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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朱映徽】皇子踢鐵板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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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久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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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皇子踢鐵板

【作者】:朱映徽

【內容簡介】:

李景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成為父皇贖罪的工具!
因多年前父皇錯殺忠臣,心中有著揮之不去的愧疚,
所以現在得知人家還有個女兒存活於世,便想彌補,
偏偏他文韜武略皆不凡,是皇子當中最出色的一個,
因此,父皇硬是逼他娶那素未謀面的宋晴紫為皇妃,
甚至還將他原本要娶的人指婚給他皇弟,迫他就範!
好,既然父皇一意孤行,非要他娶不可,那就娶吧,
但是,別指望成親之後,他會乖乖當她的好夫君!
不料,婚後他才發現原來她也是不情願地被迫出嫁,
那敢情好,他倆就當一對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吧!
原本他都已打定主意將她「晾」到底,不理睬她了,
誰知道,自己卻逐漸對美麗善良的她動了心,
無奈她心如止水,老是讓他飽嚐踢鐵板的滋味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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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久見人心~

SOGO版主

~日久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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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0 08:55:30 |只看該作者
皇子踢鐵板 楔子

  京城
  一場大雨,自傍晚起就下個不停。隨著天色漸深,雨勢也愈加滂沱,像是發了狠地想淹沒大地似的。
  如墨的夜空瞧不見星月之光,而那毫不間歇的淅瀝雨聲,交雜著轟隆隆的雷聲,讓人莫名地感到心慌。
  「小雙,留下來陪我睡好不好?我想要妳陪我一起睡。」一個童稚嬌甜的嗓音響起。
  開口說話的小女孩上個月才剛滿七歲,名叫宋晴紫,是當今吏部尚書宋睿庸的掌上明珠。
  年幼的她,有著一張小巧可人的臉蛋,秀氣的五官和精緻的輪廓,令人毫不懷疑她將來必定會出落成一名沈魚落雁的美人兒。
  但此刻,這個小小美人的臉上卻盈滿了不安。
  轟隆——
  忽然又傳來一聲響雷,宋晴紫立刻害怕地摀住耳朵。
  「小雙,陪我嘛,今晚陪我一起睡。」她嬌聲嚷著。
  被喚作小雙的,是個跟她同樣歲數的女孩,名叫葉小雙,她是宋晴紫的奶娘之女,也和宋晴紫一樣,有著一張小巧的臉蛋和清秀的五官,只是不若宋晴紫那般的精緻絕倫。


  她們兩個女孩兒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得不得了,而由於兩人的身材體型相當,因此宋晴紫還時常將自己的衣裳送給小雙,兩個女孩兒一塊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開心極了。
  小雙對於可以和小姐一塊兒躺在精緻舒適的枕、榻上睡覺,顯得興致高昂,然而一旁的奶娘卻皺起了眉頭。
  「這樣不會太擠嗎?小雙這丫頭睡癖不太好,怕會害小姐不好入睡。」奶娘覺得如此不合宜,因此試著讓宋晴紫打消念頭。
  「不會不會!」宋晴紫忙不迭地說:「擠一些才好,我想要有人陪我。小雙,留下來陪我,好不好嘛!」
  這麼一個甜美的可人兒溫言軟語地央求,任誰也禁不住,更別說是本來就想要留下來的葉小雙了。
  她悄悄覷了娘一眼,見娘並沒有擺出嚴厲制止的臉色,便開開心心地說:「好啊!不瞞小姐,其實小雙也很怕雷電呢!」
  「真的?那好,我們有伴就不怕了!」
  兩個女孩兒像是擁有共同的小秘密似的,笑得開心極了。
  奶娘一臉慈愛地看著這兩個孩子,小雙是她親生女兒,就不用說了,而小姐自幼跟在她身邊,那單純善良的性情,也讓她不禁疼入骨子裡。
  「那好吧,小雙就留下來,可別給小姐添麻煩啊!」
  奶娘輕聲叮嚀之後,就要轉身離開。
  「啊……奶娘等等!」宋晴紫突然開口喊道。
  「怎麼了?」
  「我……內急……」宋晴紫有些難為情地小小聲說。
  其實她大約兩刻鐘之前就 ​​想上茅房了,可是外頭雷聲大作,讓她想去又不敢去,而這會兒可真有些憋不住了。
  「好、好,奶娘這就帶妳去。小雙,妳要去嗎?」見女兒搖了搖頭,便說:「那妳就在房裡等著吧,娘帶小姐去去就來。」
  「是。」小雙褪去了外衣,開開心心地爬上了柔軟的床榻。
  奶娘牽起了宋晴紫的小手,一路保護她到茅房。
  「謝謝奶娘,奶娘真好!」
  解決了燃眉之急後,宋晴紫賴著奶娘撒嬌,那可愛甜蜜的模樣,逗得奶娘笑得合不攏嘴。
  「好,那咱們回房吧。」
  「嗯。」
  奶娘再度牽起宋晴紫的小手,正要帶她返回寢房時,突然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都入夜了,這般急呼呼的,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
  要知道,這會兒仍下著傾盆大雨,在一片淅瀝的雨聲中,那敲門的聲響還忒般大聲,很顯然外頭來人是以很粗魯的力道在敲門。
  奶娘疑惑地皺起眉頭,而宋晴紫的小臉也同樣浮現好奇。
  過了一會兒,一名奴僕前去應門,接著一陣雜沓喧囂聲傳來,像是有數十個人硬闖了進來。
  那陣異常的喧嚷聲,讓奶娘直覺感到不對勁,立刻拉著身旁的小人兒,閃身躲到一座假山之後。
  這個藏身處正好有幾叢花樹擋著,地點相當隱密,再加上此刻天色幽暗,如果她們不主動現身,是很難被察覺的。
  宋晴紫嬌小的身子緊挨在奶娘身邊,一雙小手緊捉著奶娘的衣袖,一雙靈活燦亮的眼眸此刻盈滿了不安。
  即便只是個七歲大的女孩兒,但是從奶娘的反應以及那陣奇怪的吵鬧聲,她也隱約感覺似乎有什麼可怕的大事要發生了……
  她們婦孺 ​​兩人緊緊依偎在一塊兒,透過花樹枝葉的縫隙,屏氣凝神地窺看周遭的動靜。
  不一會兒,原本已打算就寢的吏部尚書宋睿庸和夫人江麗月因為聽見騷動而出來一看究竟,正好和闖進府裡的一群人在庭院中打了照面。
  一看清楚帶頭者的模樣,宋睿庸的臉上立刻浮現不悅之色。
  「顧大人夜裡率領這麼多官兵手持刀劍地闖進我府裡,是什麼意思?」宋睿庸怒聲質問。
  這個年逾五旬的顧力申,是他在朝廷中的死對頭,這個老傢伙位居刑部尚書,卻心術不正、欺上犯下、貪贓枉法,甚至為了一己利益而害死了不少無辜良民,罪行重大。
  半個月前,他在皇上面前參了這奸臣一本,卻被這傢伙狡詐地脫罪,近日他正著手蒐集更多的罪證,好叫這奸賊百口莫辯。
  顧力申盯著宋睿庸,一雙狹長的眼滿是不懷好意的光芒。
  「你堂堂一個吏部尚書,身居要職卻通敵叛國,皇上有令,特派本官前來捉拿你這個叛賊!」
  「胡說八道!」宋睿庸怒斥。
  他在朝為官二十餘載,一向對皇上、對朝廷忠心不貳,一聽見自己竟然被按上「通敵叛國」的罪名,當下氣得臉紅脖子粗。
  「好你個顧力申,竟敢編織這種荒唐的罪來陷害本官!」他咬牙切齒地瞪著顧力申,恨不得將這奸臣碎屍萬段。
  「陷害?」顧力申哼了一聲,說道:「你以為當今皇上是個無能的昏君嗎?倘若不是罪證確鑿,皇上又豈會聽我兩句話就定了你的罪?」
  見顧力申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宋睿庸心知這個陰險狡詐的傢伙必然捏造了許多的「鐵證」,才會讓皇上誤信了讒言,當下一顆心涼了半截,一旁的夫人則是驚慌地白了臉色。
  顧力申冷眼看著他們的反應,唇邊浮現一抹陰惻惻的笑。
  「皇上有令,將宋睿庸及其家人押入大牢,明日午時全數處斬!」他用充滿幸災樂禍的語氣宣告。
  聽見「全數處斬」四個字,宋睿庸倒抽一口涼氣,勃然大怒地吼道:「顧力申!你要對付就衝著我一個人來,我的家人是無辜的!」
  顧力申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對身後的官兵喝道:「這是皇上的命令,來人啊,將他們統統抓起來!」
  「是!」
  見這群人當真要動手,宋睿庸立刻擋在早已嚇壞的夫人面前,而宋家的侍衛和家丁們全都緊繃而不安,不知道究竟該抵抗還是束手就擒,畢竟眼前這顧力申不僅是刑部尚書,而且還是奉了皇上之命而來的。
  「住手!」宋睿庸叱喝道:「誰敢動我家人一根寒毛?我要見皇上!我要當面向皇上揭發你這個奸臣的詭計!」
  聽見宋睿庸的話,顧力申眼底寒光一閃,一把搶過身旁官兵的佩刀,反手刺入宋睿庸的腹部!
  躲在假山後的宋晴紫遠遠地看見這一幕,整個人驚呆了。她瞪大眼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可怕畫面。
  奶娘見狀也驚恐不已,但她想到自己必須保護懷中的小小姐,便趕緊摟住嚇壞的小人兒。
  「別出聲啊,小姐。在這個節骨眼上,可千萬別出聲,也別跑出去呀!」奶娘悄聲叮嚀。
  想到尚書大人是這麼一個忠心耿直的人,如今卻慘遭構陷與殺害,奶娘也不禁紅了眼眶。
  抬頭再瞧一眼,就見顧力申拔出了刀子,大量的鮮血立刻噴灑出來,而顧力申還不肯就此罷手,大刀又砍向一旁已嚇得快暈過去的夫人江麗月。
  宋睿庸又驚又心痛地抱住妻子,顫抖的手恨恨地指著顧力申,虛弱地道:「你竟敢……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行凶……」
  顧力申的眼底閃過一抹狡獪的光芒,說道:「皇上有令,倘若叛臣一家不乖乖束手就縛,甚至意圖潛逃,那就斬立決!」
  「你……你……我幾時要逃跑了……我……是要見皇上……揭發你這個奸佞的誣陷之罪……」
  顧力申掀唇冷笑,對宋睿庸的話充耳未聞。
  「宋氏一家得知罪行東窗事發後,竟意圖連夜潛逃出京,因此我不得不奉命——斬立決!」他睜眼說瞎話地捏造事實。
  今夜他帶來的全都是他手底下的人,而他早已打定主意要先下手為強地除掉宋睿庸,以免讓這傢伙有機會在皇上面前平反,而且為了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他一個宋家人也不打算放過!
  「去把宋家人全給我殺了,一個活口也不許留!」
  「是!」
  一把又一把亮晃晃的大刀「唰唰唰」地拔出,一場血腥屠殺於焉展開。
  躲在假山之後的宋晴紫身子抖得宛如秋風落葉,而奶娘一邊緊摟著宋晴紫,一邊心系女兒小雙的安危,擔憂不已。
  顧力申手握著大刀,一臉陰狠地邁開步伐。他知道宋睿庸有個女兒,雖然還只是個黃毛丫頭,但是為了永絕後患,他也非殺了她不可!
  就在顧力申打算親自將宋晴紫逮出來時,他的手下已將一名七歲大的女孩從一間華麗的寢房內抓了出來。
  「啟禀大人,宋家千金在此!」
  「你們是什麼人?不要抓我!娘、娘——妳在哪裡?」小雙驚恐地掙扎叫嚷。
  聽見女兒驚慌失措的哭喊,奶娘的心狠狠地揪擰成結,心急如焚得幾乎忍不住要衝出去。
  顧力申盯著眼前的女孩,由於他和宋睿庸是死對頭,宋家即便宴客也不可能邀他,因此他只曾在幾次偶然的機會下,遠遠地瞧過宋晴紫幾次。
  但儘管如此,眼前這個被手下從寢房抓出來的女孩,身形樣貌都和他印像中一致,況且見她已褪去外衣,一副本已上床就寢的模樣,更不會有錯了。
  「妳就是宋晴紫?」他陰沈地問。
  小雙看見他手中沾血的刀子,驚恐地嚇呆了,只知道拚命掙扎著,試圖逃脫。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救命啊!娘!娘——啊啊——」
  在最後一聲淒厲的慘叫之後,小雙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
  聽見那聲慘叫,奶娘猜出心愛的女兒已經慘遭殺害,心痛得差點暈厥過去。
  淚流滿面的她,差點克制不住地衝出去和這些喪心病狂的人拚命,但她知道自己出去也只是送死,而且,她的身邊還有個珍貴的小人兒要保護。
  奶娘強忍住心碎的悲痛,緊緊地抱住宋晴紫,而宋晴紫早已經被眼前發生的一切給嚇壞了,整個人毫無反應地任由奶娘緊摟著。
  她蒼白的小臉蛋上神情空泛,過度的驚懼讓她不能思考、不能言語,淚水卻掉個不停。
  耳邊傳來此起彼落的哭喊、求饒、慘叫,一聲又一聲,狠狠地衝擊著她幼小敏感又脆弱的心靈。
  這是怎麼了?究竟怎麼了?
  今兒個晚膳的時候,爹和娘不是還有說有笑的,甚至說好了過陣子要一家人一塊兒到京城近郊走走的嗎?
  怎麼……怎麼這會兒他們卻……
  宋晴紫望著倒臥在血泊中的爹娘,感覺天與地彷彿突然間在她的眼前被狠狠地撕裂開來。
  她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惡夢,然而此刻的一切卻比她所作過的任何一個惡夢還可怕千萬倍!
  這場可怕的屠殺歷經了許久,直到這群凶神惡煞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宋家的活口,才終於停了手。
  「大人,這些屍首怎麼處理?」一名手下問道。
  「先待本官禀奏皇上,看皇上怎麼吩咐。不過依我看,像他們這種﹃亂臣賊子﹄,到時候全運到荒郊野外草草埋葬就行了!」顧力申冷笑一聲。「走吧!」
  這群索命的羅剎離去之後,偌大的府邸除了淅瀝瀝的雨聲之外,再沒有其它的聲響。
  一會兒後,奶娘帶著宋晴紫從藏身處走了出來。
  看著地上一具具的死屍,宋晴紫的臉色蒼白如紙,一雙腿像是生了根似的,一步也邁不出去了。
  眼看奶娘痛哭失聲地撲向遠處小雙的屍首,她也很想嚎啕大哭出心中的悲慟,可是她的喉嚨卻像是被人緊緊掐住似的,不但沒法兒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還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了。
  過於強烈的打擊,遠遠超出年幼的她能夠承受的傷害,突然間,她眼前一黑地暈了過去,而儘管她此刻暫時失去了意識,但是今夜駭人的一切,卻已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裡。
  這可怕的夢魘,怕是一輩子也擺脫不了……
~愛久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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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0 08:55:57 |只看該作者
皇子踢鐵板 第一章

  江南蘇州
  申時已過,落日逐漸往山的另一頭隱沒。
  在彩霞滿佈的天色中,一名約莫五十歲上下的男子和他的隨從彎過一條小巷,走在長長的大街上。
  這對主僕倆的穿著打扮雖然與尋常富裕人家無異,然而那中年男子所散發出來的氣質卻不似一般商賈,眉宇之間隱隱然透著一股威儀的氣勢。
  他名喚魯以安,是奉了聖命微服到蘇州查辦案子的欽命差使。自從五日之前抵達蘇州,他就立刻著手查案,沒有片刻的懈怠。
  其實皇上給了他一個月的期限,時間還挺寬裕的,只不過他掛念著家中臥病的妻子,心想早點兒辦完差事,也好早日返回京城。
  「爺,天色不早了,要不先找個地方用膳?」隨從開口問道。他們已經在外頭忙了一整個下午,肚子可有點兒餓了哪!
  「嗯,也好。」魯以安點頭。
  他們主僕兩人穿過長街,打算返回投宿的客棧用膳,卻在半途被一股撲鼻的香氣給吸引住。
  魯以安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皺起鼻子嗅了嗅。
  「這是什麼味兒?真香。」


