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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弱水】叩君心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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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7 11:31: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內容簡介:

天啊!她要倒霉到何時才會轉運?!
自從「回到過去」以來可說是意外不斷
先是壓斷某甲的腿,洗衣服洗到手爛
接著又用搗衣棒將某乙打到喪失記憶
就算是虔誠教徒也忍不住要向上帝抗議!
不過,某乙的運氣實在比她還差
無端遭到橫禍還得忍受她無理的欺壓
如花美女不愛偏偏愛上她這個「普通」女子
時刻得承受她可能回返「天庭」的死懼……
就在她決定好人做到底留下來陪她時
意外發現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竟是大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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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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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7 11:31:5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美國華裔滑冰甜心雪麗-關在昨天的短曲表演暫時落後,於今日(台北時間二十五日)的長曲表演中演出大逆轉,順利擊敗俄羅斯強勁對手洛絲坦雅,三度登上世界盃花式滑冰冠軍後座,第三名則由年僅十六歲的美國新秀休伊絲獲得。

    雪麗-關這次獲得世界盃冠軍榮街,意義相當重大……

    「唉……」

    沈凡玉將手中的報紙揉皮一團。隨手拋進垃圾桶裡。

    同樣是二十一歲,同樣是滑冰選手,同樣參加了世界盃花式滑冰錦標賽,可是她和人家的程度差多了,境遇也大不相同!

    雪麗-關是花式滑冰皇后,而她沈凡玉只是個無名小卒;在國外是如此,回到國內也是一樣。

    外國媒體沒有注意到她是正常的,因為雪麗-關的表演實在是太棒了,就連她自己都在比賽後跑去向她要簽名,還請她合照留念。只是……連台灣的傳媒都不當她是一回事,那就教人喪氣了。

    她特別托朋友在她比賽期間幫她留下報紙,打算回國後看看媒體對她的表現有何意見。結果呢?她好不容易比賽完,拿到台灣參賽以來的最佳成績,但是翻遍所有報紙,提到她沈凡玉,了不起就是在報導裡加一句「台灣選手沈凡玉則位居第二十名」。

    這算什麼?

    雖然以世界盃來說,她的成績還不夠出色,但她總算是讓台灣的成績略微提升了,國內的媒體好歹也得鼓勵鼓勵自家人呀!

    她的努力沒人看見,怎能不讓她感歎。

    然後,她的感歎變成了被忽視的不滿,越想越氣。

    正在氣惱時,沈凡玉瞥見地板上放著她剛才喝完的汽水罐,立刻狠狠地把罐子踩扁,然後一腳踢出,也不管是不是會打壞房間裡的東西。

    踢出了罐子,彷彿也踢走了怒氣,她的心情總算好一點了,同時腦袋裡開始冒出幻想。

    「如果我早生個十幾二十年,說不定光靠三轉跳就可以稱霸花式滑冰界了!」她一屁股坐進沙發裡,擁著心愛的凱蒂貓抱枕自言自語,「真希望有時光機,這樣我就能回到過去,好好地威風一下。」

    想到被眾人崇拜擁戴,她忍不住得意地抱緊抱枕,倒進軟軟的沙發裡大笑,好似她已經成了滑冰皇后。

    突然,窗外閃過一陣強烈的閃光,她反射性地閉上眼睛,過了幾秒鐘,才慢慢張開。

    「發生什麼事了?」

    好奇心起,她抱著心愛的抱枕跳下沙發,跑到窗邊探頭探路,沒找到閃光的來源,卻發現隔壁鄰居的院子裡冒出了一團奇怪的黑霧。

    再一看,她猛地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霧裡居然走出兩對奇裝異服的男女,其中一人還抱了個嬰兒……

    「搞什麼鬼呀!」

    愣了一下,她急急忙忙跑下樓,打開大門,衝進院子裡,卻發現隔壁院子裡空蕩蕩的,竟然看不到那幾個人的身影,只有一張擺得像神壇的桌子,和那團奇怪的黑霧。

    克制不住強烈的好奇心,她翻過分隔兩家院子的矮樹籬,進入了鄰居的院子,跑到那團黑霧旁邊,很用力、很仔細地盯著它。

    「這到底是什麼?」

    望著漸漸稀薄的黑霧,她終於忍不住伸手碰觸——

    下一刻,院子裡已沒了她的身影,只餘慢慢消散的黑霧。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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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7 11:3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清澈的小河邊,一名女子瞪著手中裝滿髒衣服的木盆,一臉哀怨的自言自語。

    乍看之下,她的裝束和一般的村姑沒有兩樣,但再仔細一瞧,就會發現有個極為特異的地方——她的頭髮只到肩膀。

    在朔風皇朝,沒有姑娘會有這麼短的頭髮,除非是還俗後正在蓄髮的尼姑。

    當然,她並不是還俗後的尼姑。

    她,沈凡玉,乃是世上最倒霉的人!

    「為什麼!?」

    沈凡玉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天空。

    「去他媽的死上帝!我和你有仇嗎?為什麼稱這樣整我!?」

    想她沈凡玉雖然不是養尊處優的嬌嬌女,但好歹在自己的時代也是個獨立自主的新女性。

    現在呢?她居然得穿著一身粗糙的衣服,然後用她的玉手幫一群大男人洗衣服!

    為什麼?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上帝這樣罰她?

    虧她還照老媽臨終的吩咐,隨身都帶著十字架,結果居然落到這下場!

    「為什麼我這麼倒霉——」沈凡玉拉長了聲音,用盡力氣嘶吼,「臭上帝,你告訴我呀!」

    可惜上帝太忙了,沒空回答她。

    吼完了,她的心情好歹是平復了一點,終於願意認命的開始動手洗衣服。

    她拿著搗衣棒,狠狠擊打著衣服,心中仍是暗暗詛咒她的上帝——或者該說是她老媽的上帝,畢竟她從來不是一個虔誠的教徒。

    上帝真是圈圈叉叉!

    她的祈禱從沒成真過,唯一成功的一次,也就是這一次,上帝居然讓她陷入了生平最慘的境地。

    是啦,她是說過希望回到過去,但她希望的可是回到「二十年前」,回去稱霸滑冰界,而不是回到「一千年前」做個洗衣婦!

    朔風皇朝……她只在課本裡讀過,但是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有幸」光臨!

    既來之,想不安之也不行了。

    但,即使心中屢屢告訴自己乾脆認了,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決定她悲慘命運的那一天。

    一切的「幸運」,都由屋頂開始。

    ***

    「啊——」

    夾雜著驚人的尖叫聲和破碎的瓦片,一個不明物體從天而降。

    「好痛……」

    「哎喲……」

    兩道痛楚的呻吟同時響起:

    沈凡玉揉著差點摔成兩半的屁股,疼得直皺眉。

    「姑娘……」一個極虛弱的聲音以哀求的口吻說道:「拜託你快起來,別壓我了。」

    她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壓在一個男人的大腿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一邊道歉,一邊匆匆起身。

    看那男人痛苦的模樣,沈凡玉真是愧疚極了。

    原來是因為有男人當肉墊,她的屁股才沒真的摔成兩半。

    「痛死我了……」男人雙手撫著自己的大腿,繼續痛苦的呻吟。

    見狀,她只能更努力的道歉。

    然後,她看見了她心愛的凱蒂貓抱枕躺在男人的敏感地帶,趕緊撿起來,然後才繼續她的道歉行動。

    多虧了她的寶貝凱蒂貓,不然那男人恐怕會絕子絕孫。

    「姑娘,拜託你出去幫我叫我的夥伴過來……」男人忍著痛,盡量清晰地說著。

    沈凡玉一聽他有同伴,立刻跑到房外大叫:「喂!有人受傷了,快來呀!」

    喊沒兩聲,一群打赤膊的男人就衝了過來。

    「怎麼了?」

    「誰受傷了?」

    「發生什麼事?」

    一群人七嘴八舌問著不同的問題,沈凡玉不知如何回答,乾脆手指朝房間一比,他們便跑了進去。

    看到躺在地上的男人後,他們都愣住了。

    「小周,你怎麼了!?」眾人中最魁梧的男人發問了。

    「老大……」小周哭喪著臉,忍痛回答:「我的腿……好像斷了……」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你的腿不能斷呀!」一個瘦小的男人著急地說。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神情同樣的著急。

    「嗚……你們這麼關心我,我好感動……」看到夥伴們這樣待他,小周感動得差點飛上天,大腿也好像沒那麼痛了。

    「你的腿斷了,那就沒人幫我們洗衣服了!」瘦小漢子說得理所當然。

    「你們!」小周瞪大了眼,氣黑了臉。

    「喂!你們有沒有同情心呀?」沈凡玉在一旁聽得火大,忍不住出面伸張正義。「同伴受傷了,你們不關心他是怎麼受傷的、傷得重不重,居然只想到沒有人幫你們洗衣服!?」

    「這……」

    一票男人被她這麼一說,都有些慚愧的低下頭,被稱作老大的男子趕緊叫人去請大夫。

    「小周,你的腿怎麼會斷了?」終於有人問了這個問題。

    「是……」小周的目光瞟向沈凡玉,「這姑娘從屋頂上掉下來……」

    因為沈凡玉之前為他抱不平,他也就不好意思說得太明白,不過旁人也都聽懂了,罪魁禍首原來是沈凡玉。

    沈凡玉摸摸頭,不好意思地乾笑。

    「我不是故意的,一切純屬意外,真的,純屬意外……」

    「姑娘,雖然你不是故意的,不過你總得負責。」魁梧老大盯著她的眼睛,等候她的回答。

    「我當然會負責呀!」她慎重地點頭,認真地說:「他的醫藥費由我負責,我絕對不會推卸責任的!」

    「醫藥費就免了。」魁梧老大露出了微笑,「照顧夥伴是我做老大的責任,小周的醫藥費我會負責。」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想請你代替小周幫我們洗衣服。」

    「為什麼?」沈凡玉張大了眼,「洗衣服還不簡單嗎?丟進洗衣機裡,衣服自然就會洗好脫水。難道你們連把衣服丟進洗衣機都懶喔?」

    一群男人聽到她這麼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訝異。

    「喂喂喂,難不成你們的洗衣機是舊式的,洗衣槽和脫水槽分開,需要動手處理的那種?」看著他們的表情,她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還是……你們該不會告訴我,你們沒買洗衣機吧?」

    眾人一起搖了搖頭。

    「還好……」

    看到他們搖頭,她總算安心了。但她高興得太早了,好戲還在後頭。

    魁梧老大帶著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說出了她這輩子聽過的話中,最可怕的一句——

    「洗衣機是什麼?」

    ***

    那一天,在一陣混亂之後,沈凡玉終於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

    原來她竟然真的回溯到過去,來到了一千年前的朔風皇朝——歷史課本上歌頌的輝煌時代,而且恰好是步入盛世的明帝風玄娘當政的時代。

    難怪她覺得他們的口音有點怪,衣服有點怪,擺設有點怪,原來是因為在古代!

    她原本該慶幸的,至少她不是落在兵荒馬亂或貪官污吏橫行的亂世,但……她卻覺得自己倒霉到不能再倒霉、衰到不能再衰,連笑都笑不出來。

    任何一個正常的現代人,在經歷每天必須用手洗數十件又髒又臭的粗布衣服,連洗一個月的遭遇後,絕對都笑不出來。

    不過也因為當了洗衣婦,她才能在無依無靠的古代找到容身之所。

    唉,真是矛盾呀!

    沈凡玉淨顧著想事情,一不留神,手一滑,搗衣棒便甩了出去——

    待她發覺時,只能眼睜睜看著搗衣棒在空中畫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越過小河,直襲對岸的……男人!

    老天!她又中獎了!

    上一次壓斷小周的腿,洗衣服洗到現在;這一次又用搗衣棒打到一個男人的頭,她還會有什麼悲慘的遭遇?

    懷著無比哀戚的心情,沈凡玉撩高裙子,快步涉水過河,以媲美短跑選手的速度衝到了那個倒霉男人的身邊。

    只見他毫無知覺地倒在岸邊的草地上,一股怵目驚心的紅泉自他額間流下……

    天呀!她又……

    「喂!你醒醒呀!你千萬不能有事呀!」

    她慌張地跪倒在草地上,伸手探他的鼻息,發現還有呼吸,總算稍微安心了一點,再一瞧,他流的血只是細細一線,不會出血太多,而且有乾涸的傾向,於是心又安了幾分;至少,他應該不至於被她害死。

    只是……放眼望去,附近都沒有其它人,她一個人扶不動他,又擔心他被自己打成了腦震盪,不能亂動……

    考慮了一會兒,沈凡玉決定回去求救。

    「找去找人來救你,你可千萬別有事喔!」她一邊說,心裡暗暗禱告,從觀世音菩薩到上帝都不放過。

    正要起身去叫人,一道微弱的呻吟阻止了她的動作。

    「喔……」

    沈凡玉驚喜地回頭,發現原本昏迷的男人皺著眉,一手捂著頭,另一手則撐在地上,掙扎著要坐起。

    「我扶你,你小心點……」她趕緊扶起男人,讓他靠著自己。

    男人半瞇著眼,疑惑地看著她,「你……是誰?」

    「我……」她尷尬地漲紅了臉,神色充滿歉疚,「我是剛剛不小心打到你,害你昏倒的罪魁禍首。」

    「打到我?昏倒?」他臉上的疑惑更深了,茫然地望著她,「我怎麼會被你打到昏倒?怎麼會在這裡?」

    什麼!?

    沈凡玉聽得直冒冷汗,牙齒開始發顫。

    「你……你……你該不會失憶了吧!?」她快要尖叫了。

    男人只是用烏亮的眼睛望著她,並不回答。

    「快!告訴我,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你家在哪?是做什麼的?」嗚……上帝不會真的這樣整她吧!?

    「我……」男人揉揉額頭,皺眉道:「你問的那些問題,我都……」

    「你都怎樣?」沈凡玉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屏氣凝神,等待他的回答。

    「我都不知道……」

    「啊——」沈凡玉忍不住放聲尖叫,霍地站起,指天咆哮,「去他媽的臭上帝!我沈凡玉到底和你有什麼仇,你要這樣整我?」

    「姑娘……」

    「你整我還整不夠嗎?現在居然丟個失憶的男人給我!你教我拿什麼養他!?我恨你——」

    「姑娘……」

    「啊——」

    「姑娘!拜託你別叫了!」可憐的男人捂著耳朵,皺眉大喊。

    其實他並不想大聲說話,但為了他脆弱的耳朵著想,他不得不這麼做。

    幸好他這一喊,終於喚回了沈凡玉的注意。

    「對不起,我只是一時失控……」沈凡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現在沒事了吧?」

    她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已經控制住了。」

    說實在的,就算她再倒霉,也好過眼前的男人。他無端遭禍,失去了記憶,而該負責任的她偏偏是意外闖入這時代的過客,他的運氣實在是比她還差!

    這麼一想,她登時心平氣和,至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雖然她得負責這個「下」的生活。

    「那就好。」男人聽她這麼說,終於放下捂著耳朵的手,露出了微笑。

    天呀,超級大帥哥!

    沈凡玉雙眼一亮,望著他的眼光熱力十足。

    剛剛只顧著擔心和咒罵,她居然沒發現這個男人有張百分百的帥哥臉!

    雖然失憶的他會是個負擔,但天天對著這張養眼的臉孔,心情應該會不錯。再說……她上上下下打量他,發現他有副不錯的體格,更開心了。

    養著他不但可以養眼,還可以叫他洗衣服,不錯不錯!何況他身上穿的衣服看起來料子不錯,家裡肯定有幾個錢,一旦他恢復記憶,說不定她還能改善目前悲慘的洗衣婦生涯!

    她越想越開心,閃亮雙眼直盯著他,笑得燦爛無比。

    「雖然你失去了記憶,不過你放心,從今以後我會養你,你只要乖乖聽我的話就行了。」她拍拍男人的肩,豪氣干雲。

    「你要養我?」

    男人仍帶著微笑,只是多了一絲絲詭異,但沈凡玉因為太過得意,完全沒有發現。

    「我害你失去記憶,當然得養你。」

    「你要怎麼養我?」他唇角更往上揚,以打趣的目光看著她。

    「呃……」她一時無言以對,又不肯承認自己沒辦法,只好說道:「反正呢,我吃粥你就吃粥,我喝湯你就喝湯,我不會虧待你的!」

    「那就多謝你了。」他眼角眉梢儘是笑意,在俊俏外更添了一份親和力。

    沈凡玉差一點看傻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清了清喉嚨,「不用謝了,你先跟我一起回去,我找地方安頓你。」

    「好。」

    他拿起散落在草地上的書,順從地站起,跟在她身後。

    走沒兩步,她突然停住,回頭問:「對了,就算你失憶,我也得給你一個名字,這樣才好稱呼。我打算就叫你阿草,你覺得如何?」

    「阿草!?」任何人面對這個俗到極點的稱呼,都無法不提高音量,阿草……不,那男人自然也不例外。「為什麼要叫阿草?」

    「沒為什麼,只是我一時想不出好名字,所以就隨便叫了。」她聳聳肩。

    「啊!我突然想起自己的名字了!」為了避免冠上「阿草」的稱呼,男人以極興奮的口吻說著。

    「真的?那你叫什麼?」沈凡玉喜出望外,開心的抓著他的手臂。

    「我的名字是風——」

    遠方傳來陣陣呼喚,打斷了男人說話。

    「王爺——」

    「找到王爺了——」

    「大家快來,王爺在那邊——」

    那一聲聲的王爺傳入沈凡玉耳裡,恍如天打雷劈,驚得她動彈不得。

    他是王爺!?

