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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婷婷】魔鬼沙爾的新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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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10:04:5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內容簡介:

「你們知道「鬼眼」是誰嗎?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的眼一隻如深夜般黯沉,另一隻卻發出如水晶般的光……」傳說中的 鬼眼 是一個不祥的人物,踏著死亡的步伐而來。但這名從不對女人動心的魔鬼沙爾,卻為一名冷傲懾人的女子深陷情網……美麗的女子向來令男人心癢難耐,而高傲的女子卻能輕易地挑起男人的佔有慾;當美麗而倨傲的鍾瑞落入一群強盜的手裡,那股不馴的特質及冰肌玉膚的容貌,立即引來眾人的覬覦。為了避免她成為眾人輪暴的對象,沙爾公然地佔有了她。沒錯,打從他第一次見到她起,他就為她傾心,她要這個女人,做他魔鬼沙爾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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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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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10:05:3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十五年前「爹地、爹地!」一個抱洋娃娃的小女孩搖搖晃晃步人室內,驚動到正耳鬢廝磨的儷人。他們急忙分開,耳根通紅地看著這個紅髮小女孩,及隨後跟進來的兩名年紀稍長的金髮少年。

    「蘇蒂要聽故事!聽紅色大鳥的故事。」小女孩跳上父親的膝頭,撒嬌地往他溫暖寬厚的胸膛鑽。

    「那是火鳥啦,火鳥。」尼可拉斯揉揉妹妹細軟的嫩頰,也偎到父親的膝上。「紅色大鳥。」如果是火鳥鳥早就燒死翹翹啦。小蘇蒂扁起圓嘟嘟的嘴。

    「好,好,紅色大鳥就紅色大鳥。」他親親女兒胖胖的小手,再疼溺的掃視兩個兒子。「紅色大鳥就是火鳥。好久好久以前,它就住在俄羅斯一塊神秘的天空角落中,它翅膀上的羽毛散發著銀火花,眼珠如水晶般燦爛,而且全世界沒有一簇火焰光澤能予以比擬——它雖然是一隻鳥,卻有一半太陽的神性,是天地間最神奇的生物……」

    這名父親已不是在敘說一則單純的童話,他的聲音摻融入一種溫柔憐愛,藍色眼珠發出嬌寵的光芒,直勾勾地盯住孩子們的母親,令她赧紅了秀顏。

    「可是啊,有一個哥薩克勇士窮其一生都一直想捉住這只美麗的鳥兒,以增加自己的名聲。他追捕鳥好多年。火鳥也十分狡猾,每次都成功地從他掌握中逃脫。

    哥薩克勇士第四次捉到它時,火鳥哀求勇士放走它,並親口答應達成哥薩克勇士任何願望的報酬……

    「那我要一匹小馬!」尼可拉斯快樂地接口。

    「跑得很快的馬,這樣去哪裡都又快又方便……」

    「笨蛋,又不是你捉到它的,你怎麼可以跟火鳥要禮物。」克裡夫敲他老弟一記,兄弟倆居然鬥嘴起來。

    這位父親啞然知看關齒們相親相愛,再低頭看看女兒——這小小人兒竟早發出微微的鼻呼,安然熟睡。

    但他仍繼續以他低磁性的嗓音說著。「於是勇士就告訴火鳥說:如果它能送給他一位世界上最美的新娘,他就會放它走。

    勇士的話才剛說完,就突然起了一陣兒子風;勇士一時間什麼也看不見,一直到風突然又停了,他才敢睜開眼睛。「

    「然後呢?然後呢?」兩兄弟早已停止爭鬥,又趕快回頭聽故事的後續發展。

    「火鳥不見了。」他含笑舉起食指示意兩個孩子安靜。「可是啊,火鳥可有遵守它的諾言哦,因為它消失的地點站著一位非常漂亮的少女,一頭紅如火焰的紅髮新娘正等著他呢。」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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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6-8-19 10:06: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十五年後,中國  北大荒北大荒的居民無論男女老少均個性堅強、樂觀大方,具有好客爽快的天性。他們不似繁華都會的居民蜜腹劍、口是心非;有著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的率直。而且北大荒的民族紛多,由許多截然不同的文化交融在一起,匯聚成北大荒特殊的邊境文化。

    北大荒中每年定例的訪客就是草原商隊。這種商隊永遠給生活在大草原的居民中一副親切的好模樣。其中若有商人尚習醫術,在旅行中還扮演著「草原聖人」的角色,到處受人尊祟。而且在各種偏僻、人煙稀少的地區,還是與外界聯繫的唯一媒介。

    像狄家商隊就是一例。

    老狄森民是個發胡半白的老者,為人溫和忠厚,在北大荒做生意已有二十餘年,走遍各家大大小小的牧場。他和東北三大牧場交情都還不錯,除了牧場的生意外,走遍各家大大小小的牧場。他和東北三大牧場交情都還不錯,除了牧場的生意外,他尚為那些蒙古貴族旗隊跑腿交易。一個好的生意人最重要的便是建立人脈,做到面面俱全。

    今年由於預定參加一位蒙古貴族嫁女的盛事,狄森民臨時決定將商隊提前帶出關外。一方面是為了不失禮節,另一方面是因為商隊中新添了數位年輕新手,狄森民找算多磨磨他們,企盼他們早日能獨立一方。

    他本來預計在新年過後二三日便可做完一筆好買賣,豐獲而歸。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婚禮因天候的轉變而拖延,故整天支商隊困留於斯;而熱情的蒙古人為挽留他們,還特地增蓋幾座蒙古包供他們使用。

    蒙古包紮營於哈蘭河附近的樹林中。說來也真巧,札營後次日起風雪突然增強勢速,每個人都保能躲在包營內取暖。

    待風雪減弱時,已是第三在晚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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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汪!汪汪!」狄森民所飼養的大狼犬不知何時豎起耳朵,抖抖身體站了起來。

    「噓,安靜點,阿九。」狄森民拍拍狗兒湊過來的大頭。「唔,你也想出去走走走是嗎?雪已經變小包括狄森民在內,每個人張張老臉像極煮爛的番茄;最後狄森民到蒙古人那兒請來兩名婦女協助,方得以順利完成褪衣、淨身及更衣等工作;否則可真叫一夥大漢束手無策。

    她全身浮腫青紫的瘀肯看起來很可怕,事實上卻不到致命的程度。令人比較掛心的是,她因受寒而產生的高燒若無法退去,一直燒下去的話,一個弄不好重者死亡、輕者終生癡愚。

    外面風聲號號,棚內卻靜得連根針掉在地氈上都聽得見。

    老狄森民正在檢查這名女子被換下來的衣物。這套輕便型的布襯質料很好,上面的織工簡單而精細,連小馬靴亦用上等牛皮革制。這代表什麼?她出自於俄羅斯的富貴人家嗎?那又怎麼打扮如中國民族?還是她受雇於邊界的大戶家庭,是名女工?

    這樣講來就說通了。老狄森民拍膝大悟。據他所知,關外三大牧場中用人不分國籍、男女及年紀,只要實力足夠的人均可任職,這名女子也是其中一名嗎?

    老狄森民有滿腹的疑問,但一切只能等紅髮女子清醒才能有所解答。

    書香◎書香www.bookspice.com書香◎書香高燒持續了二天。第三天,在眾人鬆口大氣的情況下,年輕女子才悠悠轉醒。

    老狄森民耐心地等蒙古婦女陪她喝完小米粥後,才踏入她休息的蒙古包中。

    一雙精光四射的翡翠綠眸立即挪了過來,老狄森民為之一怔,在心中暗喝聲好!他閱人無數,這等高傲又不自傲的氣勢在男子身上都十分罕見,何況女子——尤其還是這等年輕的小輩,他當下對女子的身份又更好奇。

    尷尬的沉默橫陳在凝瞬的空氣間,女子輕柔地吐出一口氣,擠出一抹笑容。「老丈想必是狄恩人了?」

    她的漢語講得真好!狄森民微微頷首。「不敢當,老朽只是路過,助了一臂之力罷了。」

    「您客氣了。」

    「姑娘貴姓?是何方人氏?」

    「敞姓鍾,單名瑞。我住在倫哈卡貝草原上的自家牧場上。」

    「倫哈卡貝之鑽?」老狄森民蹙起眉。沒道理。他和自家牧場雖不是交識深切,但至少大部分人都照過面,就算不記和是姓名也不挺熟的,怎會沒這姑娘的印象?

    「您也許見過我,因為我不太喜歡和牧場外的人打交道。但您可還記得三年前,白驛南續絃時,那位夫人一起帶嫁過來的——」

    「啊!你就是那個女孩兒啊!」他恍然大悟。

    住在北大荒的居民都知道三年前白家主人為續絃的嬌妻所舉行的那場盛婚,其排場之華麗盛大是人人茶餘飯後的題材。據聞白驛南為憑弔難產而死的愛妻而鰥居多年,能令他再動凡心的女子必不是泛嚳之輩吧?

    結果當時聞風來參加婚禮的人數竟高達八九百人。當然,為了生意興隆及交易上的交情,老狄森民亦親臨現場。他那時便曾聽聞這位夫人是帶了一位異國女兒嫁上到白家的。老狄森民對這件事可是記憶猶新哪,因為北方唱然民風開放,但這種接納外國血緣入門的事還是頭一遭。

    當時甚至有些小頭銳面的牧工暗地裡嘲笑白驛南,說他老糊塗了,居然替貧窮的俄羅斯人養女人!那些說風涼話的人被白家二少白奇哲聽見,當場便給轟了出去。自此之後便奠定了鍾家母女在自家的地位,無人敢再囉哩囉嗦。

    他一直和這位異族少女緣慳一面,沒想到如今不但在此見以了人,還救了她一命。

    老狄森民看看女孩虛弱的蒼白的臉色,心中大感不忍。「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慢慢說。」

    鍾瑞點點頭,看著老狄森民退了出去。

    她這次受傷有多嚴重?她懶懶軟軟的重新躺回去,閉上眼睛片刻,卻了無睡意,思緒不停轉動。

    除夕夜前幾天,白家發生了一件慘絕人寰的悲劇——採買年貨的雪橇隊在回程途中被一群狼攻擊,全隊覆滅。

    所以她才和異生兄長白長哲組織隊伍搜救僥倖存活下來的,並追殺狼群,豈料當她在追其中一隻野狼時,失足墜下崖谷——然後呢?她是怎麼被救來這裡?為什麼不是被摔得粉身碎骨?濃烈的睡意席捲她的意識,想不了那麼多了,她最後仍向周公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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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用了,謝謝。」鍾瑞以非常生硬的蒙語告訴那兩名照料她的蒙古婦女。蒙古人是標準靠天吃飯的典型,他們的生活也就全靠自已飼的牛馬羊。也不是她在挑剔什麼,只不過這幾天來一連好幾餐吃的正好都是她最感腥膻的羊肉,吃到最原來都覺得有點反胃;但羊肉卻是這冰天雪地中一個蒙古人所能拿出最上等的料理呢!

    「姑娘,你吃不慣是吧?」一名婦人彷彿看透她的心思。

    「不,沒有。」鍾瑞立刻改變話題。「我聽說今天阿台吉大人的女兒要舉行歸歡典禮是嗎?」

    「對,今晚要舉行典禮。」女人和往常將鍾瑞安頓好後才退出帳外。

    鍾瑞百般無聊地坐著,看著棚頂透風口外的藍天。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一陣細細的寒顫由她全身泛起,一陣孤單的感覺向她襲來。

    她想拋開這種討厭的情緒,於是信步走到棚門前,打算到外面去走走。

    蒙式婚禮最後一天的「歸歡」是專為年輕人舉辦的,一團營火、一壺美酒,加上音樂舞踏,足以令人徹夜歡笑。

    蒙古人對這位異族女孩都紛紛好奇地打量,和善地對她點頭微笑算是打招呼。鍾瑞看著他們正為晚上的活動而忙碌,忍不住走過去,從一位小女孩手中抱過一捆乾枝,想幫她的忙。

    小女孩嚇了一跳,烏溜圓眼看著接下她工作的客人。

    鍾瑞雖然為人冷漠,但她十分喜愛小孩,笑容給得毫不吝惜。也許這是母性的本能吧。「姐姐幫你,好不好?」

    小孩對陌生沒什麼防備心。她已大大方主牽住鍾瑞的衣袖,小腦袋瓜兒用力點點。「大姐姐幫忻兒,忻兒不喜歡搬木柴。」

    「好」。她很高興終於有事可做。

    燃料被放置在最高落的蒙古包中。鍾瑞來回忙了幾趟後,幾個年輕人擋住她的去路。

    鍾瑞馬上認出他們的身份,他們是商隊中的人,個個一副典型富家子弟的模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她心中只能找出這兩句形容詞。

    「有什麼事嗎?」她盡量和緩一向慣常冰冷的嗓門。狄森民曾告訴過她,這些養在被窩中的繡花套子,都是一些有交情的富商拜託他來磨磨;否則,無論說什麼,他都不會帶這些初生之犢出關。

    「喲喲,瞧瞧,這是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一名穿著繡工考究皮裘的高個兒,滿臉新鮮好奇,雙眼瞇出色慾的潮水。「難道你們俄國人不知道知恩圖報啊?真夠野蠻。」

    「你想怎麼樣?」鍾瑞拍拍小女孩,示意她先離開。看來這幾個登徒子一時間果不會放過她的,她不希望小孩看到任何「不該看」的場面。

    「臉幹嘛那麼臭?」另一個胖子開口。「我們只是想表達中國人的好客之道。到咱們棚內來喝喝酒、聊聊天,促進彼此的友誼嘛」。

    「不用了。」她平平淡淡地拒絕了他們一番「美意」。「我有事要忙。」她意有所指地看看已堆積成塔的柴火。

    「你這什麼意思?一堆死木頭比他們提出的」邀請「還更要緊嗎?了過一會兒方聽出這句話背後的損人意味。這個紅髮娼子!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竟敢這樣拒絕他。

    帶頭的人氣不過她那從容冷峻的態度,倏然伸手便捉住她的手腕。

    如果是以前的鍾瑞,早先甩掉那只祿山手,連本帶利給了一記過肩摔做回應。但她現在的身體禁不起太多折磨,遑論報復。

    她咬著牙,拒絕讓痛楚化成有形的聲音喊出來。該死的,不要去想就不會了。

    「你們在做什麼!?」一名商隊中元老級的商人正巧看到這一幕。幾年輕人依然對這些資深的長者有所忌憚,立刻選擇撤退。

    「你沒事吧?」他跑了過來,見鍾瑞搖頭才鬆了口氣。「鍾瑞姑娘,實在抱歉,我們會好好教訓那幾個兔崽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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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的營火格外明亮溫暖。

    「你們知道哈蘭最近幾年出現了一個『鬼眼』嗎?」

    火光照亮了每張年輕的笑顏,這是一場年輕小輩的聚會,長一輩的均識趣先回蒙古包休息。藉著微醺,他們什麼樣的話題都紛紛出籠。

    「什麼是『鬼眼』?」另一位年輕頗輕的少女問道。

    「你不知道哇」?

    『鬼眼』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的眼睛一隻是恍如來自地獄般的黑焰,一隻卻是透明晶亮的銀焰;只要被那對招子一瞪著,不祥的災禍就會無邊無際地蔓延——「

    「好可怕。」少女發出細說的叫聲。「這——這只是傳說罷了,對不?」她徵求支持似地左右張望。

    「啊?」

    熱絡的氣氛乍然凍凝。

    「當……這當然啊!」一名青年人機伶地接下她的詰問。「那只是一個傳說罷了。」

    鍾瑞在一旁聽了一會兒,便頗感無聊的從人群中悄悄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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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晨,狄家商隊在燦爛陽光照射下,準備上路。

    「阿台吉大人,這回真是多謝你的照顧了。」手心捧著木雕的小菩薩像,狄森民再次恭敬地道謝。

    回禮者是一名四十餘歲的精壯男子。「阿彌陀佛。這樣說就見笑了,咱們遊牧人家委實沒什麼好招待的;若有不周之處,望多多包涵。」他又轉向鍾瑞。「鍾姑娘,很高興能認識你,請幫我令尊、令堂打個招呼。」

    「我會的。」鍾瑞因連日來的休息調養,臉色已好了很多。「以後倘若路過『倫哈卡貝』,敬請過來一敘,白家人會永遠歡迎阿台吉。」

    這是一句保證,而非白口客套。白家人一向有恩必報。

    更何況阿台吉在蒙古旗中的隸屬高等爵位,相當於王爺,認識這樣的人物有益無害。

    「走吧。」老狄森民吆喝著商隊啟程。原本他是打算到哈爾濱順道瞧瞧,豈料會救了他,所以改變路線打算先送她回去。一個人獨自在北大荒中行走的已有危險,更遑論帶名女子同行?何況鍾瑞身子大病初癒,怎麼說都令人安不下心來,就乾脆先送她回去吧。

    「狄叔」她輕勒馬韁,輕輕來到他的身邊。「我該怎麼報答您?」連日來的相處,令這一老一少奠下友誼深厚的根基,成為忘年之交。

    「說什麼報答呢?人本來就該互相幫忙,這也是一種緣分呵。」老狄森民擺擺手,不在意的爽朗笑道。

    鍾瑞已經換回原先的騎裝,紅髮整齊的綰於帽內,俐落的裝扮讓她看來精神恢復許多。「但是——」

    「哎,不要再說了。」老狄森民打斷她的話。

    「你再說一句報不報答的話,我可要生氣嘍。閉上嘴,留點力氣趕路。」

    快到晌午時,他們停在樹林的外緣休息,順道用餐。午餐是一些肉乾之類的乾糧,出門在外,一切從簡。

    「鍾姑娘,俺這裡有個饅團,包紅蘿蔔乾的,你拿去吃吧。」一名長滿絡腮鬍的壯漢有幾分赧色,遲疑地獻出懷中寶物。

    「不了,謝謝。」鍾瑞再怎麼樣也無法對表達善意的人板起臉孔,更何況這群人都是她的恩公。「我這就夠吃了,謝謝,您還是自己留著吃吧。」她婉謝著,素來冷然的嘴角露出一絲溫暖。她實在沒有什麼胃口,但在一雙雙關懷的眼神下,她也只能一點一點啃著自己的乾糧。

    還要多久才會到家呢?

    老實說,穿過哈蘭河林這片樹海並不需要花上半日的時辰。若不是自己需要常常停下來休息,才會連整影響了商隊前行的速度——思及此,她強自己加快進食的速度,趕得差點噎到喉嚨。

    「咳咳!」她趕緊拿起水袋就口而飲。以手背抹去嘴邊水漬時,敏感地察覺到一些投過來的好奇兼憐憫眼神。

    她立即低下長長的睫毛,遮掉綠眸中熟悉又僵硬的怒氣。

    她接受別人的好奇,但憐憫,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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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尚未完全撤離大地,冰雪卻早一步悄悄由天幕中褪下,呈現一抹透明的淡藍。

    在如此壯闊的天地間,人是多渺小的滄海一栗。鍾瑞忘我地起身離開尚在休息的其他人,舉步離開隊伍。按捺不住滿心的悸動,她伸長雙臂,似在迎接東昇的旭日。萬條瑞光金燦燦地映在她的臉頰上,臂腕上,更將她整個人鑲鍍了一圈柔和的光芒。滿頭紅髮像簇奇異的火焰,幾令人無法逼視。

    她發出微沉柔軟的笑聲,有些僵硬、有些稚氣,彷彿是個許久不知歡笑的幼童。斜仰側面,陰影在下頷及脖背刻劃出優美的弧度。她任晨風吹在臉頰上淡淡的凍紅,不放棄接受太陽拂照的溫暖。

    在聳起的岩石屏障旁,一雙陰鷙的眸子正盯著她,注視她的一舉手一投足。一條黑影悄悄地來、悄悄地去,沉重的皮靴僅在雪地上留下淺淺的殘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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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綿無垠的天空被朝露洗滌出蔚藍澄亮的色彩。由狄森民領著頭,阿九盡職地在旁擔任守衛的工作,浩浩蕩蕩在東前行。

    一直跑在前頭的狗兒漸漸緩下速度,老狄森民立即警覺到它的異狀,舉高手臂示意整支隊伍停下來。

    然後,一陣天搖地動的蹄聲從彼端隆隆踏起,幾乎是在同一時,一群人馬在起伏的平線出現,來勢洶洶——「是強盜!」

    不知道是誰發出的叫喊,隊伍頓時慌了陣腳。

    「強盜?」

    「強盜!!」

    「掉頭!」老狄森民高高勒舉馬頭,倉皇地下達有力的命令。

    其實不需要等到他吩咐,幾個嚇壞的年輕人早就撥足先逃。老狄森民並不怪他們,這些初出茅廬的小毛頭可能一輩子也沒想過會在光天化日下遇搶。他不禁有些後悔在臨陣出發前沒先給他們一番琢磨。這些富家子弟就仗著家中有幾文錢,買辦一些貨物,就跟著他這個老馬上了路。一路上不但抱怨連天,還嫌東嫌西。哎,現在的年輕人十個有九個是嬌貴得像什麼似的,如果他們不逃,他才會覺得奇怪。

    商隊掉回頭沖不到三尺,他們赫然發現後方也被包抄,活生生地斷去逃路。

    「老一輩啊!」昨日帶頭輕薄鍾瑞的年輕人——她已知道他名叫劉旺日——開始鬼嚎起來。「我死定了!我死定了!我劉家大少爺居然會在這種不毛這地——」

    人還沒死就替自己找棺材。鍾瑞懶得去理他的哭爹喊娘。她往老狄森民靠去,一言不發地一把拿下他手中的獵槍、啟動槍膛,迅速檢查裡面填塞的火藥。

    老狄森民先是訝然地瞥她一眼,隨即被她泰然穩確的動作定下心。她可以的!她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準備!」

    上膛的「卡嚓」一聲,奇異地撼懾住每個人的神經,一時間鴉雀無聲。

    然後驚心動魄的槍聲響起!你來我往、忽左忽右,震裂天與地的交界。

    勝負很快便決定出來,商隊這邊苟延殘喘,根本像是待中的槍靶。事情發生過於猝然,而結果——「啊!」老狄森民被一道夾勁來的衝力撞失平衡,竟就由馬背上摔滾下地,像激水沖石般裂濺出四溢的血花。

    「不!」在彼端的鍾瑞那女娃是在較偏的角落,狄森民耳邊前進的馬蹄聲的確愈逼愈近了。「逃,逃哇!」兵亂馬嘶中,他竭盡最後一絲的力氣大喊。「趕快,確愈逼愈近了。」「逃,逃哇!」兵亂馬嘶中,他竭盡最後一絲的力氣大喊。  「趕快逃——」

    「不!」鍾瑞又欲前進,一記從她耳鬢邊擦過的子彈令她驟改心思;連跨下之駒也不安的揚嘶昂首,舉蹄掉頭就往回衝,動物的求生本能比人類高上許多。

    一咬牙,她硬是又將馬首調韁。「啊——」幾乎在同時她發出吃痛的呻吟,螓首微偏一旁,身子落在雪地上,散出了一頭梳藏在帽內的秀髮。

    其實不需要等到他吩咐,幾個嚇壞的年輕人早就撥足先逃。老狄森民並不怪他們,這些初出茅廬的小毛頭可能一輩子也沒想過會在光天化日下遇搶。他不禁有些後悔在臨陣出發前沒先給他們一番琢磨。這些富家子弟就仗著家中有幾文錢,買辦一些貨物,就跟著他這個老馬上了路。一路上不但抱怨連天,還嫌東嫌西。哎,現在的年輕人十個有九個是嬌貴得像什麼似的,如果他們不逃,他才會覺得奇怪。

    商隊掉回頭沖不到三尺,他們赫然發現後方也被包抄,活生生地斷去逃路。

    「老一輩啊!」昨日帶頭輕薄鍾瑞的年輕人——她已知道他名叫劉旺日——開始鬼嚎起來。「我死定了!我死定了!我劉家大少爺居然會在這種不毛這地——」

    人還沒死就替自己找棺材。鍾瑞懶得去理他的哭爹喊娘。她往老狄森民靠去,一言不發地一把拿下他手中的獵槍、啟動槍膛,迅速檢查裡面填塞的火藥。

    老狄森民先是訝然地瞥她一眼,隨即被她泰然穩確的動作定下心。她可以的!她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準備!」

    上膛的「卡嚓」一聲,奇異地撼懾住每個人的神經,一時間鴉雀無聲。

    然後驚心動魄的槍聲響起!你來我往、忽左忽右,震裂天與地的交界。

    勝負很快便決定出來,商隊這邊苟延殘喘,根本像是待中的槍靶。事情發生過於猝然,而結果——「啊!」老狄森民被一道夾勁來的衝力撞失平衡,竟就由馬背上摔滾下地,像激水沖石般裂濺出四溢的血花。

    「不!」在彼端的鍾瑞那女娃是在較偏的角落,狄森民耳邊前進的馬蹄聲的確愈逼愈近了。「逃,逃哇!」兵亂馬嘶中,他竭盡最後一絲的力氣大喊。「趕快,確愈逼愈近了。」「逃,逃哇!」兵亂馬嘶中,他竭盡最後一絲的力氣大喊。「趕快逃——」

    「不!」鍾瑞又欲前進,一記從她耳鬢邊擦過的子彈令她驟改心思;連跨下之駒也不安的揚嘶昂首,舉蹄掉頭就往回衝,動物的求生本能比人類高上許多。

    一咬牙,她硬是又將馬首調韁。「啊——」幾乎在同時她發出吃痛的呻吟,螓首微偏一旁,身子落在雪地上,散出了一頭梳藏在帽內的秀髮。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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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10:06: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是個女的!”