  「聞起來……很像是正在煎肉餅的味兒。」隨從才剛說完,肚子就突然發出好大的咕嚕聲。
  他們原先只是有一點餓,然而這會兒聞著這股肉餅味兒,肚子裡的饞虫可全都被勾了起來。
  「咱們去瞧瞧吧。」
  魯以安說著,已再度邁開步伐。相對於已經吃了幾日的客棧膳食,這會兒聞到的肉餅香氣更是吸引人。
  循著這股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他們穿過一條小巷,又拐了個彎,發現那味兒是從一間簡樸的房子傳出來的。
  房子的外頭擺了個小攤,已經有好幾個人在等著要買肉餅,而一名約莫四十來歲的婦人正親切地招呼著客人。
  「來,這位爺兒,您要幾枚肉餅?」
  「給我三枚。」
  「好的,喏,您要的三枚肉餅。」
  聽見那婦人的口音、看著她矮胖的身影,魯以安驀地停下腳步。
  他狐疑地望著那抹忙碌的身影,最後,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怪了,那婦人怎麼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可他不記得自己在蘇州有什麼舊識或親友呀!
  「爺,怎麼了?」隨從疑惑地問,不懂魯大人為什麼突然停了下來。
  「等等。」魯以安示意隨從稍安勿躁。
  他皺起了眉頭,細細地思索著。他的記憶力和認人的眼力一向極佳,應當不會出錯才是……
  困惑間,他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名婦人圓胖的臉孔,一邊迅速搜尋腦子裡的記憶。
  一會兒後,魯以安的目光落在那婦人的右頰上,發現她的右顴骨上有著一顆明顯的黑痣。
  對了!就是那黑痣!
  魯以安的腦中靈光一閃,驀地想起了那婦人究竟是誰,而這個發現讓他的神情霎時顯得有些激動。
  他快步上前,走到婦人的身旁。
  婦人正低頭包裝著肉餅,瞥見身旁突然多了雙鞋,以為是有人等不及了,想要插隊,便好聲好氣地說:「噯,這位爺兒,還請您在人龍後頭稍候片刻好麼?一個一個來——」
  「妳是當年宋家的奶娘——瞿大娘吧?」這話雖然是問句,但魯以安的語氣卻相當篤定。
  十多年前,他與當年的吏部尚書宋睿庸雖然稱不上是至 ​​交好友,但也有一定的情誼,偶爾會應邀到宋府作客。
  由於宋家小姐宋晴紫很黏她的奶娘,因此在筵席上,他總會瞧見那位身材矮胖的奶娘,且由於他胞妹的右顴骨上,也有著一個位置相近、大小相仿的黑痣,因此他對這奶娘的印象相當深刻。
  乍聽見有人喊出她十年前的身分,瞿大娘驀地一僵,手一抖,三枚肉餅還沒交到客人的手中,就啪嗒一聲掉了一地。
  怎麼會……怎麼會有人認出她來?
  瞿大娘的心中驚疑不定,沒有勇氣 ​​抬頭看向來者,眼底滿是倉皇不安。
  十年前,在那場可怕的腥風血雨之後,她連夜帶著小姐逃出了京城,千辛萬苦來到江南。
  為了謀生,她做起了肉餅的生意。幸好當年她從宋家廚娘那兒學了這一手,煎出來的肉餅香味四溢、引人垂涎,在街坊鄰居的口耳相傳下,生意還不錯。
  原本以為,她和小姐的後半輩子就會這樣過著安穩平靜的日子了,哪里料想得到遠離京城十年後,竟還會被人給認了出來!而這人……究竟是誰?
  瞿大娘悄悄抬頭瞥一眼,很快就認出眼前這男人是當年偶爾會到宋府作客的魯大人。
  儘管記憶中,魯大人是個耿介正直的人,應不至於會加害她們,但是十年前悲慘的往事讓她們不願再提起京城的一切,更不想和來自京城的人有任何牽連了。
  況且,今日若真被魯大人認出,甚至將消息傳回京城,也不知道會不會帶來什麼不可預期的風暴,既然如此,倒不如否認到底,那她們才有可能繼續過著平靜安穩的日子。
  打定主意後,瞿大娘暗暗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住激動的情緒,裝出一副困惑不解的神情。
  「這位爺兒,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從來就沒當過人家的奶娘。」
  瞿大娘否認的話才剛說完,一個嬌脆甜美的嗓音就從屋內傳來——
  「奶娘,今兒個生意如何?還要不要再多煎些肉餅?」
  聽見那嗓音,瞿大娘的臉色大變,顧不得自己的謊言被當場戳破的窘迫,急忙喝道:「別出來!妳待在屋子裡,別出來!」
  奶娘那不尋常的急躁口氣,讓屋 ​​內的宋晴紫先是詫異地愣了愣,隨即心底湧上一抹憂慮。
  奶娘怎麼會用這樣的口氣叱喝?怎麼會要她待在屋子裡別出來?該不是外頭有誰欺侮了她的好奶娘吧?
  放心不下的宋晴紫,非但沒有聽奶娘的話乖乖待在屋子裡頭,反而還走出大門一看究竟。
  「奶娘,到底怎麼回事?」
  她一現身,原先好奇地看著瞿大娘和魯以安的幾名客人全都轉移了注意力,他們一雙雙眼睛全都落在宋晴紫美麗的容顏上— —原來這兒除了肉餅滋味吸引他們之外,美人兒也是讓他們幾乎天天往這兒跑的原因。
  今年十七歲的宋晴紫,出落得亭亭玉立。瞧她那一張細緻完美的臉孔,再加上穠纖合度的身軀和白皙似雪的肌膚,若說她是蘇州城的第一美人,相信不會有任何人反對。
  「快進去啊,別出來!」
  瞿大娘氣急敗壞地想將宋晴紫推回屋裡,卻被魯以安給擋住了。
  魯以安震驚地望著眼前娉婷美麗的年輕女子,從她的臉上看出了一些尚書夫人江麗月的影子。
  「她……她……她是……」魯以安激動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不僅當年宋府的奶娘還活著,甚至就連當年吏部尚書的女兒也從那場浩劫中逃過一死!
  「不!她不是,她不是!」瞿大娘激動地否認。「我們只是一對賣肉餅維生的母女,跟京城沒有半點關係,這位爺認錯人了!」
  宋晴紫微微一僵,聽見奶娘說出「京城」兩字,她整個人變得緊繃,一雙翦水秋眸更是盈滿了防備與不安。
  雖然已經過了十年,但是那一夜的情景就有如夢魘一般,始終揮之不去。
  當時年僅七歲的她,親眼目睹爹娘慘遭殺害,在她脆弱的心裡留下了無法抹滅的創傷與恐懼。
  儘管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卻仍時常夢到當晚駭人的情景,那是她這輩子永遠無法抹滅的陰影。
  「進去,快進去!」瞿大娘推著她,一心想快點將她藏起來。
  「可是……」宋晴紫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她的心裡雖然充滿了不安,可是怎麼放心讓奶娘獨自一個人面對來意不明的男人?萬一有什麼危險怎麼辦?
  魯以安看出她們兩人的忐忑與防備,對她們的反應不由得感慨萬千。
  他輕聲一嘆,說道:「我既已認出了二位,又何必矢口否認?放心吧,當年我與﹃宋爺﹄還有些交情,不會加害於妳們的。」礙於有閒雜人等在一旁,他並沒有直接言明彼此的身分。
  瞿大娘眼看再否認下去也沒有用了,只好轉頭對仍杵在一旁的幾位客人說道:「真是對不住,今兒個小舖得早些打烊了,明兒個再給幾位爺兒多幾枚肉餅當作補償,還請多多見諒啊!」
  幾個客人既沒買到香噴噴的肉餅,又還沒看夠熱鬧和美人,心裡其實都不怎麼情願離去,但是眼看瞿大娘的神情激動,像是真的出了什麼大事般,所以最後還是體恤地紛紛轉身離去。
  一等客人都離開之後,神情凝重的瞿大娘便領著魯以安和他的隨從進屋。一到廳內,瞿大娘立刻跪下。
  宋晴紫見狀,也跟著跪了下來。
  魯以安嚇了一跳,忙說:「宋小姐、瞿大娘,妳們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老夫擔當不起。」
  瞿大娘搖了搖頭,怎麼也不願意起來。
  「大人,求您了,求您就當什麼都沒瞧見吧!」
  「這……」
  「求大人高抬貴手,讓咱們繼續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吧!」瞿大娘一邊懇求,一邊磕起了頭。
  魯以安見狀,皺眉長嘆口氣。
  「唉,瞿大娘何須如此?皇上早在當年事發後不久,就已知道錯殺了宋大人,不僅已追封諡號﹃文忠﹄、重新厚葬,更已誅殺了當年設計構陷宋大人的奸臣顧力申及他的心腹手下們,以及所有與此案有涉的一干人等。這些年來,皇上常不時提起對宋家的愧欠,如今若是得知宋大人的千金還存活於世,皇上定當盡力彌補當年之錯,妳們也無須如此辛苦地討生活了。」
  聽見魯以安提起十年前的往事,宋晴紫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纖細的身軀甚至還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她當然也聽說了奸臣早已伏法,可是十年前的那場腥風血雨太過駭人,可怕的夢魘並不是奸臣伏法就能抹滅的。
  對她而言,京城雖是她七歲之前生長的地方,卻也充滿了她這輩子最最沉重悲痛的回憶。
  儘管她和奶娘都不曾開口說過,但是她們早已打定主意,要在蘇州這個美麗的地方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
  至於京城……她和奶娘的親人都已經不在了,重回舊地只是在她們從未癒合的傷口上再狠狠地劃上一刀罷了。
  既然如此,她寧可自己永遠都不要再踏進京城一步,也免得觸景傷情,讓自己更加難受。
  她抬起頭,對魯以安說道:「不,晴紫不需要皇上任何的彌補,也不在乎一輩子都得靠賣肉餅討生活,只希望能永遠地遠離京城那塊傷心之地。」
  「這… …」
  「請大人成全。」她再度開口,語氣堅定,而一雙美目盈滿了哀痛。「京城對我和奶娘而言,是一輩子都不想再回去的地方,我們也不想再和京城的任何人有所牽扯了。」
  「是啊,大人,求您當作什麼都沒瞧見,求您了!」瞿大娘也趕緊懇求。
  見她們兩人不斷地求情,魯以安皺起了眉頭,心裡好生為難。
  猶豫了許久之後,他終於妥協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吧,我答應妳們,兩位快快請起吧!」
  一聽見魯以安的應允,宋晴紫和瞿大娘都不禁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互相扶持地站了起來。
  「多謝大人!」
  魯以安擺了擺手,笑道:「甭謝了,倒是我本來就打算要用膳了,又一直聞到肉餅的香氣,肚子裡的饞虫全被勾了起來呢!」
  瞿大娘一聽,立刻手腳利落地包了好幾枚香噴噴的肉餅過來。
  「這些肉餅全送給大人,不是什麼珍饈美食,還請大人不要嫌棄。」
  「不成,妳們是做小生意維生的,這錢一定要付。」魯以安說道,並示意一旁的隨從掏出銀囊。
  瞿大娘只好收下了銀兩。「多謝大人。」
  「甭謝了。」魯以安說道:「我看現在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客棧了,兩位多多保重啊!」
  「多謝大人關心。」
  送走魯以安之後,宋晴紫和瞿大娘的臉上都還有著驚魂未定的神色,畢竟今天這「驚嚇」可真是夠大了。
  「奶娘,您看那位大人真會當作沒遇見咱們嗎?」宋晴紫不安地問。
  「別怕,我認得魯大人,聽說他的為人耿介正直,既然他都已經承諾了咱們,相信應該不會食言的。」
  「那就好。」宋晴紫點了點頭。
  既然奶娘都這麼說了,她知道自己應該可以放下心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眉頭卻怎麼也舒展不開來。
  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和京城的一切有所牽扯,想不到竟突然冒出一個爹的舊識來,怎不讓她的一顆心惴惴不安?
  宋晴紫輕撫著自個兒抑鬱泛疼的胸口,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覺得自己的生活似乎即將被捲入驚濤駭浪之中,再難平靜……
  魯以安返回客棧房間之後,連一口肉餅都沒吃,就立即命隨從取來紙筆,開始振筆疾書。
  寫好書信後,魯以安一臉慎重地交到隨從手中。
  「你立刻快馬加鞭地趕回京城,將這書信呈交皇上。」
  隨從拿著書信,臉上滿是訝異。
  「大人剛才不是答應了她們——」
  魯以安瞪了他一眼,責道:「蠢啊你!皇上這些年來,心裡始終對宋家感到愧疚,我為人臣子,難道能不替皇上分憂解勞嗎?況且,若是皇上發現我瞞著這事兒,我這顆腦袋還能保得住嗎?」
  權衡輕重之後,他也只好違背了對宋晴紫和瞿大娘的承諾。
  「是,屬下懂了。」
  「還有,在你動身之前,給我派幾個人暗中盯住她們,若她們有任何搬遷的舉動,立刻回報。」
  「是。」
  從剛才宋晴紫和瞿大娘的反應,魯以安心知肚明她們根本不想與京城有任何瓜葛,倘若她們因此連夜逃跑,他也得知道她們跑哪兒去才行。
  京城丞相府
  丞相蕭建忠的府裡,奇花名樹、假山池泉、迴廊曲橋,極為富麗堂皇,此刻因為三皇子李景遙的駕臨而更顯富貴不凡。
  偌大的庭院中,李景遙才與丞相之子蕭立岡比試完身手,李景遙略勝一籌,此刻兩人正坐在蓮花池畔的石亭中對飲談天。
  「哈哈,真是暢快!」李景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的眉宇之間盡是意氣風發的神采。
  今年二十四歲的他,不僅有著挺拔修長的身軀,更有著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孔,再加上與生俱來的尊貴氣勢,簡直令京城所有尚未婚嫁的閨女為之傾倒。
  然而,身為三皇子的他,可不光只有副好看的皮相,文韜武略皆不凡的他,是當今五個皇子之中最為出色的一個。
  「是啊,好久沒有這樣活動活動筋骨了。」蕭立岡朗聲笑道,一點兒也沒有因為剛才敗下陣來而懊惱。
  三年前,蕭立岡受爹所託,要送一批字畫前往姨娘家,想不到才出京城不久,就碰上一群盜匪想要打劫一名身穿華服的公子。
  儘管那公子有著頂尖的武藝,那些盜匪看來根本不是對手,然而有著俠義心腸的他,豈能在一旁冷眼觀看?
  當下,他二話不說地拔刀相助,兩人連手將那群盜匪打得落花流水,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公子是微服出遊的三皇子李景遙。
  那次的事件之後,原本並沒有什麼交集的他們,因為年紀相仿、氣味相投而結為莫逆之交,偶爾會像今日這般地切磋武藝、暢飲美酒。
  兩人對飲了一會兒後,蕭立岡突然問道:「三皇子殿下如今都已二十有四,還沒打算立皇子妃嗎?」
  李景遙聞言一哂,笑道:「你怎麼也關心起我成不成親的事兒了?」
  「誰叫殿下是立岡的知己好友,立岡自然希望皇子殿下可以早日娶得如花美嬌娘啊!」
  李景遙微一聳肩,並不是很在意。
  「這事兒不急,總要遇上讓我想娶的女子才行吧。」
  「殿下不急,難道皇上也不急嗎?」
  李景遙朗聲一笑。「這你就甭擔心了,除非是我自己中意的對象,否則即使父皇催也沒用,父皇心裡也很清楚這點的。」
  「那可真好,哪像我爹,三天兩頭就催我快成親,甚至還幫我物色了好幾個千金閨秀,只差沒將她們的畫像一張張貼在我面前讓我挑選了。」蕭立岡苦笑。
  「難為你了。」李景遙同情似地拍了拍好友的肩。
  他們的性情相仿,同樣都不喜被人強迫,尤其成親這等終身大事,豈能隨隨便便選一個了事?
  妻子可是要與自己相處一輩子的人,除非是他真正心儀、喜愛的女子,否則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別提我了,愈提愈悶哪!」蕭立岡嘆了口氣,話題一轉地說:「倒是皇子殿下遲遲沒有人選,我看倒不如考慮考慮我家妹子,好歹她也是京城一大美人哪! 」
  李景遙聞言,哈哈笑了幾聲,隨口說道:「若父皇催得急了,我會好好考慮一下你的提議。」
  自從與蕭立岡結為好友以來,他前前後後進丞相府的次數已經數不清有幾回了,自然也見過蕭立岡的妹妹——蕭櫻櫻。
  那個文靜秀雅的女子雖然不曾在他的心中激起一絲波瀾,但至少他對她的印像還不壞。
  「聽見沒有?三皇子說會考慮考慮的!」蕭立岡忽然提高音量,往李景遙身後的方向喊道。
  李景遙回頭望去,就見迴廊下佇立著一抹身影,那不是別人,正是剛才他們才提及的蕭櫻櫻。
  一發現自己成了他們注目的焦點,蕭櫻櫻瞬間紅了雙頰,羞惱地瞪了哥哥一眼之後,轉身跑開了。
  「嘖,連自個兒的妹子也捉弄?」李景遙笑道。
  「天地良心,是她自個兒要杵在那兒,眼巴巴地往咱們這兒張望的。我瞧她似乎真的對皇子殿下挺有幾分意思的——」蕭立岡原本還想多替自家妹子美言幾句的,可一名僕從卻急匆匆地跑了來。
  「啟禀三皇子、少爺!」
  「什麼事?」蕭立岡問。
  「皇上派人傳話,說有要事召三皇子入宮。」
  「喔?」李景遙一怔,心底浮上一抹疑惑。
  他是從皇宮離開之後,才到丞相府來的,怎麼這會兒父皇又要召見他?難道出了什麼事?
  離開丞相府之後,李景遙立刻進宮,在御書房覲見皇上。
  「兒臣見過父皇。」
  行禮之後,李景遙抬頭暗暗端詳父皇的神色。
  原本他心想可能是宮中出了什麼事,父皇才會急召他入宮,可這會兒卻見父皇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然後像是甚感滿意地猛點頭。
  李景遙的一雙劍眉微皺,心裡不由得納悶了起來。
  「父皇召見兒臣,不知有何要事?」他索性開口問個明白。
  「景遙,你今年二十有四,早可以立皇子妃了。」
  皇子妃?李景遙一愣,心中不禁微哂。才和蕭立岡聊到這個話題,想不到這會兒立刻就被父皇催婚了。
  「兒臣不急。」李景遙不疾不徐地說。
  「怎麼會不急?你的兩位皇兄都在二十那年就立了皇子妃,你還晚了他們足足四年之久哪!」
  李景遙聞言,不禁在心中一嘆。
  看來真正急的人是父皇吧,竟然還為了此事特地召他進宮,看來是打定主意要他早日成婚了。
  照這個情況下去,難保父皇等等不會一時興起,指個郡主或是哪位大臣家的閨女,要他乖乖成婚了。
  李景遙心想與其如此,倒不如真娶了蕭櫻櫻吧!
  心思既定,李景遙便說:「倘若父皇非要兒臣成婚不可,兒臣心中也不是沒有屬意的人選。」
  聽見這樣的回复,皇上的臉上不見半絲喜色,反而皺起了眉頭。
  「是什麼人?怎麼先前沒聽你提過?」
  「啟禀父皇,兒臣屬意的對像是丞相大人之女——蕭櫻櫻。」李景遙的語氣雖然肯定,心裡卻突然閃過一絲不確定,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無法清晰的想起蕭櫻櫻樣貌,只記得她似乎有張秀麗的容顏。
  不過也罷,至少那蕭櫻櫻是他至交好友之妹,性情又似乎挺溫和柔順,也沒什麼可挑剔的了。
  他心想,既然是丞相之女,父皇應該樂觀其成,想不到卻——
  「不成!你不能娶她!」
  李景遙的劍眉一挑,一抹疑惑湧上心頭。
  「為什麼不成?」沒道理呀!
  就算父皇沒料到他屬意的人是蕭櫻櫻,應也不至於這般斷然反對,除非是父皇已經……
  「父皇有更好的人選。」皇上說道。
  果然!李景遙的眉頭一皺。
  「父皇說的是什麼人?」
  皇上沉默了一會兒後,忽然輕嘆一聲,問道:「十年前,朕誤信奸臣顧力申的誣陷,殺了當年吏部尚書宋睿庸一家,這件事你可還記得?」
  「兒臣記得。」李景遙點了點頭。
  當年他十四歲,已經算是個小大人了,自然記得那件大事。
  況且,這些年來,父皇曾不只一次地喟嘆當年誤殺了忠臣,讓他想要對此事沒印像也難。
  不過,當年的事件跟他的婚事有什麼關係?
  這個疑問才剛浮上心頭,皇上又接著說道:「朕前些日子派魯以安到蘇州去辦事,結果他捎回了訊息,說是宋家的千金原來並沒有死,當年她的奶娘帶她逃到了蘇州去,目前以賣肉餅維生。」
  「什麼?竟有此事?」李景遙訝異之餘,隨即想到這當中的關聯。「父皇該不會是要我娶宋家千金吧?」
  「沒錯。朕對宋家有愧欠,如今知道那宋晴紫還存活於世,豈能坐視她流落江南,靠賣肉餅維生?朕已經派人傳朕旨意,接她回京城與你完婚了。」
  聽了父皇的話,李景遙的心底升起一股強烈的抗拒。
  硬被塞個女人要當他的皇子妃,他已是滿心不願,更別說是被父皇當成「贖罪」的工具,那他更是難以接受!
  「為什麼是兒臣?」他劍眉緊蹙地問。
  就算他的兩位皇兄皆已立了皇子妃,可是另外兩位皇弟也都已年滿二十,又何必非他不可?
  「因為你夠出色。朕既然要為宋睿庸的女兒選個夫婿,自然得選最好的,才對得起那位對朕一片赤誠卻錯遭殺害的忠臣啊!」皇上說著,想起當年的往事,忍不住又是一聲喟嘆。
  他還記得宋睿庸仍在世時,常以家中有個乖巧、懂事又標致的小女兒為傲,就連他這個當皇上的,都不只一次耳聞宋晴紫才不過五、六歲時就能彈得一手好琴,寫得一手好字。
  而根據魯以安的回報,這些年來,宋晴紫和她的奶娘一直在蘇州以賣肉餅維生,她們婦孺 ​​兩人這十年來能夠互相扶持,相信她是個外表纖細嬌弱,但內心卻相當柔韌、堅強的女子。
  從各方面來看,他都相信他的三皇兒和宋晴紫十分相配,也因此打定了主意要促成這樁婚事。
  李景遙聞言,一股火氣倏地湧上胸口。
  「因為我夠出色,所以就要被推去當父皇贖罪的工具?!」他難掩氣憤,語氣也激動了起來。
  皇上的臉色一沈,喝道:「放肆!注意你的態度!」
  「我……兒臣實在難以接受這樁婚事!況且,兒臣已打定主意,要娶丞相之女蕭櫻櫻。」
  雖然他並不是真的非蕭櫻櫻不娶,但是此刻他寧可娶蕭櫻櫻,也不要娶個不知道是圓是扁的宋晴紫!
  見他擺明了不想娶,皇上卻沒打算改變主意。
  在他的五個皇兒當中,就屬三皇兒最出色,因此當他決定要讓他的其中一位皇兒迎娶宋晴紫作為彌補的時候,心中唯一的人選就只有三皇兒一人而已。
  「朕心意已決,今日召你進宮,只是將這件事情告知你而已,你就等著迎娶宋晴紫當皇子妃吧!」皇上的語氣斷無轉圜的餘地。
  「父皇——」
  皇上擺了擺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好了,退下吧。朕有些乏了,要去歇一會兒。」
  見父皇頭也不回地離去,擺明了完全不接受他的拒絕,李景遙不由得怒在心中,一雙劍眉也蹙得死緊。
  可惡!竟然要將他當成贖罪的工具,這叫他如何能接受?
  不行!他一定要想辦法讓父皇打消這個念頭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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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0 08:56:22 |只看該作者
皇子踢鐵板 第二章

  魯以安離開後,宋晴紫和奶娘仍繼續過著賣肉餅維生的單純生活。
  表面上看來,她們的日子過得與往常無異,然而宋晴紫的心裡卻已理下了不安的種子。
  為了怕影響奶娘的情緒,她刻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存在她心中的陰影與疑慮仍揮之不去,夜裡作惡夢的次數也比以往更頻繁了。
  那位魯大人……真的不會洩漏了她們的事情嗎?她和奶娘真的能繼續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嗎?
  她不是不曾認真地想過要離開此地,但是考量到她們好不容易才在這兒安定下來,若突然要搬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能上哪兒去?再加上奶娘曾說應能信得過魯大人,所以她也只好強壓下心頭的疑慮。
  只不過,日復一日,宋晴紫的心情始終不安,她但願只是自己想太多……
  這天傍晚,她們賣完了最後一個肉餅,正一起在屋外收拾攤子時,卻遠遠地瞧見有幾個人走了過來。
  「哎呀,該不是要來買肉餅的吧?」瞿大娘蹙眉低呼。「今兒個肉餅生意好,已經提早賣光了吶!」
  正當她們打算委婉地向客人致歉時,卻赫然看見對方身穿官服。
  宋晴紫僵住,和瞿大娘互望一眼,彼此的臉上都有著驚惶與不安。
  她們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嗎?她們這輩子再不想與京城有任何牽扯,難道注定逃不了嗎?


