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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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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佳 -【書香撩浪子(三香喜人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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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00:37: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好不容易挨過了這餐複雜的午飯,趁著沒人注意,諸葛少悄悄地向正站在庭院中央欣賞花鳥的福祿靠了過去。  

  「這不是福少爺嘛!」這人的姓真奇怪,姓什麼不好居然姓福!你以為你姓福,你就會比較有福氣啦?我告訴你,敢惹我豬少爺不高興,你這輩子都別想跟福氣沾上邊。「福少爺好興致,出來賞花看鳥啊?」  

  福祿拱起雙手做禮,謙和地笑了笑,「我稱不上什麼福少爺,如果你不介意,叫我『福祿』就好。」  

  讀書人就是跟咱們這種粗人不同,同樣是話說出來還真是好聽。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敢跟我搶小瞇眼,你就是給我磕頭我也不會把人讓給你。  

  這不!豬少爺正式玩上了,「今天『風和日美』……」  

  大概是出於文人的直覺反應,福祿想也沒想就糾正起他的錯字來:「是『風和日麗』。」  

  美不就是麗,麗不就是美了,究竟那麼多做什麼?「我的意思是說,今天天氣不錯,不知道福祿兄願不願意陪小弟出門走走?要知道,雖然長安是皇城所在,但杭州也是江南水鄉相當富華的地方,比起繁榮的程度可以說是大相逕庭,兩個地方都很為人之嚮往……」  

  等會兒!你給我等會兒!福祿一把拉住諸葛少,態度認真地追問起來:「你是想說杭州城和長安一樣,經濟上相當繁榮,有很多好地方可以去,是嗎?」  

  「是啊!」你到底有沒有讀過書,聽到現在才聽明白我的意思,我看你這個白麵書生也是做假的吧?  

  做不做假他很快就會知道。攤開掌心,福祿用手指在掌上寫著些什麼。「既然你想說杭州和長安一樣好,你怎麼能用『大相逕庭』這四個字呢?要知道,『大相逕庭』是指小徑與廣闊的庭院相比,形容彼此間相差很遠,該詞出自……」  

  「你有完沒完啊?」諸葛少忍不住表現出了心底的惱怒,「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這樣,動不動就『吹毛求屁』……」  

  「吹毛求疵--不是『屁』,乃『疵』之也!」  

  暈了暈了!諸葛少真的要氣暈了,他知道自己沒什麼學問,但這個白麵書生也不用使用這種辦法來打擊他吧?什麼意思嗎?  

  他也懶得跟他計較,想他諸葛少是什麼人?可不能因為一時的氣憤破壞了他的大計,白麵書生就等著用他那不知道幾寸的不爛之舌去跟小瞇眼解釋吧!  

  親暱地挽住福祿的手臂,諸葛少滿臉誠意地邀請他,「跟我去『紅妝樓』坐坐吧!你不是久聞我諸葛家『七色妝樓』的魅力嘛!杭州城風景最有名的就屬我諸葛家的三樓,沒聽人說嘛!『行遍中原,走遍水鄉,不到諸葛三樓,白來世上一遭』。今早你已在我家的茶樓坐過了,咱們現在就去酒樓喝酒,晚上再去鼎鼎有名的紅妝樓。你就跟著我好好享受享受,嘗盡人間美事,也讓我一盡地主之誼。」  

  「不不不不不!」福祿一連五個「不」,將心底最大的抗拒擺了出來,「我不去什麼酒樓,更不去青樓。諸葛少爺的好意,福祿心領了,福祿乃命薄之人,粗茶淡飯習慣了,禁不起這等人間美事。」  

  「禁得起!禁得起!」他要是禁不起,這齣戲諸葛少還怎麼演給阿起看。拉著他的手,諸葛少硬是往門外拖,「咱們都是男人,男人最瞭解男人的心思,哪個男人不想出去給自己找點樂子啊!世上不是有句話嘛!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的。我今天搬出紅妝樓的頭牌,我拿整個中原最有名的牡丹姑娘來招呼你,你說你還有什麼不樂意的。要是換了別人,緊趕著往裡面衝啊!」  

  福祿抱著柱子就是不肯再向前邁一步,「不不不!諸葛少爺,我真的不能去。」  

  「你還跟我客氣什麼?咱們誰跟誰啊?你就乖乖跟我去吧!」今天就是拖諸葛少也要把他拖去--你就認命吧,我的小福子!  

  「我不去!我不去紅妝樓,你放開我,說什麼我也不去青樓。我是福祿,我不能去青樓。」福祿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這聲音終於引來了樓起。  

  「這是幹什麼呢?」兩個大男人玩拔河嗎?小瞇眼瞅了瞅諸葛少,她希望他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拖著福祿這是要去哪兒呢?」  

  「紅妝樓。」他底氣明顯不足,「我看福祿兄很欣賞渚葛家的『七色妝樓』,所以我準備帶他去見識一下。」  

  「你帶福祿去青樓?」樓起眼睛都快掉下來了,「你怎能帶他去青樓呢?他和你不一樣……我是說,他可不是你這種成天混在酒樓、青樓中的浪蕩子,他可是很有禮貌,很有教養,很有學識的公子。」  

  你就說他比我好,他更符合你的擇婿標準不就完了。諸葛少不服氣地吼了起來:「我為什麼不能帶他去青樓?即便他如你所說那麼好,你怎麼知道他心裡不想去青樓玩玩。他也是男人,是男人就會有這方面的慾望,要不然天底下的青樓憑什麼生意這麼好?我憑什麼出高價請你這個女夫子?這些東西你這個書獃子不會懂!」  

  「我不懂你懂?」樓起的氣也跟著起來了,「你當每個人都跟你一樣,腦子裡想的都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難怪人家都管你叫『豬少爺』呢!你真是一個『豬——少——爺』!」  

  你又在看不起我!憤怒燒紅了諸葛少的眼睛,他的手緊緊捉住她的手腕,絲毫不肯鬆開。「天下所有的人都可以管我叫『豬少爺』,就你不行!不行!你聽見了沒有?」  

  好可怕!怒目圓瞪的諸葛少好可怕,恐懼讓樓起忘了理智,奮力地想甩開他的手,「放開我!你放開我,我不要再做你的夫子,我要走!我要離開這裡,福祿你帶我走!」  

  居然在我面前要另外一個男人帶你走?好!你有種!  