    Oh,My  god!她又被上帝玩弄了!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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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7 11:33: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在第一時間的驚嚇之後,沈凡玉勉強提振精神,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看來,我不必養你了。」

    「你不打算負責了?」男人神色從容地問。

    「呃……我負責不了一個王爺……」她臉上漾著尷尬的紅,以極緩慢的步伐悄悄往後退。

    「他們喊的王爺又不是我。」他帶著無辜的微笑,踩著徐緩的步伐走向她。

    「不是你!?」她愕然地停下腳步。

    「是呀,他們喊的應該是你後面那個騎馬的人。」說著,他頭一昂,示意沈凡玉往後看。

    她連忙轉身,好奇地尋找那個「王爺」的蹤影,果然看到不遠處有個人騎在馬上,緊接著又看到原先喊著王爺的那群人從她身邊跑過,直奔向那個人。

    安心地吁了口氣,她轉身露出了微笑,「原來真的不是你,嚇我一跳。」

    就說嘛,上帝哪會那麼不通人情,讓她好死不死地打中一個王爺,原來果真是她誤會了。

    「是呀,是呀。」他露齒微笑,點頭附和。

    「好啦,你繼續說吧,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她可沒忘記先前他已經想起了自己的姓名。有了姓名之後,要找到他家就容易多了。

    「我的名字是風玄煜。春風的風,玄機的玄,煜是火字邊再加日、立。」略一停頓,他微帶遲疑地問:「這樣說,你應該知道是哪幾個字吧?」

    「喂!」沈凡玉挑了挑眉,昂首問:「你這話的意思……該不會是認為我不識字吧?」

    風玄煜微笑不答。

    「你真這樣想!」她認為他默認了,氣得跺腳,「告訴你,我沈凡玉書念得再差,也還沒慘到不識字的地步!」

    氣死人了!以前在學校被老師叨念,來到古代還得被個古人看不起!

    「你念過書?」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因為她的穿著就像一般村姑,而女子若非家境不錯,通常是沒機會識字的,更別提唸書了。

    「當然!」好歹她也是高職畢業!

    「那你念一段來聽聽,順便再解釋解釋。」他笑著將手中的書遞給她,擺出期待的模樣。

    沈凡玉一把搶過書,瞪了他一眼,然後隨手翻頁。

    這一翻開,她登時傻眼了。

    這……這怎麼念呀!?所有的字都連在一起,別說標點符號了,連換段空白都沒有!

    然而看到風玄煜直盯著自己瞧,她只好硬著頭皮開始念。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渚崖之間不辨牛馬……意思是說……是說……」她皺著眉,努力思索。

    「是說什麼?」風玄煜嘴角微微抽動著。

    短短幾句「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渚崖之間,不辨牛馬。」都可以讓她讀成那樣,對她的解釋,他實在萬分「期待」。

    「啊!我知道了!」她一拍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意思是說,秋天的水常常會到一百條河川裡面,把水灌進去;在那個時候呢,涇流的大小是平常的兩倍,所以連牛和馬都認不出那是它們平常喝水的河。」

    「噗!」他爆出一陣大笑,笑得不可遏抑。

    「你笑什麼!」她惱羞成怒地漲紅了臉。

    「我不行了……哈……受不了……好好笑……」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不許笑!」沈凡玉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強忍著扁人的衝動。

    「不笑就……哈……不笑……」

    他很努力地想要止住笑聲,可惜成效不大。半晌,在沈凡玉多次的抗議之後,他才勉強收住笑。

    「書還你!」沈凡玉用力地將書塞進他懷裡。

    風玄煜低頭看了看那本《莊子》,又朝她露出了微笑,「你不念了?」

    「還念!?你還想看我笑話嗎?」她白了他一眼,撩起裙子往河裡走,「動作快點!先跟我到對岸,等我洗完衣服,再帶你去我那裡。」

    「謹遵所命。」

    他聳聳肩,乖乖地跟在她身後。

    ***

    「拿去!」

    「這是什麼意思?」風玄煜看著硬塞到他手中的衣服,一臉的莫名其妙。

    「什麼意思?當然是要你洗衣服呀!」沈凡玉說得理所當然,一邊說還一邊繼續把髒衣服塞給他。

    「衣服是你要洗的,為什麼塞給我?」他挑了挑眉,將衣服放回木盆裡。

    「喂,你很不夠意思耶!」她丟下手中的衣服,雙手叉腰,「我老早說了,我吃粥你就吃粥,我喝湯你就喝湯。以此類推,我洗衣服,你當然也要洗衣服,而且是一人一半,公道得很!」

    「我以為你要養我……」他故作哀怨地低頭歎氣。

    言下之意,自然是指控她要他做苦工。

    「少給我裝可憐!」她伸出食指戳著他的胸膛,昂首道:「既然是我養你,你就得聽我的話,我叫你幫忙洗衣服,你就乖乖的洗,不要一堆廢話!」

    「可是……」

    「沒有可是啦!」她彎腰撿起衣服,一件件塞給他,「衣服沒洗完,我沒晚飯吃,你也沒晚飯吃。快洗!」

    「洗衣服這種事……」

    她雙手環胸,偏頭瞪著他,不屑地挑了挑眉,「你不要告訴我,洗衣服這種事是女人的責任,這種鬼話我從來不信!」

    據說古代的男人都很大男人主義,眼前這個八成也是欠扁的大男人主義擁護者。

    「你不要每次都打斷我說話好嗎?」風玄煜歎口氣,一臉的無辜,「我從來沒說只有女人才要洗衣服。剛剛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會洗衣服,不知道怎麼洗。」

    「洗衣服還不簡單,看著喔!」

    沈凡玉撩起裙子,把礙事的裙擺塞到腰帶裡,然後蹲在河岸邊,一手拿著搗衣棒,一手抓過木盆裡的髒衣服,動作俐落地搗衣、洗滌,末了再扭乾衣服,丟到另一邊裝乾淨衣服的木盆裡。

    整個流程一氣呵成,乾淨俐落,看得風玄煜直鼓掌。

    「了不起!我頭一次看到人家洗衣服像在耍把戲,好呀!」

    她橫了他一眼,起身將搗衣棒交給他。「拿去,你洗一次給我看。」

    「好吧……」他接過搗衣棒,仿照她剛才的樣子,將長袍的衣擺塞進腰帶裡,然後蹲了下來,打算依樣畫葫蘆,學習她的洗衣大法。

    然而畫虎不成反類犬,他原想來個瀟灑自如的表演,孰料卻弄得一團糟,搗衣棒好幾次都差點敲到他的手,更糟的是,他揉衣服時,一個不留神,竟讓衣服漂走了。

    「你豬頭喔!」

    沈凡玉氣急敗壞地跑進小河裡追衣服,不小心滑了一跤,又趕緊爬起。最後雖然身上弄濕了,但總算把衣服撿了回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見到她狼狽的模樣,風玄煜趕緊跑上前去,扶她到岸上。

    一上岸,她就開罵了。

    「風玄煜,你沒本事就不要耍帥好不好?」她氣鼓鼓地瞪著他,「這等洗衣神功可是花了本小姐一個月的時間苦練來的,你以為你隨便學學就會喔?你老實點,一個動作一個動作慢慢洗,不要再給我耍帥了!」

    雖然聽不懂她口裡的「耍帥」是什麼意思,但他很明白她在生氣,任何一個人在這樣的深秋被迫跳進河裡都會生氣。

    「我保證不會了,對不起。」他歉然地低頭。

    看他似乎真的很內疚,沈凡玉的氣也消了。畢竟讓一個大帥哥低頭道歉實在是一件很爽的事,即使那個帥哥有點笨,連洗衣服都不會。

    「算了,你繼續練習洗衣服,我會在旁邊看著你。」

    「你先把濕衣服換下來,免得著涼。」他一邊說,一邊動手除下外衣,「我的袍子先給你穿。」

    接過他遞來的衣服,沈凡玉心中湧上一股感動。她到朔風皇朝這麼久,頭一次有人關心她……

    脫掉半濕的外衣,換上他的袍子,她覺得自己好像能感覺到袍子上那屬於他的餘溫。

    「謝謝……」她有些靦腆地露出微笑。

    風玄煜回她一笑,便回到木盆邊去「練習」洗衣服了。

    看著他認真洗衣服的模樣,沈凡玉忽然覺得上帝也不算太虧待她嘛!至少-送了一個身材一流、脾氣不錯,有風度又體貼的大帥哥給她——尤其他失去了記憶,只能依靠她,擺明了是上帝送給她的白馬王子,要讓她留起來自己用的!

    既然回不去她的時代,那她總得找到安身立命之所,當然還得找個老公。

    眼前有個大好人選,又是上帝送來補償她的,不要白不要。

    決定了,就是他!

    ***

    當沈凡玉帶著風玄煜回到收容她的冰戲團時,引起全團一陣騷動。

    沈凡玉認為他們是驚訝她帶男人回去的異常行為,但即使如此,她並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也已經有跟團長老大抗爭的心理準備。反正呢,她絕對要把風玄煜留下來!

    這一個月來,由於她超強的洗衣能力,冰戲團的男人們已經少不了她了。如果他們不讓風玄煜留下,她打算以「罷洗」表示抗議,相信他們一定會妥協。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團長老大一口就答應留下風玄煜,而且還撥出一座靜僻的院落,要她和風玄煜一起搬過去住。

    奇了?團長老大和她那麼有默契嗎?不然他怎會讓他們倆和眾人分開住,方便她釣帥哥?還是團長老大以為風玄煜是她的情人,好心成全他們?

    不管是為了什麼,反正她的目的達到了,再好不過!

    安頓好風玄煜,沈凡玉就去做她的雜務,到酉時才回到那間院落。

    剛進門,她就聞到了飯菜香。

    「好香喔!今天是不是加菜呀?我好像聞到了烤雞的香味。」她開心的嚷著,快步走到飯桌旁,果然看到桌上除了兩樣青菜和炒蛋之外,還破天荒的出現了半隻烤雞。

    天呀!香噴噴的烤雞……這一個月來,最好的伙食也不過是炒肉絲,而且還是好幾天才有那麼一盤,現在居然有烤雞可以吃!

    她簡直感動得快掉淚了!

    「小玉,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進沙子了嗎?」風玄煜關心地問。

    「不是,只是看到烤雞,太感動了。」她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那盤烤雞,緩緩坐下。

    想不到她沈凡玉也有為了半隻烤雞感動的一天!以前的她走過麥當勞,瞄都不瞄一眼;吃飯還嫌肉太多太油,會害她胖得無法溜冰……

    報應喔!

    「光看著菜是吃不飽的,動筷子吃飯吧。」風玄煜微笑著將筷子放進她手中,還把雞腿夾到她碗裡。

    「你真的是我在這裡遇過最好的人!」沈凡玉感動地看著他,眼睛裡閃爍著光芒。

    「過獎了。」他揚唇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你快吃吧,不然飯菜就要涼了。」

    「嗯!」她點點頭,開始享用美好的晚餐。

    低頭吃飯,她還不時偷瞧他。

    她原本只是打算找個人來陪,讓她在這個時代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而風玄煜恰好失去記憶,又有不錯的人品,所以她才會選上他。

    現在情況不同了,她似乎真的有一點點心動,有一點點喜歡。

    上帝呀,如果她真的喜歡上他,如果他們真的有緣,請讓她今晚夢見他。

    當然,最好也讓他夢見她。

    ***

    深夜裡,一名黑衣人迅捷地竄進院子裡,停在風玄煜房間的窗戶外。

    確定四周無人之後,他輕敲窗欞,窗戶應聲打開。

    「屬下參見王爺。」說著便欲下跪行禮。

    「免了,你快進來吧。」

    風玄煜退開兩步,讓黑衣人躍窗進房,然後很快地關上窗戶。

    「都沒人發現你吧?」

    「沒有,屬下很小心。」

    「那就好,辛苦你了。」風玄煜微微一笑。

    「屬下不辛苦,反而是王爺您辛苦了。這是您吩咐屬下帶來的藥。」黑衣人從懷中取出一隻精巧的銀盒,恭恭敬敬地呈上。

    「紹軒,多謝你了。我全身都在酸痛,沒這藥可就麻煩了。」風玄煜扭開盒蓋,拉高衣袖,用手指沾藥膏塗抹手腕和手肘的關節。

    頭一次洗衣服,手忙腳亂不說,還折騰得他腰酸背痛,全身骨頭像是要散開了一般。

    「王爺,您還要待多久?」方紹軒有些擔心地問。

    頭一天王爺已經弄成這樣,再待下去,只怕要讓那姑娘給折騰死了!

    早知如此,當王爺趁那姑娘轉頭之際向他打暗號的時候,他就不該聽從王爺的指示,告訴其它人不要揭露王爺的身份。

    「當然是待到我不想待的時候。」風玄煜放下銀盒,神態輕鬆地說道:「難得找到樂子,如果不玩個過癮,豈不是有負我『七閒王』之名。」

    「原來王爺您知道……」方紹軒有些訝異。

    「當然知道。」風玄煜露齒微笑,神情有一絲得意,「我的消息靈通得很,當然知道大家在背後說我整日到處遛達,養著各種雜技團取樂,不事生產,不任官職,不擔責任,優優閒閒做我的太平王爺,還幫我取了個『七閒王』的外號。」

    方紹軒偷覷主人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王爺,您不生氣嗎?」

    「為何要生氣?他們說的都是事實,更何況『七閒王』可比『燕王』的封號貼切多了。」風玄煜笑了幾聲,又自嘲道:「說實話,做『鹹王』可比『醃王』好多了,至少不用被鹽醃上十天半個月,只要加點鹽巴就夠鹹了。」

    「王爺……」方紹軒不知作何反應,只能尷尬地看著他。

    「對了,你回去後吩咐帳房,多撥一些銀子給冰戲團當伙食費,讓他們多吃點肉。」

    「可是……您晚飯前不是還要屬下以後不要再送大魚大肉過來,您要過過跟冰戲團其它人一樣的生活,試試不同的日子?」

    「原本我是這樣打算,可是小玉……就是我說很有趣的那個姑娘,她看到那半隻烤雞居然感動得差點哭出來,所以我才想是不是我給冰戲團的伙食實在大差了。我希望小玉繼續陪我玩下去,可不想她受不了差勁的伙食而跑掉。」

    「是,屬下會跟帳房說的。」

    方紹軒原本想告訴主人,冰戲團的伙食和尋常百姓比起來已是不錯了,每隔幾天都還有肉吃,不必浪費銀子;但轉念一想,主人以後要跟其它人吃一樣的飯菜,那麼伙食自然是越豐盛越好。

    「還有,你再跟帳房說,要他把王府裡浣衣局奴婢的工錢提高,每人加個幾兩,因為洗衣服實在辛苦。」想到今天洗衣服的經過,風玄煜就覺得自己從前真是虧待了那些負責洗衣的奴婢。

    「是。」

    「另外,再從浣衣局調兩個人過來分擔小玉的工作,不過要記得叫她們不要洩漏我的身份。」

    「屬下知道。除了王府裡的奴婢,屬下也已經打點好冰戲團和附近其它雜技團的人,不許他們洩漏您的身份。」

    「做得好。」風玄煜讚賞地拍拍方紹軒的肩膀,「下午還好你想得周全,趕在我前面到冰鼓團打點,要不然我一進門就穿幫了。」

    這附近的土地都是風玄煜撥出來供手下的各式雜技團居住的,他又常到這邊聞晃,自然所有的人都認得他。若非方紹軒先趕來打點,他就不能再和沈凡玉玩下去了。

    「這是屬下該做的。王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了,你回去休息吧。」

    「王爺,屬下有個要求,希望王爺答應。」

    「你說吧。」

    「請王爺准許屬下派侍衛喬裝混入冰戲團,就近保護王爺的安全。」

    「不用那麼麻煩吧,有誰會害我呢?」風玄煜擺擺手,笑道:「我空有榮銜,但無權無勢,又遠在涿郡,和朝政全然無涉,不會有人想對我不利的。」

    「屬下是擔心……」方紹軒欲言又止。

    「你擔心皇上?」風玄煜雙眉一揚,說出了方紹軒心中的話。

    方紹軒不答,算是默認了。

    「你這是杞人憂天,皇上若要對我不利,我早就不知道死過幾次了。」

    「可是……」

    「不用可是了。只要我開開心心當我的太平王爺,絕對能夠長命百歲,含笑而終。」

    「但您不覺得不平嗎?您空有一身才華,卻沒有一官半職,只能掛著王爺的虛銜待在涿郡。」方紹軒越說越激動,眉頭緊鎖著,「先帝在世時,您頗受重用,誰知現在卻……這都是因為皇上不信任您的緣故呀!」

    「紹軒,你平心靜氣聽我說,這沒什麼好不平的,我反倒得感謝皇兄這麼瞭解我,知道我不喜歡案牘勞形的日子。」

    「王爺!您……」

    方紹軒還想說話,卻被風玄煜阻止了。

    「我從不覺得自己有才華,就算真有才華,我也不想做什麼大事,只想過優閒的日子。以前是父皇抬愛,做兒子的只好盡力為他效勞,如今卸下重擔,還我輕鬆自在,那是再好不過了。我過得開心,你也不必替我抱不平。」

    「是……」主人都這麼說了,他當屬下的又能說什麼。

    「夜深了,你快回去吧。」風玄煜微微一笑,安撫似地輕拍方紹軒的肩。

    「屬下遵命。但侍衛的事……」

    「既然你這麼不放心,那就派來吧,只要他們不妨礙我就行了。」

    「是!」方紹軒終於露出了笑容,躬身告退。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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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7 11:33: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阿煜,起床了——」

    半夢半醒間,風玄煜隱約聽到喚他起床的聲音。

    是誰一大早就擾人清夢?

