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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回到王朝嫁暴君(重生是啥鬼玩意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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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09: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綠光 - 回到王朝嫁暴君【重生是啥鬼玩意之一】

他是她的劫,哪怕前方是地獄,她也願陪他走下去……
嗚,她車禍穿越已很悲慘,居然還被指婚給個殘佞王爺,
正常來說,看過他砍人頭像切西瓜的血腥畫面,不會喜歡上他,
可偏偏這男人很寵溺她,她病了,是他衣不解帶的照料,
明明不容任何人違逆他,卻會因她而讓步,放過惹怒他的人,
讓她漸漸把他放在心上,見到他為宿疾所苦,她就心疼,
可她都交出心了,才發現他做這一切只是為了爭帝位,
不但娶別人,甚至不管她死活,拿她當誘餌好扳倒敵人……

他願付出一切,只求她心底只有他,伴他一生──
其實,她是他唯一認定的王妃,他愛她遠勝于愛龍椅,
否則他不會不眠不休的照料哮喘發作的她,甚至還陪睡,
更不可能因為看見她和他弟弟親近的手把手就發怒,
而且,重生前他已經爭過一次帝位、當過皇帝,一點都不有趣,
殺兄弒父終于登基時、當暴君把天下弄得民不聊生時,
都沒有當他因宿疾而頭疼時,能得到她的溫柔關懷令他滿足,
他巴不得把她綁在身邊,如今逼她走,只為讓她遠離宮變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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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0:0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暴君離世

  沙沙沙……

  細微的聲響鑽進耳里,他想張開眼確定那是什麼聲響,眼皮卻沈重得連掀開一條縫都不能。

  偌大的華麗宮殿里,擱了許多火盆,然而寒意卻像是有意志般直往他的心頭鑽。想了下,他唇角若有似無地掀起。

  原來,下雪了。而他,快死了……

  當頭部長年折磨他的痛楚不再令他發狂,反倒將他拉進更深的黑暗里,他唇角的笑意愈發明顯。

  終于,可以擺脫這惱人的痛了。

  終于,可以不必再忍受這乏味的一切了。

  身為八方王朝皇帝,他已經受夠了滿朝窩囊廢的官員。瞧瞧,他就快要死了,隨便來個人,裝作替天行道,殺了他之后就能登上龍椅,如此簡單,但就是無人敢這麼做,一個個被他整治得成了廢物。

  不過,也對,敢向他諫言的,全都炸成人酥了,敢對他逢迎拍馬的,全都五馬分屍了,久而久之,這滿朝文武都成了啞巴瞎子,而這王朝他愛怎麼玩就怎麼玩,玩得民不聊生,民間有人揭竿起義,他就率兵親征,殺得血流成河,哀鴻遍野,可惜這把戲玩久了,也就沒人敢向他這戰無不勝的武神皇帝下戰帖,實是無聊透頂。

  想想,最后一個敢指著他大罵的人……今年也應該是三十年忌了,想稍稍緬懷那人,可別說名字,就連長得什麼模樣,他都不記得了。

  而他,這個王朝最后一個皇族,也終于要在今日嚥下最后一口氣,真教他迫不及待。

  他想看看那民間說的地獄到底是生得什麼模樣,他想知道閻羅王為何放任他涂炭生靈,抑或是那些人本就該死?

  來吧,他真是等不及了。

  當黑暗鋪天蓋地朝他襲來,他露出了比當年弒父登基時還要愉悅的笑,感覺殿外的霜雪彷彿飛灑在他身上,扯著他拽著他墜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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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0: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當重生遇到穿越

  「王爺、王爺,你沒事吧……」黑暗之中,低沈而短促的聲響不斷地傳來。

  王爺?華與剎微皺起眉,覺得這嗓音極為熟悉,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再者……那人喚誰王爺?他不當王爺已經很久了。

  「王爺!」

  一股溫熱貼上他的胸口,那是極為真實的觸感,瞬間祛散了將他包覆住的寒意,祛走了眼前的黑暗,他睜眼,見到滿室燦亮。他怔住。他死了?

  「王爺,你終于醒了。」

  他直盯著眼前的男人,半晌說不出話。「……卓凡?」一個已經離開他近三十年的侍衛,同時也是與他親如手足的表兄,為何又出現在他面前?

  來接他的?可是……屋外透入的光線恁地刺眼,哪里像是地獄來著?

  「這里是毓和殿?」他環顧四周,這鏤花彫門、銀霞紗幔,不就是皇宮后花園邊供皇子暫時休憩之處?

  他驀地坐起身,環顧四周,他清楚感覺自己是存在的,不再是抹飄渺的魂魄。

  正疑惑詫異之餘,感覺掌心像是握著什麼,華與剎攤開一瞧,手中卻空無一物,他神色恍惚了下。

  「是的,王爺在后花園落水,所以屬下就近將王爺帶進毓和殿,方才御醫看診過了,說王爺只是喝了几口水,不打緊的。」

  「……后花園落水?」他問,思緒逐漸回籠,想起他的玉珮已沈入清池。

  玉珮雕成月牙狀,是不染半點雜質的羊脂玉打造的,輕薄透亮,雕工極為精巧細緻,上頭繫著大紅雙如意結,是他几乎不離身的一塊玉。

  「是。」卓凡有些遲疑地望著他。「王爺不打緊吧?」

  「被盛蘭那丫頭給害的?」他再問。

  「……是。」

  他怔怔地看著卓凡,未曾驚慌過的心微緊。只因這事,他記得。

  三十年前,在他將北方遊牧民族胥羅擊退百里,皇上將他召回京,將身為四皇子的他封為睿王爺,就在他和皇上詳談北方重划的領地,和未來他的封屬地之后,欲回京城睿王爺府時卻被盛蘭那丫頭纏上。

  他不想睬她,豈料她膽大包天地扯走他的玉珮,在搶奪之間,反倒被她拖累,雙雙掉進后花園的清池里。

  「……混賬!」他突地低咆出聲。

  「王爺!」卓凡單膝跪下,以為他是生盛蘭的氣。

  碩公主盛蘭乃是皇后外甥女,因為幼年失雙親,所以被皇后接到宮中撫養,和華與剎算是青梅竹馬,老喜歡纏著華與剎。

  華與剎目眥盡裂,簡直不敢相信。

  他死了!他明明已經死了!為何當他再張開眼后,他非但沒死,甚至時間倒轉到他封王的那一年難不成老天是要他的人生重來一回?

  為何那乏味透的人生,竟再重來……想著,一把惡火燒上心頭。

  華與剎帶邪氣的黑眸微微瞇著,唇角笑意冷得教卓凡心底發涼。

  莫非是老天嫌他殺得不夠徹底,要他重返人間殺個痛快?

  這難嗎?既是老天安排,他還客氣什麼?

  「王爺別惱,碩公主已經被帶回咸頤殿看管,皇后娘娘發話了,待碩公主病好會好生懲戒的。」卓凡以為他因被拖下水而惱,趕忙將他昏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說過一遍,讓他稍稍解氣。

  他驀地抬眼,訝問:「盛蘭沒死?」

  「回王爺的話,雖說碩公主被救出時有一下子是沒氣的,但在御醫搶救下還是將碩公主給救活了。」卓凡知無不言,事發當時他也在現場,清楚所有經過。

  華與剎罕見地怔住不語。怎麼可能?那該死的丫頭怎會沒死

  「卓凡,眼下可是寧祥二十三年?」他問著,也許是哪里出錯,也許並非他的人生重來,而是—

  「是啊,王爺。」卓凡一臉不解地望著他,順便打碎了他也說不出所以然的各種可能性。

  所以,他的人生是確確實實地重來了……華與剎擰緊眉頭。

  可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寧祥二十三年,是攸關他能否登上帝位的一年,所以這年發生的每一樁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當時盛蘭落水前拉著他,在他清醒之后,就聽聞盛蘭淹死在清池里,為何如今重來的人生她還活著?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錯?

  昏昏沈沈之際,她聽見身旁有著刻意壓低的聲響,然而那聲音卻陌生得教她猜不出到底是誰。

  更弔詭的是,她有種肉体和靈魂不相容的違和感,她像是飄蕩著,找不到立足點,教她恐慌且莫名恐懼。

  她到底是怎麼了?既然身邊有人,就應該把她叫醒,她大概是在惡夢之中。

  來吧,來個人叫她豆芽菜,讓她安心一點。

  「……豆芽菜?」

  那彷彿自遠方傳來的呼喚,教她下意識地想張眼看那聲音的主人。

  「與剎,你說什麼?」另一道女子嗓音帶著憂心的響起。

  「……儿臣好像聽到她說豆芽菜。」

  「有嗎?」那女子停頓了下,像是豎耳聆聽,半晌沒聽見聲響,有些氣餒地道:「這孩子真教本宮擔心,御醫說是無礙,可卻至今還未醒。」

  「……母后,可否讓儿臣替她切脈?」

  她微皺起眉,只覺這嗓音極沈極為悅耳,可是……他們在說什麼?什麼本宮,什麼切脈……什麼跟什麼?

  她努力地想要張開眼,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她的眼皮沈得要命,就連身体也沈重得動不了。

  「與剎也懂醫术?」

  「懂點皮毛,在外征戰軍醫不見得能隨侍在側,多少學點,有益無害。」

  男子話落的瞬間,她感覺手腕一陣溫熱,而她彷彿格格不入的魂魄終于安棲,沈重的身体也變得輕盈,就連沈重的眼皮,也總算被她奮力張開—

  她好似從漆黑的海底浮上水面,一張俊美的臉龐佔據了她的視野。

  那是一張她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臉,濃眉入鬢,黑眸深邃,但是他氣質帶邪,尤其那雙眼微瞇時,那慵懶邪魅的神態彷彿魔物般勾魂,教她轉不開目光,時間好像停頓在這一瞬間,就連她的心都忘了跳動。

  男人俊美無雙,陰柔和陽剛並存得那般恰到好處,簡直不像這世間的人,教她傻愣愣地望著,直到有道嗓音打破這瞬間寧靜。

  「蘭丫頭,你總算是醒了。」

  她轉眸瞧見的是個外貌非常秀美的婦人,儘管有點年紀,但是無損她天生秀顏,再者她滿頭金釵,一身繡金鑲銀的寬袖衣衫……等等,眼前演的是哪一出?

  「看來碩公主該是無礙。」男人緩緩地抽回手,饒富興味地望著她。

  「可不是嗎?本宮就知道,與剎要是肯來見蘭丫頭,她肯定沒事,否則這后宮內苑,怎方便讓與剎踏進。」

  她有聽沒有懂,試著再看向兩旁,發現自己是躺在非常古色古香的大床上,床有四柱,雕龍鏤鳳的技术她沒心情欣賞,再看向兩人身后,就連牆面都非常講究地雕琢描繪,八角形的彩繪宮燈就立在床頭處,沿著牆邊而去是張鋪衾軟榻……

  她明明是出車禍……這莫名其妙的狀況,是不是有人大費周章地整她?不然怎會有穿古裝的人,還有這古色古香的屋子?

  可是……這場景行頭,好真實……真實得教她手心冒汗,心跳加速。

  「蘭丫頭,你是怎麼啦?」

  婦人溫柔地撫上她的臉,她怔愣地感覺那股溫熱,再看向滿臉漾滿擔憂的婦人,很直覺的,她覺得眼前的一切不是惡作劇。

  太真實了,真實的不只有場景佈置還有他們身上的行頭,還包括他們身上的威儀和氣勢……哪有這麼有氣勢的臨演啊

  「請問……你們是誰?」氣有點虛,但她還是非問不可,因為不問……她的心很不安啊!

  然而,房內突地安靜,美貌婦人好半晌才道:「蘭丫頭,你到底是怎麼了?」

  這話到底要她怎麼回答?她又不是蘭丫頭……她姓竇名月芽,不要鬧她了。

  「來人,喚御醫。」

  她聽見男人低沈飽含威嚴的嗓音,外頭有人應了聲,腳步聲隨即遠去。

  她用力地嚥了嚥口水,儘管在這當頭這個問題好像不該問,但她覺得她還是得問:「請問……這是哪里?」

  他們似乎將她當成某個人,也許她們長得像,所以他們認錯了,不過沒關係,把話說清楚就好,要是他們能夠順便指點迷津,送她回家,那就完美到極致了。

  然而竇月芽的希望很快破碎,只見那婦人神色一變,沒了方纔的從容,急喊道:「還不趕緊差御醫!」

  「奴才遵旨!」

  那響亮的回答,讓竇月芽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不要鬧了,她只是跟總裁到台灣工作而已,怎麼會遇上這麼奇怪的事?

  她很想再問個明白,可是她的頭好昏,原本輕盈的身体又再度沈重了起來。

  也好,再睡一會,說不定一覺醒來,她又回歸熟悉的世界。

  拜託,她生日還沒到,不要這麼急著整她!

  等她醒來,她要跟總裁抗議,她真的快受不了他的惡趣味,每到她的生日就非整她一回,難道就不怕她有心臟無力的時候?

  她一向是大人有大量的,只要總裁道歉,她可以不計前嫌……

  華與剎端坐在床畔照料依舊昏迷的「盛蘭」,原因無他。

  故意在寢殿里伴著她,一方面是為往后打算,讓眾人皆知他早晚會將她收進王府,一方面則是對這軀体里的魂魄極有興趣。

  在他的記憶中,盛蘭是死了的,而今事情出了差錯,令他不得不前來探查。

  他直覺這本該死去卻沒死的女人跟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有什麼關係。

  先前御醫為她診治過,猜測她會問出令人費解的話語,極可能是因為她掉入清池時撞到了頭,失去記憶,也可能是因為面臨生死關頭,嚇得失去記憶。

  失去記憶?真是如此?

  聽起來頗合理,但不知為何,他覺得無法徹底說服自己。只因盛蘭清醒時,目光清亮,雖有些許惶恐,但是疑惑更多,那神情不像個真的對自己一無所知,教他很難不起疑。

  就算她真的失去記憶,他也有法子證實她到底是不是盛蘭。

  垂眼瞅著她的睡臉,明明是張看了近十年的臉,如今卻莫名地教他感到陌生,再者,華與剎目光落在被她緊揪住的手。他真沒想到她竟連入睡都將他拽得死緊。

  他向來不喜與人接觸,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一樣,然而他的手已經被她抓著超過一個時辰……

  感到不耐的他正打算强行拉開她的手時,外頭傳來腳步聲和宮人的問安聲。

  「四哥,你真是在這儿。」那嗓音清朗悅耳,夾雜著些許難以置信。

  來者是八皇子華與剴,和睿王華與剎皆是幼年失去母妃,雙雙記在桂皇后名下,比起其他兄弟,兩人自是親近了一些。

  他走到床邊,撞見兩人的手緊握著,不禁怔了下,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四哥。

  「瞧什麼?」華與剎眉眼未抬地問。

  「四哥……你沒生氣?」

  「我為何要生氣?」

  「那個……我聽說是因為蘭丫頭拖累四哥掉進清池,以為四哥會大怒,沒想到四哥竟在這儿照顧她。」這情景對他來說,只能用不可思議形容。

  他從沒見四哥對蘭丫頭好聲好氣過,更遑論守在病榻前,他才會嚇到。

  「誰要她病了。」他漫不經心地說著。

  他的手微抽,那雙小手又立刻尋找著他。

  這情況已不只上演一次,第一次發生時,他原以為她已經醒了,不過細看之下,她仍是昏睡著,許是她不安之下的習慣罷了。有趣的是,他不斷地抽,她就不斷尋找,簡直就像只被逗弄的貓,引發他的興味。

  「是喔……」很自然的,華與剴也瞧見他和盛蘭的手正玩著追逐戰,逼得他到嘴邊的話再度嚥下。

  這實在太弔詭了,四哥非但不氣,甚至還和睡夢中的蘭丫頭玩了起來……

  「奴婢見過大皇子。」

  外頭宮人低聲喚著,房門隨即被打開,伴著一道厚醇嗓音,「八弟……四弟?」后頭兩個字,聽起來詫異極了。

  「怎麼,一個個見到我在這儿都跟見鬼沒兩樣?」華與剎掀唇笑得戲謔。

  「你真是在這儿。」華與則舉步走來,眼神同樣難以置信。

  「不成嗎,大哥?」

  「我聽人說起時,只覺那人肯定是在說笑,沒想到是真的……」話末時,瞥見盛蘭的手緊抓著華與剎的,他瞭然于心。「原來是被蘭丫頭纏上了。」

  「可不是,就連生病了在睡夢中都不放過我。」說話時,還故意抽開手,好讓盛蘭將他的手握得更緊,甚至直接拉著貼到她的頰邊。

  華與剎微揚起眉,難得的笑意浮上唇角。

  華與剴見狀,眼光偷偷地飄到身旁的華與則身上,適巧捕捉到他面上一閃而逝的慍意,趕忙別開目光。

  四哥一定是故意的,肯定是!

  宮里人人皆知蘭丫頭對四哥一往情深,可大哥對她也……一直抱有好感,至于是為了她身后附帶的靠山抑或是她本身,這就不得而知了。

  而他家四哥唯有在大哥面前才會待她好一點,真的只有好一點點,好比說不會推開她,不會冷言嘲諷她,但大哥一離開,立刻故態復萌,翻臉跟翻書沒兩樣,他真不知道蘭丫頭到底是喜歡四哥哪一點。

  「我原以為你已經被盛蘭纏得煩了。」華與則微噙笑意道。

  「那倒是,不過她都病了,我還能怎麼樣?」他一臉沒轍的笑,華與剴卻讀出了尋釁味道。

  「既是如此—」話未落,房門被掀開,華與則看去。

  「三位主子,公主身子微恙,還請三位主子都先離開吧。」就見桂皇后身邊的胡嬤嬤利落地朝三人欠了欠身,年近半百的她,笑容可掬地道。

  「也好,也該讓蘭丫頭好生歇息。」華與則點了點頭。「八弟,咱們走吧。」

  「四哥呢?」華與剴問向華與剎。

  「你幫我把她的手拉開。」

  華與剴聞言,內心暗暗嘆氣著。唉,真是麻煩差事,抽開手而已,有那般困難嗎?根本是擺明要讓大哥知道蘭丫頭有多纏他。

  儘管心底腹誹,華與剴還是依言拉開盛蘭的手,豈料她反倒是抓上他的,同樣往臉頰貼去。

  他抽了口氣,頓時感覺有兩道目光有志一同地停留在他身上,他只能硬著頭皮咧嘴笑道:「蘭丫頭真是睡糊涂了。」

  華與剎不以為意地起身,撣了撣有點發皺的袍角。「可不是嗎?她在睡夢中,哪會管自個儿抓的是誰?」

  「四哥說的是。」華與剴想抽手,豈料她竟拽得更緊,教他臉色微變地求救,「四哥……」

  「有勞你了,八弟。」華與剎笑瞇眼,拍拍他的肩。「我累了,先走一步。」

  走時,他噙笑睇了華與則一眼,頷首示意離去。

  出了多慶門,坐在回王府的馬車上,他閉目養神之際,腦袋快速運轉著。

  盛家一派在朝中勢力早已沒落,但盛蘭有桂皇后撐腰,桂家一派在朝中雖不至于權傾一方,卻有個定國公桂子玦在,絕對是可以和其他黨派分庭抗禮。桂皇后底下並無子嗣,而盛蘭又是桂子玦的外甥女,只要能得到盛蘭,多少可以得到桂家一派支持。

  當初他雖厭惡盛蘭,但一直沒將她甩開,除了是想借此讓華與則難堪之外,也是因為她背后的勢力,而在他的記憶中,盛蘭雖死了,桂皇后一派的勢力仍是落在他的手中。

  他嫁禍中傷,讓其他皇子互咬,落得被軟禁或流放的下場,最終再借桂子玦在東北兵馬舉兵入宮,得到了皇位。

  如今盛蘭沒死……就算他不要她,他也不允許任何人得到她,因而得到桂家一派的支持!再者如今的盛蘭令他有了興趣,誰也別想跟他搶。

  既是如此,他動作就得快些,只因……已經四月了,桂皇后即將病歿,他必須趕在桂皇后病歿之前,將盛蘭給定下不可。

  至于其他……他得好生想想,這一回得用什麼手段登基,如何將這王朝鬧個天翻地覆,好報答讓他重生的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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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射騎為紅顏

  嘆息聲斷斷續續地從咸頤殿傳出。

  竇月芽倚在床柱上,水亮眸子無神,軟嫩小嘴時不時唸唸有詞外加嘆息,偶爾無聲的歇斯底里。

  原因無他,只因這場惡作劇實在是太持久了,比惡夢還具戲劇效果,成本砸得真不是普通得重……要是在她第三次清醒時,她還能用這些鬼話騙自己,她也真的是太鴕鳥了!

  這不是惡作劇!這是真的!她來到另一個時空了!

  想著,她更用力地嚼著剛剛宮女送來的……橫豎她也搞不清楚是什麼玩意,反正就像是雙胞胎那一類的點心,不怎麼甜,天然麥香倒是挺濃的,裹著微微的酒香,外酥內鬆軟,挺有嚼勁……

  見鬼了!她又不是美食家,分析這玩意儿幹什麼

  能吃就好了,管它是什麼鬼!

