍事法庭,也能藉由詢問部署在後方的炮兵隊狀況,來主張自己有意識到危機,並在現場竭盡了一切所能,試圖解決問題。保險得事先準備好才行。
「目前升空警戒中的一個魔導小隊正在急速前往。抵達炮兵隊上空約要三秒。此外,第七游擊魔導中隊也正在急速趕去迎擊。就如同方才報告的,距離抵達約要六秒。」
啊,看來徹底決定是最糟糕的事態了。請對導致這種混帳事態的因果律降下災難吧!
為什麼敵魔導師部隊哪邊不去,偏偏要朝位在我負責空域後方的炮兵隊突擊啊?應該擔任早期警戒線的第一線部隊是在搞什麼東西?
為什麼會讓中隊規模的敵魔導師深入到這種地方都沒能察覺啊?因為是必勝戰就掉以輕心,還把責任問題推到我這邊來,這樣誰受得了啊?說到底,如果要打擊炮兵隊,就算去隔壁戰區不也可以?我完全不會在意。但為什麼偏偏要朝我這邊來!
該死的惡魔。至今仍舊在詛咒我嗎!很好,我決定了。既然這樣,那我也豁出去了。人人都想要我死是吧?但我不會一個人死的。我現在決定了。要死就大家一起死。與其要我獨自去死,還不如吧事情搞大,讓全部人陪我一起送葬。不然我咽不下這口氣。
「Fairy08收到。諾登控制塔,我會努力活下去給你看的!」
「諾登控制塔收到。祝你幸運。」
……不過我承認我的吶喊是在自暴自棄。哪有什麼幸運可以祝福我啊?最後那句多余的話算什麼嘛?胸口涌上的強烈厭惡感,讓我忍不住地蹙起眉頭。
自己目前的情況,就像是德川家士兵在準備大獲全勝的關原上,遭遇到島津這群莫名其妙跑出來的家伙一樣。總之我想說的就是——別過來啊!去去去,給我滾去另一邊啦。譚雅咬緊下唇,忍不住詛咒起自身的不幸。算了,這就是遭到存在X那群家伙玩弄的命運。我早就有所覺悟了……雖然早有覺悟,但要在敵戰力佔有局部優勢的空域進行遲滯防御啊……
這邊難道沒有兒童保護局嗎?雖然不保證連內在都很可愛,但至少外表可是個小孩。與其說是小孩子,更該說是童女或幼女這種幼童。盡管期許敵人會因為自己的外表而對攻擊這件事感到遲疑,但實在是很難期待人道主義能在戰場上發揮作用。
包括猶太人大屠殺在內,只要知道塞拉耶佛與盧旺達曾發生過什麼事,任誰都能理解到,盲信人本主義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人類會化作「惡魔」,極為輕易地做出惡鬼般的行徑。盡管公民與道德課上沒有救,但人類就是這種生物。
不過話說回來,正因為有這群會做出如此慘絕人寰行徑的「惡魔」,所以「至善的神明必須存在」——西方這種有良知的見解也挺有趣的。然而遺憾的是,我完全不覺得存在X善良,所以不得不否定他們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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