  瞿大娘站在宋睛紫的身前,母雞護小雞似地擋著。
  為首的是一名身材福態的公公,他看了瞿大娘一眼之後,視線便落到了後頭的宋晴紫身上,開口問:「這位可就是宋晴紫宋姑娘?」
  「我……我……」
  宋晴紫的心狠狠揪緊,臉色又更蒼白了幾分。
  這些人知道她的名字,那麼他們真的是衝著她而來的?是魯大人將她們的行踪洩漏出去的?
  宋晴紫和瞿大娘忐忑地互望一眼,心裡都同樣的氣惱與懊悔,她們當初真不應該那麼相信魯大人的!
  這會兒宮中的人都找上門了,該怎麼辦才好?
  眼看宋晴紫沒有開口否認,公公便當她是默認了。
  「聖旨到!前吏部尚書之女宋晴紫接旨!」
  聖……聖旨?!
  宋晴紫驚呆了,一時間完全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聖旨到,還不快跪下接旨?」公公皺眉叱喝。
  奶娘連忙拉著嚇壞了的宋晴紫一塊兒跪下,兩人的手緊握在一塊兒,掌心都同樣的冰冷、發汗。
  宋晴紫緊咬著唇兒,一顆心被驚慌與不安給佔滿。
  她完全聽不見公公究竟宣讀了些什麼,因為思緒過度的震驚與混亂,讓她的耳邊嗡嗡作響,幾乎什麼聲音也聽不見。
  「什麼?!要小姐嫁給三皇子?」
  耳邊奶娘的驚呼聲 ​​,總算是讓宋晴紫回過神來,但卻也讓她陷入更加強烈的震驚之中。
  皇上要她……嫁給三皇子?!
  宋晴紫愕然地望著眼前的公公,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聖旨上寫得很清楚,皇上得知前吏部尚書之女仍存活於世,為了彌補當年的憾事,所以決定讓三皇子迎娶宋姑娘為皇子妃。」公公說道:「明兒個一早,就會有官府的人馬沿路護送宋姑娘上京城去。恭喜了,三皇子文武雙全、尊貴不凡,能夠得到皇上賜婚,成為三皇子妃,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恭喜?!
  這兩個字聽在宋晴紫耳裡,著實諷刺至極。
  公公的這番話,明白表示這是一樁令人稱羨的大好姻緣,然而宋晴紫卻覺得這宛如是項可怕的刑罰。
  倘若要嫁給三皇子、成為皇子妃,豈不是表示她非但得回京城去,還免不了要和宮中的人有往來?
  宋晴紫的臉色一白,一顆心狠狠揪了起來。
  當年她爹就是入朝為官,遭到奸臣顧力申的陷害,才會招來滅門之禍,因此她對於京城以及那些尊貴的皇親國戚除了有著深沉的恐懼之外,更存在著難以抹滅的怨恨。
  她怨恨皇上當年竟這麼輕易就听信奸臣的讒言,殘酷地下令誅殺她全家;怨很明明爹一生忠心侍君,最後竟會遭致這麼悲慘的下場,讓她原本和樂美滿的家一夕之間破滅!
  弒親之恨、喪親之慟,豈是讓她成為皇子妃就能彌補的?
  不!她一點兒也不想上京城,更不想嫁給什麼三皇子!
  「不!我不要嫁給三皇子!」她難掩悲憤地嚷道。
  公公聞言,錯愕不已。原以為她該欣喜若狂才是,想不到她不僅沒有半絲喜色,還嚷嚷著不要嫁給三皇子?!
  「三皇子何等尊貴,你能成為皇子妃,該要感到榮幸才是。」
  見宋晴紫仍一徑地搖頭,公公也不由得惱了。
  「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總之聖旨既下,你若是膽敢抗旨,就等著掉腦袋吧!還不快領旨謝恩?」
  一旁的瞿大娘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趕緊催著她。「小姐,不管怎麼樣,這聖旨是非接不可,快接旨吧!」
  宋晴紫心裡充滿了抗拒,卻又明白自己別無選擇,只好以顫抖的手接下了聖旨,叩首謝恩。
  待公公離去之後,宋晴紫手裡捧著聖旨,宛如捧著燙手山芋一般,卻又不能隨意丟掉,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奶娘,怎麼辦?」她的嗓音顫抖,一顆心惶亂不知所措。
  「皇上都下了聖旨,還能怎麼辦?」瞿大娘無奈地直皺眉。
  「不如我們逃走吧!」宋晴紫脫口而出。要是不走,明兒個一早她就得在官府的「押送」之下前往京城了!
  瞿大娘一愣,又是搖頭一嘆。「聖旨都已經下了,倘若私自逃走,那可是抗旨──死罪一條啊!」
  宋晴紫聞言,宛如晴天霹靂,臉色又更蒼白了幾分。
  「難道我真得進京,嫁給三皇子不可?」
  儘管在旁人的眼中,能夠被皇上欽點賜婚、當上皇子妃,是莫大的榮幸,但她真的一點也不願意接受啊!
  霍大娘輕摟住大受打擊的宋晴紫,很能體會她此刻的心情。
  儘管皇上此舉應是出於想彌補宋家的心態,但是十年前那場可怕的腥風血雨,讓她看清了上位者的心思難測。
  受皇上欽點為三皇子妃,在旁人眼中或許極度榮寵,可對小姐而言卻壓根兒稱不上是一件「喜」事啊!
  可是……眼前聖旨已下,能怎麼辦呢?
  見小姐臉色蒼白,瞿大娘雖然同樣情緒凝重,卻也只能盡量安慰。「小姐別想得太嚴重了,皇上會要三皇子迎娶小姐,應當是真心想要彌補當年的憾事。」
  彌補?
  宋晴紫搖了搖頭,唇邊牽起一抹苦澀的笑。
  「宋家上上下下那麼多條人命,豈是一樁婚事就能彌補的?儘管皇上心存愧疚,但是再多的愧疚,也無法讓死去的人復生,既然如此,這樣的彌補又有什麼意義?不過是讓我未來的日子更加痛苦罷了!」她愈說,神情愈加激動。
  「這……唉……」
  瞿大娘想起了當年也慘遭殺害的女兒小雙,眼眶不禁泛起了淚光,但她終究克制住了情緒。
  「小姐,聽奶娘的勸,你還那麼年輕,雖然放下過去的一切很難,但是唯有解開心中的結,才有辦法真正平靜地過後半輩子啊!」瞿大娘語重心長地勸道。
  一想到十年來,小姐仍不時被惡夢糾纏,常在夜裡哭著醒來,瞿大娘就不禁深感心疼。
  宋晴紫咬著唇兒,黯然垂下眼眸。
  她不是不明白奶娘說的有道理,只是真要解開心結,真要拋去所有的悲痛、恐懼與憤慨,談何容易?
  況且,她的心中除了對京城的一切有著深深的抗拒之外,更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曾見過三皇子,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突然要她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教她如何能安心?
  「皇子妃」的身分雖然高貴,但是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自己一輩子和奶娘守著這間小小的肉餅鋪呀!
  無奈的是,聖旨已下,除非她想要抗旨,否則除了乖乖披上嫁裳之外,她恐怕是沒有別的選擇了……
  李景遙離開皇宮,俊美的臉上滿是慍怒的神情,剛才他又為了皇子妃的事情與父皇起了爭執。
  自從得知父王要他娶宋晴紫之後,他幾次語氣堅決地向父皇表明立場,甚至一再說他想娶的人是蕭櫻櫻。
  想不到,父皇當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無論如何也不肯收回成命,非要他娶宋晴紫不可!
  滿心不悅的他,撇下隨行的奴僕,獨自一人前往丞相府,打算找好友蕭立岡飲酒解開。最近為了宋晴紫的事情,他已經好一陣子沒有過來了。
  一抵達丞相府,奴僕立刻恭敬地領著他進門。
  原本正在庭院中談話的蕭立岡和蕭樓櫻,一聽下人說三皇子來了,蕭櫻櫻便神情黯然地先行回房。
  當李景遙一來到庭院,剛好看見蕭櫻櫻落寞離去的背影,那讓他的情緒當下又更煩躁了幾分。
  過去這些年來,父皇不是不曾催過他立皇子妃,也因此,父皇早知道他是寧可不娶也不願意隨便娶個無法令他心動的女子,可這會兒父皇卻執意要他娶宋晴紫,叫他怎不惱怒至極?
  可即使他都已直接表明不願為了替父皇「贖罪」而娶宋晴紫,甚至還拿蕭櫻櫻來當擋箭牌,父皇仍一意孤行,沒打算收回成命,那讓他宛如一頭困獸,雖煩躁惱怒,卻又一籌莫展。
  蕭櫻櫻回房後,蕭立岡走了過來,看著李景遙俊美無儔的臉孔,他就不由得想到妹妹這些天來的失落與難受,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聲嘆,讓李景遙的劍眉蹙得更緊了。
  「你也聽說了?」看來這段日子他雖沒到丞相府來,但父皇的旨意早已眾所皆知了。
  身為好友,蕭立岡自然明白李景遙所指為何。
  他苦笑了下,說道:「前吏部尚書的千金仍活著,這麼大的事兒,怎麼可能沒聽說?不僅如此,宋家小姐即將返回京城,還將成為三皇子妃的事情,只怕京城都已人盡皆知了。街頭巷尾還熱烈地傳頌,說是老天有眼,讓宋家有後,還認為這一定是一樁天定的好姻緣呢!」
  「見鬼的天定好姻緣! 」李景遙忍不住低咒。
  「怎麼,難道皇子殿下不想娶?」蕭立岡忍不住問。這幾天他們沒碰到面,他還不曾問過好友的想法。
  「當然不!」李景遙斬釘截鐵地說:「父皇對宋家愧疚,一心想要彌補當年誤殺忠臣的憾事,卻要我娶宋晴紫為妻!硬被塞了一個壓根兒不想娶的女人,有誰高興得起來?」
  蕭立岡一聽,當下明白了好友的心情。
  他們兩人的性情相仿,倘若立場互換,自己被逼著娶一個不喜愛的女人,只怕也是難以接受。
  然而聖旨既出,君無戲言,三皇子恐怕再怎麼不情願,最後也是非得娶宋晴紫不可。
  他拍了拍好友的肩,心裡滿是同情,而一想到妹妹這些天的失落,忍不住懊惱地嘆了口氣。
  「唉,早知如此,那天我就不對櫻櫻開那樣的玩笑了。」他指的是故意提高音量,讓蕭櫻櫻聽見三皇子要考慮立她當皇子妃的事情。「給了她一絲希望,卻這麼快就破滅,著實太殘酷了。」
  李景遙聽在耳裡,嘆道:「早知如此,你應該更早一點將你妹子大力推薦給我才是,倘若我早娶了你妹子,父皇也不會硬逼我娶那宋晴紫了。」他雖非真心這麼想娶蕭櫻櫻,但是在好友面前仍忍不住發發牢騷。
  蕭立岡明白他只是在宣洩情緒,也跟著無奈地嘆道:「千金難買早知道,只能說咱們櫻櫻沒那個福分吧。」
  眼看李景遙的臉色仍相當難看,蕭立岡實在愛莫能助,身為好友的他也只能盡量開口安慰了。
  「前吏部尚書宋睿庸是個忠心耿耿、剛正不阿的忠臣,他教出的女兒應當溫雅賢淑、知書達禮。再者,據說當年尚書夫人的美貌也是眾人傳頌,那宋晴紫應當也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吧。」
  李景遙不為所動地哼道:「性情溫婉又如何?絕世美人又如何?論性情、論容貌,你妹子難道會輸嗎?」
  將滿十七歲的蕭櫻櫻在京城可也是一大美人,想要攀上這門親事的人有如過江之鯽,若不是丞相不願隨隨便便嫁了女兒,只怕她早已出嫁了。
  對李景遙而言,最難接受的不是自己從不曾見過宋晴紫,不知道她究竟長得是圓是扁,讓他打從心底抗拒這樁婚事的,是自己竟成為父皇贖罪的工具,這和為了國家利益而被派去番邦和親的公主有什麼兩樣?!
  「我向父皇提過幾次要娶你家妹子,可父皇卻仍執意要我娶宋晴紫!」
  聽見此事,蕭立岡心裡有些苦惱,畢竟若真因為此事而惹怒了皇上,只怕他們蕭家也難免受到波及。
  就在他想著該怎麼勸李景遙時,丞相蕭建忠正好返回丞相府。
  一看見爹,蕭立岡立刻搬救兵去,希望他爹有法子勸三皇子冷靜下來,畢竟若三皇子執意槓上皇上,場面恐怕會變得難以收拾。
  「爹,三皇子無意娶宋家小姐為妻,想要娶咱們家櫻櫻哪……」蕭立岡一臉苦惱地說。
  蕭建忠一聽,臉色瞬間大變。
  「不!三皇子,此事萬萬不可!」
  李景遙怔了怔,想不到一向冷靜穩重的丞相竟會如此激動,那讓他直覺事情不太對勁。
  「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瞞三皇子殿下,剛才皇上已經當著臣的面賜婚,將小女櫻櫻指給了五皇子哪!」蕭建忠答道。
  「什麼?!此事當真?」李景遙驚愕地挑起眉梢。
  「千真萬確。」蕭建忠答道:「皇上還說,已命人揀選黃道吉日,要讓三皇子和五皇子同一日完婚。」
  聽見丞相肯定的答复,李景遙咬了咬牙,俊顏難掩憤怒。
  他為了擋掉宋晴紫的婚事,曾幾次拿蕭櫻櫻當擋箭牌,想不到父皇卻突然將她許給五皇弟。父皇這麼做,肯定只是為了斷了他的念、逼他就範!
  他的銳眸一瞇,一股難以遏止的怒氣迸發開來。
  好啊!既然他無論如何也沒法兒改變父皇的一意孤行,既然他非娶宋晴紫為妻不可,那就娶吧!
  但是,別指望他會當一個好夫君!
  兩個多月之後。
  全京城最火熱的話題,就是三皇子、五星子在今日同時迎娶了皇子妃。
  此刻,宋晴紫穿著一襲精緻的嫁裳,正端坐在喜房的床榻邊。
  表面上看來,她像一般新嫁娘一樣,拜了天地之後,在喜房中靜靜地等候夫君到來,然而膝上那雙緊緊握拳的小手,卻洩漏了她的情緒。
  宋晴紫咬著唇兒、掐著指掌,倘若不是唇上和掌心傳來的刺痛,提醒她此刻的一切並不是夢,她實在難以相信自己真的和三皇子李景遙拜堂完婚了!
  回想起兩個月前,從蘇州到京城的路上,大隊人馬沿途護送,那些人雖是奉旨保護她的安全,但是她卻感覺自己彷彿被押赴刑場……
  抵達京城之後,她沿路努力壓抑的恐懼、不安與壓力瞬間爆發開來,讓她幾乎想不顧一切地抗旨逃跑。
  當初由於聖旨僅命官兵一路護送她這位準皇子妃入京,而她心裡雖然極度渴望奶娘能陪著她,卻也明白奶娘其實也和她一樣,壓根兒不想踏入京城那塊充滿痛苦回憶的地方。
  她是奉了皇命不得不從,但奶娘並無須如此。當時經過一番天人交戰,最後她忍痛要奶娘留在蘇州,讓奶娘得以繼續過著平靜的日子。
  可如今……孤單無助的她,好想念奶娘,好想逃回奶娘的身邊。
  無奈的是,她的身邊總圍繞著許多奴僕,他們盡責又殷勤地伺候她這位「準皇子妃」,讓她哪兒也不能去。
  在她被「軟禁監視」的這段日子中,她與三皇子的婚事如火如荼地籌備著,很快就到了成親的黃道吉日。
  在身不由己的情況下,她終究與三皇子拜了堂、進了新房,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此刻,大堂上賓客們喧嘩的聲響,隱隱約約地傳進耳裡,恍惚中,那些聲響驀地變成了狂風驃雨的聲音,而遮在眼前的那方喜帕,入眼所見的喜氣艷紅,此刻看來竟像極了腥紅的血液……
  宋晴紫的身子開始顫抖,她無法制止自己的思緒,無法控制地回想起十年前那可怕的一晚──
  她回想起顧力申噙著一抹猙獰陰森的冷笑,揮刀狠狠刺入爹的身子,接著又殘酷地砍殺娘。
  她回想起她的好姊妹小雙,在臨死前那驚駭無助的哭喊。
  她回想起在那場可怕的浩劫之後,奶娘帶著嚇壞了的她,連夜逃離京城,就怕被人發現她們還沒死。
  那天晚上駭人的一切,清晰得彷彿昨日才發生一樣,而那一幕幕血腥的畫面如同利刃般不斷地凌遲她的心,痛得她幾乎難以承受。
  一陣強烈的暈眩感湧上,讓宋晴紫差一點支撐不住,而即使此刻臉上化著精緻絕倫的妝容,仍舊遮掩不了她臉色的蒼白。
  她的身子劇烈地顫抖,咽喉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掐住,痛得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就在此時,耳邊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響,讓她驚惶得一顆心差點蹦出胸口。
  李景遙帶著一絲酒氣,大步走進喜房。
  「全部退下。」
  他大臂一揮,屏退房內一干等著伺候新人的女官們。他可不想再聽見任何一個祝賀的字眼,那讓他覺得刺耳極了。
  閒雜人等離開之後,李景遙轉頭看著端坐在床的新娘,兩道濃眉緊蹙不開,俊美的臉上瞧不見半絲身為新郎倌該有的喜氣。
  即使已經拜了天地,他心中對她的抗拒仍沒有半絲減少。
  如果可以,他真想跟著剛才那些女官一同離開,但是他知道那麼做也改變不了什麼事實。
  他的眉頭一皺,懷著慍惱的情緒,動手揭開了宋晴紫頭上的喜帕,而他原本只是不怎麼感興趣地隨意瞅了她一眼,卻在瞧見她的臉蛋時怔住了。
  他之所以詫異,並非她有著一張傾城傾國的絕美容顏,而是她竟然臉色蒼白、神情緊繃,整個人僵硬得宛如一尊雕像。
  從她的身上,不僅感覺不出半點新嫁娘的喜悅嬌羞,反而像是個等著要上刑台的犯人似的。
  「怎麼?嫁給本皇子,這麼不開心?」他冷哼了聲。
  宋晴紫僵硬地抬頭,惶惶不安的眼眸不期然地看見了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孔,讓她有一瞬間的失神。
  過去這十年來,她跟著奶娘在蘇州賣肉餅,見過的男子早已多得數不清,但是從沒見過如此俊美的男子。
  在腦中一片空白的剎那,她的芳心隱隱怦動,然而她很快地想起了他的身分、想起了她的處境,一顆心也立刻冷了下來。
  當年,動手殺害她爹娘的人雖是顧力申,但若不是皇上命顧力申率兵前來捉拿他們宋氏一家人,又豈會讓那奸臣有下手的機會?
  因此,在她的心裡,殺害爹娘的仇人除了顧力申之外,就連皇上也得算上一份!而眼前這男人是皇上的兒子,要她如何能接受自己成為他的妻,如何能強迫自己對他溫柔以對、千依百順?
  不!她做不到!
  宋晴紫別開視線,不再與他目光相對。
  她決定要封閉住自己的心,即使迫不得已嫁給李景遙,但是休想要她的心也歸順於他!
  看著宋晴紫僵硬冷淡的神色,李景遙的俊顏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看來父皇不僅硬塞了個女人給我,而且還是個不情願的女人。」
  宋晴紫聞言一怔,心底暗暗浮上一絲驚訝。他這番話的意思是……他其實也不願娶她為妻嗎?
  一絲希望在她的眼底燃起,她忍不住脫口央求道:「既然皇子殿下並不樂意娶晴紫為妻,何不就休了晴紫?」
  李景遙詫異地挑起眉梢,沒料到她竟會有此要求。
  「要我休了你?」他輕哼一聲。「看來你對『皇子妃』這個頭銜還真是視若敝屣,你真如此不願嫁給我?」
  宋晴紫僵了僵,不確定自己該怎麼回答才好,而她片刻的遲疑,其實已經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既然不願,又何必嫁?」李景遙的語氣多了些惱怒。
  「皇上下了聖旨,晴紫豈敢不從?」宋晴紫的語氣透著一絲怨怪。倘若可以選擇,她當然寧可留在蘇州繼續賣肉餅。
  好一個聖旨!好一樁兩相不情願的婚事!李景遙不禁怒極而笑。
  他早就說了不想娶宋晴紫,父皇仍一意孤行,一心以為這麼做可以彌補她這個宋氏唯一的遺孤,豈料她根本就不領情!
  「你真想離開京城?」難道她對「皇子妃」這個身分真沒有半絲戀棧?
  宋晴紫毫不猶豫地點頭,答道:「晴紫不想待在京城,我寧願一輩子留在蘇州賣肉餅,也不想要待在這裡。」
  自從十年前,她和奶娘連夜從那場可怕的浩劫逃離之後,她就對京城充滿了揮之不去的恐懼。
  這十年來,她與奶娘相依為命,過著簡樸而單純的日子,雖然並不富裕,但是至少安心踏實,那才是她想過的生活。
  可是現在,她別無選擇地成了尊貴的「皇子妃」,儘管並非身在宮中,而是在三皇子位於京城的住所,但是對她而言,這座氣派華麗的府邸仍舊只是個美麗的牢籠,要她如何能開心得起來?
  「這只怕由不得你。」
  聽見這樣的答案,宋睛紫的臉上難掩失望,而那神情看在李景遙眼裡,心裡更加惱怒。
  被迫娶了宋晴紫,他已經很嘔了,這會兒新娘子竟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他,他這個三皇子幾時如此窩囊過?
  他咬牙道:「既然你不想嫁,我也不想娶,那敢情好,咱們就當一對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吧!」
  宋晴紫一愣,問道:「殿下的意思是?」
  「要我讓你離開,那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我肯,父皇也斷無答應的可能。但既然這是一樁兩相不情願的婚事,那往後咱們就各過各的,互不相干。」
  各過各的?互不相干?
  宋晴紫冷靜下來想了想,這似乎是最好的情況了,至少,她不必勉強自己去和一個「仇人」的兒子相處。
  「多謝皇子殿下。」
  李景遙哼了聲,自個兒飲盡了桌上擱著的合卺酒之後,開始動手寬衣。
  宋晴紫見狀嚇了一跳,一雙美眸緊張地望著他。
  李景遙將她的戒慎看在眼裡,哼道:「放心,我不會碰你。」她雖然美若天仙,但他可沒興趣碰一個沒將他放在心裡的女人。
  「那……」為什麼他還要寬衣?
  看出她心底的疑惑,李景遙的語氣帶了點嘲諷。「我這個新郎倌總不能新婚之夜就扔下新娘獨守空閨吧?既然往後得要繼續『扮演』一對夫妻,那不如早點接受這樣的事實,你說是嗎?我的『好皇子妃』?」
  宋晴紫一陣語塞,沒法兒反駁他的話。
  李景遙沒再理會她,寬衣之後便上床躺著,而他才剛靠近床榻,原本坐在床沿的宋晴紫就緊張地跳了起來。
  她退開幾步,望著已躺下的李景遙,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辦?
  這寢房雖極寬敞,卻只有一張床,總不能要他一個堂堂的皇子將床讓給她,那她……該睡哪兒?
  宋晴紫的一雙美目在房裡張望,試圖找出合適的地方,而正當她認真考慮打地舖的時候,李景遙的嗓音傳了過來──
  「你要嘛就躺床上,要嘛自個兒在房裡隨便找個地方睡下。不過我建議你,往後的日子長得很,不要和自己過不去。」
  宋晴紫咬了咬唇,明白他說的確實有道理。
  若是夜夜打地舖,她自個兒雖不覺得委屈,但萬一不小心被下人瞧見,還把話傳了出去,恐怕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既然李景遙對她沒半點興趣,也說了不會碰她,那……與他同榻而眠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了。
  內心掙扎了一會兒後,宋晴紫才緩緩地趨近,而就在她打算上床時,原已閉著眼的李景遙突然睜開眼睛瞪著她!
  毫無心理準備地對上那雙深邃灼亮的眼眸,讓宋晴紫的胸口一窒,一顆心突然擂鼓般地怦跳起來。
  「怎……怎麼了?」
  「你該不會打算穿著嫁裳就寢吧?」李景遙問。
  他可以接受與她同榻而眠,可若是她穿著那一身繁複的嫁裳,會讓他睡得極不自在。
  「我……」宋晴紫一臉為難。
  她明白穿著嫁裳恐怕很難入睡,可是……
  猶豫之際,李景遙翻了個身背對她,冷淡地說:「放心,就算你脫個精光,我也不會碰你的。」
  聞言,一抹緋紅浮上宋晴紫的雙頰。她又遲疑了好一會兒後,才有些彆扭地褪去嫁裳,僅著單衣躺上了床。
  生平頭一回和男人同床共枕,讓宋晴紫緊張得不僅心跳紛亂,身子更是緊繃得宛如雕像。
  她小心翼翼地和李景遙保持距離,避開身體的接觸。然而,即使兩人的身子沒有觸碰,他的存在感依舊相當強烈。
  沉默中,一股陽剛的氣息宛如一張密密的網將她包圍起來,那太過親密的氛圍讓她的心跳驀地亂了節奏,而即使他此刻背對著她,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孔卻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
  不可否認,他是個相當出色的男子,不僅高大挺拔、俊美無儔,渾身還散發出一股令人心折的氣勢。倘若他不是三皇子,只是個尋常的男人,或許她會情不自禁地對他……
  不不不,她在想些什麼啊?!
  一定是此刻情緒太混亂了,才會產生這樣莫名其妙的念頭。他是三皇子,是皇上的兒子,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宋晴紫閉上眼睛,不許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
  原本她以為自己可能會緊張得徹夜難眠,然而這段日子以來身心所承受的緊繃與壓力,早就快超出她的負荷,結果過不了兩刻鐘,她就沉沉地睡去了。
  聽著身後均勻的呼息聲,李景遙知道她已睡去,原本閉起的雙眼再度睜開,眸光復雜。
  對於勉強娶了的女人根本無意當他的皇子妃,他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怒?
  也罷,反正就將她「晾」到底吧,只不過是房裡多了個人罷了,除此之外,他的日子不會因此有什麼變化的,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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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踢鐵板 第三章

