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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鄭媛】天使的詭計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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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04:03: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事實證明,我畢竟是太天真了。

  利瓦伊倫時常到公寓陪伴我,最近他對著我的時候面色凝重,有一回在鏡子裡,我看到他憂慮的臉色。

  「李倫維,你有心事?」我問他,仍然習慣連名帶姓喊他。

  警覺我發現了他的憂慮,利瓦伊倫笑著回頭。「沒事,為什麼這麼問?」

  我看了他半晌。「別騙我,我肯定你有心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笑著揮手。「沒什麼大不了的,說了只會讓妳擔心。」

  我看著他裝做若無其事,然而他打定主意不肯說,我再問也沒用。

  利瓦伊倫這個人,很多時候比我還固執。

  等到第二天早上,我出門買早點的時候,才在便利商店的報紙架上看到經濟日報的頭版新聞--

  上市公司理佳電子面臨危機。

  理佳電廣,就是利瓦伊倫的父親經營的電子公司。

  新聞內容報導,核芯科技以低於市場50%價格之Panel面板,爭奪理佳電子股份有限公司訂單,核芯科技,挾著雄厚之資金財力,正式宣告大舉進軍目前正持續發燒的Panel面板市場……

  然而報導上引述的消息並不正確,看到「核芯科技」四個字,我已經知道原因是什麼。

  核芯科技屬於江浩南的鼎盛集團名下,轉投資的子公司。

  當日他到公寓樓下與我見面時,曾經警告我,將嘗到不可預料的後果。如果江浩南指的是這個「後果」,那麼,他成功了。

  早餐不再重要,我打了一通電話回到江家,是李管家接的電話。

  「小姐?您究竟上哪兒去了?!」接到我的電話,李管家顯然很驚訝。

  我沒有回答李管家的問題,而是直接問她:「我想找……我想找哥哥,他在家嗎?」

  「少爺嗎?他還沒回來,今天會晚一點--」

  「那麼,我現在就回去等他。」

  我掛上了電話,然後在路口叫了一部出租車,直接到江家。

  李管家在門口接我,顯然已經等了我很久。

  我知道她正以掩不住的詫異眼神,瞪著我隆起的肚子。

  然而她謹守本分,不曾多問什麼,直接把我領進屋內。

  我回想起自己當初離開時走的很匆忙,於是我要求李管家讓我回到自己住了許多年的房間。

  「當然可以,小姐。」李管家回答。

  從李管家的回答,我得知自己的房間仍舊維持原樣,不曾因為我離開這個家而被拿來做客房或者其它用途。

  然而當時我以為不會再回來了,我不瞭解,為何江浩南仍保留我的房間。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自己匆匆忙忙回到江家並未攜帶鑰匙,上鎖的抽屜依舊打不開,而那抽屜裡有著我最重要的,忘了帶走的日記。

  我回到房間並不想帶走什麼,唯一在乎的只有那本遺落的日記,既然還是帶不走它,於是我離開這個再也與我無緣的房間。

  也許,在新的女主人搬進來後,終有一天僕人會將這個房間內屬於我的東西清除乾淨,到時候這本日記將會與其它「垃圾」,一起從這個房間內被清除。

  盯著房間裡的書桌,我苦澀地微笑著,然後轉身離開。

  罷了,都過去了,也就不需再執著過去的文字記憶。

  我沒忘記「小東西」,然而回到一樓,我仍然沒看見那隻小貓的蹤影。

  正當我尋找著李管家想問小東西的去向時,她剛好走到我面前。「小姐,少爺已經回來了。」

  我回過頭,正巧看到站在門口的江浩南。

  他看到我,神情沒有太多驚訝。

  「這麼快就找上門了?」江浩南撇起嘴,英俊的臉孔沒有笑意。

  他說話的口氣,引起李管家的側目。

  然而江家的傭人一向訓練有素,李管家儘管好奇卻不敢久留,她很快就退下離開。

  「你所做的一切,不正是為了這個目的?」我平靜地看著他,淡淡地對他說。

  從他問話的方式,我已經百分百確定,李家的事業出現危機的確與他有關。

  江浩南聞言嗤笑。「為什麼我覺得--妳現在說話的方式,一點都不像我的『妹妹』?」

  我沒有理會他的嘲弄,嚴肅認真地對他說:「請你放過李家,我與你之間的事不應該牽扯到第三者。」

  「原來妳很清楚,這是我與妳之間的事!」他冷笑。

  我沉默不語。

  「早知如此,妳應該聽我的話留在醫院,就不必拖那個姓李的下水。」

  「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我問他。

  「離開姓李的,回到江家,直到妳生下孩子。」他直截了當提出要求。

  「為什麼?我不認為,你的未婚妻子會樂於看到我仍然住在江家屋簷下,並且懷著你的孩子。」

  「這是我跟妳之間的事,我可以做一切決定。」他沉聲說。

  多麼自私的答案。

  即使我知道自己不能拒絕,然而無論如何,我不會再回到江家,只為了等著離開。

  「你真的要孩子嗎?」我問他,但其實並不需要答案。

  即使他在意親情,然而江浩南永遠不會像我一樣愛孩子,就像江浩南不會像我一樣愛他。

  「孩子本來就是我的孩子。」他答得意味深長,卻充滿自私佔有。

  我垂下眼,悲哀地微笑。

  這是典型的,屬於江浩南式的答案。

  「我答應你,離開利瓦伊倫,」瞪著地面,我一字一句地說:「但是離開他後,我只會住在屬於我的小屋,而不是屬於你的江家。」

  「妳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已經答應你離開他,李家與我之間再也沒有關係,」我抬起眼看著他說:「我已經盡力,倘若你再以任何方式傷害一個毫不相干的第三者,我沒有意見,也不會再干涉。」