  她豪邁到近乎粗魯地咬下一大口,把嘴巴塞得滿滿的,感覺就像是能把心也塞得充實一點,讓心安定一點。

  別怕,別慌,人都來了,哭也沒用,而且仔細想想,她運氣也真不錯,她是公主耶,雖說只是皇后外甥女,是因為她爹為國捐軀,頗有戰功,所以皇帝看皇后的面子,破格封她為公主,但……她依舊是錦衣玉食的公主,對不!

  瞧瞧,這寢殿不知道挑高几米,龍柱系紗幔,鳳楣綴珠簾,吉祥如意鎏金銅鏡,髹漆百寶格,架上擺設的都是她個人很偏愛而且價值不菲的金銀玉擺飾……皇家享受啊,要感恩了。

  再者,她都還沒找到理由搪塞,在她醒來后,皇后就說她是失憶……真是太貼心了,她連找借口都省了,而且可以迅速吸收皇后給予的訊息,還名正言順地擁有一座寢殿,有宮女伺候,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這不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嗎?

  她應該要感恩……×的,她想回家!

  感恩個屁啊,她這個孤儿一路力爭上游,拿了獎學金出國唸書,好不容易成了總裁機要秘書,隨著總裁有意開拓亞洲區而回到台灣定居,才剛買了房子,才累積人生第二桶金……如果早知道她會跑到這鬼地方當公主,如果早知道擁有的會成空,她又何必只專注在事業上,讓人生過得那麼貧瘠

  所以……讓她回家好不好?

  雖然這里富麗堂皇,床邊的麒麟火爐燃著令人靜心的檀香伴隨不知道打哪來的天然花香……對了,這花香好像是今天睡醒才聞到的,不知道是打哪來的,真是香啊,香到她頭都有點痛了……

  她忖著,外頭響起宮人的問安聲,根據她多日經驗判斷—有人來了。

  正打算把甜點丟回盤中,卻聽見—「奴婢見過八皇子。」

  二話不說,把甜點又湊到嘴邊,她斜倚在床柱邊。

  「……盛蘭?」八皇子華與剴一進寢殿便微詫地看著她。

  竇月芽眼皮動了下。「你還沒習慣嗎?」她的坐姿其實不算難看,況且她現在還是個「病人」,坐得歪斜點、自在點,一點都不為過吧。況且,她不是自願當假病人的,而是皇后認定她病了,硬要她養病,她只好裝病,她也是很無奈的。

  再者,這几天,她看最多次的人,除了皇后就是他了,也從他身上得到不少訊息,感覺這個排行老麼的八皇子沒什麼架子,而且對自己實在太親切,簡直就像是和氣到不行的鄰家弟弟,她就忍不住在他面前放鬆了起來。

  「不是,你……怎麼在吃餑餑?」華與剴滿臉意外地坐在床邊的高背椅上。

  「……不能吃嗎?」唉呀,難道她被宮女欺負了?可是……還滿好吃的啊,應該是可以吃的。

  「是可以,但是……」他話到一半,像是聞到什麼氣味,不解地看向她,還未啟口,殿門外又傳來其他聲響,就見她立刻將餑餑丟回雕花銀盤里,規規矩矩地坐在床上。

  那動作之快,教華與剴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竇月芽橫了他一眼,餘光瞥見進門的其中一人,正是她初醒時瞧見的那個男人,只見他長髮束冠,露出他深邃又立体的五官,一身暗紫色滾銀邊蟒袍,襯托出他高大身形,而他唇角斜勾,那意氣風發的邪氣神情教她看傻了眼。

  妖孽……這是她腦海中唯一想得到的形容詞。

  要說華與剴是豐神俊秀的陽光大男孩,這男人就是邪魅勾魂的頂級女人殺手。

  「盛蘭。」

  跟在他后頭的男人輕喚著,才教竇月芽猛地回神,發覺自己竟看男人看傻了,又不是沒看過帥哥,她真是……太糟了。

  閉了閉眼,揚起客套的笑意朝他身后的男人頷首。「大皇子。」托與剴的福,她已經把整個皇族摸得一清二楚,再者這人之前也跟與剴來過一回,她還記得。

  「這麼喊多生疏。」華與則笑若春陽。

  竇月芽繼續保持微笑,心里卻是想著,這個王朝是盛產美男子嗎?還是皇族都特別帥?真是養眼,陽光大男孩再加上一個爾雅型男,還有……眸光就是忍不住溜向邪魅的男人。

  與剴說了,他是四皇子華與剎,是所有皇子里第一個被封為王爺的。

  「四哥……這餑餑是不是你故意差宮女送給盛蘭的?」一旁的華與剴終于忍不住問出口。

  竇月芽偏著螓首,不懂這其中有何意思。

  「你說呢?」華與剎低笑著,目光落在只剩半個餑餑的雕花銀盤。

  「肯定是,也只有四哥會這般捉弄盛蘭,還有……這籃木蘭也是四哥要人摘來的,對吧。」

  竇月芽看著華與剴從麒麟火爐旁拎起一隻小竹籃,正不解時,又聽他道:「你明知道蘭丫頭最討厭木蘭香,你還……好歹看在她生病的分上,別鬧她了。」

  莫名的,她心頭一凜,抬眼適巧對上華與剎的眼,那眸中儘管噙著笑意,依舊銳利如刃,像是能將人剖開,端詳得一清二楚般。

  几乎有一瞬間,竇月芽真要以為他是在試探自己。但是,很快的,她立刻揮去了這念頭,因為不可能,他不可能會知道這身体的正主八成已經死在清池里,才教她有機會得到這軀体暫宿。

  而華與剎眸底的笑意卻愈來愈濃,竟低低笑出聲。

  那笑聲教華與剴和華與則皆愣了下,竇月芽則心底有些發毛。

  「鬧著玩的,盛蘭,」華與剎別有深意地笑睇著她。「你不介意的,對不?」

  她不是盛蘭,他比誰都確定,儘管他並不知道她是誰。在外征戰的那三年,他曾聽聞有士兵作戰時,腦袋重創,醒來后把一切都忘光,軍醫說是失憶,然在調養時,那位士兵的喜好習性和未失憶前一模一樣。

  軍醫說,就算失去記憶,但大多數的人身体都會記得自己的喜惡。可是盛蘭卻忘了她每聞木蘭香便引頭疼,吃了她說是狗吃的餑餑……她還是盛蘭嗎?

  自然不是,那麼,是誰呢?

  有股寒意從腳底板竄了起來,竇月芽真的覺得自己被剖開審視……可是,不可能的呀,不可能……

  「對了,八弟、大哥,過了今日,往后沒有我的應允,別進咸頤殿探視盛蘭。」華與剎噙著笑意,然而笑意沒有半絲溫度。「尤其是大哥。」

  「四弟,怎麼這話聽起來像是針對我?」華與則臉上笑意不變,眸色已微冷。

  「大哥,話不是這麼說的,畢竟這儿是后宮內苑,八弟沒話說,因為他和盛蘭親如兄妹,但大哥……畢竟我已經跟父皇央求指婚,他日盛蘭便是我的睿王妃,大哥自然該避嫌。」

  「指婚」除了華與剎之外,其他三人莫不發出驚詫聲。

  「盛蘭,開心吧,你終于要當我的王妃了。」華與剎笑瞇眼道。

  竇月芽瞪大眼。開心?她為什麼要開心?她不開心啊!

  原來,盛蘭深愛著華與剎,而且愛到宮中眾人皆知,痴纏著人家,才會累得兩人雙雙掉落清池也順便把自己的命賠掉。

  竇月芽終于從旁人口中弄明白華與剎的話意,可問題是……關她屁事當公主已經是她的底限,當王妃從來不在她的人生規划之中!

  于是,她決定向桂皇后這座大靠山請求推遲婚事,然而得到的結果竟是——

  「射騎爭紅顏?」竇月芽下巴都快要掉了。這是啥鬼玩意儿?!

  「大哥要求的,適巧月中剛好有宮宴,父皇就決定在宮宴前舉行,屆時誰贏了,誰就把你迎回府去。」華與剴如沒事人般嗑瓜子品茗,舉手投足之間有股訴不盡的優雅,可惜竇月芽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

  「為什麼沒有人問我?!」她不禁低喊著。人權!她的人權咧?!

  「可不是?你對四哥那麼死心眼,父皇也都答應將你指給四哥了,真不知道大哥到底是在湊什麼熱鬧。」華與剴點點頭,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震驚。

  竇月芽面無表情地瞪著他。那不是重點好不好……

  她才不管盛蘭對華與剎有多麼痴迷傾心,也不想知道華與則半路殺出來和華與剎那武神王爺爭奪她是為了什麼,她只是想問……好歹她也是當事者,可不可以先問她的意願啊?!

  「別擔心,反正四哥一定會贏的。」華與剴給予一個你放心的眼神。「四哥鎮守近澤,和胥羅戰了三年,將胥羅打退數百里遠,拿下大片疆土,一戰未敗,所以……你放一百二十顆心吧,四哥絕對不會讓你跟大哥走的。」

  竇月芽眼角抽搐著,這個外星人……真的不懂她的重點啊,她才不在乎誰贏,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將來!公主頭銜是拿來裝飾的,她沒有半點實權,連未來都無法掌控……要她怎能不擔心?

  可是就算擔心,該來的,還是會來。

  于是,在宮宴正式上場前,她試圖裝病博得同情,好逃過一劫,豈料——

  「與剎和大皇子要比試射騎,你要真頭疼的話,就待會再走,不會讓你待太晚的。」

  原以為皺個眉外加擠兩滴淚就可以融化桂皇后的慈母心,豈料皇后卻是堅持宮禮,不容置喙地要她去一趟,于是乎,她瞬間化身芭比,任人拉來扯去,痛得她淚往心底流。

  她好可憐,真的。

  光是梳個頭就梳到天荒地老,穿個衣裳穿得天昏地暗,難怪還沒中午就把她抓起來整治,原來這工程竟是如此浩大。

  以為穿完了一層又一層令她冒汗的衣裳,梳好的髻抹上教她想吐的髮油,代表她的苦難已經到一段路,豈料宮女竟又拿著首飾往她發上猛插,儼然是把她的頭髮當成針山。

  有沒有這麼盛大?望著鏡中的自己,她覺得自己金光閃閃好刺眼,一整個俗氣到教她又想哭。

  她是天生窮命,配不起如此珍貴的收拾呀。

  可誰也沒踩她內心悲鳴,時辰一到,便要帶著她登場亮相,也沒先問她怯不怯場,徹底的沒有人權。

  然而可憐的她,自然是沒勇氣捍衛人權,只好認命任人擺佈。

  終于,著裝的苦難離去,她被推出寢房外,一陣寒意逼近,教她哆嗦了下。

  她環顧四周,迴廊小橋,渡杏引柳,不遠處紅粉的桃花正怒放,欄杆處一叢叢的迎春吐蕊飄香。而循著廊道往前,廊柱精雕細琢,樓台院落層迭隱沒在牡丹和林木之間。

  午后的天色有些陰霾,沿著廊道小徑擺設的長柱八角宮燈已亮起,這沁寒溫度腳她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月份,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真的在宮廷之內。

  瞧瞧,這前領后跟的太監宮女,龐大陣容几乎將她淹沒,愈是接近前方金碧輝煌的殿宇,駐守的禁衛愈多,一見她前頭的皇后,一個個彎腰問安。

  離開那一方天地,她才真正地感覺到,這是另一個真實的世界,平行世界也好,蟲洞異世界也罷,她似乎很難離開這里。

  她辛苦一輩子的成果,似乎已經正式地跟她道別,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那該怎麼辦?

  設在興和殿的宮宴,宴上皆是王孫貴胄、世勛重臣,受邀者自然也攜家帶眷,儼然視宮宴為牽紅線的好時機,但竇月芽從頭到尾都沒有多看那些人一眼。

  舞伶樂師的表演她沒看見,山珍海味擺在面前,她一點胃口都沒有。

  因為她不習慣走在鋼索上,她習慣腳踏實地,掌握人生,看現在她的腳是虛浮的,手心是空的。身份是假的……要她怎能不擔憂自己的未來?怎麼還能吃得下?

  「蘭儿,你怎麼都沒用膳?」耳邊響起桂皇后的溫柔換聲,竇月芽才猛地回神。

  「我沒什麼胃口。」她干笑著。

  她光是想著未來處境就想到腦袋疼了,哪里會有食慾?

  「那就算了,先到殿外瞧射騎比試,晚點會殿再差人弄點宵夜。」

  「……嘎?」這麼快就要比試了?

  她抬眼望去,發現原版聚集在殿內的人都往殿外移去。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她也跟著桂皇后到殿外,本想要低調行事,能閃多遠就閃多遠,然而她卻被推倒前頭,只因這場比試是因她而起。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有難以計數的目光盯著自己,她透透地睨去,竟是一票的年輕姑娘,一個個面色不善,眼中滿是毫不遮掩的鄙夷。

  關她什麼事?是她要他們比的嗎?要真喜歡那兩位,各自猜拳打包回家好不好,瞪她瞪到眼睛脫窗也改變不了現況,成熟一點行不行?

  她無聲哂著嘴,几記眼刀,像渣一般,她沒看在眼里。

  興致缺缺地瞪著殿外寬敞的廣場,就減華與剎語澤各騎一馬,位在廣場東邊,她無奈地垂下眼,就連是怎麼樣的比試法都沒興趣過問。

  反正輸贏對她而言,意義不大,結局一樣。

  她是這麼認為的,但各懷心思的華家兩兄弟可不作此想。

  射騎比試,比的不只是里子面子,更有許多迂迴心思在里頭。

  「四弟,待會引爆了火藥時,你可千万別嚇著。」華與則笑得溫文儒雅。

  華與剎卻神色不變地睨著他,那眼神說有多邪就有多邪。「大哥不需擔憂,戰場上早已見怪不怪。」

  「那就好。」

  兩人相視而笑,遠處看的人,以為兩人兄友弟恭,但要是近點瞧,就會發覺那笑意令人通体生寒。

  砰的一聲,比試開始,兩人策馬往前奔馳,只見華與剎騎术驚人,竟能策馬瞬間衝出,硬是贏了華與則一個馬身遠,隨即抽箭搭弦,魅眸微瞇了下,刻意放緩了馬儿的速度,直到華與則與他並騎時,他才低聲開口。

  「大哥,這麼點本事怎好意思獻醜?」

  華與則壓根不惱,揚笑道:「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沒預警的一聲,教走神的竇月芽結實地嚇了跳,搞不清楚狀況地朝廣場望去,只見廣場西邊不知何時竟飛上了兩隻紙鳶,簡直要融入夜色里,還未來得及明白用意時,就見兩匹馬狂奔了起來。

  接著看到華與剎明明已經搭了箭拉弦,卻突地鬆開,不知道跟來到身旁的華與則說了什麼,才再將弓拉到滿,箭翎破空而去發出細微嗡嗡聲,射中紙鳶中心,教她驚詫不已時,箭矢再發,兩箭、三箭、四箭、五箭,几乎零時差,二中了紙鳶的各個角落,現場歡聲雷動。

  然而他卻依舊駕馬快奔,來到守在廣場邊的侍衛旁,以箭翎引了火油,繼續射向紙鳶,邊喊著,「全都退回殿內!」

  那沈著的吼聲像雷聲般打進竇月芽的心底,就在著火的箭矢射中紙鳶瞬間,紙鳶登事著火,還爆開陣陣彩色煙霧。

  竇月芽瞠目結舌了,沒想到這世界還挺先進的,竟還能玩彩色煙霧的把戲。

  但就在她嘖嘖稱奇時,石墀底下的禁衛高喊著,「有毒、護駕!」

  瞬間,風云變色,尖叫四起,她在混亂之中被拖著往后跑,卻忍不住一再回頭,看向那坐在馬背上的英挺男子。

  太神了,他第一時間就發現那紙鳶綁著毒粉?

  用火燒成霧,總比整把灑下來好吧。

  這人……忍不住的,她敬仰起他了。

  因為紙鳶內藏著毒粉,皇上震怒令禁衛徹查,與宴的人一個都不許走,殿內的餘興節目繼續,只是歡愉氣氛不再,席間議論紛紛,而竇月芽和華與剴來到興和殿后頭的攀花園,進了亭子。

  「盛蘭,你在這儿歇會,我到前頭看看狀況如何。」差了宮女備茶,華與剴不多作停留地道。

  「喂,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儿?」她人生地不熟,會害怕的好不好。

  「不是你說不想會威頤殿的?」華與剴沒好氣地道。「還是我差人送你回殿?」

  竇月芽抿了抿嘴。「我在這儿等你。」是,是她還不想跟桂皇后會威頤殿,所以婉拒了桂皇后,拉著華與剴當保人,好讓她可以在外頭透透氣。

  她好不容易離開那一方天地,自然不想太早回去,而算來算去,除了桂皇后以外,她就和華與剴最熟了,自然是要他作陪。

  「乖乖待著,有什麼事,亭外有宮女候著。」

  她輕點著頭,輕抿口茶,回想剛剛那不可思議的場景。

  華與剎簡直像是神人般英氣逼人,出身帝王家,面貌出眾又是定國安邦的武將,她懂為何自己剛剛背中數把眼刀了。

  華與剴才走沒一會,一陣腳步聲逼近,守在亭外的宮女欠身問安,才教她回神望去——沒一個認識的,但不陌生,全都是剛剛對她丟眼刀的。

  而走在最前頭的,一身桃紅繡金紗大襦衫,手里抱了個襁褓中的嬰儿,斥退了守在亭外的宮女,領著一票眼刀女,有几分興師問罪的架式。

  竇月芽托著下巴,以不變應万變。

  「唷,這是怎麼著,不過是個破格封賜的公主,真以為自個儿成了皇族,見著了本宮也不知道該側身問安?」領頭的女子盛氣凌人,皮笑肉不笑地拐彎諷刺。

  竇月芽懶懶睨一眼,要不是她確定這時代沒有肉毒杆菌,她真會以為她注射太多,導致顏面表情不自然。

  「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誰。」她起身很客氣地問:「請問如何稱呼?」

  雖說對方來意不善,但她只有孤身一人,只好以退為進,和氣求生存。

  豈料那女人掩嘴低笑,一雙狐媚大眼往后睨去,笑問:「聽見了沒?真是傻了呢,連咱們都不記得,真不知道睿王爺和大皇子到底是著了什麼魔,竟會為了爭奪她而比試呢。」

  說著,后天響起陣陣很含蓄的笑聲。

  竇月芽無力地閉了閉眼再看向遠方。就這麼點功力?不是她不懂反擊,二嫂這麼點力道,她連反唇相稽的興趣都沒有。

  笑吧,一天三大笑,有益健康,算是她的功德。

  然,當笑聲一停,場子瞬間冷了,眼前一個個姑娘有開始使出眼刀功,教她万般無奈,很想跟她們建議,換個方法如何。

  如果只有這兩招,就不要學人家搞小團体玩霸凌,很無聊的。

  「賤蹄子,也不想想你盛家不就是個五品五都督的家世,憑什麼破格成為公主?」

  去問皇帝啊,關她什麼事?竇月芽掏了掏耳朵。

  「就憑你也想要攀高枝,不怕摔死?」

  喜歡哪個就打包哪儿,找她幹麼?她偷偷掩嘴打了個哈欠。

  「睿王爺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你別真以為你成得了睿王妃。」

  到底誰在妄想,有病就找大夫,她懂財經懂管理就是不懂醫,真的是愛莫能助。她眨眨眼,免得哈欠過后的淚水被發覺,那就不好意思了。

  「是誰說本王鬼迷心竅?」

  一道低沈悅耳的嗓音從后頭傳來,沒來由的一陣酥麻從腰竄到頭頂,嚇得竇月芽回頭一望,就見那英勇神武的華與剎自漆黑的林木間走來,也不知道他站在那儿多久,又聽了多少。

  然,一票姑娘一瞧見他,趕忙福身問安,瞬間嚇得鳥獸散。

  竇月芽瞧這陣仗,噘了噘嘴。

  鷹隼駕到,自然會嚇跑滿枝頭的麻雀,問題是——她們也太不講義氣了吧,要走也不拉她一道,留她一個人,氣氛很尷尬耶。

  偷覷他一眼,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瞧,那眼神深邃,簡直像在對她發射無限量的電流,教她猛地垂下眼。

  太妖孽,真的是太妖孽了,他怎能長得這麼好看,一般姑娘家哪受得了他這眼神?莫怪那票姑娘企圖霸凌她。

  可是,還要繼續僵著嗎?

  她個性好脾氣佳,是個很容易攀談製造和氣氛圍的人,但問題是,面對這妖孽級的人物,還真是詞窮了,只能盼望華與剴快快回來,別把她獨自丟在這儿,她好無助,真的。

  「今儿個發生的事,嚇著你了嗎?」

  那醇厚的嗓音響起,她背脊又不自覺地麻了一陣,勉為其難地笑道:「還好。」反正又不是是刀光劍影,火里來水里去的,有什麼好嚇到的?