  諸葛少輕使力將她帶到了自己懷中,「你答應留在諸葛府做三個月的夫子,只要我的學問有所長進,你就得接著做下去。如今三個月的期限還沒到,難道說你想反悔嗎?」  

  「不……不……」  

  諸葛少的身影在她的視線裡漸漸變得模糊,離得如此近,她卻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一股沒來由的恐懼湧進了她的心中,張了張唇,她的口中喊著他惟一的希望:「福祿……福祿,帶我離開這裡……福祿……」  

  原本不想插手管這一男一女之間脈脈流動的情愫,然而聽到樓起的呼喚,他似乎不能繼續袖手旁觀了。從諸葛少的手中環過樓起的腰,他很自然地安慰起她來:「福祿在這裡,摟起你不要怕,沒事的,一切都很好。」  

  他熟練地哄著她,她倚在他的懷中,漸漸平復下來。兩個人交疊的身影在午後的陽光下奏出美妙的旋律,如此和諧的畫面刺痛了諸葛少的心。  

  背過身,他知道自己沒有餘地留下來,可是他不甘心啊!  

  「為什麼?為什麼我再怎麼努力,你都視若無睹?我很努力地把字寫好,把書讀好,把古文背好。我也真的這樣去做了,可是為什麼你總是對我不滿意?無論我付出多大的努力,花上多少代價,你總是不看不聽不去感覺。就像我花心思特意買來胭脂水粉給你,你卻能毫不領情地將他們丟掉。我在你心裡,就真的那麼低廉嗎?」  

  不!不是這樣的。樓起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她只是……只是覺得自己不夠好,不漂亮也不解風情,她怕他會嫌棄她。  

  她哪裡曉得,真正害怕的人是他啊!諸葛少的肩膀垂了下來,不讓她看見的臉滿是沮喪。「其實……其實讀不讀書,識不識字對我而言根本是件無所謂的事。即便不讀書,不識字,我照樣可以將諸葛家的茶樓、酒樓和青樓經營得直上高樓,我照樣是瀟灑的浪蕩子,無憂無慮的『豬少爺』。我不在乎被人家說得一錢不值,很多人在背後鄙視我,在人前照樣要對我溜鬚拍馬。跟這種人相處,我能找回我要的自尊。可是跟你相處,無論我是用心地努力想要討好你,還是裝作不在乎遠離你,我都很難平靜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心緒難平?有一個聲音衝到了樓起的胸口,她卻按住它,不讓它竄出來。他可以像對待那個自以為很有學問的「白眼狼」一樣不把她當回事,他可以隨心所欲地糊弄她,他可以繼續當他的「豬少爺」。反正,她只是一個長著小瞇眼的書獃子。  

  「因為……阿起,我不是把你當成一個夫子,而是將你當成……當成一個女子,一個讓我想要去愛,去呵護的女子在看待。」諸葛少終於鼓起勇氣不再逃避自己的心意。他總覺得如果這一次他再不開口把隱藏的感情說清楚,她真的要離開他了。  

  「我不管你是不是公主的師傅,也不想借助你的力量進入盛世書院,走上飛黃騰達的道路。我諸葛少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材料,經營著諸葛家的茶樓、酒樓和青樓,我無法給你十分奢華、光鮮的生活,但我可以讓你生活得很快樂。」說完了這些,他最想說的是:「我希望你能留在諸葛府,不是以一個夫子的身份,而是以諸葛府女主人的身份留下來。我不敢保證自己能做個很有禮貌、學識、教養的公子哥,但我可以做個對你很好的相公。」  

  不敢回頭去看她的表情,他用最懇切的語氣問道:  

  「你願意留下來嗎,阿起?」  

  ☆☆                                  ☆☆                              ☆☆

  她沒有回答他的請求!  

  那天,當諸葛少終於在憤怒中明白了自己的感情,終於鼓起勇氣,揚起自信去訴說這份感情的時候,樓起卻沒能給他任何回應。她一句話也沒說,直到他實在忍不住回過頭去尋找她的身影時才聽下人們回說:樓夫子在福祿少爺的攙扶下向書房去了。  

  她就這樣離開,一個字也沒留給他,這算什麼?這究竟算什麼?  目光停在書上,他的腦袋依舊空空,心裡反倒明朗起來。有些話他只能在心中反問著她:  

  阿起啊阿起,你不是很有才華,很有學問,讀過很多書,識得很多字嘛!你應該能找到一句合適的話說給我聽,應該可以找到最合適的詞語表達你心中的想法,哪怕是拒絕,你也明確地告訴我啊!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算什麼?你存心折騰我,是不是?  

  大腿蹺二腿,諸葛少抖動著雙腿等待著晚課的開始,他希望在今晚,她能夠把話跟他說明白。要是她不喜歡他,哼哼!他就……他就繼續努力,直到她喜歡上他為止。  

  也不想想,他是誰啊?他是十五歲起就流連於脂粉堆裡的「豬少爺」,他怎麼會輕易放棄自己喜歡的人,被他看上的姑娘家,無一倖免--他什麼時候看上過什麼姑娘家?因為一直經營青樓,所以才會和青樓女子有牽扯。阿起可是他第一個真心喜歡的女子,要是……要是她不喜歡他經營青樓,他頂多……頂多把諸葛家的「七色妝樓」盤給別人就是了!  

  有腳步聲!他好像聽到了腳步聲,那是阿起的腳步聲,她來了!  