  他瞪著我,英俊的臉孔佈滿陰霾。

  半晌後他沉聲道:「現在,妳終於知道怎麼談條件了?」

  「我的條件只有這個,唯一的一樣。而你會得到你要的孩子,只希望……」我凝望著他,心痛起來,壓抑、低促地道:「你會珍惜。」

  說完話,我轉身離開江家。

  答應把孩子給他後,我的心口只剩下一片荒蕪。

  事實上我並未繼續住在原來的公寓。

  三天之後我帶著僅有的簡單行李,搬離了小公寓,因為我沒有其它選擇,如果不搬離舊公寓,就無法阻止利瓦伊倫繼續對我付出。

  離開小公寓前,我寫了一封信給利瓦伊倫,除了感激他對我的付出,還有深深的歉意。

  這回我搬到台北市郊區,這裡的房租便宜很多,房子也略為寬敞,不僅有兩房兩廳,還有兩套衛浴設備。

  選擇住在地價較便宜的郊區,是因為我希望盡可能在生產前節省花費,以避免欠江浩南太多。

  搬到市郊同時,江浩南已經替我辦了轉院手續,未來我必須要到他指定的醫院進行產檢,生產時也必須讓他指定的醫師接生。

  對這一切安排,我沒有意見。

  我知道他安排的必定是最好的,即使不是出自於愛與感情。

  這天早上十點,江浩南親自開車到我住的地方,準備陪我到醫院產檢。

  「其實我自己到醫院就可以了。」我淡淡地說。

  「對孩子,我也有權利和義務。」他回答我。

  打開車門後,我發現座位上有兩個柔軟的抱枕,我疑惑地瞪著那兩個突兀、卻看起來很舒適的小枕頭,懷疑自己眼花了……

  這不像是會出現在江浩南車上的東西。

  「給妳用的。」他不自然地解釋。

  趁我發呆的時候,他催促我上車,然後把抱枕往我腰後一塞。

  「這是為了孩子。」他沉聲補上一句。

  我無言。

  其實我很瞭解、也很清楚,現在他對我的好,一切都只是為了孩子,其實他無須對我解釋。

  到了醫院,在醫師指示下,他扶著我躺到床上開始照超音波。

  透過屏幕,我頭一次清楚看見孩子的小手和小腳,這一刻淚水激動地湧進我的眼眶。

  「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聽江浩南沙啞的語調,我轉眼看他,錯愕地發現他緊盯著超音波屏幕,眼神從未如此溫柔。

  我怔怔地瞪著他,直到聽見醫師含笑的聲音。「是個男孩,帶把的。」

  他突然轉頭問我:「妳早就知道了?」

  我輕輕點頭,他的眼神濃烈起來。

  離開醫院後,他突然在車上打了一通電話吩咐李管家:「記得燉好燕窩,晚上讓老黑送到小姐的住處。」

  「燕窩?」我瞪大眼睛問他。

  「孕婦需要隨時補充營養品。」他看了我一眼。

  「那不是營養品,那叫奢侈品。」我咕噥。

  他緊抿的嘴角露出驚鴻一瞥的笑容。

  「妳應該回家住,讓李管家照顧妳。」

  「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我固執地重述立場。

  他沒再多說什麼,一路上我們兩人之間又陷入沉默。

  回到我的新家後,他沒有立即離開的打算。

  「你今天不必上班嗎?」我問他。

  「等老黑來我就離開。」

  「老黑?可是老黑要到晚上才會來。」我剛才明明聽他在電話裡吩咐。

  「我會陪妳到晚上。」

  他話很短,但似乎,就是這樣決定了。

  然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了孩子,他的犧牲也太大了!沒有一個准爸爸會丟下工作,一直陪在孕婦身邊。

  何況是像他這樣有工作狂的男人。

  我搖搖頭,決定不再傷腦筋,研究不能理解的事。

  然後我逕自走進廚房準備午餐,沒想到他卻一路跟進來。「我已經訂好餐廳,吃過飯後我會開車載妳到郊外俱樂部走走。」

  我轉過身,拿看怪物的眼神瞪他。

  「看什麼?」他質問我,英俊的臉孔略微僵硬。

  「想散步,在這附近走走就可以了。」我咕噥。

  其實,我本來想問他,他幹嘛這麼好心陪我上餐館、還陪我散步?

  「這附近空氣不好。」他別開臉,若無其事地回答。

  我狐疑地瞪著他的背影,不敢相信眼前如此體貼的他,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在我發呆的時候,他已經走到門口,然後站在門口催促我。「還發呆?別餓到我的孩子!」

  我倒吸一口氣。

  我忘了江浩南的習慣--他向來習慣潑我冷水。

  「等我一下!」

  我趕緊把剛繫好的圍裙解下,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在地氈上,避免因為急切而滑倒或者撞到傢俱……

  反正,這一切的小心翼翼,都是為了「他的孩子」!

  然而江浩南不僅僅那一晚陪我散步,而是每一天下午,不厭其煩地開車載我到郊外的鄉村俱樂部散步運動,並且吩咐李管家,每天用魚翅、燕窩輪流喂肥我。

  這--段時間,我F補充』到的營養,簡直夠活一輩子的份量。

  我回想起利瓦伊倫與李家雙親,他們一樣對我很好,然而方式卻跟江浩南完全不同……

  江浩南簡直是緊迫盯人的,監視著我每一分每一秒的作息。

  他強烈的佔有慾,嚴防著我出一點差錯,到最後他幾乎每一夜睡在我小屋的客房裡。

  然而他的時間幾乎完全被我佔據,讓我不禁懷疑,他的未婚妻徐若蘭難道都不曾抱怨?

  這天下午,當他照例準備開車載我到俱樂部時,他的手機電話響起。

  「浩南?」徐若蘭打來電話。

  「有事?」

  他愣了一下,問話的表情一貫很酷,即使是對他的未婚妻子。

  車內的空間安靜密閉,徐若蘭的聲音不低,我足以聽得一清二楚。

  「這陣子你到底都在忙什麼?我已經很久沒看到你了!」

  「我公司有事--」

  「可是你的助理告訴我,你根本就不在公司!」

  「妳有事找我?」

  「我好想你,很想見你!」

  江浩南沉默了片刻,我安靜地坐在一旁,屏息著。

  「我現在沒空。」半晌後,他沉聲回答。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今天晚上可以嗎?我可以等你……」