  她竇月芽又不是沒見過世面,從小被嚇大的。

  「那就好。」

  話到此,亭子里便沈默了。

  不能怪她,實在是他搭話的本事也不怎麼樣,加上她跟他不熟,沒有共通話題,真的很難自在閑聊。

  這一靜下來,連興和殿內的絲竹聲都聽得見,伴著不遠處的蟲鳴,聆著柔和樂聲,教她微微地放鬆了自己。

  「殿里的宮宴還繼續著?」她隨口攀談著。

  「可不是。」他哼笑了聲,移了几步坐到她身旁。

  「才發生事情,大伙……真是鎮靜。」其實她懷疑襲擊是常有而非偶發的事件,才能練就如此强大的抗壓性。

  「沒人死傷,自然不當回事,再者——」

  他話未落,瞬間一道刺耳聲響划開寧靜,竇月芽下意識地朝聲音來源望去,正覺得這聲音很像施放煙火時,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箍得死緊。

  她狠抽口氣,僵硬如石。現在是怎樣,四下無人,打算用强的?

  正胡亂猜測之際,砰的一聲,天空綻開金色火花,如蕈狀散開四落,是比不上她看過的煙火,但是光是能在這儿看見煙火就已經能教她驚訝的了。

  然,那一丁點的新鮮感,卻被身后這男人給硬生生消滅,而她發覺,沒施放一枚煙火,那箍住她的力道就更不人道,她簡單像動物頻道里要被森蚺扭死的獵物。

  她的肩頭和胸口都在發痛,抿了抿嘴道:「王爺,可以放送一點嗎?」她確定他沒有用强的心思,甚至可以推斷他可能是害怕或厭惡煙火的聲音,所以需要一個物体來穩住心緒。

  她向來與人為善,不介意當個人体抱枕,但……可不可以溫柔一點?

  「……抱歉。」適巧煙火已經停放,他微微地鬆開她。

  「沒關係。」助人為快樂之本這句話,她向來奉為圭臬。「如果適應了,可以麻煩你稍稍退后點嗎?」

  舉手之勞不需言謝,他沒道謝她也不在意,可是既然煙火都已經停放了,他是不是該鬆手,省得她誤會他有痴漢之嫌。

  「適應?」

  那嗓音輕柔地拂過她的耳,她背脊卻涼了一大片,就連頭皮都無端端發麻。

  她說錯什麼了?她腦袋快速運轉,立刻推測出,許是她不該揭穿人家的弱點。

  也對,人家可是堂堂王爺,這事要是傳出去,多沒面子?

  稍想了下,她滿臉不解地問:「王爺不是要和我培養夫妻之情?」這個時候,裝傻是最好的。「這肌膚之親總是要適應的,我已經適應了,王爺呢?」

  華與剎注視她良久,低低笑開,依舊沒將她推開。

  她不得不說,他不但人長得好看,笑起來更加魔魅勾人,就連嗓音都是有如大提琴般迷人的聲波,催人欲醉。

  連她這個見慣俊男美女的人,都為之心神蕩漾,更遑論那些沒見過世面的?

  那俊魅噙笑的臉龐,被隱在林木小徑間的燈火襯映,她瞧著腦袋警鈴大作,警告她,他像魔,妖魅勾魂,該避,可是她卻避不了,感覺自己被魔物盯上了。

  心,莫名其妙地顫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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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0: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殘虐王爺  

  夜色如墨,亭子里靜寂得弔詭,竇月芽像是被定住了,怎麼也轉不開視線,眼里映滿那慵懶邪魅的男人,直到不遠處傳來陣陣腳步聲,聽見有人高聲喊著——

  「別跑!還不趕緊將他拿下!」

  那急促的聲音,怎麼聽都不覺得是什麼好事,也適巧化解了詭譎的氣氛,竇月芽回頭望去,突地聽見姑娘們的尖叫聲。

  仔細一看,還有几個姑娘狼狽地跌趴在林木間。

  竇月芽眼角抽搐著,敢情是這几個假裝離去的女人一直躲在后天偷窺她和華與剎的互動。好好地不當人偏要當狗仔?如今還真是跌了個狗吃屎,她一點都不同情。

  然后,更凄厲的尖叫聲響起,從林木縫隙間,她瞧見了一個男人正拖著個女人,要死不死地竟還往亭子的方向退來。

  這狀況不用猜也不用問,根本就是有人遭歹徒挾持!

  是說,這皇宮不都是禁衛几步一哨地駐守嗎,竟還讓歹徒闖入,這禁衛會不會太弱了點?

  就在竇月芽腦袋運轉間,那男人已挾持人質到亭外,隨即一大票黑鴉鴉的禁衛已趕至,為首的有兩人打扮不相同,頭上還戴著笑金冠。

  「大膽惡賊,還不趕緊放開二皇子妃!」揚劍直指的男人正是五皇子華與剛,面貌粗獷,一臉氣急敗壞。

  而站在他身旁的男人正是二皇子華與剡,劍眉長目,顯得沈穩得多,銳目從惡賊身上,緩緩掃向在亭內品茗,還不忘敬他一杯的華與剎,教他眉頭微蹙。

  「二皇子,救命啊。」被挾持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二皇子妃,手中還抱著出生才六個月的儿子。

  「惡賊,今晚你是插翅也難飛,還不快速速就擒。」華與剡話落,亭內的華與剎竟低低笑著。

  竇月芽皺緊眉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哪里好笑了?這可是生死關頭耶!雖說她認出被挾持的人,就是剛剛霸凌她的首腦,但那種霸凌實在是不痛不癢,教她連記恨都嫌累,她滿心只希望對方能夠脫困。再者眼前正在談判,是關鍵時刻,這男人怎麼還笑得出來?

  「這種說法,只會讓人覺得多殺一個一道上路也好。」許是她雙眼寫滿疑惑,才教華與剎心情大好地解惑。

  困疑之間,她已聽到那蒙面賊人已高聲喊道:「既是如此,老子多帶一個上路,黃泉路上好作陪!」

  這簡直像是套好招,教她瞠目結舌。到底是歹徒說的台詞和心思都差不多,還是他在戰場見多,早已見怪不怪?

  「王爺,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她忍不住壓低聲音問。

  「護著你。」

  她呆了下。「我是說——」

  「那不關本王的事,只要他不踏進亭內,本王就不管,只要他敢踏進,本王連全屍都不會留給他。」他那輕鬆的口吻,簡直就像是在說「啊,這茶真是好喝」。

  竇月芽呆愣半響,再看向亭外。那惡人距離亭子也不過是几步遠,要是殺了一個不夠,進亭抓她當人質,好拚命逃出生天,似乎也很合理。

  所以這人只管后頭發展,不管眼前的險惡,只要不犯他,他就不犯人?知道他會徹底地護著自己,多少教她的心微暖著。可問題是,二皇子妃……算起來,是他的二嫂吧,是他的家人吧,他怎麼不在意?他是不是和他二哥感情很不好啊?有仇,也不該如此無情吧。

  「可是王爺在這儿,應該可以里應外合才是。」前后夾攻下,那人肯定逃不過的,不是嗎?

  「哪來的里應外合?成了是他的功勞,敗了倒成了本王的不是,本王何苦來哉?再者他負責統管皇城兵,而五弟更是負責宮內兵馬,竟還能讓人闖進宮……自個儿操練不足,禁衛失責,后果他們得自個儿扛。」他懶懶把玩著質地輕薄的白玉杯,瞧也不瞧亭外一眼,簡直視作鬧劇一場。

  「可是這當下,先救人比較要緊吧。」她對這種自掃門前雪的說法並不陌生,可到底是人命關天,熱情點行不行?!

  竇月芽正企圖再勸說,亭外又響起談判聲,華與剎邊聽邊笑,簡直像在看戲,被戲中角色對白給逗得大笑。

  可事實上,別說亭外人,就連她的心也高高懸起,畢竟這不是戲,這是真實,她已經瞧見那賊人的刀刺進二皇子妃的頸子,而被對峙叫囂聲吵醒的嬰孩發出嘹亮啼哭聲。

  賊人氣惱地搶過嬰孩,拎著細弱軟塌的脖子,手中大刀依舊擱在二皇子妃的頸子是,大聲喊道:「讓路,否則我就讓這孩子先上路!」

  才六個月大的孩子怎受得了這般對待,啼哭聲轉為凄厲而后無力,小臉漲得由紅變紫。

  「住手!」華與剡見狀,沈穩面容徹底崩塌。

  這孩子可是第一個皇孫,深受皇上疼愛,斷不能失去這個孩子!然而,眼前他卻是無計可施,一旦退讓,恐怕就要讓賊人揚長而去,妻儿能否脫離險亦不得知,可他要是不退,眼看那孩子就快要嚥氣了!

  華與剛已沈不住氣地想要衝向前,卻被他擋下,他目光移向亭內的華與剎,彷彿惱怒他竟不出手搭救。

  就在瞬間,賊人抓著嬰孩,拖著二皇子妃想闖入亭內。

  竇月芽嚇傻了眼,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頎長俊拔的身形已立在面前,就連掛在腰間的長劍也不知何時出鞘,閃耀懾人銀光。

  她的心隱隱激動著,長這麼大,她向來自立自强,再大的難關她都咬緊牙關度過,從未依靠別人幫助,更不曾想過有人會站在她前頭,替她擋去切身的險況。

  「退開。」華與剎語氣輕柔,眉眼間噙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笑。

  賊人一見他,將二皇子妃和皇孫給拽得更緊,側身對著華與剡等人,于是眾人逮著他身露破綻的當頭,一鼓作氣向前,豈料賊人彷彿有準備,高高抓起皇孫像是要拋擲在地,但他威脅的話語都還未說出口,華與剎手中的長劍便迅如疾雷揚去,斬斷賊人的手,順勢橫斬,硬是將賊人面前的二皇子妃斬首,賊人的胸口濺上血水。

  所有動作,只在一瞬間,他甚至還有餘裕接住掉落的皇孫。

  華與剡和華與剛愣在當場,只見華與剎微抬眼,笑得邪魅。「這不就得了?」

  竇月芽的視線被他寬大的肩背給擋住,但夜風揚起,她聞到濃厚的血腥味,看見落在地上身首異處的二皇子妃。

  不久前,她才盛氣凌人地霸凌她,豈料眨眼間,她已身首異處……一陣反胃,教她不住地干嘔著,慶幸自己並未用膳,否則她肯定肝膽都吐出。

  華與剎聽見她的干嘔聲,只是好笑地揚了揚唇,下了階,長劍抵在賊人的咽喉上,只要那劍微挑,他會立刻下黃泉,賊人突揚聲大喊。

  「王爺,你怎可如此?是王爺要屬下如此行事!」

  那音量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聽見,竇月芽更是難以置信地瞪著華與剎的背。

  然而華與剎只是低低笑著問:「本王為何要你這麼做?」

  「是王爺要屬下殺了皇孫的。」

  「殺了皇孫對本王而言,有何益處?」他一臉虛心請教。

  「多說無益,四弟還是到父皇面前解釋吧。」華與剡不知何時來到身旁,接過他手中的孩子。「來人,將賊人押下。」

  几個侍衛立刻向前將身受重傷的賊人給架走。

  華與剎不以為意地揚了揚眉。「有何不可?」收了長劍,回頭笑睨著面色蒼白的竇月芽,他笑瞇了勾魂眼。「怎麼,就這麼點能耐,你要如何成為本王的妃?」

  竇月芽不敢相信他竟笑得出來。面對那不全屍首,他竟能談笑風生……

  華與剎哼笑了聲,回頭跟著其他兩個兄弟離去,而竇月芽發現,二皇子根本連看都沒看二皇子妃一眼……這是哪門子的夫妻,哪門子的世界?

  她,通体生寒,膽顫心驚。  

  興和殿內,宮宴早已撤下,五個皇子跟著皇帝來到后頭暖房。

  華與剡將方纔發生的事,一字不漏地稟報。「那賊人要是真與四弟一點關係皆無,又為何口出此言?」

  「那賊人呢?」皇帝沈吟著。

  「回父皇的話,儿臣已派御醫救治,就為了讓那賊人道出實情。」華與剡說著,目光卻是落在華與剎身上,彷彿非得借此整治他。

  「與剎,你作何解釋?」皇帝坐在案前,銳利眸子直睇著最為倚重卻同等防備的儿子。

  華與剎無奈揚笑。「父皇,先是射騎比試時有人在紙鳶上頭裹了毒粉,而后有有人莫名闖入宮中挾持了二皇子妃和皇孫,父皇理該先論失責禁衛,再論皇城衛,否則又豈會給人下手的機會?」

  話落,華與則眉頭深皺,華與剡和華與剛臉色微變了下,立刻雙雙跪下。「儿臣失職,求父皇恕罪。」

  「這事朕會處理,倒是你,還沒跟朕解釋個詳實。」

  「父皇,如果一切皆是儿臣所為,在儿臣拔劍時,儿臣便不會留他一絲殘命來指控儿臣,這栽贓的手法著實拙劣,求父皇徹查,儿臣也願意與那賊人當殿對質。」華與剎笑意不減,好似對皇帝的猜疑無動于衷。

  「查是必定要查的,但四弟也不該一劍斬了皇子妃!」華與剡話題一轉,反口咬住這事。

  華與剎神色不變地反問:「在那當下,我只能選擇救一個,而我該救的是誰,若判斷失誤,可能一個都救不了,面對那險況,二哥,換作你是我,你能怎麼做?」

  華與剡被問得無法反駁,又見華與剎看向華與剛問道:「五弟,你也在場,你認為呢?」

  華與剛看了看始終沈默不語的大皇子,只能沒轍地撓撓鼻子。「我沒辦法說四哥做對,但也無法說四哥做錯。」畢竟那當下,生死懸在一念間,能做何反應?

  他是真的被華與剎那一劍嚇著,他完全沒猶豫,舉劍就斬,劍法凌厲狠絕,不留后路,好似不管今儿個是誰被挾持,他的做法都不會變。

  那狠勁,教他頭皮發麻。

  皇帝聽至此,乏力地擺了擺手。「這事明日再議,倒是與剎……朕決定你的屬地在近澤,今日你既已贏了比試,碩公主自然就指給你……下個月大婚后,帶著她一道前往近澤。」

  華與剎抬眼,目露驚詫和惱意,而同時,華與剡怔愣后垂眼暗抿笑意,華與剛和華與則對看一眼,華與剴則是眉頭一皺,只覺得父皇在這當頭提這事,像是壓根不信四哥。

  只因要是連屬地都決定了,就代表著皇位繼承的名單,不可能出現四哥的名字,將四哥趕往屬地,表面上是拔擢,實際上卻是將他發派北防。

  心思微轉,他看了華與剎一眼,瞧見了他眸底的怒意,也瞧見了二哥落井下石的笑臉,五哥撇唇冷哼了聲,唯有大哥始終垂目無表情。

  「你們都下去吧,朕累了。」

  「儿臣遵旨。」

  几個皇子分別退出暖房外,臨行前華與剡得意地笑睨他一眼,華與剛則拉著始終沈默的話語則先走一步,留下拖著牛步的華與剴。

  「四哥。」他想了想還是啟口換住兄長。

  「有事?」

  「四哥的劍夠快,就算不殺二皇嫂,肯定也救得了皇侄和二皇嫂,為何……」

  到嘴邊的話突地頓住,只因瞧見他四哥表情。

  「誰教她欺辱了盛蘭。」帶著笑意拋下這句話,華與剎逕自舉步離開。

  華與剴渾身爆開惡寒,不敢去想像四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雖說他是打小和四哥一塊在坤和殿長大,可他和四哥卻不若外人以為的那麼親,他總是看不透四哥在想什麼,如今四哥這抹笑,好似早已不把人命當命,砍一個人,就像是割一把菜……

  可難道四哥會不知道二皇嫂娘家可是兵部尚書家?他斬了二皇嫂,難道就不怕鬧出大事?再者,他根本不認為四哥會為了替盛蘭出口氣而賭這麼大。

  如今,父皇因為這事將四哥調往近澤……四哥還是笑了,儘管臉上有怒氣,但他卻直覺那怒氣是假的,是演給別人看的,笑意才是真的,似乎他達到了某種目的。思緒在心底轉了几回,他無聲輕嘆。

  華與剎來到宮門外,王府馬車正等著。「卓凡,回府。」

  「是。」

  坐進馬車里,華與剎止不住臉上笑意。

  到手了,近澤三十万大軍的兵符!在上一回的人生中,盛蘭死了,他留守京城,近澤三十万大軍的兵符被剝奪,在桂皇后死后,他迎娶了首輔之女為妃,身為首輔外甥的華與則遭他使計中傷而被流放,之后他再挑撥華與剡和華與剛互相殘殺,最終再借定國公桂子玦的東北兵,一舉殺進宮里,得到皇位。

  如今,盛蘭未死,得到她,他一樣可以得到桂子玦的支持,但是為了得到桂子玦的兵力,他不該再迎娶首輔之女為妃,造成和桂子玦之間的嫌隙,為了未來完美的登基,除了東北軍,他要得到最精銳,而且完全聽令于他的近澤大軍。

  而今晚的鬧劇,就是為了讓皇上猜忌,將他發派北防,唯有如此,他才能重掌大軍!

  一進睿王府,他忍不住笑意地道:「卓凡,去把謝祖找來。」

  「是。」卓凡看了主子一眼,心底清楚,有事發生了。

  他的主子是個愛笑之人,然而當主子噙笑時,總是有所圖謀,有人命要消失之時。

  華與剎糾正王府主廳等著,喝了一盞茶,就見卓凡領著臉色蒼白的謝祖走來。

  謝祖走得極緩,眉頭微攏,彷彿身体不適。

  「屬下見過王爺。」謝祖掀袍單膝跪下。

  「不用多禮。」華與剎笑與他對視,突地呀聲道:「怎麼臉色如此蒼白?」

  謝祖顫了下,隨即恢復冷靜道:「屬下許是染上風寒,回頭熬帖藥服下便好。」

  「是嗎,既是如此,可要好生休養,本王未來還打算重用你。」華與剎笑瞇眼,從懷里取出一枚通寶銀把玩著。

  通寶銀是八方王朝通用的錢,一枚通寶銀約莫等于五兩銀,一面雕飾四爪夔龍,另一面則是雕著通寶兩個字,通常為皇族貴胄間才有,民間雖可用,但流通量並不大,反倒成了民間爭相收藏的至寶,價格遠超過實質的兩數。

  「多謝王爺賞賜。」謝祖低下頭,額上2早已冷汗涔涔。

  「對了,今儿個怎麼沒瞧見其他几個好傢伙?」華與剎把玩著通寶銀,看似隨意地問。

  以謝祖為首,是他尚在京城執掌皇城衛時,從皇城衛里挑選出的暗衛,會稱為暗衛,自然就是在暗地里為他做些骯髒事,甚或潛伏在其他皇子身邊當眼線,當然偶爾也會出現那種窩里反,陣前倒戈的爛角儿。

  謝祖聞言,冷汗几乎濕透他的背脊。

  宮中鬧的事,他豈可能不知?但弔詭的是,被逮的明明只有一人,其他人卻不知道為何也未回來回報……難道王爺早看透他暗地里做了些什麼?