    「誰……別吵我……」

    「還誰呢?我是養你的人。你快點起床啦!」

    「喔……」

    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眼,他的腦袋仍是渾沌一片,茫然的目光讓他的神情有些呆滯。

    「阿煜,你到底醒了沒?」

    一隻手附上了他的頰,不死心地輕拍著。

    「嗯……」他拍開那只惱人的手,用手抹了抹臉,讓自己清醒些,然後才發現一張大大的笑臉杵在他面前。

    「早呀。」沈凡玉笑吟吟地望著他。

    「早。」對上這麼開心的笑臉,風玄煜不由自主地回以微笑。

    「你快點梳洗一下,然後出來吃早飯,等一下還有一堆工作要做呢!」

    他點點頭,想起身梳洗,卻不見房裡有水盆。

    「水盆和毛巾在哪裡?」

    「毛巾我擺在外面,你等一下帶著毛巾到大雜院那邊的水井旁,用水桶打水洗臉就行了。」

    「這裡沒有水盆嗎?」他一邊起身,一邊問。

    「沒有,哪來那麼多錢讓每個人都有個水盆。」沈凡玉一邊彎腰整理床鋪,一邊說話,「反正你在這邊就將就些。說真的,一個月前我剛來時也很不習慣,這裡跟我以前住的地方實在有天壤之別,不過習慣了就好。」

    風玄煜正在穿外衣,聽她這麼說,好奇心大盛,忍不住問:「你原本住在哪裡?」

    什麼地方,怎樣的家庭會養出這麼特異的姑娘?

    「說了你也不會信。」

    她歎口氣,將被子對折好,床鋪便算是整理完了。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相信?」

    「好吧。」她回身對他露出微笑,「晚一點到河邊洗衣服的時候,我再說給你聽。你快點去梳洗吧。」

    他依言而行,拿了毛巾便往大雜院走去。

    天才濛濛亮,水井邊卻已聚集了十幾個赤裸著上身的大漢,他們一邊梳洗,一邊閒聊,十幾個大嗓門讓大雜院顯得熱鬧非凡。

    但這樣的喧鬧在看到風玄煜後,瞬間消失,只剩下詭異的靜默。

    「大家早呀。」他帶著笑容,輕鬆自在地打招呼。

    「您早……」十幾個大漢站得直挺挺的,訥訥的問好。

    「唉,你們甭緊張,放鬆些。」看他們那樣子,風玄煜忍不住覺得好笑。

    他長得很可怕嗎?還是他會吃人?只不過因為他是王爺,所以每個人看到他都像看到鬼似的。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答腔。

    最後還是團長老大鼓起勇氣問:「您到大雜院不知是……」

    「當然是來梳洗的。」風玄煜晃晃手中的毛巾。

    「梳洗?喔!」老大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道:「您等等,我立刻去幫您打水。」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風玄煜拉住老大,神態自若的走到井邊,拿起水桶,「麻煩哪位教我怎麼打水。」

    「王……您還是讓我們幫您打水吧。」老大差點說溜嘴,叫出「王爺」,還好及時改口。

    「我說了自己來。」見他們還試圖再說,風玄煜只好端出王爺的架子,「這是命令,你們只要教我打水就行了!」

    這麼一說,眾人才不敢再阻止,乖乖地教他打水的方法。

    費了一番工夫,風玄煜終於打起了他生平第一桶井水。

    快手快腳地梳洗完,他趕緊快步走回他所住的院落。

    耗了這麼久,沈凡玉只怕要不耐煩了。

    出乎他的意料,雖然他用了大概兩刻鐘時間梳洗,但沈凡玉看到他時,仍是笑容滿面地招呼他。

    「你回來啦,快坐下來吃早飯。」

    他依言坐下,這才發現桌上除了幾碟小菜和粥,還有一條魚。

    她的笑容該不會是為了那條魚吧?

    一邊吃飯,他一邊試探地問:「你今天似乎心情特別好。有好事發生嗎?」

    「是呀!」她笑瞇了眼。

    「好事是不是指這條魚?」

    一句話問出口,他便等著看她用獨特的音調和詞彙開罵——他對她罵人的功夫實在印象深刻。

    孰料,她並未出現他預期的反應。

    「這條魚也算好事啦,不過還有更好的。」她的唇揚起完美的弧度,無盡的愉悅滿佈她臉上。

    「到底有什麼好事,可以告訴我嗎?」看她那模樣,他實在好奇極了。

    「不行,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訴你。」

    「拜託你快說出來,不要吊我胃口了!」

    「不行就是不行!」

    「不說就算了。」他埋頭吃飯,但心中仍盤算著怎麼套出她的話。

    望著他賭氣的模樣,沈凡玉忍不住輕笑起來。

    她絕不會告訴他,她昨晚夢見了他;更不會告訴他,他剛睡醒的迷糊模樣有多可愛。

    這是她美好的秘密。

    ***

    用過早飯,忙碌的一天便正式開始了。

    沈凡玉的頭一件工作,同時也是風玄煜第一個工作,就是整理冰戲團所有團員的床鋪。

    當沈凡玉領著風玄煜走進大雜院時,所有人都停止練習,詫異地望著他們。

    團長老大走上前幾步,問道:「小玉,你把阿……阿煜帶來這裡做什麼?」

    她被問得莫名其妙,疑惑地回答:「當然是來工作呀。早上我們得整理你們的床鋪,不來這裡怎麼整理?」

    「你要叫他整理床鋪!?」

    老大拔高了嗓子,震驚地睜大了眼,其它人也是一副快昏倒的模樣。

    「是呀。」她理所當然的點頭,以為他們擔心風玄煜不會做事,便又說道:「你們放心,雖然阿煜笨手笨腳的,不過還滿肯學的。我會好好教他怎麼鋪床迭被,不會讓他亂來的。」

    說完,她遞給風玄煜一個眼神,要他開口提振眾人的信心。

    他配合地點頭,慎重其事地說道:「我會認真學的,你們相信我。」

    見他們仍是一臉訝異,沈凡玉聳聳肩,對風玄煜道:「走吧,我們用行動證明給他們看。」

    兩人正要往屋裡走,突然聽到一聲大喊。

    「慢著!」老大急忙喚住他們,然後回頭對夥伴大叫,「大家知道怎麼做吧?動作快點。」

    話一說完,只見所有人有志一同的點頭,飛也似地衝進屋裡,留下沈凡玉和風玄煜愣在空地上。

    「他們是不是尿急呀?一個跑得比一個還快!」她有些歎為觀止。這樣的速度只怕比奧運的百米賽跑還快!

    「大概吧。」他隨口應聲。

    事實如何他當然知道,只是怎麼也不能點破,不然就沒得玩了。

    「算了,不管他們,我們進屋吧,不然今天的工作會做不完。」

    他點點頭,跟著她一起進屋。

    來到團員們住的大通鋪,沈凡玉立刻傻眼了。

    這……除了剛整理完床鋪的時候,她從沒見大通鋪這麼整齊過。所有人的被子都折得方方正正的,床褥也鋪得十分子整,連一絲折痕都沒有。

    奇了,難道他們昨天都沒睡覺嗎?

    「你們是怎麼回事?」沈凡玉雙手環胸,斜睨直挺挺站在各自床前的團員們。

    「這……」老大搔搔頭,代表發言,「我們是想你平常做那麼多事,太累了,所以我們就動手分擔一點。」

    「看來你們頗有良心的嘛。」縱然心裡知道絕對有問題,她仍然不動聲色地保持微笑。

    眾人只能乾笑著。

    風玄煜怕他們會洩了他的底,連忙打圓場。

    「小玉說你們都是好漢子,今日看來果真不錯。不過現在有我分擔小玉的工作,你們以後就不用費心了。」他臉上帶著笑,眼神卻透著堅決。

    迫不得已,他們只好點頭。

    這時候,一名管家打扮的人領著兩名僕婦走了進來。

    沈凡玉認得是當初她來到冰戲團時,答應團長老大收留她的那個王管家。

    王管家瞧了風玄煜一眼,才對老大說:「王爺讓我調兩名僕婦過來給你們,以後雜務就由她們分擔著做吧。」

    團長老大趕緊點頭稱是,心中直歡呼,因為這麼一來他們大夥兒就不用擔心委屈了王爺,讓他做那些粗重工作了。

    交代完畢,王管家就離開了。

    他一走,沈凡玉便笑著讚道:「看來這七閒王人不錯嘛,知道這裡人手不足,還特別調人來幫忙。」

    她「七閒王」一出口,眾人立刻臉色大變,又驚又恐,拚命的朝她使眼色。

    七閒王本人則是一派自在地附和,「是呀,七閒王人真的不錯。雖然是庸碌了點,不過心腸好又不擺架子,又懂得體恤屬下,實在是難得。」

    沈凡玉打量了他一會兒,揚眉道:「說得好像你很清楚似的。你恢復記憶啦?還是你當自己是七閒王?」

    「我如果恢復記憶了,還會待在這裡嗎?我這樣子也不像王爺吧?」他露出無辜的笑容,聳聳肩,「我只是接著你的話,隨便說說而已。」

    「是喔。」她隨口應了一聲,轉面對團長他們說道:「既然床都鋪好了,那你們快把髒衣服交出來,我和阿煜今天決定早點洗好衣服。」

    一聽說要叫王爺洗衣服,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差點要尖叫出來。

    兩名僕婦中的李大媽趕緊插口,「沈姑娘,那些衣服我們來洗就可以了,你休息吧。」

    「不行!」沈凡玉大聲否決,昂首道:「既然我領了錢當丫鬟,就得要做事。洗衣服是我的工作,誰也不許搶。」

    「沈姑娘……」

    「說不行就不行!就算我討厭洗衣服,我也絕對不做米蟲!」

    「米蟲?那是什麼?」眾人一臉疑惑。

    「米蟲就是只吃飯不做事的人。」怕他們還不懂,她便舉例解釋,「好比那個七閒王,就是一隻大大的米蟲!」

    米蟲?真是貼切的詞!風玄煜想著,不由得微微一笑,絲毫不以為意。

    然而眾人卻聽得臉色大變。

    怕她再說出不該說的話,冰戲團的團員們趕緊把髒衣服都交給她,快快打發她去洗衣服。

    ***

    風聲,水聲,搗衣聲,交織成深秋的樂曲。

    沈凡玉坐在岸邊的石頭上,手裡拿著一把蘆葦,嘴裡隨口哼唱著無名的曲調,還一邊用腳打節拍。

    既然她閒閒坐在一旁,那麼搗衣聲從何而來?

    只見風玄煜蹲在岸邊,手裡拿著搗衣棒,正滿頭大汗的擊打著衣服。

    深秋的風頗為涼爽,河岸邊的風勢也不弱,只可惜這些都敵不過勞動所要花費的力氣,吹不干他涔涔滴落的汗水。

    放下搗衣棒,把扭干的衣服丟進木盆裡,風玄煜暫停了工作,偏頭望著她逍遙的身影,有些無奈地問:「你不是說你不做米蟲,還很有骨氣的拒絕別人替你洗衣服,怎麼現在做苦工的卻是我?」

    雖然洗衣服對他而言很新鮮,可是看到她在那邊納涼、哼歌,他不開口糗糗她,似乎說不過去。

    「誰說只有你做苦工。等你洗完一半,我自然會洗另一半。」她笑嘻嘻地起身走向他,在他身旁蹲了下來,「經過昨天一晚的思考,你有沒有多想起什麼?比如你家住哪?有什麼人?有沒有娶妻生子?」

    其實她真正要問的只有最後一個問題。既然她喜歡他,上帝也在她夢中證實他們有緣分,她當然得問個清楚!雖然古人可以三妻四妾,但她沈凡玉可不想做人家的小妾,也不想和別人分老公。

    「呃……是有想起一點。」望著她那雙閃亮的眼睛,風玄煜不由自主地點頭。

    「你想起什麼?」她有些興奮地逼近他。

    「我不記得家在哪裡,只想起來我的父母都已經仙逝,還有我無妻無兒……至於其它家人,我沒什麼印象,或許沒有吧。」

    家人呀……如果那金碧輝煌卻充滿詭譎的宮殿算是家的話,他或許有家人吧。

    想著,他的眼中不由得多了一絲落寞。

    看到他黯淡的眼神不復原先的清澈,俊逸的容顏失去了笑容與朝氣,沈凡玉原本聽到他沒有妻兒的喜悅心情頓時消失了,滿心只有關懷。

    「你不要這樣嘛。沒有家人,等你娶妻生子就有了呀!」她臉上微微一紅,歎了口氣,「其實我也沒有父母家人,更沒有親朋好友。在朔風皇朝,我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那我們是同病相憐羅?」收拾起一時的感歎,風玄煜重新展露微笑,故意調侃她,「看不出你這麼凶悍潑辣、氣勢逼人,卻和我這麼溫柔體貼、任勞任怨的人同病相憐。唉,境遇相同,脾氣卻大大不同。」

    「啐,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她瞪了他一眼,撇撇嘴,「我一個弱女子獨立謀生,如果不裝得凶一點,氣勢強一點,豈不是要被人欺負!」

    他揚眉打量她,笑道:「你的凶悍是裝出來的?但我怎麼看都像是天生的。」

    「風玄煜,你皮癢欠揍嗎?」她鼓著頰,佯嗔瞪他。

    「你這麼凶,當心嫁不出去。」

    「才不會呢!再不濟也會有個倒霉鬼得接收我。」她自信地昂起頭。

    「誰是那個不幸的倒霉鬼呀?」

    「天機不可洩漏。」她才不會傻得告訴他,那個倒霉鬼就是他。

    雖然目前他很明顯對她沒意思,但她多得是時間蠶食他的心,讓他知道她的好。

    不急,她會慢慢來,就像她練滑冰一樣,努力再努力!

    「你怎麼這麼多天機?」

    「因為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嘛!」她輕笑幾聲,坐回了原來坐著的石頭。

    「天上掉下來的?我不信。」他搖搖頭,繼續洗衣服。

    「早上你不是問我原本住在哪嗎?我說你不會相信的。看吧,現在我明明說了實話,告訴你我是怎麼來這邊的,你卻說你不信。」她一邊說,一邊拿著蘆葦在水面亂劃,模樣自在得很。

    「你的意思是,你原本住在天上羅?」他擊打著衣服,不怎麼認真地問。

    「差不多。和這裡比起來,我原本住的地方確實是天上,至少我真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那你不就是仙女了?」他半是調侃半是開玩笑。

    「你覺得我不像仙女吧?我自己也覺得不像。」如果說她是仙女,那真的會笑破人家的肚皮。

    「原來你自己也知道。」他仍當她在說笑。

    「那當然。誰教我沈凡玉人如其名,就是一塊再平凡、再普通不過的石頭。」她不甚在意地聳聳肩,笑著自我調侃。「我呀,普通家世,不富不貴,不貧不賤;普通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普通臉孔,不美不醜,不黑不白;普通心腸,不惡不善,不好不壞;普通腦袋,不特別笨也不特別聰明。沒有哪一點比普通人好,也沒有哪一點比普通人差,實實在在就是個普通人,路上隨便抓都一大把。」

    風玄煜聽著她繞口令似的「普通論」,忍不住揚起了唇角。能掰出這麼一長串「普通」的論調,她實在不能算是個普通人了。

    又聽她擊掌之後,下了結論。

    「所以說呀,我沈凡玉再怎樣也不會是仙女。你說對不對?」她一臉正經地詢問他的意見,還一副他一定得同意的模樣。

    見她這般認真,他當然只能點頭,心裡卻暗暗好笑。

    哪有普通人會在貶了自己一頓後,還特地尋求別人的贊同呢?