  我感覺他正轉頭看我,我裝做若無其事,轉頭望向車窗外的街景。

  「我等一下再回復妳。」他蓋上電話。

  我屏息著,心不在焉地瀏覽窗外風景。

  「晚上我不能陪妳。」他終於開口,口氣簡短的像交代事情。

  「沒關係,你忙。」我回過頭,笑著對他說。

  「現在我也不能開車陪妳到俱樂部。」

  「我知道,那會花掉很多時間。」我仍舊笑著說。

  他凝神看了我片刻。「我不能陪妳,因為必須抽時間陪若蘭。」然後說。

  我的笑容僵硬。「你不必跟我解釋,我知道你的狀況,何況你想陪誰是你的自由。」我若無其事地說。

  現在,我已經不會再跟徐若蘭吃醋了。

  因為我承諾過自己,對於江浩南十多年的感情,我要一點一滴學會放手。

  「妳可以要求,如果妳開口,我會留下。」他沉下臉,我說的話好像惹他不高與。

  「真的沒關係,」我靠在車門邊,強顏歡笑面對他莫名其妙的怒氣。「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會照顧自己。」

  他瞪了我半晌,然後沉著臉說:「隨便妳!」

  說完話後,他立刻開門下車。

  我呆在車上,直到他繞過來敲我的車窗。「還不下車?」

  我回過神,趕緊開門下車。

  我好心對他說:「我自己上樓就好了……」

  「少廢話!」

  他沒吼我,只是不耐煩。

  我無辜地跟在他的腳步後,他牽著我的手走進電梯。

  上樓回家的時候,江浩南的臉一直很臭。

  好心有罪嗎?

  我實在搞不懂,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惹他生氣?

  下午和晚上江浩南不在,於是他找了李管家來陪我,但是我覺得他實在太小心翼翼過頭了。

  李管家來的時候,還帶來許多燉補和雞湯,她今晚的責任就是監看我吃完這些食物,看來江浩南存心要把我喂成小豬。

  好不容易吃完李管家帶來的補品,我想起自己還留在江家的東西。

  「李太太,我……我哥哥要結婚了,我的房間應該已經清理乾淨了吧?那間房間,以後會拿來做客房嗎?」我問李管家。

  「清理?」李管家疑惑地回答我:「少爺沒吩咐要清理您的房間呀!」

  我眨眨眼睛。「我的東西還留著?」

  「當然呀!房間還在,東西當然還留著,小姐隨時回去都能住人。」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江浩南把我趕走,卻一直留著我的房間?

  大概是江家房間太多,江浩南不急著整理出一間客房。

  我忽然想到,今天晚上江浩南正好不在家。「李太太,我想回家看看,妳能不能陪我回去?」

  「好呀!散散步也好,少爺出門前也吩咐了,吃飽飯一定要陪您散步。」李管家欣然同意。

  我傻笑。其實心底盤算著,回到江家取回自己的日記。

  這回我沒忘記帶著鑰匙,到了房間,我立刻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

  然而我翻遍了抽屜,裡頭什麼東西都不缺,唯獨缺了那本日記!

  「小姐,您在找什麼東西嗎?」李管家看我翻來找去,十分心急,於是主動走過來問我。

  「我……李太太,我的抽屜有人動過嗎?」我問。

  然而這不可能,因為鎖沒壞,剛才打開抽屜還鎖著,江家只有我有鑰匙。

  「沒有呀!傭人只進來打掃,小姐的東西沒人敢動。」李管家掛保證。

  「可是--」我頓住,腦海中突然掠起某種可能。

  「小姐?」

  我瞪著李管家,半晌說不出話,卻漸漸面紅耳赤……

  難道,江浩南留了一把我房間抽屜的鑰匙嗎?

  不安的壞預感,有漸漸成形的可能……

  我回想起江浩南的控制欲,但仍不願意相信這個令我糗到不行的事實。

  那日記本裡,字字句句填充的儘是癡心愛慕、以及赤裸裸的告白內容,那是屬於青澀歲月不可告人的情事留言、難可自拔的深邃秘密……

  我無法想像,如果江浩南看過那本日記,那麼他每天來跟我見面的時候,到底是用什麼眼光看我的?

  「小姐,妳還好吧?怎麼突然間臉色這麼蒼白?」李管家憂心忡忡地問我。

  我搖搖頭,只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如果明天江浩南來找我,我一定不見他。

  「小姐?」

  我一直不回答,李管家開始著急。

  「我沒事。」我試著對李管家微笑。

  然而我笑不出來,只覺得腿軟。我在床上坐下,然後問李管家:「哥哥幾點回來?」

  李管家看了一眼手錶。「應該快了,少爺出門前說盡快回來--」

  我倒抽一口氣,立刻從床上站起來,大聲說:「我要回去了!」

  大概因為我敏捷的身手,迅速得不像個大肚子孕婦,李管家驚訝地瞪了我好幾秒鐘。「好……好呀!那我趕緊吩咐老黑,讓他載咱們回您的住處。」

  儘管李管家的表情充滿疑惑,然而自從我來到江家後,李管家為了適應一名新主人的脾性,聰明的她早已學會沉默是金,尤其是--

  伺候這個從小到大,就一直怪裡怪氣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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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04:08: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我知道江浩南不可能不來,隔天早上,我認命地起了一個大早,坐在床邊發了半個多小時的呆,不斷的吸氣、吐氣,以做好見他之前的心理建設。

  人類真是奇怪動物,當我不知道江浩南可能拿走我的日記之前,對於他也許已看過日記這件事毫無知覺,也就一點都無所謂。

  然而一旦知道他極可能拿走我的日記,其至已經看過它--我的心就再也不能平靜。

  我不明白這是什麼邏輯,也沒心思弄明人類這奇怪又矛盾的心理。

  雖然再多的時間做這種「心理建設」都嫌不足,我仍然得警告自己該起床梳洗穿衣,假裝沒事,迎接這嶄新一天的到來。

  這天江浩南來的很早,中午之前我坐在客廳看書,電鈴已經響起--

  我下情願地挪動身體,站起來開門……

  「曉竹!」

  然而,站在門口的男人,卻是利瓦伊倫。

  我呆呆地瞪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曉竹,妳為什麼不告而別?」第一句話,他憂鬱地這麼問我。

  利瓦伊倫既然已經找來,我知道事情已經不容許我再逃避,於是我只好請他進屋裡。「我以為,這是最好的方式。」給了他一杯熱茶後,我試著解釋。

  他看了我一陣子,然後露出苦澀的微笑。「妳過的好嗎,曉竹?」

  我點點頭。

  「看起來,妳真的過的不錯。」他沙啞地說:「他對妳好嗎?」

  我猶豫片刻,然後再點頭。

  「所以,妳真的回到他身邊了?」他悵然地問。

  對這句話我不做解釋,因為我並非回到江浩南身邊,然而我不能告訴利瓦伊倫事實的真相。

  「對不起。」我只能輕聲這麼對他說。

  他搖頭。「不要跟我道歉,我知道妳沒有對不起我……」他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對我苦笑。「我來只是想告訴妳,我爸的公司已經沒事了。」他看著我,態度坦然。