  華與剎倒也不急,像頭慵懶的豹子,擱下通寶銀,逕自倒了杯茶,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謝祖,你可知道為何本王每每要你們辦事后,回頭與本王飲上一杯茶?」

  謝祖不解抬眼,對上他笑得邪魅懾人的眼,心頭狠狠一顫。

  「那是因為每每要你們辦事之前,本王都會差人在你們的茶水飯菜里下毒,只要你們來得及回頭,喝上這杯茶,那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這法子一直以來成效卓越。

  「王爺你——」謝祖欲起身,一直在腹間盤旋的疼楚瞬地轉為劇烈,教他踉蹌跪倒在地。

  「你是要問本王明明沒發派你任務,為何還這麼做?」華與剎笑得愉悅,冠上珠玉瓔珞交擊出清脆聲響。「你待在本王身邊這麼久,難道還不知道本王是個疑心極重的人?本王下毒自是防備,你私底下做了什麼,豈逃得過本王的眼?」

  「王爺早就知道屬下和大皇子……」

  「還不說實話?」他哼笑著。

  「屬下該死,屬下不該受重金誘惑,但屬下儘管接受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重托,但也不忘從中挑撥,好讓……」

  「唱戲不成?真不知道你唱的是哪出,本王沒興趣聽。」華與剎懶懶打斷他未竟的話語,徐緩起身。「你收了二皇子的重金,在紙鳶上動手腳,要是上頭的火藥沒被本王先打掉,一旦引爆,毒粉四散,正中本王和其它皇族,那可是絕好的法子,而后聽令大皇子行事,再派人潛入宮中欲殺皇孫,好讓二皇子因痛失愛子失了皇上寵愛,教皇上嚴辦五皇子或本王……這招,挺高招的,一箭數雕啊。」

  瞧謝祖面無血色,滿臉難以置信,華與剎不禁搖頭失笑。「只可惜,万事皆敗。你忘了本王性本猜忌,早在你身邊安插眼線,紙鳶一事本王早就識破,再加上皇孫被護個死緊,你根本沒有機會下手,最終還是本王派去的人有能耐。」

  謝祖聽至此,神色恍惚,喃喃自語,「原來……是武平出賣了我。」

  武平正是被王爺所傷之人,謝祖聽說是他將王爺給咬出來的,他驀地意會,追問:「就連他的說詞都是王爺交代的?」

  「那當然,最危險的做法,有時最能自保了,是不?」華與剎噙笑反問。「謝祖,你猜本王現在想做什麼?」

  「王爺要殺要剮,屬下沒有二話。」他從王爺年少便陪侍在旁,見過背叛王爺的人是什麼下場。當初他會鋌而走險,也是因為他打內心畏懼著王爺,想借他人之手將王爺除去。

  「說那什麼話?你好歹也跟在本王身邊那麼多年,本王豈忍心動手?」

  那輕柔的笑音,彷彿一條絞繩,絞上了謝祖的喉嚨,教他驚懼莫名。他不怕死,就怕王爺可怕的手段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樣吧,你跟本王賭一把,要是賭贏了,本王就放過你,要是賭輸了……就別怪本王。」華與剎從桌面拾起通寶銀,回頭看著他,彈起通寶銀,收在掌心。

  「謝祖,你要賭哪一面?」

  謝祖直睇著他,嘴角扯出苦笑。有什麼好賭的?賭與不賭都是死!王爺把玩通寶銀時,便是他拿人命玩樂之時,他又不是不知道。

  「謝祖?」他噙笑再問。

  「……夔龍。」

  華與剎攤開掌心,訝道:「可惜了,是通寶……不過本王可以給你機會,給你百步的機會。」

  謝祖面色不變,之因這把戲他是見識過的,真正逃過的……沒有。

  「從現在開始,給你百步的機會,百步之內,本王不發箭,但是百步之外,生死立見。」華與剎一彈指,卓凡將早已備好的弓遞上。「謝祖,走吧。」

  謝祖閉了閉眼,突地轉身就跑,就見亭外不知何時聚集了十數個暗衛,一張紙熟悉的面容,全都是近澤三十万大軍里的精銳,這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華與剎早有防備,就連今晚的事,華與剎都早已知情,甚至趁機一網打盡,說不準還能把罪嫁禍到其他皇子身上。

  于是,他拔腿狂奔著,拼著一百步外的一線生機。

  而華與剎早已走出廳外,將八尺大弓拉得飽滿,突地掀唇問著身旁的卓凡。

  「卓凡,你猜本王想射他身上何處?」

  「屬下難揣王爺心思。」卓凡低聲道。

  「也對,你要是能猜中本王的心思,那就麻煩了。」話落。箭翎凌空而去,饒是謝祖早已跑得只剩一抹影子,他依舊準確無比地射中他的肩頭。

  謝祖哀號了聲,腳步壓根沒停。

  「王爺,要追嗎?」卓凡微瞇起眼,知曉主子的箭並沒有要了謝祖的命。

  「本王說過,只要他沒死就由他去。」華與剎把弓遞給他。「本王打一開始就沒要他的命。」

  「可是他……」

  「本王留他,自有用處、」華與剎笑著,回頭睨著他從近澤三十万大軍挑出的精英暗衛道:「本王惜才愛才,但是包藏禍心者,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必定碎屍万段,你們可要記清楚了。」

  「屬下遵命。」

  華與剎笑睇著眾人,他不允眾人背叛,可卻是打心底不相信眾人。這是他的天性,怕是一輩子也改不了。

  他早知謝祖的心性不定,早晚叛亂,如今不過是提早處置罷了,由著謝祖去投靠其他人,而身上的傷足證明他事跡敗露,但要是投靠大哥,大哥斷然不信他會失手留謝祖一命,要是二哥的話,肯定照單全收,如此一來……就從二哥先開刀吧。

  屆時謝祖又能投到誰的麾下?最終,他會讓謝祖知道,留他一命,不過是他早預測到他最后的落腳處。

  這並非是因為有當初的記憶,而是他太熟知人性……就算這一迴繞了遠路,他一樣可以用實力證明,他會再一次君臨天下,徹底將八方王朝鬧個天翻地覆!

  竇月芽病了。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內心的病,儘管過了多日,她依舊忘不了夜色里,惡如羅剎的華與剎,那邪魅得教人畏懼又不自覺沈迷的笑。

  太可怕,太可怕了,皇宮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得想個法子離開,要不至少也不要嫁給那個可怕的男人!

  想起那滾落的人頭,一股反胃感又衝上喉頭,然而這兩日她怎麼也吃不下東西,就算想吐,也只是干嘔折騰自己。

  「盛蘭,聽說你又病了。」華與剴擺了擺手,示意寢殿外的宮人免禮,逕自入寢殿,瞧她又干嘔了下,他微皺眉回頭道:「碩公主病了,怎麼沒找御醫?」

  「奴婢——」

  「不關她們的事,我不是生病,是……」她抿了抿嘴,低聲喃著,「是被嚇的。」

  華與剴揚眉,總算意會。「也是,那場景連我瞧了都覺得心里不舒服,更遑論是嬌生慣養的你。」

  是是是,和他們相比,她確實嬌生慣養極了,對那種場面一點都不習慣也不打算習慣。

  「那就是四哥。」坐在床前的高腳椅上,他語義不明地道。

  可是竇月芽一聽就明白。她忍不住想,和她同樣目睹那一瞬的姑娘們,不知道還敢不敢靠近他,如果膽子夠大,麻煩把他打包回家吧。

  「你怕四哥了?」

  竇月芽撇撇唇角,苦笑不已。那已經不是怕,而是……就算沒看到他,那一幕還是在他腦海里不斷地重演,令她本能地排斥那個人。

  「我也有點被四哥嚇到。」他說著,懶懶地靠上椅背。「四哥那個人桀驁不馴,行事向來憑心情,但事情輕重緩急,四哥向來拿捏得極好,可是這回他竟出手殺了二皇子妃,這實在太不智。

  竇月芽眼角抽搐著。怎麼聽這說法,好像他在意的只有華與剎的行事動機,而不管那條人命?

  華與剴逛憑她的表情,就將她的心思猜個七八成。「盛蘭,這就是皇族,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不明白。」她明白這些幹麼?她要回家,她會找到方法的!

  「宮宴那日逮著的賊人,聽說當晚就死在御醫館,御醫驗屍,確定那賊人不是傷勢過重而是中毒身亡,可他在御醫館昏迷不醒,里里外外又都有禁衛守著,誰能餵他毒?」

  竇月芽對這事真的一點研究的心思都沒有,可瞧他說得那麼認真,之能配合著追問:「結果呢?」

  「我二哥和五哥成了最大嫌疑者,因為二哥統管皇城衛,五哥掌管宮中兵馬,是宮中軍司頭,而統管禁衛的太尉是二哥的舅爺,岳父更是兵部尚書,你懂這其中關係嗎?」

  他眉頭微皺,稍稍組織他說的人事脈絡,推測地道:「造反?」

  華與剴微詫地看著她。「變聰明了。」

  他悻悻然地哼了聲。「我是真人不露相。」別把她當成那個養尊處優的正主盛蘭,她是個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中打滾過的人。

  「所以四哥沒事了。」

  繞了一大圈,竇月芽總算是搞清楚狀況了。那晚,賊人說是華與剎所指使,如今算是沈冤得雪,可喜可賀。

  「幫我跟他說聲恭喜。」這麼點小事,她不會吝于表示。

  「你不相見四哥?」華與剴不解地瞇起眼。

  「我這儿誰都能來,他想來自然會來,我想不想見他……不重要吧。」他住在華麗的鳥籠之內被豢養著,這儿門禁有不嚴,他要真想來,她能對他說「滾」嗎?

  她的勇氣不會用在這種地方。

  「你沒了記憶,整個人都不同了。」

  竇月芽神色不變地睨著她。「不然我還能怎樣?全都忘了對我何嘗不是好事?一切重來嘛。」

  「不見得,因為已經洗清四哥的罪嫌,所以皇上已經下旨,下個月你將嫁進睿王府,並且隨四哥前往屬地近澤。」

  竇月芽瞪圓水靈杏眼,像是聽到多麼不可思議的話,半響之后,她試圖鎮靜地問:「敢問抗旨的下場是——」

  「論斬。」

  華與剴打趣的口吻壓根沒有安撫到她,她又回想起那一幕,好似又看見二皇子妃的頭掉落在腳邊,死不瞑目地瞪著自己,教她不禁又干嘔出聲。

  「盛蘭,你不要緊吧?」華與剴探手欲拍她的背,卻又縮回去。畢竟兩人雖親如兄妹,可四哥警告過了,往后他得喊她一聲四嫂。

  「我很要緊……」她想大哭一場抗議老天的惡作劇。

  就算你忘了四哥,但相處過后,也許你……「

  竇月芽嘴角抽了兩下。不可能的,她光是想到他就想吐,怎麼可能喜歡?

  對他短暫興起過的欣賞,已被他一劍砍碎了!

  「可是聖旨已下。這婚事是万不可能——」

  外頭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開門聲,硬生生打斷華與剴的話,只見來者誠惶誠恐地跪下。「啟稟八皇子、碩公主,皇后娘娘……病重。」

  「什麼?」華與剴驀地起身。

  竇月芽眉頭一皺,才兩天沒見面,皇后怎會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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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0: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奉旨遠行  

  桂皇后病得兇猛,御醫用了宮中上等藥材,也無法緩解桂皇后的病情,只能任她有如風中殘燭,生命不斷消逝。

  進入五月時,桂皇后的后事已著手準備,華與剴和竇月芽守在病榻前,卻不見華與剎的身影,事實上,打從桂皇后病重至今,他根本未曾踏進坤和殿。

  這點讓竇月芽十分不快。

  她這個外人,讓桂皇后照料個把月,雖說沒時刻相處,但桂皇后必定會抽空探視她,令她倍感窩心,打從心底喜歡桂皇后,如今皇后病重,只餘一口氣,她的枕邊人和儿子卻都沒到床前,這算什麼玩意儿?

  「盛蘭,別氣四哥。」趁著宮女和御醫都退出寢殿外,華與剴才低聲說著。

  「怎能不氣?皇后她都快要……」竇月芽抿了抿嘴,雖說不是個迷信的人,但此刻就是說不出那晦氣的字。「他再忙也該來看看皇后娘娘。」

  她聽與剴說過,他倆都是從小失了母妃,記在桂皇后名下,由桂皇后親自教導的,雖說出自不同娘胎,但感情也不該差這麼多吧。

  「四哥兩地奔波,準備赴任,又籌備著成親事宜,有許多事要打點。」

  「再重要的事,都要先擱在一邊。」她是個棄嬰,不知道有家人的滋味,可他竟這麼奢侈,失而復得卻不知道珍惜。

  「四哥他……」華與剴輕嘆口氣。「四哥總是如此,不管對誰,就算面帶微笑也沒有一絲溫度,小時候總覺得和他挺要好的,可是下一刻又會被他推開,我問過母后,母后總要我体諒四哥。」

  竇月芽眉頭皺了皺。「這里頭藏了什麼內情嗎?」她脫口問著,只因她所認識的桂皇后,慈愛良善但卻不是寵溺放任之人。

  華與剴笑睇她一眼。「母后說,四哥八歲時被帶到坤和殿時只剩一口氣。」

  「什麼意思?」

  「傷。」他指了指后頸到肩頭的位置。「我曾見過一次,四哥的身上有著極為猙獰的燒傷。四哥八歲那年,他和他母妃所居的廣和殿被一把火給燒了,四哥的母妃就死在那場大火里,而四哥被救出時只剩一口氣,是母后用了許多心力和時間將他慢慢調養好的。」

  「既是這樣,他更應該感念皇后娘娘了,是不?」

  「可是,當初四哥的母妃在大火燒起時,將他丟棄在大火中獨自離去。」

  「咦?」她怔了下。

  「我母妃為生我而死,而母后待我如親儿,我無法想像四哥遭親娘丟棄是什麼樣的心情,但這事確實在四哥心里形成了傷,所以他對人難以親近信任。」華與剴喃道,雙眼直睇著床上虛弱的桂皇后。「母后總說,有一天四哥會懂得與人親近的好,而我也等著,替母后等著那一天。」

  竇月芽垂下眼,像在喃喃自語般道:「當皇族真的不是件易事。」

  「可不是?后宮里沾染了太多的血,太多人離奇死去,聽說四哥的母妃是欲離開時,反被引爆的火藥給炸得粉碎,四哥能逃得過,算是老天垂憐了。」

  她難以置信地抬眼。「火藥?」會不會太扯了?她不由想起宮宴那晚施放煙火時華與剎緊抱住自己的狀況,難道那是創傷症候群?

  如果連煙火都有本事製造的話,那就意味著這個王朝使用火藥的技术已極為高明,可這種危險物品怎會在后宮里?

  思及此,她不禁沈默,想像著八歲的孩子是如何從火藥底下逃出生天……太殘忍了,莫怪扭曲了他的心。

  「這類的事在后宮里常上演,后宮嬪妃為求地位不擇手段,皇子為登帝位六親不認,明明是親手足,卻比陌生人還要陌生。」他說著,笑了,滿臉凄涼。

  這話,竇月芽搭不上,只能靜靜地聽著。

  可不是嗎?太多的歷史描寫到為奪皇位,手足相殘的戲碼,儘管有前車之鑒,但人心總抵不過皇位的誘惑。

  坐上那把龍椅,真有那般快活嗎?

  難道龍椅上的人看不見后宮的血腥內鬥嗎?抑或能坐上龍椅的人皆有著鐵石心腸,看不見宮闈鬥爭。

  而爭到了那些又如何?就如眼前的桂皇后,雖貴為皇后,可病得只剩一口氣時只有御醫和宮人候在殿門外,看似有許多人陪侍在旁,但真正教桂皇后擱在心上的卻不在身邊。

  正忖著,突地聽聞殿門外宮人低聲請安,她原以為是八方皇帝到來,朝門口望去,來者卻是個極眼生的男人,一身紫紅錦緞朝服,年紀約莫三十開外,五官出眾,然眉宇間噙著懾人淡漠。

  「定國公。」華與剴抬眼,揚笑低喊著,起身時在竇月芽耳邊低語。「這位是定國公桂子玦,是母后的弟弟,你的舅舅。」

  他認定她沒了記憶,才特地告知兩句。

  「……舅舅。」她陌生而客氣地喊著。

  桂子玦睨她一眼,微頷首便走到床邊,眉頭深鎖地望著待他如子的嫡長姐。

  為防誤解,華與剴壓低聲響道:「定國公,瀕臨城雪融成洪災,昆寧城卻鬧旱,所以皇上……」

  「本爵知道。」桂子玦抬手示意他不用多作解釋,接著手微顫地拂上那冰涼的頰,啞聲喃道:「……姐,對不起,我來遲了。」

  嗓音輕如絮,壓抑著訴不盡的情,教竇月芽驀地熱了眼眶。

  「我們到外頭。」華與剴低聲說著。

  竇月芽輕點頭,跟著他走到門外,通廊上的宮人哥哥面色凝重,連個御醫站在門旁也不敢多置一詞。

  「桂家是開朝元勛,封地在帝京之東的都岩城,爵位世襲,然而如今桂家就只餘定國公一人了。」華與剴低聲喃著,神色有些恍惚。「定國公和母后歲是姊弟,但年歲差得多,而定國公是庶子,在桂家身份不高,几次死里逃生,最終是母后決定帶進宮里教養,才讓桂家唯一的子嗣存活,所以兩人感情如同母子。」

  竇月芽仔細地聽,兩人貼得極近,察覺他隱隱顫慄著,不由得輕拍著他的肩。

  他臉色微詫地看她一眼,露出滿是愁緒的笑。「盛蘭,不要忘了,就算母后走了,你還有定國公這個親人,你不孤單的。」

  她怔怔地望著他,不禁想到底誰才是孤單的?

  她不知道皇上待他好不好,但宮宴那便可察覺眾皇子之間並不和睦,他有手足卻跟沒有沒兩樣,要是連桂皇后都走了,他怎麼辦?

  他日皇上駕崩,何處還有他的立足之地?他不過才十九歲,即便老成世故得像是三十几,可他畢竟只有十九歲,誰來保護他?

  「來人!御醫!「

  殿內突地傳來桂子玦沈重的喚聲,竇月芽和華與剴同時一顫,在御醫推門而入后,兩人跟著踏進殿內,就見御醫趕緊切脈,瞬地眉頭一顫,雙膝跪下,高喊道:「皇后娘娘……歿了。」

  華與剴身形踉蹌了下,竇月芽趕忙扶起他,卻見他虛弱地勾笑,拉開她的手。

  「我沒時……沒事。」

  竇月芽雙眼熱痛著,一把將他抱住。「怎會沒事?我都這麼難受了,你怎會沒事?」那般良善的人,那般關懷她,一張眼就能看見桂皇后的笑,個把月的相處,他豈會無感?她是那麼地喜歡她,彷彿彌補了她從小就失去的母愛,如今皇后不在了,她都管不住淚了,更遑論是未足月就被她帶在身邊,抱在懷里牙牙學語的他?

  那擁抱讓華與剴愣住,壓抑的情緒如浪般洶涌著,但他沒有哭,只是暫時偎在她的懷里,直到——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那涼薄的聲嗓,教華與剴抬眼立刻與竇月芽拉開些距離,還沒解釋,便見竇月芽已經咬牙低罵:「你為什麼現在才到?!」

  華與剎微瞇起眼,眸底滿是不悅。「這是怎麼著?先聲奪人,還是惡人先告狀?」他戲譫哼笑著。

  方纔轉進通廊聽見宮人已哭跪在地,他便知母后已歿。時間比他記憶里的晚了近個把月,四月時見母后無事,他推測許是事情有所改變,母后也許會度過那一劫,豈料該來的依舊逃不過。

  進了寢殿,竟撞見她將華與剴摟進懷里,面上那悲傷又柔和的神情是他不曾見過的,和此刻只差沒指著他破口大罵的神情可是天差地遠。

  沒來由的,他有些不悅。

  「你說那是什麼話?你難道沒看到……」竇月芽緊抿著嘴,勉强叫自己別衝動,只因桂皇后才歿,她實在不該在這寢殿里口出惡言。

  華與剎斜睨她一眼,走到床邊,朝桂子玦微頷首,再將目光落在面色青白的桂皇后,定定地看著好半響,他伸手輕觸她的頰,雙膝跪下,啞聲道:「……母后,我回來了。」

  說也奇怪,就在那一瞬間,好似被病痛折磨得連病歿都眉頭緊蹙的桂皇后神情變了,眉頭鬆了,那好看的唇微微上揚著,似乎在笑。

  華與剴見到這一幕,壓抑多時的淚終于潰堤,跪在床邊低喊著,母后,四哥回來了。」

  殿里殿外,頓時哭成一片,竇月芽也抑不住淚水,看著床邊三個男人以不同的悲傷送至愛一程,她不禁悲從中來,彷彿要將這輩子還沒派上用場的淚水傾盡。

  她不禁想,在她原來的世界里,她是否已真正死去,在得知她死訊之后,是否有人會為我掉淚?

  她想,應該沒有吧。喔,不,也許總機小姐,又也許清潔阿姨會……但她們恐怕是白哭的,因為她就在這里延續著生命。

  忖著,想到也許桂皇后是去到某個時空,如她這般經歷一場歷險,她心里便覺得踏實了,只是淚水還在掉。

  竇月芽原以為桂皇后之死,會推遲她的婚禮,然就在桂皇后入皇陵的第三天,她跪接皇上的聖旨,再次陷入怔忡里,只因她的美夢碎了。

  「怎會這麼急?「華與剴看過聖旨后,不解喃道。

  「與剴,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別跟著他一起去近澤?「她抓著他,像是抓住最后一線生機。

  「……沒有辦法。」

  竇月芽頹廢地垂著小臉,如喪考妣。

  天要滅她……沒良心的皇帝竟要她明日和華與剎一道啟程前往近澤上任……關她屁事。她又還沒嫁給他,為什麼得要先跟他走?!

  「盛蘭,四哥不會虧待你的。」

  「可問題是我們又還沒成親,我為什麼要跟他走?」

  「盛蘭,你是皇上指給四哥的王妃,如果不是母后歿了,你們會照原計划成親,如今因為母后歿了,四哥必須掛喪三個月,婚期也就差不多延至掛喪期滿后,王朝里誰不知道你倆要成親,沒道理四哥要赴近澤上任,卻把你丟在這儿吧。」

  「可是……」她並沒打算要嫁給他啊。

  別說近澤,她連帝都到底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能逃去哪能做何謀生都不知道,更何況是靠近邊境的近澤,那里可是他的地盤,她能上哪去?

  「沒事的。」華與剴好笑地拍拍她的肩。

  「要嫁的又不是你。」她低聲咕噥,對無法掌握的將來充滿抗拒。

  然而,再抗拒,遠赴近澤是誰也改變不了的狀況。

  竇月芽一夜未眠,作著無聲又無意義的抵抗,然而時辰一到,她還是被人從床上給拉起整裝待發。

  她几乎是拖著牛步,能多拖一時就多拖一時,緩緩踏出分隔前廷后宮的圍牆,就見華與則在前頭的拱橋上,雙眼眨也不眨地睇著她。

  「盛蘭,我送你一程吧。」他走向前,苦澀地道。

  送與不送對竇月芽來說,實在滅太大的差別,如果要有個人來送自己的話,她希望是與剴,可也不

  知道他在忙什麼,竟到現在都還沒見到他的人。

  有夠沒良心的,雖說相處只有兩三個月,可是好歹有几分情感,他竟連送自己說聲在家都省略,真是太過分。

  竇月芽沒應聲,逕自踏上拱橋。

  華與則略過頭,微擺手要后頭的宮人退上几步。

  太監在前頭領路,一路上美景無數,竇月芽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心境猶如被拖上死刑台上的犯人,希望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別讓她走到盡頭。

  然而,就算她一次次祈禱,老天還是一次次地搗住耳朵。

  她瞧見宮門外,華與剎和華與剴、桂子玦正不知道在談什麼,三個人談笑風生,看得她一肚子或,死與剴,原來是跑到這儿來了,沒良心的傢伙!