  幾日之後的一個下午,皇上在宮中舉辦了一場賞花宴,名為賞花,其實是想讓甫回京不久的宋晴紫多多認識一些皇親貴族,因此幾名皇子和朝中的一些重臣全都攜帶家眷出席這場盛宴。
  由於三皇子、五皇子才剛大婚,原本場面應該相當歡欣熱絡才是,然而這會兒的氣氛卻透著一絲詭異。
  數十隻眼睛偷偷瞅著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就見他們男的俊美無儔、女的嬌俏無雙,然而臉上都沒有半絲笑容,完全看不出任何新婚燕爾的甜蜜歡喜。
  在此之前,宮中早有耳語,說三皇子不願娶前吏部尚書之女,而這會兒他們兩人之間相敬如「冰」的氣氛,似乎印證了那個大夥兒不敢大肆談論的傳言。
  李景遙知道大夥兒將他和宋晴紫冷淡的互動看在眼裡,但是他一點兒也不在乎。虛偽的事情他做不來,要他為了配合所有人的期待而和宋晴紫演出濃情密意的戲碼,那更是不可能。
  皇上將他們之間冷淡的互動看在眼裡,眉頭一皺,心裡對兒子的表現頗為不滿,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之後,目光落在宋睛紫身上。
  他細細地打量這位兒媳婦,就見她體態纖細曼妙,容貌姣美秀麗,果然就如先前魯以安所言,即使她曾在蘇州與她奶娘賣了十年的肉餅,但氣質典雅,舉手投足仍不失大家閨秀的風範。
  他相信自己的三皇兒和宋晴紫十分相配,可瞧瞧現在……他們那冷淡疏離的模樣,連「貌合」神離都談不上!
  但是儘管如此,皇上仍對他們的未來有信心。
  景遙那孩子自幼就聰穎絕頂、才智不凡,文韜武略在五個皇兒之中數最頂尖的一個。儘管先前為了婚事與他鬧得極不愉快,但他明白那孩子只是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樁突如其來的婚事。
  只要那孩子能夠拋開先前的成見,必定能發現他執意安排這樁婚事,不僅是為了彌補當年錯殺忠臣的憾事,其實也是替他選了個才貌出眾的好皇子妃。


  至於那丞相之女蕭櫻櫻,他將她指給了五皇兒景銓,也不算委屈了她,畢竟景銓那孩子也相當出色,論能力在五個皇兒之中當數第二。
  對於這兩樁婚事的安排,皇上認為相當妥當而完美,也對他們的未來很有信心,然而當他瞧見李景遙竟撇下宋晴紫,往李景銓和蕭櫻櫻那兒走去時,也不禁皺緊眉頭,眼中浮現不悅的光芒。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李景遙昂首闊步來到五皇弟李景銓的面前。
  「恭喜皇弟,娶了個美嬌娘為妻。」李景遙開口賀道。
  李景銓斯文的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畢竟三皇兄原本有意娶蕭櫻櫻的事情,他也略有耳聞,可父皇卻將蕭櫻櫻指給了他,不知道三皇兄心裡會否有怨?
  他望著三皇兄,見皇兄神色坦然,看不出有半點憤恨不甘,李景銓也決定揮開心裡的芥蒂,不想為了女人的事情而壞了兄弟情誼。
  「多謝三皇兄,三皇嫂也是個絕世美人啊!」
  李景遙撇了撇唇,對皇弟的恭維不置可否。
  他的眸光一轉,落在一旁的蕭櫻櫻身上,眼中流露出關心。畢竟,她不僅是他好友的妹子,更因為他的緣故,父皇才會突然將她指給皇弟,倘若她過得不好,他的心裡也會過意不去。
  李景遙在那兒佇足了許久,一邊與五皇弟閒話家常,一邊暗中關注著蕭櫻櫻的神色,見她不時悄悄向他投以幽怨的目光,像是對他還難以忘情,他也只能暗暗希望她能早日拋下對他的愛戀。
  儘管他先前三番兩次對父皇宣稱要娶蕭櫻櫻為妻,但畢竟他對她並非真有多麼深的感情,他甚至連對她動心都談不上。
  也因此,他對五皇弟沒有半點怨恨或是嫉妒之心,只希望皇弟能夠好好善待他好友的妹子。
  宋晴紫沒有看見李景遙和蕭櫻櫻「眉來眼去」的一幕,她甚至連李景遙是什麼時候離開她身邊的都沒有註意到,因為打從宴會一開始,她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緒之中。
  她彷彿築了道無形的牆,將自己和外界隔絕起來。她不在乎周遭的一切,不在乎其它人的目光,因為她全部的心力都必須用在壓抑情緒之上。
  從她踏進皇宮的第一步開始,她的腦中就不禁回想起十年前,她爹每日都會入宮早朝的事。
  小的時候,她時常纏著爹,好奇地問著宮中的一切,而爹若有空時,就會慈愛地抱著她,為她詳細地描述宮中的景緻。
  當時,她十分嚮往爹口中金碧輝煌、宏偉壯闊的皇宮,渴望著能夠進來瞧一瞧、開開眼界,然而如今,她卻連多看一眼的心思也沒有,因為那隻會讓她不斷地想起爹娘還在世時,他們曾是多麼幸福的一家人,也會讓她不斷地想起都是奸臣的構陷蒙蔽了皇上的耳目,害得爹娘和許多無辜的人枉送了性命!
  儘管如今皇上對當年的事件充滿了愧疚,但那都已經無濟於事了……
  宋晴紫強迫自己不去看周遭的一切,不去理會身旁發生了什麼事,就是不想在這些皇親國戚的面前失控崩潰。
  她是前吏部尚書宋睿庸的女兒,她絕不讓死去的爹丟臉,絕不讓其它人看笑話!
  然而,她可以不看、不理會,卻好法摀住自個兒的耳朵,更無法阻止其它人的聲音傳進她的耳裡。
  有兩、三名她不認識的其它大臣家的年輕女眷在離她不遠處交談,而她們的聲音雖不大,卻仍傳進了她的耳裡──
  「噯,你看,三皇子一到五皇子那兒就捨不得回來了,看來,先前的那個傳聞是真的了!」
  「你是說……關於三皇子和五皇子妃的事情嗎?」
  「是啊!聽說三皇子原本屬意要娶的女人就是現在的五皇子妃,但皇上卻要三皇子娶前吏部尚書的女兒,三皇子為此還曾不只一次地與皇上激烈爭執,吼得連御書房外的奴僕們都聽見了呢!結果皇上為了要讓三皇子斷念,就將蕭丞相之女指給了五皇子。」
  「噓~~你小聲一點兒,要是讓三皇子妃聽見,豈不是要害她心裡難受嗎?畢竟誰能忍受自己的夫婿心裡愛著別的女人?」
  「有道理,咱們這是別說了吧……」
  女眷們紛紛掩住了嘴,然而眼角都不約而同地瞟向宋晴紫,那神情擺明了是故意說給宋晴紫聽的。
  原來,她們幾個正值荳蔻年華的女子全都心儀尊貴俊美的三皇子,夢想著有一天能夠得到他的青睞,成為他的皇子妃。
  想不到,一個消失了十年的前吏部尚書之女突然出現,而且還立刻被皇上欽點成為三皇子妃,叫她們怎不氣惱在心底?
  這會兒眼見宋晴紫才剛新婚就受盡冷落,她們不禁幸災樂禍,甚至逮著了機會便故意刺傷她,好替自個兒消消氣。
  宋晴紫將她們的話聽在耳裡,心裡不由得感到詫異。
  她們說的是真的嗎?李景遙本來想娶的女人是五星子妃?
  她抬頭一望,果然看見李景遙正在和李景銓談話,而他們身旁的女人想必就是五皇子妃蕭櫻櫻了。
  見李景遙不時向蕭櫻櫻投以關懷的眼神,正好印證了剛才那些女眷的對話。
  一絲了悟掠過宋晴紫的心底,難怪李景遙這般不願娶她,甚至只願意和她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原來他早就心有所屬了。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蕭櫻櫻幾眼,就見那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子,有著一張娟秀的容顏,舉手投足間充滿了嬌貴嫵媚的韻味,和高大俊挺的李景遙站在一起的確十分相配。
  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倏地湧上心頭,讓宋晴紫的心緒霎時有些紛亂。
  她輕蹙起眉頭,不懂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她根本就不想嫁給李景遙,那應該也不會在乎他心裡愛著誰才是,但……看著他和蕭櫻櫻幾度目光交會的畫面,她的胸口竟有些悶……
  不!一定不是因為他們的關係!宋晴紫立刻在心底大聲否認。
  她之所以會感到抑鬱煩悶,肯定只是因為太多的往事湧上心頭,絕對不是因為李景遙和蕭櫻櫻所造成的。
  宋晴紫收回視線,不想再看向他們,然而剛才那些女眷的話卻不知為何不斷地在腦中迴盪,就連她的目光也在不經意的時候朝李景遙的方向望去……
  「皇子妃?三皇子妃?皇上在跟您說話哪!」
  聽見身旁奴婢焦急的低喊,宋晴紫這才猛地回過神,抬頭望去,果然就見皇上正望著自己!她心下大驚,以為自己的失禮肯定要受責罰。
  見她神色驚慌,皇上伸手示意她坐著別動,對於這個忠臣之女,他有著極大的包容心。
  「朕方才說,當年錯殺了宋尚書,至今心中仍深感愧疚,如今你成了朕的兒媳婦,若將來景遙讓你受了什麼委屈,儘管告訴朕,朕自當替你主持公道,絕不偏袒自己的兒子。」皇上刻意提高音量,讓原已拉長了耳朵想听聽皇上對她說些什麼的人都能清楚聽見這番話,也是刻意要讓所有人明白──誰也不許讓宋晴紫受委屈,即使是他的兒子!
  聽了皇上這番話,宋晴紫悄悄握緊了拳頭,心中情緒激動。
  她可以感覺得出皇上確實對當年的憾事深感愧疚,而從皇上當年在得知錯殺忠臣之後立刻命人重新厚葬爹娘並追封說號的舉動,她也明白皇上是真心想要彌補過錯。然而,一想到爹娘就這麼枉死,她仍沒辦法毫無芥蒂地面對皇上。
  「多謝父皇。」她語氣恭敬卻生疏地答道。
  「景遙。」皇上開口又喚。
  「兒臣在。」李景遙僵硬地回答。剛才聽見父皇當眾對宋晴紫許下的承諾,讓他心底對這樁婚事的排拒感更深了。
  「等會兒筵席結束後,你陪三皇子妃到你岳父母的墳前,替朕上個香吧!」
  「……是,兒臣遵旨。」李景遙縱使情緒不快,卻也只能咬牙應允。
  既然皇上有「旨意」,筵席結束之後,李景遙便與宋晴紫乘坐在馬車中,打算一同去祭拜宋晴紫的爹娘。
  沿路上,宋晴紫始終沉默,不發一語。聽著馬車行進時車輪轉動的聲響,她感覺那輪子彷彿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碾壓著她的心。
  在她剛從蘇州抵達京城時,就已經到爹娘的墳前祭拜過了,那時她情緒崩潰地哭倒在爹娘墳前,而這一回,她的情緒依舊激動難忍。
  今日是她成親之後第一次回去祭拜爹娘,也是李景遙頭一回以「女婿」的身分前去祭拜。
  對於她有這樣的歸宿,不知道爹娘在天之靈,會不會為她身不由己的處境而感到憐惜不捨?會不會怪她竟嫁給了皇上的兒子?
  李景遙瞥了她一眼,從她擱在膝上緊握的雙手,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正努力壓抑著激動的情緒。
  他並不是個冷酷無情的人,明白她此刻心裡必定很難受,本想開口安慰幾句,卻見她的俏顏緊繃,渾身散發出一股不想被打擾的氣息,便將話全吞了回去。
  抵達宋氏夫婦的墳前之後,宋晴紫跪在爹娘的墓碑前,淚水立刻在她的眼眶中打轉。
  心口劇烈的疼痛讓她想要大哭一場,然而她並沒忘了身旁還有李景遙。
  「可以……讓我一個人嗎?」她低聲要求。
  李景遙點了點頭,從她哽咽的嗓音和微顫的身子,他感覺得出她激動的情緒已幾乎快壓抑不住了。
  祭拜過岳父、岳母之後,他轉身踱開,甚至還細心地連隨行的侍衛、奴僕們也一起帶走,讓她一個人和她的爹娘獨處片刻。
  一等李景遙等人離開,宋晴紫的淚水再也壓抑不住地落下。
  「爹、娘……女兒已經嫁給了三皇子……你們……你們會怪女兒嗎……」她哽咽地問。
  畢竟當年是皇上下令捉拿他們一家人,才會讓顧力申有機會下手殺死爹娘,而如今,她卻成了三皇子的妻──雖然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但畢竟她和李景遙確實是拜了天地。
  一陣微風輕輕拂過宋晴紫的面頰,彷彿像是爹娘慈愛地撫著她的臉般。她知道爹娘都很疼她、寵她,必定捨不得見她如此難過。
  「爹、娘,你們別擔心……」她哽咽地說:「女兒一定會堅強地活下去,一定會好好地照顧自己……」
  嘴裡雖然說自己會堅強起來,然而過往他們一家人和樂相處的情景卻不斷地浮現腦海,讓她的淚水怎麼也克制不住,最後甚至激動地趴伏在爹的墓碑上,哭得聲嘶力竭、柔腸寸斷。
  李景遙佇立在遠處的一棵樹下,耳邊隱隱約約地傳來她的哭聲,讓他也不禁感染了她哀痛欲絕的情緒。
  看著她纖細孤單的身影,他突然之間可以體會她的心情。
  當年,她的爹娘慘遭奸臣害死,甚至連她自己也差一點丟了性命,遭受如此殘酷的打擊,她又豈會想要重回京城?更別說是要嫁給身為皇子的他了!
  對於他們之間的這樁婚事,只怕她心底的抗拒與不願更甚於他。
  這麼一想,李景遙心裡就對她少了幾分排斥,多了幾分同情,不過這還是改變不了他們皆是迫於無奈才勉強拜堂成親的事實。
  一旁的奴婢見她哭倒在墓碑前,遲疑地問道:「殿下,要不要奴婢去扶皇子妃起來?」
  「不。」李景遙搖了搖頭。「讓她獨處一會兒。」
  他不想催促她,也沒打算上前安慰,就讓她自己一個人好好地宣洩情緒,他相信那才是她現在最需要的。
  然而,過了將近兩刻鐘,她仍哭個不停,讓他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儘管適當地宣洩情緒是好的,但是哭得太久、太激烈,可是很傷 ​​身的。
  「去扶皇子妃起來。」他對一旁的奴婢下令。
  「是。」
  兩名奴婢立刻上前,將宋晴紫攙扶了起來。
  宋晴紫拭去頰上的斑斑淚痕,努力整理情緒,而當她再度面對李景遙時,臉色雖仍蒼白,卻已止住了淚水。
  「謝謝你。」她為了他讓她與爹娘獨處而道謝。
  李景遙瞥了她一眼,見她一雙美麗的眼眸已哭得紅腫,那楚楚可憐的神態讓他的心一緊,差點忍不住將她摟進壞中安慰。
  但,他終究沒那麼做,畢竟他們只是一對「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太多的溫情與關懷是不適合的。
  「沒什麼,走吧。」他淡淡地說。
  上了馬車之後,宋晴紫低垂著眼睫。儘管剛才勉強止住了哭泣,但是腦海中過多的回憶讓她的情緒滿溢,必須苦苦地壓抑住。
  見她的拳頭愈握愈緊,纖細的指尖幾乎都掐進掌心了,李景遙的情緒莫名地煩躁了起來。
  「想哭就哭,忍什麼?」
  他低沉的嗓音傳來,讓宋晴紫眼角的淚水瞬間滑落,就滴在她緊握的拳頭上,但她很快地拭去,搖了搖頭。
  此時此刻,她真的好想念奶娘,多希望那位慈藹如母的婦人就在她的身旁,那麼她便能肆無忌憚地在那溫暖的懷抱中大哭一場。
  可是……可是……此刻她的身邊卻只有與她空有夫妻之名的三皇子……他並不是她可以安心依賴的人啊……
  她只能強迫自己堅強起來,努力控制住情緒。
  「我沒什麼,多謝皇子殿下關心。」
  眼看她寧可強忍住淚水,也不願意在他的面前宣洩情緒,李景遙莫名地感到一絲不快。
  他還想說些什麼,她卻已別開臉,那一副寧可看著車廂門板也不想再理會他的模樣,讓李景遙一惱,索性由得她去了。
  在凝重的氣氛中,馬車平穩地行駛,然而過了一會兒,馬車不僅突然停下,還傳來了一陣爭執咆哮的聲響。
  李景遙揚聲問道:「怎麼回事?」
  一名侍衛立刻前來禀告。「啟禀三皇子土的方有一群人起了激烈爭執,好像是一戶人家欠了賭債,正被催討,屬下已經前去處理了。」
  李景遙的眉頭一皺,探頭望去。
  前方有十多名持刀帶棍的壯漢,一個個殺氣騰騰,他們非但沒接受侍衛的製止,甚至還和侍衛打了起來。
  李景遙挑起眉梢,眼底掠過一抹不悅。
  他們乘坐的是皇室的馬車,那些人不會不知道他們的身分,竟然還敢動手,簡直膽大包天!
  「把他們全抓起來!」他喝令。
  「是!」
  侍衛們立刻上前,想不到那些壯漢竟有著不錯的身手,不僅有幾名侍衛被傷,甚至還在混亂中傷及一旁躲避不及的男孩,男孩立刻痛得放聲大哭。
  李景遙的黑眸一瞇,眼底燃起憤怒的火焰。
  「我去收拾他們!」
  李景遙正要起身,卻發現衣角被人抓住。
  他詫異地回頭,看見了一張蒼白如紙的容顏。
  宋晴紫沒發現自己正緊捉著李景遙的衣袖,耳邊那不斷響起的刀劍交擊聲響,讓她的腦中驀地浮現十年前目睹的血腥場面。
  她整個人陷入恐懼慌亂之中,下意識地想要尋求依靠,就像她當年無助地抓著身旁的奶娘似的。
  看著她那脆弱的神色,李景遙的心驀地一陣揪緊。
  「你還好吧?」
  宋晴紫彷彿沒聽見他的問話,一雙眼 ​​眸仍盈滿驚慌。
  李景遙一連喊了好幾聲,她都沒有任何反應,他只好動手抬起她的臉蛋,強迫她看著自己,卻也因此瞧見了她眼中深深的恐懼。
  她怎麼了?是被打鬥聲給嚇壞了嗎?
  她驚懼不安的神情讓他一陣憐惜,臉上的神情也不自覺地放柔。
  宋晴紫的視線對上他的俊顏,過了一會兒才從驚慌中回過神來。
  一察覺自己竟緊捉著他的衣袖不放,她尷尬地連忙鬆手。
  「抱歉……我……我沒事。」
  李景遙又多看了她幾眼,確定她已不像剛才那般脆弱得宛如下一刻就會暈了過去,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你待在這裡,我去收拾那些傢伙。」
  見她點了點頭,李景遙才抓起他的長劍下了馬車。
  他縱身一躍,高大挺拔的身軀下一瞬間已昂然矗立在戰局之中。
  「放肆!當街逞兇鬥狠,你們的眼底還有沒有王法?」他厲聲叱喝。
  那幾名壯漢早已殺紅了眼,根本沒將李景遙放在眼裡,還狂妄地哼道:「王法?哼!膽敢阻撓咱們,就算是天皇老子也照砍不誤!」
  李景遙聞言勃然大怒,這些人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口出妄言,找死!」
  他不再與他們白費唇舌,長劍出鞘,銀光一閃,朝他們展開凌厲的攻勢,而那些壯漢也極有默契地立刻圍攻他。
  聽著耳邊傳來更加激烈的打鬥聲,宋晴紫的身子再度顫抖了起來。
  她告訴自己──現在的情況和十年前不同,不會再發生和當年一樣血腥屠殺的情況,一定不會的。
  像是為了「證明」此刻的情況與十年前不同,宋晴紫鼓起了勇氣,探頭張望外頭的情況。
  看著前方激烈的刀光劍影,她的心一陣揪緊,緊張得差點兒不能呼吸,目光也不自覺地搜尋李景遙的身影。
  見他的武功極高,即使面對幾名壯漢的圍攻,俊顏不但沒有半絲懼色,甚至還能以寡敵眾地一一化解對方凶狠的攻勢,她才稍微放心了些。
  她的目光一轉,看見有好幾名侍衛已掛了彩。
  他們身上的血污讓她一陣暈眩,但她同時也注意到在激烈的打鬥聲之中,還夾雜著啜泣的聲音。
  是孩童在哭?在哪兒?
  宋晴紫四處張望了下後,瞧見了一個約莫十歲大的男孩,正一臉驚懼地蜷縮在離馬車不遠處的牆角。
  仔細一看,那男孩的小腿受了傷,血流如注,想必是因為腿部受了傷,才沒法兒跑開。
  眼看他的傷口一直淌血,宋晴紫擔憂地蹙起眉頭。
  「不行,非得快點幫他止血才行啊!」
  前方李景遙和侍衛們正在對付那些膽大包天的惡徒,而隨行的奴婢們全都躲在馬車後,甚至還害怕地摀住了眼。
  宋晴紫猶豫了一會兒,鼓起勇氣下了馬車。
  「皇子妃,外頭很危險,別下馬車呀!」一名奴婢發現了她的舉動,連忙想要阻止。
  宋晴紫搖了搖頭,示意奴婢們留在原地別過來,而她則朝那名男孩走去。
  她動手扶起了男孩,迅速 ​​將他帶到馬車後較安全的地方。
  「來,到這邊來,姊姊幫你包紮傷口。」
  雖然她的手邊沒有刀傷藥,可至少她可以先設法幫他止血,否則任血這樣繼續流下去,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眼看手邊沒有適當的布料,宋晴紫毫不猶豫地撕下裙擺來使用。
  幸好過去這十年來,她和奶娘相依為命,凡事都得靠自己,而包紮傷口這種小事還難不倒她。
  在宋晴紫忙著要替男孩包紮的時候,原本激烈的打鬥已分出了勝負。
  即使這群惡徒的身手比李景遙原本預期的還要高一些,但依舊不是他的對手,不一會兒就全被他制伏了。
  他雖然沒真的在盛怒之中大開殺戒,卻也沒有手下留情,那些壯漢們一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口吐鮮血,再也沒法兒反抗。
  「把他們全都抓起來,送官府嚴辦!」他厲聲下令。
  「是!」
  侍衛們立刻將這些人押住,全部捆綁起來。
  李景遙怒哼了聲,拂袖轉身,正打算返回馬車,卻赫然發現原本該在車上的宋晴紫不見了!
  他心一驚,臉色瞬變。
  她人呢?該不會被漏網之魚擄走了?!
  他一把扯住身旁的奴僕,焦聲喝問:「皇子妃呢?」
  「皇……皇子妃……在……在……」
  奴僕被他的氣勢嚇到,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後來還是李景遙自個兒聽見了孩童的啜泣和溫言軟語的安慰聲。
  他的目光四處搜尋了一會兒,這才發現躲藏在馬車另一頭的兩個人。
  李景遙定睛一看,就見宋晴紫正在替受了傷的男孩包紮,而她用來包紮傷口的布料……竟是從她裙擺撕下的!
  宋晴紫一邊替男孩包紮傷口,一邊溫柔地安撫著他的情緒。
  她那充滿關懷的神情溫柔似水,午後暖暖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讓她那張原本就已絕美脫俗的容顏顯得更加耀眼,而這美麗的一幕讓李景遙的心頭一動,就這麼怔怔地凝望著她。
  宋晴紫專心地包紮男孩的傷口,一心一意只想安撫男孩受驚的情緒,沒有察覺打鬥已經停下,也沒有察覺李景遙正望著她。
  「好了,傷口已經包紮好,沒有繼續流血了,別怕。等會兒我會差人帶你去給大夫上藥,上了藥很快就會沒事了。」
  見男孩仍啜泣個不停,宋晴紫的心裡一陣憐惜,不顧這孩子身上的血污會弄髒她華麗的衣裳,將他摟進懷中安慰。
  李景遙有些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湧上他的心底,讓他的胸口泛起了一股暖流。
  這些事情,其實貴為皇子妃的她根本不需動手,只消隨便吩咐一個奴婢就行了,可她卻毫不猶豫地親自動手,一點兒也不在意會沾染一身髒污,那溫柔美麗的神情,讓他幾乎移不開目光。
  當男孩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之後,宋晴紫這才終於察覺到似乎有人正一瞬也不瞬地註視著自己。
  她疑惑地回過頭,正好對上了李景遙的目光,他那雙專注凝盼的黑眸,讓她的心驀地掀起一陣悸動。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看著她?
  那目光……未免太過熱烈……
  宋晴紫的一顆芳心難以克制地怦然跳動,但是她很快就壓抑住那股莫名的悸動,並且提醒自己必須管好自己的心,因為他們只是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
  他之所以會這樣看著她,大概只是因為沒想到她會親自替男孩動手包紮傷口而已,她實在不應該胡思亂想、妄加推測。
  宋晴紫收斂心思,對李景遙開口道:「這個小男孩受傷了,可以差人送他去給大夫瞧瞧嗎?」
  「當然。」李景遙點了點頭,手一揮,立刻有一名奴僕上前。
  宋晴紫摸了摸男孩的頭,說道:「好了,你跟這位大哥哥去吧,我也得走了。下回記得小心一點,如果再有這種事情發生,一定要躲遠一點,知道嗎?」
  「我知道了,謝謝大姊姊。」
  「別客氣。」
  她朝男孩微笑,那真心的笑容美得像一朵燦爛盛放的花,不僅讓男孩看傻了眼,也讓李景遙的心隱隱掀起了波瀾,然而,當她返回李景遙身邊時,臉上溫柔美麗的笑靨早已不在,又恢復了先前冷淡的神情。
  看著她那不再揚起的紅唇,李景遙的心底忽然湧上一絲悵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見她向他綻放發自內心的微笑──當這個念頭一閃過腦海,李景遙不禁詫異地愣住了。
  他不是根本不在乎她、打算將她「晾」到底的嗎?怎麼這會兒卻想瞧見她對他綻放微笑?!
  眼看宋晴紫已返回馬車,李景遙也撇開了腦中的疑惑,不再想著這些「兒女情長」的小事。
  他的目光一轉,瞥向那些已被侍衛們牢牢捆綁起來的壯漢,想著他們不弱的身手,低垂的眼眸中多了幾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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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0 08:57:09 |只看該作者
皇子踢鐵板 第四章