    “喂!”那邊有個女人。“

    “女人?”

    此起彼落的驚歎號幾乎半她淹沒,鍾瑞知道她已成為這群強盜的目標,他們投過來淫穢而興奮的眼神令她作嘔。

    “快,把她抓起來。”

    她發出憤怒的低咆,開始更不留情地對付朝她湧近的男人!不,她決不會讓這群禽獸欺壓她,她會讓事情尚未開始前就讓它結束。

    “啊!”又一名想欺近她的強盜發出慘號。“我的手啊——”他無法忍受那種槍彈所造成燒灼似的痛楚,直挺挺地由馬背上栽墜下來。

    “把她的手打掉。”

    “反正老子只是玩她身體,少一只手差不了多少。”

    “射她!快,射她”!

    數顆子彈擊向馬蹄踏落的地面,使得原本就不安的馬兒嘶鳴人立起來。鍾瑞冷不防有此一道,驟然摔落。幸好積雪甚厚,減輕了墜地時的痛楚感。

    才勉強支起身,她就突然被人從腰環提,身體凌空騰起;轉瞬間,她已跌人一個溫熱的懷抱中。

    “走開。”一道低沉冷然的命令讓那些伸過來的“怪手”倏然停住,顯示這是一個說話極有分量的人。

    由於鍾瑞整個人貼在後面那片結關的肉牆上,那條健壯的手臂又從前面扣住她的腰枝,她根本看不見他的臉孔……哼!她才不想知道他長什麼樣,蛇和鼠都一窩子親。

    “你干麼?你想獨自占有這個女人嗎?”一名長滿粗黑胡渣、體大如熊的大漢叫道,混濁的眼神露出惡毒的光芒。

    “這女人是大家的。”另一名強盜也心有不平地叫道。

    “是啊!”

    開玩笑!他們從來沒有嘗過洋妞的滋味,如今豈能讓這塊肥肉從嘴邊溜掉?許多虎視眈眈持眼神全集中在鍾瑞身上。

    “我要這個女人。”隨著這句聲明,她陡然地感到壓迫得喘不過氣——因為他的手臂用力收緊,她卻毫不反抗這個男人的力氣。

    “你要這個女人?”眾人仿佛聽到什麼大笑話,放肆的笑聲由四面八方的響起。“鬼才相信列,大伙都曉得你不近女色,搞不好你連怎麼抱女人都不知道……”那人未完的話語凍在嘴邊,鍾瑞便看見那人噤若蟬地打個抖,見鬼似的不敢再說下去。

    “……喂,你是說真的,你確定你自己‘要’這個女人?”詢問的人特別加重某字語氣,沒有人會誤會他的言下之意。

    鍾瑞渾身一僵。

    七歲以來,第一次,她完全失去思考應變的能力。

    “是。”他的回答干脆簡單,毫無轉圜余地。

    “那麼你要當場玩給我們看,我們才會甘心。”

    多下流的提議,鍾瑞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我知道了。”

    狄家商隊如瓦破磚地剩下不到十個人,鍾瑞遠遠就看到老狄森民和其余的人手腳被縛,像奴俘一樣被人吆喝,往另一方向走去。

    “走吧。”鍾瑞尚在出神游想,卻被男人拉著就走。

    這個人,臉上的線條似乎都是冰塊雕逐出來的。不談他的劍眉薄唇,及如刀刻出般的下頷;任何人第一個不會注意到的,就是他那雙眼睛——一只眼睛是純黑的夜澤,另一只眼睛卻是透明的銀,散出水晶般的折光;令人心底發寒,不敢直視。

    “鬼眼”?鍾瑞震駭莫名。據說,凡是長著這麼一雙眼珠的人都是惡鬼投胎轉世。“鬼眼”是極不祥的人物,北大荒絕大部分人都相信,“鬼眼”走到哪裡,災禍便會跟隨到哪裡……鍾瑞有些錯愕地想著。

    她來不及想得更深,人已跌撞著被扯人一座棚包內。

    “沙爾!”一陣嬌滴生媚的女音搖搖擺擺地傳了過來。鍾瑞抬頭便望見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親親熱熱地想挨過來。

    “真是稀客啊,你從來不過來咱們女人這兒。”

    她暗示性地以手托起自己豐滿的雙峰。“你今晚來留宿這裡?”

    沙爾連看也不看她一眼。“找個人把她梳洗一下,換套干淨的衣服。”

    “什麼?”那女人一愣一愣,顯然被倔的命令給嚇呆了。“你說什麼?這個女人又是誰?”她不禁提高聲量,並痛恨沙爾老是對她視若無睹;她可是首領跟前的紅人。

    “我的女人。”在棚門再度掩上時,沙爾冷冷丟下這一句宣告式的字句。

    “你的——!?”孫嬌娘覺得自己的舌頭打結,結巴得說不出話。

    原來女人也有這般“喜好漁色”的瞧男人瞧到口水都滴下來了也不知道。鍾瑞發出又重又沉的冷哼,一下就把孫嬌娘的注意力拉回她身上。

    這婊子居然在笑她!?孫嬌娘有些惱羞成怒地開口。“不准笑!”她一下巴掌就揮了下去,准確地摑在鍾瑞的臉頰上。在清晰的巴掌聲中,白晰的皮膚立即爆出一片暈紅。

    鍾瑞連吭也沒吭一聲,綠色眼珠含嘲帶諷地睇視著孫嬌娘,激得她抬腳踹地。若不是旁邊另外一個女人阻止了她,恐怕鍾瑞早已成為她“足”下冤魂。

    “夠了,嬌娘,不能再打了。至少現在她是少爾的人,我們不能動她。”

    情緒激動過頭的孫嬌娘在眾人的勸阻下,好不容易忍住怒氣,才安靜下來。

    “你們都聽到沙爾剛剛講了什麼話啦。”孫嬌娘啐的一聲,一口白白的唾沫吐在鍾瑞的臉上,接著不懷好意地挑起紅灩灩的嘴角,盯著鍾瑞被人扶走。

    “我倒要看看這個婧子骨頭會多硬!”

    他從來沒這麼煩躁過。

    表面上看來,他如往常不動如山;心裡卻早已波濤洶湧,而原因就是那個紅發綠眼的俄國女子。

    是的,從第一眼看見她時,他幾乎就想倘佯在那雙翠如草原山蠻的綠眼中;他想掬飲那如火似焰的紅雲秀發,更想探索她纖細修長的嬌軀——但絕不是在今晚這種情形下。

    現場一片杯盤狼藉,幾個醉得差不多的人擁著女人各自到帳內尋歡作樂,放浪的呻吟一波又一波由四處響起。鍾瑞尷尬得想掩起耳朵,可雙手被縛在背後,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忍不住又瞥向坐在首席的男女,女的是孫嬌娘,酥胸半露地坐在男人腿間;那男的虎背熊腰,魁梧得如千年巨木,猙獰的橫臉上滿是得意及醉酒後的通紅。

    那個首領叫班納圖克,看得出是蒙古人——班納圖克眼睛也正好瞬過來,貪婪地在她身上徘徊許久。孫嬌娘也注意到了,恨恨地湊近班幽納圖克耳邊嘀咕。後者聽著聽著,一邊將眉毛高高聳起。

    “喂!沙爾。”班納圖克示意沙爾向前傾。“聽說你想要獨占那個俄國婊子是吧?”

    沙爾面無表情地應道。“不行嗎?”

    “當然不行,你這樣就對其他弟兄很不公——”孫嬌娘撒潑地想插嘴,卻被沙爾一瞪,毛得只剩一串咕噥。

    “我要那個女人。”沙爾道。

    班納圖克不得不慎重沖量眼前的局勢。

    半年前,“鬼眼”沙爾帶了一票身手敏捷的人馬,要求加入班納圖克的隊伍。班納圖克仔細地打量了沙爾,便明白他不是個好的惹的人物。他寧可多交一個朋友,也不願樹立一個敵人。班納圖克外表長得粗直粗直的,肚中的腸子可是九彎十八拐。

    盡管“鬼眼”沙爾聲稱自己別無企圖,只打算和班納圖全作到來年小春就拆伙,好好揮筆橫財。但班納圖克徹頭徹尾都不相信這種說法。笑死人了!沒本的生意誰主流愛?有哪個傻子會放棄日進百金的收人,去死死地賺賣牛販羊那幾分錢?

    班納圖克從小就是聞羊膻牛腥味長大,聞到打心裡又怕又煩,這才伙同幾個臭味相投的朋友,開始玩起殺人劫貨的勾當。幾年下來越玩越順手,索性潛入富遮人量的山海關內。若不是他不慎輪暴後殺了一個外國商人的千金小姐,他才不會又夾著尾巴溜回這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烏龜不靠岸的關外。

    現在有了沙爾這幫人馬的協助,班納圖克更是如虎添翼。他也很清楚,如果沙爾選擇和他撕破臉,他這群強盜匪子的元氣大傷便罷“怕的是沙爾若再給他來招窩裡反,導致全軍覆沒那才糟糕。那……如果作掉他們呢?那也得有相當的把握及機會,否則被反咬一口,他班納圖克也不用混了。

    其實班納圖克根本就對這個“鬼眼”沙爾抱著“少惹為妙”的顧忌。不只是他,幾乎是所有的蒙古人、大半的北大荒居民都知道“鬼眼”有種不吉祥的傳說:“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眼睛一只是地獄般的黑焰,另一只卻是晶亮的銀焰;只要被那招子一瞪著,不祥的災禍就會坎邊無際的蔓延——班納圖克口水吞得咕嚕咕嚕響,急忙端起一碗燒酒大口大口煙下,掩住不字的窘態。也許、也許那雙眼睛真的有詭異的魔力,不然自個兒怎會毛毛的失去往常的氣定神閒。

    “——那只是個女人,你要多少婊子,帳裡不都有?”班納圖克既不想和沙爾撕破臉,也不想得罪懷中美人,罕見的打起商量。“我不反對你給她XX,可弟兄們也沒玩過俄國女人——”

    “我要她。”沙爾淡淡地打斷他的話,立場堅定的再度陳述。“班納圖克,我從來沒對你要過什麼。”

    這言下之意就是說,如果是個“不”字,大家就走著瞧吧。

    班納圖克頗傷腦筋地又看了鍾瑞一眼,卻發現後者不屈地昂起頭,綠眼中淨是凶狠不撓及唾充憎恨。噴,這女人顯然相當不好搞,而且折磨起來一點也不好玩。她是那種被打得死去活來,依然臭著張臉給你看的類型。這種女人最無聊,他以前就玩過一個。那女人,鞭子怎麼打都硬是不肯叫聲痛,班納圖克愈打愈沒意思時,這才發現她已咬舌自盡,斷氣多時——連被打死了,也不多吭一聲,無聊至極。

    “好。”班納克圖干脆點頭判斷。他並不是那麼地愛好漁色,更何況用這個女人來穩定這個人的心也不錯,搞不好沙爾會忠心得五體投地,到時要命令他會更方便。

    “班納圖克——”孫嬌娘急忙對她使媚。無論如何,她就是無法咽下那口氣。她連沙爾一根小手指頭都沒上,那個俄國女人又憑什麼……孫嬌娘恨恨的還想阻撓事情的發生,卻又想到什麼似地閉上嘴。

    “那麼你必須讓每個人都知道你睡了她。”孫嬌娘嫉地看著鍾瑞,咬牙切齒地只想抓花那張飄逸的冷凝的臉孔。

    沙爾漢說什麼,更沒看她一眼,仿佛聽都沒聽到孫嬌娘的話。他對班納克圖微微於揖,起身便往鍾瑞走去。

    鍾瑞莫名其妙地被拉起來,帶人一座臨時搭蓋的小帳棚中。她盯著高大的他也鑽了進來,反手放下棚,擦亮了一盞小油燈,昏黃的映亮棚內。

    事情突然變得非常詭異。

    “你要做什麼?”他為什麼解開她的手。

    鍾瑞一直叫自己鎮定下來,可聲音卻是不受控制地虛弱、拔尖。她不喜歡這個男人這樣盯著她,像在端詳她全身每一處;赤裸裸地似看穿她一般。

    她倒抽口氣,見她動手解下自己的腰帶,黑色的布巾掉落在他的腳邊。電光火石的剎那,綠眸因豁然的領悟而急遽圓睜。

    “把衣服脫掉。”

    把衣服脫掉?把衣服脫掉?!這句駭人的命令沉入她向來凝凍的心湖,沖破了情感的冰層,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燕結住她的思緒,無法運轉。

    鍾瑞不由自主地開始喘息,綠瞳泛出深不可測的恐懼。記憶中埋葬的痛楚無助又無端浮上心頭,埋藏許久的回憶開始和現實糾纏——閉嘴!你這臭小鬼敢再叫一句看看!我會一根斃了你。

    “快一點!”沙爾已褪下長褲及靴鞋,男性的臀及修長剛實的大腿赫然裸程。

    “不,”她搖頭,以著地的臀部往後挪動。

    “不!”

    “該死的,”沙爾單手輕易扣住她的足踝,將她拉了回來。“不要反抗了,快脫。”

    再敢反抗我看看,你這小鬼頭,再不乖乖給我躺著——“不要!”那雙魔爪按上她的腰,意欲剝卸她裹住下半身的布料。她如夢方醒,尖聲大叫,又扭又甩地反抗。

    這種反應正是他最痛恨、卻也最需要的;她喊是愈大聲,對他們兩人愈有利。

    沙爾翻身壓在那具纖細脆弱的胴體上,開始無情地啃咬、吸吮那片雪脂凝膚。她的滋味甜蜜得令他失去自制,許久未竄的欲火選擇此刻冒出,一發不可收拾。

    她呆住了,僵凝的眼神飄得好遠好遠,混沌猶如尚來;她想反抗些什麼,不堪一擊的動作卻全被這個男子霸制其下——一直嗚咽哽泣從她唇邊逸出,她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

    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動作一僵,那雙清澈特殊的眼抬了起來,驚鴻瞥見綠眼中的水光。

    原諒我,他無聲地從一張一合的嘴中道出這句歉意詞,大手卻蠻橫堅定地分開她的雙腿;手背輕柔刷過那光滑內測,男性的臀部往前一挺,毫無預警地占有了她。

    如動物受傷的疼痛低嚎,由她的志帶撕裂而出。

    她尖喊著拱起了身體扭動,想逃離他,但這種反抗只是加深他占有的欲望。他低咆一聲,領悟到她會反抗到底……不行,他必須盡快把事情結束。

    他低頭想以嘴堵住她的,鍾瑞不屈不讓反以牙齒咬破他的下唇。在錯愕的吸氣聲中,他們共享了一個帶血的、搏斗的接吻。她脫離箝制的雙手使盡全力拉扯他的黑發、抓扒他的臉,被他不耐地伸出一邊健臂,結結實實壓到頭頂上;另一邊的手臂則伸到她的腰背下制住她蠕動。

    沙爾屏住了氣息的後退、撤出,又再一次挺進、刺入,堅定有力的動作愈來愈快、愈強烈、愈急迫——終於,在最後一回顫栗的釋放後,他龐大結實的身軀崩潰似的倒在她身上。

    結束了。

    鍾瑞的眼神渙散,沒有焦點,舌尖嘗到微鹹的血味——是他的,還是她的?

    都不重要的了。

    一雙熾熱的嘴唇輕緩、遲疑地在她額上印了一下。那個吻幾乎是種絕望的歉意——不,她才不相信,禽獸是沒有良知的,沒有良知的心何來歉意可言?

    她知道他正在離開她身上,她知道他正盯著她看。或許她應該立刻抓起破碎的衣物遮掩自己的……有這個必要嗎?她只怕已被這個男人看光了啊。

    沙爾那雙捉摸不出情緒的眼巡視著她。盡管他明白這種下下之策已是能保護她最好的方法,但悔恨仍不斷啃蝕他的良知。潔晰的雙腿間尚留她失貞的痕跡,怵目的紅似不斷鞭打著他。抿一抿唇,他替她披裹上自己的上衣,衣擺長至她的膝蓋。

    “不要碰我!”她踉蹌地一把推開他遞來的衣服,下體傳來的痛楚令她獄然倒下,跌人他及時張開的臂彎。

    沙爾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頸背,鍾瑞已昏了過去。

    朝勒孟好奇地打量蜷息在皮裘中的女子。她很美,濃眉及薄唇雖不如時下姑娘的嬌甜討喜,卻別有一股冷傲脫俗的氣質,令人印象深刻。

    當沙爾公開地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時,朝勒孟等人都嚇了一跳。他們跟著沙爾也有兩、三年了,從未看過他注意哪個妞——盡管這賊子窩有太多自動投懷送抱的女人。

    那些女人們也恁地奇怪,明明怕“鬼眼”沙爾怕得要死,他只要一個眼光打過去,女人們便紛紛轉頭不敢迎視;可沙爾不注意時,又偏愛偷覦他。

    “女人都很古怪。”朝勒孟忍不住對棚內另一個伙伴發表意見。

    黑發黑眼的周賓淡掃一眼過來,又回頭去擦去自己的毛瑟槍。

    朝勒孟沒趣地哼了一聲,扁嘴想呼出呵欠時,那團皮裘卻微微動了五,奪去了兩人的注意力。

    但鍾瑞只是翻個身,均勻的呼吸再度輕微傳來,這才使兩人松了口氣。

    朝勒孟忍不住靠近她,低下頭想仔細端詳……

    “出去。”寒氣冽人的命令突然平空響起,沙爾竟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殺人似的眼神就直盯朝勒孟那頤微俯傾低的頭顱,害得他急忙縮脖子聳肩,乖乖站到一邊去。

    “走吧。”周賓瞧瞧睡夢中的美人兒,再意味深長地瞧了沙爾一眼,便催促伙伴出去。

    沙爾脫下皮帽,御下外裝,連串的動作自然中帶著流利的優雅,披散的黑發齊與肩長。

    御下裝飾的沙爾,整個人黝實精壯得像極荒野中出沒的猛禽;凌銳的眼光足使自己所盯上的獵物喪膽失魂。

    他欣開鍾瑞的皮裘,審視光裸雪膚下瘀青腫痕。之前他就替她敷了一次藥,大手留戀那分細嫩徘徊不已,直至她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才猛然驚醒的收回手。

    他莫名地感到憤怒——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如此擾亂他的心湖。兒女私情是件愚蠢而浪費時間的事兒,更會誤了機要——開玩笑!她又不是何許人物,會重要得影響到他。

    思及此,他不由得怒視那張沉睡的靜顏。順著高漲的熾火,他張嘴吻住那只嬌艷紅唇,加重力道蹂躪,一意孤行的粗魯令她驚醒……

    鍾瑞想都不想便伸手攫扯他的頭發;也不知道沙爾的神經是不是鋼鐵打造,他的眉頭竟然皺也不皺一下。不僅如此,他更加重了那個吻,舌尖執意糾纏著她,濃熾的勾引她的反應。

    鍾瑞幾乎昏眩,但不甘服輸的她先行緩下抗拒,待他乘勝追擊時,她才狠狠咬緊貝齒——“啊——”他飛快地離開她身上。這女人差點讓他成了個啞吧。惱怒之余,他卻也不禁頷首佩服她的反擊。

    鍾瑞心有戒備似地盯著他,字句從齒縫間蹦出。“真可惜,居然沒能把你的舌頭給咬斷。”

    沙爾眼裡流露出一絲高興。這女人真的是很厲害,他可以預見她身體完全康復後會有多難纏。不過話又說回來,堅持到底才是在北大荒中生存的鐵側。

    “別鬧了。”他回身取出一罐木質圓盒,再次走向她。“趴下來。”

    “不!”她心知肚明他要幫她上藥——這是連日來他每天例行的工作,她每一次都加以反抗。雖然知道他這種舉動在醫療她,可是她怎麼可能乖乖任他擺布?

    沙爾不耐煩地壓住她。這家伙分明在無理取鬧,為反抗而反抗。現在他每天晚上都得跟她搏斗一番,才能使她乖乖聽話。

    果然,鍾瑞敏捷地一閃,弓身提膝踹向他的腿肚,卻被早有准備的他輕巧躲過。他有力的手肘順勢勾住她的腰,脆弱的布料應聲裂開,飛快地被他做為繩索一扯,脊背一片雪白盡裎於前。

    逃、逃、逃!她老是在逃!沙爾真是不了解這會多有趣。因為要抓她,而使她舊傷惡化——那事後再上藥也只達到亡羊補牢的效果,哪有可能改善?遑論痊愈!

    半透明的乳色藥膏在他手指均勻地按揉下,一抹微涼的香氣便絲絲滲入她的皮膚,使她忍不住舒服地展開顰眉,頓時又忘卻了她該堅持的立場。

    這算是種蠱惑吧?她全身僵挺地感受到他逐漸侵靠地來的體熱,一股男性的麝香侵入她的嗅覺感官。是那麼不情願的熟悉……

    “你是誰?”

    按摩的手指一冰,隨即又恢復該有的律動。

    “你為什麼不一刀殺了我?”

    手指的力道突然加重了。

    “你何必惺惺作態?你已經玩過我了,為什麼不讓我死得痛快些?”

    這回他蓄意往她尚未消褪的青腫,狠狠擰去。

    鍾瑞痛得手指猛然抓住身下的皮裘。但縱使關節已開始泛白,依然掘得吞下到口的呻吟。

    “你、這、個、禽、獸!”

    如暗獄中傳出的言語,沉沉從他口中道出。“而你,是禽獸的女人!”

    如果和沙爾相處久一點的人便會知道,他表現得愈是無情感,心中的沸騰怒火愈高。他硬實的手指蓄意在她珍瓏纖細的曲線上又掐又捏,出奇不意地游走至她的胸前,狂暴地施加力道——這情景竟是如此熟悉。

    沙爾慢慢覓回清醒的思緒,盯著蜷成一團是來,不動也不吭聲的女人,這才發現自己又重重地傷了她。

    但,她活該!

    他從商隊的囚奴口中得知她的出身來歷。原來她就是那個名享山海關外的白氏家族一員。這點倒令他頗感意外。他以前便聽聞白家作風開明,但也沒想到他們會大方地接受一個紅發綠眼的俄國少女做為子嗣。

    沙爾深呼一口氣,從行李中抓出一件舊袍子,溫柔地將她包緊。她多露一寸肌膚,就是對他多一分折磨。

    她依然別著臉不望向他。傷害已經造成,事後再做任何補償,都是徒勞。

    幾日來,由於未愈的病體加上他悍然的傷害,鍾瑞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全然的脆弱及無助,恨不得一死了之。但她的敵人狡猾地看穿她的思考模式,白日硬逼她服下放有微量迷劑的食藥,讓她陷入無意識的昏睡,還在棚帳內加派守衛以防萬一。夜裡他就會親自搖醒她,幫她上藥、進食,若她反抗得激烈,他就索性捆起她,任他自行其事。

    這樣的一個男人,是可恨的!可恨他一意孤行的舉止又竟對她都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仿佛她的頑抗只徒增的稚氣。而且不知為什麼,她現在一看到她,竟無法把她跟外面那堆滿臉橫肉的盜匪連成一氣……

    不了解、不了解,鍾瑞發現自己什麼都不了解.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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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10:07: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沙爾氣悶地步出帳棚,對坐在營火邊的一名手下吩咐。「進去看著她。」那女人無時無刻都要人盯著,令人操心。

    「你還好吧?」周賓不喜歡見到沙爾向來冷靜不露情感的臉波瀾與動,他的問詞也等於是一種提醒——尤其是班納圖克的手下正看著他們的時候。

    沙爾寒了一張臉,痛恨自己的心情竟隨著鍾瑞喜惡起伏。天殺的!也許她永遠無法原諒他,可是天知道,他自己天人交戰了無數回合,他心中不斷掀起的那股佔有慾,與他一貫的冷淡疏離為她而展開糾扯,使他的心一點一滴失控了……

    好可笑,是誰說她不重要來著?