  原來他早已經猜到,我回頭找江浩南的原因。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我還是很抱歉,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緣故,李伯伯不會這麼煩心。」

  「沒關係。」他搖頭,然後扯動嘴角。「我爸見過大風大浪,他畢生銘言正是『危機就是轉機』,對他而言,危機讓他的生命重新振奮起來,充滿鬥志。」

  「李伯伯是個了不起的人。」我露出微笑。

  利瓦伊倫點頭。「因為這一次的事件,我看到我爸處理危機的態度和手法,也學到很多……」

  他凝視著我,彷彿有許多話想說,卻欲言又止。

  「李伯伯和李伯母都是好人,我很感謝他們那段期間對我的照顧。」我誠心誠意地道。

  「妳不必擔心,我已經跟我爸和我媽解釋過,他們雖然知道真相,但是一點都沒有怪妳。」

  聽到這番話,我心底只覺得難過。

  當時我決定嫁給利瓦伊倫,的確想好好孝順這對慈祥的長者,因為從來不曾享受過親情照拂的我,感受到李氏雙親給予的疼愛,是一種天賜的恩惠。

  「知道妳過的不錯,我就放心了。」利瓦伊倫的眼神平相。

  他看起來既不憔悴也很平靜,我心底的擔心也漸漸放下。

  「其實,我承認自己也很自私。」他對我娓娓道來:「當時我一心一意想把妳當住,而在那個時候,現實環境給了我天時地利機會--妳懷孕了,而妳肚子裡的孩子需要一個父親!於是我就像汪洋中抓住浮木的溺者,鼓起勇氣跟妳求婚!當時我不曾深想就那麼做了,表面上看起來我是在幫妳,然而我不僅在欺騙自己,也欺騙了我的父母。」

  我錯愕地瞪著他,心中升起一股沒來由的酸澀……

  易地而處,我的心情,竟然與他一模一樣。

  不同只在,他是對我,我是對江浩南。

  「利瓦伊倫……我們兩個是一模一樣的傻瓜。」我哭著嘲笑他。

  他笑出來,一樣眼眶泛紅。「今天我來找妳,並不想挽回什麼,只希望妳別因為這件事就把我推到門外,」他誠懇地說:「永遠把我當成妳最好的朋友,有需要的時候一定要想到我,好嗎,曉竹?」

  我點點頭。「成交。你也一樣。」

  他跟我握手,把我的手握得很緊,許久後才終於放開。

  我送他到門外,感觸良多地看著他駕車離開,我心事滿懷。

  「怎麼?我才不在就不甘寂寞?」

  我回過頭,看到江浩南就站在我身後。「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問。

  「正巧看見妳送男友離開的時候到。」

  他的口氣充滿譏諷。

  我不想跟他吵架,於是轉身就走。

  但江浩南抓住我的手。「他怎麼知道妳住在這裡?」他的口氣像質問。

  「只要有心,想找一個人並不難。」我冷淡地回答他,因為不滿他的態度。

  「妳答應過我,會離開他。」

  「我答應你離開他,並不代表我跟利瓦伊倫不能做朋友。」

  「只是朋友這麼簡單?」他冷笑。

  我心底一寒。他明知道昨天晚上李管家一直在這裡陪伴我,卻如此指控我!

  「對於這種莫須有的指控,我不需要回答。」我甩開他的手,盡我所能以最快的速度走回屋裡。

  「妳很清楚,他不只想做妳的『朋友』。」他追上我,沉聲警告我。

  「我也很清楚自己的『分寸』,不必你替我擔心!」

  「這段期間,我不許妳再跟他見面!」他跟進屋內,不公平地開口要求我,口氣霸道無理。

  我深呼吸,這一刻再也忍不住心頭的委屈。「那麼你呢?開口要求我同時,你能答應我不跟未婚妻一起吃飯、約會嗎?」

  他沉著眼瞪著我,然後冷冷地吐出三個字。「辦不到。」

  我愣住,他的誠實深深的傷了我的心。

  「沒有女人能威脅我,妳也一樣。」他冷酷地對我說。

  威脅他?

  我全身發冷,鼻頭湧起一陣酸楚。「對,我是拿孩子威脅你!因為我只有這個籌碼,只會想到這種不入流的方式!」

  「還在玩孩子遊戲?」他冷冷地凝視我,幾乎接近無情的對我說:「我勸妳不必要這種心機,不會有任何作用!」

  我失笑,忽然間覺得好笑。「對呀,在你心中我只是一個幼稚的孩子!既然是一個孩子耍的心機,你又何必在意?」

  他沉著臉,深奧地凝視我。

  「我知道你辦不到,所以別這樣要求我,因為我也辦不到。」我違背心意地這麼對他說,只為維護我的自尊。

  他沉聲質問我:「妳還會跟他見面?」

  「當然,利瓦伊倫是我的朋友。」

  江浩南的臉色難看。

  「妳最好把我的話聽進去,姍果我發現你們再見面,我會收回之前的承諾!」他撂下話。

  「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江浩南眼神冷酷。「妳很清楚,回到我身邊的條件是什麼。倘若妳違背諾言,我只好繼續在商場上開疆闢土,對不起理佳科技。」

  他不借撂狠話,然後轉身離開我的小屋。

  我怔怔地瞪著他的背影,過了很久我才發現,他真的離開了。

  風從窗外吹進來,我感覺到臉頰上微微冰涼,然後才愕然頓悟那是眼淚……

  這天當然沒有午餐,也沒有散步,事實上,一個人留在小屋裡的我,一直到晚上都吃不下任何東西。

  連續兩天江浩南沒再到我的小屋。

  儘管我告訴自己別對他來不來這件事在意,然而夜半涼風透過窗簾吹進房間,我縮在棉被裡,孤獨的感覺就像冷風一樣吹進我的心房,我覺得寒冷,儘管棉被裹得再緊,也不能讓我覺得溫暖。

  半夜兩點鐘,我仍然輾轉難眠。

  今天晚上我就開始頭痛起來,因為天已經黑了,我一個人不敢出門搭出租車到醫院看病,於是隨便吃一點東西就上床休息,卻一直挨到現在仍然無法入睡。

  我躺在床上,只覺得冷汗濕透了枕巾與床單,我全身發熱,迷迷糊糊,像睡著了卻做著惡夢……

  「曉竹?」

  暈沉中似乎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試著張開眼,看到江浩南站在我的床邊,我想這一定是做夢……

  然而一隻大掌貼上我的額頭,我看到「夢中」江浩南的臉孔扭曲。

  迷迷糊糊中,我從床上被人抱起。

  然後,接下的事,我就再也記不住了……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的事。

  我躺在醫院裡,看到江浩南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他閉著眼睛,英俊的臉孔上有疲憊的陰影。

  難道他照顧我一整夜嗎?