  或許是白日那場激烈的打鬥讓她印象太過深刻,一到了夜裡,糾纏了宋晴紫快十年的惡夢再度找上了她。
  睡夢中,她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奶娘將地帶到假山之後躲藏著,而從枝葉的縫隙,她看見了闖進家中的顧力申和那群官兵。
  她的身子無法控制地劇烈顫外著,因為她知道,那個喪盡天良的奸臣很快就要故害她的爹娘了!
  爹!快逃!娘!快逃!
  她驚恐萬分,想要開口叫爹娘快些逃命,然而她的咽喉卻枋佛被人緊緊地掐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要……不要……不要殺害她的爹娘……
  看著顧力申瞼上猙 ​​獰的神色,看著那奸臣抽出一旁官兵的佩刀,她終於發出了驚駭的尖叫──
  「不!不要──」
  幾乎是宋晴紫開始輾轉反側時,李景遙就醒了。
  從她神色驚惶、冷汗涔涔的反應,他知道她作了惡夢。


  「不!爹,快逃!娘,快逃呀!」
  「快……爹娘快逃……他等等就要殺了你們……你們快逃呀……」
  「不!不!為什麼要殺我爹?為什麼要殺了我娘?不──不──」
  聽著她椎心泣血的哭喊,李景遙的內心大受震撼。
  雖然他早就知道十年前她逃過了一劫,但是他原本心想可能是那天她與她的奶娘正好不在府裡,所以才沒有遭到毒手,然而此刻聽起來,她像是親眼目睹了自己的爹娘慘遭殺害?!
  倘若真是如此,目睹了那樣的情景,未免太過殘酷了。況且,當年她不過是七歲的女孩兒,怎麼承受得了這樣可怕的打擊?
  眼看惡夢中的她愈來愈激動,他忍不住扳著她的肩頭輕輕搖晃,試圖將她喚醒,免得她繼續承受惡夢的折磨。
  「晴紫,醒來!你只是在作惡夢!」
  深陷惡夢中的宋晴紫,並沒有因此醒來,反而夢見顧力申朝她伸出了魔爪,讓她激烈地掙扎了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救命……」
  雙臂激烈的揮舞中,她的指尖在李景遙的面頰上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李景遙並不在乎這點疼痛,只怕她在激動中傷了她自己。
  他伸出手,以堅定但又不至於弄痛她的力道扣住她的雙腕,然而,她仍倉皇地驚叫,螓首激烈地晃動著。
  李景遙驀地低下頭,覆住她的紅唇,吻去了她驚恐的呼喊。
  他輾轉吮著她的唇,試圖以火熱的親吻轉移她的注意力,而這個法子果然有效,她逐漸平靜了下來,緊繃掙扎的身子也逐漸放鬆。
  察覺她的情緒已不再激動,李景遙這才鬆開了她 ​​。他低頭望著她,就見她已再度睡去。
  望著被他吮吻得紅腫的唇兒,李景遙的眸色一深。
  剛才雖是為了安撫她的情緒才吻了她,可是她的唇兒柔軟甜蜜,滋味異常美好,差點讓他停不下來。
  此刻看著那兩抹嫣紅,他竟再度升起想要吻她的衝動,而他的心裡很清楚,此刻的念頭根本與安撫她的情緒無關,而是他單純地想吻她。
  望著她頰上帶淚的睡顏,複雜的情緒湧上李景遙的心頭,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為她拭去淚水。
  當初他口口聲聲不願娶她,也的確打定主意要將她「晾」到底,但是這個時而脆弱無助、時而堅強勇敢的皇子妃,卻一再地擾亂了他的心。
  他閉上雙眼,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然而今日她為男孩療傷時那溫柔美麗的神情卻驀地浮上腦海,而一具溫軟的身軀也突然靠了過來。
  李景遙睜開眼,看著身畔的人兒像是尋求安慰似地緊緊偎著他的身軀,那楚楚可憐的神情挑動了他的心,讓他驀地升起一股想要好好保護她的念頭。
  他輕嘆口氣,伸出手臂將她嬌小的身軀納入懷中,最後甚至還情不自禁地在她的眉心溫柔地一吻後,才擁著她一塊兒入睡。
  早晨暖暖的朝陽中,宋晴紫緩緩地甦醒。
  一睜開眼,就見偌大的寢房中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李景遙一如以往,早在她起床之前就 ​​已離開。
  她從床榻坐起來,思緒有些混亂,臉上更是浮現疑惑。
  是夢嗎?
  她怎麼隱約記得昨夜她好像又作了惡夢,但是後來……
  後來,似乎有張溫熱的嘴堵住她的唇,吻去了她恐懼的呼喊,似乎有雙有力的手臂摟著她,以溫暖的懷抱安撫了她激動的情緒,才讓她得以從惡夢中脫離,再度沉沉睡去……
  會是三皇子嗎?
  會是他吻了她、抱著她嗎?
  「不!這怎麼可能!」
  宋晴紫搖了搖頭,立刻否定掉這個可能性。
  他打從一開始就擺明了不想娶她,甚至親 ​​口說了不會碰她,又怎麼可能會吻她、抱她?
  況且,他早已有了心上人,不是嗎?心裡愛著蕭櫻櫻的他,怎麼可能會吻她、抱她?
  一回想起在皇宮中,他與蕭櫻櫻不時目光交會的畫面,宋晴紫的心就莫名地一陣揪緊。
  可是……
  宋晴紫伸出手,指尖輕觸著自個兒的唇,那曾被炙熱氣息烙過的感覺是那麼的真實,真實得不像只是她的錯覺……
  就在她試著搞清楚那些感覺究竟是幻是真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響。
  「什麼人?」她開口問。
  「啟禀三皇子妃,是春香來服侍皇子妃了。」奴婢在門外答道。
  「進來吧。」
  春香推門而入,手裡還捧著一隻仍冒著熱氣的瓷杯。
  「那是什麼?」宋晴紫好奇地問。
  春香恭敬地答道:「回三皇子妃,這是三皇子吩咐奴婢送來的寧神養心茶。」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讓宋睛紫怔了怔。
  「是三皇子吩咐的?」她忍不住又問了一次,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是的。」奴婢肯定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
  「三皇子沒有交代原因,但肯定是因為關心三皇子妃的身子,才會吩咐奴婢這麼做的。」
  關心?
  這兩個字,驀地在宋晴紫的心湖掀起了漣漪。
  他是真的關心她嗎?
  可是,他明明說要和她當一對「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明明說要和她各過各的生活,為什麼又要讓奴婢這麼做?
  看著那杯仍不斷冒著熱氣的茶,宋晴紫不禁再度想起了那些似夢似真的親吻與擁抱。
  該不會……昨晚她真的作了惡夢,而為了讓她安靜下來,他迫不得已地吻了她、抱著她,但他不希望往後她再作惡夢擾得他沒辦法安寢,所以才讓奴婢送來這杯寧神養心茶?
  奴婢見她在發怔,便輕聲勸道:「皇子妃趁熱喝吧。」
  宋晴紫回過神,接過了那杯熱茶,緩緩地啜飲。
  溫熱的茶湯入喉,讓她的身子感到一陣暖意,同時也攪亂了她的心。不知道三皇子這麼做的用意,究竟是為了什麼……
  書房中,李景遙召來了幾名心腹手下。
  「上回的事情,官府查得怎麼樣?」他開口問道。
  「啟禀殿下,根據官府調查,那戶人家確實因為沈溺賭博,欠了賭坊一筆龐大的賭債。」
  李景遙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那天的那些人,確實都受僱於賭坊嗎?」
  「是,那些人確實受僱於賭坊。」
  「僱用多久了?」李景遙問道。
  「約莫半個多月之前僱用的。」
  「半個多月之前?」李景遙挑起眉梢。
  若以時間點來看,正好就是他與他們交手不久之前的事情,由此可見,那些人果然大有問題!
  「是誰僱用他們的?」李景遙追問。
  「是賭坊的老闆親自僱用的,不過賭坊方面口口聲聲說只是要那些人前去催債,並沒有要他們傷人,但官府認為那隻是賭坊怕惹禍上身的推託之詞罷了。」
  「是嗎……」
  李景遙的手指輕敲著桌案,若有所思地沉吟著。
  「不過,被抓起來的那些人,在得知當天交手的人是三皇子之後,全都在牢中畏罪咬舌自盡了。」
  「什麼?!此事當真?」李景遙詫異地追問。
  「是,屬下已經確實查證過了。」
  這個出乎意料的消息,讓李景遙皺起了眉頭。
  全都畏罪自盡了?怎麼會呢?
  當天那些傢伙明明一個比一個凶狠,揚言「就算是天皇老子也照砍不誤」了,怎麼竟會因為冒犯三皇子而畏罪自盡?
  況且,真要追究起來,他們所犯的罪尚不至死,如今卻全都畏罪自盡,未免太不合理。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儘管官府調查的結果,那些人確實受僱於賭坊,但是直覺告訴他,這事情肯定另有蹊蹺!
  根據當天他親自交手,那十多名壯漢像是訓練有素的殺手,而這也是他要手下去調查此事的原因。
  他懷疑,那些人名義上雖是為賭坊討債,但其實是衝著他而來的。否則,一般地痞流氓遇上皇室的人,閃避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逞兇鬥狠地和他打鬥起來,像是想置他於死地呢?
  倘若那些人真是衝著他而來的,幕後指使者會是誰?
  過去他不曾與任何人結仇,為何成婚後會突然招來殺手?
  思忖之際,李景遙忽然轉念一想──會是宋晴紫嗎?那些人的目標,會不會其實是她呢?
  但過去這十年來,她一直和她奶娘待在蘇州,不可能跟京城中的什麼人結下血海深仇啊!除非是……
  「你們去查查,顧力申有沒有什麼親人還在世,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別放過。」他開口吩咐。
  當年父皇下令誅殺所有與宋氏冤案有關的一干人等,但或許有什麼漏網之魚正潛伏在暗處伺機而動。
  「是。」
  「還有,這件事情暗中進行,切莫打草驚蛇,知道嗎?」
  「是!屬下明白!」
  「好,去吧,有任何線索立刻回報。」
  手下們離去之後,李景遙反复地思忖、推敲,愈想就愈肯定這件事情必定不單純,而他的眼底也閃動著堅定的決心。
  倘若真的有人藏身在暗處意圖傷害宋睛紫,他絕不輕饒,非要將幕後的主使者揪出來嚴辦不可!
  三日後,正好是十年前宋家發生那場浩劫的日子。
  彷彿連老天爺都在哀悼當年宋氏一家的枉死似的,從今日午後就開始下起雨來,一直到入夜了,這場雨不但沒有停,反而還有愈下愈大的趨勢。
  通常過了晚膳時刻,李景遙都已返回府邸,然而今兒個他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直到現在都還不見人影。
  由於早已說好當一對互不干涉的夫妻,因此她從不會過問他在忙些什麼,而他也不會刻意交代他的行踪。
  眼看夜色漸深,都已到了就寢時刻,宋晴紫便要奴婢們回房去歇息,然而她自個兒卻絲毫沒有睡意。
  聽著房外滂沱的雨聲,她的心緒也跟著紛亂了起來。
  「不行,我不能一再被過往的惡夢糾纏。」宋晴紫咬著唇兒,努力壓抑住心底的恐懼。
  十年前的那場浩劫,是她的心魔,她知道自己必須堅強起來克服它,要不自己這輩子恐怕都擺脫不了惡夢的糾纏了。
  由於知道自己若是現在上床就寢,就算能勉強入睡,只怕也會惡夢連連,既然如此,她索性找點事情來做,順便轉移注意力。
  她找出了針黹工具,開始繡起一條帕子。她一針一針地繡著,打算繡上一朵蘭花,那是她娘生前最喜愛的圖案。
  淅瀝淅瀝……
  不斷傳入耳裡的大雨聲,讓宋晴紫的手微微地顫抖,就連最簡單的一條直線都繡不好。
  轟隆──
  乍然響起的雷聲,讓她的心一陣揪緊,一個恍神,手中的繡花針不小心扎進了她的指尖!
  「啊!」她痛呼 ​​一聲,臉色蒼白。
  聽著房外雷雨交加的聲響,她再也沒有辦法靜下心來繡花,而孤單的感覺排山倒海地襲來。
  此時此刻,她多麼希望李景遙就在身邊,即使他不會開口安慰她也無所謂,至少他的存在會讓她放心一些。
  坐立不安的她,不斷地期盼李景遙快點回來,然而他卻一直沒有回來,而一陣又一陣的雷電聲,讓她的情緒愈來愈慌亂。
  儘管她一再告訴自己不要再被心魔糾纏,但是今夜的一切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是如此的相似,讓她怎麼也抵擋不瞭如潮水般湧來的往事。
  那些回憶太過可怕,她忽然很後悔讓奴婢們全都退下。
  此時此刻,她害怕自己一個人獨處,她不要自己一個人落單,不管是誰都好,她一定要趕緊找個人到她的身邊。
  宋晴紫匆匆地推開房門,想要找名奴婢來陪她,而房門一開,正好一道雷電劃過黯黑的天際,發出轟然聲響。
  她倒抽一口涼氣,臉色又更蒼白了幾分。
  此刻的場景……真的就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模一樣……
  那天晚上,她害怕打雷的聲響,撒嬌著要奶娘帶她去茅房,想不到卻在她們要回房的時候……
  不!不!別想了!
  宋晴紫不許自己再回想下去,她咬著唇兒,急忙想找人來陪伴,然而一種莫名的感覺忽然襲上心頭,讓她驀地僵住。
  是她太多心了嗎?她怎麼感覺似乎有人闖進了府邸中,感覺似乎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快發生了,就像當年一樣……
  一雙美眸恐懼地四處張望,瞥見庭院中有座假山,她不假思索地奔了過去,躲藏在假山之後。
  她還記得當年奶娘就是帶她躲到假山後,才逃過了一劫,所以躲在這兒一定是安全的,一定……
  滂沱大雨中,她很快就渾身濕透,纖弱的身子冷得發抖,但她不敢離開、不敢動彈,更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豆大般的雨點不斷地打在她的臉上,讓她狼狽不堪,然而因為雨水而模糊的視線,卻驚見庭院的另一角似乎有黑影在閃動!
  是她眼花看錯了嗎?
  宋晴紫的呼息一窒,雖然她很想閉上眼睛假裝什麼都沒瞧見,但卻又忍不住再度望去。
  這一回,她確定真的有人影晃動,而且那人影的行動有些鬼祟,看起來應該不是府裡的人!
  老天,那會是誰?潛入府裡想做什麼?
  在宋晴紫驚疑不定間,那抹人影悄悄在庭院中移動,彷彿在搜尋著什麼,過了一會兒,那人影像是忽然察覺了什麼,竟朝她的方向走來。
  宋晴紫驚駭地瞪大了眼,一顆心差點蹦出胸口。
  眼看那道黑影逐漸靠近,她想開口尖叫、想要大聲呼救,卻因為過度驚懼而發不出半點聲音。
  不……她該怎麼辦?有誰能來救她?
  李景遙呢?他在哪裡?他怎麼還不回來?
  宋晴紫知道自己該趕緊逃跑,只要她為自己多爭取一些時間,或許府裡的侍衛就會察覺有異而過來救她,然而她的雙腳卻彷彿千斤般沉重,根本動彈不得。
  很快地,那道黑影已然逼近,一股濃烈的殺氣朝她撲來。
  下一瞬間,她聽見了長劍出鞘的聲響,接著眼前閃過一道銀光,她看見了一把森冷的劍直指著她的咽喉!
  極度的驚駭與恐懼,讓她眼前一黑,驀地暈了過去,嬌弱的身子跌入一副寬闊的懷抱中。
  李景遙望著懷中的人兒,俊顏滿是錯愕。
  剛才他一返回府邸,就隱約聽見了可疑的聲響,他以為是刺客膽大包天地潛入屋中意圖行剌。
  他沒有開口叱喝,就怕刺客乘隙逃脫,而他悄然運力於耳,察覺假山之後有隱約的動靜,便立刻上前逮人,想不到竟然是她!還好剛才他收手得快,否則只怕己誤傷了她!
  不過……他雖沒傷到她,卻將她給嚇壞了。
  見懷中的人兒昏迷不醒,不僅渾身濕透,臉上更是沒有半絲血色,也不知道究竟淋了多久的雨。
  「晴紫!晴紫?」他喊著她,語氣透著明顯的焦慮與擔憂。
  一連喊了好幾聲,她都沒有醒來,而她那蒼白荏弱的模樣,像是隨時都會化為一縷輕煙離去似的。
  李景遙的心一陣揪緊,他扔開手中長劍,迅速 ​​出手探她的鼻息與脈搏,發現她似乎只是驚嚇過度,暫時暈了過去,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然而,她冰冷濕透的身子仍令他皺緊了眉頭,知道自己得趕緊想辦法讓她暖和起來才行。
~愛久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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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踢鐵板 第五章