    「既然如此,你又說自己是從天下掉下來的?」

    「因為那是事實,是我遇過最不普通的事。」想起自己從天而降的經過,她忍不住要歎氣,「如果我沒有莫名其妙從天上掉下來,今天就不用在這裡當洗衣婦、做丫鬟了。」

    「其實我覺得你一點都不普通,很特別。」因為普通人不會引起他這麼大的興趣。

    「真的?」沈凡玉不由得眼睛一亮。

    雖然她覺得當普通人其實不錯,但是被喜歡的人稱讚自己恃別,她自然開心。

    「當然是真的。」他故作鄭重地點頭。

    「那你說說,我哪裡特別?」

    「你嘛……」他裝出認真打量她的模樣。

    「我怎樣?」她緊張地追問。

    「身材不胖不瘦,這叫-纖合度,特別!」

    「還有呢?」她心中歡喜,不由得笑逐顏開。

    「皮膚不黑不白,這叫肌理均勻,特別!」

    「然後呢?」她開始飄飄然。

    「不善不惡,不好不壞,這叫中庸之道,特別!」

    「呵呵……」她已漫步在雲端,渾不知身在何處。

    風玄煜學她擊掌,為他的「特別論」下了總結。

    「所以呢,你一點也不普通,反而很特別!」

    「看不出你這麼有眼光!」從她出生到現在,就屬他這番話讓人聽了最舒服。

    見沈凡玉似乎打從四肢百骸裡透出歡喜,他也笑道:「那麼……像我這麼有眼光的人,你忍心讓我繼續洗衣服嗎?」

    她咯咯一笑,站了起來。

    「好吧,看在你有眼光的份上,剩下的衣服就我接手羅。」

    「多謝多謝。」他微笑作揖。

    「喏,你把汗擦一擦,到一旁休息吧。」她從懷裡拿出手絹遞給他。

    他道謝接過,坐在她原本坐著的石頭上擦汗、休息。

    風聲,水聲,搗衣聲,在涼爽的早晨繼續著特有的節奏。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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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時序悄移,不知不覺中,由秋入冬。

    北方的冬天遠比南方折磨人,又乾又冷,西北風裡還夾著飛沙,吸一口氣都會讓鼻子覺得難過。

    對這樣的天氣,冰戲團的團員們早習慣了,練習雜耍時照樣打著赤膊,任汗水被寒風吹乾,絲毫不以為意。

    但沈凡玉可就不行了。

    她雖不至於冷得直發抖,但總比其它人多穿了兩三件衣服,外表看來臃腫不說,行動也因此變得遲鈍。

    不過,這還不算什麼,真正讓她叫苦連天的,是她的工作——洗衣服。

    秋天時,河水雖冷,還在她的忍受範圍。但越接近冬天,河水就越冷,到如今已是冰寒刺骨,每次洗衣服前,她都得掙扎半晌。

    沒幾日,她的雙手已經凍得龜裂,十指青青紫紫的,動作再也不能像先前一般俐落,自然也使不出她的洗衣大法了。

    即使如此,她仍倔強的不願換掉工作。

    她向來的原則就是有始有終,做事要做徹底。因此雖然會在洗衣服時向風玄煜抱怨河水太冰,但當著團裡其它人的面,她卻忍著手痛,哼都不哼一句。

    看在風玄煜眼裡,實在不知該讚她有骨氣能吃苦,還是該說她脾氣太倔太硬。

    勸不動她,他只有換個法子,略盡朋友之義。

    用完晚飯,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方紹軒已等候許久了。

    因為那兩名王府調來的僕婦也住在這間獨立的院落裡,在她們的掩護下,方紹軒出入不必顧忌太多,是以未到夜深便先行潛入。

    「紹軒,你把藥帶來了嗎?」

    「帶來了。」

    方紹軒取出一隻瓷瓶和一個小木盒,雙手呈上。

    風玄煜伸手接過,微微一笑,「你趕著到這邊,只怕還沒用晚飯吧?真是辛苦你了。」

    「屬下為王爺效勞,一點也不辛苦。」

    「我沒事吩咐了,你快回王府,吃飽一點,也吃好一點,才有力氣幫我忙。」他拍拍方紹軒的肩膀,意甚嘉勉。

    「王爺,屬下先幫您上好藥再走吧。」望著主人泛著紅紫的手,方紹軒臉上不禁露出擔憂的神情。

    王爺向來養尊處優,如今卻連洗了半個多月的衣服。這樣冷的天氣,河水不知有多冰,他如何受得住?

    「上藥?」風玄煜一愣,笑道:「你誤會了,藥不是我要用的。」

    「難道是要給沈姑娘的?」方紹軒不由得皺眉。

    「正是。」風玄煜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沒見過像小玉這麼倔的姑娘,明明受不了,偏又愛面子,為了她先前那番不做米蟲的言論而死撐著。」

    「那您呢?您又是為什麼硬要待在這裡受苦?」為了主人著想,方紹軒顧不得身份的差異,直言勸諫,「您之前說沈姑娘很有趣,所以才待在她身邊找樂子;但屬下看到的,只有您在替她做苦工。難不成洗衣服很有趣嗎?」

    風玄煜淡淡一笑,對方紹軒略嫌失禮的態度不以為意。

    「洗衣服很苦,但在她身邊確實很有趣;何況有個人把你當朋友,和你平起平坐,感覺很好。」

    「王爺!」方紹軒的眉皺得更緊了。

    風玄煜笑容不變,又拍了拍方紹軒的肩,「我自有分寸,你就別操心了。快回去吧。」

    「屬下還有一事要說。」

    「說吧。」

    「皇上新得龍子,傳令諸王不論遠近,元旦務需進宮參加大朝會。如今已是十月,若不及早準備,只怕會來不及。此事還請王爺示下。」

    聽到自己新添了侄兒,風玄煜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既然是皇子出世,皇上後繼有人,我自然得去恭賀一下。你傳令各個雜技團勤加練習,我要帶他們一同上京,在皇上面前獻藝祝賀。其它的事情,你覺得怎樣妥當就怎麼辦吧,等決定了起程的日子再告訴我。」

    「是,屬下遵命。」方紹軒躬身告退。

    待他離開,風玄煜便拿著要給沈凡玉的藥,帶著愉悅的心情走出房門。

    ***

    「小玉——」話聲陡然中止。

    風玄煜背轉身子,急急忙忙掩上門,靠在門上,一動也不敢動。

    他來到沈凡玉房外的時候,見房門虛掩,便直接推門而入,未料她居然正在換衣服!怕被當成登徒子,他才會趕緊退出房間。

    不一會見,門被打開了,沈凡玉笑吟吟地走出來。

    「阿煜,你找我有什慶事?」

    「我是拿藥來給你的。」他兀自有些不自在,覺得方才冒犯了她,不由得臉色微紅。

    「進來說吧。」

    她退開一步,讓他能走進房間裡。

    剛在桌前坐下,風玄煜便歉然道:「剛才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你……」

    「沒關係,小事嘛。」

    「小事?」見沈凡玉渾不在意,笑容依舊,他不禁一愣。

    「對呀。反正我剛才衣服還穿得好好的,你什麼也沒看到,不用跟我道歉。」

    她換衣服時,下身有褲子,上身則穿著窄袖小衣,了不起是讓他看到小腿和膝蓋,還有抬手穿衣服時露出一點點腰身而已,有什麼好在意的?

    「可是……」她方才只穿著襯褲和窄袖小衣,怎麼想,他都算佔了她便宜。

    「不必可是了啦。」見他還是一臉愧疚,她半開玩笑地說道:「不然下次你換衣服時,讓我看回來,那我們就算扯平了。」

    基本上,她很樂意看帥哥跳脫衣秀。

    面對她大膽的言詞,風玄煜既感驚訝,又覺好笑。

    她似乎總有出人意表的反應。

    「好啦,你別呆呆坐在那邊。剛剛你說拿藥來給我,是什麼藥?」她輕推他的肩。

    「是專治凍傷和龜手的藥。」風玄煜將瓷瓶和小木盒擺在桌上,關心地望著她,「你的手弄成這樣,如果不上藥,這個冬天有得苦了。」

    「謝謝。」她心裡暖烘烘,感動不已。眼角餘光瞄到他放在桌上的手,連忙問:「你把藥給我,那你自己呢?你的手怎麼辦?」

    「我沒事。」他淡淡一笑,「衣服大半都是你在洗,我的手可比你好多了。」

    「那不行,藥是你拿來的,哪有光是我用的道理。」

    「那好吧,我先幫你上藥,等一下再處理我的手。」

    「這還差不多。」

    風玄煜無奈地搖搖頭,打開了小木盒的蓋子,沾了些乳白色的藥膏。

    「手伸出來吧。」

    「喏。」沈凡玉順從的將雙手放到桌上……

    輕輕執起她的手,見手掌和手指都龜裂得嚴重,又紅又腫,還泛著青紫,他忍不住皺眉道:「先前有人要跟你換工作你不要,才會搞成現在這樣子。」

    她皺皺鼻子,噘嘴道:「話都說出去了,我也沒辦法。早知道冬天洗衣服會那麼慘,我老早跟她們把工作換了。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我跟她們換了工作,不就變成她們的手遭殃了嗎?」

    「她們都是老手了,洗了十幾年的衣服,哪會像你這麼沒用,弄傷自己的手。」他小心地抹著藥,頭也不抬地回答。

    「我也洗了快十年的衣服呀!」她不服氣地反駁。

    「真的?」他抬起頭,雙眼直盯著她。

    「當然是真的。」被他看得心虛,她小聲地補上一句,「只不過不是用手洗……」

    他再度低頭擦藥,不怎認真地問:「不是用手,難不成是用法術洗嗎?」

    「法術……差不多可以這樣說。」她可沒說謊,科技本來就是現代化的法術。

    「那你現在怎⼳不用法術洗?」他一邊說,一邊換手塗藥。

    「我從天上掉下來,怎麼還有法術呢?」她聳聳肩,一臉的無奈。

    來到古代,她失去了現代化的科技,就像仙女從天上掉到凡間,失去了法術。

    對她的說法,風玄煜一笑置之,仍舊當她是在說笑。

    「你別光念我,也說說你自己。」沈凡玉微偏著頭,納悶地看著他,「都半個多月了,你都沒再想起什麼嗎?我甩出去的那一棒子,當真那麼厲害,讓你到現在還只想起名字和你沒有家人這兩點?」

    她越來越覺得他不像一個失憶的人。他的態度太從容,太輕鬆,絲毫沒有惶惑不安或焦躁。

    「腦中是常有一些模糊的景象飄過,可是我還是想不起來其它的事。」他歎口氣,裝出無奈的模樣,「只能順其自然了。」

    因為身份,他難得有朋友,而她就是珍貴的朋友之一,所以他絕不能露出破綻,讓她知道他的身份,否則她一定會對他避而遠之——初識那天,她聽到手下叫他王爺時的反應已經證實了這點。

    「也只有這樣了。」見他已抹好藥,她收回自己的手,又道:「換你了,手伸出來。」

    他順從的伸出手——

    看著他紅腫起泡的手,她既心疼又心虛。

    都是她害的!不然他的手也不會變成這樣……

    懷著滿心的愧疚,她偷偷地抬頭瞧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悶悶地問:「阿煜,我問你喔,你會不會怪我把你打到失憶?」

    「不會。如果你沒有打到我,我們怎麼會變朋友呢?」他微笑回答。

    「真的?」她欣喜地抬頭。

    雖然他只說是朋友,但她還是很高興。

    「當然是真的。」他語氣十分誠懇。

    「那……」她微微一頓,有些躊躇地問:「我說要養你,可是卻害你和我一起做苦工,你會怪我嗎?」

    「不會。不過……」他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讓她停下抹藥的動作,「我們倆是同甘苦共患難的朋友,你能不能別再說要養我?」

    她盯著兩人交握的手,覺得心跳變得好急,臉和耳朵也開始發熱。

    「為什麼?」她的聲音不自覺的放柔,眼裡多了一絲羞澀。

    「因為我不要別人以為你是個隨便的姑娘。雖然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也知道你不在意別人怎麼說,但我還是不希望你被謠言污蔑。」

    若只是在他面前說說,那無所謂;但以她率直的性格,只怕在眾人面前也不知要有所顧忌。萬一她真的在人前說出來,他至多是受到一些奇異的眼光,而她卻會變成眾人的笑柄。

    她心中一陣感動,輕輕地點點頭。「我聽你的。」

    只要多和風玄煜相處一天,她就覺得自己對他的喜歡又多了一分。

    「這才是我的好小玉。」他鬆開手,笑著輕拍她的頭。

    雖是言者無心,但聽者卻有意。

    沈凡玉望著他的笑容,芳心暗暗竊喜。

    ***

    翌日早晨,風玄煜和沈凡玉如往常一般來到了小河邊洗衣服。

    搗衣棒、木盆、髒衣服……所有東西也和平常沒兩樣,只除了一塊一尺見方的……呃,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

    風玄煜盯著那四四方方,不知用何種布料做成的奇怪東西,努力思索著。

    那東西上面有他從未見過的圖樣……白白的,圓圓胖胖的,看起來很像包子;但包子只有一個尖,那圖卻長了兩個角,而且還多了兩三顆芝麻和幾段蔥花。

    除此之外,那顆「兩角包子」的周圍還有許多五顏六色的小花,和幾個以直線、橫線、斜線和圓圈畫成的奇怪圖形。

    他左看又看,上瞧下瞧,怎麼看怎麼怪!

    半晌,他終於放棄猜謎,指著那怪東西問:「小玉,那是什麼?」

    「這是我心愛的凱蒂貓抱枕的枕套。」沈凡玉一邊回答,一邊將枕套先放到一旁,免得混到了那些髒衣服的汗臭味。

    「凱蒂貓?抱枕?」風玄煜聽得一頭霧水。

    「凱蒂貓就是你看到的那個圖案,是一隻很可愛很可愛的貓咪喔!至於抱枕……跟枕頭有點像,不過不是用來枕在頭下的,而是用來抱在懷裡的。」她抖了抖枕套,將圖案展示開來,眉陰眼笑地問:「她真的很可愛吧?」

    貓!?

    他驚訝的瞪大了眼,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長那副樣子也可以叫貓喔!?他還是覺得像包子,而且是顆很奇怪的包子,至於可不可愛……有人會稱讚一顆包子可愛嗎?

    但他又能說什麼?

    望著她期待他贊同的模樣,他只能無言地點頭附和。

    「這是我從家裡帶來的寶貝。剛到這邊時,我完全無法適應,全靠凱蒂陪我度過那段日子,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抱著她,我睡不著。」

    那只沒有嘴的貓是她最好的朋友,那他算什麼!?

    「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他微微皺眉。

    「是呀,我愛死她了!以前在我家裡,屋裡好多東西都有凱蒂的圖案喔!」她越說越興奮,全然沒發現他神情有異,「我有沒有給你看過我從天上掉下來時穿的衣服?上面也有很多可愛的凱蒂,是我最喜歡的衣服!可惜我摔下來時勾破了,不能再穿,只好收在櫃子裡。」

    「喔……」他隨便應了一聲,心情有些鬱悶。

    嘔呀!他以為他們是好朋友,沒想到自己居然不如一顆奇怪的包子!

    遲鈍的沈凡玉仍未察覺他的異樣,安置好她的寶貝凱蒂貓枕套後,便對他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快點開始洗吧。」

    語畢,兩人便各自拿了搗衣棒,開始清洗那堆髒衣服。

    因為手有抹藥的緣故,他們洗衣服的速度便快了許多,半個時辰後就把衣服都洗完了,只剩下凱蒂貓枕套。

    風玄煜見沈凡玉正準備扭干手中最後一件衣服,略一猶豫,便要伸手去拿那枕套來洗,卻被她阻止了。

    「我自己來就好。」

    她笑一笑,扭干了衣服,拿過枕套,不用搗衣棒,只用手搓揉。

    斜眼瞧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他心裡暗暗嘀咕:那顆包子真這麼寶貝?

    「你這樣搓法,手不疼嗎?」

    「疼呀,可是我怕用搗衣棒打,會把凱蒂打壞,只好忍著點。」她痛得皺眉,眼裡卻帶著笑意。

    他望著她動作僵硬的十指,提醒道:「小心點,別被河水沖走了。」

    「不會啦……」

    她偏頭笑望他,同時扯開絞成一團的枕套——

    咚!

    聽著落水聲,她愣住了。

    僵硬的手指讓她的動作不靈活,不知不覺使力過大,竟讓枕套掉入了水中。

    眼看枕套浮在河面上,隨流水迅速漂走,沈凡玉這才如夢初醒,顧不得河水冰冷,焦急地衝進小河裡。

    「小玉!」

    風玄煜大聲喊著,卻喚不回她的注意力,只好也走進小河,追在她身後。

    陰寒刺骨的河水直淹到她的膝蓋,她卻渾然未覺,仍是盡全力地跑著,眼裡只看得到漸漸漂遠的枕套。

    她看著那鮮艷的色彩漸漸變得迷濛,再也瞧不清原來的樣貌……

    然後,腳下一滑,噬人的冰冷河水漫上她的口,她的鼻,她的發,還有她的……心。

    一雙手扶起了她。

    她睜著泛紅的眼,透過被濕冷頭髮所覆蓋和阻礙的模糊視線,看著那承載她過往美好的鮮亮色彩漂遠,消失……

    「沒有了……」呆望著河水,她失神地呢喃著。

    她失去了和現代唯一的聯繫,失去了陪她度過不安黑夜的寶貝……

    「小玉!」

    看著她失常的模樣,風玄煜無來由的感到心慌。

    她雖然孤身在異鄉,但一直那麼開朗率真,活得比誰都有精神,比誰都堅強。他一直以為她風吹不倒,雨打不驚,擁有比任何人都強悍的意志……

    這一刻,他初次看見她的脆弱,卻寧可從未見過。

    「沒了……」

    她終於轉頭看他,眼底卻沒有他的身影。

    「只是一個枕套而已,你別難過……」他突然覺得口拙。

    「你不知道!」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狠狠地推開了他。

    「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她用全身的力量嘶吼,步履蹣跚地退了兩步。

    「小玉,你冷靜點!」

    看她搖搖擺擺地後退,他擔心地上前想扶她,卻被她拍開手。

    「那是我唯一擁有的東西!是我和故鄉僅有的聯繫,代表我的過去,代表我的故鄉,代表我的記憶!」她吼著,終於體力不支地軟倒,再度摔進河裡。

    「小玉!」

    他焦急地衝上前,抱著她上岸,讓她靠著他,安坐在地上。

    「我想回去!好想好想回去……好想……」攀著他的肩,她不停地呢喃著。

    「好、好、好,我們回去,現在就回去……」他只能附和著她的話,即使她很可能根本沒聽見。

    「我要回去……在這裡,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拾起頭,黯然的眼眸讓他感覺好難受。

    「你還有我呀!」一句話突然脫口,他心中有些訝然、有些無措,訥訥地補充:「我們會一直是朋友……」

    朋友?