  身有內功的諸葛少輕易分辨出了遠處傳來的腳步聲。這腳步聲好像不止一個人的,難道說福祿那個白麵書生正跟他的阿起在一起?不行!他要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搞不好福祿那小白臉正在跟阿起說他的壞話呢!讀過書的人,心眼子就是多。靠在門邊,他屏住呼吸想要聽個究竟……  

  「樓起,你真的準備跟我回宮嗎?」福祿還不太敢相信樓起做出的決定,「你要明白,如果這一次你跟我回了宮,以後就永遠不可能再跟諸葛少爺見面了。你將成為名正言順的女官陪在皇后娘娘的身邊,再也不能隨便出入。」  

  知道福祿是在為她著想,但這一次樓起真的是心意已決。「我知道,所以我才會想了這麼久才做出決定。」縱然在聽了諸葛少的心意後,她有幾千幾萬個不捨,縱然她是那樣地想留在他的身邊,可是事到如今她還有其他的選擇嗎?「福祿,你就把我的決定上呈給皇后娘娘吧!書信我已寫好,就放在書房裡,我待會兒就拿給你。」  

  「樓起,你就不再考慮了嗎?」捉住她的肩膀,福祿的臉上真情流露。作為一個朋友,他是真的為她的幸福擔心啊!  

  「樓起,你很聰明,你應該明白回到宮中會有怎樣的命運在等待著你。如今皇上身體欠佳,已經不大上早朝,所有的奏則都是皇后娘娘硃筆御批,她需要一個有學識有才華的人幫她,而且這個人非得是個女子不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會要我來接你回宮。」  

  停了片刻,他決定一鼓作氣地說下去:「你的聰明應該能夠告訴你,朝堂的危險、陰暗、爾虞我詐、明爭暗鬥,那其中的種種並不是一個以做學問為人生目標的女子所能踏人的。而且……而且皇后娘娘的兄弟、子侄已經漸入朝堂,看情形很快就能和李家子弟分庭抗爭,這是危險的信號,一旦跳進去你會萬劫不復的。按理說有些話不該我福祿多嘴,但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在那個陰森森的大明宮中只有你把我當朋友,我不願意看到你以身涉險。樓起,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我怎麼會不明白?」樓起的眼眶濕潤了,福祿是她在宮裡惟一的朋友,也是惟一一個真心為她著想的人。像孩提時一樣,她趴在了他的身上,輕輕地擁抱著他,「謝謝你,福祿,謝謝你這麼多年來給予我的關懷和愛。可是,天地之大,很快將要沒有我能去的地方了。除了回宮,我根本找不到一席棲身之地。」  

  福祿尚未弄清事情的全部,更沒有考慮到她最深的擔憂。「你可以去斷雲夫人那兒,或者……或者你乾脆留在諸葛府啊!我看得出來,諸葛少爺是真的喜歡你。不因為你是什麼公主的師傅,不因為你是盛世書院的出題人或閱卷人,也不因為你和皇后娘娘的關係。只因為你是樓起,所以他才會那樣的喜歡你。你完全可以以諸葛府女主人的身份留下來,你到底還有什麼擔心。難道說,是因為你的……」  

  「別說了,福祿你別說了。」揉了揉眼睛,樓起不想再聽下去,「反正我已經做出了決定,你就把我的書信呈上去吧!三日後,我在諸葛府就待滿了預先說好的三個月,到時候我就跟你一起回宮。就這麼說定了!」  

  不再給福祿任何機會,她不想讓他洞穿她的內心世界,她也不想因為他的話而動搖決心。轉過身,她想去推開書房的門,這一推竟將諸葛少的面龐推了出來。  

  「你寧願回宮涉險都不願意留在我身邊,我真的就這麼讓你討厭嗎?」呼哧呼哧!諸葛少氣得像豬一樣哼哼。  

  不行!他不能發火,說好了他要做一個讓她喜歡的男人,他要是像上次一樣跟她吵一定又會吵得一塌糊塗,對他們的改善關係一點好處都沒有。他暗自叮嚀:諸葛少你要冷靜下來,你是男人,你是一個二十五歲的成熟男人,你不能跟一個十七歲的小書獃子動氣。  

  輕咳了兩聲,他盡可能地用溫柔語氣訴說心中最大的愛意:「你……你對我有什麼不滿,你就說啊!你要是嫌我沒學問,我可以從現在開始好好讀書;你要是覺得我字寫得不夠好,我每天吊起膀子來練習書法就是,反正我連武功都練了,寫字算什麼;你要是覺得我開青樓低賤,我……我現在就把諸葛家的『七色妝樓』給賣了;你要是不喜歡我跟『豬頭三』、『狐狸精』那幫狐朋狗友來往,我就不去見他們,反正他們也只是看重跟著我有吃有喝又能見到美人;你要是不喜歡我……」  

  「不用了!」樓起的眼中一片模糊。她從來不知道諸葛少竟然真的如此喜歡她,情深若此,今生她卻無以回報,她有多抱歉,他知道嗎?  

  克制住心中的情感,她盡可能冷言冷語地回復著他的情意:「你不用為我改變什麼,你是杭州城裡有名的紈褲子弟,你是數一數二的浪蕩子,你是『豬少爺』啊!堂堂的諸葛少怎麼能為一個小瞇眼的書獃子而改變,更何況這個書獃子很快連小瞇眼也保不住了。」  

  「你……你在說些什麼?我……我聽不明白。」別用那麼深奧的話語駁回他的感情,他只是想愛她,難道連這樣一個機會她也不肯給他嗎?他焦急地抓住她的手,將她拖到書房中,「我想為你改變,只要是你喜歡的事我都會努力,只要你不喜歡的,我都不會去做。我都已經犧牲到這個地步了,難道你就不能考慮一下留在這裡嗎?」  