  當李景遙抱著宋晴紫,一路往浴池方向走去時,沿途奴僕瞧見了,驚愕之余立刻要上前服侍,卻被李景遙屏退了。
  此刻她昏迷不醒、渾身冰冷,他非得要親眼見她甦醒過來才能安心。
  他抱著宋晴紫進入一座由湘妃竹所圍起的寬敞浴池,一推開竹門,裊裊熱氣立即撲面而來。
  當初在建造這座府邸時,工匠便巧妙地引入天然熱泉,讓他無論何時都有溫熱的池水可以沐浴。
  懷中的人兒渾身冰冷濕透,讓他毫不猶豫地迅速褪盡兩人的衣物,抱著她進入浴池之中。
  浸泡在溫熱的池水中,原先濕冷的身子逐漸恢復了熱暖。
  李景遙低頭望著她,就見她尚未清醒,而蒼白的臉蛋上有著未乾的淚痕,那模樣 ​​讓他湧上無限的憐惜。
  明明是個纖細脆弱的人兒,這麼多年來卻承受了巨大的恐懼,回想她剛才驚駭無助的神情,他的胸口就泛起了一陣疼痛。
  這幾天來,他表面上日日冷落新婚妻子獨自出遊,其實是趁此機會暗中調查那日的事件。
  只不過,儘管他深信那並不是單純的討債事件,也深信必定有個幕後主使者在策劃一切,但是那個藏身在暗處的傢伙似乎是個城府極深的人,他 ​​和他的手下暫時還沒查出任何可疑的線索。
  這膠著的情況讓他有些惱怒,但儘管如此,為了保護她,他發誓非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揪出幕後主使者不可!


  那份想要保護她的念頭,讓李景遙明白自己己對她動了心,此刻的他已不想和她只當一對「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
  他想要好好地呵護她、照顧她,為她擋去所有的風雨危難,讓她不再感受恐懼與無助。
  李景遙微微傾身,輕輕地吻去她頰上的淚痕,而他的目光不經意往下移時,眸色立刻轉深。
  剛才他一心只想讓她冰冷的身子趕緊暖和起來,因此在褪去兩人衣衫的時候根本沒有什麼邪念,可是這會兒……
  她雪白的同體經過熱水的潤澤之後,泛著淡淡的緋紅,而清澄的池水根本沒有什麼遮掩作用。
  那豐盈的雙ru、粉嫩的蓓蕾、不盈一握的腰肢,還有那雙勻稱誘人的腿……她曼妙的曲線全都落入他的眼底。
  此刻的她,宛如水中的妖精,美得足以蠱惑世上任何一個男人。光是這樣看著她,他的體內就立刻燃起了慾望的火焰。
  在慾望的驅使下,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親吻她雪白細緻的頸子,而她身上帶著一絲淡淡香氣,擾得他意亂情迷。
  他熱燙的唇逐漸下滑,親吻她迷人的鎖骨,而大掌也開始不安分地在她的肌膚上游走,那輕滑柔膩的觸感,讓他流連忘返。
  雖然他心裡明白,在她仍未清醒之際這麼做,實非君子所為,然而在這種情況下,要他當個聖人不碰她,他實在辦不到。
  她是他的皇子妃、是他拜過天地的妻子,他想要真實地擁有她!
  她是他的。
  這幾個字讓李景遙的胸口燃起了一股火熱,讓他吻得更加火熱,大掌也更進一步地罩上了她胸前的渾圓。
  掌下幾乎無法一手掌握住的柔軟飽滿,令他愛不釋手地一再揉撫,拇指也輕輕撥弄著丰乳的頂端。
  在這樣的「騷擾」下,宋晴紫的唇間輕吐出嚶嚀聲。
  李景遙知道她快醒來了,但是他不想停,也停不下來。
  他的吻從她的鎖骨往下游移,而當宋晴紫緩緩睜開雙眼,意識還未完全清醒之際,他已吻住了她的酥胸。
  粉嫩的乳尖被他含入口中吮吻,一陣陌生的快感驀地竄過身子,讓宋晴紫的身軀一顫,紅唇吐出一聲嬌吟。
  「啊……」
  迷迷糊糊間聽見自己發出這樣的聲音,讓宋晴紫瞬間清醒。
  她瞪大了眼,驚愕地看著正低頭親吻她的男人,也駭然發覺他們竟渾身赤裸地一同浸泡在浴池之中!
  這……這是怎麼回事?!
  「你……你……啊啊……」
  她想要開口,然而在他煽情的吮吻下,一陣陣快感竄過身子,讓她想說的話全成了破碎的喘息,而思緒也陷入極度的混亂中。
  她不懂,現在這是什麼情形?
  她記得自己害怕地躲在假山之後,而一道黑影朝她逼近,泛著寒光的長劍朝她的咽喉刺了過來……
  她不是應該已經被殺了嗎?怎麼這會兒卻渾身赤裸地和李景遙在浴池中,而他還對她……對她……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樣碰她、吻她?他不是曾經說過,就算她脫光了他也不會碰她嗎?
  這一切該不會是夢吧?可若是夢,感覺未免太真實……
  清晨,天色朦朦朧朧。
  將醒未醒的宋晴紫在床榻上翻了個身,不自覺地往身旁溫暖的熱源靠去,舒服地揚起嘴角。
  真好~~
  她在心底滿足地輕嘆,今兒個的床榻好溫暖,不像往常那樣……
  咦?
  一種不太對勁的感覺湧上心頭,她緩緩睜開雙眼,赫然發現自己剛才不斷輕蹭的熱源竟是一堵寬闊赤裸的胸膛!
  她錯愕地抬起頭,看見了李景遙的俊臉,而他那雙宛如幽潭般深邃的黑眸正定定地註視著她。
  宋晴紫倏地僵住,腦中立刻陷入一片混亂。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還在床榻上?他不是每天在她醒來之前就 ​​已經離開寢房了嗎?
  錯愕間,她察覺自己還緊貼著他的身軀,俏顏一紅,趕緊退開,而這一動,不僅讓她的身子傳來一陣酸疼,而且還讓她發現──他們兩人都一絲不掛!
  老天!這到底是怎麼了?
  宋晴紫的腦中一陣暈眩,一顆心擂鼓般地劇烈跳動,浴池中那一幕幕旖旎的情景驀地浮上腦海,讓她雙頰的熱度又更升高了些。
  這是真的嗎?她和李景遙真的有了肌膚之親?!
  但是……怎麼會呢?他不是說不會碰她嗎?他不是早已有了意中人嗎?
  「意中人」這三個字,讓她原本發燙的心瞬間冷卻下來,胸口甚至還泛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
  是啊,她差點忘了蕭櫻櫻,她怎麼能忘了那個他原本一心想娶的女人呢?
  昨夜的一切肯定只是意外,說不定……說不定他其實只是將她當成了替代品,否則早已言明不會碰她的他,又怎麼會……
  這個殘酷的猜測,讓宋晴紫的心驀地泛起一陣尖銳的痛楚。
  李景遙見她神色不定,以為她羞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他的眼底泛起溫柔而憐惜的光芒。
  「昨晚──」
  他才剛起了個頭,宋晴紫就突然開口打斷他的話。
  「昨晚的事情只是個意外,你放心,我不會忘了我們的約定。」
  聽見她的話,李景遙有些錯愕,眉頭也皺了起來。
  「當初的那個約定──」
  宋晴紫搖了搖頭,再度激動地打斷他的話。
  「那個約定我從來沒有忘記,至於昨晚的事情,就別再提了!」
  她不想從他口中聽見抱歉,不想從他的口中證實他其實只是不小心將她當成了蕭櫻櫻,那會讓她心痛難當……雖然現在她的心已經夠疼了……
  見她神情僵硬,渾身散發出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氣息,李景遙原本要說的話全梗在喉嚨裡。
  他原本想要溫柔地摟摟她、吻吻她,將自己打算與她當一對恩愛夫妻的決定告訴她,想不到她卻……
  看著她緊繃僵硬的臉色,李景遙不禁想起當初她根本不想嫁給他。
  十年前不幸的遭遇讓她痛恨、抗拒著京城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了他這個三皇子。
  這會兒一下子要她揮開心底的陰霾,只怕沒那麼容易。
  李景遙在心裡嘆了口氣,雖然無奈,但也體恤她的情緒,決定給她更多一點適應的時間,免得將她給逼急了,反而會讓她對他更加抗拒。
  「好,不提昨夜的事,至於我們當初的那個約定,往後也別提了吧。」
  他說完後,徑自下了床。
  宋晴紫不經意地瞥見他赤裸的身軀,雙頰立刻佈滿紅暈,羞得忍不住伸手掩住自個兒的臉蛋。
  看見她如此嬌羞的反應,李景遙的俊臉總算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知道她對他不是「無動於衷」,那總是好現象。
  「你應該還沒休息夠,再多躺一會兒吧。」
  李景遙著衣離開寢房後,宋晴紫才放下了掩面的雙手。看著緊閉的房門,她的一顆心再度陷入紛亂之中。
  為什麼他說別再提起當初的那個約定?
  為什麼他的神情和語氣彷彿對她充滿了關懷?
  難道……他是真的在關心她?
  不不不!宋晴紫激動地搖著螓首,強迫自己揮開這個念頭。
  她告訴自己別忘了李景遙心裡愛的另有其人,告訴自己別自作多情地胡思亂想,就怕自己會壓抑不住那顆早已為他發燙的心。
  然而,每日與他共處在同一個屋簷下、每夜與他同榻而眠,她還能管住自己的心多久?
  宋晴紫咬了咬唇,心裡沒有半點的把握……
  自從成婚之後,李景遙時常早出晚歸,宋晴紫早已經習慣了,因此見他這天正午過後就返回府邸,她心裡不禁有些詫異,而讓她更加驚訝的是,他竟然還帶了一名御醫來看她。
  「可是……我身子無恙,沒病沒痛的啊!」她輕蹙著眉,困惑不解地望著正打算為她把脈的御醫。
  頭髮微白的御醫伍維德笑了笑,說道:「三皇子擔憂皇子妃的體弱,所以特地讓臣過來瞧瞧。」
  李景遙擔心她?
  宋晴紫訝異地望向李景遙,看見他眼底的關懷,她的心驀地一陣怦然。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因為擔心她的身子而為她請來御醫。
  怎麼辦?她覺得自己的心就快要招架不住了……
  宋晴紫低垂著眼睫,努力地壓抑澎湃的情緒,不想被看出自己因為他的舉動而感動萬分。
  李景遙關心地望著她,儘管她此刻的氣色還算正常,然而昨晚她在假山後曾驚懼地昏迷了過去,讓他擔憂不已。
  趁著今日入宮,他順便開口要醫術精湛的伍御醫到府一趟,而這舉動還被父皇挖苦他不是口口聲聲不想娶宋晴紫,怎麼這會兒卻這麼關心她的身子?
  他不在乎父王的揶揄,甚至坦率地表示自己確實愛上了宋晴紫,父子之間曾有的「嫌隙」也頓時煙消雲散。
  聽說五皇弟和蕭櫻櫻也處得相當不錯,這是最好的結果,也再一次證明父皇當初的安排確實相當睿智。
  眼看伍維德已仔細把過脈,李景遙便開口問道:「怎麼樣?」
  「回三皇子,皇子妃的身子確實無恙,就如皇子妃所言──沒病沒痛的。」伍維德恭敬地回答。
  這個答案讓李景遙的眉心一擰,他當然不是不希望她的身子無恙,只是他仍舊不放心。
  「那為什麼她時常臉色蒼白,甚至還會暈厥?」
  「從脈象來看,顯示皇子妃時有心緒不寧的毛病,應是長期心頭抑鬱造成的,真要勉強說是什麼『病』,只能說是『心病』吧!」
  「心病?」一想到她這十年來始終承受惡夢的糾纏與折磨,李景遙就不由得心疼。「那有法子改善嗎?該怎麼調養?」
  「心病還得要心藥醫,不過臣可以開些藥方,多少有些安寧心神的功效。」伍維德立刻寫下藥方。
  看著李景遙專心聆聽御醫的叮囑,宋晴紫心裡再度湧上一陣感動,讓她差點忍不住大喊──不要再對她這麼好了!
  她不想愛上他,也不該愛上他,可是……可是……要拚命抗拒自己真正的心意,實在好難好難,尤其當他露出關心她的神情時,她更是有股想要撲進他懷中的渴望!
  只是……他心裡真正渴望擁抱的女人應該不是她吧……
  宋晴紫咬著下唇,心裡充滿了矛盾與糾結。
  李景遙送走御醫後,見她蹙著眉,以為她擔心自己的情況,便開口安慰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見她的髮絲微亂,他伸手想為她撩開,但她卻倏地閃躲開來。
  李景遙的手僵在半空中,宋晴紫也被自己這麼激烈的反應給嚇到。
  她知道自己的反應太過度了,可是……可是……她真的害怕自己會無法自拔地沉溺在他此時的溫柔之中……
  見她又擺出抗拒壓抑的神態,李景遙心裡無奈極了。
  當初是他自己說要和她當一對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這會兒可真是踢到鐵板、嚐到苦果了。
  不過,他並不因此而氣餒。
  比起她十年來所承受的驚懼和痛苦,他多等一些時間又算得了什麼?就不信他滿腔的熱情無法在她那止水般的心湖掀起半點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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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踢鐵板 第六章

  入夜,一到了就寢時刻,宋晴紫便立刻上了床。
  她閉上雙眼,希望自己能夠趕緊睡著,免得等會兒李景遙進房之後,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神情和態度來面對他才好。
  自從昨夜在浴池中有過肌膚之親後,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便有了微妙的轉變,她可以明顯地感覺出他看她的眼光不同了,像是多了許多情感在其中。
  但……那是為了什麼呢?
  他本來不是對她無動於衷的嗎?
  難道在不知不覺中,他對她的感覺已起了變化?就像她對他一樣……
  這個揣測,讓她的芳心隱隱發燙,一整天腦子裡全都是李景遙的身影,而到了晚上,一想到即將再與他同床共枕,她的心更是不爭氣地狂跳不止,彷彿在期待著什麼……
  不斷亂轉的思緒,讓宋晴紫壓根兒就睡不著,而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後,耳邊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響,嚇了她一跳。
  她趕緊閉上眼睛裝睡,卻忍不住屏氣凝神地聆聽他的動靜。
  當李景遙終於也躺上了床,感覺他高大的身軀就在她一伸手就能觸碰到的地方時,宋晴紫的心跳不爭氣地急劇跳動,腦子也不禁胡思亂想了起來。
  她忍不住猜想……他會不會像昨夜一樣,對她做出那些過分親暱的舉動?如果會的話,那她該怎麼辦?