    她失焦的眼瞳再度映上他的身影,卻只見到落寞的顏色。

    「你是笨蛋……」她輕聲說著,微弱得像從未存在過。

    「什麼?」

    「你是笨蛋,什麼都不知道的笨蛋……」她突然撲進他懷裡,用僅剩的力氣捶打著他的胸膛,「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

    她的聲音漸漸微弱,捶打他的拳頭也慢慢停下,頭埋在他懷裡,肩膀不停地顫動著。

    他感覺胸前的衣服變濕了,卻不知道弄濕他胸口的,是水,或是淚……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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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場大病來得突然。

    是受了寒,也是心中鬱結,沈凡玉從河邊回來後,便昏昏沉沉的臥病在床,向來神采奕奕的笑顏換成了蛾眉深鎖的慼然,泛紅的臉龐則是高燒不退的結果。

    三天來,她雖然偶爾會睜開眼,卻也只是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絲毫不見起色。

    「再去請大夫!」聽著床榻上人兒病弱的呻吟,風玄煜憂心更甚。

    方紹軒微一遲疑,道:「方圓百里之內的名醫,屬下都已經請過了。」

    「都請過了?」

    「是。」

    「那為何小玉的病一點起色也沒有?」風玄煜眉頭皺得更緊了。

    「大夫們都說了,沈姑娘的病有一半是心病,心病不解,藥石罔效。」

    心病……他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底。

    「紹軒,你幫我準備筆墨。」

    方紹軒遵命而行,片刻間便備妥了一切。

    凝神回想半晌,風玄煜攤開潔白的宣紙,提筆蘸墨,將記憶中的圖樣細細畫下,未幾便完成了。

    他吹乾墨跡,將畫交給了方紹軒。

    「你命人照著這幅畫多畫幾幅,往河下游的方向貼,能貼多少地方就貼多少地方,同時叫官府也幫忙找。另外在畫上附註燕王府的懸賞,凡是找到畫中圖樣的人,一律賞銀千兩。」

    方紹軒張口欲言,但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說,拿著畫匆匆離開。

    歎口氣,風玄煜在床榻邊坐下,拿起一旁水盆裡的毛巾,扭干多餘的水,折成長條後,輕柔的放到她額頭上。

    凝望著她因高燒而潮紅的臉,他怔怔地回想起兩人初識那一天。

    那天,他一時無聊,在王府裡又悶得慌,於是甩開隨從,帶了本書,隨便找了個風景還不錯的地方看書。

    看沒多久,一個忿忿不平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望向聲音的來源,正好看到她毫無顧忌的指天大罵。雖然覺得奇怪,卻沒多理會,只當是一般村姑在埋天怨地,仍繼續坐在岸邊看書。

    孰料事情偏偏那麼巧,她竟不小心用搗衣棒打昏了他!一時起了玩心,他乘勢假裝失憶,想捉弄她一下,為自己討個公道;但她異於常人的反應讓他興趣大增,加上他當膩了王爺,想試試平民的生活,便又繼續裝了下去。

    經過相處,他發現自己和她其實滿合得來的。他讚賞她的堅強與明朗,喜歡她的自然和率真。雖然她真的很凶悍,但他誠心當她是朋友——儘管他隱瞞了身份。

    三日前初見她的脆弱,在「朋友」之外,他的感覺似乎多了一點異樣,只是不知這個異樣是什麼。

    「小玉,你快點醒來吧,快點恢復原來的精神……」

    他輕輕歎息。

    如果她不再像現在這樣脆弱無助,他心中的異樣就會消失吧?

    ***

    是誰在說話?

    誰會用這樣溫柔的聲音對她說話?

    不是媽媽的聲音,她的聲音要再柔一些……何況,她早與上帝同在,無法陪著她……

    不是爸爸的聲音,他總是扯著嗓子大聲說話,沒這麼輕聲細語,而且他前兩年也去陪媽媽了……

    也不是教練的聲音,他的聲音沒這樣好聽……

    低低的,柔柔的,溫暖的聲音……是誰的聲音?

    雖然那聲音呼喚著她醒來,可是她不想睜開眼,只想繼續飄蕩在朦朧中,聽著那暖暖的聲音。

    小玉……

    好久好久沒有人用這樣溫柔的聲音喚她。

    她不要清醒。醒了,聲音就不見了……

    小玉,快醒來吧……

    可是,這聲音好像有些著急?

    到底是誰的聲音?

    好熟悉,像是……阿煜!

    是阿煜的聲音,可是他為什麼著急?

    她捨不得聽他著急,可是也捨不得清醒。

    怎麼辦?

    嗯,讓她好好想想……

    ***

    夕陽餘暉透過窗戶,照進了房間裡。

    感覺到刺眼的光芒,沈凡玉睫毛輕顫,緩緩地睜開了眼。

    她動了動手指,試圖抬手,剛抬起,便覺得一陣酸軟,手又無力地垂下。

    好累……她怎麼了,為什麼會這麼累?

    頭微微一側,她見到有個人趴在她枕邊睡著了。

    眨了眨眼,她訝異地發現那人竟是風玄煜。

    為什麼他會在她房裡,還在她枕邊睡著了?

    她努力地思索著,慢慢的想起先前在河邊發生的事,也想起自己生病的事。

    凝望著他熟睡的側臉,她緩緩露出了微笑。

    是他照顧她的吧?他一定很擔心……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了他的聲音,溫柔而著急地呼喚著她。

    她原本不想醒,可是又不願他擔心,想了好久好久,終於決定醒來。不過,他似乎已累得睡著了。

    雖然睡著了,他卻皺著眉,是不是仍在擔心她?

    她想喚他,但隨即打消了這個想法。

    讓他多睡會兒吧。只有這個時候,她才可以這麼近看他,完全毋需顧忌。

    雖然她口很渴,可是若能這麼親近他,一點點難受不算什麼。

    幾綹頭髮自他鬢邊垂下,掩住了他的唇和鼻,害她瞧不清他的模樣。她想伸手撥開,卻又怕自己病中無力,動作不靈活,不小心驚醒了他。

    突然,她注意到他呼吸時的氣息總會拂動那幾絡頭髮,靈機一動,輕輕地朝他的臉吹氣,趁髮絲飄起時,再補上一口氣,順利的讓頭髮停在鬢邊,不再遮掩他的面容。

    大功告成,她露出得意的笑容。

    瞧著他,她心裡原先的難過漸漸平緩,被一陣感動所取代。

    莫名的,她跨越一千年的時間來到這裡,她的心中很清楚,不管如何,她注定是回不去了,除非有奇跡。

    原先她心底仍隱約期盼有奇跡,但凱蒂被河水沖走,就像上帝在提醒她,奇跡是不會有的。種種思緒在那一瞬間紛沓而來,逼得她無法承受,堅強的表相霎時崩潰……

    但在夢中飄蕩許久,醒來再見到他,她已經平靜了。

    就算回去了她的時代,那又如何?

    她擁有的不過是一揀華宅,一筆存放在銀行的保險金,除了這些身外物,她只有幾個交情普通的朋友,沒有家人,也鮮少跟親戚往來。真有牽掛,也只是擔心教練發現她失蹤後會著急,如此而已。

    但在這裡就不同了。這裡有她喜歡的人,同時也是關心她的人,冰戲團的人對她也還不錯;雖然是陌生的朝代,但她已漸漸適應。

    就這樣留下,或許也不錯吧。

    想著,她的心情輕鬆許多。

    原本她就不是多愁善感、愛鑽牛角尖的人,心思沉澱之後,她很快就想透,豁然開朗了。

    「阿煜……」她呢喃著他的名,笑容裡多了一絲甜蜜。

    夕暉漸柔,投映在他臉上,彷彿罩著一層輕紗,有些許的朦朧,又隱隱散著光暈,特別是他的唇,看來格外吸引人。

    感覺體力已稍微凝聚,她慢慢地撐著床板坐起,視線落在他的唇上。

    越瞧,她的心跳得越快。

    「這麼好的機會,沒有第二次了……」她低著頭,悄聲自語,「只是輕輕碰一下,他不會知道的,不會……」

    紅著臉,鼓起最大的勇氣,她小心翼翼地俯身,慢慢靠近他的臉,然後唇貼上了他的……

    軟軟的,有些濕潤,在碰觸的瞬間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這就是吻?

    其實,她知道有更深入、更刺激的吻法,可是她不敢。

    萬一驚醒了他,他會怎樣看待她?

    縱然心中意動,她不敢也不願冒險。

    偷到這個淺淺的吻,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一手撫著他的唇,一手撫著自己的,她又羞又喜地竊笑著。

    「嗯……小玉?」風玄煜眨眨迷濛的眼,不甚確定地喚著。

    小玉醒了嗎?她的臉怎麼靠得這樣近?

    「啊!」

    沈凡玉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猛地聽到他的聲音,又見他張開了眼,不由得驚叫出聲,像被雷劈到似地急急往後仰。

    她羞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解釋,「我……我只是……想叫你起來……」

    「抱歉,我要照顧你,卻照顧到睡著了,還得讓你叫醒我。」他用手抹抹臉,有些歉然地笑了笑,又開心地詢問:「你感覺怎樣?好一點沒有?」

    「好……好多了……」她強抑著心虛,裝出微笑。

    「你說好多了,可是你的臉怎麼還是那麼紅?燒還沒退嗎?」他說著,伸手探向她的額頭,同時也摸摸自己的額頭。

    她羞怯難當,卻不敢避開,怕他知道她的心虛。

    沒一會兒,他放下手,納悶地看著她,「沒發燒呀……」

    「呃……」她的腦袋飛快地運轉著,拚命想借口,「大概……大概是剛剛退了燒,所以臉還有些紅……」

    他沒有懷疑,信了她的話。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她趕緊點頭,然後趁著他轉身倒水時,偷偷地吁了口大氣。

    好險好險,差一點被捉個正著!

    在他轉回來前,她又趕緊恢復原來微笑的表情。

    「喝口水吧。」他坐到床邊,把杯子遞給她。

    「謝謝。」她慢慢地啜飲著,順便利用時間整理自己的心緒。

    「小玉……」風玄煜遲疑了一下,試探地問:「你的心情……還好嗎?」

    沈凡玉喝水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舉杯飲盡,然後才開口。

    「我已經想開了。」她放下茶杯,淡淡一笑,「雖然不可能完全不在意,但是既然都已經發生了,我又何苦困住自己、為難自己呢!」

    「那就好。」他露出安心的笑容。

    小玉畢竟是小玉,和一般的姑娘大大不同!既堅強又樂觀,既率真又開朗,不會彆扭的鑽牛角尖,也不會只想著依靠別人來安慰。

    但,望著恢復精神的她,為何腦海中仍揮不掉她那日脆弱的身影?

    再次肯定她的堅強之後,他似乎更憐惜她隱藏在堅強後的脆弱,心中的異樣感受未減反增。

    為什麼?

    他暗暗問著自己,卻找不到答案。

    ***

    休養了兩天,沈凡玉便完全康復了。

    當那兩名僕婦再度說要和她換工作時,她沒有拒絕,一是不想拖累風玄煜,二是受不了河水的冰冷。再洗下去,就算有藥,他們倆的手只怕還是會廢掉,就讓專家去做吧。

    這幾日,趁著還沒下雪,太陽又還算暖和,冰戲團的人都忙著曬東西,棉被、衣服、鞋子……全都被擺在水井旁的空地上,用竹竿晾著。

    既然不洗衣服,曬東西就成了沈凡玉主要的工作。比起洗衣服,這可是一件輕鬆又愉快的差事。

    看著一排排展開的棉被和衣物,她露出得意的笑容,轉頭對搬著一簍鞋子走來的風玄煜說道:「看,很整齊吧。」

    「是不錯。」他放下竹簍,回以微笑。

    「是我晾的,當然不錯羅!」她得意的一笑,眼尖的瞥見竹簍裡的東西,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是冰鞋。」

    「冰鞋!?」

    她眼睛一亮,從竹簍裡拿起了一雙鞋,仔細地端詳著。

    那雙冰鞋似乎是由動物的皮製成的,摸起來有點硬度,但又不會很硬,鐵製的鞋底則比平常的鞋子厚上幾分,還有特殊的凹槽和孔洞,只是沒看到冰刀。

    難道古人的溜冰鞋是沒有冰刀的?那要怎麼溜?

    她皺著眉想了想,不一會兒就明白了。

    冰刀當然是有,只不過現在拆下來了,等要穿時才會裝上去。

    「冰鞋呀冰鞋,我們這算不算他鄉遇故知呢?」輕撫著那雙冰鞋,沈凡玉歎了口氣。

    「小玉,你怎麼了?」見她神色有些鬱悶,他的心情也跟著不好。

    「沒什麼,只是看到這雙鞋子,我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她淡淡一笑。

    「是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

    望著他盈滿開心的雙眼,她點了點頭。

    「在我的故鄉,我是一個滑冰選手,每天都要和這樣的鞋子為伍。」她晃了晃手中的冰鞋,「為了要有好的表現,一雙好鞋子是必須的。所以我現在一看到這雙冰鞋,就不由得想起了過去。」

    「滑冰選手是像冰戲團團員那樣的人嗎?」

    「有點像,但是不太一樣。我不會像他們那樣表演雜耍,只是一個人獨自在冰上,呃……算跳舞吧。」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又問:「你是不是還很想當滑冰選手?」

    她沉默了片刻,輕輕應了一聲。

    「我七歲開始練花式滑冰,每天除了上學和吃飯睡覺的時間,其它時候都在練習;沒有時間玩樂,也沒有時間交朋友。所以有的時候,我真的很討厭當一個滑冰選手!」頓了一下,她放下冰鞋,露出了微笑。「可是呢,當我在觀眾面前做出精采的表演,獲得掌聲和喝采時,我就會很開心,覺得當一個滑冰選手真好!那一刻,不管練習多苦,我都認為是值得的。到了這裡之後,一個多月沒練滑冰,我更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很喜歡當一個滑冰選手,那是我最擅長也最喜歡的事!」

    說著說著,她的臉上慢慢散發出一種特殊的光芒,耀眼得不可逼視。

    頭一次見到她這般閃亮的笑容,他不知不覺的愣住了,怔怔地望著她。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常常展露這樣的笑容。

    「你怎麼啦?」

    發現風玄煜望著自己發呆,沈凡玉輕輕推了他一下。

    他連忙回過神,笑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要不要跟團長商量一下,讓他幫你做一雙冰鞋,這樣等下過雪後,你就能滑冰了。」

    「好主意耶!」她喜孜孜地拍掌,但隨即收斂了笑容,有些擔心地問:「可是團長會答應嗎?」

    「沒問題的。」他說得信心十足。

    團長領的是他的銀兩,只要他開口,事情當然不會有問題。

    「那等一下曬好鞋子,我就去跟團長說。至於鞋子的錢,就請他直接從工錢裡扣掉。」

    沈凡玉越想越開心,立刻動手把一雙雙冰鞋從竹簍裡拿出來排好,曬曬太陽,風玄煜也動手幫忙。

    一邊工作,她一邊問:「你知道哪時候會下雪嗎?」

    「快了,再幾天吧。」他數了數日子,也該下雪了。看來今年的初雪稍微晚了一點。

    往年的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麼呢?

    他記得自己多半是待在暖閣之中,或吟詩,或畫畫,或在溫暖的炕上讀書,凡塵裡該操心的一切過冬雜務,諸如曬被、儲糧,都與他無關。他只要優閒的待在一旁,自然會有人把所有的事情辦妥。

    雖然他很享受優閒,但閒久了實在有點膩,現在試著過平常人的日子,感覺挺不錯的。

    「下雪……不知道古代的雪會不會比較白?」她抬頭仰望著天空,想像雪花飄落的樣子。

    「什麼古代的雪會不會比較白?」他一臉的疑惑。

    「沒什麼。」她察覺失言,掩飾性地對他笑了笑。

    雖然仍有疑問,風玄煜卻沒多問,繼續做他的工作。

    沈凡玉吁口氣,再度仰望天空。

    天好藍,雲好白……看起來就是和她的時代不同。

    不用怕臭氧層破洞加大,不用擔心紫外線含量太高,也不用害怕得皮膚癌,更不必擔心下雨沒撐傘會淋到酸雨而禿頭,甚至張開嘴,她還可以直接喝雨水。

    這麼乾淨的天空,雪一定也很乾淨吧?

    等下雪的時候,她一定要掬一捧雪來嘗嘗,試試新鮮、乾淨的雪到底是什麼滋味!

    其實,回到古代也挺好的嘛!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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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7 11:35:3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城門旁,官府設的告示欄前擠了一大群百姓,正對著告示欄新貼出來的圖議論紛紛。

    「我說呀,這畫的應該是白嫩嫩的餃子!」城裡有名餃子攤的老闆指著圖,大聲說:「你們瞧瞧,這中間圓兩邊尖,樣子不就像個元寶,餃子就是元寶呀!」

    為了討吉利,北方人又慣把餃子稱作元寶。

    「不對,應該是餛飩!」

    站在餃子攤老闆隔壁的餛飩攤老闆可不服氣了。他擠過幾個年輕人,跑到了告示欄正前方,敲了敲告示欄要大家注意他。

    「大家看,這圓圓胖胖的不正是餡兒的地方嗎?那兩個角就是包完肉餡多出來的餛飩皮。那幾個點則是內餡,因為餛飩皮很薄,所以才透出來。至於那幾條線,是餛飩包好後一定會有的皺折。」

    「有道理……」

    「沒錯沒錯……」

    「真的滿像餛飩的。」

    當下便有幾個人點頭附和,剛好都是餛飩攤的常客。

    「一點都不像餛飩,明明就是餃子!」餃子攤的老闆心中老大不服氣,對一旁幾個自己的常客說道:「你們說,這畫像餃子還是像餛飩?」

    他們當然跟著附和。

    「當然是餃子!」

    「絕對是餃子沒錯!」

    「我說是忘了灑芝麻的燒餅,只不過不小心多捏出了兩個角!」一道響亮的異議冒出。

    於是乎,餃子、餛飩和燒餅的爭論聲不絕於耳,引得越來越多人圍觀,連城門守衛都豎起耳朵仔細聽。

    三派人馬越吵越凶,連趕著進城、出城的旅人都起了好奇心。

    正熱鬧時,幾名氣度非凡的男女走進城門,聽到前方喧鬧的聲音,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其中一名少婦把懷裡的孩子交給丈夫,然後走向守衛,好奇地問:「請問軍爺,前面到底是怎麼了?」

    「喔,他們在爭論告示欄上貼的圖到底畫的是餃子、餛飩,或者是燒餅。」

    「告示?」少婦更感不解,「告示上畫了什麼怪東西嗎?」

    「就是怪東西……那圖畫怪得很哪!」守衛搖搖頭,歎了口氣,「真不曉得七閒王在幹什麼!畫了那麼一張怪圖,還懸賞一千兩找那圖上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太閒,閒到發了瘋。」

    「七閒王?是誰呀?」

    「就是當今聖上的異母弟,燕王羅!」

    「喔,原來是燕王。」少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跟著又問:「可是聽說燕王爺工詩能詞,書畫俱佳,怎麼你會說他畫得怪?」

    「你還是自己去看吧。反正那張圖,一百個人看,一百個人都會說怪!」

    「謝謝軍爺。」

    道過謝,少婦便走回了同伴身邊,把問到的消息告訴了他們。

    說完,她拉拉丈夫的衣袖,興致勃勃地問:「辰,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諸葛夏辰微笑不答,轉而看向同行的另一名男子。

    那男子剛要說話,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少婦就搶先開口了。

    「丹青聖手燕王啊……」她撫著下巴,眸芒閃爍著異樣的興奮,「呵呵呵,名家大作,我可不能錯過!」再怎麼怪,也不會比米羅、畢卡索的畫奇怪,她倒要看看這時代的畫能抽像到什麼地步!