  她真的很想留下,可是不行啊!諸葛少,請你原諒我。甩開他的手臂,她扶著椅子孤零零地站在一邊,「諸葛府的少爺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沒個性?站在我面前這麼低聲下氣的人還是諸葛少嗎?你不是很喜歡牡丹嘛!我看她也挺喜歡你,她應該不會動不動就生你的氣。你不用買胭脂水粉討好她,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和狐朋狗友泡在青樓喝個通宵,你也不用費心地改變自己來迎合她的喜好,因為你們本來就是一樣的人。這多好啊!你還是讓我離開諸葛府吧!」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被人在胸口狠狠地揍了一拳,這一次諸葛少真的感覺到了痛,「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我會努力做一個讓你看得起的男人。難道這還不夠嗎?我第一次放下自己的驕傲和自尊去面對一個女子,你難道一點都不感動?」  

  「我為什麼要感動?這是你自願為我犧牲到這一步的,你完全可以像上次在紅妝樓一樣把我一個人丟下不管,這不是你最擅長的事嘛!或者,你所說的這一切,你所做的這一切就只是為了讓我感動?」  

  挑起眼,樓起舒展的眼眸中映有諸葛少怔住的臉龐。他呆了,為了她的問話而呆了。  

  是呀!他說了這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了讓她感動嗎?不!他是因為喜歡她才想成為一個值得她喜歡的男人。可他現在所說所做的,有哪一點符合大丈夫所為?好像……就好像一個青樓的恩客,因為他付了銀子,所以阿起就必須把大爺服侍舒坦了,他到底在做些什麼啊?  

  抱著頭,諸葛少期盼著自己能冷靜下來。他需要時間把一切好好理清,可是她卻急著從他的身邊抽身而去。望著他複雜的神色,千言萬語湧在心中,樓起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知道我為什麼會急著離開嗎?諸葛少,因為你讓我害怕!你真的讓我害怕。你可以對我很好,很關心我,讓我以為你對我是有情的。可是下一晚,或者只是下一刻,你就完全變了。你不敢面對我的眼神,不敢守在我的身邊,甚至不敢袒露你的真心。就像那次在紅妝樓,前一天我們還擁有脈脈相對的平靜,下一刻你就將我一個人丟在了漆黑的大街上。  

  那麼這一次呢?這一次你說你愛我,下一次你會不會忘了你曾經愛我的感覺。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嘗試這可能的結局。更何況,這一次我很可能會……  

  我不想被你厭棄,所以我提前一步離開,帶著你還愛我的心情離開。這樣,即使有一天你已經不記得曾經有過我這麼一個小瞇眼的書獃子待在你身邊,我也會覺得自己依然被一個遠在杭州城的紈褲子弟所愛著。這樣的心情,你能明白嗎?  

  這份糾葛的心情在書房中縈縈相繞,揮之不去。誰也無法解開這其中的結,除了他們自己。  

  不想再徘徊下去,樓起拿出非凡的勇氣做出最後的決定:「三日之後,我們原先定好的三月之期就要到了。我會離開諸葛府,也會和福祿一起回宮。老爺那邊,我會去說。你繼續過著你浪蕩子的生活,從此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就當從來不曾見過我,我也會當作沒有你這個學生。」你要保重,因為你是我這一生惟一擁有過的幸福。  

  面對她的決絕,諸葛少冷笑起來,「是啊!有我這麼差勁的學生,說出去只會丟你的臉,你當然不願意提,樓夫子!」那不是他慣有的表情和聲音,糅合了憤事嫉俗,摻雜了滄桑與冷漠,他再也不是那個可以帶她去感受春日的諸葛少了。  

  沒有反駁的權利,樓起默默接受著他的冷眼相對。「隨便你怎麼說。」  

  將他丟在一邊,她開始收拾起自己的書來。一本一本的書累積著她一天一天的感情,觸摸著柔軟的書頁,和他相處這三個月來的點點滴滴溶人她的心底。  

  從一個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好的笨蛋到能夠獨立寫一封不太長的書信;從結結巴巴地念著曹操的《觀滄海》到背下曹植整首《洛陽賦》;從一開始跟我作對,排擠我,故意拿一本《驚世駭俗必殺春宵圖解》來給我顏色看,到認真地讀書、習字,直到這一刻愛上我——這中間的種種將成為我生命中的全部回憶,有一天你會娶妻生子,你會漸漸將我淡忘,而它們將陪我過完這漫漫人生。  

  這就是「天下奇女子」之「書香」的命運,都說太聰明的人短命,看來就算她再怎麼抗爭也鬥不過天。樓家的女子註定得不到幸福,這是上天在賜予靈智的時候所取走的代價。她拚命地與天抗衡,她得到了她期盼許久的愛,現在上天將取走她身上另一樣東西。  

  公平嗎?不!上天你不公平!  

  怒火攻心,樓起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她直覺地伸出手來遮擋住眼睛,另一隻手伸出去想找到一個支點。  

  誰?誰來救救我?誰……  

  「阿起,你怎麼了?」本不想再對她付出任何一點感情,偏偏諸葛少就是無法對她置之不理。看到她無助的表情,他本能地伸出手來扶住了她,「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去給你找大夫。」  

  「不要你管!」她不要他看到她最狼狽的樣子。她是樓起啊!她是讀書萬卷、學問蓋天的樓起,她怎麼可以依賴別人?「你放開我!我很好,我看得很清楚,我不會瞎……我不會瞎……」  

  她在說些什麼啊?瞎?誰會瞎?諸葛少仔細地盯著她的眼睛,她最近似乎很少瞇著眼,莫非她……  

  有一個人能夠給他答案,站在門外一直不願打攪他們的福祿推門而人,將他看不見的盲點告訴他。那就是--  

  「樓起她……快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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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00:38: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送走了大夫,福祿照顧樓起躺下,他出了偏廳抬頭就看到諸葛少坐在那裡喝酒。不忍心看著他那麼困惑又無助的樣子,福祿決定為了樓起過來陪陪他。  