  我怔怔地瞪著他,腦海裡胡思亂想,直到他突然張開眼睛。

  我嚇了一跳,莫名地面紅耳赤……

  「覺得還好嗎?」也許因為一夜沒睡的緣故,他的語調奇異地溫柔沙啞。

  我點點頭,喉嚨乾澀,一時間發不出聲音。

  「醫生不敢給妳用藥,只能設法降低妳的體溫。」他低喃。

  我看到放在旁邊的冰枕和毛巾。「你……在這裡照顧我一夜?」

  他沒答話,只管從抽屜裡拿出溫度計,替我量體溫。

  我的胸口,莫名其妙湧上一股熱潮……突然之間,除了對一個「哥哥」的瞭解之外,我開始瞭解過去我所不瞭解的江浩南。

  他一直是這樣的男人,不是嗎?

  他從來不說只做,那麼,對他,我到底錯失了多少瞭解的機會?

  知道他一夜沒睡,我喃喃地對他說:「我沒事,你可以回去休息了,這裡有醫生和護士照顧我就可以了。」

  「等妳情況穩定我再走。」他打斷我。

  我愣了愣。「我已經說過我沒事了,而且你丟下公司不管可以嗎?」

  「不干妳的事,少煩心!」他皺起眉頭。

  「可是--」

  「別跟我爭辯!」他低吼,口氣懊惱。

  我閉起嘴巴,然後一支溫度計就塞進我的嘴裡。

  看在他為我熬夜的份上,我沉默地任由他擺佈,雖然他那天的霸道與不講理仍然讓我生氣……

  「啊!」我低呼一聲,突然感覺到肚子傳來一陣疼痛。

  「怎麼了?」他緊張地問我,臉上變色。

  我皺著眉搖頭,嘴裡塞著溫度計,咿咿唔唔的。

  「等一下。」他一手壓著我的額頭,堅持等了好一會兒,才把溫度計從我嘴裡拿出來。「溫度正常,已經退燒了。」他不自覺露出笑容。

  我看呆了,不得不承認,他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帥。

  「剛才怎麼回事?」他沒忘了問我。

  「剛才……寶寶在肚子裡踢了我一下。」

  他愣了一下,然後沙啞地問我:「很痛嗎?」

  我點頭微笑。「嗯,有點痛,可是沒關係。」

  他突然低下頭,耳朵貼近我的肚子--

  「你在幹什麼?」我呆住了。

  「我想聽一聽孩子的聲音。」他的表情認真。

  聽見他說出這種話,我心頭一酸。然而為了掩飾我想哭的心情,我忍不住嘲笑他:「傻瓜……」

  他聽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在我肚子上睡著了,他才興奮地抬起頭。「妳相信嗎?剛才我聽到孩子跟我說話。」

  「真的嗎?那麼孩子跟你說什麼?」

  他露出神秘的微笑。

  「告訴我嘛!我很想知道孩子跟你說什麼。」

  「妳側耳過來,我告訴妳。」他故做神秘地對我說。

  我聽話地把耳朵湊過去,然後聽見他在我的耳邊低聲說:「我聽見孩子叫我爸爸。」

  我張大眼睛。「騙人!」

  「真的。」他一臉嚴肅。

  「我才不相信。」

  「我還聽見孩子叫妳媽媽。」

  我漲紅臉蛋,簡直不知所措地瞪著他……

  「不相信?」他嗄聲問我。

  我死命搖頭。

  然後,他突然捧住我的臉,接著低頭吻住我……

  這一刻發生得如此突然,突然得讓我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然而他濕熱的吻如此真實,在夢幻與現實之間,我的心情被提起又壓抑,我多怕這個吻只是個玩笑,幸福的時光稍縱即逝。

  然而這深深長長的吻一直進行著,直到護士小姐敲門,他才突兀地放開我。

  我臉紅心跳,幾乎無法呼吸……

  然而當我望向他時,他複雜深邃的眼神正專注地凝望著我。

  我無言地回望他,這一刻,原來篤定的我,已經完全失去方向。

  三天後,嚴旭東來看我。

  「上回我還來不及到醫院看妳,妳就開溜了!不過我沒等太久,他果然很快就發現妳在飯店工作。」

  他若無其事的表情,幾乎是可惡。

  「你騙我!」我懊惱地瞪視他。

  「騙妳?」他嗤笑。「妳倒說說,我騙妳什麼?」

  我答不出話,只能生氣地轉過頭,不看他那張虛偽的俊臉。

  「我是好心來探望妳,順道告訴妳,常去聆聽妳彈琴的常客,很懷念妳。」他無辜地道。

  「江浩南早就把我解雇,我不會再為你工作了。」

  「我倒希望妳回來工作,如果妳堅持,我可以力爭。」他嘻皮笑臉。

  我搖頭,覺得這個男人簡直不可理喻。

  「不再考慮?」

  我再一次搖頭。

  他的目光閃爍。「妳的琴音能感動我,看著妳彈琴,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如果妳不能回來,我會很遺憾。」

  嚴旭東低嗄的聲音放柔,不知為什麼,他突然積極遊說我。

  「她現在最重要的工作是生孩子,不是彈琴給你聽!」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突兀地介入我們之間--

  「江總?」

  嚴旭東的眼神移向病房門口,似笑非笑。

  「嚴總,現在是上班時間,貴公司少了您,可能無法正常運作。」

  「無所謂,我來探望『好朋友』,『好朋友』向來比事業可貴。」嚴旭東道。

  兩個男人針鋒相對,我看到江浩南的眼神,冷得想殺人--

  但是,為什麼?