  「看來真是如外頭所說呢。」

  身旁的聲響教竇月芽嚇了跳,抬眼望去,才發現自個儿早就把大皇子這號人物給忘了。說來也真不好意思,她沒心情搭腔,他還是情深意重地送她到這儿。

  但……他到底在說什麼?

  「你不懂我在說什麼,對不?」華與則笑得溫雅,眸底滿是柔情。

  竇月芽勉為其難地揚笑以對,很想對他說,沒頭沒尾一句話,鬼才聽得懂!但跟他不熟,這些話還是省下吧。

  「宮里傳言四弟早發覺母后身子有異,卻隱蔽此事,害得母后病入膏肓。」說時,他收斂笑意,好似對這傳言半信半疑。

  她猛地抬眼。「可是他又不是大夫,他——」

  「四弟不是大夫卻懂點皮毛,畢竟征戰沙場,有時軍醫不足,四弟這人一有機會學習向來不會放過。」

  竇月芽眉頭微微擰著。一開始他的說法是對傳言存疑,怎麼現在聽起來,他根本就是信了傳言?

  「可是他這麼做又能有什麼好處?」

  「只要他趕在桂皇后歿之前,向皇上請旨,你就成了他的人。」說到這,他語氣已有些忿忿不平。

  竇月芽唇角抽了下。說真的,她實在不太想吐槽他,二嫂她真的沒有感受到華與剎對自己有任何的情愫,為了得到她就來這招,會不會太麻煩?

  「如此一來,他就可以得到定國公的支持。」

  「……嘎?」她呆了下,立即意會。

  不外乎就是拉攏外戚當靠山,以備他日不急之需……唉,真是受夠了這些人,他們的相處中沒有感情,只有利益,真的讓她覺得很沮喪。

  「四弟和母后之情的情分不若八弟那般深,可聽說母后歿的那天,他是跪在床邊,一聲母后喊得令人動容,也因而撫平定國公對他的諸多不滿。」

  竇月芽微揚起眉,回想那日,眼眶又不自覺地發熱。

  那會是作戲嗎?她不認為,可是那日定國公看他的面色確實不善,但如今……

  瞇眼望去,只見定國公一掃陰霾,不知道對他說了什麼,兩人對視而笑。

  「盛蘭,不管如何,你得要小心。」

  「我?」

  「四弟的行事作風,宮宴那日你是親眼目睹的。」

  一股反胃感毫不客氣地涌上,教她猛地別開眼,刻意隱藏的惡夢又被人掀開一角,教她略微不悅。

  幹麼害她再想起那晚的事?她還不容易把影像變淡的耶!簡直像是故意挑起她的厭惡和恐懼,還給不給人活啊?

  「同一晚,四弟身邊的暗衛投誠到我那儿,直說闖進宮里挾持二皇子妃的人,分明就是四弟派去的。」

  「咦?」

  「可惜,那人莫名被毒死在御醫館里,死無對證,也就不知道這事到底是真是假。」華與則搖頭嘆息。

  「可是好端端的,王爺的暗衛為何要投誠到你那儿?」怎麼聽都只有片面之詞,實在令人難以信服。她是不喜歡華與剎,但凡事講求證據,未經查證擅下定論,反而有造謠之嫌了。

  「那人教謝祖,聽說是沒把差事辦好,聽他說四弟和他賭,賭百步之內逃得過就由著他去,所幸四弟的箭偏了,才讓他逃過一劫。」

  聽到這里,她就真的忍不住想替華與剎說話了,華與剎射箭的本事,她是親眼見過的,不過百步遠,他會射偏,太不合理了吧……

  「那個教謝祖的人呢?」她問。

  「謝祖說被四弟下了毒,需要解毒,但我沒收留他,因為我無法確定他所言之事的真偽,所以他便離開了。」

  竇月芽張了口,卻把疑問用力地嚥下去。

  如果她是大皇子,肯定會把人綁起來松島宮里請皇上親審……當然,她不是這儿的人,也不知道這麼做到對不對,只是純粹覺得那是個機會,一個可以證明許多事的重要人證,不該輕易放過。

  但人家是皇子嘛,想怎麼做誰有管得著?所以她聳聳肩,沒再追問,拖著牛步繼續往前走,卻見華與剎和華與剴大步走來。

  像是抓住最后的機會,他以氣音道:「盛蘭,你記得順著他一點,別惹他發火,他一旦發火……定出人命。」

  竇月芽聽得頭皮發麻,總覺得他好心的提醒,像是變相的恐嚇。

  這人非得這麼嚇她才甘心?

  「盛蘭,和大哥聊什麼,聊得那麼開心?」華與剎臉上掛著一貫的戲謔笑意,來回梭巡兩人。

  她眼皮抽搐著,真想問他,他到底是哪只眼看到她很開心。

  不理他,她瞪眼說:「與剴,你這個沒良心的,跑到這儿也不跟我說一聲。」

  話一出口,身旁三個男人難得有志一同地看向她,華與剴面帶秀窘地道:「盛蘭,別胡說。」

  「我胡說什麼了?」啊啊,她知道了,是因為他們的身份尊貴,她這樣罵人實在太沒分寸?「抱歉,我說錯話了。」

  這樣可以了吧。她一向從善如流,但是得先她知道她到底哪里做錯才行。

  華與剴聞言,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華與剎的臉色,瞧他笑意未減,才開口解釋。

  「盛蘭,我是幫你打點几個貼身丫鬟,到時候才能幫你分憂解勞。」

  「喔。」重重一聲喔是訴不盡的沈重。

  「走吧,到了近澤,我帶你去逛市集。」華與剎向前握她的手,噙笑柔聲說。

  她下意識想甩開他的手,卻發現他握得死緊,簡直就像是抓到犯人的警察,不給人脫逃的機會。

  被硬帶上馬車,竇月芽嘴抿得更緊,臉上哪有斑點出嫁的喜悅,更像是個被押上刑場的犯人。

  「盛蘭。」

  見車門打開,她喜出望外地道:「與剴,我不用去了?」

  華與剴聞言,臉上是再複雜不過的笑。「我只是想把這個交給你。」他將一隻木匣遞給她。

  她隨即又把自己縮得小小的,企圖把自己變不見,對那只精雕描繪的匣子一點興趣都沒有。她向來喜歡一些精巧玩意儿,可是她現在沒心情欣賞,就連里頭裝了什麼,她也沒心情問。

  「里頭裝了些你派得上用場的東西,要記得到了近澤睿王府,儘管尚無名分,但你確實已是當家主母,等掛喪結束,四哥會帶你回京成婚的。」他硬是將匣子擱到她手中。「沒事的,你別擔心,到時候咱們又能見面的。」

  竇月芽扁了扁嘴,卻又意識到自己這樣很幼稚。自己都年近三十了,可住在小公主体內,簡直就快要爆發小公主病,想到這,她不禁抹了抹臉。「好啦,我沒事,只是有點不習慣。」她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既來之則安之,從小到大不都是這麼活的嗎?

  老天就特別喜歡整她,在她小有成就時,狠心把她丟到這儿來,但還不算太差,至少還有個公主頭銜,不愁吃穿,大不了往后再頂個王妃頭銜……嗚嗚,在她的生涯規划里頭,沒有結婚這一項,要她怎能不煩悶?

  「嗯,這才對,才像是你。」華與剴揚笑摸了摸她的頭,突覺動作不適宜,趕忙收回手。「盛蘭,一路順風。」

  「你也保重。」

  「那……我先回……」

  「幹麼急著走?再陪我說點話。」

  「你呀……」華與剴被她那哀怨的表情給逗笑。

  馬車几步外,華與剎和華與則將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半響華與則才啟口道:「我從來不知道盛蘭這般黏八弟。」

  華與剎笑意帶邪。「一道長大的,不是黏我就是黏八弟,就是不黏大哥。」

  華與則神色微變,隨即恢復鎮定。「四弟,盛蘭失去記憶,不再是以往老是追著你跑的丫頭了,可有感到些許遺憾?」

  華與剎忍不住笑出聲。「該說遺憾的是大哥吧,盛蘭從頭到尾都不曾正眼看過大哥,就不知道看著盛蘭追著我跑的大哥,心里作何感想?」

  「……四弟,別以為一切盡如你意。」

  「大哥,只有沒本事的人才無法讓事情盡如己意。」

  「是嗎?」華與則哼了聲,拂袖而去。

  華與剎冷睨他的背影,哼笑了聲,跟華與剴打了聲招呼,隨即上了另一輛馬車,車隊立刻徐緩前行。

  竇月芽拉開車簾不住地往后看,直到華與剴的身影愈來愈小,最終看不到,才拉下車簾。

  看著馬車里頭的陳設,她調整著心情,一次次地告訴自己既然已經回不去,那就在這里活下去。

  她的命,父母不要,可她要。她要為自己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算環境一再受限,他還是可以找到法子讓自己活得自在。

  一再自嘆自憐實在不是她的作風,她也厭惡這樣的自己。所以,面對吧!

  她垂眼看著懷里的匣子,匣子很沈,捧近一聞有著楠木的香氣,上頭雕的是麒麟送子,描繪的金色顏料相當艷亮,打開匣盒,就見里頭擱的竟然是擺放整齊的銀票。

  「竟然有銀票……」她吶吶道。

  有銀票就代表有票號,代表經濟体制也頗完善。匣子邊上還擺放著几錠金子,旁邊有兩個荷包,打開其中一個,瞧見的全都是碎銀,而另一個里頭裝的是銀幣。

  全都是錢耶,誰說與剴沒將她擱在心上?這傢伙……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呀,雖說運氣一直不怎麼好,可是仔細想想是很有貴人運的,每當她遇到瓶頸關卡時,總會有人對她伸出援手。

  雖說逃不過指婚的命運,但是她並沒有那麼孤單,她還有與剴這個如弟弟般的朋友。

  正感動著,馬車突地停住,她疑惑的抬頭一望,只見馬車門被打開,華與剎鑽進馬車里。

  「……怎麼一副見鬼的模樣?」華與剎笑瞇眼道。

  「你的馬車壞啦?」半響,她才擠出這麼點話。

  「沒壞,是怕你無聊。」他說著,馬車已經又開始往前駛動。

  我並不無聊好不好?!把我私人的空間還給我!她多想吶喊出口,指著他的面大罵,要他滾到天涯海角去,可是……

  「謝謝。」她無比凄楚地道謝著。面對惡勢力時,識時務者……才是俊杰呀!

  「謝謝?」他哼笑了聲,長睫垂斂,目光落在她懷中的木匣,突道:「好一個沒良心……」思几她央求華與剴的撒嬌神情,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惱怒。

  但他氣惱,有什麼錯?她即將是他的王妃他的人,是她太過踰矩,莫怪他惱怒!

  「咦?」她哪里沒良心?

  「盛蘭,本王只說一次,你可要記牢。」瞧她一臉不明就里,他也不點明,拿起她懷里的木匣,逕自笑道:「儘管未成婚,你也算是本王的妃,再和其他男人過從甚密,本王會讓你知道……」

  砰的一聲,木匣撞擊在她臉側的木牆上,她瞠圓了眼看見他噙著他冷笑開口,「本王沒有耐性。」

  她呆住,心劇烈跳動,只覺自己前途堪慮,因為這個人性格很有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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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1: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禁臠

  近澤位在帝京朝豐城正北方,相隔約莫千里,睿王的車隊以平常的速度前進,拖了近一月才到近澤,時節已入三伏,但是卻不如朝豐城炎熱。

  近澤的睿王府朱紅大門兩旁是盤龍大柱,圍牆高聳內植參天林木,從外頭難以窺探。

  大門一開,里頭的下人排兩列迎接,為首的是個面貌極為清秀,長得一副無辜樣的男子,那下垂的八字眉很有喜感。

  「恭迎王爺回府。」為首的男人一喚,后頭的下人們也跟著高喊。

  這陣仗對竇月芽來說一點都不陌生,因為總裁所經之地,大概也是這種景象。

  「賜三。」華與剎輕喚著。

  「小的在。」八字眉男人立刻上前。

  「她就是本王三個月后即將迎娶的妃。」他簡短地介紹,目光一掃,還在門內的下人們一個個垂眼等候吩咐。「怎麼,還不知道該做什麼?賜三,你這總管是怎麼幹的?」

  武賜三目光不敢在竇月芽臉上停頓太久,趕忙吆喝著。「一個個都傻了,不知道要替王爺王妃卸行囊?桃紅、桃白,還不趕緊領王妃先進院落休憩?」

  一聲令下,所有下人立刻動了起來,竇月芽跟著兩名丫鬟朝安置的院落而去。

  這里不比皇宮內苑,但里頭精美的山林造景讓她每走几步就停頓下來。

  對她而言,這簡直像是某處復古風的度假村,尤其是她的院落,是座古式的樓閣,自拱廊拾級而上,樓閣三層高,到處雕樑畫棟,就連窗欞都做了極為精細的鏤空,再糊上如蟬翼般薄透的紗,呈現若隱若現的流光之美。

  房里的擺設自然不用多說,奢華氣派,壓根不輸她住了三個月的威頤殿。

  在路上,一切都還好,沒她想像中的難熬,除了第一天被他給了下馬威,砸了木匣嚇了跳之外,他沒有更進一步明顯的暴力舉動,讓她稍稍安心。

  當晚在行宮住宿時,她問了與剴親手挑的隨行丫鬟玉曇,才知道原來那句沒良心,學問可大了。

  她以為良心二字,依朱熹集注,良心者,本然之善心。一般註釋,良心是道德情感的基本形式,是個人自律行為的表現。

  但是玉曇卻道:「公主,良心指的是良人之心,若您罵人沒良心,那人必定是公主的夫君。」

  她終于理解為何她罵出那句話時,在場三個男人會有志一同地看著自己,是說……神經病,有人良心是這般解釋的嗎?她因為文化不同而被砸匣恐嚇,這天底下還有這種道理嗎?

  但,這里有她置喙的餘地嗎?沒有!所以,她繼續當個沈默的勇者。

  但是,已經來到近澤后,她的神經開始緊繃,開始害怕那傢伙會跑來陪睡……

  玉曇差了武總管發派的兩名丫鬟備水讓她沐浴,隔著屏風,她聽見玉曇正對兩名丫鬟說些雞毛蒜皮的事,好比她喜歡吃什麼喝什麼……其實她真的不是那麼講究的人,能吃就好。

  她眼前只想好好備戰,要是那傢伙真的趁夜摸進她的房,她必須先找武器護身才行。

  可是要是失手傷了他怎麼辦?這麼小心眼的男人絕對不會放過她的,但難不成要她張開雙臂,高喊歡迎光臨?

  不行,她真的做不得!她很頭痛,真的很頭痛,直到有人在她耳邊輕喚——

  「王妃、王妃……」

  誰呀?

  「王妃,有人要見您。」

  她迷迷糊糊張開眼,眼前是張白皙小臉,陌生得緊,教她不禁皺起眉頭。

  「王妃,奴婢是桃白。」

  「……喔,有事?」她睡眼惺忪,環顧四周,還記得這儿是睿王府的院落,只是……她不是在泡澡嗎?

  什麼時候爬到床上,又是誰替她穿的衣裳?

  玉曇嗎?她有這般神力?

  還未及細想,就見桃白緊張兮兮地道:「王妃,有人要見你。」

  「誰?」

  「是……」

  桃白不知道如何解釋時,變見門已被人推開,四五個姑娘堂而皇之地踏進門內,朝她款款欠身。

  她定睛一瞧,想到那首歌,唱的是「林志玲算什麼,侯佩岑又算什麼」,她沒有貶低兩人的意思,只是覺得那兩個美女和眼前這五個姑娘相比,簡直遜掉了。

  天啊,出塵秀雅,勾魂妖冶……這是打哪來的極品?

  「奴婢見過王妃。」

  「……喔。」說真的,她一點都不稀罕被服侍,她有手有腳可以自己來,如果老天要彌補她的倒霉,還她人權才會讓她感動。

  是說,她真的不需要這麼多人伺候,太浪費了吧,況且人家長那麼優。

  「奴婢拜見王妃,是盼他日要是與王爺同枕共眠,望王妃大度海涵。」為首的姑娘一雙大眼睛直睇著她,用字很客氣,但眼神倨傲。

  竇月芽雖是初醒,仍從字里行間明白來意。于是,她二話不說地回答,「無妨,想來有諸位陪伴,相信王爺亦是滿心歡喜。」

  有人願意幫她分擔風險,她何樂而不為?

  几位姑娘不禁怔了下,有些猶豫地說:「王妃如此大度,才是王爺之福。」

  「可不是?大伙有緣相聚就是福啊。」太好了,她愛死了這里的制度,就讓華與剎享盡齊人之福,最好把他迷得氣葷八素將她給忘了,那才是真的皆大歡喜。

  「奴婢謝過王妃。」

  「不謝不謝。」她才想說感激不盡呢。她擺了擺手,打算睡回籠覺,豈料玉曇剛好回來,與這票美鬟擦肩而過。

  玉曇看了眼,快步進房,問:「王妃,她們是?」

  「想伺候王爺的,不礙事。」她不甚在意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玉曇一愣。「王妃,你作何回應?」

  「就讓她們去啊。」她回得理所當然。

  「王妃對王爺不是……」

  「大度,這才是王妃的風度。」又是一個哈欠。「玉曇,不要吵我,我很累,還要再睡會儿呢。」

  玉曇聞言,只能幫她把被子掖好,規矩地守在床頭前,無聲嘆了口氣。

  竇月芽一睡就睡到午后,初醒時天色灰濛濛的,教她搞不清楚時間。

  「看來是快要下雨了,朝東方那頭望去,山頭上烏云密佈,整個天都灰濛濛的。」玉曇端來茶水讓她漱口。

  「真的?」

  「那雨的方向,看起來是瀕臨城,先前雪融成洪災,王爺昨儿個才到近澤,便即刻啟程前往瀕臨,這雨要是下得太大,只怕又是災難一場。」玉曇說時,不禁輕嘆著,手上沒停歇地替她扎發盤髻。

  竇月芽想起桂皇后彌留之時,與剴曾對桂子玦提起瀕臨城的水患。「聽起來近澤和瀕臨挺近的,但濱城應該也有當地知府處置洪災,怎會要王爺前往?」

  「那是因為之前皇上就派王爺處置此事,如今回近澤,自然得再去探探瀕臨知府是否真有妥善行事,很多官呀,要是沒人盯著是不會做事的。」

  竇月芽聞言,微揚起秀眉。這豈不是代表當初華與剎無法探視桂皇后,不只是因為他即將到近澤上任,還因為他有任務在身……這麼想來,她豈不是冤枉他了?

  皇上發派的任務,他也不能說不,對不。

  「玉曇,怎麼剛剛聽你說那些話,似乎頗有感而發?」

  玉曇頓了下,笑得苦澀。「那是因為奴婢的家鄉也遇過洪災,可地方官員根本無所事事,眼見災民橫倒路頭也無人埋屍,官員依舊尋歡作樂。」

  「喔……」原來也是苦過來的孩子,相近的心路歷程,讓她感覺更親近玉曇。

  「那你的家人呢?」

  先前心情鬱悶,一路上根本不想開口,如今才有心情攀談。

  「都不在了,奴婢是適逢宮中召宮女,才入宮以求溫飽。」

  「辛苦了,玉曇。」當奴婢的,誰不苦?尤其是宮中的宮女,得看跟著哪個主子,要是遇上個驕蠻任性的,那就有得受了。

  玉曇愣了下,緋紅色的唇微微上勾。「不苦的,奴婢運氣很好,一開始就被皇后挑在身邊,而后又被發派到王妃身旁,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樣吧,要是沒旁人在的話,你就叫我月芽吧。」直覺的,她認為玉曇是個可以交心的朋友。

  「這怎麼可以?」

  「我說可以就可以,反正沒人知道,誰能罰你?除非你嫌棄我,那我就沒辦法,不敢勉强你。」她說到最后還可憐兮兮地垂下小臉。

  玉曇誠惶誠恐地福身。「王妃,奴婢……」

  「犯不著這麼緊張,我呀也想要一個知心的人聊天,要不早晚悶出病來。」她趕忙拉住她,就怕她一個不小心就跪下去。「欸,你這手是——」

  玉曇的小指上有道傷疤,讓那小尾指看起來有些扭曲變形。

  「這沒什麼,不過是舊傷罷了。」她輕笑道。

  見玉曇風淡云輕地帶過,竇月芽猜想這傷無非是為了生活而烙下的。「跟在我的身邊,沒有那麼多規矩,你就安心待著,我叫你玉曇,你叫我月芽,咱們之間不需呀界線。」她不是有大愛的人,只是對有著相同過往的人,多了分憐惜。

  玉曇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硬著頭皮道:「謝王妃厚愛,只是……王妃的閨名不是蘭嗎?怎麼會是月芽?」

  「小名嘛。」她隨手拈來說詞。

  「奴婢明白了。」

  「玉曇,待會咱們到外頭用膳,上頭不是亭台嘛,可以看風景。」人嘛,總是要學會苦中作樂,尤其是那傢伙不在。

  「王妃怎麼說怎麼好。」

  「月芽。」叫叫她的名字吧,那會令她感到心安。

  「……月芽。」

  竇月芽滿意地點點頭,像是想到什麼,忙道:「對了,我那壞掉的匣子,幫我問問看能不能修好。」那只被砸的木匣,也不知道是質地太堅固,還是華與剎手下留情,只是盒蓋壞了關不上。

  「奴婢去找武總管問問。」

  「那……吃飯嘍。」

  一想到那人不在家,她就一整個神清氣爽極了。  

  華與剎不在府中,竇月芽樂得輕鬆,天天睡到自然醒。她不是個貪睡的人,只是她以往隨著總裁東奔西跑總沒睡飽,所以現在才會這麼貪睡。

  然而可憐的她就在某個晚上被嚇醒。

  「盛蘭!」

  近在耳邊的咆哮聲,嚇得她從被中彈跳坐起,一臉驚魂未定地看著凶神惡煞的華與剎。

  他臉上揚著笑,她卻不知怎地心驚膽跳。

  「怎麼了?」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分明還暗得緊,就連房外的風燈都還亮著,他不會是一回府就跑到她這儿,打算用强的吧?