  「美酒一個人喝多沒意思,我陪你一起喝吧!」  

  「我喝酒都是整壺往下灌的,你行嗎?」他挑釁,因為福祿將是把阿起從他身邊帶走的人。  

  他這麼說,福祿也來了勁。拿過他手中的酒壺,他直接將美酒送人喉中。「你還別看不起我,在宮中的時候什麼樣的美酒沒喝過。」  

  說喝他還真喝啊?諸葛少心疼地奪下他手上的酒壺,還順手晃了晃,看還剩下多少酒。「這可是『天下第一酒』--無字酒莊釀出的『無愁酒』,你這麼大口灌下去,我拿什麼解去心中許多愁?」  

  指指他的胸口,福祿給他答案:「用你的心啊!你已經聽到大夫的回答了,樓起的眼睛只能看清楚近距離的東西,稍微把東西放遠一點就不行了。以前她微瞇著眼,還能看清一些。現在的狀況越來越差,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全看不見。也就是說,她將成為一個瞎子。這樣的她,你還愛嗎?」  

  「我……」  

  「別急著回答我,這不是一時激動就能作出的回答。一旦你說了,你就必須對你的回答負責任。或許憑著一時的激情,你能夠說出一些很好聽的話。什麼就算她瞎了,我也不在乎,我會更愛她,我會好好照顧她。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她真的瞎了,你要騰出多少時間來照顧她?」  

  福祿將所有的麻煩事先展露給他看,「樓起跟曾經的天下首富望斷雲的關係比親姐妹還要好,你知道她為什麼寧可回宮涉險也不願意去她那兒嗎?就是怕給人家帶來麻煩。  

  「想想看,一旦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了,你得隨時讓丫鬟跟著她,為了防止她摔倒,房中不能放太多的傢俱,所有的擺設幾十年都不能變。為了考慮她的心情,你必須經常抽出時間來陪她。看不見東西,她會整天變得無所事事,每天每天只為了等著你的歸來。  

  「你不能再做回以前的浪蕩子,因為她還在等你,你還要隨時準備安慰她的無助。你還得做好心理上的準備,準備面對所有人的冷嘲熱諷,他們會嘲笑你諸葛少居然娶了一個瞎子,你不僅自己要堅強地面對一切,還要成為她的依靠。  

  「我現在所說的還只是我們能想到的麻煩,一定還有一些我們連想都不想到的事在等著你去面對。面對這麼多的問題,你還能隨隨便便就說要娶樓起嗎?」  

  不能!他不能,諸葛少不得不承認福祿比他想得要長遠。他太瞭解自己,一向自由慣了,做慣了浪蕩子的他要背上一個沉重的包袱,他根本沒那個自信能背得穩。想來樓起也是明白他的個性,所以才想就這樣離開吧!可是,就這樣放任她離開,他做不到。  

  「我……我想試試,或者我能照顧好她呢!」  

  「你能嗎?」福祿反問,「諸葛少爺能放棄一向自在慣了的生活去照顧一個很可能會再也看不見的姑娘嗎?這不是試衣衫,說不好看,不合適,我不想要了,還能重新再選。你一旦承諾了接受她,就再也無法退掉了,除非你想她瞎了眼,再瞎了心,直至最後連生命都給賠上。你想嗎?」    

  「我不想,可是……」  

  「可是你不敢承諾,對嗎?」福祿到底是在宮裡待久了的人,輕而易舉就看透了一個人的心思,「你沒有勇氣承擔她的幸福,又不想讓她就這樣離開。究竟你是樓起命中的福星還是災星,連我也糊塗了。」  

  「那你呢?」諸葛少毫不猶豫地問出了口,「你是她的什麼人?朋友?或者和我一樣,你也很想承擔她的幸福。」  

  他的問話讓福祿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不是每個人都有力量承擔另一個人的幸福,我就不行。」  

  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已經有妻子了?」這是諸葛少的腦袋裡惟一能想到的答案。  

  「不,我沒有妻子,今生也不可能有妻子。」福祿陰沉著臉不肯看他,「我……福祿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總管太監。」  

  呃?諸葛少臉上青一片紅一片,根本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難怪怎麼拉他也不去紅妝樓呢!難怪樓起堅決相信他不會願意去青樓,原來他……他是一個太……太監,而自己竟然跟一個太……太監吃醋。天啊!真是有點尷尬,他打起了馬虎眼,「對……對不起,我……我不該說……」  

  搖搖頭,福祿打斷了他的話:「你沒有說錯什麼,你跟樓起一樣善良呢!」看到今天的他,福祿不自覺地想起了幾年前的樓起。  

  「那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小太監,每天被那些大太監欺負來欺負去,有一天樓起看到了,她就跑過來幫我。你也知道,她在宮中的身份很特殊,既不是皇親國戚,又不是太監宮女。可是,她和皇上、皇后、王爺、公主們的關係又很近。開始的時候我還挺不信任她的,後來我發現她是一個非常單純的女孩,每天只要有書讀,有文章可以看就什麼煩惱也沒有。她不管宮裡的明爭暗鬥,不理會宮中的腐朽之氣,她什麼都瞭解,什麼都看透了,可是她卻能依照自己的單純在宮裡生存下去,這大概就是為什麼連那麼精明的皇后娘娘也喜歡她的道理吧!」  

  真正讓福祿感動的還在後面,「樓起她還教我這個不起眼的小太監讀書、識字,做文章。是她!讓我第一次真實的感覺到:我也是個完整的人,一個可以有思想,有主見,有自己獨立思維和人格的人。」正因如此,他才會發誓即使拼上性命,他也要保護好樓起,所以他更不希望她回到宮中。那樣的環境不適合她,她該有她的幸福。  

  瞭解他的意思,諸葛少竟不自覺地贊同起他的話來。是啊!她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女孩,只有心思不夠簡單的人才會對她另眼相看,像……他自己!總是覺得她看不起粗人,總懷疑她看扁了他,其實是因為他太在意她的看法,所以在她面前他對自己沒有自信。  