  什麼時候開始,嚴旭東跟他的仇有那麼深?

  「算了,送你一個消息,徐氏利用『鼎盛』的名義借貸,你知道這件事吧?」嚴旭東閒閒提起。

  「你是不是太閒,沒事幹了?」江浩南瞇起眼。

  嚴旭東咧開嘴,笑得很痞。「下次飯店董監事改選,煩您投在下一票,我自然會多關心敝公司業務。」

  很難想像,他嚴肅的俊臉,有這麼生動的表情。

  江浩南瞇起眼,咬著牙。「別讓我在這裡看到你!」

  「樂意奉行。」

  嚴旭東笑著離開。

  「該死的傢伙,總有一天整到你。」江浩南瞪著他的背影,喃喃詛咒。

  一看到他,我立刻回想起早上的事,我的臉孔發熱,於是躲得他遠遠的。

  他盯住我,慍怒地道:「我身上有瘟疫還是怎樣?過來一點!」

  「沒事的話,我要休息了。」

  我翻過身,躺下來,把棉被蒙到頭上。

  悶著頭,我隱約聽到他打手機的聲音。「李太太?她不要那隻貓了,我回去前把牠扔掉。」

  貓?

  我想起許久不見的「小東西」,於是趕緊扯開棉被,坐起來對他喊--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我不敢相信,他簡直是土匪惡霸。

  「殘忍?!」他嗤笑。「當初妳把牠扔給我,自己一走了之就不殘忍?」

  「是你趕我走的!何況當時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牠跟著我只能住在籠子裡,那對牠不公平、而且太可憐了!」

  「以後孩子跟著妳就不可憐?」他反問我。

  我無言以對。

  他的意思很明白,孩子跟著我會受苦。

  「我早就想好了,等生下孩子,我會把小東西接走。」我顫抖地道。

  想到渺小的自己,根本無法與他作對,我就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不許哭。」他臉色陰沉起來。

  我瞪著他,決心跟他作對。

  「我叫妳不許哭!」他皺起眉頭,口氣硬起來。

  「我要出院,你把我的小東西還給我……」

  「休想!」

  我轉過臉,不想再同他講理,臉上仍然掛著濕濕的淚痕。

  「過來。」他坐到床邊,粗嗄的命令我。

  我無動於衷,像木頭人一樣沒有反應。

  「妳過來,我就把那隻貓還妳。」

  我轉過臉,半信傘疑地凝視他。

  「不相信?我現在就打電話,叫李太太把貓送來。」他凝視我,篤定地說。

  「真的嗎?」

  「過來。」他要求。

  我遲疑地、挪動屁股,慢慢蹭過去……

  「我過來了,你現在可以打電話了。」

  他盯著我隆起的肚子,目光深沉起來。「接近七個月,醫生說妳太瘦了。」他嘶啞地說道。

  我垂下頸子,迴避與他的目光接觸。「你答應我的事……」

  他按下手機。「李太太,馬上把那只吃飽睡、睡飽吃的笨貓拎過來!」

  「牠還好嗎?」我問,不知不覺靠近他身邊。

  「好得很!我看別隻貓是餓死,牠是早晚肥死。」他關掉手機,皺著眉頭說。

  我睜大眼睛,訝異向來冷淡的他,竟會跟一隻小貓鬧彆扭。「很早之前,你就可以把小東西還我。」我低喃。

  「妳不在,那只笨貓簡直無法無天。」他咬牙切齒地道。

  我知道,他向來不喜歡貓,但沒想到他們結的仇這麼深。

  「不能怪牠,小動物的本事,就是分辨好人跟壞人。」我調侃他,再也不能控制凝聚在唇邊的笑意。

  他瞇起眼瞪住我。

  我側過臉,若無其事地盯著被單。

  「看來,妳也學會伶牙俐齒了。」他慢條斯理地道,突然伸手抱住我。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我發呆的時候,他的掌心已經貼在我的下腹。「還會動嗎?」他問。

  「……嗯……」我的聲音哽住,因為他出奇溫柔的語調。

  「他頑皮的時候,會弄痛妳?」他的語氣更低柔。

  「還好……」我呆呆地回答。

  然後他抱著我,半天不講話,灼熱的氣息就緊貼我的頰邊。

  「剛才,嚴旭東說『徐氏』利用『鼎盛』的名義借貸,是怎麼回事?」我只好找話說,微抖的聲音,卻一點都不自然。

  「我正在徹查這件事。」他保留地回答。

  我不再問下去。

  「那兩天,我沒到公寓就是在查這件事。」他卻主動告訴我。

  他的解釋讓我釋懷,更讓我驚訝……

  因為他從來就不是個會對自己的所做所為,加以解釋的男人。至少,從小到大他就從來不曾對我解釋他失約的理由。

  我屏息著,猜測著是什麼原因讓他改變?

  時光在沉默中流去,我的呼吸漸漸平靜下來,感覺到肚子裡的孩子頑皮起來。

  他按著我的下腹,臉色一怔,接著驚喜地道:「孩子動了!」

  我再次看到,他臉上初為人父的喜悅。

  「嗯。」我柔聲回答,歎了一口氣。

  畢竟,他是這孩子的父親。

  直到孩子安靜下來,他仍然抱著我不放。

  我想離開他的懷抱,他卻抱得更緊,大手將我的頭按到他的胸膛上。



    他就這樣抱著我,我不知道經過了多久,他終於出聲:「妳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妳姓紀。」