  「你好本事。」他笑瞇眼道,徐徐在床邊坐下。

  竇月芽聽得一頭霧水,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到底是怎麼了?」她不住地往內牆退。這男人渾身散發教人恐懼的氣息,秉持著識時務者為俊杰的最高原則,她語氣很軟,表情很可憐,盼他還有几分良知別欺負她。

  「你好個大度,竟然把美鬟往本王的房里送。」

  「……這樣不好嗎?」她虛心請教。就她讀過的歷史,她這麼做應該會得到賢妻美名,不是嗎?

  「好嗎?」他噙笑反問。

  「我覺得沒什麼不好。」她垂著臉,像只收到驚嚇的貓儿。

  是說,那几個姑娘也太大膽了,竟然爬上他的床……人家今天才回來,好歹明晚再爬上去,這麼急做什麼呢?總該給人家一點時間養精蓄銳,培元固氣的,如此一來,才能一戰得子啊!

  真是的,害她睡得好好的卻被嚇醒。

  華與剎聞言,餘光瞥見她擱在枕邊的木匣,笑意更濃更邪惡,嚇得她下意識地更往里頭縮。

  「盛蘭,你真是好大的本事,也唯有你能教本王動怒。」

  「我又做錯什麼了?」她小聲咕噥著。

  說錯話是文化背景不同,可是讓他享齊人之福,應是全世界男人最大的夢想,哪來的錯?

  找她麻煩,純粹是他的興趣吧。心底腹誹著,瞥見他長臂朝枕邊而去,她向前阻止,卻已來不及。

  「本王說過什麼?」他拎起木匣笑問著。木匣已修好,還擱在枕邊,說有多珍惜就有多珍惜,要說她對與剴沒半點心思,誰信?可他是不允的,就算她已不是以往的盛蘭,但她的眼里心里依舊只能有他!

  「什麼啊?」她微微動氣,卻不敢彰顯。

  砰的一聲,這一回木匣砸在牆上,碎得徹底,連修理都省下了。

  她愣了下,倒不是被這聲響給嚇愣的,而是——

  「這是不是省事多了?」他笑道。

  她緩緩抬眼,壓抑多時的不滿轉化成衝天怒火,教她忘卻身份和自身安危。

  「你鬧夠了沒?」竇月芽光火地推了他一把。「人家送的木匣被你砸壞,我找人修理又是哪里錯了?要不然你是要我把那些銀票什麼的擺到哪去?」

  王八蛋,聽他那說法,分明是看木匣被修好不爽。

  她脾氣再好,也會有抓狂的時候,何苦逼她!

  華與剎一把揪住她的手。「盛蘭,給本來聽清楚,本王就是不允你眼里有其他男人,別讓本王再說一次。」

  竇月芽一倔起來,天大地大她最大,馬上不甘示弱的吼回去,「華與剎,你給我聽清楚,我想怎樣就怎樣,別讓我再說一次!」

  華與剎不怒反笑,眸底滿是興味。「不錯,本王向來喜歡馴馬,你等著。」

  就在兩人對峙當下,外頭突地傳來卓凡的喚聲,「王爺,近澤知府派人稟報,連日大雨導致怒濤河暴漲,衝過堤防!」

  「……全是一群廢物。」他神色不變地哼笑,微微鬆開她的手。「等本王回來,再讓你瞧瞧本王是怎麼馴馬的。」

  話落,他轉身就走,門開便見卓凡守在門外,向來波瀾不興的面容有几分緊張,彷彿那暴漲河水已釀災。

  待華與剎一走,玉曇才趕緊進房,急道:「王妃,你又何必跟王爺杠上?」

  「我要是不吭聲,他會當我是死人!」王八蛋,砸了她的木匣,還沒要他賠呢。她起身收拾散落一地的銀票荷包,卻瞥見桃紅桃白雙雙軟倒在地,面無血色得像是撞鬼般。

  「不會吧,他連脾氣都還沒發,她們就嚇成這樣?」會不會太弱了一點?

  「……她們是被王爺嚇的沒錯,但……」

  「怎樣?」

  「兩個美鬟爬上王爺的床,王爺一回房就被纏上,結果就……把她們給……」

  玉曇欲言又止,撿起銀票時,那手還微顫著。

  竇月芽拾起荷包,呆愣地望著她,問:「不會被殺了吧……」

  玉曇輕輕地點了點頭。「聽前院那頭的丫鬟說兩個美鬟是被抬出來的。」

  「會不會太扯了?這還有王法嗎?

  她是見識過他殺人的狠勁,可他殺了二皇子妃,勉勉强强還抬得出一個理字,可是現在殺了兩個美鬟……他未免太囂張。

  「王妃,王府里的下人生死,旁人是無權置喙的,王爺要誰死誰能不從?」

  「怎麼聽起來跟皇帝沒兩樣?」

  「不是的……王爺這麼做,乍聽有點過,可是那美鬟聽說是近澤知府送來的。」玉曇簡單地解釋著。「收下是種友好意思,但不代表要收作通房,是那兩個美鬟太放肆,未經王爺召喚擅入,這……她們也有錯。」

  竇月芽聽得一愣一愣。「這豈不是我害的?」是她慫恿她們的……

  玉曇輕搖著頭,接過她手中的荷包。「不是的,王妃……其實那日她們前來,說是問安但也是來給王妃秤斤兩的,未經通報就直入王妃的寢房,這已是大大的錯,沒受罰是王妃不懂個中規矩。」

  竇月芽眉頭緊蹙著,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好危險。

  一個行差踏錯,害死自己不打緊,還可能拉一票作陪……所以她現在更不能說是桃白放那几個美鬟進房。

  「依奴婢所見,王爺或許是吃味了。」

  「嘎?」吃味?「玉曇,他是吃哪門子的味?」

  「王妃那般珍惜這木匣,王爺肯定是誤以為王妃對八皇子有意才會吃味。」玉曇是根據在門外所聽的內容解讀。

  竇月芽不屑地哼笑了聲。「想太多了!」倒不如說是他的沙文主義在作祟,不允許屬于他的女人心里還想著其他男人。

  他要是對她有一丁點的情,她光是一眼就看得透。

  「王妃初到王府那晚,在浴桶里泡到睡著,是王爺將王妃給抱到床上的呢,那溫柔的舉措,奴婢不曾……」

  「等等!」竇月芽硬聲打斷她的話,緊抓她的手問:「你說,是他把我抱到床上的?」

  「是。」

  她用力地嚥了嚥口水。「……我有沒有穿衣裳?」

  雖說這事她也懷疑過,但后來她忘了,她認為就算沒穿衣服被玉曇看到,彼此都是女的,她是不怎麼在意的, 可要是華與剎,情況便截然不同。

  「當然沒有。」玉曇說著,被她那猶如五雷轟頂的表情給逗笑。「不打緊的,橫豎日后也是要成親的。」

  誰說不打緊的?!竇月芽無聲吶喊著。

  雖說這不是她原本的身体,可是現在是她暫住的,被看光了就等于她自個儿被看逛,竟然平白被人欣賞這青春無敵的軀体……她不要做人了!

  玉曇哪知道她內心是如何哀號不絕,逕自拉起她。「王妃,回去歇著吧,這儿交給奴婢打理。」

  竇月芽被扶著回床,躺在床上,她卻是沒有半點睡意。

  她實在是五味雜陳,對自身處境有著難喻的無奈。

  原來失去人權的時候,竟是如此可怕,生命財產毫無保障……可是要她依附他而活,又是千万個不願意。

  想逃,無路,不逃,万劫不復。

  竇月芽,你還能上哪去?她無聲自問著。育幼院的媽媽替她取了月芽之名,說這代表新生之意,可是……每次新生都好艱難啊。

  也不知道是氣病的,還是對未來感到無比沮喪,橫豎這身軀很嬌弱,竇月芽整個人懶洋洋,成天躺在床上,就連三餐都用得少。

  是玉曇以她不食她亦不食的名義强迫,才教她勉强多吃了兩口。

  其實,也不想坐以待斃,昨天也嘗試著要出門,豈料她前腳才踏出院落,那武總管就立刻出現在她面前。

  「王妃想逛市集,可是這几日天候不佳,還是改日吧。」

  「如果本宮非要出去不可呢?」她試著端出架子。

  「那笑的只好派人請示王爺。」

  竇月芽氣得牙癢癢的,只能鎩羽而歸。

  然后,玉曇偷偷地跟她說,她的院落外頭,多了兩個看門的護院。為此,她懊惱不已,氣自己不該打草驚蛇,如今把后路都給堵死了,是注定插翅也難飛。

  因而她煩悶不已。

  更煩悶的是,今天那傢伙回來了,而且派人通知要她一道用膳。

  「不去。」她想也沒想地道。

  「王妃。」玉曇柔聲勸著。

  「我說不去就是不去。」她說的鏗鏘有力,不容置喙。

  玉曇見狀,知道多勸無益,便推門離去。

  竇月芽躺在床上背過身,閉眼發呆,做做白日夢,哄自己開心。

  但安靜沒一會,門有被人開啟,她不禁沒好氣地道:「我不是說了不去?」

  唉,她現在是個禁臠,沒有行動自由,給點想像的自由可不可以?

  「所以本王來了。」

  那冷冷的低嗓,教她猛地起身,橫眼瞪去。「你沒經過我的同意不該進我的房!你應先派人通知我!」就好比別人要見他這位黃胄貴勛要先告知,他應該比照辦理才成。

  「你在跟誰話說?」他斂笑,眸色冷沈地望著她。

  那眸色戾氣十足,教她張嘴卻孬得定不了嘴,只能悻悻然地道:「我身体不舒服,吃不下。」說完,干脆躺下裝死。

  華與剎徐步走到床邊,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她原要掙扎,卻見他把指按在她的脈搏上。

  不會吧,他真的懂醫?不由得想起華與則說過的話,想起自身的處境,身為棋子被終身監禁在此,她不禁火大地抽回手。

  「你有完沒完?」

  她真的不太稀罕當公主,她寧可隨便當個村姑,至少還擁有自由,要是真的情非得已非嫁不過,她也寧可挑個忠厚老實的庄稼漢,也强過他這個目中無人的狂妄王爺!

  華與剎微揚起眉,逕自道:「賜三,哪個丫鬟負責王妃的起居,又是哪個打理王妃的膳食,還有哪個是照料王妃的身子?」

  守在門外的武賜三立刻道:「回王爺的話,負責起居的是桃白,打理膳食的是桃紅,照料王妃的自然是貼身丫鬟玉曇。」

  「叫祝嬤嬤把人帶進來。」

  「是。」

  竇月芽一頭霧水,沒一會便見一名年約三十左右的婦人,將三名丫鬟帶進房。

  「祝嬤嬤,三個丫鬟,各掌嘴二十。」他慵懶地在窗邊的錦榻坐下,拿起茶輕啜著,那口氣平常得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竇月芽皺著眉,就見祝嬤嬤從懷里取出一隻像乒乓球拍的東西,毫不客氣地往桃白的臉上打下,響亮的聲響教她抽了口氣。

  「住手!」她急聲吼著。

  祝嬤嬤卻置若罔聞,一下打得比一下還重,桃白白嫩的頰面已滲出點點瘀血。

  竇月芽見狀,轉而瞪向華與剎。「你……為什麼要罰桃白?你先讓祝嬤嬤住手!」

  華與剎睨了她一眼不語,慢條斯理地品著茗。

  「你到底想怎樣?!」竇月芽氣得眼眶泛紅,干脆下床阻止祝嬤嬤,一把搶過皮製掌嘴,恨恨地丟在地上。再打下去是會打死人的!

  華與剎冷冷抬眼。「注意你的態度。」

  「我去你的!」她這輩子還沒這麼生氣過,感覺血往腦門衝,眼淚莫名滑落。

  華與剎哼笑了聲,道:「繼續掌嘴。」

  她驀地倒抽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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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1: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屈服

  眼見祝嬤嬤撿起皮製掌嘴又要朝桃白臉上招呼過去,她正要開口,便聽他喊道:「等等。」

  她心頭一鬆,以為他良心尚未徹底泯滅,要饒了桃白,豈料他卻說:「掌嘴太慢,賜三,把她丟進后院圈子,本王養的几匹狼正餓著。」

  竇月芽錯愕地望著他,只見他掀唇笑得愉悅,卻像極了惡鬼魔物,讓她徹底明白,一旦惹火他……誰都沒好下場。

  「……王爺,我餓了。」她哽咽道,淚水順頰而落。「好餓。」

  他就要他臣服,不是嗎?很簡單的,不需要為難其他人。

  華與剎好整以暇地品茗,擺手示意,要武賜三打住動作,他懶懶地望向她。

  「本王說過,本王向來喜歡馴馬,以鞭抽其背,以錐刺其肋……再不聽話,本王就會斷其腿,你說,還能有多烈?」

  睇著她因憤怒而落淚的臉龐,他臉上帶笑,心底卻極為不快。

  他就是要她的屈服,但當她真的屈服時,那神情卻像是錐子刺進他的胸口……

  這是怎麼了?

  「……受教。」

  「笑。」他托著頰命令。

  竇月芽望著他,用力地扯起笑,淚水卻是徹底決堤。

  華與剎眉頭一擰。不,不是這種笑……也不是以往盛蘭對著他露出的那種笑臉,他想看的是,她央求與剴時,那佯裝可憐的撒嬌笑意。

  哼笑了聲,華與剎不耐道:「全杵在這儿做什麼?還不備膳?!」

  「是。」

  几個奴婢趕忙應聲,玉曇立刻和桃紅架著快昏厥的桃白離開,祝嬤嬤福了福身也趕緊退下。

  房內瞬間靜默,竇月芽赤著腳站在他面前,殷紅杏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華與剎突覺悶透了。「坐下。」

  「是。」她像是聽話的人偶,乖乖地在圓桌前坐下,長髮披散,只著一身潔白中衣,襯得她像朵清雅小白花,看似易折,實則堅韌。

  華與剎定定地注視著,審視著她。面容不變,依舊是惹他厭煩的盛蘭,然而那隱藏在嬌弱底下的倔脾氣,他算是領教了。

  一會午膳端上桌,六菜一湯,口味皆清淡,蒸白魚餾紅蝦,芙蓉坎蛋等等,其中味道最濃的只有粉簽羹。

  玉曇利落地布著菜,見華與剎揚了揚手,她立即停手,略微不安地看了竇月芽一眼,快步離去。

  「不是餓了?」看著未動筷的她,華與剎語氣不善地開口。

  「王爺沒有吩咐,賤妾不敢動。」淚已干,斑斑淚痕在小臉上橫陳著,更顯楚楚可憐,可那語氣卻是倔進骨子里。

  「……賤妾?」他低低笑著,自顧自地動了筷。「別再踩本王的底限。」

  「不敢。」

  他冷冷抬眼,命令道:「吃。」

  她動了筷,像個被操控的木偶,聽著指令行動,然才吃了几口,她突覺喉口像是被什麼束緊,教她猛地瞪大眼。

  這是一種前兆,再熟悉不過的前兆……不要吧,她才在慶幸這身体青春無敵,讓她不用戴眼鏡也可以看得很遠,可沒想到這身体竟和她原本的身体有相同的毛病!

  擴張劑,給她擴張劑!她四處張望卻只見古色古香的擺設。

  完了、完了,忘了她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哪來的氣管擴張劑……那束緊的感覺擴散,胸口開始發悶,氣息開始紊亂,吸不到空氣讓她不住地咳著。

  手中的筷子掉了,她連要撐住自己不倒都難,眼看就要墜下椅子時,一隻有力的臂膀將她撐得四平八穩,抬眼望去,不知他何時來到身后,已經著手替她把脈。

  把脈有用嗎?她苦澀笑著。也罷……反正待在這里也孩子是被這傢伙整治,不如死了算了,她至少擁有自由……

  「卓凡,回本王院落拿祛惡丸,派人將城東的顧大夫請來。」華與剎臉色微變,把脈的指往她的手腕一壓。

  「痛……」她虛弱喊著。這人是怎樣?不是知道她病了嗎?好歹看在她是個病人的分上,送她一路好走,別再給她苦難行不行?!

  「痛才好。」他一手按著,騰出另一隻手將她打橫抱起來到床邊。「來人,準備一盆熱水和一壺熱茶。」

  守在門外的玉曇聞言,立刻拉著桃紅前往廚房。

  「靠在本王身上。「他坐在床上,讓她靠著自己坐躺著。

  「不要……」她掙扎著。天曉得她是什麼居心?她剛吃過苦頭,才不會輕易再相信他。

  「你要真出了事,本王就讓玉曇陪葬。」

  聞言,她委屈的紅了眼眶,無力地往他懷里躺。

  這人真的是惡霸得緊,就非得這麼欺負她,就連死也不成全她……她忍著喘不過氣的不適感,聽著他在耳邊喃道。

  「慢慢地吸氣。」

  她腦袋發脹發昏,很疑惑他是否真知道她的病狀。她也知道該慢慢地吸氣,可是卻很難做到……氣息一慢,胸腔就窒悶得她不住地咳,讓她更加地喘。

  驀地,輕柔的力道拍著她的胸口,緩解著她的喘和咳。

  「慢慢來,沒事。」他說著,一手拍著,一手按壓著她腕間的穴道。

  竇月芽更疑惑了。那麼溫柔的嗓音真的是出自他的嘴嗎?一刻前不是還冷酷無情地責罰桃白脅迫她嗎?為什麼又突然幫起她?這般溫柔……太溫柔會讓發病中的她變得更脆弱,淚腺更鬆弛。

  「王爺。」卓凡在外頭輕喚著,不敢進房一步。

  「交給丫鬟。」

  適巧玉曇和桃紅端來一盆熱水和一壺熱菜,便一道接了藥瓶進房。

  玉曇進房,見主子臉色死白地癱軟在華與剎懷里,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還是趕忙倒了杯熱茶,再將藥瓶遞給他。

  「盛蘭,張嘴。」他柔聲道,取出一顆藥丸湊到她嘴邊。

  她乖乖地張嘴,但那藥丸一入口,又腥又臭,教她忍不住欲嘔,他趕忙摀住她的嘴。「不准吐出來,嚼一嚼吞下去。」

  她不住地搖頭,淚水掛滿香腮。

  「吃下去就能穩住脈息,要不你干脆用吞的。」他接過玉曇遞來的熱菜,吹涼后再湊到她嘴邊。「熱茶再慢慢地吞。」

  她閉上眼滾出更多的淚,忍住几次嘔吐的衝動,終于將藥丸吞下,啜著他喂的熱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很好,先忍著,大夫就快來了。」說著,拉起被子替她蓋妥。

  竇月芽淚掉得更凶了,就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哭得這麼慘。人在病中總是脆弱,可是這淚水也太氾濫了吧。

  「還很難受?」

  那溫柔的低喃,令她感覺彷彿自己就住在他的心尖上,好像她優點風吹草動,痛是加倍感染著他,教他的嗓音這般充滿憐惜,這般催化她的淚。

  他不是華與剎吧?何時換人了?欺負她連回頭確認的力氣都沒有就是了。

  「別怕,本王在這儿,饒是閻王也不敢要人。」

  那狂妄得連神佛都沒看在眼里的霸道口吻,教她不禁苦笑。

  是他,沒錯,沒換人。也許溫柔只是她的錯覺,生病的人總是容易出現幻覺。

  她逕自解釋著然而說也奇怪,胸悶和呼吸困難的症狀,沒再惡化,甚至還有稍稍好轉的跡象。

  沒一會,武賜三把大夫給請來。

  顧大夫把玩脈,拂著花白長鬚道:「王爺處置得極好,這已緩解了王妃的急症,但還是得服上几帖藥治本,然而王妃的喘症會發作並非因為氣候冷熱交替或吃了不該吃之物,許是這段時日天熱吃得少,底子虛再加上內心焦慮,又突然大怒大悲所致,這點王爺得要多加注意。」

  華與剎輕點頭,要武賜三送大夫順便照藥方抓藥。

  顧大夫所言,他心底明白。肯定是先前將她逼得過頭,才會教她喘症發作。

  明明這般嬌弱,体內卻像是蘊含了無限的力量,企圖與他抗衡……她算是他見過的姑娘家里頭,個性最剽悍的一個。

  垂眼睇著她,飽滿的額底下是秀雅柳眉,長睫微顫著,極豐潤的唇微啟,臉色慘白得可怕。

  她剛剛筷子一掉,身形搖搖欲墜時,他想也沒想地動了起來。這對他而言,不曾發生過。

  他人的生死與他何干?儘管他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想知道死而復生的她到底是誰,但她要是真遺憾而亡,他反而能偽造成他人謀害,好讓定國公更加信任他,日后助他發兵。

  可是,那一瞬間,他不假思索地救她。

  為什麼?他不知道,只發現他不想就這樣失去她。

  本來面對盛蘭的面貌,他沒有什麼特別感受,然而當她初醒時那輕漾笑容的模樣,她抱著與剴的柔情悲傷,莫名騷動著他,彷彿觸動了什麼,教他也想要擁有同樣的神情,只屬于他的。

  而她,本來就屬于他。

  大手撫著她發涼的頰,感覺她微顫了下,心頭升起被抗拒的不滿,還未開口,適巧玉曇已經端著熬好的藥入內。

  他接過手,聞了下藥味,淺啜了一口,像是確認什麼,才徐徐地將藥給吹涼。

  「喝藥。」

  雖然聽到那近乎命令的口吻很火大,竇月芽卻已經沒力氣和他爭執,她現在只剩一口氣,能不能活就得看大夫的醫术了不了得了。

  張口,藥才入口,胃便不客氣地抽搐起來,引得她欲嘔。

  「喝!」

  竇月芽很想回頭瞪他,可惜她真的連一點力氣都擠不出來,只能恨恨地在內心里罵他,混蛋,要不要嘗嘗有多苦。

  可憐她只能硬著頭皮,被迫一小口一小口的嚥下,讓那苦澀滲入她的喉頭,在她的胃里不斷地翻滾。

  「王爺,讓玉曇照顧我就好。」忍著噁心,她大膽提議著。

  她不習慣和人貼這麼近,尤其是一個教她厭惡得牙癢癢的傢伙。先前是因為她病發得太兇猛,只好任他擺佈,但她現在感覺稍稍穩定了,實在不想和他肌膚相親。

  「玉曇,退下。」

  「是。」

  聽著玉曇離去的腳步聲,竇月芽的眼淚几乎快要飆出來。不要把她丟在狼嘴邊呀……「王爺,我……」

  連商量的餘地都不給,他抓緊被子將她裹得死緊,不容抗拒地讓她安穩睡在胸口上。

  「你放開我!」她用力地掙扎著,然而藥效似乎發作,教她渾身虛軟。

  「豆芽菜!」

  她突地怔住,不敢置信極了,想回頭卻是全身虛乏無力,想問卻偏偏連一點力氣都凝聚不了。

  他不可能會知道她是誰,可是……她又怎會知道她的外號?