    如果不重要,他就不會出手解救她——是的,這種說法也許很奇怪,講給別人聽會笑掉一排大牙。

    她不會知道,如果他那時不搶先佔有她,只怕鍾瑞現在早已任人恣意取樂,成為這五、六十個大男人的洩慾玩物。而且不會有誰去在意她的死活,更遑論被好好保護。

    不想她了,沙爾將思緒轉換到明天的行程表。班納圖克說過,明天有日本軍官會來「拜訪」他們,他衷心期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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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亮的雲彩緩緩飄飛在樹梢,初現的曙光從遠處的天空漸漸染開,為無顏的冰雪鍍上一層光華。

    雪的強烈反光及耀眼的那股蒼白,對人的視覺會產生過度的刺激。對於從未在冰天雪地中求生存的人而言,很容易使會迷失於山嶽和森林中,因而喪生。有時候,連識途老馬亦難逃這種可怕的劫數。

    「呼,我還以為會找不到這裡了,巴格野鹿。」欣慰的怨聲夾雜著怪腔怪調的口音。說話的人小頭銳面,金絲眼鏡下是雙瞇瞇眼。他穿著過重過厚的皮衣,身形笨得如凸肚企鵝。

    「佐川大人,這一路上可辛苦您了。」此時班納圖克的慇勤和只哈巴狗沒啥兩樣。他左替這位佐川大人倒杯燒酒、右替他捶腿捏肩,沙爾的腦中不禁出現一幅景象:班納圖克跪地磕頭,還喊聲:「喳!奴才該死。」

    「你們這裡冷都冷死了,哪像東京,美麗的櫻花早就盛開,還開得滿街笪,多好看。」他打量外頭靜止的雪景,毫不客氣地大歎著剛灸好的羊羔嫩肉及鏌餅。

    「大人說得是,這兒的確很無聊。」班納圖克討好地附和起來。

    沙爾垂睫,掩去眸中一閃而近的不齒。北大荒的人民有哪個會在外人面前如此卑躬屈膝,班納圖克真不愧是日本的走狗。

    「這位是……!?」佐川注意到坐落在一角的沙爾很久了,那男子又酷又冷卻頗有王者架式。

    「我是沙爾。」他聰明地矮化姿態,表明他僅是班納圖克手上的一員,成功地降低了佐川對他的幾許打量。「請大人多多關照。」

    自己真是太多疑了,佐川自嘲地轉過頭又和班納圖克敘話。一定是那雙「陰陽眼」的原因,他才會去多看那個男的一眼。

    沙爾屏息聆聽著班納圖克及那名日本人的交談。為什麼班納圖克會如此慎重款待?而這個日本人,又為何千里迢迢地從東洋跑到中國塞外?瞧他們賓主把酒言歡的模樣,想必相識已久。

    接塵宴一直鬧到黃昏,班納圖克才將一干手下喚退,自己和孫嬌娘留了下來。

    佐川的酒量顯然相當好,臉未酡紅氣未喘,掏手從懷中取出一隻信封。「這裡的銀票是上一次的謝禮。」他鄭重其事地交給了班納圖克。

    「謝謝。」他伸手接過,「不知大人這次前來有何指令?」

    「你們上次滅掉北邊鄂倫春部族相當成功,上面感到很滿意。」佐川捻玩人中上的小鬍子,一面談道:「我們首相大人有命令交代,他希望你今年能消滅東北三大家。」

    東北三大家?班納圖克有些錯愕。白家「倫哈卡貝」、闕家「天關」、皇甫家「雙星」三大牧場?那幾家牧場的確是東北最大的勢和,也象徵了對手有多麼難以應付。

    「為什麼?」班納圖克儘管收錢辦事功夫一流,卻有打破大海鍋問到底的毛病。

    「我們大和民族準備幫你們的皇帝重新繼承王位,這件事可非同小可哪。」

    「什麼?」班納圖克險些將酒摔下。「您是否可以說清楚點?」

    「我們大和皇帝看不過中國一日無主,所以特地幫助愛新覺羅一氏重新辟位,重整你們中國,你們可要感激我們的皇帝啊。」佐川說得眉飛色舞。

    「是這樣嗎?」

    「若要掌握亞洲,必先掌握中國;若要掌握中國,必定掌握東北!」

    這是日本高層軍閥一致的結論。

    東北物多地闊,不但有豐美的礦產,在長白山的附近不知還蘊藏金銅煤鐵礦,輔以鴨綠江、松花江及牡丹江三大水力發電廠……這使得資源有限,地貧人稠的日本垂涎不已,無怪乎貪念頻起。

    這也是他們找上班納圖克這種向錢看齊的盜匪原因,有人就是會為了手頭幾文錢,連娘親妻都會出賣。

    「……這比較棘手,報酬可能……」

    佐川一邊微笑著聽他討價還價,一邊頷首稱是。其實班納圖克索價多少都很值得,漢奸對他們來說可是無價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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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瑞設法從在外守護的守衛,硬是摸到了一把小刀;在暗黑的空間裡,眼睛睜得大大地等著。

    計劃只有簡單的幾個步驟,她在心中飛快地推演了一遍。

    首先她要在黎明來臨、警戒點最低的時候偷溜出帳,找到老狄森民等人;再設法弄到幾匹馬離開。有朝一日,她會把「倫哈卡貝」的人馬帶來,將此地夷平。

    偷偷將棚門拉開了一條鍵,她賊頭賊腦地張望,將身形弓曲到最小弧度。濃暗的天色是絕待的掩護而且據她所知,黎明是人們睡得最熟的時刻。儘管她不確定這群禽獸算不算正常,但此刻也顧不了這麼多。

    一切都悄悄的。外面的守衛靠在焰光微弱的火堆邊,倚著樹、裹在毯內睡著了。她下意識地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才深吸口氣,跨出步伐。

    她知道這個營地最近來了一個客人,沒想到為了招待那個傢伙,所有的人都醉得死死的。

    老狄森民他們人在哪裡?在營地最周邊的那座小蒙古包嗎?那良她可有好幾百里那麼遠?她提醒自己,好壞只是心理上的錯覺,腳尖輕踮,竄了出去。

    幾個縱躍後她已欺近目的地,手指正想撥開棚門,一雙從背後猛然伸展出來的手緊緊箝繞在她的腰際。她還來不及驚呼出聲,人已整個粗魯地被翻扳過去,看清了被月光烘托出來的臉孔。

    是他!?鍾瑞立刻側掌為斧,就往他頭頸交界處砍過去,卻被他讓略過。他亦不甘示弱,原本抱纏她腰枝的左臂突然挑高收緊,將她的身子平貼於自己胸口前;左手則同時飛快將她的攻勢攔下,將她雙手扳到她身後,抓住她紅鬈髮絲,強迫她抬頭看他。

    兩隻不同色澤的瞳眸底儘是水銀液樣的憤怒及牙解,好似無法理解她此番舉動從何而來。除此之外,尚有一絲安心及得意,似在嘲笑她尚來不及開始即宣告胎死腹中的計劃。

    鍾瑞使出渾身解數要掙脫他。她又扭又動,兩條晃蕩在半空中的腿使不上力、又猶不甘地想踢中他。她始終展開沉默的攻擊,聰明地不浪費精力去呼天拍地;那只是一種斬斷自己一線生路的愚蠢做法。

    一波攻擊還沒發完呢,她就突然眼前一花,整個人頭重腳輕,像袋雜糧般被扛上了他堅硬的肩頭。她連小刀都不及亮出,就挺沒尊嚴地再度淪為階下囚。

    「咚!」的一聲,鍾瑞就如此頭暈眼花地再度回到原點——而且是毫不憐香惜玉被丟進來的。

    「鏘!」一把晶亮的輕薄刃片應聲從她袖中掉出。她尚來不及反應,就被沙爾搶先一步拾起。

    「哼!」她冷哼一聲,用手重重抹過臉孔,斜眼睨視表情陰晴不定的男人。「你怎麼知道我打算要走?」

    他將那件危險的小東西丟到她伸手不及的範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念頭,只不過你的動作發出的聲響太大,要別人不注意也難。」

    她為之氣結。他言下之意不就是笨手笨腳得令人發噱?去他的!她自知自己身手敏捷,哪知道半路會殺出他這個程咬金來。

    她的眼光瞥向棄在一旁的小刀,撲身伸手便取。一個女人若淪落到此等境地,死亡反是最好的解脫。

    「住手。」他豈會不知她在打何等主意,長腿一跨,靴尖挑起那把罪魁禍首,旋甩在半空中,以俐落地弧度更穩落人自己的左掌。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他不疾不徐地訓斥。

    「如何偷生?」她冷笑著。「當你們的妓女嗎?」如果她允許自己墮落,還不是淪落到陰暗下囚的身份?「說不定我太消極了,至少該來個玉石俱焚才是。」她盯著他,毫不保留地流露出她的冷峻絕情。

    不,他無法將「死」想像在她身上。是他的,就他保有,他不允許她死。泉湧的思緒已令他血脈賁張,而她指責的一言一語又字字竄人他的耳際……沙爾的耐性繃至極點。

    他衝動地揪起她的領口,偌大的巴掌揮至空中鍾瑞挑釁的眼神直逼著他,不閃不躲,更不用說有絲毫怯意。

    沙爾眼睛冒火,鼻孔幾乎要噴出煙。老天怎麼會創造出這種該殺的女人?!在那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下手。他的手一掌曾打到一個男人掉了牙齒和血吞,那麼打到她身上呢?

    在僵凝的幾秒溜過後,他狠狠將她仍到地上。在她尚未起身之時,一條腕粗的麻繩又快又俐落地纏上她的手腳,片刻就將她困得像端午的粽子。

    「沙爾!」聞聲而來的朝勒孟及周賓都嚇到了。他們從沒見過他失探至此。

    周賓回頭張望,發現班納圖克有些的手下也好奇也往這兒探頭探腦,其中也包括孫嬌娘在內。

    糟糕!這個字眼同時閃過沙爾三人腦中。瞧孫嬌娘等待興奮的眼光,顯然早把一切盡收眼底。如果整個處理不好,她在班納圖克面前亂嚼舌根,他們的計劃不僅會全盤泡湯,甚至還會有招致滅口的可能。

    連平日冷沉的沙爾亦臉色遽變。

    「發生什麼事?」剛剛的一陣騷動,使班納圖克也探出營外。

    這下糟了!沙爾及周賓、朝勒孟三人對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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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嬌娘得意洋洋地騎在馬上,手中嗜血的馬鞭似有隨時揮下的可能,以滿足自己的臨發興致。她一雙惡毒的眼直相著蹣跺走在前面,肩挑水擔的鍾瑞。

    「走快一點,你腿斷啦?!」她就知道這俄國婊子早晚有一天會落入她手中。

    說來也真巧,若不是她想驅散一下撤夜狂飲所留下的味道,她也不會跑到帳外吹風,繼而發現那個賤人鬼鬼祟祟摸了出來。孫嬌娘當下就知道她打著逃跑的念頭。這個發現不僅沒讓孫嬌娘慌張,相反的,她還興奮異常。因為這麼一來她不但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射殺鍾瑞,還更可確保自己在班納圖克面前的地位,多美的一石二鳥的機會啊!

    可惜的是,在她打算回自己帳棚內拿槍時,另一道出乎意料之外的身影也出現了。孫嬌娘呆呆地看沙爾出其不意地拎走那個女人,還顯然怕旁人的撞見——嗯,這就有點費人猜疑了。凡是打著逃離念頭的囚犯及女人,下場不是處以皮肉之刑以為痛懲,就索性了結對方的性命,免留更多麻煩——這是這個營地中的鐵則,沒有人能避免。

    而「鬼眼」沙爾在想什麼?他為何要包庇這個女人?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樣是跟全部的人做對啊?

    思及沙爾寧願冒險的背後原因,孫嬌娘很快爐火眾生。

    沙爾該不會對那個臭臉的賤人有興趣,打算一直留在身邊吧?不成!這樣她豈不是沒有機會勾引他月手?

    於是馬上纏到班納圖克身邊,反鍾瑞夜逃的經過加油添醋地描述了一遍。她得意地聽著班納圖克下令要沙爾把鍾瑞交出來,給孫嬌娘好好調教三天。

    三天!哼,你等著看好了,三在就可以把你整得叫爺叫爹叫娘叫奶奶的!

    結果,鍾瑞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孫嬌娘享受著勝利的快感。馬走得很慢,一步一蹄跟在鍾瑞後方。忍著肩膀承受的重量,鍾瑞吞下每一分疼痛,再次挺直了腰桿。

    孫嬌娘礙眼地盯著她驕傲的身影,氣悶不過地跳下馬,鞭子「唰」地劃破了她褲子的布料,鍾瑞立即應聲雙膝跪倒在地。

    綠眸回首怒視,孫嬌娘一時間竟有一絲膽寒;旋即傲慢地抬起下巴。

    「站起來。」

    貝齒一咬,鍾瑞仍依令慢慢站了起來,直視的眼光像要透視孫嬌娘。

    「穿著鞋子還會摔倒?穿在你腳上還真是浪費了。」孫嬌娘睨道。  「把它給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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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沒想到她還活著。」清冷的男聲在陷入半昏狀態的鍾瑞耳邊響起。

    什麼渾話!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跳起來,給說這句話的人一個耳刮子。可是說也奇怪,她無論使多大的勁——甭說是賞耳刮子了——連胳膊也抬不起來。

    「阿賓,她的腿……有沒有救?」這個聽來濃濃,重重的聲音,好像是那個叫朝勒孟的……她努力分辨,同時一股刀割火燒般的灸疼劃過全身,逼出她一串沙啞的呻吟。

    「金創藥、熱水、白布條。」周賓一連串吩咐。「她的凍傷太厲害了,見血見肉,我沒有太大把握……你醒了?」

    鍾瑞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掀開眼皮,朦朦朧朧地張望。  「他……呢?」

    「你是說沙爾嗎?」周賓竟聽懂了她沒頭沒尾的問話。  「要我去叫他嗎?」

    「不要……」她不會想見那個冷血的惡魔,是他將自己害得這麼慘。這三日來,她在孫嬌娘的「監督下」,赤足走過雪地到江邊挑水;來來回回飽受鞭子及寒氣的折磨,換來兩條傷痕纍纍、皮綻肉裂的腿及一堆冷嘲熱諷。她鍾瑞向來對恩乃泉湧以報、對仇則復之極盡。這筆帳,她記下了。

    草藥敷貼傷口的那一刻,疼痛感立即襲來,鍾瑞硬是咬著牙關挺下,不讓呻吟脫出喉嚨。從小到大她什麼沒遇過?眼睛一閉、牙關一咬,不就都過去?這班盜匪休想得逞見她投降。

    「必須挑開她傷口看看,有沒有髒東西感染……」

    另一道尖細的刺痛使她全身肌肉揪緊,她無聲地張開了嘴,背脊往上弓張,狂亂地想甩掉那種刺痛。

    「抓住她。」一雙大手隨著堅定的命令襲至,按住她扭動的身體。沙爾從她身後環住她的上半身,讓她的頭緊緊靠在自己肩頭。周賓及朝勒孟分別定住她左右足踝,這才得以順利繼續檢查。

    這女人骨子恁硬,挺到連痛都不叫喊出聲。沙爾緩緩巡望好的下半身一眼,表情陰暗下來。

    孫嬌娘可真的把她折騰得夠慘了!原本白纖輕盈的足踝紅腫得有原先二倍大,浮著一條條犀利的鞭痕……他忍不住用力扳開她自虐的唇瓣,心痛地發現上面不但留了清晰蒼白的齒痕,還微微滲出血絲。

    周賓將針尖一挑,點破一團暗稠的血團。

    沙爾毫不猶豫地將手湊近她的嘴邊,鍾瑞忍不住疼痛,一張唇,牙齒毫不客氣便咬了下去,深深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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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爾!」朝勒孟倒抽一口氣,周賓也愣住了。

    「繼續。」沙爾催促著。這一點小疼小痛算什麼,比她三日來所受的,微不足道。

    是夜。

    「不要碰我……不要……不要碰我……」

    「瑞?」沙爾馬上清醒過來。為了提供她足夠的暖度,他是摟著她同睡在皮裘之中。經過大半儲備的努力,在他懷中半溫半涼的人兒總算逐漸順升了體溫,令他放下心中大石。

    他極具佔有性地摟著她,捧覆著她渾圓的胸;剛健的男性軀體後頭和細滑玲瓏的女性曲線緊貼,完美相契。

    「娘,你在哪裡?」鳳眼刷地睜開,對沙爾視而不見。「為什麼那個伯伯要欺負我?不要!蘇蒂不會叫了——不要!」她推開皮裘,整個人重心傾斜,跌下了睡榻;拖著腿,雙肘胼著地往外爬。

    他及時橫腰環抱起她,無比溫柔地將她重新安回裘被之下。

    「娘?」她直覺地抓住他的手,感受掌心傳送過來的體熱,整個情緒逐漸緩下來,眼皮亦逐漸合攏。

    「嗯。」內心這種酸酸甜甜的暖流是什麼?不停地在心中發酵、滋長,他不自覺地放柔眼神。

    「陪我。」赤紅的眉毛舒展來開,在昏熱的中增添一抹稚氣。「幫我趕走壞人……」

    當晚,他撤夜無眠,睜眼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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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闕家那個牧場嗎?」燈微人靜,男女交歡的嬌喘呻吟顯得特別清楚。雲停雨止,孫嬌娘像只撒嬌的波斯貓,溫馴地靠在班納圖克身上。

    「那可是大魚一條。哇,聽說他們在屋子下弄了  個地窯,裡面藏的全是金銀珠寶。如果把那些弄到手,那一輩子就吃喝不盡了。」呵呵,她已經開始想像起自己吃香喝辣、穿金戴銀的富貴樣。

    「呵呵呵呵!」這筆生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班納圖克都是漁翁,暴收雙頭利!殺人放火干個淋漓痛快後,還會有人付錢來謝謝你,佐川今天臨走前就已經先預付了一張銀票。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別急,時間還有得是。我已先派人混進闕家,就等機會。」孫嬌娘壯觀的胸上下彈跳,被班納圖克色迷迷的捏了一把。

    「哎喲,死相。」孫嬌娘口中假意嗔怨,卻往班納圖克的懷裡攏去,發出了媚惑的淫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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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瑞不知道她為什麼被驚醒。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居然作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夢見小時候差點慘遭強暴……眼睜睜看見父母的臉孔支離破碎,掉人深黑不見十指的暗色中……

    爾後,她的娘親溫暖的雙手緊緊抱住她、撫慰她,令她深眷留戀,趕走了零散持夢靨……

    「咦?我本來要叫醒人呢。」端著食物進來的朝勒孟看到坐起來的鍾瑞大感意外。「阿賓說你該起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鍾瑞遲疑了。她該不該板著臉,拒絕那碗聞起來熱騰騰、香噴噴的食物?

    「姑娘,就算要打仗也得先填飽肚子,皇帝是不差餓兵的。」朝勒孟將心比心,豈會不知她的猶豫。

    她瞇起眼打量這個年輕人:普通平凡的面貌,卻有一副討喜的笑容。她終於伸手接過,告訴自己,暫時的妥協是為了走更遠的路程。

    「謝謝。」

    朝勒孟有些滑稽地聳聳肩,他可沒奢望從這倔強女子身上得到這句話呢,也許這算是意外收穫。「聽說你是白驛南的繼女,你是俄羅斯人?」

    「混血兒。」她簡潔地回答。若非朝勒孟笑起來很像她的小哥尼可拉斯,她也不會產生和他交談的慾望。「我母親是中國人。」

    「混血兒都像你這麼漂亮嗎?」朝勒孟有些忘我了。高觀、挺鼻、濃眉,在女性身上是太男孩子氣沒錯,但鍾瑞流露出的少女青春柔媚氣息,卻和那股天生的英氣交織,形成一股自我而獨特的風韻。她,可以是秀美斯文的少年郎,也可以是清灩弱弱地秀麗佳人。

    朝勒孟可以瞭解沙爾的鐵石心腸何以開始融蝕。思及昨日自己親眼目睹的一幕,忍不住想開懷暢笑。

    鍾瑞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這傢伙好古怪,幹麼看別人吃飯看到發笑?

    「你要去哪裡?」見鍾瑞將空碗擱到一邊,掀開皮裘準備下床,朝勒孟急忙跟了上來,又把她「請」回床上。

    「我要出去透透氣。」順便重新偵察逃亡路線。「我腰桿都睡得發痛。」

    「糟了,我居然忘了。」他拍拍她的肩,像哄小孩一樣吩咐。「乖乖地不要動。」然後一溜煙衝出帳外,片刻後事了周賓回來。

    周賓一來也不多廢話。「把褲管捲起來。」

    蚯蚓般的紅色腫條依然明顯,卻不如當初那般張牙舞爪。周賓替她重新上藥,一言不發地處理完後,就當沒見到這個美女般掉頭就走。

    「好了,你再睡吧。」朝勒孟再度哲踅回來,笑瞇瞇地為她端來了杯奶茶。「喝完就趕快睡,你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他看著鍾瑞啜著花,便坐了下來,有一搭沒一搭的想找她聊天。豈料一杯茶快喝光了,鍾瑞依然凝著臉,惜字如金。哇啊!這女人和沙爾有得比。

    「你可以留下來陪我聊聊天嗎?」鍾瑞很「用力」地笑著,盡量將嘴角提高弧度。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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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10:08: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眼前這個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子有利用價值,她焉能不善加利用?

    就這樣,在朝勒孟有點雞婆的回答中,鍾瑞總算拼出她目前的處境。

    這群盜匪共有八十余名冬天來臨時就移注重在這帶山川河林中札營休息偶爾搶奪途經過客的家當財物,但要等著春融冰雪,大肆殺人越貨莫怪近年來,北大荒各氏牧場聞之色變!鍾瑞暗揣。“那麼,沙爾是你們的頭頭嘍?”

    “不,是班納圖克。”朝勒孟更正。沙爾是我們的老大。

    不知道朝勒孟有沒有意識到自個兒話中的矛盾?班納圖克是他們的頭頭?沙爾是他們的老大?頭頭和老大差在哪裡?

    “那麼商隊其他的人呢?他們是不是被囚起來了?裡面是不是有一痊狄森民老前輩?他大約五、六十歲。”鍾瑞大略概述了他的外型輪廓。

    朝勒孟只停頓了十分之一秒,馬上又重新堆砌出笑容。“我不清楚也,我沒看守過那兒。”他顯得非常抱歉。

    撒謊!鍾瑞在心中暗知冷笑並不正面戳破。“那以前是沙爾帶領你們?”

    “沙爾是個很不錯的領導啊。”朝勒孟頓角陷入回憶之中。“窮的時候,他會跟大家一起挨餓;有好康的,他總是第一個拿出來給大家分享……”

    包括自己的女人?這酸不滴溜地念頭方起,她立刻生氣地加以排斥。去他的,她在想什麼啊?