    妻子聞畫便不能自制的模樣,皇甫靖早已適應。

    他對諸葛夏辰微微一笑,「如果不讓沙沙去看個仔細,今晚我恐怕要不得安寧了。」

    「既然逸真和你們都想去,那就走吧。」

    來到告示欄的附近,他們發現人實在太多了,如果不擠進去,根本看不到圖。

    目中已無「人」的魏玉沙一馬當先地拉著顏逸真,硬是擠進人群之中,將丈夫拋在後頭。

    花了一番工夫,好不容易擠到最前方,剛抬起頭看圖,兩個人便愣住了。

    天呀!這……這是……

    「Hello  Kitty!」兩人齊聲尖叫。

    不過由於四周嘈雜無比,沒有人理會她們的叫聲。

    「這時代怎麼會有這東西!?」顏逸真瞪大了眼,緊抓著好友的手。

    「我也不知道呀!總不可能Hello  Kitty是朔風皇朝就有的吧!」魏玉沙的驚愕不下於顏逸真。

    「難道……糟了!」顏逸真猛地想起一種可能。

    「怎樣糟了?」魏玉沙不解地問。

    「等等……」顏逸真先確定四周沒人注意她們,才壓低聲量,附在魏玉沙耳邊說:「記得我們前不久回去探親過嗎?」

    「我們還特別跑去吃久違的麥當勞,又補充了我作畫用的顏料……」魏玉沙一邊說著,臉色也越來越凝重,「所以……」

    「所以我懷疑,可能有人不小心闖進我們為了回現代探親而製造的時光隧道,掉進了朔風皇朝。」顏逸真跺了跺腳。下次回現代,一定要等時空門完全消失後再離開!

    「如果是真的,事情就大條了!」魏玉沙皺在一起的眉簡直要打結了。

    「我們得趕快確定造件事的真相。」

    「對,快走吧。」

    兩人說完,正欲離去,顏逸真眼角餘光卻瞄到一個眼熟的東西。

    「慢著,你看!」她連忙叫魏玉沙停下,然後指了指旁邊一個污穢的小男孩,「你瞧,他手上那塊布的圖像不像?」

    魏玉沙定睛一瞧,果真是Hello  Kitty!

    她趕緊彎下身子,對小男孩露出她自認最和藹的笑容。

    「小弟弟,你那東西……」

    話還來不及說完,小男孩便驚慌的將東西塞進懷裡,然後頭也不回地鑽出了人群。

    顏逸真和魏玉沙無奈地對看了一眼,慢慢擠出了人群,回到男士們的身邊,把事情一一說出。

    「現在怎麼辦?」面對這種烏龍情況,顏逸真頭痛極了。

    想起自己當初糊里糊塗的掉到古代時,日子一度相當困頓,現在因為他們的疏失而掉到古代來的那個人,處境只怕比她更慘。

    「不用擔心,我想那人不會有事的。」諸葛夏辰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分析,「既然燕王親自繪圖,還懸賞千兩,那就表示那個人應該在燕王身邊,而且還頗有地位。有燕王照顧,我們不用擔心;若要找人,只要上王府即可。」

    皇甫靖點頭附和,見她們仍有不安之色,便道:「你們若還是不放心,我們可以上王府拜見燕王,打聽情況。我想抬出計谷和皇甫家的名號,燕王不至於會拒客。」

    他這麼一說,她們便催促著上王府。

    然而到了燕王府,卻得知燕王外出已久,王府管事又不願洩漏他的行蹤,顏逸真和魏玉沙好不失望。

    「沒關係,這裡見不到人,我們可以到京城去等他。」諸葛夏辰安慰妻子。

    「為什麼?」

    「皇上新得龍子,春節又快到了,必然會下詔諸王入朝慶賀。到那時,燕王一定也會進京,我們只要在京城等待即可。」

    「正是。」皇甫靖露出微笑,開口邀請,「賢伉儷可願到擎宇山莊作客,讓小弟一盡地主之誼?」

    「有勞皇甫賢弟了。」

    諸葛夏辰含笑應允,事情便算是決定了。

    ***

    那廂害沈凡玉來到朔風皇朝的罪魁禍首正在傷腦筋,這廂的沈凡玉卻是窮極無聊地坐在門檻上望著天空發呆。

    都過四天了,怎麼還不下雪呢?

    聽團裡的人說,今年的第一場雪比往年要晚,可別晚太多才好!

    快下雪吧……

    風玄煜走進院子,看到她坐在門口發呆,笑著搖搖頭,在她身旁坐下。

    「小玉,就算你一直盯著天空瞧,老天爺也不會早點下雪。」

    「那也不一定。說不定老天爺會被我的誠意感動,等一下我喊聲『下雪』,雪就飄下來了。」

    對她的異想天開,他只是微微一笑。

    「你不信?」她挑了挑眉,斜睨著他。

    「你跟老天爺求求看,如果真的下雪我就信。」他開玩笑地回答。

    「好,我求給你看。」她一本正經地站起來,仰頭對著天空大喊:「喂!老天爺,快點下雪吧!快下雪呀!」

    入境隨俗,她已經把上帝換成了老天爺。

    喊完之後,又等了好半天,天上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早說了不會有用的。」

    「你笑我!」她噘著嘴,不滿地低頭瞪著他。

    「我哪有笑你,」風玄煜起身拍拍她的肩,勸道:「起風了,快進屋吧,免得再受了風寒。」

    「要進去可以,不過你要先跟我一起『祈雪』,等祈完雪,我們再進屋。」沈凡玉仍然不死心,同時也不願獨自出糗,硬要拉他下水攪和。

    「我只聽說過祈雨,可沒祈雪。」

    「就是沒有才有趣!」她嘻嘻一笑,扯了扯他的衣袖,「阿煜,你就陪我祈雪嘛!人家真的很希望趕快下雪。」

    祈雪……這事實在有點蠢,可是又似乎挺有趣的。

    風玄煜低著頭,默默地考慮。

    「好啦!」沈凡玉抓著他的手,輕輕地搖呀搖,還開出了報酬,「如果你陪我祈雪,等下過雪,整理出滑冰的場地之後,我第一個表演給你看!」

    拗不過她的請求,他只好答應了。

    「你要我怎麼做?」

    「很簡單呀,學我剛剛那樣喊就行了。」

    她說完,又示範性地對天喊了一聲。

    淡淡一笑,他學她抬頭仰望天空,裝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大喊:「喂——老天爺,該下雪羅!」略一停頓,吸了口氣,他又開玩笑地加上附註,「再不下雪,我要揍你羅!」

    喊完之後,他忍不住為自己幼稚的舉動笑了出來,她也跟著咯咯直笑。

    「你說老天爺會不會接受威脅?」她一邊笑,一邊問。

    「大概不會。」他聳聳肩,不怎麼認真地回答。

    「說不定會……哈啾!」話還沒說完,她突然覺得鼻上一涼,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著涼了嗎?」

    「沒有……」

    她揉揉鼻子,覺得觸手冰涼,似乎有水,又仔細一摸,真的有點濕意,心中大喜,連忙伸出雙手,果然感覺幾點冰涼落在手上。再抬頭,只見天空上緩緩飄下細細的雪花。

    「是雪……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她開心地嚷著,突然一把抱住身旁的風玄煜,「你好棒喔!真的讓你祈雪成功了!」

    他微微一愣,卻沒抗拒她的擁抱。

    看著地興奮的模樣,他笑道:「這不過是巧合,如果真的祈雪成勁,那也是你的誠心感動了老天爺。」

    「才不是呢!」她嘻嘻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要我說呢,是你有張皇帝嘴,金口玉……唔……」

    她的嘴被他硬生生地摀住,後頭的話全成了模糊的唔唔之聲。

    「這種話是犯上的,不能亂說。」他神色異常鄭重。

    沈凡玉用力掰下他的手,得回發言自由。

    「怕什麼?天高皇帝遠,我們開玩笑說說,皇帝怎會知道?」

    「還是小心為上。」風玄煜淡淡一笑,眼神卻四處飄移,觀望著院子的各個角落。

    「不說就不說嘛。」她蹙起眉毛,皺著鼻子,嘟起了嘴,心中只覺得他大驚小怪。上帝她都敢罵了,皇帝又算得了什麼?更何況她又沒說皇帝的壞話。

    看她的臉全皺在一起,還孩子氣地噘著嘴,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笑了起來。

    「你這樣會變得很醜喔!」

    「不要捏人家的鼻子啦!」她拍開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嘴巴嘟得更高了,「如果我真的變醜了,那一定是你害的!」

    「自己丑就不要怪別人。」他壞心地逗弄她。

    她一聽,氣鼓鼓地瞪大了眼。「你說我醜?」

    眼看她說著,拳頭開始握緊,風玄煜一隻腳往後跨過門檻,呵呵笑了兩聲,「我可沒指名道姓,是你自己承認自己醜的。」

    話剛說完,他立刻機伶地往後退。

    「風玄煜!」

    她佯嗔喊了一聲,掄起拳頭揮了過去,卻揮了個空。又見他笑容滿面,好不得意,她跺了跺腳,追上前要打。

    誰知她一時疏忽,忘了門檻的存在,腳跨得不夠高,一腳絆到了門檻,立刻重心不穩地往前跌——

    「小心!」

    風玄煜想要去扶她,可是先前閃得太快,等發現她要跌倒時,已經來不及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仆倒。

    「你怎樣了?」他趕緊上前,蹲下扶她。

    「好痛!」她撫著鼻子,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了一會兒,不受控制的落下。

    看到她的淚水,他嚇了一跳,心口竟有點刺痛的感覺。

    「真那麼痛嗎?」他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拭她的眼淚。

    「也不是很痛……」她微微紅了臉,為他的靠近。

    他們靠得好近好近,近得讓她可以感覺他呼吸的氣息。

    「如果不是很痛,你怎麼會哭了?」

    「我……」她口唇微啟,又立刻閉上。

    其實,她不過是撞到鼻子,牽動了淚腺才會眼淚流個不停,跟痛不痛沒有直接關係。只是面對他的溫柔,她竟有些想裝柔弱。

    這是欺騙耶!

    天使玉大聲譴責著,但是惡魔玉突然冒出頭,一腳把天使玉踹開。

    這是難得的好機會,呆子才不知道要把握!

    可是……唔……

    天使玉爬了回來,想要再發言,卻被惡魔玉用膠帶封住了嘴。

    反正你又沒惡意,不過是為愛而行動,不會怎樣的啦!

    惡魔玉努力地鼓吹著。

    天人交戰之後,惡魔玉完全佔了上風。

    「嗚……真的好痛……」沈凡玉眨眨眼,淚水又潸潸而落。

    「對不起,我不該逗著你玩,害你絆倒。」風玄煜自責地說著,臉上滿是歉疚。

    「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不小心……」她吸吸鼻子,裝出強忍著淚水和痛楚的模樣。

    他更自責了。

    「你傷到哪裡?告訴我,讓我瞧瞧。」

    「我……我的腳踝好痛,小腿也好痛……好像是剛剛絆倒時,小腿骨頭撞到了門……」

    她皺著眉,狀似痛苦。

    雖然她說腳踝和小腿在疼是實話,但她練溜冰時早就摔慣了,不怎麼怕疼;這時為了博取他的憐惜,才特意誇大了疼痛的程度。

    看到她忍痛的模樣,他信以為真,擔心地問:「你還站得起來嗎?」

    「我試試……哎喲!」她把手擱在他肩上,掙扎著要站起,但隨即痛呼了一聲,跌進了他懷裡。

    「小心點,別勉強。」他擁著她,輕聲地說。

    「我可以的……」她勉強一笑,佯裝要再試著自己站好。

    「別亂來,小心傷勢更重!」他皺眉輕斥,眼底儘是關懷。

    「那怎麼辦?我總不成一直待在門口。」她傷腦筋地皺著眉,心裡卻偷偷地嚷著:呆阿煜,快說要抱我回房呀!

    「我先抱你回房,再檢查你的傷勢。」

    詭計得逞,她趕緊點頭,雙手攀上他的頸項,乖順地任由他橫抱起自己。

    她心滿意足地偎在他的胸懷中,心情好得不能再好,可是又不能讓他發現,只好把頭靠在他肩上,臉看著他背後的方向,以免他看見她在偷笑。

    然而沈凡玉雖然很開心,卻苦了風玄煜。

    倒不是因為她很重,讓他抱得辛苦,而是……

    她呼出的微溫氣息屢屢拂過他頸邊,初時他還不以為意,然而抱著一個人行走,有時不免會晃動,他偶爾竟會感覺到一種輕軟的碰觸掠過頸項,微帶著酥麻滋味……那微溫的氣息和輕軟的碰觸,變成了一種醉人的魅惑,勾動他的心思。

    明知她不是有心,只是情勢造成,但這樣無意的誘惑卻更引人遐思。

    除此之外,隔著衣衫,他還感覺到她柔軟的胸脯緊貼著他的胸膛,微微地起伏著,不由得更加心猿意馬。

    一股燥熱感自他體內湧起,迅速地擴大,讓他的呼吸變得粗重,體溫也跟著升高。

    他並非未識人事的青澀小伙子,對於這樣的身體反應,他很清楚是為了什麼,只是……

    這太卑鄙了!

    風玄煜暗暗責備自己。

    小玉是因為信任他,所以才願意讓他抱回房,他怎麼能起邪念!?就算他不是正人君子,也絕不能做卑鄙小人!

    他深深吸口氣,努力壓抑不該有的念頭。

    「你怎麼了?」察覺他似乎有異樣,沈凡玉在他耳邊疑惑地問著。

    「沒什麼。」他勉強一笑,加快了腳步。

    沈凡玉全然不知他心中的想法,見他加快了步伐,不由得好生失望。

    她不知道自己無意中勾起了他的情慾,還以為他不解風情,連借個胸膛讓她靠都吝嗇,所以才加快了腳步。

    待要再說些什麼,念頭一轉,她想,他或許是擔心她的傷勢,所以才會加快腳步,自己可不能誤會了他!

    為他想好了解釋,她的心情又變好了。

    於是乎,兩人懷著全然不同的心情,繼續朝房間走去。

    ***

    短短的一段路,風玄煜卻覺得好長,好不容易才到了沈凡玉的閨房。將她放在床上之後,他心裡悄悄地鬆了口氣。

    「阿煜,你怎麼流這麼多汗?」

    他正要查看她的傷勢,卻聽她納悶地問著,手還往他的額頭探來。

    「沒……沒什麼。」他尷尬地笑笑,避開了她的手,「你的傷勢比較要緊,我先瞧瞧。」

    「喔。」她輕輕應了一聲,沒敢洩漏心中的失望。

    討厭,沒摸到!

    「希望你的腳沒有大礙,不然就不能滑冰了。」

    他蹲在床邊,握著她的腳踝,小心地脫下她的鞋襪,生怕弄痛了她。

    知道他低著頭,看不見她的表情,她悄悄地吐了吐舌頭,嘴裡卻用擔心的語氣附和,「是呀,希望沒事。」

    「這樣會痛嗎?」風玄煜將食指和中指併攏,試探地輕壓她的踝關節。

    「會,不過比先前好多了。」

    「那這樣呢?」他稍微加了幾分力氣。

    「嗯……比剛才痛一點點。」怕他繼續追究會知道她剛剛是假裝的,沈凡玉趕緊補充,「阿煜,我想我的腳踝應該沒事,只是剛絆倒時會痛,所以才站不穩。」

    「看樣子是如此。」他放下她右腳腳踝,又問:「那你的小腿還會痛嗎?」

    「不……呃,還是很痛……」她皺眉回答。

    原是想告訴他,小腿已經不痛了,但念頭一轉,她便改口了。

    「我瞧——」他剛伸出手,卻又立刻收了回來,話也倏地收住。

    不行!要瞧她小腿,那就得……得動手撩高她的裙子。若是那樣,他豈不成了趁人之危的登徒子!?