  她是該要抗拒到底,還是任由他為所欲為?
  當這些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湧上心頭時,昨夜浴池中那一幕幕激情的畫面也不斷地閃過腦海,讓宋晴紫感到渾身燥熱。
  即使不用拿銅鏡來照看,她也毫不懷疑自個兒的臉蛋肯定泛起了紅暈,那讓她趕緊假裝在睡夢中翻身背對著他,就怕被發現自己的異樣。
  李景遙瞥了身旁的人兒一眼,其實打從他一進寢房,從她那有些紊亂的呼息,他就知道她根本還沒睡。
  但是既然她決定裝睡,他也沒打算揭穿她,只不過見她不僅裝睡,甚至還翻身背對著他,讓他的兩道濃眉不由得皺了起來。
  儘管他告訴自己要有耐性,可是他美麗動人的小妻子就在身旁,他卻不能擁抱、親吻她,簡直是一大折磨。
  自幼身為天之驕子的他,幾時遇過如此挫敗的情況了?那讓李景遙不禁無奈地輕嘆了聲。
  那嘆息聲雖然很輕,卻仍傳進了宋晴紫的耳裡,讓她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
  她的心狠狠地抽緊,無法控制地猜測起他嘆氣的原因。
  該不會……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的想像,其實他根本就沒有一點點的喜歡她,卻被迫每天晚上與她同床共枕,所以他才忍不住嘆氣吧?
  這個猜想,讓宋晴紫的情緒既傷心、又激動。
  她很想衝動地轉過身,大聲告訴他不必如此為難,她不會像個妒婦般不許他心裡藏著別的女人!
  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了,他會有什麼反應?
  會不會索性不再隱藏自己的心意,甚至直接在她面前談論他心裡真正愛著的女人?
  宋晴紫愈想愈悲傷,淚水來不及克制就已溢出眼眶。她匆忙摀住了嘴兒,卻仍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嗚咽。
  「怎麼了?你在哭?!」李景遙驚愕地問。
  「我……」
  宋晴紫正想要否認,身子卻突然被他翻轉過來,眼眶中積蓄的淚水根本還來不及眨掉,這下子想否認也不成了。
  李景遙皺起眉頭,伸手為她拭去淚水,這樣溫柔的舉動,讓宋晴紫的眼淚再度掉落,而他也一一地拭去那一顆顆晶瑩的淚珠。
  「想哭就哭,沒關係。」
  他體貼的話語,讓宋晴紫差點真的撲進他的懷裡哭個痛快,但她終究還是努力地克制住了情緒。
  看著她泛紅的眼眶,李景遙憐惜地問:「怎麼了?又想起爹娘了嗎?」
  宋晴紫微微一怔,既然他誤會了,索性就順勢點了點頭。讓他這麼以為,總好過追問她掉淚的真正原因。
  「要忘掉過去的傷痛或許不容易,但是爹娘在天之靈,也一定不會希望你一直被心魔糾纏的。」李景遙由衷地勸道。
  看著他眼底真誠的關懷,知道他是真的關心自己,宋晴紫的心底泛起了一絲暖意,剛才傷心激動的情緒也因此平復了下來。
  「我知道,我會努力的。」
  「那就好。時候不早了,快睡吧,別怕會作惡夢,因為我就在你身邊,隨時會陪著你。」
  李景遙輕聲說道,而這番話再度讓宋晴紫的心湧上一陣感動。
  「謝謝。」
  她輕聲道謝後,乖乖地閉上了雙眼。
  或許是他那番話讓她感到安心,也或許是睡前服下御醫開的寧神藥方開始發揮了作用,她的身子逐漸放鬆,睡得又沉、又安穩。
  見她這回是真的睡得沈了,李景遙這才閉上雙眼,跟著一塊兒入睡。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後,睡夢中的宋晴紫不自覺地翻轉身子,朝李景遙靠去,而幾乎她一有動靜,李景遙就醒了。
  他睜開雙眼,原本擔心她是不是又作了惡夢,直到見她仍睡得相當安穩,這才放下心來。
  眼看她那張沈靜甜美的睡顏上,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他不禁回想起先前她為那個受傷的男孩包紮傷口時,那一臉溫柔美麗的神情,還有事後她對那男孩綻放的美麗笑靨。
  突然之間,他有點嫉妒起那個男孩,因為那小子有幸能瞧見她發自內心的笑容,而她至今卻連一抹微笑也不曾為他綻放過!
  李景遙輕嘆口氣,目光再度落在她的紅唇上。
  當他回想起她甜美的滋味時,眸色驀地轉深,想要再度親吻她的慾望也蠢蠢欲動了起來。
  他悄悄傾身,在她柔嫩的唇上輕輕一吻。
  睡夢中的宋晴紫沒有抗拒,甚至還不自覺地輕輕分開唇瓣,那讓他情不自禁地纏綿吮吻。
  起初,他真的只打算偷得一吻就打住,然而他卻低估了她的魅力,也高估了自己的自製力。
  她甜蜜的滋味,輕易地燃起他體內的慾望,讓他忍不住想要做得更多、更徹底,尤其昨夜才與她纏綿歡愛過,讓他渴望再度衝入她緊窒銷魂的身體裡。
  他咬了咬牙,理智與慾望正進行一場激烈的交戰。
  熾烈的慾火要他順應渴望,更進一步地佔有身旁的人兒,但他的理智卻不允許他這麼做!
  儘管懷中的人兒誘人至極,但若是他趁她熟睡之際佔有她的身子,教她因此怪他、更抗拒他,那豈不是得不償失嗎?
  李景遙輕輕將宋晴紫從懷中移開之後,徑自閉上雙眼,努力地調整氣息。
  就在他苦苦壓抑慾望的時候,睡夢中的人兒卻相當不配合地再度翻身靠了過來,其中一隻玉腿甚至還跨到了他的腿上。
  李景遙皺起眉頭,在心底發出了懊惱的申吟。
  她這樣的姿勢,讓她腿間柔嫩的花心就抵在他蠢蠢欲動的胯間,倘若沒有衣物的阻隔,他可以輕而易舉地進入她的身子裡……
  這個銷魂的想像,讓李景遙的理智瞬間倒戈瓦解,體內那把熾烈的慾望之火再也無法壓抑。
  激烈的歡愛,耗盡了宋晴紫的力氣,讓她很快又沉沉睡去。
  李景遙拉起了被子,遮住兩人赤裸的身子。睡夢中的人兒宛如一隻撒嬌的貓兒,柔順地偎進他的懷裡。
  看著那張恬靜美麗的睡顏,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漲滿了李景遙的胸口。
  他收攏手臂,將她的身軀摟得更緊,並低頭在她的額上落下輕輕一吻後,才擁著她心滿意足地入睡。
  隔天一早,天才剛亮,李景遙就已經醒了。
  他沒有起身,仍舊摟著懷中的人兒,靜靜地等著她醒來。
  儘管他曾告訴自己要對她有耐心一點,要多給她一些接受他的時間,但是他覺得已經夠了。
  從她昨夜熱情的反應,他知道她其實對他不是無動於衷。既然如此,還有什麼能夠阻止他們相愛?
  他不想要她再繼續擺出冷淡、僵硬的神色,他要她那雙美麗的眼眸為他燃起熱情,他要她那張柔潤的紅唇對他綻放發自內心的微笑!
  在李景遙熱烈眸光的「騷擾」下,宋晴紫終於幽幽地醒來,而她才一睜開眼,就對上一雙熾熱的眼眸,。
  她怔了怔,昨晚的一切立刻浮上腦海,讓她白皙的雙頰瞬間染上紅暈,而那嬌羞的神情看起來誘人極了。
  李景遙情不自禁地將她摟緊,低頭吻住她的唇。
  宋晴紫起初有一瞬間的僵硬與猶豫,像是不確定自己該怎麼樣反應才好,但是她很快就拋開了心底那絲遲疑。
  她真的不想費力抗拒自己真實的感覺了!
  要一直壓抑自己的心,好累好累,而且在他的親吻與觸碰下,所有的抗拒根本就只是徒勞無功!
  既然知道自己抗拒不了,索性就不再抗拒了,她的雙臂甚至還攀上了他的頸項,紅唇為他而輕啟。
  她甜蜜的響應讓李景遙情不自禁地愈吻愈深,直到嘗夠了她美妙的滋味,他才鬆開早已被吮吻得腫脹的唇兒。
  他的吻緩緩游移到她的耳畔,輕吻她小巧精緻的耳垂。
  「我可人的皇子妃……」他動情地低語。
  然而,一聽見「皇子妃」這三個字,宋晴紫的腦中立即殺風景地浮現蕭櫻櫻的身影,這也讓她的身子瞬間僵硬。
  他該不會抱著她、吻著她,心裡想的卻是蕭櫻櫻吧?!
  「不!放開我!」
  一股不願被當成替代品的氣憤與激動,讓宋晴紫忍不住推拒起來。
  李景遙詫異地停了下來,困惑又關心地望著她。
  「怎麼了?」他問道。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是哪裡突然出了差錯?
  宋晴紫抗拒地別開臉,不想要面對他,然而李景遙卻輕輕將她的臉兒轉了回來,不許她逃避他的問題。
  「究竟是怎麼了?」他關心地追問。
  宋晴紫咬了咬唇,不是很想在他面前提起蕭櫻櫻的名字,只好說道:「你難道忘了你自己先前提出的那個約定嗎?」
  約定?
  又是那個該死的約定!
  「沒錯,我確實是忘了,因為我早已改變主意,將那個約定拋到腦後了!」李景遙咬牙說道。
  「為什麼?你的心裡不是另有意中人嗎?」宋晴紫揪著心問道,語氣帶著濃濃的醋意。
  「意中人?誰?」李景遙一時反應不過來。
  除了 ​​她之外,這輩子他還不曾對哪個女人動過真情啊!
  宋晴紫蹙起眉心,氣惱地瞪著他。
  「你還裝傻?我都已經知道了,你心裡愛著的人是蕭丞相的女兒蕭櫻櫻,你真正屬意的皇子妃是她!」
  「蕭櫻櫻?」李景遙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原來只是一場誤會。「晴紫,相信我,我從來不曾愛過她。」
  「騙人!我聽說你本來想要娶她為妻,甚至還曾經為了她與皇上鬧得不愉快,難道那些事情全都不是真的? 」
  宋晴紫瞪著他,心裡暗暗期待他會加以否認。
  然而,她失望了。
  「那些的確都是事實。」李景遙並不否認曾經發生的事情。
  宋晴紫的臉色有些蒼白,儘管早已知道那樣的事實,可是聽見他親口承認,她的心還是疼痛不已。
  「既然是事實,那你剛才還否認什麼?」她激動地伸出手,試圖將他推開。「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要當她的替代品!你走開!」
  「等等,晴紫,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我從來就沒有將你當成任何人的替代品,我說我從不曾愛過她,這話絕對不假!」
  宋晴紫接著頭,難以接受他這樣前後矛盾的說詞。
  不愛蕭櫻櫻卻執意娶她為妻,甚至不惜為了她和皇上鬧得不愉快?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李景遙明白她心裡的困惑,趕緊開口解釋道:「當初我之所以想娶蕭櫻櫻,只是因為我不願成為父皇『贖罪』的工具。」他將當時的心境轉折全都告訴了她。
  「坦白說,當時若不是父皇突然逼我娶你,我根本就不會想要娶蕭櫻櫻為妻,而現在……我心裡由衷感激父皇當時的一意孤行。」
  倘若父皇當初沒有堅持到底,而是決定「成全」他和蕭櫻櫻,那他豈不是就錯過她了嗎?
  聽了李景遙的解釋之後,宋晴紫的心緒依舊紛亂。
  不可否認,在她得知李景遙並不是真的愛著蕭櫻櫻時,她的心裡湧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歡喜。
  但,他們之間並不只有那個問題而已呀!
  「可是……可是……你不是根本沒打算碰我,還說就算我脫光了也不會對我感興趣嗎?」
  那麼現在,他又為什麼這樣對她?
  李景遙嘆了口氣,就知道自己當時的那番話害慘了自己。
  「我確實是說過,但那是在我還沒愛上你的時候。若我不愛一個女人還碰她,那跟發情的畜生有什麼兩樣?」
  宋晴紫的眼兒一亮,心底竄起一陣狂喜。
  「你……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愛上了你,我的皇子妃。」
  聽見他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了她心底深處最渴望聽見的諸語,宋晴紫霎時感動得淚水盈睫。
  「我以為……一直以為你心裡愛著別的女人……一直害怕是我自作多情……」她激動而哽咽地低語。
  見了她這樣的反應,李景遙的俊顏揚起一抹如釋重負的微笑。
  他溫柔地輕撫著她的面頰,一邊拭去她的淚水,一邊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也愛我嗎?」
  宋晴紫的俏顏瞬間泛紅,她咬著唇兒,害羞得答不出口,但李景遙可沒打算這麼輕易就「放過」她。
  「告訴我,晴紫,你也愛我嗎?」李景遙追問。
  其實從剛才她吃醋、嫉妒一直到激動哽咽的反應,他就已明白了她的心意,但他還是渴望從她口中聽見答案。
  「我……我也愛你……」
  宋晴紫終於紅著臉,輕聲坦承。
  李景遙感動地再度低頭吻住她,而宋晴紫的心裡不再有任何的疑慮,她弓起身子,心悅誠服地將自己的一切全交給他。
  火熱的激情一發不可收拾,尤其當他們兩人都渾身赤裸時,慾望之火更是以驚人的速度延燒開來。
  過後,見她的臉上浮現一絲疲憊,他憐惜地問:「現在時候還早,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那……你呢?」
  宋晴紫問道,心裡捨不得與他分開。
  「當然陪你。」
  聽見他的答案,宋晴紫開心地揚起嘴角。
  這是她頭一次對他綻放真心的微笑,那笑容果然極美,讓他的眼裡只容得下她的容顏。
  看著那美麗的笑靨,李景遙的眸光熾熱,一顆心在胸中劇烈地鼓動,整個胸口也立刻熱燙了起來。
  倘若不是怕會真的將她給累壞了,他真想再度進入她的身體裡,再度與她火熱纏綿一番。
  「睡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他輕吻了吻她粉嫩的臉頰之後,將她的身軀緊擁在懷中,胸口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與踏實感給漲滿。
  她終於完完全全屬於他了,他可人的小妻子,他的皇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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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0 08:58:13 |只看該作者
皇子踢鐵板 第七章

  自從那日將話說開,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之後,李景遙和宋晴紫的感情有長足的進展,兩人濃情密意,幾乎分不開。
  然而,日子的甜蜜,並沒有讓李景遙忘了要調查上回那群可疑殺手的事情,相反地,他更等不及要查明真相。
  只要一想到可能有某個心機深沉的傢伙正潛伏在暗處,虎視眈眈地等待機會要傷害他心愛的女人,他 ​​就無法放心。
  為了她的安危,他非要儘早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只不過,他不想讓宋晴紫擔心受怕,因此並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她,而趁著今日她興致勃勃地進灶房,說要親手為他製作她拿手的煎肉餅時,他特地將手下召到了書房來。
  「上回的事情,調查得怎麼樣了?」
  「啟禀三皇子,根據屬下調查,顧力申有個遠親名叫吳朗,此刻在京城的『九鳳客棧』里當伙計。」
  果然還有顧力申的人!李景遙瞇起了黑眸。
  「是怎麼樣的遠親?」
  當年父皇下令將所有牽涉其中的顧家人全部處死,除非那吳朗真與當年的事情毫無瓜葛,否則早該沒命了,又怎能留在京城的客棧中工作?
  「是顧力申一位表姨的外甥。」


  表姨的外甥?
  李景遙皺了皺眉,一表三千里,更何況又是表姨又是外甥的,這遠親果真是相當的遠。
  「那個叫吳朗的,現在多大年紀?十年前和顧力申的關係如何?彼此之間可有頻繁往來?他和當年宋氏冤案並無半點牽扯嗎?」他開口詢問,試著從中得到更多的訊息。
  「吳朗今年將近四十,已經在『九鳳客棧』當了好幾年的伙計。據屬下暗中調查,當年吳朗遠從老家到京城來,就是想要投靠顧力申,撈個肥水多的好差事兒,可顧力申生性自私又吝嗇,不僅沒有照顧這位遠親,甚至還將他給趕出府,要他自個兒自力更生。」
  「喔?這麼說來,那吳朗和顧力申的關係並不好?」
  「是。」
  李景遙沉吟著,細細地思索。
  當年顧力申既然對吳朗那般冷酷,他們之間應該沒有半點情分可言。
  照常理來推斷,那吳朗的心裡恐怕對顧力申多有怨尤,在這種情況下,他有可能會因為顧力申的緣故而想殺害宋晴紫嗎?
  再者,那吳朗只不過是一名客棧的伙計,會有這麼深的城府,布下那場看似討債、其實卻是衝著他們而來的計謀嗎?
  還有,沒有皇親貴戚當靠山的吳朗,有能力使喚那十多名殺手為他效命,甚至讓那些人在失手被逮進官府之後自盡嗎?
  這些疑問一一浮上李景遙的心頭,在仔細地衡量、反复推敲之後,他認為這個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
  然而……若幕後主使者並非吳朗,難道還會有其它尚未調查出來的人?
  就在李景遙蹙眉思忖之際,另一名心腹手下匆匆前來求見。
  「怎麼?你有什麼發現?」李景遙立刻追問。
  「啟禀殿下,屬下在追查賭坊老闆為何會僱下那批殺手時,發現引薦那些人的是宮中一名在御膳房幫手的奴僕。」
  「宮中的奴僕?」李景遙銳眼一瞇。
  是了,肯定這條線索才是對的!
  李景遙正想繼續追問,屬下卻說:「屬下本想循線調查那名奴僕,卻發現他在五天前突然病死了。」
  「突然病死?!」李景遙一愕。
  那句「突然」讓他疑心大起,直覺事情沒那麼單純。
  「什麼病?」他立刻追問。
  「只聽說是一場急病,可是根據屬下暗中探訪,那名奴僕平日身子健朗,他周遭的人對於他突然病死一事都感到相當驚訝。」
  李景遙點了點頭,沉下臉色。
  很好,看來是幕後主使者怕那奴僕洩漏了些什麼,所以滅了他的口。
  「那奴僕平日跟什麼人有來往、是不是曾是顧力申的同黨、在他死前曾與哪些人過從甚密,去給我仔細地一一調查清楚!一有任何消息,立刻回報! 」
  「是!」
  手下們退下之後,李景遙仍獨自沉吟著。
  整件事雖然宛如一個又一個的「意外」,但從中抽絲剝繭,不難發現這是由一個個精巧的計謀串連起的一個巨大陰謀。
  先是透過宮中奴僕讓賭坊僱下那些殺手,接著那些殺手佯裝討債寶則行刺,最後又滅了宮中奴僕和那些殺手的口……這一切,顯示屏後主使者是個工於心計並且陰狠冷酷的人。
  到底那個藏身暗處的傢伙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真如他推測,是衝著宋晴紫來的嗎?
  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
  殺了宋晴紫,那傢伙能有什麼好處?
  李景遙瞇起了黑眸,眼中閃動著堅定的決心。
  不管那幕後主使者的動機、目的為何,他都絕對不會讓那傢伙得逞的!
  忙了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宋晴紫煎好了許多肉餅,不僅有李景遙的,就連府邸中的侍衛、奴僕們,也都人人有份兒。
  肉餅的香味四溢,大夥兒爭相品嚐,贊不絕口。
  「怎麼樣?滋味好嗎?」宋晴紫問著剛嚐了一口的李景遙。
  李景遙連連點頭,讚道:「好極了!」
  這肉餅雖非由珍貴上等的食材製成,可滋味樸實,入口鮮香,更重要的是──這是他的愛妻親手為他做的,即便山珍海味也比不上!
  聽見他的稱讚,宋晴紫開心極了。
  「這是奶娘教我的,奶娘的手藝更好。」一提到奶娘,一股懷念之情就不禁湧上心頭。
  見她的神情悵然,李景遙猜出她的心思,便道:「倘若你想她的話,不如就將她接到京城來吧。」
  「真的嗎?」宋晴紫一臉驚喜。
  為了讓她開心,就算是再困難的事情,李景遙也願意為她做,更遑論只是這麼一點小事。
  「當然。」他想了想,接著說道:「不如過陣子咱們一塊兒下蘇州,親自接她上來吧。」
  「真的?」宋晴紫聞言更是又驚又喜。
  「當然是真的。我想,你在蘇州住了十年,對那兒一定很有感情,而我也想去瞧瞧你過去是在什麼樣的地方生活。」
  宋晴紫笑了笑,說道:「其實只不過是一間相當簡樸的小屋,不過屋子雖小,卻相當溫暖。奶娘就像我的娘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倘若不是有奶娘,當年我早就──」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被李景遙摟進懷中親吻,而火熱的親吻瞬間攪亂了她的思緒,讓她霎時忘了自己本來要說什麼。
  見她意亂情迷的模樣,李景遙滿意地挑起嘴角。
  「往後別再提起那些傷心的往事了,若是你再想起,我就像現在這樣,吻得你什麼事都沒法兒想。」
  「哪有人這樣的?」宋晴紫臉紅地嗔道。
  她那嬌媚的模樣,讓李景遙的眸色一深,攬著她從庭園走向迴廊。
  「你要帶我去哪兒?」宋晴紫愣愣地問。
  「當然是回房去。」
  他火熱的眼神和抵啞的語氣,透露了他帶她回房之後的意圖,而那讓宋晴紫的一張俏顏瞬間紅燙似火。
  在「半推半就」之下,她已被他帶回了寢房,而就在李景遙正打算褪去她身上的衣物時,忽然有奴僕前來禀告,說是伍御醫來了。
  李景遙困惑地愣了愣,他今日並沒有召御醫過來呀!
  「參見三皇子、三皇子妃,臣奉了皇上之命,前來探望皇子妃。」伍維德主動禀明自己因何而來。
  李景遙一聽,不禁搖頭笑了笑。
  上回他召伍御醫,被父皇乘機揶揄、挖苦了幾句,但父子曾有的心結也因此解開了。
  這回父皇主動要伍御醫前來探視宋晴紫,應該是真的關心她的身子吧。
  宋晴紫聽見御醫是奉了皇上之命而來,心裡驚訝之餘也湧上一絲感動,而過去在心裡對皇上曾有的怨,也已逐漸消失。
  其實想想,皇上這十年來心裡承受著誤殺忠臣的愧疚,也著實並不好受,畢竟當初他是遭受奸臣的蒙蔽,並不是真心想要殺害她的爹娘。
  「臣替皇子妃把個脈吧。」
  宋晴紫坐在床沿,輕聲道:「那就有勞伍御醫了。」
  眼看伍御醫開始替宋晴紫把脈,李景遙沒有出聲打擾,他轉身望著窗外,思緒繞著稍早前手下向他禀告的事情打轉。
  一想到那個藏身暗處的幕後主使者一再殺人滅口,顯然相當狡猾而歹毒,想要將那傢伙給揪出來,恐怕並不容易,而由於明白幕後主使者的陰狠,他一日沒有將那傢伙揪出來,就一日無法安心。
  一想到宋晴紫有可能會受到傷害,李景遙的心底就倏地燃起一股熾烈的怒氣,不自覺地掄起拳頭狠狠搥了桌面一記。
  當他的指骨敲擊桌面,發出「砰」的聲響之際,身後竟也傳來雜物掉了一地的聲響!
  李景遙愕然回頭,就見伍御醫匆忙收拾一地的凌亂,那些是他隨身攜帶的藥箱與各式器具。
  伍維德尷尬地笑道:「臣年紀大了,禁不起嚇。」
  李景遙一愣,這才明白原來是自己敲擊桌面的聲響嚇到了伍御醫。
  「抱歉,是我嚇到了伍御醫。」他一邊說著,一邊關心地瞥了宋晴紫一眼,就怕她也被他給嚇著。
  宋晴紫與他目光交會,明白他的關心,淺笑地朝他輕輕搖頭。
  剛才他發出的搥打聲雖很突然,但音量還不至於大到嚇人,可能剛才伍御醫過於專心地把脈,才會被嚇得連東西都打翻了吧?
  「三皇子快別這麼說,是臣自個兒不小心。」
  伍維德匆忙地收拾,一雙手卻仍抖個不停,看來還真是嚇得不輕。
  XS8@XS8
  李景遙微微一哂,心想就算剛才真的被突然發出的聲響嚇了一跳,這會兒都已經知道根本沒什麼事了,伍御醫怎麼還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他原本不以為意,然而當他瞥見伍維德的神色異常僵硬,額角甚至還冒出了汗時,一絲怪異的感覺突然閃過心頭。
  他低垂著眼睫,斂去眸中若有所思的光芒。
  「伍御醫繼續把脈吧,我不打擾你了。」
  李景遙緩緩踱到窗邊,看起來像是在望著窗外沉思,然而眼角余光卻在暗中註意著伍維德的一舉一動。
  伍維德匆促地收拾好一地的凌亂之後,先是悄悄朝李景遙的方向看了幾眼,才從他的藥箱中取出一隻瓷瓶,手微顫地打開,倒入桌上的一壺茶之中。
  「臣今日特地調了些補藥來,化在茶水之中飲下,可以潤肺補脾、清心安神。」伍維德開口說道。
  聽著這些話,李景遙的黑眸瞇起,眼底燃起了怒氣。
  若光是聽伍維德的話,並不會覺得有什麼可疑之處,然而他可沒忽略了伍維德微抖的手、僵硬的語氣和眼中難掩的不安。
  不對勁!他敢打賭,伍維德的「補藥」絕對有古怪!
  剛才他隱約覺得伍御醫神情有異,所以才不動聲色地悄悄觀察他,想不到這傢伙真的有問題!
  一想到自己原先對伍御醫全然的信任,李景遙的心裡就又驚又怒。
  要不是他無意中嚇到伍維德,進而讓他發現這傢伙不太對勁,那他根本就不會對父皇派來的御醫起任何疑心!
  倘若他沒有警覺,豈不是真要被伍維德得手了?
  為什麼伍維德要這麼做?
  難道這傢伙是顧力申當年的親信或餘黨?
  不,不可能,倘若如此,在上回他召伍維德過來的時候,他就有機會下手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很顯然,伍維德是這兩天才被人收買的,而這會兒他在茶水中下了藥,接下來打算怎麼做?拿給渾然不知的宋晴紫喝下嗎?
  一股殺氣躍上李景遙的黑眸,任何打算傷害他女人的傢伙,他絕不饒恕!
  就在李景遙打算出手的時候,伍維德開口說道──
  「三皇子,瞧您今兒個的心緒似乎有些浮躁,來喝點茶水吧。」
  李景遙一愣,俊眸閃過一絲詫異。
  原本以為伍維德是受顧力申餘黨的收買,應當會先將有問題的茶水 ​​端給宋晴紫喝才是,想不到下手的第一個目標竟然是他?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莫非是怕宋晴紫若出事,他在盛怒之下會殺了他,所以才先對他下手?
  夠了!是該將一切弄個水落石出的時候了!
  李景遙霍地轉身,手中長劍同時出鞘,抵著伍維德的咽喉。
  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宋晴紫嚇了一大跳,她摀著差點驚呼出聲的嘴兒,驚疑不定地望著眼前這一幕。
  她雖然有滿腦子的疑惑想問,但是瞥見李景遙肅殺的神色,讓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為了不讓他有任何一絲分心的可能,她小心翼翼地退了開來,避免自己受到任何的波及。
  「三……三皇子?」伍維德一臉驚恐,臉色瞬間發白。
  「是誰這麼大本事,連堂堂的御醫也收買得了?」
  聽了這番質問,伍維德的身子宛如秋風落葉般抖個不停。
  「三……三皇子在……在說什麼?什麼收買?」
  「何必裝傻?你那副心虛鬼祟的舉動,我全都看在眼裡了!你在茶水中放的根本不是『補藥』對吧?」
  伍維德一僵,本還想要狡辯,可眼看三皇子那一副已洞悉一切的神態,他整個人彷彿被狠狠打了一拳,面色灰敗地跪了下來。
  「饒……饒命……三皇子饒命……」
  「若要本皇子鐃你一命,就先把你幕後的主使者給供出來!還有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想要對付的究竟是誰?」
  伍維德臉色又更頹敗了幾分,但卻閉上了嘴。
  李景遙見狀,勃然大怒。
  「不說是嗎?」
  他迅速出手,點了伍維德身上幾處穴道,那讓伍維德的筋骨錯亂,渾身傳來針扎火燒般的痛楚,倒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哀號。
  宋晴紫被這一幕嚇到了,聽著伍御醫淒厲的哀號、痛苦的打滾,她的心充滿了驚惶,而李景遙立刻來到她的身邊,將她輕顫的身子摟進懷中。
  「別怕,我會保護你。」他低聲安慰。
  「到底怎麼回事?」她惴惴不安地問。
  伍御醫不是個和善的好人嗎?怎麼……怎麼卻……
  「這傢伙被人收買了,想要對我們不利。」李景遙簡短地說明。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後,他才暫時解開伍維德的穴道。
  「說不說?」他厲聲叱問。
  「我……我……」
  伍維德雖已痛得涕淚縱橫,卻仍遲疑著沒有吐實。
  「還不說?」
  眼看李景遙又要上前,剛才那生不如死的痛苦嚇壞了伍維德,他實在沒有勇氣 ​​再經歷一次了。
  「我……我說!我說!幕後的主使者要我殺的是……是……三皇子……」
  聽見這個答案,不僅宋晴紫驚駭萬分地倒抽一口涼氣,就連李景遙的心裡也詫異不已。
  原本以為,那個虎視眈眈的傢伙應該是衝著宋晴紫而來的,想不到竟是打算除掉他?!
  究竟什麼人想要他的命?又是為了什麼要這麼做?
  「說!那人是誰?」李景遙厲聲叱問。
  「他……他就是……是……」
  伍維德欲言又止,像是怕被人聽見似的,不安地左右張望,最後才低聲在李景遙耳邊說了個名字。
  聽見出乎預料的答案,李景遙的俊眸閃過一抹詫異。
  起初他對這個答案驚愕不解,但是冷靜下來思忖過後,大約能猜出那傢伙想要除掉他的原因了。
  他冷冷地瞪著伍維德,質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枉費父皇和本皇子如此信任你!難道你不知道,意圖謀害本皇子是死罪一條!」
  聽見「死罪」二字,伍維德顫抖不 ​​已。
  「臣……臣也是逼不得已啊……臣全家人的性命都捏在那人的手裡,若臣不順從……那臣……臣一家人都將不得好死啊……」
  李景遙冷哼了聲,那藏身幕後的傢伙果然陰狠無比,竟拿伍維德一家人的性命作為要脅,逼伍維德對他下手。
  現在最重要的是,該如何揭發那人的真面目?
  李景遙沉吟著,冷靜地思考。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很重要,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差錯,否則只怕又要被那傢伙狡猾地脫罪了。
  「你剛才在茶水中加了什麼?」他質問。
  「是……是……毒藥……」
  「飲下之後會如何?」
  「這……」伍維德冷汗涔涔,沒有勇氣 ​​說出口。
  「不說是嗎?那我就讓你自個兒喝下。」
  李景遙作勢要將那杯茶水灌入伍維德的口中,而這舉動立刻讓伍維德嚇白了臉,再也不敢有所隱瞞。
  「這是劇毒之藥,初時並不會有任何異樣,約莫半日之後毒性才會開始發作,然後……長則十日,短則五日必會喪命,而且查不出任何原因。」
  聽見這樣的答案,宋晴紫驚駭地倒抽一口氣,李景遙則是揚起一抹冷笑。
  很好,看來那人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那麼接下來……他該怎麼做?
  李景遙思付了一會兒後,一個計謀逐漸成形。
  既然那人策劃了這個歹毒的計謀,那麼他何不將計就計,順勢演出一場戲呢?倘若順利的話,應該就能讓那個傢伙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伍御醫,你可知道那人為了滅口,已先後除掉十多條人命,包括前陣子宮中一名突然得了急病而死的奴僕,也是被滅口的。就算你順利得手毒殺了本皇子,你以為你一家人能夠安然脫身嗎?」
  伍維德聞言,臉色慘白,驚恐無助,就連求饒的話也說得結結巴巴。「三……三皇子救命啊……臣也是……也是迫不得已才……才……」
  「伍御醫,倘若你剛才所言沒有半句虛假,本皇子可以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幾句,保你一命。」
  「臣保證絕無半句虛言!若有任何隱瞞或欺騙,讓臣不得好死!」伍維德立刻指天立誓。
  「好吧,本皇子就暫且信了你,不過接下來,你得先到我家柴房去住上一、兩天了。」
  為了計劃能順利進行,他得先將伍御醫藏起來才行。
  「多謝三皇子!多謝三皇子!」伍維德感激涕零地磕頭。
  李景遙見宋晴紫的臉色蒼白,一副驚慌不安的模樣,便趕緊將她摟進懷中輕聲安慰。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不過為了一勞永逸地解決那個傢伙,接下來你也得要配合我演出一場戲才行。」
  宋晴紫點了點頭,只要能夠化解他的威脅,無論什麼事情,她都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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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0 08:58:33 |只看該作者
皇子踢鐵板 第八章