    “其實沙爾以前不是這樣的……”

    “不然他以前更壞?像我這被玩過的女人直接鏟去,或者留下來慢慢折磨?”她譏諷地翹起嘴巴。

    “如果不是西薔兒……”朝勒孟止住,似懊悔自己多嘴。

    “西薔兒是誰?”才順完話她就恨不得咬爛自己的舌頭。她真是愈活愈回去,居然去關心敵人的紅粉知已。

    朝勒孟這回抿著嘴,什麼都不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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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爾馳騁在江岸,許久,方才下馬。將馬安頓好,卸下全身衣物,他屏住氣,一步一寸裸著身體浸入水中,水冷得正合他的需要。

    克制男性欲望的需要。

    嘴角勾出一絲自嘲的苦笑。

    為什麼是她?自從西薔兒去世後,他以為這輩子不會再為誰動心、憐惜,產生保護欲。沒想到他一一打破嚴格的自律,心混亂得了無去向……不,他並不希望隨著另一個女人的喜愛而牽動自己的心情,卻發現自持力寸寸漸嫁,愈發凸顯內心的無力及沮喪。

    仰望穹蒼,他企圖在風中尋找謝世伴侶——西薔,兒的笑容,卻驚覺已絲絲淡散於空氣中,僅留微微的甜美淺笑。

    沙爾是個棄嬰,沒有人知道他來自何方。打從自己有記憶起,他便已跟著牡口為伍的蒙古民族,四處游走在遼闊而荒蠻的原野中游居,忍受無數惡毒輕蔑的對待。

    大部分的人都怕他,畏於那雙色津詭異的眼睛:“鬼眼”之名,便不脛而走。說來也許沒人相信,當他長到十一、二歲時,沒有一個男孩願意找他打架——一種男孩成長似乎缺少了不了的行為。打架是男孩子一種微妙的溝通方式,有些人從小專門斗在一起打架,愈打感情愈好,長大後反成為莫逆之交。

    朝勒孟比他小二歲,本是富有貴族旗下的一員,自幼養尊處優。認識沙爾之後,便覺得對他又害怕、又討、又好奇。

    大人們不斷耳提面命:不要和沙爾玩在一起,可是朝勒孟卻蓄意在虎頭上拔毛。趁沙爾不備時,悄聲繞至他背後重推一把,還加一串得意洋洋的笑聲。

    沙爾立刻站了起來,旋身,像頭小老虎似地撲向小朝勒孟。

    那一架兩人掛彩得精彩絕倫,沙爾這才交到生平第一個朋友稱兄道弟地比同血緣的更親,至今亦如是。

    西薔兒亦是朝勒孟同旗的族人,算來是他的遠親。他們初閃邂逅就對彼此留下深不可磨滅的印象,再次見面時,他們就按捺不住滿腔情潮,私訂終身。

    西薔兒是獨生女,她的父母對這位掌上明珠百般呵寵,加上西薔兒自幼嬌甜柔靜,天生身子骨並不健壯。她不理會家中反婚壓力,毅然而然宣布要嫁予沙爾,甚至還以自殺為威脅手段,終使西薔兒的父母頷首,無奈地接受這門親事。

    但好景不常,他們成婚一年後,懷孕六個月的西薔兒突然小產,在無法挽救的血崩中香消玉殞。

    沙爾無法形容眼睜睜看著愛妻死亡是什麼感受。他當場凍了、涼了、麻木了。頭腦停止運轉,冰雪覆蓋他對未來的夢想。夢想……

    沙爾閉目凝神,欲勾繪出西薔兒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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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瑞並沒有放棄營救狄森民商隊的念頭。她假裝就寢,等到沙爾回來,到進再伺機而。

    有點像回光反照,明明冬天已將遠離,寒氣霜意卻格濃重起來。悄悄離開溫暖的皮裘後,她的肌膚凍出一片一片雞皮疙瘩,呼氣在暗黑中幻化成白霧。

    “你果然還是不死心。”鬼魅惟高大的陰影一般,靜悄悄地欺了上來;她不用回頭就洩氣地垮下肩,打消了剩下的計劃。

    “走吧。”他強而有力的臂勾上她的腰際,迫使她轉向。

    “我以為你睡著了。”鍾瑞低聲咕噥。

    “抱歉。”他的口氣十分認真,突然令她想大笑。咕嚕的悶笑細細從她唇縫中傳出,白雪晶亮的反光映出她頰上淺笑的酒窩,細致得格外動人。

    沙爾在那瞬間被迷住,一句不加思索的話脫口而出。“你笑起來好可愛。

    綠色瞳也因極度吃驚而放大,她非常不自然地別開臉。“你撒荒,我才不信你會這麼想。”原本義正辭嚴的口吻變得很脆弱,甚至帶點撒嬌的意味。“沒有人說過我可愛。”

    “他們不懂得欣賞女人。”

    如果換了另外一個時空環境,鍾瑞就算是打死也都不會相信他的話,甚至還會當面扔回一句:口蜜腹劍。但此刻,奇異的感覺正充斥在她心潮,撩起深深的紋波,溫熱甜暖已籠罩全身。

    他似乎也感受到她的情緒轉變。“暫時休戰?”

    “暫時休戰?”她尚有但書。“除非你讓我去探望他們。”她比向囚禁商隊的帳營。“他們死了嗎?”她的口氣顫抖,害得答案是肯定的。“我要親眼確定,不然肝放不下心。”

    他深深再望她一眼,開始欽佩她頑固脾性。知道他再不答應,她今晚這咱“落跑”的舉動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走吧。”他低頭瞥見她包扎的傷口,濃眉一緊,伸臂將她抱了起來,她趕快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以保持重心平衡。

    “沙爾。”他們接近營帳時,看守的警衛一左在右不知何時閃出,身手快得鍾瑞連眨眼也不及。

    一直至此,她才領悟到她的敵人有多厲害可怕;相較之下,她那點身手就像三腳貓一般。她不禁揣測起沙爾“老大”的身手到達何等地步。

    “狄叔。”她一被放下,立即狂喜地沖到臥在榻上的老人,其余的囚犯亦紛紛驚醒。沙爾靜靜看了她一眼,悄然退出。

    “鍾姑娘!”

    “你還好吧?”

    “他們沒有對價錢怎麼樣?”

    七嘴八舌的一群人圍了上來,這些性子忠樸爽直的人都很擔心被單獨帶走的鍾瑞。他們深怕她難抗眾敵欺凌,一氣之下刎頸,彼此無法相會……如今看來,她除了臉色差了一點,倒也安鍛無恙。

    狄森民老淚縱橫。這位老人家一直在害怕她五介弱質女流墮入那群賊匪之間會有何下場,如今乍見人兒安然無恙站在他面前,豈有不激動之理。

    “你受苦了。”臥在被榻上,狄森民顫巍巍地伸手去撫觸鍾瑞湊上來的臉龐。

    “狄叔……”其實她是有些怯於這種親暱的撫慰,令她有些不自在。“你生病了?”

    “什麼生病?”狄叔是被他們打的。其中一人忿忿不平地搶著回答。“他們那個首領發現從他們身上再也搜刮不出什麼之後,就把他給打了一頓;還叫人把咱們押到樹林去,綁在樹干上活活等死。我們在那兒受了一夜的風寒,要不是那個魔鬼——”他用手指比點自己的雙眼,鍾瑞知道他指的是誰。“他說我們還有利用價值,說服那具頭兒把我們又抓回來,關在這裡。”他下了結論。“他一定在想要怎麼折魔我們。”

    “至少你們——”忍不住脫口而出的辯駁硬生生止住,她對自己的情緒反應感到訝異——她竟在為沙爾打抱不平?但,也沒錯啊!若非沙爾認為他們還有利用價值而囚了他們,恐怕班納圖克早一刀砍了他們,取了他們的性命。

    咦,這麼道來,沙爾等於間接救了他們,鍾瑞詫然地領悟際這件事實。

    會嗎?那個“鬼眼”居然憑地宅心仁厚?

    “你的腳為什麼受傷了?哎呀,該不會被他們打斷了吧?”

    “那不是——”

    “是不是你失寵了,所以也被送進來?”

    “……”

    眾人錯愕地看著突發此言的年輕人,只見他用睥睨的眼神嗤向鍾瑞。

    “旺日!”狄森民是第一個回過神叱責的人。這年輕小輩上輩子肯定是牛鬼蛇神,講話帶針夾刺的。“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劉旺日的話直從鼻孔中噴出。“本來就是啊,她就是和那群男人睡,才會沒和咱們關在一起,沒凍著也沒餓著,還有皮衣可以穿——憑啥那群賊子對她如此特別?還不是用身體換來的?”

    瞧見這些萍水相逢的良善長輩臉劇變,鍾瑞不知所措,張惶地失去了平日的冷然。

    “狄,叔,不是那樣——”

    “你敢說你沒陪那個‘鬼眼’沙爾睡覺?你不是他的女人嗎?”

    “我不——”

    “你身上的衣裳是不是他給的?你敢說你跟他毫無關系?”

    刺銳的言詞傷得她臉色青慘,但她卻連一句反駁,溝否定答案都說不出來。鍾瑞只能不斷搖著頭,險些暈了過去。

    砰!一記右鉤拳凶猛的錯破空中,擊中了劉旺日向下頷。他整個人凌空飛出去,重重摔向另一邊。沙爾!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一見到對方殺氣騰騰的模樣,劉旺日發出害怕的尖叫,本能地用雙臂護住頭。

    “不!”鍾瑞馬上拖住他一邊的臂膀。“不要這樣。”

    “我要撕爛那個狗娘養的嘴巴。”沙爾陰目始終不離那團在地上蜷縮發抖的人體。

    “我要出去,拜托,帶我出去。”猶如溺水者抓住浮木,她牢牢攀著他。

    氣氛僵持了一會兒,他終於抱直她,在其他人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的注視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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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姑娘,求求你,多少吃點東西好吧?”朝勒孟抓抓頭皮,直裡直條的腦袋雖然著急,卻擠不出一招應付之道。“人不吃飯是不行的,尤其你身體還沒完全康復。”

    朝勒孟足足浪費了十五分鍾的口水,可惜的是,鍾瑞背著他躺在皮裘中,連回身敷衍他也懶。

    沙爾一只手搭上朝勒孟的肩膀,無言地命令他退下。

    鍾瑞根本不在意是誰來了,不過她連眼睛都沒睜,直覺地知道是誰。

    “絕食抗議嗎?”沙爾慢條斯理地詰問。“你在跟我抗議什麼?”

    鍾瑞懶得回來他。為了人絕食抗議?哈!抱歉,您老人家還沒偉大到值得我這麼做。

    她只是單純地缺乏食欲。盡管肚子早早就大唱空城計,依然提不起興致把食物送入嘴中。

    不過身後沒了下一步的動靜,倒叫她納悶。沙爾不像是那種事做到一半就前功盡棄的人,終於略略轉身想改變角度察看,雙臂便被人牢牢挾住,力道凶強得令她悶哼出聲。嘴唇方啟,他結實的唇瓣便堵了上來。

    “唔——”鍾瑞起初根本分不清那流人她口中的清涼是什麼;待喉嚨自主的蠕動,吞咽,方領悟他正在哺喂她喝水。

    他一接觸到她的軟唇就無法控制了。雖然她這麼不合作,努力想掙離他的懷抱,但沙爾豈是好打發的?他一只大手翻扳她的雙唇,固定在她的身後,火熱昂藏的男性軀體順勢將她壓緊。苦忍已久的欲焰熊熊燃了起來,他埋首在她滑膩的頸窩,舌尖輕觸微微悸顫的柔嫩……

    鼻端傳來癢絲絲的觸感,他睜開眼睛,察覺身上趴著一個纖細溫暖的軀體,均心修長的雙腿安然憩在他的兩股間。

    “嗯。”那頭散胸膛上的紅發似把活生生的火,將他腰間悸動的欲情煽燃睡境。

    眼底溢滿自己都毫無察覺的柔情,他將手插入她青涼的發絲間,讓它們一迎指縫間滑開,迷戀著這種簡單又親暱的動作。

    他昨晚把她累壞了。

    禁欲太久的身體一度又一度索汲著她的熱情,雙雙攀上連連璀璨摘峰。他在喘息間仍不停撩撥她,昨夜每一刻都是燒辣人心的挑逗,令她覓不得一刻的安寧。

    迅速地起身著裝,他低俯想替她披件衣服,不經意瞥見她的小腿,方悚然憶起她的傷。糟糕,昨晚他做過頭的忘了!匆匆照周賓教的方法替她上藥、包扎傷口,這才安下心。

    早上的晨霧成霜將一切蓋上薄江的銀色,景致在蒼美中有分道不盡的詩情畫意,令人心曠神怡。

    正當他弓身汲打木盆的水洗臉一細碎的女人足音從他背後驟然響起,他猛然回間。

    孫嬌娘,黑發蓬雲,半斂的眼睫下透著老練的妖嬈嫵媚,眼光就像看到肥魚的貓,貪婪凝視沙爾半裸結實的古銅色胸膛。

    “昨兒個可快活?”孫嬌娘心房可是漲滿膨脹的妒意。這還是第一次,聽見沙洋的帳棚中傳現那般銷魂蝕骨扣呻吟:一種人類有達歡快顛峰的表示。這使以外面解手的孫嬌娘立即慢下腳步,懷著滿腔嫉恨,她益發不甘鍾瑞從沙爾身上得到的繾綣纏綿。

    這女人在想什麼?沙爾心中警鈴馬上大作,雙眼依舊冷冷瞪著她。

    “你向來都是他們裡面最英勇的弟兄。”孫嬌娘見他毫無反感之色,便大膽的挨近人孤身體,以她豐滿的曲線進行挑逗。“我還沒有好好‘犒賞’過你,沙爾。”孫妖娘將她俏尖的雙峰頂端貼住他的臂膀,左右擺動,任誰都猜得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後面樹林沒有人會去。”孫嬌娘知以為是的在他身邊吳語呢儂。“走吧?”

    沙爾冷冷看著她,冷冷地笑,轉身舉步就走,一點也不戀戀。孫嬌娘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也只那麼一會兒,她馬上又追了上去,擋在他跟前。

    “你是在害怕會被旁人看見嗎?我保證那裡——”

    沙爾淡漠地看都不看她一眼,從她身旁擦身而過。孫嬌娘恍然知覺沙爾根本無意要好,惱羞得紅了一整張臉兒。

    “你是故意的。”她咬牙切齒,在不敢大聲肆喊情況下,僅能火得五窮噴氣吐煙。“最好別拒絕我。”她傲慢的抬起下頜。“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改變主意。”

    怎麼會有臉皮這麼厚的女人?“我對你沒興趣?”他投給她的眼光無聊又無直到,一副無法忍耐的樣子。

    “抱歉。”

    “我哪點比不上那個女人?”孫嬌娘不敢相信有人會對她的挑逗無動於衷。以往她只要把身體一貼上去,哪個男人不是全身酥軟?連小腳趾頭都麻軟了,怎地沙爾絲毫不受影響?

    “如果你不按照我的話做,我會大叫,到時把班納圖克引來,雙方都不好看。”

    沙爾憤怒又好笑,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被女人逼著上床。“你叫啊!”右眼銀灰色的眼珠益發澄亮,左邊相稱的黑眼慢慢沉贈,望之詭異莫名。

    孫嬌娘倒抽口涼氣,忘卻自己已袒裸半截雪乳。他欺前一步,她便連連倒退。

    “需不需要把許大個兒、賽小漢子、阿倪、朱仔全都叫來?也許班納圖克會想問問發生什麼事。”

    這是孫嬌娘頭一回聽見他說了這麼多話,現在她寧可他沒講,因為他的字字句句發生正中要害。

    “我、我不知道你說啥子。”不可能的,不該有人知道她除班納圖克外,還和其他男人勾上一腿。若傳人班納圖克耳中,不死也脫層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名。”他已意識到,孫嬌娘很可能會破壞他們的計劃。自己以前毫不把她放在心上,總以為她無關緊要;爾今爾後,他得好好壓住她。

    “你不會想讓班納圖克知道的,對嗎?”

    這次他轉身再走時,孫嬌娘沒再中前攔阻。

    沙爾給了她一記下馬威,也順便為鍾瑞報了一箭之仇。

    鍾瑞發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睡晚的。沒有人在經過“筋疲力竭”的一夜後,還能精神充沛地起個大早。

    頭好沉、眼皮好重、腰好酸、大腿好痛、小腿好痛,都顯示“運動過度”的後遺症。也難怪鍾瑞寧可死死地睡下去,當條豬都還比較幸福。

    一根羽毛在她肌膚上飄揚,舞也似地點過她第一寸肌膚,有點癢又不會善地勾醒她一根根細細的神經末梢。

    她本能地仰頭,輾轉反側。羽毛愈降愈多,呵得她渾身酥軟、嚶哼連連。

    羽毛驟離,令她不捨地睜開眼,赫然迎向正在侵占她身子的男子。那輕軟若羽的觸感原來是他細細密密撒下的吻。

    “你——啊!”欲發之語被他強而有力的愛潮淹殳;鍾瑞只能攀附他寬頭的肩頭,柔弱地任他帶領。

    許久。

    沙爾摟著氣息溫馴的人兒,品著她頸窩悸動的香氣。兩副身軀無言地融合為一。這種交換彼此氣息的寧靜境界比一場激烈的歡愛更形親暱,是種相互烙印行為。

    鍾瑞闔了眼,分不清心中雜亂的情愫。女人生來最悲哀的為莫過於此。一旦她初次的貞操被誰搶取奪拿,她的未來幾乎便就此命定——她不要!她不要喜歡他輕徐的愛撫、細膩的親吻;她不想習慣他溫熱的氣息、哉他柔似水的眼光。

    哈哈!柔情似水。鍾瑞終於肯定自己腦袋出了問題。

    不想他了,她該想的,應該是她的家人、她的母親、“倫哈卡員。”

    十八歲之前,鍾瑞不停質疑自己的身分。別人以她的紅發綠眼的外貌將歸於白俄民族;但她的衣著打扮、舉動思考,卻和其他中國人毫無兩樣。她常常在江邊一坐就是一整天,對著水中倒影發愣。

    她被養母鍾綺收養之前,在哈爾濱這個大城市東躲西藏,跟其他貧家小孩一起當小偷扒手。白晰小臉上的化妝品是污泥及灰塵,頭發又油又臭;髒得失去原先燦爛的色彩。但也是這種無意間的保護色反而令地逃過了人口販子的搜尋,不然只怕她不到十三歲,就要被扔入煙花柳巷,墮落此生。

    她這一生中感覺最親、也唯一敬愛的人也只有鍾綺,若非遇上鍾綺,鍾瑞她的人生只會一地墜落。

    鍾瑞永遠不會忘掉自己遇上鍾綺的景況——她那時十二歲,吃穿用的一切和街邊的狗沒啥兩樣。狗可以靠一塊骨頭啃完一天,可是人不行啊!新冬時分,哈爾濱街上積雪足有半人高,太陽散的不是熱度,而是徹骨徹膚的冰冷。她就和那些街孤童一樣縮在牆角發抖,牙關打顫,羨妒的眼不時跟著來來往往移動的人潮轉,一面又低首打量自己襤樓的衣著。

    那時,鍾綺停在他們跟前、歪著腦袋想了一想,然後取出錢袋慷慨解囊。一群小孩似爭食的禿鷹,沖向暗伺已久的獵物。他們之前就一直在等,等得下手的“冤大頭”;善良的鍾綺根本沒想到這一點,吃驚於圍攏過來持小孩如此洶湧且需要幫助。就見她手忙腳亂當“散財童子”時,其中於名狡猾的大男孩借機偷偷溜到鍾綺的背後。使勁一推,將她推倒在地。用力抽走她手中松開的錢袋不算,還欲拉掉她的腕鐲。偏巧那只金質腕鐲是鍾綺的傳家寶,所發她亦不甘示弱不肯松手,造成兩頭拉鋸的局面。

    鍾瑞眼尖發現到另一名男孩手持又硬又銳的長形石塊,劈手就欲往鍾騎後腦門砍去。在旁的鍾瑞尖叫一聲,沖上去發瘦小的身體努力掩蓋。其余的孩子見狀立即一擁而上,往鍾瑞身上招呼。直到幾個熱心的人跑過來幫忙,孩子們一哄做鳥獸散;大難臨時各自飛,留下鍾瑞一人負傷在地。

    鍾瑞每回想起來,就直發噱。她八成是走狗屎運,挨了一頓後,被害者鍾騎不但帶她去療傷,還對她愈瞧愈投緣,索性收了她當女兒,替她取了“鍾瑞”這個中國名字——“你在想什麼?”粗魯的大手扳正她的臉,沙爾追詰的口氣充滿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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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瑞受夠了他的反覆無常。“你管我。”剛才還是柔情蜜意的讓她差點陷下去,現在變臉如翻書,猙惡獰然。

    或許這就是沉淪的開端吧。在她眼中,他青筋浮跳的面容依然英俊得令她無法直視;既然他掌制住她的螓首令她別不開臉,鍾瑞索性閉上了眼。

    “你想逃開我?”收擾的巨掌緊攫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令她整張臉通紅。“休想,你醒著時只能看著我,睡著時只能夢到我。”他將唇湊近她耳邊,舔含那珍珠般小巧耳垂。

    “我不以為你有資格說這種話。”

    “為何沒有?我是主宰你的人。”

    “暫時的,而且是強迫的!”鍾瑞一心一意想駁倒他,壓根沒察覺自己正在做一件從沒做過的事——與人斗嘴。“充其量講,你只是‘正好’是我第一個男人罷了。”

    “正好?”這回他連鼻孔都在噴煙。他將視線往下移,突然在她小腹上,若有所思。

    “不,”她突然明白他在想什麼。“天底下不會有那麼巧的事。”她想從他身體底下逃開,一手下意識地撫向平坦的小腹。

    她還沒想到懷孕的可能性,天啊,誰來拿把槍轟她一彈吧!

    他唇邊掛起一絲冰冷的笑容。“很有可能,一半一半。”

    “閉嘴”。想到她受孕的機率,鍾瑞躁亂得無法思考一切。她抓起衣服就當著他的面穿戴,有什麼可顧忌的?她身上的衣服還是他一件件剝下來的。

    鍾瑞氣悶的走出帳外,絲毫不覺有人相在她身上的眼光。班納圖克的手下雖未曾動過她,但意淫的貪婪眼光可不曾少過。

    走得太急,她和迎面而來的朝勒孟撞成一團。

    “哎呀,姑娘,你小心一點,”朝勒孟搖頭,一邊拾起散成一地的衣物。

    “抱歉。”鍾瑞趕緊蹲膝幫忙撿拾。

    “你怎麼跑出來?”朝勒孟微張的唇中吐出低沉而清晰的警告。“快回去,班納圖克在看。”

    果然,那個蒙古首領和其他圍在一塊的人一般,手中拎著酒大口大口灌著,不時朝她瞥來。

    她頓覺毛骨悚然。“我明白。”她急速轉身,不敢再多擱一秒。

    當然,她的一舉一動全落人一雙雙眼中。

    “沙爾被那個娼婦迷得團團轉。”

    孫嬌娘嫉妒地看著鍾瑞從沙爾帳棚中出來。光憑方才從裡面透出的隱騷動及呻吟,白癡用腳趾想也知道他們干什麼。

    好家伙,拒絕她也就算了,還敢威脅她。孫嬌娘陰惻惻一笑,非給你瞧點老娘的手段不可。

    “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好在哪一點。”孫嬌娘又輕又巧妙地在班納圖克耳邊扇一記風。“有些事啊,總得親自‘體驗’才會知道。”

    “那女人是‘鬼眼’的。”

    “那又怎樣,你才是這裡的主兒,跟他借個女人玩玩又如何。”為達目的,孫嬌娘繼續鼓動她的三寸不爛之舌。“姐妹們不都和弟兄們玩在一塊,憑什麼她有特殊待遇?”

    “是不是我的錯覺?女人,你在挑撥離間?”班納圖克笑笑。“去硬上一個女人,搞得大家反目成仇,我何必。”

    原來這個大塊頭竟沒想像中好哄。

    “我以為你喜歡換個鮮嘗看看。”孫嬌娘還不放棄,往他耳朵直灌迷湯。

    “時機不對。”

    “這種事需要什麼時機?”孫嬌娘真不了解這個男人在想什麼。

    壓一個女人上床需要什麼時機?

    “嬌娘,閉上你的嘴,我會被你煩你。”班納圖克警告道。

    書香◎書香www.bookspice.com書香◎書香沙爾對自己之前從沒考慮到的可能性懊惱。懷孕?要是鍾瑞真的懷孕了,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做任何一件事之前都有承擔後果的心理准備,這回,他竟然給忘了。

    他試著用情欲糾纏她,自己卻早一步先陷入了。

    他不知道能和鍾瑞在一起多久?今天春天的冰雪雖然融得遲,但江道已流淌閃亮的雪水,原本堆積雪花的草原也在晴朗的陽光下照射下,化成流蘇似的綠意……

    無獨有偶的,為了閃避班納圖克的注意力而躲進來的鍾瑞,也在思念著牧場中的繁忙氣息。

    已經六個月了啊,南風撥翻草浪,馬蘭花綻妍吐芳。“倫哈卡貝”也該響起一片細碎不止的剪子聲。這段時光忙碌又快樂,人們用食料撫著綿羊趴臥在地上;羊群溫馴而乖巧,然後一只又一只有耐性地任人剪動,一撮一撮羊毛便掉在地上。集少成多,婦女們一袋袋收集,裝入粗布袋中,末了再用木棒捶打,在水流邊清洗。

    為什麼如此一個簡單的回憶。卻生卻得讓她想掉淚?

    她生氣地用手指抹拭發紅的眼眶,卻赫然發現它們是干的。

    她清楚意識到“他”正盯著她,她立刻背過去。她不會讓他看到自己失態的一面,讓他抓住她的弱點。

    鍾瑞僵硬地直起身子,聆聽他的一舉一動。

    沙爾站了起來,走到她身後,將雙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上,在她的發香中印上一吻。

    在她不及領會那的徐徐散開的情意,他已經先行離去。

    這是一種為時已晚的預防嗎?