    更何況他邪心已動,只怕會有失禮的行為……

    眼看風玄煜停住了動作,皺眉沉思,沈凡玉以為自己露出了破綻,趕緊擰著眉,發出痛苦的呻吟。

    「哎喲……好痛……我看我的小腿肯定淤青了……疼呀……」

    向來知曉她倔強得很,若非真的很痛,斷然不會這般呻吟。

    自責加上擔心,風玄煜終究是伸出了手,緩緩的拉高了她的裙子,直到膝蓋左右。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沈凡玉再大膽也不免有些羞怯,連忙並緊了腿,雙手按著裙子。

    「怎……怎樣了?」

    「真的淤青了。」他看著她小腿上那一大片刺眼的淤青,眉頭皺得更緊了。

    「難怪那麼痛。」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腿,吐了吐舌頭。這麼大一片淤青她都不覺得痛,看來她以前練滑冰時真是摔得太習慣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跟團長他們要跌打藥。」

    他起身要離開,卻被她拉住了手。

    「阿煜,塗跌打藥會不會很痛呀?」

    雖然她從前都是噴肌樂,沒塗過跌打藥,但有一次曾陪朋友去看專治跌打損傷的醫生,結果朋友叫得像在殺豬,聽了就讓人覺得她一定很痛。

    「我不知道,從沒有塗過。」

    他向來不好武,連被硬逼著學會騎馬後也很少騎馬,更遑論參加其它激烈的活動,也因此沒有受傷的機會,自然不知道塗跌打藥會不會痛。

    想到此處,風玄煜才猛然察覺自己失言了,一個失憶的人怎會記得自己從前如何!

    他偷覷了沈凡玉一眼,發現她仍痛得皺眉,此外神色間並無異樣,應該沒有聽出他話中的破綻,這才安心。

    「喔……那你去拿藥吧。」雖然有點擔心會太痛,但為了過兩天可以盡情滑冰,她只好鬆手放他走。

    沒有多久,風玄煜便回來了,後頭還跟了一個人。

    沈凡玉看清來人後,詫異地問:「小周,你怎麼來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推拿,團長又說小周是行家,所以我就帶小周來了。」風玄煜解釋著。

    「小周,那就麻煩你了。」她把小腿蹺高,方便小周推拿。

    「沒問題,看我的。」

    小周搬了一把椅子到床邊坐下,拉起她的小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再從風玄煜手中接過跌打藥酒,塗抹在淤青的部位,然後開始推拿。

    「好痛!小周,我好疼呢!你輕一點!」才推了幾下,她便疼得直哀叫。

    「輕一點就不管用啦!」小周說完,又繼續推拿。

    「我不要推拿了!阿煜,你快叫小周放開我啦!」她疼得直掉眼淚。

    疼死人了!她跌倒時都沒這麼疼呢!

    看她含著眼淚,可憐兮兮地向他求救,風玄煜心裡隱隱抽痛,可是為了她好,他不能叫小周停下。

    「小玉,你忍忍就過去了。」他柔聲安慰著。

    「是呀,忍一忍吧。」小周也跟著附和。

    「痛的不是你們,你們當然這麼說!」她橫眉豎目,怒瞪著他們。

    「痛的當然不是我們啦!」小周停下動作,盯著她線條優美的小腿,貧嘴薄舌地取笑她,「虧你有雙這麼美的腿,結果還走路走到跌倒,當真是中看不中用。」

    「臭小周!」

    她氣鼓鼓地瞪著他,掄起拳頭就要打下去,誰知有個人比她動作更快,直接一掌拍在他頭上。

    「哎喲!」

    小周痛叫一聲,回過頭,只見風玄煜正瞪著自己,神情非常不悅,不由得心中一驚。

    「王……阿煜,我……我沒怎樣呀!」驚慌之下,他差點喊出王爺,幸好及時收住。

    「你竟敢佔她便宜!」風玄煜冷冷地挑眉。

    其實剛才看小周為她推拿,手不停在她修長的小腿上來回撫摸,風玄煜心中已有一些些酸酸的滋味,但礙著要消去她腿部的淤青不得不如此,便按捺了下來。誰料小周居然那麼大膽,當著他的面佔她便宜!

    「我……我只是開玩笑……」小周益發怕了,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慘了,頭一次看王爺發火,他小命休矣!

    看小周怕成那樣,沈凡玉拉了拉風玄煜的衣袖,勸道:「阿煜,你不要生氣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過我看小周真的只是開玩笑,他從來就是口無遮攔,你別跟他計較了。」

    她心裡偷偷地想,阿煜是不是在吃醋呢?

    聽她這麼說,風玄煜雖然仍有些不高興,但還是點了點頭。

    「小周,你繼續幫小玉推拿吧,不過不要再亂開玩笑了!」

    「是、是!」

    小周忙不迭的點頭,然後在風玄煜的監視之下,繼續為沈凡玉推拿。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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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7 11:36: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初雪之後,又斷斷續續的下了兩天的雪,漸漸的積存了一些雪量。估量著時候已經差不多了,冰戲團便全員出動,開始建造場地。

    大雜院的後面有一塊較四周低窪的空地,沈凡玉平日瞧著,只當是一塊普通的窪地,直到今日團長宣佈建造滑冰場後,她才知道那塊窪地就是冬天的滑冰場地。

    冰戲團的團員先用特製的工具把積雪壓實、整平,然後潑水,讓水滲進雪裡,填滿空隙。等到雪變硬之後,再繼續潑水,讓雪地上結一層冰;確定水凝結成堅冰後,就再潑水。如此反覆多次,滑冰場就完成了。

    然而說來容易,做來卻辛苦。忙了快一個下午,滑冰場才建造完工,冰鼓團的團員已經是累得差點癱在地上了。

    沈凡玉看到他們滿頭大汗,東倒西歪的模樣,戳了戳小周的肩膀,好奇地問:「真有這麼累嗎?」

    因為團長說建造滑冰場是亟需經驗和技巧的工作,於是她和風玄煜只能待在一旁觀看,完全插不上手。

    小周正閉著眼,靠在牆邊休息,聽到她的問話,連眼睛也沒睜開,懶懶地回答:「累……累死了……」

    這時,團長響亮的吆喝聲響起。

    「大夥兒收工休息了,今兒個加菜,有酒有肉,要吃多少有多少!」

    他這麼一喊,團員們立刻精神大振。

    「老大好樣兒的!」

    「團長真夠意思!」

    聽到眾人叫好,團長老大呵呵一笑,又補充道:「記得先把自己洗乾淨了,再去吃喝!」

    「沒問題!」

    「放心!」

    「走了,走了!」

    一夥人鬧烘烘地散去,爽朗的笑聲散佈在雪地裡。

    看其它人陸陸續績進了屋裡,沈凡玉卻還直盯著滑冰場,風玄煜輕輕地拍了下她的肩。

    「小玉,我們也進去吧。」

    她點點頭,又戀戀不捨地望了滑冰場一眼,才跟著他進屋。

    剛進到屋裡,就見到那兩名僕婦迎上前來,手裡還捧著東西。

    沈凡玉見她們在自己面前停下,笑問:「王大媽,李大媽,你們有事嗎?」

    她們倆瞥了風玄煜一眼,隨即將目光調回她臉上,臉上堆滿了笑。

    「小玉,我們倆給你趕製了件舞衣,你試試。」王大媽說著,便將手中的衣服交給了她。

    「舞衣?給我的?」沈凡玉將那輕軟的舞衣擁在懷裡,不由得又驚又喜。

    李大媽補充說明,「我們聽團長說你也會冰戲,所以特別趕出這件衣服。總不能讓你穿著平常那些衣服上場,太累贅了。」

    「你們對我真好,還幫我想得那麼周到!」沈凡玉感動得紅了眼眶,益發覺得冰戲團是個好地方。

    王大媽和李大媽相視一笑,暗想:是王爺想得周到,可不是她們!

    看到她那麼感動,風玄煜露出了微笑,覺得自己的心思總算沒白費。

    「小玉,你還不快謝謝王大媽和李大媽?」

    他這麼一提醒,她才猛然記起自己還沒向她們道謝,連忙道:「對不起,我高興得忘了。王大媽,李大媽,謝謝你們,真的非常謝謝。」

    「不用謝,不用謝,這是我們該做的。」她們笑著推辭。

    兩人心中雪亮,沈凡玉九成九是王爺的心上人,未來有可能成為王妃,能為她做點事,是她們難得的光榮。

    「對了,這裡還有一雙冰鞋,是團長請我們拿給你的。」李大媽一邊說,一邊將手上的木盒遞給她。

    沈凡玉說了聲謝謝,接過那雕刻著精細花紋的木盒,隨即詫異地張大了眼,「用這麼好的盒子裝呀!」

    他不是吩咐過一定要換掉盒子,絕不能讓小玉察覺異樣嗎?風玄煜微微皺了下眉,疑問的眼光瞟向王大媽和李大媽。

    面對主人詢問的眼神,她們兩人緩緩地低下頭,為自己一時的疏忽感到愧疚。

    見狀,風玄煜也不好怪她們。想了一會兒,拿過沈凡玉手中的盒子,假裝在打量盒子,半晌才開口,「小玉,這種木頭在北方不值錢,多半用來做成收鞋子的木盒,沒什麼好奇怪的。」

    「是這樣嗎?」她拿回盒子,疑惑地看著他,「你不是失去了記憶,怎麼會知道這些?」

    「我只是忘記了自己的過去,可沒有忘記其它。」他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化解了她的問題。

    「也是……」她想想有理,便點了點頭。

    這時,王大媽和李大媽也趕緊附和風玄煜的說法。

    「阿煜說得沒錯,這種木盒平常得緊,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呀。這種盒子啊,倘若不刻花,稍微裝飾一下,還沒人要呢!」

    不願沈凡玉繼續在盒子的問題上打轉,風玄煜連忙催促道:「小玉,你先去試試衣服和鞋子吧。別忘了,你說要第一個表演給我看。」

    「那你等等我。」

    她說完,又再向王大媽和李大媽道謝,然後才捧著衣服、鞋子回房。

    ***

    換好了衣服,沈凡玉拎著冰鞋走出了房間,見到風玄煜站在門外,她笑著問:「阿煜,我穿這樣好不好看?」

    她穿著輕柔飄逸的絛紅對襟緊身舞衣,笑吟吟地轉了一圈,衣擺和她腕上的紗帶隨之飄揚。

    他愣愣地望著她素淨的笑顏和窈窕的身段,沒能反應。

    舞衣的領口略低,她微露酥胸,雪白的肌膚恰與領口綴著的那圈兔毛同色;束臂寬口的琵琶袖將她的手臂修飾得更形纖細,收束之處還以紅絲帶結系為飾;束腰之處則延伸出兩條紅紗帶,隨意地披在她腕上,增添了幾許飄逸之感。

    她的下身則是一件寬口的百褶褲裙,雙腿挪動時似褲,併合時則似裙,既輕巧靈動,又增舞姿之曼妙。

    「喂,你說話呀!到底好不好看?」看風玄煜盯著自己發呆,沈凡玉暗喜在心,輕輕地推了下他的肩膀。

    他這才如夢初醒,趕緊點頭。

    「好看,好看!」

    「真的?」明知他說的是實話,她偏要再問上一問。

    「真的,你這樣很……很漂亮!」他誠懇地回答。

    她心中一喜,笑顏如花,挽起了他的手。

    「走,我們到滑冰場上去。趁太陽還沒下山,我表演給你看。」

    說完,也不等他回應-興匆匆地拉了他便走。

    到了滑冰場上,沈凡玉在場邊換上冰鞋,心裡盤算著該表演哪些動作。

    嗯……滑行加速之後,兩圈半腳尖彈跳接兩圈旋跳?還是……

    沉吟片刻,她心中便有了定案。將近兩個多月沒練習,她決定還是謹慎些,避免表演高難度動作,只求適應古代的冰鞋,同時找回滑冰的感覺。

    望著她深思的認真模樣,風玄煜微微一笑,拂去她發上的幾點雪花,輕聲問:「你要開始了嗎?」

    「嗯!」她點點頭,跨進了滑冰場,然後回眸一笑,「你可得瞧清楚了,回頭我要看你有沒有認真看喔!」

    說完,她便輕巧地滑進了場中央。

    她側著頭,左手支頤,右手微曲,比了個蓮花指,盈盈眼波和微揚的櫻唇,為她添了一絲難言的嫵媚。

    她想像著自己身在比賽會場,悠揚的音樂響起,她優雅地滑出——

    風聲在她耳際呼嘯而過,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好輕盈,恍如飄飄然飛舞在虛空之中。

    這樣的感覺是第一次!暌違她心愛的花式滑冰許久,她更體認到自己對花式滑冰的熱愛。

    她全心地舞動著,毫不保留地展現她心中的感動,就這樣不停的滑行翩舞,旋轉,跳躍……

    望著她輕靈的身影,風玄煜癡了、傻了。

    夕暉映照下,她週身籠罩著柔柔的光暈,有一種朦朧的美麗。

    在晶瑩的冰上,她靈巧地滑動著,風吹拂著她的髮絲,也拂動衣袖和紗帶。繞行了幾圈後,她輕盈地躍起,在半空中快速旋轉著,然後翩然落下,飄逸若仙,恍若天女初落凡塵……

    那一刻,他突然相信她是從天而降的天女,也恐懼著她將就此飄然遠去,再不復返……

    彷彿呼應著他的想法,天空緩緩地飄落雪花,像是傳說中的天女們正灑落花兒,準備迎接她飛回天界。

    雪花紛飛,她仍在舞著,舞弄著雪花,像灑落了花兒……

    「不要……」他不自覺地輕喃。

    他的眼底映著她的身影,他的手卻無法觸到她。她離他好遠好遠,若她飛去,他如何留住她?

    輕輕的,她再度躍起。

    「不要——」

    他吼著,惶恐地奔向她。

    在她飛離之前,他終於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拉進懷裡緊緊地擁著,護著她摔倒在冰上。

    「別走!答應我,留下來!」顧不得先站起,他認真地祈求她的承諾。

    她訝然地望著他的眼,深邃的墨瞳裡除了無限的溫柔,還有濃濃的憂慮。

    「為什麼這樣說?」她輕聲問著,心中隱隱知曉了些什麼。

    「因為我怕你飛走,怕你離開我。」他翻過身,讓她枕著他的手臂,然後額頭貼上她的額,「答應我,別走……」

    感覺他的氣息吹拂在臉上,艷麗的紅霞悄悄浮上她的頰,心中一片迷亂。

    「我沒有要走……」輕柔的聲音透著羞澀。

    「真的?」他心中一喜,柔聲道:「你曾說你是從天而降的天女,我本以為是玩笑,但我現在信了。可是我信了之後,卻怕你有一天會回到天上。」

    「不會的……」她紅著臉,輕輕地搖頭。

    「那你答應我,別做天庭裡的天女,只當我一個人的天女,好不好?」他的臉更加貼近她,幾乎要碰到了她的唇。

    聽出他在示愛,她又喜又羞,不敢開口,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

    難言的喜悅充塞他的胸臆,他不再壓抑心中的渴望,溫柔的吻上她的唇……

    她沒有拒絕,羞怯地啟唇回應。

    暮色褪去,夜色降臨。

    在日與夜交會的那一刻,他們許下了最真誠的承諾。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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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7 11:36: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入夜之後,方紹軒潛入了風玄煜的房間,向他稟告進京的事。

    「……由於隨行者眾,因此屬下將起程的日期暫定為……王爺?」

    方紹軒說了一堆,卻絲毫不得回應,抬頭一看,才發現主人心神不屬,根本沒在聽他說話。既是如此,他也就閉口不言,靜候主人回神。

    他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潛伏在冰戲團裡的侍衛們已將事情全盤告知。

    今晚到此,他不只是為了稟告進京的細節,更是想勸醒主人。做為屬下,他原本不該干涉主人的私事,但為了主人好,他不得不說。

    望著風玄煜微笑出神的表情,方紹軒心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憂慮。

    他所知道的王爺,對任何事都看得開,隨遇而安,自在度日,即使是被明升暗貶的封為燕王,不得不離京,困居涿郡,仍舊優閒灑脫,不改俊逸本色。

    如今,一名不起眼的村姑卻教王爺動了心,甚至……要求她的承諾!