  「謝謝你對我說這些,也謝謝你這麼多年對阿起的關心。」有一種人,他在你還未出現的時候替你保護最珍貴的東西,然後再將珍寶親自交到你手上--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這樣的福氣,諸葛少拿出男人間的尊重感謝著福祿對樓起這麼些年的守護。「下麵的事就交給我吧!如果你能信得過我的話。」

  他還把他當一個男人,這一點已經讓福祿對他產生了好感,他願意支持他。「我信得過你沒用,重點在於樓起她是否相信你,是否願意給你機會把自己交給你。我想,你也需要時間來好好衡量自己的能力,要終身背負另一個人的幸福,即使她不是一個瞎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諸葛少豈會不明白這其中的糾結,以手撐頭,這一次「豬少爺」不能再像豬一樣糊塗下去了。  

  ☆☆                            ☆☆                              ☆☆

  「你幹什麼?你放開我啊!救命啊!諸葛少……諸葛少欺負我啊!」  

  一陣陣的尖叫聲迴盪在諸葛府中,福祿用棉花球塞住了耳朵,逗弄著手邊的鳥雀。下人們接收到老爺、管家的視線,紛紛低下頭幹自己的事,誰也不肯插手。暗地裡,從老爺、管家、福祿到打水掃地的粗使丫頭一個個卯足了勁看著正在上演的好戲。  

  樓起見驚叫求救通通不管用,決定全力自救,「諸葛少,我要你放手,你聽見沒有?我還要回房收拾東西,明天三月之期就到了,我要離開諸葛府,進宮面聖呢!」  

  「用不著整理東西,你根本不會回宮,不會離開杭州城,準確的說你根本就不會離開諸葛府,不會離開我諸葛少的身邊。」諸葛少氣勢洶洶地發表著自己的決定。一直以來都是她說他聽,她做決定他只有接受的份,這一次輪到他出馬發揮一下男兒氣了。  

  你以為你是男人,我就怕你了?別忘了,這一刻我還是你夫子呢!樓起拿出夫子的威嚴命令他:「你給我放手,你要是再不放手,你就是欺師滅祖、目無尊長、不孝不敬!」  

  你以為你會說幾個「四字真言」我就會放手?不就是四個字四個字的說話嘛!我也會!諸葛少把頭一橫,「下麵你是不是要說我『為老不尊』?」  

  「『為老不尊』是說老者、長者、尊者沒有長輩該有的尊敬樣兒,那是說我的,不是說你的。」樓起轉念一想,這話不太對啊!「諸葛少,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當我永遠都是不讀書,不識字的笨蛋啊!」難得一次,諸葛少有了得意的機會,「我也是很『蕊智』的。」  

  「是『睿智』!『睿智』好不好?你當你是春天裡的小花蕊啊?還『蕊智』!」剛說他胖,他就喘上了。以後還是少誇獎他比較好,只是……只是他們還有以後嗎?  

  剛才還好好的,怎麼才一會兒的工夫她的神色又黯淡了下來?「是眼睛不舒服嗎?」諸葛少哪壺不開提哪壺。上前一步,他靠近她,「讓我看看。」  

  他離她這麼近,即使不瞇著眼,她也能非常清楚地看到他的輪廓。可是,這份清楚能維持多久,會不會就像他對她的感情一樣,下一刻就失去了蹤影?別過臉去,她不想看他,更不想讓他看見她臉上的脆弱。  

  「喂!我好心看你,你躲什麼躲?」諸葛少的肝火又動了起來。如果他會早死,一定死於肝病。  

  唉!都說女人麻煩吧!可是誰讓他喜歡她呢!好吧好吧!他就謙讓她一點,他不能生氣,他還有正事要辦呢!環顧四周,諸葛少看到了一雙又一雙賊眼瞟瞟,那麼多人盯著在,這裡實在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跟我來。」  

  「上哪兒去啊?我不去!」  

  她想甩開他的手,腰卻被他圈在懷中。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抱著她飛到了半空中。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諸葛少抱著樓起飛到了府中最高的屋頂上。  

  「這小子居然會飛?」老爺子用手遮住直射進眼中的刺眼的光芒,口裡喃喃自語:「生下他的時候,我不記得他長有翅膀啊!難道說,他娘是鳥演化而成的妖精?那她怎麼也該長生不老,怎麼能這麼早就把我和阿少丟下。管家,你說呢?」  

  「報告老爺:關於這個問題……管家不清楚。」他要是清楚,那他不成了妖精啦!  

  就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時候,諸葛少已經將樓起穩穩地放在瓦片上,坐在了她的身邊。有那麼一段時間,誰也沒有開口。兩個人以屋頂的高度看著遠方,夏日就快來了,空氣裡飄揚著熱乎乎的氣息。  

  「能夠飛到這麼高的地方,感覺真好呢!」有點自言自語,但終究還是樓起先開了口。平時都是他在一旁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突然沒了他的聲音,還真有點不習慣呢!「你把我帶到這裡來做什麼?」    

  偏過頭,他緊緊地盯著她,「如果你還是一個勁地嚷著要離開諸葛府,離開我身邊,我就永遠把你放在這麼高的地方,讓你沒有了我,哪裡也去不了。」霸道的男人,霸道的口氣。  

  「諸葛少,我不能留在諸葛府。」垂著頭,她像一條蠶在他的面前完成艱難的蛻皮,「我的眼睛快瞎了,我不能再當你的夫子,留下來我也沒有什麼用處。」  

  「你留下來的確是沒什麼用處。」諸葛少毫不客氣地給了她悶頭一棒,「我的確不需要一個瞎了眼的夫子,但我需要一個娘子。不管她是瞎眼還是明眸,只要她是樓起,她都是我要的娘子。」  