    自從那一天後,沙爾便再也沒碰過她。鍾瑞口中緘默,心底下卻納悶無比。是嗎?像這種無惡不作的賊子會顧慮到被俘虜的女人不願意孕的想法,而壓抑自身的生理欲望?女人才該是擔心受怕的彼方,在男女關系下的錯誤後卻是她在承受……鍾瑞忍不住按住小腹,泛出一絲苦澀的笑。

    在她這種可能受孕的情況下,墜胎或生下孩子都是種錯誤的抉擇。這樣想會奇怪嗎?她不認為。墜胎的確是世人眼中“一勞永逸”的好辦法。若悄悄進行,尚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將一個女人所謂的“污點”清除得一干二淨。但這肯定會在她的心靈留下難以磨滅的傷痕,導致終身難以釋懷。

    但是——生下來呢?她會喜歡這個孩子嗎?孩子不就代表一輩子如影隨形的恥辱?別人又不會用何種異樣的眼光來評估?這個孩子將來會不會怨恨她,怪她為何要將她生下?

    想太遠了!鍾瑞。她提醒自己,並且訝異地發現自己心態的轉變:怎麼可能考慮到生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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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大早醒來,便不見沙爾及班納圖克等人。倒是孫嬌娘雙手插腰,八步斜跨,挑釁似地往她面前一站——此刻她正緊收下顎,居高臨下地睇視鍾瑞。

    孫嬌娘等著她一抬起臉,手中的皮鞭便飛飆揮向那張極不順眼的臉皮。不料鍾瑞連眼皮都也沒掀—下,更別說抬起臉。

    “***,給我站起來。”手中皮鞭虎虎生風,發出刺耳的叫囂,聽人鍾瑞耳中卻是萬分無聊。

    要殺要剮就盡管動手吧,人要活是一條命、要死也是一條命,至少死在年輕貌美是地不會做個“老鬼”。鍾瑞無趣地托腮,依然不肯賞個眼過去。

    孫嬌娘不覺氣結,氣過頭後反倒笑了起來。

    真夠無聊,鍾瑞挖挖耳朵,終於擺出一副“洗周恭聽”的臉孔。

    “真格的,我孫嬌娘一生中沒佩服過幾個人,但是很欣賞你的固執。”她降下音量。“你是不是還想離開這裡?”

    鍾瑞馬上直起耳朵,豎起全副注意力。

    “你想說什麼廣她依然保護戒心。

    孫嬌娘舔舔下唇,猶如嗜血雌虎。“換個地方談?”她努努嘴。

    “無憑什麼信你?”鍾瑞反應也很快。如果說孫嬌娘會乘她一備時捅個一刀,她是不會太驚訝的。

    而且她還比較相信會發生後者情況。

    孫嬌娘也知道敵人在猜忌什麼。“哪,”她從腰際摸出一把武器——“我猜這應該是你的。”

    鍾瑞驚訝莫名,但仍伸手接過原本就屬於自己而被沒收的武器,收下倒升起一分信心——孫嬌娘行動雖可疑,聽聽卻無妨。

    “我看得出來,你是不屬於這裡的,你留在咱們身邊沒好處只有禍害,不可能處得愉快”。躲在帳棚的後方,孫嬌娘一開口便直截了當說道。

    “……”鍾瑞靜待下文。

    “我要你走,而且我願意幫你。”

    如果說此刻天塌下來,也不會讓她更啞口無言。

    她不信是對方轉了性。孫嬌娘是包了什麼禍心?鍾瑞瞇起眼冷冷打量,試圖看穿她的想法。

    “我想得到沙爾的全部注意力。”一點也不害羞的,孫嬌娘大膽陳述著心中的。“有你在,我是無法下手的。”

    下手?好聳動的說法。孫嬌娘你喜歡沙爾?她輕擰眉心。就她所察,孫嬌娘的確常若有似無地對沙爾賣騷弄首。思及這種可能中的可能性,鍾瑞整個胃突然漲滿酸意,縮成一團。

    “怎麼樣,你到底答不答應?”

    瞧孫嬌娘口氣急切,想必對沙爾覬覦已久。

    “你不覺得一槍把我結束掉更快?省得羅嗦。”鍾瑞事不關已地建議。孫嬌娘眼睛一陰,馬上又恢復春花淺笑。“我像是那樣的人嗎,別說笑了,咱來談正經的。”

    “你打算怎麼幫我?”鍾瑞冷冷問道。

    “他們後日才會回來。”孫嬌娘指的是外出的男人。“你趁今晚兒走最好,沙爾也只留兩個人下來,我自會想法子擺平他們。馬、糧食和水我都會備齊。”她一口氣說完好的打算。

    鍾瑞真的很想相信她,孫嬌娘的話燃起她沉寂已久的希望。“我如何知道你在唬人?

    “那你只好賭賭看了。”孫嬌娘站起身,哼道:“不信老娘的千方百計就拉倒,信的話你午時分在馬槽那兒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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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深沉,新月彎亮。

    一匹半大不小的青澀母馬、一袋重量頗沉的糧袋,孫嬌娘將許諾的東西交到她手上時,鍾瑞心中猜疑頓時消弭半分,但仍留半分提防。

    “謝謝。”鍾瑞微勾唇線,對孫嬌娘丟下這麼一句,十足欠乏感激之意。

    她帶了一件男性的皮裘,又大又寬又暖和,當做斗篷披在身上。

    那是鍾瑞最後一刻的臨時起意,她要這件沙爾的皮裘沒有其他什麼意思……習慣而已。

    習慣那份溫暖,像他覆蓋在她身上的體熱;習慣那股淡淡的男性麝香,在熱情的纏綿中,一直都充斥她的鼻端……

    “你從那個方向走最快。”孫嬌娘指著。“再過去就能見到一片林子,林子穿過後再走上一日的路程,就能看見天侖山。”

    鍾瑞微微頷首,馬韁一勒、馬蹄一點,迅速踏人夜色之中。

    孫嬌娘偽戴的微笑馬上消失無蹤,柔荑微揚;幾條鬼鬼崇崇的影子馬上從附近矮份中跳出來、林樹桿後閃出來。

    “這樣做真的可以?孫姐?”較年輕的一人開口,眼底摻雜著不確定及期待。

    “我說了算。小賽,我瞧你對她興致也挺高的不是?”孫嬌娘鼓吹著。“許大個兒和朱仔都先過去了,你再不走就落後別人了。”

    賽小漢子這才拔足。

    一切都很順利,孫嬌娘滿意地想著。那個紅發妓女以為她孫嬌娘會如此輕易放過她?門都沒有!哼,若不是礙班納圖克及沙爾,鍾瑞早被她收拾得一片骨渣都不剩,遑論其他。

    所以孫嬌娘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鍾瑞走,而且“走”得非常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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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這端鍾瑞正快鞭策馬,不久就抵達了指點的地點,她毫不猶豫地騎了進去。這林子是密密麻麻繞著河兩岸長,春天茂長的草葉密得形成了自然屏障。

    好久沒這樣騎馬了,她略喘地翻下馬背,將馬系在河旁樹邊。輕身縱跳,躍放葉蔭林影中。

    身形穩靠在樹桿粗枝上,深色皮裘悄然覆蓋,她和夜色融為一體。

    沸騰的馬蹄聲愈來愈近,包括夾雜的喧囂叫嚷。

    “咦?”

    “她人怎麼不見了?”

    月光讓她辨認出了那四家伙的輪廓體型,耳朵更不曾錯過一絲交談。

    “往那看看。”

    “會不會是孫姐說錯了?”

    “怎麼可以,她分明說那女人是往這個方向逃來,這還是她指點的,會錯到哪去。”一個顯然是帶頭者的男子大聲說道,駭得幾只棲眠在枝上的鳥兒振翅嗚叫,發出清晰的騷動聲。

    “孫姐說來也真好心,還出計劃讓咱們嘗嘗外國妞。”此話一出,暖昧的吃笑轟轟冒出。

    “據說外國妞奶子很大。”一名嘴巴笑成一直線的粗用手指在胸前比劃,劃出兩個大大的圓弧。“很大。”

    笑聲又稀稀落落響起。“忍耐一下,阿倪馬上會把那婊子帶回來。”

    變態加三級!鍾瑞咬牙切齒,壓抑沖。一雙綠眼由樹葉遮掩的空隙間望出去,靜觀下面的一舉一動。

    “其實女人吃起醋來,心也夠毒的。”另一個人又道。

    “也是,誰叫‘鬼眼’一直對她視若無睹。”帶頭的男子道。“記得那時咱們怎麼打賭?”

    “怎麼不記?孫姐就算光著身體在‘鬼眼’面前搖屁股晃奶子,還不如擺堆金沙在他眼前,更能引起他注意。”

    “要我說,‘鬼眼’是被那女人迷倒啦。”他的同伴發出嗤笑道。“這家伙!我本來還以為他對女人!‘那個’不行,班納圖克那時要挑個娘兒們送他,他都不曾答應。喏,桃花啦、小香啦、阿杏啦氣得眼紅發女人氣得要命,並不只孫姐想把她除掉呢。”。

    “‘鬼眼’也怪就他,一個女人而已,卻把她當佛祖菩薩供著。那女人受傷的時候,氣得像什麼似的,瞪給孫姐瞧的眼光……噴噴,如果不是班納圖克出面調解,孫姐小命有九條都不夠死。”

    “說真的,‘鬼眼’找到這個女人被‘搞’得一塌糊塗的屍體時,表情一定很精采。”

    “他活該,如果當初他不獨霸那個女人,咱早就可以好好一番了。”

    她心中一悸。什麼意思?如果她不是沙爾的女人,下場會是——“我沒找到她。”奉命前往尋人的阿倪返來。

    “怪了,我只在一棵樹旁找著她騎的馬。”他滿臉困惑。“太奇怪了,沒道理她會下馬。”

    砰!

    二顆子彈不知打哪轟來,穿過阿倪張大的嘴;血若噴泉從他後腦灑得一地,中彈的身軀順著子彈射擊的力道往前撲倒。

    說得好,她當然沒道理就丟下馬。鍾瑞呼了口氣,還好她隨身都帶著槍。在槍聲響起的同時,鍾瑞身輕如燕順樹溜下,轉眼又躲人其下矮從間;看得其他三人目瞪口呆。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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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10:08: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們根本沒想到會有這種突發狀況——對方是個女人——女人耶!只會哭哭啼啼、拿來洩慾的工具,竟會如此反抗偷襲,撂倒他們的夥伴。

    勝負是一瞬間的事,而倉皇則是致命的武器。鍾瑞以肩背著他,沒料到撞擊疼痛令她咬下唇,原本沖馬過來的賽小漢子眼當見,恐懼地想勒緊韁繩,卻已尺步矣。

    賽小漢子方跌下馬,許大個兒亦開槍射擊,辟哩啪啦地將子彈射得滿天開花,好不精彩。可惜許大個兒手軟加上心亂,神經無形又拉繃到極點,百發百不中,可是也夠鐘瑞受的。

    她伏身趴在地上,等著這陣槍林彈雨掃過。

    咻!

    鍾瑞悄悄睜開一隻眼睛。

    咻、咻、咻咻咻咻。

    「操!」沒子兒了。這個事實閃進他腦海中時,鍾瑞精確地扣下扳機,讓那句髒話成為他的遺言。

    鍾瑞十分靈敏地直起身子,而後頭卻傳來槍膛振動的聲音。

    「不許動!」

    鍾瑞小心地屏住呼吸,左手十分緩慢地仰斜往後伸直,捏住皮裘尾端末角。她的長銃槍,已不及再藏回隱密的披風底下。

    她斜睨眼角側光,偷覷他逐漸逼迫的步伐,在心中默默計時。

    「把槍放下來——不,你把槍舉高、舉高!舉到我看得見的地方,槍口朝上。」綽號朱仔的傢伙歇斯底里地喊叫。

    鍾瑞按照他的話做。「是孫嬌娘叫你們來的?」她語氣平靜地點出事實、「不要晃那把槍,不准晃那把該死的槍。」牛仔被一連串的措手不及嚇得六神無主,握槍的手顫抖個不停。

    「是孫嬌娘叫你們來的?」不得到答案她絕不罷休。

    「對。」牛仔肥肥的嘴唇一開一合。「對,對!」他像被逼到極限大叫。「你殺了他們,你殺了他們。」

    鍾瑞不吭氣,明白他的脾氣已被惹起來。

    「孫姐沒說你這麼難纏。」牛仔念出一陣串穢不堪言的髒話。「她說得太簡單了,還跟我們保證一切都會順利……」他邊說邊搔頭,難以置信。

    一切都會順利?孫嬌娘的「安排」果然不同凡響,轟轟烈烈。

    「……沒關係,你這潑婦居然敢害死我的朋友。你以為我們不敢嗎?回去後全部的兄弟都會上來。大家會玩得爽爽的,沙爾也救不了你。」

    「沙爾?」人在憤怒中還一直說話,氣氛高漲的程度便熾得更快,這點對她很有利。「這又關沙爾什麼事?」

    「先前沙爾太自私了,沒有一個女人不是營裡的弟兄一塊共享,沒道理你可以例外。呸!」朱仔注意鍾瑞整個人呆在那兒,以為她被自己的一番話嚇住了,不覺從恐懼中浮出一絲得意。「別擔心,婊子,大爺咱們絕對會好好補償你、疼愛你。」

    哇哈哈哈!鍾瑞往上翻個白眼,真虧牛仔這番話還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現在你把槍往後,放手鬆掉。手舉高,讓我看得你的動作。」想在僅靠月光照射的夜中盯準標的物的確不太容易,無怪乎牛仔會下此命令。

    槍「鏘啷」一聲從她手中滑放,發出倒置在地上的震動。

    「咻!」鍾瑞左手抽起在肩上的皮裘,張掀力道成風,迷亂了人的瞬間視覺。朱仔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隨那團星拋物線的黑影晃動,一個失神就將槍口挪了寸許,待再回頭,已來不及。

    「啊——」受驚的喊叫被飛切過來的匕首生生砍斷,在空氣中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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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兒有些微顫,鍾瑞依然鼓足勇氣,俐落地將匕首從屍體的喉嚨上拔出來。

    大量的鮮紅順勢淌泊出來。

    忍著點,鍾瑞,別把這當人瞧。他是個畜牲!鍾瑞緩緩吐出納息,依然擋不住我那股噁心的暈眩。她忍不住跑開,半靠著一棵樹幹,彎下腰就嘔了起來。

    我殺了人。

    吐盡胃袋中的東西,鍾瑞仍無法制止乾嘔。

    我殺了人,我殺了人,我殺了人,我殺了人。

    抓嵌入樹皮的手指發白,還微沁出血絲,鍾瑞的侯嚨滾出可怕的乾澀嘔吐。她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她終於虛軟地倚著樹幹癱了下來。

    她殺過狼、她殺過野豬、她殺貂狐豹鹿,以為這次雙手再沾血腥沒什麼大不了;更何況這群盜匪是泯滅了人性,和那些禽獸毫無差別——她錯了。

    老天啊,她一閉上眼皮就能看到張張血淋淋的人臉,橫衝直撞而來。太陽穴上冷汗涔涔,再抹去也是枉然。她從不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了結人命。

    「我要回家……」發白的唇瓣間吐出幾不可聞的啜意。  「我要回家……」

    喃喃自語數來回罷,鍾瑞方逐漸回神,宣洩出—串歇斯底里的笑聲。

    為什麼她會落到這等境地?

    問天,無語:問自己,更無解答。

    馬兒是最駭聞到血味的,早在人閃彼此戰爭時落荒而逃。她身形蹣跚而舉起步伐,向掛在天邊的月兒遙望一眼,祈求自己能走對回「倫哈卡見」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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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納圖克一夥人離開營地前一晚,已擬定夜襲闕氏「天關」的計劃。酒足飯飽之餘,男人們圍在一起討論。

    名義上是討論,其實都是班納圖克在發號施令,分派任務。

    「高三、高四傳了消息回來,他們將在『天關』莊子後右小門那兒接應咱們。天二更梆子敲完巡更,咱們就可以先到那兒等著。」

    班納圖克看著部下。「小紀著七、八個人過去。」

    「知道了。」被點到名的部下立即回應。

    精明聽眼露出一絲讚許,手指再度指著繪製甚詳的草圖,輕敲一點。「這兒的庭園埋有守衛及機關,佔地最廣,往大後門必先過此關卡,才能到達屯糧倉。沙爾你和王大伙十個人,不舉火把候著,看見高三起的暗號再行動。」

    「中庭是女人小孩居住的場所,戒備亦最嚴密,旁兒有一棟『寧幽居』,闕家的老頭就睡在這裡頭。每兩個時辰交一次班,早上五點起便開始有人起床活動,準備早上的幹活兒。阿伍和朝勒孟……」

    聽著聽著,沙爾這才瞭解班納圖克多年來未曾失風的原因。

    周詳的計劃加上心狠手辣——想不成功也難。

    班納圖克人夠聰明也夠小心。這種行動乃是沙爾加入他們後首度參與,也算得上是種對沙爾測試。除此之外,班納圖克還特地將屬於沙爾的人力逐一分散,和自己的部下搭合成組,以方便做監控工作。

    「……事成之後,咱以口哨為暗號,像這樣班納圖克鼓起腮幫子吹哨示範。」所有的人聞聲撤退,在十五坦克遠外黑潭會合。「

    「老大,那咱們抓的那些廢物什麼時候會派上只場?老拖著多麻煩?」另名尖嘴猴腮的傢伙提出質疑。

    安靜在旁聆聽一切的周賓,一眼瞥到朝勒孟激動得握緊的拳頭,一副想衝上去拚命的模樣;他不動聲色伸手至朝勒孟腰後,牢牢按住他穩穩坐定。

    也不能怪朝勒孟失控,聽聽這些強盜如何草菅人命。廢物?商隊那些人和他們都一樣是人,一樣命只有一條,他們卻用那種視人命如糞土的口吻在高談闊論。

    聚會散罷,沙爾心事重重。不但沒有回去休息,反而躍上自己的坐騎,吆喝它加快步程。

    他不敢回去,怕看見鍾瑞的熟睡臉龐,今夜他最不需要的便是這般一觸即發的脆弱柔情。

    周賓從未見過沙爾顯得如此孤獨而脆弱,這是他們那個一向冷峻無敵的首領?

    他為了那名紅髮的俄國女子改變太多。

    身為一個朋友,周賓當然是喜見沙爾再度凡心怦動,會注意到女人——但,為什麼是這個時候,為什麼是在這種情況下?

    「咱們的『耳朵』聽到了班納圖克的打算。」

    「耳朵」是沙爾派去監聽班納圖克在夜裡帳中動靜的人,每晚皆然。

    沙爾挑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商隊的人要被拿來當肉盾。那天晚上雙方一開打,便將他們五花大綁推到跟前,乘闕家槍手掃完第一排子彈,發現錯誤時,他們再蜂擁而上,以佔先機。」

    這招夠毒、夠辣、夠腥、夠狠!

    難怪班納圖克先前會同意沙爾的說詞,留下那些人的命——因為他打算的「後續」更絕!

    「沙爾。」周賓安靜地催促。「是該做個決定的時候了。」

    夜風平白捲起,樹葉發出磨蹭的悉卒聲音,沙爾夜色半掩下的表情更為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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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闕家「天關」這個封號並不是平空而來的。北大荒中火力最足、槍彈最多、門戶把守最嚴格的闕家,曾五次打退來襲的流匪,實力堅強自不在話下。

    三大牧場各有千秋,闕家特色在於年年豐腴的農收,不但自給有餘,尚能分賣給「倫哈卡貝」、「雙星」等大大小小的牧場做急用。闕家就此為根本,方發達成如此龐大的規模。

    在東北中,一斤高梁比一斤金沙更為珍貴,也難怪闕家仗著其豐盛的農收可以雄霸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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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砰磅!

    「哎唷!」很顯然,有人跌跤了,還摔得不輕哪。

    沙爾反射性的回頭,正好瞥見王大此刻頭下屁股地趴在地上,週身上下拍起一陣灰塵——「他娘——」王大欲破口大罵的聲量被一旁的同伴一掌摀住,這才想到自己身在何處,悻悻然地住了嘴。

    沙爾懶力量再看他的烏龍樣,並開始懷疑班納圖克若總是帶著這群菜鳥,是如何縱橫肆虐於北大荒邊界。

    闕宅主屋佔地的近約半頃,亭園橋閣造得富麗古典,一點也不亞於關內建築。當然,尚水包括屯糧倉庫、武器庫、牧羊場及馬廄等……

    沙爾同其他人一樣,躲在充滿黑影的角落等待這號火把焰光——高三的暗號。

    班納圖克躲在正門處,押著商隊的人質伺機而動。

    王大是個耐不住性子的人,時間一分一秒溜掉,他的耐性也一點一滴流掉。

    「我操,高三暗號來了沒?」

    「還好。」

    「怎麼回事!」王大的耐性就將失控時,一邊的小嘍囉忽然發現狀況有異,趕快拍他肩膀,示意他注意。

    「暗號來了!」

    細微的口語一聲傳一聲接下去,氣氛頓然拔張,空氣中有股蓄勢待發的味道。

    「我們過去,快!」

    每個人都跟在王大後頭,閃閃躲躲;像群躡腳的耗子,為了即將到口的美味而吱吱喳喳叫個不停。

    哈哈哈哈!哇砰!他們成功了。還虧這些闕家人自認為他們「天關」的守衛最嚴密——也不過爾爾嘛,什麼「關外第一關」!嘿嘿,碰上他們還不是全部沒轍?摸進這個地方,比吃飯喝水還簡單。

    愈往下想,王大臭屁的情緒就高昂起來,幾乎要抬頭挺胸站出去。

    人人都亢奮得很,直到一種耳響、整齊劃一的金屬扳機扣下的「卡嚓」響起——「不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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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火炬照亮一張張棄滿英勇正氣漢子的臉,有的嘴邊掛著勝利的微笑,有的眼底則寫滿對這群強盜的憎惡……

    識時務者為俊傑——尤其是別人把槍口對準在你鼻端的時候。

    這群強盜的周圍密密麻麻地站滿了闕家的守衛,眼兒明亮、精神百倍,顯然早恭候多時。

    為乎者是個頎長偉岸的精壯中年漢。「把身上的武器統統拿下來。」他指使著,槍口依然端地動也不動,顯示他用槍的純熟程度。

    又恨又不甘心,每個強盜依然乖乖照辦。

    一行人被帶往中院。在那裡,赫然有一堆人跪在那兒——是班納圖克和其他盜匪,大氣喘敢喘一下的——因為旁邊還有好幾具血淋淋的屍體,為殺雞儆猴的示範。

    班納圖克慢慢抬起五官扭曲的臉,狼狽且佈滿血絲的眼珠的瞠得好大好大,既不甘心又不服輸,猶如掉入蜘蛛的蟲子,連掙扎地餘地也沒有。

    看見最後一批手下亦被繳械擒來,班納圖克便知道最後一絲生機也沒了,臉色不由得更加難看。

    「我就知道,」他咬牙切齒、憤恨難平。「我早該知道你沒安什麼好心眼,我不該信任你,早該將你一槍斃了。」

    被指責的人慢慢走了出來,一黑一銀的瞳眸放出冰冷冽寒的光。

    「虧我還信任你,搭你的肩將你當弟兄——呸!」班納圖克還用力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其他盜賊紛紛哄噪,惡狠狠的眼光全投向以沙爾為主的一干人,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安靜!」闕家守衛馬上趕來鎮壓,強押著他們往地牢方向走去。

    所有人之中,班納圖克得最為激烈。也難怪,他的江山等於就此毀於一旦,而他的命恐怕亦不知過明兒早晨。

    「沙爾,『鬼眼』沙爾!」班納圖克豈真會乖乖束手就縛給關起來?只見他左一個橫勾腿,右一記狠拳,虎虎生風的勁道果真令他人無法近身。「你這個婊子養的孬種,來和老子單挑啊!別縮頭縮尾藏著,像個小娘兒們。」

    班納圖克就見沙爾頭一別,逕自在低囑周賓及朝勒孟。他火大了!什麼意思?沙爾當他講話在放屁?氣不過後他臂膀肌肉一鼓,奇跡似的掙開兩旁挾持他的人,紅著眼劈手槍下三把獵槍——「砰!。砰砰砰砰——」

    結果他還來不及開槍,已有人搶先一步向他射擊。

    班納圖克張大了眼睛,先是垂眼瞪著胸口多出的彈洞,然後毫無預警地頹然倒地。

    「………十……八年後又……又是一條好……漢……」嘶啞的誓言充滿無可奈何,卻又死不認栽的語意。

    龍頭一倒,魚蝦便兵潰如山崩,其餘的人個個噤若寒蟬,比綿羊更乖順。

    「帶走!」開槍將班納圖克擊斃的闕家頭子闕永言下令,接著便轉向原本受狙的標靶。「沙,你沒事吧?」

    沙爾輕輕點頭。「我很好。」

    「他居然敢放冷箭!王八羔子。」正主兒沒發飆,一旁的朝勒孟已忍不住忿忿開口。「找死!」

    「大家都累了吧?請隨老漢進來歇息。」確定沒有漏網之魚逃掉後,闕永言終於重拾主人的身份,邀請沙爾一行人進屋休息。經過大半夜的折騰,闕家也是累得人仰馬翻。

    「是啊是啊,請在『天關』多休息幾天吧。若不是你們這自衛隊的幫忙,闕家恐怕早遭大劫。讓咱們盡番小小心意。」闕大嬸也幫著丈夫留客。

    這是真的,若不是外神通內鬼,沙爾使出計中計,布下天羅地網,班納圖克又豈會自動送上門?這可是天大一件事——作惡多端的強盜集團被破擒了,闕家免遭一劫。北大荒不必再躲在驚恐的陰影下。天啊,一舉三得。

    「不了。」沙爾婉謝了,他尚有掛心之事,比目前的休息更重要的。「請你們看好那些賊子,我們會馬上派人來處理。」他又回頭吩咐。「賓,你跑一趟『倫哈卡貝』,叫克裡夫及尼克來處理這些人渣。朝勒孟,你隨我回營地,事情可尚未了結,那兒還有餘孽未盡。」

    「知道了」。周賓在心中估計著由「天關」到「倫哈卡貝」近一日的騎程。沙爾說得對,此刻不是休息的時候,還有許多事得辦。

    沙爾一心一意想趕回那窩強盜的營地,將其他人一一解決,把鍾瑞接出來。

    沙爾不擔心狄家商隊,他知道闕家會好好照料;他也不擔心地留守營地和盜匪相處一窩的部下,他知道他們會有足夠的能力自保。他擔心的是——為什麼從剛剛到現在,他的眼皮抖個不停,心跳得如此急遽?