    當侍衛敘述他們所見到的情景時,方紹軒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現在看來,一切都是事實,卻是不該發生的事實。

    他靜靜的等著,等待主人回神,等待勸諫的時機……

    然而,等了許久,依舊等不到風玄煜的注意。很明顯的,他早已忘記了方紹軒的存在。

    逼不得已,方紹軒只好大聲喚他。

    「王爺……王爺……王爺!您回神呀!」

    風玄煜正沉浸在傍晚美好的回憶之中,忽聽得一陣大喊,嚇了一跳,猛地回過神,這才記起方紹軒的存在。

    「你說到哪了?怎麼不繼續說?」

    「王爺,您確定您有聽進去嗎?是否讓屬下從頭再說一次?」

    「呃……你再說一次,我剛剛閃神了。」風玄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屬下遵命。」

    方紹軒躬身一揖,又重達了一次,認真的表情讓風玄煜不得不打起全副精神,專心聽他說。

    聽完之後,風玄煜沉吟片刻,問道:「下個月初八就起程,到京城最晚不過臘八,是否早了一點?」

    「啟稟王爺,風雪阻道,行路艱難,又有數個雜技團隨行,人數眾多,速度勢必會變慢。若不及早出發,萬一路上有事耽擱,恐怕會誤了時間。因此屬下和管事們商量之後,才決定下月初八起行。」略一停頓,偷覷了風玄煜一眼,觀察他的神色後,方紹軒又道:「若王爺不同意,屬下等立刻另行商議吉日。」

    「不用麻煩了,就下月初八吧。你們的顧慮畢竟有理,寧可早到,也不能延誤了大朝會。」

    「既然如此,請王爺速速回府,以待起程之日。」

    「不急,今天才二十七,還久呢。」風玄煜不甚在意地微笑著。

    方紹軒低頭沉默半晌,緩緩抬起頭,正色道:「請恕屬下失禮。敢問王爺,您是否不打算回王府了?」

    「不愧是紹軒,我想什麼你都知道。」風玄煜淡淡一笑,很干脆的承認了。

    「王爺!」雖然早已料到他的回答,但真正聽到,方紹軒還是忍不住想皺眉。

    「別擔心,我已經都想好了。」

    風玄煜拍拍方紹軒的肩膀,示意他寬心,隨後說出了自己的計畫。

    原來風玄煜竟打算找人假扮他,自己則繼續混在冰戲團裡,隨假燕王的車隊一起進京。

    聽完他的計畫,方紹軒只覺得荒唐。

    「王爺,您這計畫未免太荒謬了!」顧不得主從之分,方紹軒大膽地質問:「您作這樣的決定,是否是為了沈姑娘?怕一旦回府,她就會知道您的身分,從此避著您,是不是?」

    心事被他說個正著,風玄煜默然無語地點頭。

    「就算您不說,等到她上場表演之時,看到您在席上觀看,終究會知道您的真實身分。」

    「這個不必擔心,她不是冰戲團的團員,不會上場。」

    就算她是團員,風玄煜也會設法避免她上場,因為他不願和他人分享她絕艷的舞姿,那是他最想深藏的美麗。

    「王爺,您真的……」方紹軒稍微頓了一下,斟酌著用辭,「真的喜歡上沈姑娘了?」

    「沒錯。我真心愛她,而且還想娶她為妻,和她長相廝守。進京的路上,我打算利用機會,慢慢讓她知道我的身分,接受我的身分。」風玄煜的右手搭上方紹軒的左肩,神色懇切地看著他,「紹軒,你是我身邊最親近、最信任的人,我一向都當你是朋友。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對吧?」

    方紹軒避開他的眼,淡淡地回答:「屬下能理解,卻無法贊同。」

    「為什麼?」

    「因為您是天潢貴胄,她只是來歷不明的村姑。」為了主人著想,方紹軒不得不直言,「您或許可以喜歡她,但若想立她為妃,必定得上報朝廷,請求皇上的恩准與封誥。但,皇上會答應嗎?您心裡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皇上反對,我也無所謂。」風玄煜收回搭在方紹軒肩上的手,滿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自皇上繼位以來,八年裡,他曾三度賜婚,我從未拒絕過,只可惜在婚期到來之前,新娘就不幸因病香消玉碩,我也因此至今未娶。所謂事不過三,如今我既然已自行擇定了佳偶,皇上就是第四度賜婚,也無法改變我的心意。」

    「但是……」

    方紹軒還想再說,卻被風玄煜阻止了。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為我著想,所以我不想和你爭論什麼,以免無端壞了我們的交情。」

    「王爺……」

    「紹軒,該怎麼做,我自己心裡很清楚。請你相信我,我有能力圓滿地解決所有的事。」

    風玄煜雖然說得誠懇,態度卻非常堅決,方紹軒又能說什麼呢?到了這個地步,不論主人有何打算,他只能全力支持,與他共進退。

    ***

    送走方紹軒後,風玄煜拿出上次托他帶來的《青蓮詩輯》,藉著燭光翻閱,低聲吟誦。

    念沒幾首詩,風玄煜想起一事,闔上了書,從懷中取出一塊布不像布的東西,那是方紹軒臨走前交給他的。

    「該不該把凱蒂給小玉呢?如果她問起如何得回,又該怎麼回答?」他有點傷腦筋的自言自語。

    把凱蒂給小玉,她固然會很高興,但免不了要追問來源。總不成告訴她,那是懸賞得來的!

    思索半晌,他心中已有計較,決定先將此物收起,待身分揭露時再送還她。

    正要收進懷裡,一陣敲門聲響起。

    「阿煜,你開開門,我給你送姜湯來了。」

    聽到沈凡玉的聲音,風玄煜匆匆將凱蒂貓枕套收好,上前開了門。

    門一打開,對上他溫柔的雙眸,沈凡玉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將雙手抬高了一些,好讓他看清托盤上的湯碗裝了什麼。

    「我送姜湯來給你喝。」

    「團長怎麼這麼好,還叫人准備了姜湯。」

    他引著她進屋,順手把門關上。

    「才不是團長叫人准備的哪!」她將手中的托盤放下,再端起湯碗放在桌上,回頭對他微笑。「我看到王大媽和李大媽在廚房弄姜湯,一時興起,就請她們順便教教我。桌上這碗湯,就是我的成果。」

    她說完,雙眼直望著他,像是在期待些什麼。

    「那你怎麼不把你『一時興起』的作品喝了,反而拿到我房裡呢?」明知她是想聽到他的贊美,他卻壞心的逗弄她,還刻意舀了匙姜湯,挑眉問:「這姜湯……真的能喝吧?」

    她蓮足一跺,嘟著嘴捧起那碗湯,作勢要走,卻被他拉住了。

    「這樣就生氣了?」他笑著把湯碗放回桌上,將她摟進懷裡。

    「你欺負我,我不要理你了!」她別過頭不看他,嘴噘得更高了。

    他將嘴附在她耳畔,柔聲道:「別生氣了,不然我讓你欺負回來,好不好?」

    聞言,她回頭斜睨他,眼光裡透著不信。

    卻見他笑著抓起她的手,用力地往自己臉上揮去——

    「別!」

    她及時抽回手,才避免他臉上留下紅紅的掌印。

    「這樣就表示你不生氣羅?」他摟著她的腰,微笑地問。

    「討厭!」她微嗔地瞪了他一眼,唇邊卻噙著一絲笑意。

    輕笑了幾聲,他帶著她在桌前坐下,然後把姜湯推到她面前。

    「你快喝吧,不然姜湯要涼了。」

    「那是我特地為你煮的,怎麼變我喝呢!」

    「你身子比較弱,喝姜湯可以暖暖身子,對你有益。」他舀起一匙姜湯,送到她唇邊,輕聲哄道:「乖,把湯喝下去。」

    「我身體好得很呢!」她微紅著臉,避開他送到嘴邊的姜湯,「就算要喝,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喂我……」

    「我很清楚你不是小孩子。」他揚唇輕笑,墨瞳裡添了一絲促狹,「如果你是孩子,我怎會吻你?」

    「你又……」她羞紅了臉。明知他在逗弄自己,卻又拿他無可奈何。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過你得讓我喂。」他說著,湯匙又往她嘴邊遞。

    她仍然不喝,還故意挑眉問:「你這麼喜歡服侍人嗎?」

    「我只喜歡服侍你。」他微微一笑,眼裡盡是柔情。

    她這才笑吟吟地喝下了他送到唇邊的姜湯。

    喝完了姜湯,沈凡玉起身想要將碗拿去洗,卻被風玄煜拉住。

    「明早再洗吧。」他拉著她坐在自己的膝上,雙手環著她的腰,在她耳邊低聲喃語,「我想要你留下陪我說話,好不好?」

    她輕輕點頭,放松了身子,心滿意足地偎在他懷裡。

    凝視著她的笑顏,他柔聲道:「只有你在我懷裡,我才會有種踏實的感覺。」

    「到現在你還怕我飛走嗎?」抬手撫平他微蹙的眉,她甜甜一笑,「我沒有天女的羽衣,飛不走的。」

    「如果有呢?你也會為我留下?」他的眸定定地望著她,溫柔的眼光中隱含著希冀。

    她本想逗逗他,但看他問得認真,便不忍心了。

    「你放心,我不要羽衣,只要你!」

    她將雙手攀上他的頸項,示意他低頭,然後仰頭吻他。

    輕輕柔柔的吻像蝴蝶翩舞著拂過他的唇,也拂過他的心;舞出了甜蜜,也舞出了柔情。

    微微一笑,他反客為主的親吻她的唇。

    靈活的舌仔細地描摹她的唇線,濕潤她柔軟的唇瓣,然後悄悄地開啟她的唇,勾引她的舌與之嬉戲。

    初時,她的回應有些羞怯,但漸漸變得大膽,挑逗地吸吮他的舌尖,誘惑他汲取她口中的蜜津。

    吻,漸漸變得熱烈。

    他不再饜足於唇舌的糾纏,轉而輕舔她小巧的耳垂,細細啃-,然後順著她曲線優美的頸項,緩緩地往下親吻,流連在她敏感的鎖骨微凹處。

    「阿煜……」她迷亂的輕喚他的名,覺得自己好似飄蕩在虛空中,只能無力地偎著他。

    她呢喃似的呼喚更催動他潛藏的熱情,情不自禁的以齒輕輕咬開她的衣襟,褪向她的肩膀。

    然而她因為怕冷,多穿了幾件衣服,等到他連著咬了四件衣服,僅剩單衣時,理智已重新回到他腦中。

    深深吸口氣,抑下殘余的欲望,再想起方才的情況,他忍不住擁著她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讓她從迷亂的情欲之境回過神,紅著臉問:「你在笑什麼?」

    「我在笑,你穿了那麼多衣服,害得我的牙齒好酸。」

    他打趣地說完,看她羞得低下頭,忍不住挑起她的下巴,輕啄她的唇。

    「那……我下次……少穿兩件……」她越說聲音越細,又緩緩低頭。

    他忍住笑,撫弄著她左耳的耳垂,輕聲道:「還是多穿些得好,免得我控制不住自己。」

    「沒……沒有人要你硬忍著。」她說著,連耳根都紅透了,一顆心像要跳出胸膛。

    「不……」他執起她的右手,放到唇邊輕吻了兩下,微微一笑,「在我們成親之前,我不能逾矩,這是對你的尊重。」

    凝眸望著她所愛的男人,她心中一陣感動,無言的偎近他。

    兩人緊緊相擁著,感覺彼此的心貼得好近好近。

    這樣的氣氛好甜蜜,但她仍有一點點害羞,想要說些話緩和心情,卻不知該說什麼。

    這時,她正巧瞥見桌上有本書,便輕聲問:「你先前在看書嗎?」

    「嗯,在看《青蓮詩輯》。」

    「青蓮詩輯?」她好奇地伸手拿起那本書,小心地翻了兩頁,「這是李白的詩集嗎?」

    「嗯,不過是篩選之後輯錄的佳作,不是全集。」他指著書頁上的一首詩,為她說明,「像這首『靜夜思』就是李白最有名的作品,雖然簡單,但意涵豐富。」

    「這首我讀過: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詩意引動她內心的感觸,再不能往下念。

    他抱緊了她,輕輕地問:「你真的很想念家鄉嗎?」

    「有一點。」她點了點頭,在他開口前,又柔聲補充,「可是就算能回去,我也要留著,留在你身邊……我們注定在一起的,誰也離不開誰……」

    他笑了,這一次是真正的安了心。

    然而,他的笑容卻在下一刻僵住了——

    她靠在他懷中,隨手將書往前翻,竟翻到了書的第一頁。

    眼光瞥到熟悉的名字,沈凡玉皺著眉,輕聲念出書頁上的文字,「兒臣風玄煜敬奉聖訓,編修詩輯,特率翰林院眾學士……」沒等到念完接下來的一長串名字,她便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抬頭問他:「阿煜,這是怎麼回事?」

    「這……」猝不及防的洩漏了身分,風玄煜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可不要告訴我,只是同名同姓。」她秀眉一挑,定定地望進他慌亂的眼,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仍執意聽他親口說出。

    望著她不得答案誓不罷休的神情,他歎口氣,低聲道:「那確實是我……」

    「你一直在騙我。」她離開他的懷抱,往後退了兩步。

    淡然的語氣僅是陳述事實,難辨喜怒,卻讓風玄煜更感慌亂,因為她的情緒向來直接,這樣的捉摸不定還是頭一回,她能否原諒他的欺瞞?

    「小玉,我不是故意的。」他匆匆起身,一個箭步跨到她面前,拉著她的手,急切地解釋:「一開始我是覺得有趣,想過過平民的日子,所以才會假裝失憶;後來是不想嚇到你,怕你知道我的身分會閃避我,怕你怪我欺騙你,所以才不敢告訴你真實身分。」

    她聽著,不發一語地挑了挑眉。

    眼看她仍是無動於衷,他更急了。

    「小玉,雖然我假裝失憶,隱瞞了自己的身分,但除此之外,我沒有對你說過其它謊言,我對你的心意也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如果你不信……」

    「我相信。」

    「……我可以發誓!小玉,你相信……」他愣了一下,愕然地望著她,「你相信!?」

    看到他張大了眼,連嘴都忘了闔上的傻愣模樣,她再也無法假裝面無表情,忍不住噗哧一笑。雖然她隨即收住笑聲,擺出正經的表情,但微揚的唇角仍洩漏了笑意。

    她這麼一笑,給了他一點點信心。

    他試探地問:「你……原諒我了?」

    「我從沒說過怪你呀!」她眨眨眼,一臉的無辜。

    「你真的不怪我!?」他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居然那麼輕易得到沈凡玉的諒解!

    「呵,你堂堂一個王爺,幫我洗了快一個月的衣服,就算有錯也夠抵了。」她說著,咯咯的笑了起來。

    呵……支使一個王爺洗衣服,就算是皇帝,只怕也沒這種經驗!

    雖然一開始她是嚇到了,也有點生氣,但是看他那麼著急的解釋,就氣不起來了。再轉念一想,這些日子以來,怎麼說都是她占便宜,他吃虧,又有什麼好氣的呢?

    只是被他瞞騙了一個月,若不小小整他一下,多少有點不甘心,所以她才會裝模作樣嚇嚇他。目的達成後,她捨不得看他難受著急,就實話實說,表明了態度。

    「謝謝!」

    他如釋重負,高興的將她擁入懷,緊緊護住他心中的珍寶。

    「可是不能有下次喔!」她嘟著小嘴,微帶嬌嗔,「如果有下次,我一定不理你!」

    「絕對不會有下次!」

    「這還差不多。」

    她伸手環住他的腰,和他相視一笑。

    ***

    風玄煜的身分雖然拆穿了,但沈凡玉並沒有向他要求特權,仍是住在冰戲團裡,做她該做的工作。

    因為捨不得離開沈凡玉,風玄煜也以監督冰戲團的練習為由,順理成章的繼續住下。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兩人甜甜蜜蜜的出雙入對,毫不避諱別人的眼光,大方的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幸福。

    每天忙完分內的工作後,她會趁團員們休息的時間表演花式滑冰,讓他看得如癡如醉;到了晚上,則央求他教她吟詩。

    原本只是因為他喜愛詩文,想要了解他的興趣,但在他充滿耐心與柔情的教導下,她重新發現了詩的美好。

    藉著思鄉之作紓解鄉愁,在溫婉的情詩中驗證她所嘗過的濃情蜜意,以俊逸高遠的詠懷詩遙想古人廣大的胸懷……那些美麗的詩句沉靜了她的心,也讓她找到了新的興趣。

    這樣的日子,在忙碌之中,多了愜意的優閒。

    可惜過沒幾天,便到了風玄煜出發進京的日子。

    這天一大早,包括冰戲團在內,各個雜技團都由城郊趕進城裡,先在燕王府邸前會合,到了吉時,便跟隨在行伍的最後頭,浩浩蕩蕩的出發進京。

    除了王府的侍衛和僕役,其它隨行的人都坐在馬車裡。在風玄煜有心的安排下,他和沈凡玉所乘的馬車只有他們和車夫,再無別人的干擾。

    初次遠行,沈凡玉顯得特別興奮。

    她挨在窗邊,盯著街道上來往的人群和形形色色的店鋪,直到出了城,才開心地回頭對他說:「阿煜,城裡好熱鬧呢!先前我都沒機會進城,想不到城裡原來挺繁華的。」

    「是呀,真的很熱鬧。」

    看她開心,他更開心,她的笑顏就是他最大的期盼。

    放下窗幔,坐回他身邊,她好奇地問:「聽團長說,我們要去長安。你一定知道長安是什麼樣子,對吧?是不是比這裡更熱鬧?」

    「長安是京城,自然比涿郡繁華。至於長安的模樣……我說得再多,都不如你親自去瞧來得清楚。等到了長安,我再陪你瞧個仔細。」說著,他微微一笑。

    「說好了喔,到時你可得陪我,不能反悔。」她抬頭親了親他的頰,漾著甜笑眨眨眼,「這是謝禮。」

    「我想再多要些謝禮。」他笑著指指另一邊臉頰。

    她搖搖頭,同時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行,等你履行諾言後,剩下的謝禮我再給你。」

    「你不給謝禮,那我只好……」他邪邪一笑,猛地伸手抱她,「用搶的!」

    她咯咯輕笑,沒有避開,任由他擁著自己,在她的粉頰上輕啄。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心滿意足的放開了她。

    輕輕偎著他,她又好奇地問:「阿煜,你在宮裡長大,可不可以告訴我,皇宮長什麼樣子?我想知道皇宮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樣。」

    他沉默了,眼底添了一絲寂寥。

    碧瓦朱甍,雕梁畫棟,玉樓金閣,瑤台瓊室……代表著百姓的崇敬尊仰,卻深鎖著永無休止的恩怨糾葛。

    帝王家,不是家……

    「阿煜,你怎麼了?」

    聽到沈凡玉擔心的聲音,風玄煜回過神,微微一笑。

    「沒什麼,只是在想該怎麼說清楚皇宮的模樣。」

    「皇宮到底是什麼樣子?」她捉著他的手臂,興致勃勃地追問。

    「金碧輝煌,千門萬戶,既美麗又壯觀。」他說完,將她鬢邊的發絲輕攏至耳後,笑問:「你呢?你覺得皇宮是什麼樣子?」

    「我想的就像你說的那樣,既美麗又壯觀。」她露出神往的表情,幻想著皇宮的模樣,「真希望趕快到長安,到那時,我一定要把長安城和皇宮瞧個仔細,畢竟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呢!」

    「是呀,我們好好的瞧仔細。」

    久別長安,一切是否依舊?

    揭開窗幔,遙望著遠方,他極輕極微地歎息著。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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