  他是說他想娶她嗎?不敢將這個問題問出口,總是害怕一旦問出,它就會像一個美麗的泡泡破碎了。  

  不說話?那麼就由他來說吧!一直以為她是夫子,她教他學,她說他聽,這一次就讓他這個浪蕩子來說個清楚,講個明白。  

  「一開始的時候,我只覺得你瞇著眼,一副書獃子的模樣很有意思。後來我漸漸為你所吸引,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是從何開始,因何開始。只是某天,當你停在我的視野中的時候,我的目光已經不受控制地跟著你轉動。我極力地去壓抑自己的感情,怎麼也不願意承認,杭州城裡排名第一的浪蕩子,在脂粉堆裡玩了近十年的我竟然栽在一個不懂風情的小瞇眼手上。可是,當你不理我的時候,我又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什麼奇怪的念頭都湧現出來。我甚至認為你看不起我是個浪蕩子,所以才會說出那些稀奇古怪的話來。直到福祿出現,我把他當成了來搶你的人,出於男人本能反應,我被激出了真心話,我也清楚地看見自己對你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可是,我沒有勇氣能承擔你的幸福。」  

  「你到底想說什麼?」樓起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先說喜歡人家,再說沒有勇氣承擔她的幸福,他真的很喜歡一天變個樣來玩她是嗎?她還是趕緊離開諸葛府,免得生命中最後一點美麗也剝奪殆盡。「別說了!你什麼也別說了,我要下去!我現在就要下去,你要是不讓我下去我就要跳了。」說著話,她作勢就要往下跳。  

  一把拉住她,諸葛少的男人脾氣又上來了,「我話都沒說完,你跳什麼跳?你讀過那麼多的書,怎麼這麼沒有禮貌?」他也是,說好了今天不生氣,怎麼又氣上了?  

  緊拽著她的手,諸葛少一番使力將她困在了懷中。唇齒間的氣息飄蕩在她耳邊,那種奇妙的感覺讓她難以抗拒,柔柔地唸了一聲:「放開我。」氣勢上已經完全沒了抗爭。  

  「你就不能乖乖地讓我寵你一次,要知道我可是很少寵女人的。」  

  「這麼說,你喜歡寵男人?」  

  「你這個書獃子怎麼這麼難伺候?」收緊臂膀,諸葛少懶懶地蹭著她的臉頰,「靜靜聽我把話說完,只這一次,好不好?」  

  這麼柔和的聲音讓樓起實在難以抗拒,稍微從他的懷抱裡退出一些距離,她話語呢喃:「你說就說,不要靠那麼近,難受死了!」

  「有多少女人想讓我諸葛少抱,我都不樂意呢!你還計較?」氣呼呼地再度收緊臂膀,他將她抱個滿懷。  

  「老實說,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勇氣向你承諾,我一定能給你幸福。你知道,我浪蕩慣了。如今想飛的時候要背上另外一個人,無論輕功再好,也會覺得有些負擔。但是我想努力試一試,背著你一起飛……你先別說話,我知道你的眼睛有可能會瞎,這兩天我想了很多,如果你真的瞎了會湧出多少麻煩,這些麻煩中我能承擔的又有多少。現在我得出了結論,我所能承擔的不多,但是如果你能和我在一起,你能和我一起努力,沒有什麼麻煩是我們承擔不了。因為,這一次……我真的……愛上你了。」  

  「諸葛少……」哇!她好想哭。  

  一直以來她害怕感情裡的變數,害怕諸葛少下一刻就會離開她,其實她只是想保護自己不受傷害。可是,這樣的保證誰能給出?即便是她這個當世奇女子,即便她讀遍天下書,她也無法預測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或許,還沒等愛情發生改變,他們就已變成白髮蒼蒼的老者;又或者,沒有等感情改變他們,他們就已悄然從這世間離去。  

  試一試,他們倆一起試一試,一起飛上那接近雲的高空。即便摔死,他們也血肉同軀。  

  她先別太感動,他話還沒說完。「我知道你不是什麼大美人,又不懂風情,對什麼陶淵明、曹植都比對我好,我也知道娶了你這麼一個『天下奇女子』之『書香』,我更不能再娶別的女子。說不定,青樓也開不成了,狐朋狗友也交不得了。不過,我還是想帶你一起飛,這是我答應你的——第一次帶你去紅妝樓,你喝醉以後要我答應你的,我想做到。阿起,你願不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樓起到底是樓起,眼珠子骨碌一圈,陰謀套上來了。「我有三個條件,如果你都能做到,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諸葛少故作豪邁,「說吧!」你不會要我為你把眼睛戳瞎吧?這麼殘忍的事我可不幹,我還要留著一雙閃亮的眼睛扶你走今後的每一步。  

  「第一個條件,你要帶我感受每一個春夏秋冬,像上次那樣。」    

  「行!」不就帶她感受季節變更,感受慢慢老去嘛!想他浪蕩子一個,這等功夫最是得心應手。托著下巴,他很苦惱地說道:「如果你有了身孕怎麼辦?我聽說孕婦不能受涼啊!而且飛那麼高對身體也不太好。」

  樓起的臉一下子紅成了晚霞中的雲,浪藹子就是浪蕩子,腦子裡所能想到的就是這些亂糟糟的事情。

  「我……我還沒答應給你機會呢!還要兩個條件,你要答應了才算。」  

  「說吧說吧!兵來將擋,水來那個什麼掩。」  

  「土掩。」他的學問依然有待加強。「第二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我,這一生只帶我一個人飛。」  

  「不行!這個條件我不能答應你。」諸葛少一口反駁,看著樓起耷拉下的小臉,他頓時得意起來,「怎麼說我以後也會有兒子、女兒,只帶你一個人飛,那多不公——平。頂多我答應你,除了你給我生的兒女,我只帶你一個人飛。」  

  這個條件也通過了,最後一個,也是最艱難的條件,她倒要看看他怎麼答應。板著臉,樓起放出話來:「除非你能把曹植(洛神賦)中形容美人的那段背下來,否則你別想我給你機會。」  