  我沉默著。他知道我回過育幼院,當然清楚我回育幼院查過什麼數據。

  「妳也已經知道,為什麼會被送到育幼院的原因。」他接下道。

  我難過地想到,自己已經車禍身亡的雙親……

  「妳還有一個哥哥。」他突然告訴我。

  「哥哥?」我喃喃問。

  我愣住了,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個突然而來的消息。

  「妳想見他嗎?」

  我急切地點頭,眼眶泛著濕意。「我以為我已經沒有半個親人了。」

  「我會幫妳安排。」他承諾,接下來卻對我說:「只有一個條件。」他的眸光深濃。

  「什麼條件?」我怔怔地問他。

  「我想知道,當年那個小女孩為什麼設計我?」

  他指的是,我換照片,設計他領我回家的事。

  「那是因為……」我臉紅起來,再也說不下去。

  「李太太說,妳有一本日記簿,離開的時候忘了帶走。」他盯著我,輕描淡寫地道。

  我猛然想起,自己遺留在抽屜裡的秘密日記--

  「你拿走了?!」我反射性地問,火熱的臉頰幾乎發燙。

  那本日記本裡面,記載我的全部心事--所有、所有,我暗戀他、之所以設計他領我回家的秘密。

  「裡面寫什麼,需要這麼緊張?」他悠哉地問。

  我想掙開他的手,他卻不放,還惡質地箝住我的大肚子。

  「那是我的日記,你不能看!」我假裝板起臉孔警告他,自認為正氣凜然的態度應該夠嚴厲。

  「妳乖乖跟我合作,我就不看。」他咧開嘴,像一隻笑面虎卻惡劣地威脅我。

  「合作什麼?」我防備地瞪視他。

  「孩子生下來前,不許哭、不許吵著要出院。」他提出條件。

  我疑惑地睜大眼睛。

  「還有,不許任性。我在的時候,不許離開我超過十公分。」他笑的很邪惡。

  這是什麼條件?我不可思議地瞪住他。

  「不接受?」他悻悻地道:「那我就不能保證,妳那本日記的安全。」

  「你真的沒看過?」我無奈地問,做最後的掙扎,聲音接近哭泣。

  「不許哭。」他警告我。

  「人家又沒有……」

  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但在淚水決堤前,他突然吻住我的唇……

  我徹底呆住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在我回過神前,他已經離開我的唇,從床邊站起來。

  「公司還有事,下午我就回來。聽話,要跟護士合作。」

  他神色複雜地望了我一眼,然後打開門,離開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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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04:10: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我被他的態度弄糊塗了。

  他走了以後,我躺在病床上,不安地輾轉反側。

  就如同上一回一樣,他為什麼吻我,我一點都不明白。

  我不相信是因為孩子,而改變他的態度。因為江浩南過人的冷靜和理性,向來把每一件事情部分得很清楚,絕不混為一談。

  我正在發呆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人推開,我茫然望向門外,料想不到,見到的人會是徐若蘭--

  尾隨在其後的,是此起彼落的鎂光燈--

  一大堆背著攝影機的男男女女,爭先恐後地想擠進病房……

  我反射性地抬手,想擋住鎂光刺眼的照射。

  「江小姐,這位小姐帶了一大堆人硬闖進來,我實在攔不住她!」護士跟在人潮後面,焦急地對著我喊:「我馬上找保全進來,妳別害怕。」

  突如其來的情況,讓我一時無法反應,我呆呆的坐在床上,看著徐若蘭退到那群人之後,刻意避開攝影鏡頭。

  「江小姐,聽說妳肚子裡的孩子,是『鼎盛』江總裁的?」

  「江小姐,外面傳說江家兄妹亂倫,這是真的嗎?」

  「江小姐,江先生對這件事有什麼反應?妳可不可以發表一下聲明?」

  可怕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傷害我、打擊我的心臟……

  直到醫院的保全衝進來,把所有的人趕出病房……

  我縮在病床最角落,把臉埋在棉被裡,直到一團小毛球跳上我的床,磨蹭我的身體……

  「小姐?」

  李太太悲憫的聲音傳到我耳中,我緩緩抬起臉,淚痕已經濕透我的衣襟。

  「李太太……」

  我伸手抱住老婦人,像個孩子一樣,再也承受不住地號啕大哭--

  小東西呆呆地瞪著我,牠單純的心思,怎麼能瞭解人性的險惡?