    鍾瑞!

    此刻鐘瑞早巳奔逃到無僻的山林之間,而沙爾仍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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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倒在地上,倦了,累了、也麻木了。

    父親父親,陪蘇蒂玩嘛,講紅色大鳥的故事!

    「不是……」

    那不是紅色大鳥啦,是火鳥。火——鳥。

    真的嗎?父親,真的有火鳥存在嗎?

    有,當然有。而且我還希望你們傚法火鳥不死的精神,從火中再度重生,遇見再大的困難也不怕。

    眸茫茫盯著澄藍的天空,正急速擴散的那道旭日陽光。

    而,鍾瑞自己也不曉得在看些什麼、在期盼些什麼?

    畢竟,火鳥是神話、進稚語、是虛的、是幻的就不是真的、實的。

    曾聽老一輩的人說過,人將死前,往事會一幕幕像剪影戲似的,浮光掠影般躍上心頭。

    如果真的有火鳥,那麼父親及母親就不會擔心他們這群孩子遭到父親元配——妮妲夫人的毒手,而急欲將他們送出俄羅斯疆土避難,卻導致一家人四分一裂!

    如果真的有火鳥,那麼自己在被鍾綺收養,重新擁有了父母及家人後,是不是該重新學會擁有希望,不再是夜夜夢靨?

    如果真的有火鳥,那麼她是否不該有這種被人俘虜,逃亡時還慘遭人追殺的遭遇?

    「克裡夫……屁克……」她無意識地呢喃著每個人。「娘……凱瑟妮……」

    總在心頭牽掛著什麼,告訴自己不能就此認輸,不能覺得脆弱、想哭。

    「沙爾……」為什麼她竟在思念那名該千刀萬剮的惡棍?玷污了她的清白、囚了她的自由後,此刻她竟想再見他一面?

    錯覺吧?一定是。

    正待緩緩合上眼睛,一陣清亮的鳥鳴又抓住她的注意力。

    然後,她猝然睜大眼睛。

    大橘彩的金雲間,在絢爛的黎光中,一道輕柔優雅的飛影乍然攫住鍾瑞全副心神。

    火紅的鳥影從容的拍動翅膀,劃破雲霄,流虹般帶著一道燃燒的金焰。忽上忽下,或左或右,燦爛地可奪去人心魂。

    「火鳥……」

    彷彿聽見她的喃喃呼喊,鳥影驟然更方向,筆直俯衝而下,其氣勢就像要將整片寰宇一分為二!

    「啊!」鍾瑞本能地閉上眼,靜待了片刻才敢再睜開。

    天空依舊一片清澄,連雲彩也淡了光華,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一陣穩定的腳步聲靠近,夾雜著馬蹄聲、笑語聲,末了是一記驚呼。「爹啊,有個人——躺在這兒呢。」

    還好不是說死在這兒。鍾瑞諷刺地暗忖。或者她本來是想那樣說的?還在胡思亂想,一張清秀討喜的臉兒便映入視線中。

    「耶,你活著哩。」她直率地就這麼嚷出口。

    「因為我只是『躺』在這兒。」

    小姑娘挺坦白地紅了臉。「對不起,剛才我是想偏了。你起得來嗎?你漢話說得可真溜哩。」

    「好了。」一雙粗糙的大手輕輕地扶她坐了起來,一名黑鬍鬚的布衫漢投給女兒一眼,示意她來幫忙。「姑娘,你還好嗎?」

    見鍾瑞口燥得用舌在潤唇,布衫漢急忙將水壺袋遞上前。

    「謝謝。」鍾瑞貪婪地將水袋的容量席捲一大半,終於才又找回幾分氣力。

    紅唇微微斜勾,鍾瑞終於確定她今年肯定是流年不利,否則自己怎麼一天到晚被人撿來撿去?

    「這裡是哪?」她甩甩頭,努力搖掉殘存的虛軟。

    「天侖山的矮樹林。」黑鬍子很快地告訴她所在的方位。「瞧見沒?掩爺倆是住在那兒的。每個人都喚我黑鬍子,而這是小女,姑娘又是何方人氏」?

    鍾瑞不答反問。「這兒離『倫哈卡貝』有多遠?」

    「快則三天,慢要五日。」黑鬍子回答。

    好個孫嬌娘,居然還誆她只需一日半載便可抵達「倫哈卡貝」。這下可好了!

    「姑娘要去哪裡?」黑鬍子溫和地詢問。「若不嫌棄,咱爺女倆送你一程可好?」

    奮力地站起身,鍾瑞只覺得陽光是那麼地耀眼她開始相信火鳥的存在。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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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10:09:2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小姐回來了!」

    「瑞小姐回來了!」

    「倫哈卡貝」上上下下都充滿了又驚又喜的氣氛,人人都放下手邊的工作,趕著列隊來迎接她。

    她難怪,鍾瑞可算是死裡逃生才重返家園,怎麼不值得慶賀?更何況鍾瑞雖然都冷著一張臉,卻是個極有責任感的好主子,大家盼她回來都盼得急白了頭髮。

    「倫哈卡貝」今年可謂是充滿傳奇色彩。先是死裡逃生的白家二少色白奇哲,不但毫髮無傷的歸來,還帶回了金髮藍眼的新娘紅雁。更令人意外的,紅雁竟然就是鍾瑞以為早巳生離死別的小妹;再加上聞風尋親而來的兄長——尼克及及克裡夫,他們家的孩子在十多年後,終於在「倫哈卡貝」團聚。

    鍾瑞覺得恍惚,這一切來得如此快,令人不敢置信。和激動無比的尼克相較起來,她便顯得冷靜得過於他們本是俄羅斯貴族之後裔,卻礙於中俄混血的身份不容於斯。就在他們準備避禍至中國途中,一樁意外讓他們分散,十多年後才終於得以重新相聚。

    鍾瑞注視著哥哥的明亮金髮,以及那截藍不同。

    「我沒有想過還會再見到小妹。」追憶過往,鍾瑞仍覺是夢靨。「我親眼看見她掉下山崖……」她不由自主地渾身輕顫。「是我的錯……我一直拚命地拉扯韁繩,想把馬車停下來,可是卻沒有想到那反而造成緩衝力。凱瑟妮一直哭,也爬到前面……就……」她痛苦地呻吟也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就那樣衝落下山崖。快得我什麼都來不及做!什麼都——」

    「夠了、夠了。」尼克眼眶濕紅,緊緊摟住她。「不是你的錯,蘇蒂,那不是你的錯。」天啊,她這些年來就一直這麼的背負著罪惡感嗎?

    她在兄長的懷中哭得像個嬰兒。歉疚及驚恐在她心中一直蟄伏,無處宜洩,此刻方如共似的一併爆發。

    「我輾轉地流落到哈爾濱,除了想辦法活下來之外,就一直在探訪你們的消息……」鍾瑞拭去眼淚,輕描淡寫地不願提及過往的街頭生活,只簡略地描述自己被鍾綺收養後發生的一連串。

    「哥哥沒有好好保護你們,讓你們受苦了。」尼克輕柔地親吻鍾瑞的臉頰,表達出無限的疼惜。「其實在你們被發狂的馬兒用車給拖走的,我和大哥還拚命追了好久,但人又怎麼可能追得上馬呢?最後我們才決定去找外祖父。這些年來,我們不斷尋訪你們的下落,但卻都像斷了線的紙鳶了無音訊。我們走訪了每個部族的蒙古部落,走遍了邊境的每寸土地,都探不到你們的下落……雖然不是說放棄,可是……」

    「我瞭解。」鍾瑞平穩的回答。她是真的瞭解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觸,她這幾年來,她不敢奢望老天爺會讓我們重聚一堂。

    「克裡夫辦完事就回」倫哈卡貝「,他看見他們一定樂呆了。」居然親暱地摟著她,兄妹倆在星空下笑成一團,筆墨都難以描述那種天倫重會的溫馨。

    「哥,你和大哥現在在做什麼?做生意嗎?」鍾瑞很自然地問。

    「才不呢,我和在夫天生就沒那種商業細胞,我們是為疆界自衛隊工作。」

    綠眸流露出無限訝異。也怪不得鍾瑞有這種反應。這疆界自衛隊長年都在北大荒四處東征西討,以逼退一些想侵佔欺凌邊區的俄國人,土稱「炮勇」,可說是北大荒的守護神。

    這群邊境的硬漢雖未受國家的栽培,但個個驍勇善戰,且忠心護國。北大荒的居民對這些「炮男」有著十二萬分的敬意,還經常幫著解決一些衝突。在孤絕冰冷的冬季中,他們必須站在邊疆的最邊端,以防敵人人侵。

    「怎麼會?」光憑他們金髮藍眼的俄羅斯相貌,那群「炮男」怕不早搶起槍口對準他們的腦袋,又怎麼會允許他們的加入?

    看穿妹妹的疑問,尼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才道:「當初那些弟兄一照面,我和克裡夫的確差點當場就被人作掉。是外公一再當我們是金髮白膚,可是骨子裡流的卻是中國人的血,而且留我們下來算是……算是……」他絞盡腦汁,搜尋恰當的字眼來加入自己欲傳達的內容。

    「知已知彼、百戰百勝?」鍾瑞很善解人意地幫著搭上一句。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還有一句,叫做——叫『以毒攻毒』。」尼克指著自己的臉。「有時候,這在俄羅斯是最好的通行證。」

    「哥!鍾瑞倒抽口氣。尼克的意思該不會是……他們都在做反間諜吧?那種工作危險性奇高!

    尼克故意裝成沒留意到妹妹憂鎖的眉頭。「別擔心克裡夫,他只不過去闕家一趟。幾天前,有盜匪想夜襲『天關』,可被我們逮個正著,現在搞不好舉行慶功宴哩。」

    「盜匪?」敏感的字眼不經意痛她心底脆弱的一角,尼克亦有所覺,立即識趣地轉變話題,聊起自衛隊南征北討所發生的點滴。

    講得正起勁,尼克不經意地低下頭,這才發現鍾瑞不知何時,已恬然人夢……

    夏夜徐風微拂,將她明亮的火紅鬈發拂起紛飛,裸露出她寧靜的素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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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晨曦刺痛了她的眼,而且一陣又清又亮的咭咭笑語將她由夢中喚了出來。

    「哇!」孩子氣的驚歎近在耳邊,滿含好奇及艷羨。兩根好玩的手根頭輕輕撩卷她散於床上的髮絲,小心地在指尖上搓蹭。

    一股淡淡地玩性襲上鍾瑞的心頭不,她半睜著一隻眼珠,赫然察覺來者是那個剛重逢相認不久的小妹——紅雁。

    壓根兒沒覺察她的清醒,紅雁自得其樂地趴俯在床側,小手忙碌地抒情無著鍾瑞的紅髮,被那火焰的色澤深深吸引。

    這個妹妹吃了不少苦頭,聽鍾綺說她自小在猿谷長大,所以不諳言語,她心中的罪惡感不禁再次浮現。但,好如今她算有了好歸宿。她相信自己的兄長白奇哲,是可以托付終身的對象。

    難怪白奇哲說紅雁好動好玩、稚氣未泯——事實的確也是如此。不過這又何嘗不令人艷羨?世事多變,罕有人能活得單純明快。

    「嚇!」鍾瑞突然地張開跟,駭得紅雁忙不迭收回手。

    「哇哇!」紅雁小手用力拍拍胸口。「紅雁嚇到了,瑞姐姐嚇到紅雁。」

    「紅雁在做什麼?」鍾瑞淡淡問道,順勢坐了起來,冷淡的氣息和白奇哲不分軒輊。

    「紅雁想要紅色的頭髮玩玩。」她一本正經地點頭。「」絕對很漂亮,紅雁要像瑞姐姐一樣漂亮。「

    她?漂亮?鍾瑞摸摸自己的臉,啞然失笑。「我並不漂亮,你才是個美人。」

    當時甜美的小小孩子長成這麼一個脫欲的少女,找到好歸宿,那麼她依舊日的愧疚是否能減輕幾分?

    奇哲漂亮、瑞姐姐漂亮,但是紅雁才不漂亮。「紅雁很認真的用力搖頭,逗出鍾瑞一絲笑意,她溫柔的揉弄金色發頂。

    「原來你在這裡。」白奇哲出現了,黑眸棄滿愛憐,口吻卻無奈。「奇哲不是告訴紅雁說過,別來的擾瑞姐姐睡覺嗎尹」

    「瑞姐姐沒有睡覺」。紅雁嘟起嘴抗議。

    「真不聽話。」白奇哲將她帶入懷中。  抱歉。「他後面一句是對鍾瑞說的,後者不在意地擺擺手。

    「沒有關係,是我睡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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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下來,鍾瑞又恢復在「倫哈卡貝」原先平靜的生活步調,同時用種帶點惆悵的眼光觀察她所不在時,牧場的改變及動靜。

    草原上野花點點、綠意連連。「倫哈卡貝」增添良駒、牛羊,忙著準備多彩多姿。每天每天,人人都是帶著笑聲。可是她總覺得惆悵。

    她抱著軟軟的小嬰孩,嗅著那種純淨特殊的乳香。小白雲方睜開迷濛的小眼珠,緩緩凝著她。當嬰兒忽然展開酒窩,對她露出朵無邪的笑靨時,鍾瑞雙眼不禁熱霧滿眶,心中又酸又甜、又想哭又想笑。

    白奇哲及紅雁已成「倫哈卡貝」上公認的眷侶。他們如膠似膝。男的俊美、女的嬌俏,不知害羞的紅雁總隨時展露最真最甜的一面,惹人憐愛。誰也無法對她扳起臉孔,也難怪冷峻成性的白奇哲也會情不自禁地愛上她。

    經常可見他們在樹下花前耳鬢廝磨。紅雁坦率地撒嬌、親暱賴在丈夫身邊,還大方地踮起腳尖親吻丈夫的臉龐,叫人不羨慕也難。

    鍾瑞在羨幕之餘,也察覺到惆悵下濃濃的不安。

    但她選擇置之不理。

    她晚上不只是一次驚醒,滿心悸然。在黑簾罩蓋的夢中,她下意識地總在那長一雙深覺凝然的眼睛……最最叫她害怕,是末了在她耳邊迴盪的低沉男音「我要這個女人?」

    忘掉他、忘掉他!忘掉那一切的不快。理智不斷地鞭策自己,可是她的心卻不受指揮。記憶愈是反抗,那些印象便是愈清晰,她一直都不明白是為什麼。

    半個月後,在牧馬場幫忙的鍾瑞突然被人叫回家。

    「倫哈卡貝」來了意想不到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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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瑞一看清楚對方的面貌,整個人就傻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蘇蒂——不,瑞,我想你應該認識賓?」在鍾搿的強烈要求下,尼克試著接受妹妹的新名字,一如紅雁。

    鍾瑞從未見過向來吊兒郎當、笑容滿面的尼克如此嚴肅凜然。

    鍾瑞仍站得又直又挺,一動也不動;話輕輕穩穩地道了出來,簡簡單單。「是的。周賓。」

    「朝勒盂……你也認識?」

    「朝勒孟。」他應和聲音不可聞。

    「……『鬼眼』沙爾?」

    這回她連話都答不出來,僅能頷道。尼克閉了閉眼,他怎樣都沒料到——「他是否——呃,強佔了你?」

    「不是!」反射動作的大聲否認後,鍾瑞方才惶惑地發現自己的反應。

    用手摀住嘴,整張臉蛋倏然刷白。

    尼克暗自咒罵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悔自己的詢問技巧之差勁,有哪個身旁清白的女子會主動自承——曾被人強行玷污?這恐怕會視為家中最大的恥辱!輕則是將女子趕出家門,或隨便安排找人嫁了;重則女子可能會含羞忍憤地自殺,或強迫她除去腹中的胎兒鍾瑞本來是要將那一段遭遇就此埋葬,他卻又生狠狠地抖了出來。對接下來要啟齒的話便更不知如何起頭。

    「不是不是不是!」她扯直了喉嚨大喊,完全失去向來的自製冷靜。揪著尼克袖口的手指愈收愈緊,偎在尼克懷中的身軀卻愈來愈虛軟。

    「不是……」

    「我知道,瑞,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尼克更用力地摟緊她。「你是無辜的,那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不是!不是!鍾瑞顫著唇想分辨些什麼,終究沒有說出口。

    「如果她真的那麼憎恨沙爾,尼克,那其他,也沒有什麼好講的。」周賓刻意冷列的口吻下,仍有股掩不住的悲憤。

    她這才領悟到點什麼,綠眼來回打量兩名男子。「你們認識?!」而且看情況絕非一天兩天的事。

    事情太亂,尼克決定一一處理。「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在自衛隊中工作嗎?賓是我們的夥伴之一,沙爾是我們的隊長。這一次,他們是從去年就開始潛人班納圖克那幫人中臥底的。」

    「你沒騙我?!」鍾瑞一下無法接受這種事實,怎麼這麼巧?其實不用問,他們凝重的臉色十足十持就公佈了答案。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呢y她在瞬間恍惚了。「他呢?」她猛然捉住周賓的肩膀。「他呢?沙爾呢?」

    周賓整個人陰鬱下來,彷彿是為無力挽回一件已成定局的事實失敗不已。

    抓住周賓的驀然鬆開,鍾瑞在怪克的驚呼中,倒向他迎張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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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

    「該死的!尼克,發生這麼大的事麼不早告訴我們?」

    「你最好要有個很好的交代。」

    「銀嬸,把夫人先扶出去。」

    「奇哲,瑞姐姐是為什麼一直睡一直睡?」

    啊,原來在哭泣的人是她的養母鍾綺;一個她欠負一生恩情的長輩——娘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呢?她不懂。

    「沙爾和我回到班納圖克的營寺,準備抓孫嬌娘及其餘黨時,才發現鍾瑞失蹤,及孫嬌娘的詭計。」

    周賓的聲音忽遠忽近,卻無比清晰的傳人她的耳中。

    「沙爾當場發狂了。」

    「沙爾?他通常得連脾氣都懶得發。」尼克不敢相信的反駁。

    「我有說他發脾氣嗎?不,他發狂了,在我們來不及阻止時躍下馬,衝向那些盜匪。一拳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孫嬌娘那婆娘,一直等到他揍到最後,出其不意從後頭跳上他的背,拿出藏於胸前的匕首刺了下去——」

    夠了夠了夠了!她不要再聽了。儘管是陷入昏睡狀態,周賓的一字一句仍殘忍地鑽進她的聽覺神經。

    「瑞姐姐醒了。」首先發現情況有異的是紅雁。

    有嗎?她有張開眼睛嗎?直到紅雁撲撲小臉在她眼前出現,鍾瑞這才相信。

    「瑞!」第二張搶著出現的是尼克寫滿憂煩的臉,不知是否為自己的錯覺,她竟發現哥哥平滑飽滿的顴骨上多了和條紋溝。「你終於醒了?還好吧?要不要喝水?肚子餓不餓?」

    「不,不好。不,不渴,不,不餓。

    「稍安勿躁尼克。」第三張臉孔亦加入她的視線範圍內,是她向來敬愛的繼兄白奇哲。他看來永遠都是那樣次序然卓俊。「也許瑞還想繼續休息。」其實他這話說得沒幾分把握。鍾瑞的情況確實有些怪異。

    鍾瑞溫馴的被人扶起來坐好,但綠眸被長睫半掩,臉上表情絲毫未有所牽動,眾人終於明白——她真的非常不對勁。

    「瑞?」尼克遲疑了一會兒,才伸手在她面前垂下眼皮也會震顫一下。

    「瑞?」尼克莫名其妙地心慌起來,用力搖晃她的肩膀。「瑞!」

    鍾瑞依然保持原來的姿態,堅持不變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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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希罕的,今天清晨下起一陣清涼小雨。

    「瑞小姐,您該用膳啦。」

    銀嬸輕輕地放下托盤,輕輕地喚著坐在窗前的人。

    在銀嬸的預料之中,那背對的身影絲毫不曾挪動。

    原先燦爛的紅髮毫無光澤,透明的容顏一片空洞,連唇也索得失去紅潤。

    銀嬸在白家服務有數十年,雖然進白家門才三年有餘,銀嬸也漸漸關愛起這個面次心熱的女娃兒。

    如今鍾瑞發生了這等遭遇,銀嬸不禁怨恨起沒長眼的老天。多可怕的一件事!這叫一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日後怎麼打婆家冽?

    才餵了幾口,鍾瑞便合起雙唇拒絕再食。她是單純地缺乏食慾,縱然肌腸轆轆,但已對食物的沒有興趣。

    「瑞小姐,再多吃一些吧。」銀嬸苦口婆心道。

    「這可是我特地熬的香菇蛋粥呢。」

    依舊是一片沉默,銀嬸再也按捺不下,索性放下碗匙準備開口時,就見鍾瑞臉色倏刷青,捂著嘴以銀嬸意料不及的速度飛奔到放著臉盆的台幾前,大嘔特嘔。

    銀嬸先是迷怔,繼而領悟到什麼似的失聲脫口而出。「小姐,你不會有喜了吧?」

    像是被火舌燙到,鍾瑞倏地轉身。「你說什麼?」

    是嗎?紅髮襯托的臉兒顯得蕩然又無措。現在想來,天啊!這並不是吵可能。

    銀嬸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過來人,比她更快一步便先斷出鍾瑞的異樣。真該死,眼前的鍾瑞將孕婦特有精神委靡、昏昏欲睡、胃口又刁又小的徵兆全犯上了,她怎麼都沒有發現呢?而且鍾瑞儘管吃得少,但……那小腹仍微微圓凸幾分弧度……

    鍾瑞終於露出這段期間來第二號表情——驚懼!

    她怎麼可以懷他的孩子?他怎麼可以——「小姐。」銀嬸發現他又回到自己的沉思世界,手足無措加心慌意亂,索性先去呼喚別的主子。這件事,她怎麼都不知如先告訴主子。

    是嗎?一個孩子嗎?一個——私生子的私生子嗎?

    「不要——」她低呼著,雙手卻保護性的環住自己的小腹。

    一直飄浮在她腦海中的臉孔乍然浮現,愈來愈清晰的輪廓線條勾出了她瞥在眼眶及喉嚨間的熱意。膝一軟,她重重摔地跌坐。

    「瑞!」由克裡夫及尼克領先,眾人一窩兒蜂擁前來,好巧不巧撞到這一幕。

    「你沒事吧?」鍾瑞兩名兄長急忙一左一右從旁扶起她,再將她安置到床上躺下。一舉一動有著不必要的謹慎小心,像在對待一隻琉璃瓷娃娃。

    鍾瑞輕輕搖首,大家這才安下神。

    麻煩才在後頭。

    鍾瑞的身孕是大家都沒有想過的情況——這件事,該怎麼收場才好?

    鍾綺不自覺地又紅了雙眼。老天難道嫌她女兒苦吃得不夠多嗎?自小顛沛流離乃至如今加諸在她身上的意外,就算有了九世的債也該清了吧?