  她想知道,藥效……別發作得這麼快呀……

  一會,聽見她微帶哮聲的呼吸聲漸勻,大手才輕輕地在她胸口上拍著,他一整晚注視著她連入睡都痛苦的神情。

  竇月芽張開雙眼,疑惑地看著燈火燦亮的房,門窗禁閉,身上的被子几乎從脖子包到腳,但最熱的熱源,乃是來自于背后。

  好熱!她想也沒想地要坐起身,試著拉扯被子,頭頂卻傳來不善的聲音。

  「繼續睡。」

  她驀地一愣,眨了眨長睫,次啊將睡著前的記憶全補齊。

  大夫來了,大概講解她的症狀,和她原本的氣喘不太相似,但發作時的難過是相同的,而且照大夫的說法,她的病全都是被他逼出來的!

  兇手……她竟然在兇手的懷里睡著了!

  不,那不是她的問題,二嫂在她喝了一碗又苦又澀的藥之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而且她隱約記得她叫她豆芽菜!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他和她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甚至是識得她的人?不可能,她這外號,最常叫的人是總裁,總裁的個性哪有他這麼可怕!

  但,如果是其他人……斷不可能這麼喚她。

  想了下,她試探地問:「王爺,你為什麼叫我豆芽菜?」

  「……因為你長得像豆芽菜。」

  那嗓音低啞,聽來似有些疲憊,但這個帶點損人意味的答案,她並不滿意。

  「我並不像豆芽菜。」

  「渾身白皙,瘦得像根豆芽菜,這說法你不滿意?」他低喃著,嗓音竟噙著慵懶笑意。

  竇月芽先是愣了下,隨即紅透了臉頰。她發誓,以后泡澡時絕不會讓自己睡著!

  「豆芽菜是你那時在宮中夢囈時說出口的,想想這名字倒是挺適合你的。」他微挪了下,讓她可以躺得舒服些。

  「……是喔?」初到這儿時,她確實希望有人喚她豆芽菜,好讓她知道她還在原本的世界,「那時,王爺也是這麼喚我的?」

  「不成嗎?」

  「沒。」她枕在他的胸口,那溫熱毫無阻礙地熨燙著彼此,在這炎熱的三伏天里,汗浸濕她的背。「……王爺。」

  「嗯?」

  「我流汗了。」

  「本王知道。」

  「我覺得我好多了,你……要不要起來?」事實上,她感到非常的羞赧。

  她沒跟任何一個男人如此親密,尤其他們之前還鬧得那麼不愉快。

  「本王累了。」

  「喔……那我睡不著了,我起來好了。」作勢要起身,才驚覺他的雙手不知道何時伸進被子里,合抱在她的肚皮上。這動作……會不會太過火了?

  「喂,你要是敢對我怎樣,你就是禽獸!」夜這麼黑,天這麼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是很容易干柴烈火燒成灰燼的!

  「照你這說法,本王要是沒對你怎樣,豈不是禽獸不如?」

  「嘎?」這是什麼邏輯?半響,搞清楚是文字遊戲,她不禁略回頭瞪他。

  「本王不當禽獸,更沒興趣對個病弱的女子索求,想要本王有點興頭,你得先把病養好。」

  竇月芽偏著螓首。這話意是說,他現在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真的嗎?一般男人會放過如此大好的機會?

  「再等一會,你的下一帖藥就快要送進來,喝完再睡。」他嗓音透著沙啞,有種難喻的性感。

  竇月芽嚥了嚥口水,當然她絕不是在意淫他,而是有點口干舌燥,更重要的是這個動作讓她非常不自在,他的聲音非常地近,近到她可以感覺到有熱氣拂過,讓她渾身更加緊繃。

  他料事如神,沒一會玉曇把藥端進來,她如前例被迫一口一口嚥下,等著再次議價時,藥效又發作了……

  喔,該死的藥……到底加了什麼啊?!

  這是她入睡前內心的最后哀號,等到她再次張開眼時,又是另一次吃藥的時間,再讓尊貴的王爺餵她吃了几口粥,她又陷入昏睡,簡直成了另類睡美人,像要睡到世界的盡頭。

  等到她下一次清醒時,她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之中只記得,這人生三急之事。全賴身后的男人幫她處理,教她只想掩面哭泣。

  生病的時候,真的沒有尊嚴啊……

  「哭什麼?」

  她猛地抽氣,懷疑這傢伙根本沒有睡過,要不然為何每次她清醒時,他也是清醒的?但怎麼可能?

  雖說這几日總是昏沈度過,但她記得苦澀藥味,一日三帖……至少也過了三日了呀。

  「本王才想哭。」那低啞嗓音彷彿倦極。

  「……為什麼?」她沒有勇氣回頭,也只是隨口問問避免尷尬而已。

  「你真臭。」他毫不客氣地指出問題所在。

  「……我真瘦?」是瘦吧……她只接受這個答案。嫌一個淑女身上臭是有罪的!

  「臭死了,豆芽菜!」

  竇月芽羞赧欲死地回頭瞪他,話還沒罵出口,就被他一臉鬍髭給嚇著。「你……好憔悴。」

  他一身玄色鑲金邊的錦袍被她壓得像咸菜,他的頭冠不知何時取下丟在一旁,束起的髮亂了,幽深的魅眸殷紅一片,玉白面容浮現一層淡淡肅殺之氣。

  不要吧,她臭也是他造成的好不好?!

  「你如果要用我很臭這個理由殺我,我是絕對不會服氣的!你至少要陪我死一半!」她敢說,這汗臭味有一半是他的,他不可能不流汗。

  華與剎定定地望著她半響,突地忍俊不住笑出聲。

  陪她死一半?這話語消彌他無以理解的鬱悶。近乎是日夜,他不斷地想,為何他要為她到底這個地步?只要她有些風吹草動,他跟著草木皆兵,切她脈象、拍她的胸口,就怕這喘症來得太急,教他猝不及防。

  几個日夜,他根本睡不好,甚至有許多正事因為她而耽擱下來,疲憊、不解、急躁像密密的網將他捆縛,讓他開始浮躁不快,一瞬間確實教他微動了殺機,只要殺了她,他無須受這莫名痛苦,可偏偏她一句話……就那麼一句話,消除他的殺意,教他的笑意不斷地擴大再擴大,化為郎朗笑聲。

  「你笑什麼?本來就是這樣,這麼熱的天氣還門窗禁閉,身上還蓋著被子,你又抓著我不放,我不一身汗才怪!可是你流的汗肯定也不少,嫌我臭……我不信你香到哪去!」

  華與剎被她生動的神情,氣悶羞恥的口吻給逗得大笑不止,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喂,你幹什麼?!」她掙扎著,可男人的懷抱像是銅牆鐵壁。

  「臭不臭?」他笑問著,硬把她的臉往胸口壓。

  「喂……你……好臭喔你!」她吼著,拒絕聞他的汗臭味。

  「你也不遑多讓!」

  「你比較臭!」

  「是嗎?讓本王聞聞。」他雙臂微使勁,輕而易舉地將她往上提,湊在她的頸項間嗅聞著。

  瞬間,竇月芽抽口氣,不敢輕舉妄動。他要幹麼?難道說……

  「臭死了,本王沒聞過這麼臭的姑娘。」話落,他一臉嫌惡地鬆開她。

  一語驚醒夢中人,教尚處戒慎恐懼中的竇月芽為自己的想像窘得想把自己活埋算了!

  「來人,備熱水!」

  他一聲令下,外頭立刻有了動靜。

  「我可以洗澡?」竇月芽喜出望外地問。

  「是本王要洗,渾身都被你弄臭,能不洗?」

  竇月芽蒼白小臉瞬間紅得像煮熟的蝦,「你才臭!我不管,待會我也要洗。」

  「你要是不介意與本王共浴,本王可以騰出一點地方給你。」他懶懶地道,似笑非笑的神情,邪魅勾魂。

  「王爺應該回自己的房去洗。」

  「本王在哪,哪便是本王的房。」

  面對如此自我又霸道的人,她又能如何?「可是我也想洗啊。」不給她洗澡卻嫌她臭,會不會太惡劣了一點?

  「待會本王替你擦澡。」

  她愣了下,緩緩抬眼,像是懷疑自己聽錯,可他的表情再認真不過。「那個……你不覺得我病好了?」

  瞧,她說起話來一點阻礙都沒有,下床跑三圈都不成問題,不用把她當成病人吧。

  她的尊嚴已經碎了一地,可不可以留點渣給她?

  「本王的功勞。」華與剎毫不客氣地攬功,又道:「你的病沒有好全,要是再沾水著涼,再發病一次,本王就讓你去圈子里陪狼玩。

  她嘴巴動了動,認命地閉上。

  反正跟這種霸道傢伙,說什麼都是白搭。說要幫她擦澡,應該是嚇嚇她而已。

  然而,事實卻不如她想像。

  當玉曇領著几個仆役端了一桶桶的熱水,將屏風后頭的浴桶注滿之后,才是她苦難的開始。

  就在華與剎吩咐備膳之后,他舀了一盆熱水走到床邊,擰了濕手巾,大方又自然地道,「把衣裳給脫了。「

  「……我可以自己擦澡。「這傢伙居然是說真的……有沒有人性啊?!

  「要本王動手?「他問得極輕,斂笑的面容意味著他的耐性告罄。

  竇月芽扁起嘴,可憐兮兮地垂著頭,十指互絞著。

  這聽起來像是某種至高無上的尊榮,可是她真的不需要這種服務……

  「豆芽菜。「他沈聲喊,正欲動手之際,見她抬眼,防備似地拉著衣襟,那像是寶石般的杏眼閃動著水光,教他眉頭一沈,不耐地瞪向屏風處,惱聲道:「自個儿擦,動作快點,要是再發作,休怪本王無情。」

  木盆往花几一擱,他背過身褪去衣裳,她本要迴避,卻瞥見他后頸延伸到背部的猙獰燙傷。傷口的面積極大,就連肌肉都被燒燙得有點萎縮。

  像是發覺她的注視,他徐徐回頭,笑不達眸底地問:「很噁心,對不?」

  「很痛吧?」她反問。

  聽說燙傷是很折磨人的,尤其是燙傷之后的清創,燙傷癒嚴重,復健愈嚴峻。

  聽與剴說,他遭火紋身那年,不過八歲大,他是怎麼忍過那種痛的?

  華與剎怔忡了下。「快擦澡。」撇下這句話,他已走到屏風后頭。

  「喔。」見他進了屏風后頭,聽見水聲,她二話不說地拉下床幔,再趕緊解開衣裳,拿起濕布巾快速擦著身体各處。

  「誰跟你提過本王的事?」他在屏風后頭問著。

  看見他的傷,她沒多大的反應,顯然早已知道他身上有傷……那傷痕他曾從鏡子里瞧過,連他都覺得醜陋不已,然而她卻只道「很痛吧?……很痛,確實是非常的痛,痛到他以為就快死了,但他卻熬過來了。

  在她問出口的那瞬間,他在她眸底讀出了憐惜,好似那痛就在她身上。

  那眸光,騷動著他的心,苦澀盈滿胸臆。

  她愣了下,囁嚅道:「與剴說的。」

  「……多嘴。」聽她提起八弟,就教他分外不快。

  與剴與剴……在他重生之前,她眼里只有他……她和他之間,向來只有他要與不要,沒有她三心兩意的權利。

  就算她不是盛蘭,她的眼里也不該出現他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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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9 00:11: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化除隔閡

  「也不能怪他多嘴,是我問的,那時皇后正病重,你一直沒來探視,我只覺得你這人沒心沒肺的,與剴才跟我說了你的過往,要我別把你想得那麼差。」她停下擦洗的動作,背對著床幔,壓根沒發覺他的不悅。

  說來,眼前的狀況也真是怪。

  他罰桃白時,她真的是氣到可以跟他拚命,可是當她病了,他又沒日沒夜照顧著自己……雖說她抗拒他的親近,也無法抹煞這份照顧。

  這人,真是教人難以界定好壞。

  就算她是枚有用的棋子,他其實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真是宅心仁厚,這種話也只有受盡寵愛的人才說得出口。」他哼笑著。

  竇月芽皺了皺眉,怎麼聽都覺得他這話是拐彎損人,「幹麼說這種話?與剴是與剴,你是你,再者我覺你……也不錯啊。

  「哼,是誰被本王逼得流淚?」他語氣微沈,可表情倒是愉悅了几分。

  「對呀,你又何必那般責罰桃白?實在是不關她的……」

  他懶懶截斷她未竟的話。「天真。」

  「嗄?」

  「從古至今,上下有分,主從有別,你不治下,他日惡奴欺主。」

  「可是桃白一直謹守本分,她根本——」

  「如果不是你身邊的人放行,誰能進本王的房?」他冷聲打斷。

  「這……」

  「儘管尚未正式成親,但你已是本王名分上的正妃,府中女眷自是由你打理,未經你的允許,誰敢進本王的房?」

  竇月芽呆了下,想起是桃白引見那几個美鬟,事后玉曇也曾告誡她不妥……但她真的沒想那麼多。

  「怎麼不吭聲?」

  「王爺,那是我的錯,是我要桃白讓她們去的,錯在我身,你要罰該是罰我,桃白因為我而被打成這樣,我實在是……」很內疚很難過。

  「你確實有錯,因為你沒有端出主母的威信,才會讓丫鬟們私下行事,沒把你當回事,但她們太過大膽,犯了本王的禁忌,只罰一個……本王已給足你面子了,至于你的罰,等著領吧。」

  「該是我的罰,我也不會閃。」

  「夠豪氣。」

  「多謝誇獎。」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但聽見他低低的笑聲,沒來由的也跟著笑了。而也許是這笑意淡化了對他的防備和深惡痛絕,教她說起話來也不刻意拿捏分寸,問個盡興,「對了,王爺,你怎麼會知道我喘症發作?」

  其實這事一直掛在她心頭,那時他的處置動作非常流暢,彷彿他早遇過上百回似的。在她原本的二十八歲月里,她甚少被人如此妥善地照料過。

  幼年待在育幼院時,曾因為氣喘發作被嫌棄,總說她拖累人……這話聽在耳里,她其實是很受傷的,她也不是願生病……然而他,沒有一句嫌棄,傲慢霸道的動作、自我獨斷的決定,全都是為了她好。

  她……其實都感受到了。

  「……因為母后也有喘症,聽說你的母親亦是被喘症折磨而死。」

  「是喔。」據她所知氣喘確實會遺傳,但就算是直系血親,氣喘的程度也不盡相同。「所以王爺這般駕輕就熟是因為曾看過娘娘發作?難道王爺學醫也是為此?」

  要真是如此……這人本性不差嘛,說不準他笑的時候也曾在宮中被下人欺負過,才會導致他矯枉過正。

  華與剎撇唇笑得極冷。他學醫,純粹是為了防身,以防被人炸不死,卻被人給毒死罷了。

  「王爺,娘娘走時,我誤解你了,真的很抱歉。」她想了想,認真地道歉。

  「我以為你沒將娘娘放在心上,那時罵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

  光看他那熟練的舉措,再加上光看她的氣色就能察覺她喘症發作,不是在在意味著他跟在皇后身旁時,總是時時注意著皇后?

  華與剎怔了下,好笑地斜勾了唇。真是天真……這麼天真的性子,到底是怎麼養成的?就連養在深宮里的盛蘭都有几分心計,為何她卻可以把人想得這般良善?

  他對母后……打一開始她就不是他的母后,他這個孤儿想爭口氣,自然得要仰仗母后那派的勢力,他對母后的情感就僅只于此罷了,頂多是有點在意為何母后的病歿期會延后罷了。

  「王爺,你聽見了沒?」

  「本王度量狹小,無法與你相比,所以是勢必要計較的,屆時兩罪並罰,你等著領吧。」

  「喂,我道歉了耶!」還是非常真心誠意的耶。

  「打你一個巴掌再道歉,你能接受?」

  「嗯……要是心胸寬大的人,應該是可以以德報怨的。」她循循善誘,企圖將他引回正途。

  「有理,本王待會就試試你的心胸有多寬大。」

  「喂……」幹麼在她身上試?她噘著嘴,突地聽見他的笑聲,這才發覺他是鬧著玩的,苦得發皺的臉才重展笑意。

  正當房里滿溢笑聲時,聽見卓凡的聲響在門外響起——「王爺,新任知府上任的公文已至。」

  「等會。」

  瞬間,竇月芽聽到嘩啦啦的水聲,想起自己還沒擦好,趕忙動作加快,拿起玉曇備在床邊的衣裳胡亂套上,可是一穿上又發現沒穿肚兜,趕忙脫下中衣,可偏偏肚兜的繫繩像是和她做對,她怎麼綁都綁不好。

  「你還要弄多久?」

  「嚇!」她嚇了跳,手趕忙往胸口一遮。

  完了,她裸著背,只有肚兜擋著她的胸口,他要是獸性大發,她……正忖著,餘光瞥見床幔被掀開,她几乎屏住呼吸,思索著他要是真對她用强,她該怎麼辦?

  當他的指拂過她的頸項時,她只是下意思地縮著頸。

  「你縮著頸,本王怎麼替你繫繩?」

  「咦?」她一愣,發現肚兜的繫繩確實被扯動著,感覺他輕柔地繫著繩,而后拉上她的衣裳。

  「快點穿好。」他催促著。

  「喔!」她七手八腳地綁著中衣的繫繩,再拿起衣裳套上,感覺身后的床幔又放下。

  聽見腳步聲漸遠,她略微回頭,不敢相信他真這麼君子。照顧她,沒有半點起心動念,就連看見這青春無敵的身軀,也沒讓他「十」指大動……他是不是男人?

  正忖著,瞥見他開門,壓低嗓和卓凡談話。

  兩人靠得很近,他的長髮披散還淌著水滴,卓凡隨即接過他手中的布巾,輕柔地為他拭發,而他則不知道正在看什麼,神情分外專注。

  她明白了!虧她還反覆推演,異日他企圖辣手摧花時,她該作何防備,如今看來……她真的想太多了!

  人家是走男男路線的!如此以來就足以說明為何他一點衝動都沒有了,對吧?

  那美若天仙的丫鬟,他不要就罷還下毒手,對她更沒有半點心動,原來他要的是男人!