  諸葛少一聽臉就垮了下來,「你純粹是在難為我,是不是?明知道我最討厭背古文,你還讓我背這種東西。」  

  開心地眺望遠方,樓起懶得搭理他。諸葛少啊,你雖是浪蕩於卻不懂一個女子的心。作為一個女子,無論是智慧的女子,勇敢的女子,還是豪放的女子,不羈的女子,只要是女子,她最希望從愛人口中聽到的那句話總是相同的--你是我所見到最美麗的女子。  

  「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昧,靨輔承權。環姿艷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據。」  

  「諸葛少?」他居然真的背起了那段詠歎美人的辭賦。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抱著她,他飛身到半空中,將心底對她的美麗之感悟念給風雲、天地,念給全天下聽見,他要讓所有的一切為他們做見證。  

  「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因為你是阿起,我所愛的阿起。」  

  躲在他的懷中,她可以放任自己飛於天地間。「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諸葛少,你是我的迷途,你也是我的正途。無論是「今是」還是「昨非」,都是你所給予我的生命體驗。世間之大,你的懷抱是我找尋正途的起點。有了你,即便與書相伴,我也不是孤獨終老,這才是我所爭取到的命運。  

  這一次,《歸去來兮辭》為快樂而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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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00:38:29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像平常一樣,諸葛府上又傳來了男主人的吶喊聲:「羿江愁不是說了嘛!要你少看書,少寫字,多看看遠處的景物,你怎麼就是不聽?」  

  一個月前,「天下奇女子」中的「錢香」望斷雲,「酒香」那涼夏帶著她們的相公來參加他和阿起的婚禮。武皇后娘娘也派福祿送來了賀禮,場面之大足以讓杭州城再沒人管他叫「豬少爺」。當然有了這層監督,他也休想在外浪蕩。  

  所有的賀禮中最讓他高興的就屬望斷雲的相公送來的賀禮,被封為「活神仙」的羿江愁替阿起徹底檢查了眼睛,確診她是因為眼睛使用過度,導致視力突然急劇下降。他還為阿起定了保護眼睛的食譜,又訂了一張時間表,要她好好休息。一個月下來,阿起的視力的確有所好轉,最起碼瞇著眼站在迴廊上她能清楚地看到庭院外的他了。  

  可這書獃子一刻不盯著就會捧本書看個不停,沒奈何他只好緊迫盯人,時刻檢查她有沒有用眼過度。這樣看來,他們兩個人的位置好像顛倒了過來。他像夫子,她像個倒楣的學生。  

  對於這一點,樓起也抱怨頗多:「我無聊嘛!沒什麼可幹,就看起書來嘍。」樓起是習慣了,一旦坐到書房就會隨手拿卷書看起來。  

  偏偏諸葛少就是不讓,奪過她手上的書,他蠻橫地教訓著:「你想看書,我念給你聽,你只要乖乖在這裡坐著,閉目養神就好。」  

  知道他是體貼她,怕她寂寞,所以雖然恨透了那些古文,他還是硬著頭皮念給她聽。可她還是忍不住要跟他抬槓,這似乎已經成為他們生活中的一種樂趣。「老是要你念給我聽,如果有一天你學問比我好,那我這個夫子多沒面子。」  

  「你被我休掉會更沒面子的!」他翻開她剛剛看的那一頁,準備讀給她聽,「眼睛好不容易才好了一些,難道你還想再壞下去?我可告訴你,要是你瞎了,我可不要你哦!」  

  又在說這種話嚇她?樓起才不怕呢!「你可別忘了,現在諸葛家的『七色妝樓』是我在經營,你如果不要我了,我就團結廣大姐妹把你從脂粉堆裡踢出去。到時候我可以送你進宮,順便拜託福祿照顧你,你就安心當個太監吧!」  

  諸葛少原本想結束諸葛家「七色妝樓」的生意,但樓起覺得這是祖上的產業還是不動為好,他就將經營權交給了她,隨便她怎麼玩,玩倒了就全當他將「七色妝樓」轉讓他人。  

  沒想到,她上任以後竟然動手對青樓進行了一番大改革。先是為一些年老的姑娘找到還算合適的歸宿,然後訓練年輕姑娘。教她們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幫她們取一些極為雅致的名字,將她們一個個調教得極有氣質又有風度。  

  一時間「七色妝樓」成了上等人出入的場所,姑娘們不用賣身,價碼也是狂飆直上。充分驗證了諸葛少說的一句話: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的。看著心癢卻不能動手,你惟有大把大把地往裡面砸銀子。讀過書的人奸詐起來果然不同凡響啊!  

  「對了!」樓起想起了他不在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剛剛朱頭散和胡厲經來找你,要你晚上過去喝酒。」  

  「我回來的時候碰上他們了,我將喝酒的地點改在了家裡,這樣可以隨時監督你有沒有背著我偷看書。而且,這樣也不會弄到太晚,晚上我不是還要讀書給你聽嘛!」娶了女夫子,他和狐朋狗友間的相處並沒有完全斷絕,只是方式有所改變。畢竟是有家的人,想飛的時候要抱好身邊的人。  

  而且,小瞇眼就喜歡趁他不在的時候猛去荼毒自己的眼睛。有什麼辦法能讓她的注意力不在書上呢?啊!有了!  

  「阿起,咱們生個兒子,好不好?爹不是一直嫌我沒學問不能為諸葛家光耀門楣嘛!他可是早就把算盤打到孫子一輩了,他老人家年紀也大了,可憐兮兮的,咱們做兒女的就趕緊成全人家吧!」  

  豬少爺又在找藉口了,樓起不動聲色地說道:「我是沒什麼問題,我比較擔心的是萬一孩子像你,也是個不肯讀書的浪蕩子該怎麼辦?這世上可沒有第二個女夫子可以去教他哦!」  

  你又在笑我!沒辦法,誰讓你是我夫子呢!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妻」,我這個學生也只有乖乖認欺的份。要不然,各位幫我出出主意?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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