    銀嬸是把眾人都找來了,可是,誰也沒有開口,因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瑞兒,」鍾綺終於打破僵局。「你——嗯,你要幫你煞淨身的藥的嗎?」詢問的音量愈輕愈低,一個做母親的竟需要詢問女兒這種問題,已非心疼可以形容。

    眾人將眼光集中在鍾瑞臉上。鍾瑞的臉上先是細微的矛盾變化,最後躍讓她嘴角的是淺淺的笑;其中含著一絲冷酷,她笑得令人發毛。

    「你們希望我怎麼做?」她問。「我怎麼做才對?」

    克裡夫尼克都沉默了,尤其是克裡夫。他一接到妹妹的消息後便馬上拋下在闕家的事情,交由周賓接手,快馬加鞭回「倫哈卡貝,」陪伴他這個吃盡苦頭的妹子。他看著她陷入茫然及痛苦的情緒中,心痛地發現自己能幫的忙的微乎其微。

    他輕輕按著她的手。「都依你,瑞」。克裡夫溫柔的語調滴出水露。「你做什麼決定,我和尼克都永遠會支持你。」

    鍾瑞愣住了,接著縱聲大笑,笑到她用手掌捂著臉孔,遮去滑出來的眼淚,也因此沒瞧見尼克的欲言又止。

    好個克裡夫啊!他沒看出她就是無法斷然地做出決定?

    「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一干人面面相覷,陸續退出房間。

    「我要當娘了,母親。」她注視著窗外霧濛濛的天空,依然細雨連綿的天空。她似乎能看見她母的面貌。您以前有沒有這種該不該的困擾,母親?您有沒有後悔過生下我們?

    「怎麼可能會呢?您和父親是那麼的相愛。」她兀自回答在心底的詰問。

    我該殺了他嗎?她牢按住腹部。我該殺了這個無辜,卻又無祝福聲相伴的孩子嗎,父親?

    孩子會有她的紅髮嗎?會有她的綠眼嗎?抑是像其餘耶家的人,是金髮藍眼呢?

    還是會像他的父親呢?

    鍾瑞反射性的抬手摸了摸臉頰,發現上面又是濕漉一片。

    想生、她想生下來。

    但是生下來呢?讓這孩子成為來歷不明的無父之子嗎?他能忍受嗎?他不會責怪嗎?鍾瑞曾嘗過這種身份不明所帶來的鄙視痛苦,她忍心讓腹中的小孩重蹈覆轍嗎?

    他為什麼要替一個死去的人生孩子?她何苦?

    她坐著,看了一天的雨,想了一天。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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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10:10: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翌日旭升雨止,彩虹的色彩佈滿了整座穹蒼。

    擔心了一整天的尼克終於忍不住,打算叫門。拳頭還沒扣下去,門就「咿呀」一聲先行拉開。

    「怎麼了?」

    鍾瑞微微揚眉。馬尾紮在頸後,一身俐落的裝扮一如往時,綠眸卻神秘難解。

    「尼克?」鍾瑞再問,還順勢伸手在他眼前扔了兩下。

    「你——你——」尼克你了老半天,依然說不出一句完整句子。

    鍾瑞淡然一曬。「怎麼了?陪我去用早膳。」

    尼克被動地帶著走,還想不通,鍾瑞怎恢復得那麼快時,鍾瑞已停下腳步,一臉鄭重其事道:「還是先陪我去找大嫂好了。她是過來人,會知道女人在懷孕期間需要注意什麼。」

    很意外的,白家對鍾瑞所下的決定均安靜地接受。

    鍾瑞雙膝雙手全跪伏在地上,不肯起來。

    「瑞兒,你不用這樣。」白家主人——白驛南,偕同其事鍾綺居其主座,兩老臉色十分安祥。

    「傻孩子,你怕什麼呢?」鍾綺溫柔地扶起她,撫平她微亂的鬢髮。「小心你的身體,要做母親的人得格外保重自己。」

    詫然的綠眼對上她溫寧喜悅的黑眸。

    「娘,你難道不怪孩兒……」試問有哪門望族竟會容忍這等——「噓,什麼都別說。」鍾綺搖首,以食指輕輕按上女兒的唇瓣。「我和你爹會支持你任何決定,你高興就好。」

    「爹!」鍾瑞大大動容。

    「你願意讓生下來的孩子姓白嗎?」白驛南口氣廉求懇切,完全沒有她所預料的勃然大怒。白父知道他在許諾下什麼嗎?只要她一點頭,她腹中的胎兒便等於正式成為白家的一分子,沒人能說得一句閒話。

    鍾瑞忽地不信任起眼前的好運。

    「你們答應?你們為什麼沒有逼我去打掉孩子?你們怎麼——會容忍我加給你們的恥辱?」「啪!」動手打她的不是別人,正是撫養她多年的鍾綺。她氣得臉色鐵青、素手發抖。

    「什麼你們我們,你是我白驛南的女兒,撫養自己女兒的孩子,自己的外孫有什麼不對的?」白驛南也氣了,罕見地疾言厲色。「你把我這個做父親的當外人嗎?什麼恥辱?如果你不要這個孩子,我要,你只管生下來。我養。」

    其他小輩大氣也不敢喘一口,任老人家發飆。

    「瑞兒,你可知爹一直在等你把『倫哈卡貝』視為真正的『家』嗎?你冷漠、孤傲、爹都不介意,爹知道你性子,知道你並非有意排斥別人對你的友善,但一個做爹的想寵他的女兒、愛他的女兒有何不對?你為何不肯接受爹?爹只想為你盡一分心力。」白,驛南道。「一家人就是要好好地生活在一塊兒,你怎能如此丟棄下咱們?」

    居克及克裡夫兄弟在旁聽得都傻了眼。這位白驛南——怎麼說比較好呢?應該說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吧!兩人原本還打算,白家倘若真容不下鍾瑞,就帶她離開「倫哈卡貝」到哈爾濱安身。他們雖然常年遊走在疆界搏命,但手邊也有些積蓄,在哈爾濱的黃金地段購了屋、置了產。

    如今看情形是不用擔心了,就怕他們真要帶走鍾瑞,白驛南還會跳腳找他們拚命哩。「瑞,你怎麼決定?」克裡夫看著她。

    「你可不能帶走我女兒。」鍾綺風韻猶存的臉上儘是理直氣壯。「她可要好好補身進膳,把我小孫子好好養壯,可不能跟你們去餐風露宿。」

    「餐風露宿?」尼克發現自己真是愈來愈佩服中國人,他們好像什麼成語都發明得出來。「吃空氣?睡在露水上面?」

    「嗄?」其他人一愣,接著轟天的笑聲震遍整個大廳,一掃先前慘淡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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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衣服的腰身又緊啦。」劉清姝比量著鍾瑞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的圓大肚子。「我得拿去改改、放鬆尺寸;你現在身上好年還合不合身?

    鍾瑞慢慢地轉守身。「我想還可以。」

    懷孕堂堂邁人第五個月,鍾瑞一個子成熟了許多。她一改以往輕快的步伐,現在一步一步踏得十分沉穩,以防震動了胎氣。而且除了暈嘔,她轉個步、伸個腰、抬個手、舉個臂都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先一步想到「他」的存在。

    鍾綺每一天都熬了一大堆補藥,逼著她全盤接收,嚇得鍾瑞現在很「不識好歹」,「聞補色變」,「望風而逃」,經常是前面一個逃,後面一個追。

    像現在就是。

    「娘啊,我現在正忙。」走廊上響起拉鋸戰的足音。然後眾人無論手頭上工作再忙,一顆顆看戲的腦袋全都好奇地張望出來,靜候好戲上演。

    沒一會兒,氣急敗壞的娘親揪著無可奈何的女兒耳朵,回來了。

    「忙,忙、忙!做娘的不先顧好小孩還談什麼?不許去,有什麼事兒是不能請別人代勞的?」鍾綺擺明是不吃這一套。「要忙什麼也得先把我乖孫的肚子填滿再說。」

    「娘——」

    「啊,香茹雞湯就要涼了,快快。」鍾綺先聲奪人地催促,鍾瑞不經意地往旁眼色。

    鍾瑞倒覺得每個人都把她保護得太過分啦。

    她下樓梯,會有人忙不迭來扶她,告訴她上下樓要小心。她端盆水,會有人急著從她手中拿過,告訴她一篇孕婦不能手持重物的大道理。就像連現在,她又飽又無聊地不想吃東西——噓,這可絕不行大聲嚷嚷,否則被喊過來的娘親會嘮叨著要她非把食物吃完不可。

    「紅雁看到,噫——瑞姐姐又不吃東西了。」

    天啊,連打算把食物「喂」魚的小動作都被人一舉一動地監視——她洩氣地白了一蹦一跳的紅雁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傾倒的動作。

    「你看錯了,紅雁。」欺騙小孩真是情非得已。

    「我只是出來散散步。」她其實極端羨慕紅雁開朗純真的性子。自她七歲後,就已喪失的那份童心。

    「紅雁知道瑞姐姐肚子裡也有一個娃娃哦。」紅雁是靜不下來,走個路也三步並兩步、十步中跳七步。「就像大嫂以前把小方方裝在肚子中,才可以生出來。」

    鍾瑞差點嗆出口腔中的雞湯。「呃?對對對。」見到小妹那種期許又讚賞的眼光,她只能連連頷首稱是。

    紅雁突然不說話了,突來的安靜令鍾瑞納悶——「紅雁也要。」

    「紅雁也要。」?紅雁究竟在說什麼跟什麼。

    「紅雁也想生娃娃。」紅雁悶悶不樂地表示。

    「那您該告訴奇哲。」鍾瑞罕見地表達了她的幽默感。「叫他多努力一點,娃娃才會來得早。」

    「奇哲昨天晚上也是這樣告訴紅雁」,紅雁玩著自己的手指。「紅雁喜歡娃娃,瑞姐姐會生紅頭髮的娃娃給紅雁玩嗎?」

    鍾瑞有點啼笑皆非。「再說吧。」

    對鍾瑞嘮叨的,還有沙耶兩兄弟。

    在鍾瑞再三保證下,克裡夫及尼克於是又準備重返他們的工作崗位。

    「我們每隔半個月會輪流回來陪你,或許我可以留下來——」

    鍾瑞搖頭打斷尼克的話。「你們會住不習慣的。」

    的確,他們兩個早習於東奔西跑的戎馬生涯,好動的人根本靜不下來,向來也不覺得有必要靜下來。之前為了兩位妹妹的事在「倫哈卡貝」做客住了這段期間,已讓他們的骨頭松懶地吱嗄抗議。

    克裡夫看著鍾瑞的大肚子,再將視線往上挪向她披散的鬈發及日漸豐腴的臉頰。在那兩道紅色濃眉下的英氣五官已然柔和許多,多了准***喜悅及某種女人的自覺。

    「好好照顧我的外甥。」克裡夫親吻她的臉頰。「否則我會找你算帳。」

    鍾瑞噗嗤一笑。「是,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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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秋時分,落葉飄零;血紅的楓葉漂浮在淺綠的河川上。

    十一月初,天涼氣爽,「倫哈卡貝」瀰漫著一股喜氣——原來是白驛南的壽辰到了。

    儘管後輩有意為老人家好好慶賀,但白驛南從來不贊成這種作風。白驛南生來就是北方人的豪邁性子,生老病死對他而言都是稀鬆平常的小事,他從來不將這種事放在心上。

    鍾綺及劉清妹在廚房忙著,將壽麵、豬腳、壽桃等準備。白家兩兄弟則準備領著牧工,在晚上表演—場小型的馬術給老人家觀賞。

    鍾瑞先是被趕出廚房,讓女人們丟下一句。「這裡太危險。」之後她又被一群男人從馬廄那邊給「請」出來;一句「你不該來。」就堵得她啞口無言。

    「不如你們幫我們照顧雲開雲方吧,順便可以學學怎麼帶小孩。」劉清妹百忙中抽空對鍾瑞、紅雁丟下一句話。

    也罷!鍾瑞抱著白雲方信步走到長廊。嬰孩粉嫩嫩的臉上露著紅潤潤的笑容,她坐在籐椅上逗得他咿咿唔唔叫,心情也不覺開朗許多。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一旁的紅雁玩著嬰孩子小小的手,還鼓起頰腮扮鬼臉,這小小一方角落充滿了笑聲。

    牧場出入口傳來一陣騷動。

    有人來了!

    鍾瑞蹙眉,納悶著來客身份。尼克前日才結束對她的探訪,沒道理又臨時衝過來。

    「白叔,好久不見。」年輕人輕快地下馬、抱揖,身形穩健英颯,看來也是個練家子。

    白驛南先是愣了一下,繼而方豁然憶起。「你是阿聖嗎?你不是跑到俄羅斯去做生意麼?什麼時候回來的?」

    「五天前我便回『天關』了。」闕孟聖意太瀟  灑,長揖一拜。「爹要我帶分薄禮來恭賀白叔的生  日,聊表賀意。」

    「太不敢當,小老兒承讓了。」白驛南道。「賢侄在『倫哈卡貝』多留數日吧,讓小老兒做個東道主。」

    闕孟聖微微一笑,接著便和每個寒暄一番。他忽然瞥見一直佇立一角的紅髮女子,冷淡的表情及綠色雙瞳吸引住他。

    鍾瑞一向就不愛成為受人矚目的對象。她僅對闕盂聖微微頷首,便抱著白雲方先行退去。

    她這一轉身,闕孟聖這才發現她身懷六甲的體形。

    「闕兄?」直到白奇哲低沉的詢問逼近耳邊,闕孟聖頓和失態。

    「對不起,」闕孟聖清清嗓子。「我,呃,那位姑娘是——」?

    「鍾瑞。」白奇哲回答得簡潔。「舍妹。」

    她就是三年前隨鍾綺陪嫁的女孩嗎?闕孟聖癡迷的眼神不由得更加了幾分水蒙,只可惜——「那——那鍾姑娘的丈夫是誰?是誰配得上這麼一位出色人兒?

    問題脫口而出後,闕孟聖這才驚覺白家人人面色怪異,令他識趣地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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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大圓桌上的各式菜餚色香味俱全,巧妙地擺成五瓣梅花陣。香濃的豬腳麵線顏色分明、汁濃味醇;香胖熱軟的壽桃如山堆在首席;山珍海味滿席成桌。

    闕孟聖的賀禮是四匹駿駒才載得動的匹匹布帛,絲綾綢緞。清一以素面的色彩,用來剪裁、染色均皆適宜,白驛南當場便吩咐半布旭於公有,給「倫哈卡貝。」上上下下的牧工傭人幫成新衣,博得一陣歡呼。酒酣耳熱,有人抱起一隻胡琴爭爭琮琮串起一曲黑江調。

    「怎麼沒見到姑娘?」闕盂聖為了給她留下好印象,可是選了又選,才換上一套他自小認為最俊朗的藏藍馬褂;就是為了讓佳人「欣賞」他的英姿煥發。

    相同的情況又發生了。鍾瑞這個名字像枚炸彈轟得整桌毫無聲響。這回闕孟聖真真確確感受那人不上的古怪……就好像,「鍾瑞」是個禁忌?!

    「瑞妹脾氣是含蓄了點,並不習慣在人多熱鬧的場合出現。」劉清妹看出闕孟聖的心思,不疾不徐地解釋。同其他人一樣,她也對這位闕家貴客對鍾瑞表現的關注感到訝異。

    闕孟聖在言談間不停地問有關鍾瑞的話題——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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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情況好轉使我至少已經從昏迷狀態中清醒。左腿傷口癒合得很好,也能吃些半固狀。」醫生十分公式化地報告病人目前復原的狀況。

    「他的眼睛……」

    「很抱歉,沒有救了。」

    鍾瑞敢發誓,絕不是她多心——最後她走到哪裡都會碰上闕孟聖——說是陰魂不散也不為過,真的。

    就像現在。

    「鍾姑娘,早。」大清早方步出門檻兒,他便「巧笑倩兮」地佇在那兒、精神百倍地朝她打招呼。

    她想發脾氣,真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早。」她冷著聲、冷著臉,更冷著心。她匆匆走過他的身旁,腳步連緩也不緩。闕孟聖摸摸鼻子,毫不氣餒地又跟了上去。

    「你也要去用早膳嗎?真巧。」他絲毫不放鬆地亦步亦趨,假裝不曾發現鍾瑞微慍的蹙眉。「今天天氣可真好不是?陽光普照的。對了,那個地方叫什麼來的?我明明才去過的,那太陽不下沉的——」

    「聖彼得堡。」鍾瑞忍不住接口。「你真的剛從俄羅斯回來?」

    「是啊,我才從聖彼得堡回來,六月時它果真是永亮不夜,不愧為『白夜之都』!而且尼瓦河邊鎮熱鬧非凡,喧嘩接連不斷哪……」

    他一字一句的形容果然勾起鍾瑞內心最深處的鄉愁。故鄉的記憶縱已褪色,卻仍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

    聖彼得堡,鍾瑞對自己微微一笑。她還在那兒坐過火車,聽過嗚嗚的汽笛音及老車掌那一聲——「進站——」啊,那已是如上輩子的記憶了。

    「鍾姑娘?」

    「嗯?」鍾瑞馬上由緬懷中清楚,闕孟聖忽然有點兒後悔;她肯定不知自己淺笑嫣盈的樣兒有多美,如荒野上盛放的薔薇……

    闕孟聖對她微笑,甚至帶點討好意味。「如果鍾姑娘願意,在下願意再講一些?」

    他口氣說得輕鬆,可手心緊張地直冒汗哪!

    求求你,天老爺,可別讓她拒絕我!

    綠眸以一種滴水不漏的審視在他身上轉了半天,方才稍褪寒意。

    「告訴我,聖彼得堡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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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你似乎比較活潑哦。」劉清姝替小娃娃哺完乳,從容的合上衣襟,輕拍小小的身軀的後背,直到打出鬲。

    「我?有嗎?」昨夜並沒睡好,好幾回都被腹中的小寶寶給踢醒,早上起床還帶了兩隻黑眼眶。

    「你和闕孟聖啊,你們似乎比較合得來了,常常一起聊天。」白驛南和鍾綺為此還高興得不得了,有意暗中湊合這一對。

    「哦。」她應了一聲。不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她是常常和闕孟聖聊起俄羅斯的風光;純粹是思鄉情愁。

    「你覺得闕孟聖這人如何?」鍾瑞八成還不知道,人家對她可是一見鍾情,才遲遲拖延回家的日子,只為追得佳人芳心。

    「什麼如何?」鍾瑞在椅座中欠欠身。呼!腰酸背痛。

    「你不覺得他脾氣溫和、人又好嗎?而且自已率領商隊遊走中俄,是個不可多見的致商人才。」

    「對呀。」咦,大嫂的觀察滿正確的。

    「而且做事很懂分寸,是那種會好好照顧家小的男人?」

    「對呀。」雖然覺得劉清姝的問題有點突兀,鍾瑞仍照實回答。

    「而且他最後有意成家,想趕今兒年底娶房媳婦。」這種暗示夠清楚了吧?

    「……」

    「瑞?」

    「大嫂,您要說什麼就點個明白吧。」好累,只想回房休息。

    「你……那好,你就去吧。」郎有情、妹無意呀,也許還不到表露一切時候,可是她真的很想看到鍾瑞有個幸福的歸宿。

    鍾瑞覺得自己變得好沒精神,沒力氣去應付外界的一切,常窩在自己的思緒中。有時候是空空洞洞,一片白白的,有時會回憶起童年的片段,而更多的時候,她卻總是想起那雙「鬼眼」的主人。

    沙爾……沙爾……沙……爾……她在心中悠悠地、長長地呢喃著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待她乍然領悟自己對他如此掛心之時,方才明瞭,這個名字竟已無法從她整個人生中抹去……

    「鍾姑娘!」永遠是那輕快興奮的招呼,無憂無慮,她不禁深深羨慕起來。

    「你現在有空嗎?」闕孟聖對她的問話都是溫柔謹慎,噢,對,還有一種屏息凝視的等待,似乎總怕她會給他否定的答案。

    「有什麼事?」

    「白伯母在小廳等你,要我陪你一塊過去嗎?」

    「走吧。」

    「……鍾姑娘,我想知道一件事。」彷彿鼓足了莫大勇氣,闕孟聖開口道。「你……你目前是一個人嗎?我是說,孩子的爹——」一見鍾瑞乍變的臉色,他恨不得咬斷結巴的舌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對不起,你就當我沒說過,當我沒說過。」

    「沒關係」。鍾瑞口氣雖然平穩,唇瓣卻是顫抖的。  「那個人已經……」死了。囁嚅了好幾次,話仍無疾而終。

    顧不上禮節犯,闕孟聖衝動地執起她的手腕?忘了他吧,瑞。從今以後,由我來照顧你。「

    「你——」鍾瑞原先以為他只是隨便地脫口而出。但他的肢體語言所傳達出的訊息卻非如此,他很緊張,眼中閃著明亮的焦灼;下顎的筋肉繃得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令人透不過氣。

    恍如當頭棒喝,她猛然想起先前在房中與劉清姝的那番交談。她終於明白,大嫂何以那般試探性地問個不停。

    不!她沒辦法應付這個,她惶恐地抽回自己的手,猛然向後退了一大步。  「請你放尊重點,闕先生。」我不願讓他看出自己的無措,她只好以厲色加以遮掩。

    「噢,」他慌張地加以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忍不住——」

    鍾瑞沒等他說完,便如驚弓之鳥般逃開。

    「不,請你聽我說。」闕孟聖定了心,毫不放棄地追上她。「鍾瑞,我真的愛你,嫁給我吧,讓我來照顧你和孩子。」

    「不。」她不敢看他精爛認真的眼眸。

    「為什麼不呢?」闕孟聖不死心地追問。「總要告訴我一個理由吧?我會把孩子視如已出,同親生兒一般疼愛。」

    鍾瑞喉頭突然收緊,使出殺手鑭。「你會接受沒有父親的私生子嗎?你會忍受你的妻子不是以清白之身嫁給你嗎?我可是——」

    「白叔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見鍾瑞震驚得啞口無言,他的笑容微黯一分。「是的,我都知道了。我很難過的。我真恨自己竟不能在在那兒保護你。瑞,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過去啊——誰都會有過去的。我為你難過,因為像你如此美好的女孩,是不該遭受到那一切的。我愛慕你,是因為你勇敢、堅強。你不會知道,我尋尋覓覓這麼久,就是在找這樣的終身伴侶。」

    鍾瑞怔怔地盯闃他,傻了、也愣住了。

    「我要好好想一想。」她再度逃開他的真情濃意及——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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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瑞始終沒有給闕孟聖一個明確的答案,而他也沒因此而灰心,反而追求得更為勤快。慢慢的,好事者愈來愈多,甚至每個人看到她,就免不了勸她幾句接受求婚的話。

    「你有要嫁給他嗎?」來探視妹妹的尼克甫一進門便聽得「倫哈卡貝」上上下下鬧個不停;無怪乎一見到她,嚴肅地劈頭就問。

    鍾瑞迷惘地搖搖頭,對哥哥展開雙臂,給我一個迎接的大擁抱後,兄妹倆倚在窗邊,聞著含著桂花松木清香的儲備風,沉默著,誰都不想先開口。

    「我應該嗎?哥。」

    「我不知道……看你喜不喜歡他吧」。

    「我並不討厭他。事實上,以我目前的情況來說,還算得上是『高攀』呢。」她垂視自己隆高有腹部,自嘲一句。

    「不許你這樣罵我老妹。」尼克做勢敲她的頭,鍾瑞亦不甘示弱回掐一記,你來我往的嬉戲起來。

    「我搔你——咦,你怎麼了?」原先進侵她胳肢窩的手指乍然停頓,尼克一把抱住忽然軟趴趴倒下的人兒。準備拉開嗓門叫人時,格格的吃笑聲亦傳人耳,中——「哈哈哈!你被我騙了!哈哈哈哈!」

    小騙子笑得很樂,完全不予理會怒陰了藍眼的男人——本來就是麼,尼克能拿他身懷六甲的寶貝妹妹怎樣來著?

    「你喲,頑皮。」尼克決定拿出身為兄長的風範,象徵性地拍她一下屁股,做為懲罰。

    鍾瑞將頭緊緊窩在他的懷中,僅露出含糊不清的笑聲,肩頭因笑意而微顫。

    「現在?」尼克本來想耐心地等她笑個夠本;卻不料笑聲是慢慢停了,可卷在懷中的人卻是顫抖不已。「瑞!」尼克大驚失色——鍾瑞在哭?怎麼會?她剛剛不是還笑得很開心嗎?

    「你沒事吧?你怎麼了?」尼克想讓她抬起頭以便視不斷她非但不肯抬起頭,還用力靠著他。一段時間後,鍾瑞終於抬起頭;尼克心疼地審視她通紅的鼻頭及眼眶。

    她卻扮個超級大鬼臉。「哪有怎樣,人家就只是哭嘛,你沒聽過孕婦總是喜怒無常嗎?」

    「你唷,」尼克一副很受不了的模樣,又敲了她順頭一記;看來這就是他對妹妹最嚴重的懲罰。

    「對了,這次怎麼會是你來。」克裡夫呢?「他臨時有點事……」

    「哦?我幫得上忙嗎?」

    「沒什麼……」尼克仔細地觀察妹妹的臉色,決定吐露隱藏許久的問題。「瑞,我問你……」現在再追問有用嗎?在事情已快成為定局之時?