  李太太不斷地柔聲安慰,卻再也止不住我的眼淚……

  我知道,這條新聞,明天就會上社會版頭版頭條。

  而這一次,我終於下定了決心離開。

  李太太離開後,茫然無頭緒的我,不知道該往哪兒去,於是我利用口袋裡僅存的零錢,換了一張公共電話卡,從醫院打了一通電話給利瓦伊倫。

  本來在生產之前,我不打算再跟利瓦伊倫聯絡……

  但現在,我卻再也沒有選擇。

  趁著護士換班的空檔,我偷偷溜出醫院。

  利瓦伊倫的車子,已經停在樓下等我。

  「妳確定嗎?曉竹。」

  我一上車,他就皺起眉頭,猶豫地道。

  「以前你不是一直說服我放棄嗎?現在我放棄了。」我平靜地回答i心頭卻有化不開的憂鬱。

  「那是以前!經過那件事後,現在我希望……」吐出一口氣,他沉重地說:「我真的希望妳幸福。」

  「利瓦伊倫,你一直是個大好人。」我由衷地說。

  「為什麼?」他苦笑。

  「江浩南訂婚的時候,我從來沒祝福過他。」我輕聲道。

  「妳的情況不一樣……最終妳選擇為他留下孩子,我想,這輩子我是追不到妳了。」他自我解嘲。

  我勉強自己,故做輕快地問他:「很早之前你跟我提過,有一個工作機會?」

  他看我一眼。「妳真的想知道?」

  「等生下孩子以後,我需要工作。」我垂下頸子,黯然地道,再也無法強顏歡笑。

  現在我已經無法等待生產,把江浩南的孩子留給他。

  他歎了一口氣。「比利時國家樂團正在招考,我評估過,以妳的實力有極大的勝算能錄取。」

  「考試地點在哪裡?」我問。

  「布魯塞爾。」

  那是比利時首都。我沉默下來,盯著自己的膝頭。

  「放棄吧!現在我不贊成妳過去,妳一個人在那裡,我並不放心。」他道。

  「不,我決定去。」

  我抬起頭,堅定地告訴他。「麻煩你替我訂一張機票,還有……我必須先跟你借一筆錢,等我生下孩子後如果順利得到工作,到時候我會把錢匯回來給你。」

  「傻瓜!跟我提什麼錢?」

  他搖搖頭,不再勸我。

  我轉頭望向窗外。

  不久,我將再一次離開台灣,這個有「他」在的地方……

  這一次,我不會再回來。

  機場的出入境大廳,一向人來人往,十分吵雜。

  我盯著計算機看板上的飛機班次表,等候出境的時間。

  我要求利瓦伊倫別來送我,因為我一向不喜歡離別的感覺。

  三十分鐘後,我挺著大肚子,困難地彎腰提起放在地上的簡便行李,準備通過候機樓,從第二登機門出境。

  「小姐,妳的行李裡面有疑似不明物品,我們必須做進一步檢查,請妳跟我們出來。」

  通過海關檢查的時候,我微薄的行李被懷疑,海關人員公事公辦的口氣,聽起來很嚴厲。

  但這不可能,我沒有帶任何違禁物品,何況我是一名孕婦。

  一名小姐走過來領我出去,但她沒有往海關檢查室走,反而催促我,走回候機樓。

  「妳要帶我去哪裡?」我疑惑地問,我的行李還被扣留在海關。

  那名小姐回頭看了我一眼,笑容很詭異。

  當我開始察覺不對勁的時候,已經走到貴賓室門口,看到那個站在門邊的忿怒男人--

  立刻的,我調頭想跑,但笨重的肚子卻阻礙了我的逃亡……

  「妳想躲我到什麼時候?!」江浩南邁開修長的腿,想當然,一下子就逮住我這個大肚子孕婦。

  「你濫用特權--放開我!」

  「我就是用特權!」他瞇起眼怒吼,盛怒的臉孔鐵青,看起來很想把我捏碎。

  我驚惶地掩住他的嘴,扯住他的衣袖,縮到牆邊。

  「求求你,你回去吧!」我懇求他。

  我不想再有意外了。是是非非,我好累好累。

  「我求你,別再惹記者注意了。」我再一次求他。我知道,機場偶爾會有媒體派駐記者。

  離開他的真正理由,有一部分原因,其實是怕他受到影響。

  畢竟他的身份特殊,是受矚目的公眾人物。

  「妳都說我有特權,怕什麼?」他冷靜下來,瞇起眼盯視我。

  「你已經有未婚妻了,未來她會替你生很多孩子……」我言不由衷地說,心酸地懇求他。「你讓我走好嗎?」

  「如果我不肯?」他深深地看我。

  「你為什麼要這麼霸道!」我的淚終於流下來,遇到他,我總是在哭。「我不想造成你跟徐若蘭之間的誤會,更不想成為累贅。」我咬著唇,決絕地說。

  離開江家的時候,我就已經放棄了。

  「妳要我娶她?」他問,固執地拉住我的手,抱住我的腰。

  「是你想娶她。」我更正他,兩手抵住他的胸膛,開始無用的掙扎。

  「不許哭。」他低嗄地命令我。

  他老是喜歡管我的眼淚。「這不是重點,往後無論我哭的多傷心,反正你也看不見了。」我說。

  「該死的,這是重點!」他皺著眉頭詛咒。「孕婦流眼淚,生產後視力會受到影響!」

  我愣在他懷中。他在關心我嗎?

  「你快回去,上一次的事還好沒曝光……你讓我走……」

  我的臉孔發熱,喃喃說著不經大腦思考的話。

  「曝光?」他冷笑。「兩大財團下令封鎖消息,妳以為有誰敢惹事?」

  「你說什麼?」我張大嘴巴,呆呆地看著他。

  「除了『鼎盛』,還有以及嚴旭東那傢伙!兩大財團連手施壓,徐若蘭的下場,大概很悲慘。」他冷淡地道,對於口中的女子,已經沒有半點感情。

  我一直覺得奇怪,那天有那麼多記者闖進來拍照,為什麼第二天,報上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不懂……」

  「她知道我在查帳,早就已經豁出去,不顧廉恥。」他輕描淡寫地道。

  「你為什麼查她的帳?」我不明白。「你們就快結婚了,未婚夫妻之間,難道沒有最基本的信任?」

  他盯著我,笑得很曖昧。「我看,大概只有妳這個傻瓜,不必提防。」

  「我知道自己很笨,但是請你認真回答我。」我嚴肅地看他。

  畢竟,他不再遊戲人間是因為徐若蘭這個女人。就這一點,至少我很感激她。

  「我與她之間,本來就沒有真感情。」他緩緩道,坦率地回視我的眼睛。「我必須承認,我們之間的婚姻關係,本來就是構築在利益上。」

  「即使我不追究,據我瞭解,妳的親哥哥就不會放過她。」他接著道。

  「好複雜,我不想懂你們大人的世界。」我搖頭歎氣。

  「妳不必懂,以後有我保護妳。」他道。

  我的臉孔發熱……無法說話。

  「我會保護我自己。」我囁嚅地說,堅持我的固執。

  「真的?」他嗤之以鼻。

  我懊惱地瞪住他。

  「妳不守承諾,我得懲罰妳。」他話鋒一轉,突然警告我。

  「我沒有承諾過你什麼--啊--」

  他竟然把我抱起來--當眾抱著不情願的我和一顆圓滾滾的肚子,大步穿越過候機樓,往登機門走。

  「你把我帶去哪裡?」我喊著。

  「美國。」

  「做什麼?」

  「結婚。」

  「我不去--」

  我掙扎著,顧不了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

  「安靜一點!」他輕鬆抱住我,沒放開的打算。「妳十歲開始暗戀我,現在想反悔?來不及了!」

  我呆住,臉孔漸漸漲紅、發燙……

  「你這個土匪!」我絕望地,對準他的耳朵大喊。

  他笑的得意。「土匪的老婆叫什麼?對了,是土匪婆子!」

  我沮喪地瞪住他,根本鬥不過他的力氣。

  他的動作雖然霸道,卻十分輕柔,像呵護一件寶貝。

  「傻瓜。」他突然道,深深歎氣。

  「你說誰是傻瓜……」我咕噥著,固執地瞪住他。

  「非要我說出那三個字,妳才懂?」他撇開臉,俊臉乍現一道紅色的微痕。

  我的目光一瞬間呆滯。

  「妳見過,我對哪個女人這麼認真?」他粗著聲往下說:「敢讓我追著跑的女人,妳絕對是最後一個。」

  我徹底呆住了。

  遲來的愛情,終於敲門了。

  我抬頭凝視他認真的眼睛,一瞬間,我的胸口湧過百感交集的潮流,讓我的喉頭哽咽……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什麼是幸福的滋味。

  「讓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路。」我柔聲說。

  「不准。」他依舊霸道。

  這個男人,大概一輩子學不會讓步。

  我不再抗議,任由他抱著,反正手酸的人是他,我樂得不必走路。

  至於那本日記簿……

  因為他今天的誠實,我決定不再跟他計較。

  反正,我想,他早就已經偷看過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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