  三皇子遇害,性命垂危!
  這個驚人的消息不出一天的時間,就已傳遍了京城。
  皇上震驚萬分,立刻召集宮中所有御醫,而丞相蕭建忠和五皇子李景銓也陪同皇上一塊兒前來探視。
  為了不讓這場戲露出破綻,李景遙甚至連府裡的一干侍衛和奴僕都瞞著,因此當皇上等人抵達三皇子的府邸,就見屋內一片悲痛哀戚。
  皇上的臉色凝重而焦慮,一行人快步進入李景遙的寢房,便見到淚漣漣的宋晴紫守在床榻邊。
  她那臉色蒼白、悲痛哀戚的神情讓人心生不忍,也毫不懷疑李景遙的情況確實相當危急。
  宋晴紫不斷地掉淚、不斷地啜泣。要她落淚並不困難,只要她想著爹娘當年的遭遇、想著她心愛的男人差一點就要被人給毒死,淚水就會撲簌簌地掉個不停,那一顆顆豆大般的淚水可全都是貨真價實的。
  看見皇上等人到來,宋晴紫行禮之後便退到一旁,繼續默默地掉眼淚。
  皇上立刻命御醫們上前診視,豈料在把過脈之後,御醫們一個個面有難色,神情凝重地猛搖頭。
  李景遙表面上裝出一副虛弱的模樣,卻不禁暗笑在心底。
  他剛才運用內力讓自己的脈像變得微弱而紊亂,也難怪這些御醫會一個個束手無策的樣子。


  「怎麼會這樣?!你們一個個全是飯桶不成!」皇上勃然大怒。
  「怪不得他們……」李景遙的嗓音虛弱得僅有靠近床榻的人才聽得見。「是伍維德喪心病狂……對兒臣下了劇毒……兒臣……已經將那傢伙給殺了……」其實伍維德早在他心腹的安排下,小心地躲藏在府中的柴房裡。
  李景遙佯裝出氣若游絲的模樣,目光緩緩掃過前來探視他的一行人,有父皇、有他的五星弟李景銓,還有丞相蕭建忠。
  「立岡……沒有來嗎?」他問蕭丞相。
  蕭建忠沉重地嘆口氣,搖頭道:「那孩子今兒個有急事出門去了,不過我相信他一定會盡快趕回來探望三皇子的。」
  「唉……我跟立岡知交一場……不知道……他來不來得及回來……見我的最後一面……」
  「胡說什麼!」皇上驚怒地叱喝。
  李景遙抬起頭,見父皇的臉上有著明顯的焦慮與沈痛,他的心裡不禁感到有些愧疚,不過為了順利揪出幕後主使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父皇……只怕兒臣……兒臣往後沒法兒繼續侍奉父皇……為父皇分憂解勞了……」
  「住口!不許胡說!你快點給朕好起 ​​來!將來朕的大好江山可是要傳到你的手裡啊!」皇上激動地喝道。
  過去他雖然從不曾提過立太子之事,但是心裡早已屬意這個才智兼備、文韜武略皆極出色的三皇子。
  李景遙虛弱地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一旁的五皇弟身上。
  「景銓也很出色啊……相信……相信他會是個好明君……」
  聽見李景遙的話,李景銓立刻搖頭說道:「景銓怎擔得了這般重任?皇兄還是早點養好身子才是。」
  在五個皇兄弟當中,李景銓與李景遙同為德貴妃所生,感情最好,也因此一聽見皇兄的惡耗,他立刻隨父皇一同前來探視。
  「唉……我身中劇毒……怕是過不了這一關了……」李景遙虛弱地喘著氣,讓自己看起來像是隨時要昏厥過去一樣。「你自幼就……聰穎過人……才氣縱橫……將來……父皇若是將江山傳到你手中──」
  「別說了!」李景銓激動地打斷他的話,搖頭道:「景銓對皇位根本沒有興趣!現在也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我相信皇兄一定會好起來的──」
  就在李景遙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名奴僕突然前來禀告,說是有名自稱「妙手神醫」的男人在外求見。
  「『妙手神醫』?是什麼人?」皇上問。
  「是……兒臣的朋友……名叫周神妙……」李景遙答道。
  「週神妙?你認得他?」
  「是……兒臣幾年前偶然結識的……他的醫術卓絕,就連患了絕症的病人也有法子救活……想不到雲遊四海的他……竟剛好到了京城……」
  李景遙說得煞有介事,但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妙手神醫」,那是他的一名心腹手下喬裝打扮的。
  皇上一聽,立刻命人將「妙手神醫」帶進來,而那「妙手神醫」一進入寢房,立刻搖頭晃腦地替李景遙把脈。
  「唔,皇子殿下被餵了劇毒,下手的人顯然亟欲置殿下於死地。」
  「那……這毒……有法子解嗎?」李景遙仍佯裝虛弱。
  「當然,我這個『妙手神醫』的名號豈是假的?算你走運,我半個月前由千種藥草中煉製出一種解毒靈丹,正好能解你身上的毒。」
  「妙手神醫」從身上取出一粒丹藥,打算餵李景遙服下。
  「等等!」蕭丞相開口制止,面露懷疑地盯著那粒看不出有什麼神奇之處的白色丹藥,質問道:「連御醫都束手無策了,你這丹藥當真能解毒?萬一三皇子的情況惡化,你可擔待得起?」
  「沒關係……」李景遙輕聲道:「反正最差的情況……也不過是一死……我相信他……」
  在眾人的盯視下,李景遙吞下了那粒丹藥,而過了一會兒,他原本蒼白的臉色果真奇異地紅潤了些。
  「瞧,他不是好多了嗎?」「妙手神醫」面露得意地說。
  「太好了!皇兄這樣就得救了嗎?」李景銓一臉欣喜地追問。
  「還沒哪!」「妙手神醫」取出一隻瓷瓶擱在桌上。「這裡頭還有六粒解毒丹,只要每日服下一粒,到了第七日,劇毒就會全數化盡。不過這會兒他極度虛弱,最好能夠靜靜歇息,別圍著一堆人打擾他。」
  皇上一聽,便立即對李景遙說道:「好吧,那你好好歇息,朕會再來探望你。」
  「多謝父皇關心……晴紫……幫我送父皇出去吧。」
  宋晴紫點了點頭,將這一行人送了出去。
  李景遙躺在床榻上,靜靜地等待著。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有一名特別的「訪客」。
  果然,過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就听見房外傳來奴僕恭敬的行禮聲,接著,房 ​​門被人輕輕地打開。
  來人關上了房門後,眼看李景遙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看起來像是已沉沉睡去,唇邊不禁泛起一絲冷笑。
  他悄然走到桌前,打開剛才「妙手神醫」留下的瓷瓶,將裡頭的丹藥全倒了出來,而就在他打算將丹藥掉包的時候,李景遙虛弱的嗓音驀地響起──
  「丞相?你……你這是做什麼?」
  蕭建忠一僵,緩緩地轉過身。
  李景遙仍裝出一副虛弱蒼白的模樣,甚至流露出驚疑不解的神色。
  「丞相……為什麼……要把『妙手神醫』留下的解毒丹倒掉……」
  蕭建忠的臉色數變,最後,眼底掠過一抹陰狠。
  反正這會兒房內沒人,即便他痛下殺手,李景遙也虛弱得根本沒法兒大聲呼救,因此他有恃無恐。
  「既然三皇子都瞧見了,那老夫也沒什麼好否認的。」
  「為什麼……丞相為什麼要這麼做……」
  「哼,當然是為了不讓你活下去!」蕭建忠冷冷地說。殺了他後,再把一切推到「妙手神醫」的藥其實根本無效,就不會有人懷疑他了。
  雖然早已知道答案,李景遙仍裝出一副大受震驚的模樣。
  「難道……難道那伍維德……是丞相指使的……」
  「沒錯!」蕭建忠爽快地承認,他打定主意要弄死李景遙,因此並不在乎讓一個將死之人知道一切。
  「那……先前那十多名殺手,其實也是丞相的安排?」
  蕭建忠冷笑兩聲,說道:「三皇子果真才智過人。沒錯,那些人也是老夫的安排,我早就知道你們祭拜完宋睿庸之後會途經那裡,便要那些人算準了時間前去『討債』,伺機刺殺你!」
  「為什麼?我與丞相無冤無仇……丞相為何要取我性命?」李景遙一步步地套問蕭建忠的話。
  「哼,我跟你確實無冤無仇,不過,你破壞了老夫的計劃,成了老夫的絆腳石,我就容你不得!」
  「丞相這話……什麼意思?」
  蕭建忠又是一聲冷哼。「你以為我為什麼暗中促使立岡與你結識?當年我得知你微服出遊,所以才設計讓立岡那孩子巧遇被盜匪圍攻的你。」那些盜匪自然也是出於他的安排。
  他料想,好打抱不平的兒子必定會出手相助,而這兩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就有機會結為好友,事情也的確如他預料的發展。
  「我讓立岡成為你的好友,讓你見到我美麗的女兒,為的就是要暗中促成你和櫻櫻的婚事,好讓櫻櫻將來有機會當上皇后。」
  皇上雖從不曾直接言明,但心裡屬意未來將江山交給三皇子,這是眾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於是,他故意安排讓兒子和李景遙成為好友,並在女兒的面前不時地讚美三皇子,而女兒也果然對俊美無儔的李景遙一見傾心。
  本來一切全都依照他的計劃進行著,想不到突然冒出了一個宋晴紫壞了他的計劃,還讓他的女兒被指給了五皇子!
  所幸,李景銓也相當出色,因此只要在皇上決定太子之前除掉李景遙,將來的江山肯定會落入他的女婿手中,而他的女兒就是將來的皇后了!
  李景遙眉頭緊皺,忍不住在心底沉重地嘆息。
  儘管從伍御醫的口中得知想要除掉他的人是蕭建忠之後,他就已猜出必定與將來皇位的繼承有關,可蕭建忠的歹毒與野心仍是讓他心寒不已。
  「你已貴為丞相,難道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官高又如何?沒有絕對穩固的皇親關係,隨隨便便就會被人給弄死了,就像當年的宋睿庸和顧力申一樣!就算他們地位再高又如何?還不是輕易就被我給除掉了!」一想到當年完美的殺人計謀,再想到就連智勇雙全的三皇子也栽在自己手上,蕭建忠就不禁得意忘形了起來。
  聽見這番話,李景遙的心中暗驚。
  他雖早已猜出蕭建忠想除掉他的原因必定與皇位有關,卻沒想到,這傢伙竟和當年宋睿庸與顧力申的死有關!難道當年的事情其實是……
  「當年你先促使顧力申設計陷害宋睿庸,假借顧力申之手殺了宋尚書一家人,再讓父皇發現顧力申的奸計,繼而怒斬了顧力申?」
  聽了李景遙的話,蕭建忠哈哈大笑。
  「三皇子果然英明睿智啊!沒錯,當年顧力申是受了我的慫恿,才去設計陷害宋睿庸的,要是有朝一日他將我咬出來怎麼辦?為了永絕後患,當然留他不得!
  「要除掉他簡單多了,我只消將顧力申誣陷之事禀奏皇上,皇上一怒之下立刻就會將那傢伙給斬了!」
  當年宋睿庸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皇上處處倚重宋睿庸,早已是蕭建忠的眼中釘,得知那傢伙和顧力申早就結下樑子,他便慫恿顧力申設計陷害宋睿庸,等宋睿庸一死,他再讓皇上斬了顧力申那個蠢蛋。
  除掉那兩個眼中釘之後,他順利成了皇上最重用的臣子,但光是這樣他還不滿足,他想要更長久而鞏固的權勢與地位!
  這會兒三皇子成了他的絆腳石,他就非除掉不可!
  「立岡和五皇子妃……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嗎?」李景遙忍不住問。
  「當然不知道,那兩個孩子的性情太直了,根本藏不住什麼心事,若是他們知道了一切,反而會壞了我的計劃。」
  這個答案,讓李景遙暗暗鬆了口氣。
  幸好他的好友對於這些歹毒的計謀毫無所知,這樣父皇追究起來,也不至於會牽連了好友。
  眼看蕭建忠已親口承認了一切罪狀,李景遙知道是時候收網逮住這只陰險狡猾的老狐狸了。
  「蕭丞相,你真是聰明一世,胡塗一時啊!」他開口輕嘆。
  蕭建忠一愣。「什麼意思?」
  「你以為,本皇子真這麼輕易中 ​​你的計嗎?」
  蕭建忠聞言大驚,這才猛地想到不對勁──
  應當虛弱不堪的李景遙,怎地竟有法子一口氣說那麼多的話?
  當他驚覺自己中了圈套時,李景遙已自床榻一躍而起,一柄亮晃晃的長劍也瞬間架在蕭建忠的頸子上,讓他無法動彈。
  「父皇、晴紫,你們可以進來了。」
  房門一開,就見皇上臉色鐵青,而陪在一旁的李景銓則是滿臉驚愕。
  剛才宋晴紫送他們離開寢房後,一行人才剛走到大廳,蕭丞相便宣稱「突然想起愛子立岡出門辦事前,特地託他親手交一封書信給三皇子」,然後便獨自折回李景遙的寢房。
  雖然不知道蕭丞相會用什麼樣的藉口,但他去而復返的舉動早在李景遙的預料之中。
  當蕭丞相的前腳一走,宋晴紫立刻便請皇上屏退左右,悄悄向皇上禀明李景遙其實並未中毒之事,並請皇上移駕返回寢房外,聆聽他們的對話。
  倘若不是親耳聽見蕭建忠的話,皇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多年來倚重的大臣,竟是如此狠心狗肺之人!
  「蕭建忠,朕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朕絕對饒你不得!」皇上既心痛又震怒。「來人啊!將這逆臣抓起來,押入大牢候審!」
  侍衛們立刻上前押住蕭建忠。
  過多的野心,讓他從一人之下的重臣,瞬間成為等候處決的階下囚!
  當皇上一行人離開之後,宋晴紫忍不住撲進李景遙的懷中。
  「幸好計劃順利,我剛才都快擔心死了!」她哽咽地嚷道。緊繃的情緒一放鬆,她忍不住又掉下眼淚。
  李景遙摟著她,為她拭去淚水。
  「別哭了,這兩天看你哭個不停,我都快心疼死了。」若不是為了順利騙過蕭建忠那隻老狐狸,他哪捨得讓她掉眼淚。
  「可是我……忍不住嘛……」
  見她的眼淚掉個不停,李景遙說道:「沒關係,我有法子幫你轉移注意力。」
  「嗄?」
  當宋晴紫還沒意識到他的企圖時,火熱的親吻已覆上,他用最纏綿的方法,成功地讓她忘卻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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