    「怎麼不說話了?」鍾瑞對尼克的欲言又止皺起眉,這不像他直爽的個性啊。

    「先答應我你不會生氣。」尼克舉起手掌,一本正經地。

    鍾瑞也舉掌拍下,表示一言為定。

    「你愛他嗎?」藍眸異常認真地盯緊她。

    鍾瑞萬萬沒想到尼克竟然會提出這種問題,而且……指的是誰?

    那個『他』,指的不是闕孟聖,該是孩子的父親吧?「

    「愛不愛又有什麼關係了?」她輕輕地問他,也像在問自己。「人死不能復生。可是,為什麼我的心總被緊緊束縛,解脫不了呢?」

    她微露一笑,淒涼中帶點苦澀。「一開始我恨他,沒有一個女子會不恨強佔自己的人不是」在跟他相處那幾個月,我們針鋒相對,我甚至拿過匕首刺他……可是,他對我從不動粗,還等於是保護我免淪為那些盜匪的洩慾工具。那麼,這又該怎麼計算呢?「

    「瑞……」

    「如果他真的是個盜匪多好,至少我就能毫不猶豫地討厭他、恨他……」可是她的心一開始就辨清了真相,才義無反顧地一逕沉淪。她吸了下紅通通的鼻頭,淚水又忍不住由眼眶掉了下來。「我真的好恨他、好恨他、他不該就這樣死掉的對不對?」他的孩子永遠都沒有機會讓他父親親手抱一抱了……我跟他的孩子呀!「

    尼克緊緊摟著妹妹,心如刀割地聆聽她的哀慟。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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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19 10:11: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十二月初,鍾瑞早產,而且是難產;撕痛的呻吟從黎明到近暮都沒有間斷過。

    頭幾個小時,她下床一步一步走動,以助生產的順利。汗珠兒一滴一滴涔濕她整個人,在銀嬸及鍾綺的協助下,才得以將濕黏黏的衣裳換下來。

    “把熱水准備好!”

    “丫頭,你把水盆、毛巾都准備好。”

    “剪子呢?剪子怎麼不見了?”

    “把火燒旺一點,炕子都不熱啊!”

    “好孩子,乖,一下就過去了。”十幾個小時來,銀嬸都重復一樣的安慰詞兒,可時間滴溜溜地移動下,房中那種緊崩的氣氛愈爬愈高。

    “啊!”痙攣般的痛楚又再度入侵她的呷肢百骸。  “沙爾、沙爾!”疼痛已令她喪失神智,抓著被褥的手臂崩得幾乎讓身子由床板上整個懸空。沙爾!?

    “胎位不對。”跪在她雙腿間的銀嬸滿頭大汗,雙眼亦十分焦慮。“我沒瞧到孩子的頭。”

    “什麼?”鍾綺呆住了。按理說,孩子都該是頭朝下生出來才是。“那該怎麼辦?”

    “叫她再用力推!”產口還開得太小,僅能見到小腳趾露了,要賭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啊!”鍾瑞根本不聽不進其他人的喊囂,半清醒半昏迷的只能感受那雙無形的、雙瞳不同色澤的睜正注視她,微笑地鼓勵她。

    加油,瑞,加油瑞!

    “我看到腳了!”

    一波又一波不受控制的浪潮撲向她,終於將她淹沒。

    鍾瑞再度清醒時,所有的白家人都坐在床畔,喜氣洋洋的。她的孩子在她身邊睡得正熟。

    “是個女孩兒。”鍾綺對女兒微笑著,心疼的撫摸她蒼白的臉頰。“她好可愛呢。”

    鍾瑞側臉,滿含驚詫地盯著那個毛毯包裡的小東西瞧。這孩子有張她怕見過最完美、最可愛的小臉;她頭頂的毛發及濃眉是黝黑的,皮膚有點兒皺皺紅紅的。小嬰兒鼻子抽搐一下,緩緩張開小口打個無聲的呵欠,末了不忘扁扁嘴兒。

    鍾瑞瞧得入迷。

    她這才發現大伙雖都聚在她床邊,但卻靜得可以。想來,是怕呼到她們母女倆吧?

    好小心地伸出手,將嬰兒輕輕地勾入臂彎中。指尖又謹慎、又好奇地觸著嬰兒的臉頰,細細品味那分纖軟如羽的感觸。

    “娘,她是我的女兒也。”無法形容的驚歎與滿足充斥了她全身每一處細胞。

    “是啊,也是咱們白家的女兒。瑞兒,你打算給她取什麼名字?”白驛南愛這個孫女愛得不得了,瞧他盯著嬰兒迷戀不捨的表情就知道了。

    先前他們總算達成脅議,讓鍾瑞自行決定孩子的姓氏名字。

    嬰兒毫無預警地開始啼哭,暫時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劉清妹幫忙她坐起,示意男人拉出去。爾後將嬰兒穩妥地放至她的懷中,敞開她的衣襟。

    貼近母親的胸前,小嬰兒及鍾瑞都依本能地配合起來;沒一會兒,小嬰兒便開始“大快朵頤。”

    “乖,乖。”她笨拙地輕拍女兒的後背。“不用急,乖。”

    劉清妹教導她如何將孩子換手擁至另一邊,以便喂奶;她的胸前女兒貪婪用力的吸吮而刺癢微痛,可做母親的,誰會在乎?

    “鍾情。”鍾瑞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害劉清姝一時間摸不著頭腦,接著方恍然大悟。

    “她叫做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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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鍾情有母親翡翠似的綠眼,及父親貂墨似的黑發,甜蜜蜜的酒窩令嫩頰生花。才幾個月,小小的人兒就懂得用水亮亮的大眼睛瞅得人心生憐惜,一展笑顏又讓人心花怒放。

    “叫舅舅,舅舅,來,舅——舅。”尼克逗著小外甥女,欲罷不能。

    小鍾情哪懂得這許多?她沖著尼克又是一笑,笑得他神魂顛倒。

    “最近工作順利嗎?”鍾瑞滿足地看著他們一塊戲耍,心底卻有一絲遺憾。如果抱著小情兒的人是沙爾——“沒發生什麼大事兒。”尼克點著小鍾情經開的粉嫩手指兒。“妹子,她可是‘國色生香’也!”

    “國色天香。”鍾瑞搖頭糾正。尼克的漢語腔已是又溜又標准,偏對成語沒有天分、又不死心。

    “哦,嘿嘿,‘國、色、天、香’。尼克香香小女嬰的臉兒,對她扮個鬼臉,果然又逗出一朵笑容。

    “這麼喜歡就趕快成親,生一個玩。”對哦,她這小哥都二十六了,咦?那克裡夫不都二十八歲了?

    “有些事急不得的,看老天爺怎麼安排。”尼克聳聳肩,轉換話題。“怎麼沒見到那位闕家先生?他不追你啦?”

    “他追不追都沒用。”鍾瑞不在意在答道。“闕家捎了口信來,說闕家老爺子臥病在床,要他趕回去。”鍾瑞並不想提及闕孟聖臨走前依然次次向她求婚,卻都被她一一婉拒。

    “瑞,你想不想到哈爾濱那兒住住?”尼克提出一個建議。“克裡夫一直都掛念著你們也想看我們的小情兒。”

    鍾瑞頷首。“也好。”

    現在經尼克這麼一說,鍾瑞便對未來的打算更加確定。原先她就打算帶著女兒搬到哈爾濱,它是個國際性都會,混血兒比比皆是,鍾情的黑發綠眼便不會顯得太地突兀。“倫哈卡貝”這一方世界不是不好,而是外頭的視野卻為遼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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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快信掉在地上,他發現自己的手正抖個不停。

    尼克竟在信中寫說,他要帶著鍾瑞母女倆到哈爾濱——這樣的驚奇是真是假?是好是壞?他捫心自問,是厭惡還是歡喜?

    “我不要她們來。”激烈的手勢從桌面上橫空掃過,一只花瓶應聲而碎,散於一地。“克裡夫,是你的注意吧?是不是?!”

    “不信。”

    克裡夫聳聳肩。“那麼我就不知道有什麼好說的是不是?”

    “你”。被自己的話將回一局,他氣得癢癢地無話可說請。

    克裡夫不想再多說什麼。這家伙腦袋瓜硬是可媲美金剛鑽,除非自行想通,否則挖掘嚴竣敲穿都沒用。

    皺著眉,克裡夫盯著扔充在一角的空酒瓶。“別告訴我你昨夜又喝酒了。你的身體才剛——”

    “閉嘴。”

    “真粗魯。”克裡夫喃喃自語,接著走向門口才又回頭,故意加大音量。“小情兒快滿半歲了,真想快點看看她。”

    克裡夫不敢拖延,馬上閃出房間。方關上門,裡面果然便傳出砸東西的聲音。

    宏偉的建築,及寬敞整潔、植滿花草樹木的大馬路,難予哈爾濱高雅雍的市容。在修剪有致的街樹下,設有供游客休息的長杉木椅,完全的歐洲風情。在裝飾華美的商店櫥窗前,有時站有零販糖果、鮮花、香水或小玩意兒的小女孩兒,絕大部分均為白俄人種,在人行道載歌載舞——且如此安祥快樂。也許,旅客們反注的目光不在於那些小裝飾品,而是少女那種天真的笑容吧。

    沙耶兄弟的屋宅位於哈爾濱新江大街的最北端,換句話說,是這個大城市的最偏角。

    “沒辦法,這棟最便宜”。兄弟倆不約而同地異口同聲道,然後爽朗地哈哈大笑,叫鍾瑞忍不住也彎起嘴角。

    “這裡沒什麼不好啊。”鍾瑞真心地贊美著。“又大又寬敞,冬暖夏涼啊。

    “錯!”克裡夫拉出一張苦瓜臉。“夏暖冬涼,夏天蚊子叫、冬天北風嚎,嗡嗡咻咻一夜到天明。”

    鍾瑞忍不住大笑起來,加懷中的小鍾情也圓溜溜地睜開了眼,納悶地看著笑成一團的大人。

    鍾情被放在靠近窗台的小床上,努力地蠕動小手小腳,試著想坐起來,在柔軟的被褥上翻來覆去。

    “怎麼,你想看風景吧?”看著克裡夫和鍾瑞十分專心的談話,尼克微微一笑,自動攬起照顧孩子之責,謹慎地抱起娃娃踱至窗邊。

    小鍾情將白嫩嫩小臉整張貼在玻璃面上,五官擠堆成一團皺皺小小的肉團。尼克輕笑地將她抱開,從眼邊注意對街屋捨那布簾半掩的窗兒,果然瞄到一絲動靜。

    街道的寬度並不大,就因如此,面對面的相峙互視並沒有多大的困難。

    陰沉的室內一角隨著窗簾的掀開而展露在這一大一小的視線前,鍾情被對方陰鷙狂切的眼光牢牢鎖住。也許是真切地感受到那種激越的渴望吧!小鍾情這個小娃娃眨巴著天真的小眼睛,小手啪啪啪地輕輕拍擊著玻璃,嘴中發出沒人聽得懂的咿咿哈唔唔,奇跡似地綻開一朵淺淺的梨窩。

    注視她的眼光除了渴望、思念,又多了一層笑意及驕傲。

    “情兒”?鍾瑞抬起頭時,尼克連忙抱著嬰兒踅過方向。

    對街的窗簾也“唰”地一聲猛然拉上。

    也許覺得真是莫名其妙吧,小鍾情似問非問般抬起頭,恰好和尼克的藍色眼珠撞在一起。

    “別擔心,”尼克親親外甥女光滑的額,聲音分貝降成耳語。“你父親不是不想來見你,只是一時害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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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一個如風輕飄的人影來到沙耶宅前;他猶豫一下,終於抬手欲敲門扉。

    門卻搶先了一步被掀開,他毫不意外看見沙耶兄  弟倆一前一後佇在門後,仿佛已等待多時。

    “我要見她們。”一剎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心浮怯意,害怕這兩位守門神會拒絕放他人屋。

    “為什麼不光明正大的來呢?你現在又是以什麼身分來見她呢?”克裡夫的問題字字象針刺人他的心。

    他鐵拳緊握,鼓得連手背腕側的青筋都明顯浮出,清晰可見。便他依舊固執地不回答克裡夫的問題,牢牢閉著嘴。

    “再給他一點時間吧,克裡夫”。尼克平靜的插嘴道。“她們睡在二樓的寢室,雙人床邊還有張小床。”

    月光透過鏤空的窗紗,灑入一室的溫柔。他的足音靜悄如貓,踮著足,屏息地靠近雙人床旁。

    她更美了。從火焰般燦爛的秀發,到被單下細致纖鎂的身形,在在都令男人血脈奔張、意亂神迷。他顫抖地伸出手想碰觸她的臉頰,印又一個瑟縮地收回。

    床上的人兒夢囈嚶聲,翻個身後又繼續沉睡。

    沒有哪個女人可以如此牽動他每一根神經,就連西薔兒也是!

    而他的女兒顯然繼承了母親那分清冷的魅力,那雙濃濃的眉兒及長長的睫毛像他,瓜子臉兒及弧形優美的唇兒則像極母親。他驚歎地盯著那個小小人兒,心中莫大的感動及驕傲是筆墨也無法描述的——他,在這遼闊的穹蒼宇宙中,有了一具繼承自己血統的後代。

    他的後代!他,“鬼眼”沙爾的後代。

    沙爾好想好想看到女兒長睫閉蓋下的雙眼,是不是和鍾瑞一樣深亮明綠,經易地便勾走人孤心魂。他好想好想好想抱起她,感受那張小臉蛋軟軟嫩嫩地貼著他——他好想好想教她牙牙學語,聽到她叫叫他一聲“爹”。

    他好想好想教她站立學會卡,看著她學會走跑蹦跳。

    他第一次了解到,保持秘密的緘默是多麼令人痛苦的事,會使一個鐵錚錚的漢子也脆弱起來。

    他幾乎想棄械投降。

    他好想好想跑屋頂上大喊,告諸天下,宣布自己對她們的愛意。

    為什麼!為什麼……

    他步履踉蹌地退出房間,不敢回視她們。

    夢游似的趟下樓梯。客廳中,點一盞光線微弱的丁,映出克裡夫線分分明的臉,而尼克卻不見人影。

    “謝謝……你們,你們把她們照顧得很好。”

    “要謝該謝瑞在‘倫哈卡貝’的家人,他們才是一大功臣。”

    沙爾點點頭,正欲往大門口走去,卻又因克裡夫輕柔的問話而止住腳步。

    “你還想逃多久?”

    “……我沒有逃。”沙爾沒有回頭。在夜中,他,的聲音聽起來竟是那麼的冰冷無情。“我又逃了什麼?之前,我只是擔心她的安危,如今,親眼看見她平安無事,這就夠了。她早該尋找更好的歸縮,我們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你別忘了,那是你的孩子。”

    “羅嗦!”顯然有人老羞成怒。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瑞是一個很死心眼的孩子?”

    沙爾的腳步又頓了一下。甩甩頭,最後依然堅決地踏出步子離開。

    “砰!”接著是門被用力合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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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抹離他忽遠忽近的倩影讓人捉摸不定。他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鈴、鈴、鈴、鈴——門鈴也不曉得響了多久,終於緩慢地點滴侵入他的聽覺系統。沙爾艱澀地睜開眼皮,發出一連串的咒罵。

    昨夜回家後,他一杯又一杯的對自己灌著酒,想要忘卻一切煩惱。這是他這幾個月來的習慣。酗酒已經是家常便飯。

    他搖搖晃晃地准備去開門。他赤著上半身、僅著一條布褲,光著腳、下巴是好久未刮的胡渣。

    他也不在乎了,反正會到他這兒的不是克裡夫就是尼克。他們幾乎每天來,而且都是來對他說教的。

    “滾!”門未開聲先至,他看也不看直接發出嘶啞而簡單的逐客令。

    “哇!好可怕、好可怕。”門外的人也很配合地大聲喊著。“我說小情兒,你爹的脾氣可真是——”

    門馬上又大刺刺拉開,布滿血絲的眼映人尼克無辜至極的笑臉——以及他臂彎中抱的小小娃娃。

    “這是小情兒你魅力比較大。”尼克往那粉雕玉琢的嫩頰嘖嘖有聲地親上一記。“你爹地馬上來開門了也。”

    “給我。”沙爾斥喝一聲,他伸展健臂,一下就把女兒給搶了過去。

    小鍾情也憑地乖巧,被這樣抱來抱去非但沒有惶然啼哭,反而睜著水瑩港晶的眼兒往這兩具大男人瞬來瞥去,還發出格格笑聲。

    沙爾的心都化了!

    他有些遲疑地展開結實粗糙的手掌,輕輕撫上女兒柔軟台花瓣的臉頰。

    “瑞說她最喜歡別人把她抱在膝蓋上逗她。”

    沙爾猛然地抬起頭。“你為什麼把她帶來——她會被我嚇到的。”

    “哦。”尼克轉轉眼珠,用一種非常懷疑的眼光看著手舞足蹈的小鍾情。她看來分明是快樂得不得了嘛?

    “沒辦法嘛,很無聊呀。”尼克攤開雙掌,聳聳肩。  “家裡沒人,我是來——來什麼門子?”

    “串門子。”

    “對對,串門子。”

    沙爾瞇起了眼。

    “真的嘛。克裡夫帶著瑞去四處逛逛走走,帶著小情兒總是——問題‘撞手撞腳’——”

    “‘礙手礙腳’。”奇怪,虧尼克一天一到晚說崇拜中國,可老說錯中國成語。

    “說得對,礙手礙腳。所以我就留下來照顧小情兒嘍。”

    “找個比較像樣的理由。”

    “哎喲我的媽,真的是這樣啦。”

    沙爾抿緊唇線,仔仔細細將他從頭到腳端詳一回,嚇得尼克雞皮疙瘩一顆顆浮了起來。好在小情兒好奇地伸手往沙爾的下巴摸去,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方才結束了“鬼眼”注視的酷刑。尼克往上翻個白眼,飛快地在胸口劃個十字。真是老天保佑!再逼問下去,他怎麼說才好。

    原本冷硬若冰的眼一轉向小鍾情,全柔了下來。

    沙爾就那樣杵在椅子上,任女兒對他做‘全方位的探索’。只見小鍾情在他膝頭爬下,一會兒摸摸他的下巴、一會兒扯扯他的頭發,小小的頭顱往他光裸的胸膛蹭呀蹭地,像只撒嬌的小狗。

    “她不怕我?!”沙爾的口氣是不可思議的。

    “她何必怕你。”尼克大大地打個呵欠,好像這個問題非常無聊。

    聽起來很無聊,但如果有第三者在場,可能就不會這麼想。

    沙爾的臉由右上額開始,到左方下顎,斜斜切出一條猙獰的赤疤,蓋過他左邊那只萎瞇成一條縫的眼。頰上還有好幾條較細較小,卻依然清晰明顯的傷痕。

    和右邊完好的黑眸及臉頰相對下,他左邊的一切等於是毀了。

    初生之犢不畏虎,也可以這樣說吧。沙爾的眼眸黯了下來。等她長大明事理時,對於他這樣一張臉,恐怕是驚嚇得大叫大哭吧?

    “你為什麼要帶她來?”沙爾痛苦地低喃,雙臂卻緊摟著她;眼更是一眨也捨不得從她身上挪開。

    尼克難道不知道嗎?讓他知道“擁有”的滋味後,叫他如何再對自己的骨肉松手呢?叫他如何斷了渴望鍾瑞的念頭?

    鍾瑞、鍾瑞、鍾瑞。鍾瑞!鍾瑞這是個植入他靈魂深處的咒語,也注定這輩子就此淪陷……

    “我以為你想念自己的女兒,想親手抱著自己的女兒。難道不是?”

    “……”沉淪了,那麼,不如就沉淪到最底吧。

    小鍾情也許是累了,也許是餓了,沙爾再度抱起安置肩頭時,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乖、乖,別哭。”沙爾輕哄著女兒,眼底首度綻出純粹為人父的喜悅。

    從那天起,尼克每天都有不同的理由解釋鍾瑞“出門”的原因。每天早上,他准時帶小鍾情來敲刊家大門,爺兒倆就這麼耗上一整天。

    屋子中的酒瓶及酒臭沒了。當尼克允諾翌日要再帶他的女兒過來時,這個做父親的就不得重要審視自己的儀容外表……惡,他有幾天沒淨身換衣啦!

    “哇!”難怪尼克每次隔日和他打一照面,就誇張地猛吹口哨。“咦?那個渾身臭臭髒髒的人跑到哪裡去了?咦、咦、咦?”

    沙爾經過一番“改頭換面”的清潔工作後,精神果然恢復幾分。“閉嘴!”尼克就是這點差勁,油腔滑調。他毫不客氣地搶過女兒,聞著嬰孩身上淡淡的‘乳香,總算勉強壓下剝掉尼克嘴皮的沖動——看在他把自己女兒送來的份上,改天再算。

    小鍾情也很快就熟悉他的存在,可安置於自己的小小世界中。也許大人們是不曉得小小孩腦袋瓜中在想些什麼,可是他們敢肯定的是,鍾情一點也不怕沙爾,幾乎是打一開始便接受了他的存在。

    沙爾仍不了解小情兒為何沒有被他的臉嚇著,但他才不會去計較這個呢!他光忙著陪她玩都來不及,哪會去想到這點?

    他每天晚上都去探視鍾瑞——每天都心滿意足的盯著她的睡容,掙扎著是否該一親芳澤,然後,隱忍下幾近崩潰的欲望,回到自己的床上;和她的倩影周旋,幾至天明。

    “我說沙爾,你什麼時候才打算演一出那個——那個‘一起大團圓’?”閒閒看著玩在一起的父女,尼克蹺起二郎腿,愜意得很。

    “是”闔家大團圓“吧,不過沙爾懶得糾正他。事實上,他打算當沒聽見那句話。繼續逗著女兒。

    “沙爾!”尼克不禁提高音量,語氣轉厲。“你究竟要逃避多久?該死的,小情兒是你的女兒,而你究竟娶不娶我妹妹?”

    “不會。”

    “嗄?”尼克傻眼了,沒料到對方的回答居然是那麼俐落強烈。

    “***,你再說一次?”

    耶?尼克學會說中國髒話啦?

    “不會。”

    尼克倏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臉色漠然,一掃平常的微笑。他先把鍾情安置在安全的地點,接著猛然便出拳往沙爾臉上襲去。後者應聲倒下,連躲都來不及。

    “你居然不對瑞負責?最好找個很好的理由”。

    “我不想讓她見到我。”

    “這算什麼?”

    “什麼都不算。”他慢慢坐起來,擦掉嘴角的血痕。

    “你認為我妹什麼東西都不是?尼克火大的瞪著他?”“站起來,來!”他擺出拳擊架式。

    “我愛她。”“什麼?”尼克一愣,還換換耳朵,怕自己聽錯,大叫:“你愛她?可是不打算娶她?

    不打算認你女兒?“

    沙爾別過臉。“我不會……我不可能會娶她。”

    他無意識地伸手撫摸著臉,尼克霎時恍在大悟。

    “拜托你,瑞才不會因為你臉上受了傷就不願嫁給你。她是那種人嗎?”

    “不要說了”。抱起小鍾情,沙爾輕柔地撫摸她的臉好一會兒,突然把她塞人尼克懷中。他走人寢室,關上門,再也不理會身後錯愕的叫喚。

    他又何嘗不想娶鍾瑞。

    能擁有她,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奢多的夢想——看著自己發抖的手,他多渴望能再扔抱她一次。

    就算鍾瑞不介意他的臉,可是他自己會介意。

    一張殘破的臉、一具傷痕累累的身軀、一顆碎得無法縫補的心,他無法保證她能過得幸福快樂——她能匹配更好的人,而不是他這個……廢物。

    可是……他用力捶著牆。思及小情兒要去叫另一男人“爹”,思及鍾瑞會躺在另一個男人身下婉哦嬌喘,他和血眼充絲,全身每顆細胞就忍不住在吶喊抗議。

    尼克的聲音已經不見了,他應該是離開了吧?也許等到哪一天,沙爾會有心情道個謝;但現在的他,只想重新回酒瓶。

    一醉解千愁。

    在陣間屋子裡。

    客廳中的氣氛很凝重,克裡夫、尼克、鍾瑞各據一方。

    鍾瑞背對著他們,身影蕭然。

    “我後天就帶情兒回‘倫哈卡貝’。”

    “瑞!”

    “瑞!”兄弟倆異口同聲地叫道。

    鍾瑞置若罔聞。“我上去收拾行李。”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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