  虧他長得那麼好,瞧瞧,那濃眉斜飛入鬢,几分豪俠風情,再配上那雙如黑曜般的魅眸,挺鼻薄唇……他像是發覺她目光,斜睨了一眼,唇角一勾,笑得勾魂。

  她呆住,心扑通扑通地跳。妖孽……打從第一眼就覺得他好看得過火,如今再看,更是妖冶得沒天良。

  「你在瞧什麼?」

  一回神,便見他舉步走來,卓凡也不知何時退回門外。

  她的雙眼發直,盯著他刀鑿似的胸膛,腰腹上肌理分明,誘人的人魚線若隱若現,壯而不碩,精而不瘦……極品!

  「……口水留下來了。」

  她猛地回神,抹著嘴,哪有什麼口水?「胡說八道!」她羞惱瞪他。

  「浪女。」他掀開床幔,往她身旁一坐。

  竇月芽滿臉羞紅,咬牙反駁。「你不要毀我名聲,我才沒有!」她只是有點不小心看得太入迷而已,但她純粹是欣賞。

  「本王說是你了?」他笑得壞心眼。

  「你!」臉已發燙,企圖抬腳踹他,可一瞥見他延伸至背上的傷,她不禁垮下肩。算了,讓他佔佔上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開玩笑嘛,她的接受度向來很大的。

  「替本王拭發。」他長指勾動著。

  她看了下,手上又沒干的布巾,只見枕邊不知何時擺放了一跌白帕子,她拿起一比,「這帕子太小,有沒有大一點的?」

  華與剎看她揚著手中的帕子,笑了笑。「那不是拿來拭發的。」

  「看得出來,拿來擦汗倒差不多。」啊啊,她知道了,肯定是玉曇知道她熱得滿身汗,替她準備的吧。

  華與剎搖頭失笑,隨即起身取了條干淨布巾丟給她。

  她自然地接過手,跪在他身后輕擦著發,只覺得他的髮絲烏亮柔細極了。一般男人蓄長髮,要是扎得有型,倒還不錯,但要像他這樣,垂放長髮,更顯妖魅的,實在是不多。

  「豆芽菜。」他突道。

  「嗯?」她不糾正他的喚法,因為她覺得這叫法還挺親切的。

  「抱著。」

  「……嗄?」

  「本王要你這樣抱著。」他干脆拉起她的雙手,從身后環過頸項,几乎讓她整個人都貼在他的背上。

  他赤裸的肌膚,讓她感受到他的体溫,有些難為情地推開,手卻被他抓得死緊。想想算了,反正她又不在他的用餐範圍內,這動作就不算騷擾,況且——

  「王爺,這樣不像我抱你,比較像是你要背我。」她好心糾正他。

  「……都好。」他閉上眼,唇角微勾笑意。

  竇月芽沒得反抗,只好繼續趴在他的背上,只是她有擔心——「這樣壓你,痛不痛?」

  「沒感覺。」

  「那就好。」

  「你在意嗎?」

  「在意什麼?」

  華與剎微惱回頭,還未開口,外頭傳來聲響——

  「王爺,午膳送至。」

  「進來。」他鬆開她的手,她一得到自由,快速地跪坐擦拭他的髮。

  一票丫鬟在玉曇引領之下上菜,她瞧見几個丫鬟見他赤裸著上身,全都羞紅了小臉,卻又不住往他身上瞟來。

  瞧瞧,連小丫頭都抗拒不了他的魅力,只可惜人家不是此道中人,勉强不來。

  往后,她也就不用自己嚇自己,摸清他的性子之后,大伙相安無事,不也是美事一樁?

  是說……他應該要穿件衣服吧。想到此,她不禁揚笑。他穿不穿,跟她什麼關係?

  竇月芽原以為自己的美麗人生,應該從此開始展開,豈料她依舊遭受酷刑凌遲,被囚在這房間里,過著不問世事的生活。

  「……今天是什麼時候了?」她問。

  「問這做什麼?」

  「天氣好好喔。」從唯一敞開的那扇窗望去,她瞧見了湛藍的天色,艷陽高照,她好想出去曬曬太陽。

  身旁的男人不說話,只伸出一隻手把著她的脈。她惡狠狠地瞪去。「王爺天天窩在我房里,難道都不用做事了?」不要有事沒事就把她的脈,搞得她好像很廢,事實上她好的不得了,罵人中氣十足得很。

  「托你的福,許多時全擱著。」

  「那王爺就快快去忙吧,別因為我而耽擱。」去去去,把她的隱私權還給她!

  「本王紆尊降貴照料,得到的是這種對待?」

  「……我是怕耽誤了王爺正事。」她也是一心為他著想呀……快滾吧,礙眼的傢伙!當然,心里想的跟彰顯在外的,絕對不同。

  坐在床畔的華與剎睨她一眼,忖了下,道:「想出門也成,你跟本王賭一把。」不必想也知道她肯定是悶得慌。

  守在門外的卓凡聞言,不禁錯愕地瞪向門板。

  「賭什麼?」竇月芽瞧他從荷包里取出一枚銀幣,那銀幣她見過,與剴給她的荷包里也裝了几個。

  「這枚通寶銀,一面是夔龍,一面刻著通寶。」他在她面前晃了下,隨即一彈指,銀幣彈至半空中后被他攔劫在手。「猜,是夔龍還是通寶?猜中了,本王就帶你去逛市集。」

  「真的假的?」賭這麼大,她得要好好想想才成。

  「本王從不虛言。」

  「好,信你是君子。」竇月芽瞇起眼瞪著他的手,企圖看出端倪,好半響才咬著唇道:「夔龍!」剛剛他晃了一下,她看見了夔龍,就姑且猜夔龍吧。

  他微揚眉,拳頭硬是不張開。

  「打開呀。」她催促著,拉扯著他的手,然他那拳頭像是銅鑄的,任她拉扯也不鬆開。「喂,誰說從不虛言的?」

  「誰?」他佯訝問。

  「喂!小人!」肯定是夔龍,要不然他不會耍賴。「不要這樣喔,好歹我剛也說信你是君子了。」

  「君子一斤值多少?」他懶懶笑著。

  「做人一定要這樣嗎?」卑鄙也要有個限度吧。

  他低低笑開,極喜歡看她被逗得炸毛的樣子,尤其是她用盡全力還扳不開他的指,氣得滿臉通紅的俏模樣。

  「慢慢扳吧。」他等著。

  「很過分耶你!」她干脆扑向他,想趁他不備扳動手指,豈料他身形一斜倒在床上,那手指還是握得死緊。「王爺!」

  她橫眉豎目瞪著他,有些喘,然而一見到華與剎微黯的眸色,她瞬間感覺到古怪,稍頓了下,立刻從他身上跳開。

  「我不是故意的。」她跳下床,雙手高舉,頗有投降之意。

  這几天,她慢慢摸清他的性子,有時上一刻還笑著,下一刻就冷著臉,變臉的速度跟翻書差不多。但要讓他笑,也不是那麼難,那就是得任他逗著玩。

  「王爺,出門嗎?」她小小聲地問。他表情不太爽,反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先去洗澡,你身上很臭。」

  「你很煩耶,誰害的?」

  見她羞窘氣得跳腳,他隨即笑瞇眼。

  瞧,她乖乖地讓他逗,他不就笑了嗎?

  只是,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不是他的妻子,自然也不會是他的朋友,最有可能的是定位是——寵物,像是負責讓他玩弄的……貓。

  近澤城,為八方王朝最北之都,雖然有外族入侵的危險,但亦是和西方鄰國互通商隊的必經之地,因而在近几年戰火漸息之下,成了一座商城,南來北往的貨品琳琅滿目,熱鬧歡騰不亞于朝豐城。

  城里街衢井然有序,車水馬龍。

  走在路上,華與剎以為她見了會不住驚呼,然她卻一路沈默,原以為她覺得無趣,再仔細一看,才發覺她是雙眼忙碌得沒空開口。

  那雙水靈靈的大眼可忙了,一下子轉東一下子望西,那雙眼像是會說話似的,蓄滿了讚嘆和不敢相信。

  那般生動的神情,教他不由輕揚唇角。

  直到瞧見她的目光停留一處久久不移動,他才順著視線望去。

  那是一家專賣古玩的鋪子,店舖前兩根漆紅大柱子上雕飾圖騰還繪上金色顏料,更顯富貴奢華,這種鋪子飛富貴人家是走不進去的。

  「盛蘭。」他低喚著。

  竇月芽充耳不聞,直朝那鋪子里望去,光是擺在外頭陳列架上的各種玉飾,就已緊緊地攫住她的注意力。

  不能怪她看得太入神,實在是她對玉特別有興趣,倒也不是特別懂玉,就是偏愛玉雕鑿出的各種袖珍玩飾。

  瞧,那陳列架上的各色玉飾,翡翠綠、碧海青、羊脂白、艷霞紅、胭脂赤、子夜墨……光是顏色就把她的雙眼給定在這儿動不了了。

  「豆芽菜!」他不快地加重嗓音。

  「……嗄,怎了?」她一臉無辜,顯然剛剛真沒聽見他的喚聲。

  「本王……」話未落,几步外有人高聲喊著——

  「王爺。」

  華與剎聞聲,濃眉毫不客氣地擰起,面色不善地瞪向喚他之人。

  「王爺,下官陶淵伯見過王爺。」來者約莫四十開外,臉上堆滿親切和善到教竇月芽想吐的笑意。

  「|陶知府無須多禮。」華與剎沈著聲,看了對街的一品樓一眼,略微思忖便道:「本王不知道陶知府這麼快便已上任,不如就由本王作東,在一品樓為陶知府接風。」

  竇月芽只是垂斂長睫,乖巧地站在他身旁,聞言心知大概沒機會逛市集,倒也不惱,反正往后多的是時間。

  「不不不,該是下官宴請王爺才是。」陶淵伯受寵若驚,揮著手要后頭一票知府衙役開道,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踏進一品樓。

  華與剎將她安置在一品樓二樓的小雅房里,讓人準備了點茶水糕餅。

  「你在這儿待著,本王一會便來。」

  「好。」她笑瞇眼道,腳在地上偷偷畫了個叉。

  華與剎也笑瞇眼。「記住,本王要是待會回來沒瞧見你,你就再也別想踏出睿王府一步。」

  她扁緊嘴,突道:「王爺要不要跟我賭?」她拉起繫在腰帶上的荷包,取出一枚通寶銀。她之所以會帶荷包出門,那是因為他不讓玉曇跟,所以她為了以防不時之需,就把與剴給她的變相嫁妝帶著。

  「不賭。你給本王乖乖帶著。」連議價空間都不給,他逕自離去。

  竇月芽瞪了門板一眼,索性坐在臨窗的錦榻,欣賞樓下的街景。

  白牆黑瓦的店舖櫛比鱗次,旗幟高聳遮天,看起來像電影片場里的一個場景,卻教她再一次確定自己是真實存在這里,而且應該是真的回不去了。

  先前是那麼排斥,迫不及待地想離開,現在倒覺得慢慢習慣了。

  她努力工作那麼久,總是日以繼夜地鞭策自己不可怠惰,眼前就當是老天給的假期,她就大方收下,正式睿王妃這個頭銜。

  不過,對街那家鋪子,實在是教人好心動啊,尤其她已經相中了其中一樣寶貝了。那鋪子生意真好,里里外外都是人,要是她看中的寶貝被買走了,那……不是太可惜了?至少讓她摸兩把吧。

  忖著,她躡手躡腳地溜到門邊,確定卓凡是跟著華與剎一道,輕輕地推開門,一溜煙地下樓去。要知道狗腿是需要時間鋪陳的,所以華與剎肯定一時半刻不會睬她,只要她動作夠快,他根本不會發現她離開過。

  于是,她放大膽子踏進那鋪子,見几個男人就站在陳列架前,邊看邊閑聊。

  「這話說的壓根不假,要不是睿王爺,咱們今早豈有這般繁榮景致?」

  「可不是?但偏偏皇帝老儿沒打算讓睿王爺繼位。」

  竇月芽本來腹誹這几個男人太長舌,但一聽見關于華與剎的閑話,她馬上假裝看向他處,把雙耳豎得尖尖的。

  「那時得知四皇子回京被封王,本是替他開心的,可誰知道封王立刻封了屬地,那豈不是斷了繼承皇位的可能?發派到近澤,不就是要睿王爺一輩子都守著北防,好讓其他皇子坐享帝京繁華?」

  「也沒聽過那几個皇子有什麼作為,聽說前陣子還為了誰入主中宮而鬧得不可開交,皇上也真是糊涂,竟不讓咱們戰無不勝的武神王爺留在帝京繼位,反倒是又丟到北防來,真是……雖說對咱們是美事一樁,可不免遺憾睿王爺無法登上帝位,再開太平盛世。」

  竇月芽聽至此,秀梅微蹙著。要是如此,那華與剎要她這個棋子做什麼?

  「不過睿王爺戾氣太重,治下極嚴,要是登基為帝,這……」

  「說那是什麼話?王爺殺那狗官知府是應該的,放任怒濤河暴漲也不處置,當時王爺一劍斬了他,真是大快人心。」

  竇月芽聽著,只覺有點反胃,怕再聯想起可怕的記憶,正要退開時,卻又聽見几個男人又興致勃勃地說:「聽說那是因為王爺在怒濤河畔建了馬圈,大雨引發馬疫,因為怒斬知府……嘿,你可知道王爺的馬圈里有多少馬?不多,就十万來匹,聽說那是他日造反欲用的。」

  竇月芽頓住腳步,直覺得造反這字眼聽起來相當危險。

  「我也聽人說,在馬圈北方那一帶是禁止出入的,聽說造了爐,之前王爺大勝胥羅族時得了不少鐵砂,剛好拿來冶鐵煉劍。」

  「喂,這些話在這儿隨便說說還成,要是傳出去,王爺的劍可是要落在你頭上了。」

  「不過,聽說王爺的馬圈因為大雨染了馬瘟,結果你知道嗎竟然有昆寧城的商人買了那批得了馬瘟的馬,真不知道是做什麼。」

  說著,一群七嘴八舌的男人,終于離開了陳列架前,可那嘴巴還不住地說著關于華與剎的神勇和可怕。

  竇月芽深嘆口氣,深切体認到八卦文化果真是博大精深,從古至今不變吶。

  不過,眼前總算沒礙眼的人了,她可以好好欣賞這些寶物了。

  正打算伸手取下那寶貝把玩時,卻瞥見身旁的人動作飛快地將一件玉雕虎頭紙鎮給塞進寬袖里,或許是她的雙眼瞪得太大,教那人察覺,那人丟來一記惡狠狠的警告,隨即轉身離去。

  不會吧,老兄,就這樣走啦?她要不要跟這儿的店員舉發這事啊?

  「掌櫃的,有人偷東西!」突地有人喊著。「有同夥!」

  竇月芽略寬心,本來她還猶豫著要不要舉發那個人行竊的事,既然有人發現,那她就繼續看她的寶貝。

  可才剛將她看中意的取下,她便發覺身旁擠來許多人,而且那視線纏得讓她不舒服,逼得她抬眼,就見到一張怒氣高漲的老臉,恁地不客氣地搶過她手中的古玩,怒聲喊著:「來人,把她給押進府衙!」

  她愣了下,發覺有人正扯著自己,忙道:「這位先生,為什麼要押我進府衙?」

  「有人偷了東西,你跟那人對視一眼,肯定是互打暗號,互相掩護!」

  竇月芽瞠目結舌。「不是啊,先生……我不認識那個人。」

  「你要是不認識那個人,怎麼與他對視?」

  「我看見他行竊嚇了跳嘛。」

  「既見他行竊,為何不高聲喊?」

  「我……」竇月芽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她就是怕把事鬧大,到時候驚動王爺,她就吃不完兜著走,可誰知道不說比說還糟糕,簡直是天要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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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月牙  

  「上府衙再說!」

  「等等,我身上有帶銀兩,我沒必要偷啊!」

  她急得趕忙拉起荷包,就盼一袋通寶銀可以證明她的清白。

  豈料那人卻將她的荷包搶去。「這通寶銀,像你這等出身怎麼可能擁有?分明是偷來的如此一來正好可當呈堂證供!」

  嗄?不會吧,栽贓人的本事這麼高?

  正當她被扯著往外走時,就見華與剎雙手環胸,似笑非笑的站在門口。

  「王爺……」她好可憐地喚著。既已東窗事發,她就干脆大方地求救了,因為事情已經演變到她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地步了。

  豈料,華與剎冷哼了聲,竟轉身就走。

  「王爺!」不要吧,見死不救非英雄啊!玩蛋了,他真的生氣了。可要是連他都不罩她的話,她真會被栽贓莫須有的罪名呀。

  「哼,哪來的王爺?瞧那身打扮……敢情是同夥?」拎著她的掌櫃喃著,突道:「來人,把那個穿黑衫的男子攔下。」

  竇月芽看他指去的方向,狠抽口氣。慘了,要出人命了!這不長眼的人竟把王爺錯當竊賊同夥,而且還是被她連累的……

  就見有人要出手拉住華與剎,可華與剎像是背上長眼睛,來者尚未近身,他已經側身閃過,讓那人整個人往前膜拜大地。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別鬧了,他真的是王爺!」竇月芽不住勸說,可掌櫃卻壓根不當一回事。

  只見有人朝華與剎扑去,華與剎毫不客氣地抬起長腿就踹,瞬間哀號聲四起,惹來四方關注。

  見華與剎冷鷙面容微露殺氣,竇月芽更加心慌。完了,她該怎麼阻止他?況且她還被抓著……全都是她的錯,早知道就乖乖地待在一品樓就好。

  就在她手足無措之時,突地聽見有人怒喝,「這是在做什麼?」

  衙役開路,后頭走來的正是新任知府陶淵伯。

  本來逮著她的店掌櫃,立刻屈身向前。「大人,你來的正好,小的這儿抓到兩名竊賊同夥,正好讓大人押回府衙。」

  「在哪?」

  「那個和這個。」掌櫃的指向華與剎再指向竇月芽。

  當下,竇月芽真不知道要鬆口氣還是替掌櫃的捏一把冷汗。

  陶淵伯神色愀變,大罵,「放肆,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視王爺為竊賊!」

  「嗄?他真是王爺?!」掌櫃的倒抽口氣,臉色瞬間慘白,顫巍巍地指向竇月芽。「那這位是……」

  「她是即將過門的睿王妃!」掌櫃的二話不說,雙膝跪下。「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王爺王妃恕罪!」說完,磕著頭磕得砰砰響,接著雙手呈上搶過手的荷包。

  竇月芽嚇得接過荷包,忙拉著他。「沒事沒事,誤會而已,沒關係的!」

  但掌櫃的卻是不住的磕著,任她如何推拉都不動。沒轍的情況下,她只能再次求助華與剎,然而一對上他的眼,她的頭皮隱隱發麻著。

  「王爺……」她用最諂媚的聲音,裹著笑意甜甜地喚著。「其實真的是誤會一場,沒必要大驚小怪的,對不。」

  華與剎哼笑了聲,神色慵懶地望著躺在地上還動不了的鋪子夥計。「對本王行兇,要不是本王有所防備……你可知道茲事体大?」

  她當然知道,可是眼前要是不勸阻,只怕事情會鬧得更大。她快步走到他身旁,小小聲地道:「王爺要是能夠小事化無,未來近澤百姓對王爺必定推崇有加。」

  「本王何必她們推崇?」

  竇月芽笑得臉都快僵了,只能很可憐地偷偷扯他袍角。「王爺,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偷溜到這鋪子,也不會惹出這些風波,拜託你原來掌櫃的,老人家年紀不小了,再磕下去頭都快破了。」這可是青石板地,真這麼磕下去,不出人命才怪。

  「本王要是沒防備,如今見血的就是本王。」他冷眼看著掌櫃的不住地磕頭。

  「王爺懂武,哪可能這麼簡單就見血?拜託啦,王爺原諒他吧,回府你要怎麼罰我都好。」掌櫃不要命的磕頭聲嚇得她心驚膽跳。「求求你了,拜託……」

  華與剎冷睨著,好半響才沈聲啟口,「磕得那般沈,把頭磕破了,這命是要記在誰身上?」

  掌櫃的磕得頭昏,哪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反倒是聽出意思的陶淵伯差衙役趕緊將掌櫃的架起。

  「還不趕緊謝過王爺的不殺之恩。」陶淵伯聲音洪亮,像是怕附近的人聽不見他這馬屁拍得有多響亮。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掌櫃的虛弱地喊著。

  見掌櫃的額上已滲著血,教竇月芽痛瞇了眼。「趕緊找大夫來診治吧。」

  「死不了。」華與剎哼了聲。「陶知府!」

  「下官在。」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給本王封了這家鋪子,斬去掌櫃的右手,押下方才對本王行兇的夥計。」

  竇月芽聞言,臉皮一顫。陶淵伯卻毫不遲疑應了聲,掌櫃的還在叩謝,彷彿這般處置已是天大的恩情。

  「等等,不能封!」她拉住他。

  「盛蘭,你太放肆了!」微瞇眼的怒容顯示他已不耐至極。「本王已經輕放,你休再得寸進尺。」當著陶淵伯的面拂逆他的決定,等于當眾打了他一耳光,讓他王爺微信盡失。

  這是哪門子的得寸進尺?「我……可是王爺,這鋪子里有好多我想看卻還沒看的古玩,再者我看中的古玩,是打算買回府和王爺一道玩的,你這樣……不要這樣啦,你要罰,罰我便是,斬掌櫃的手………何必呢?」

  雖說她對這朝代的律例不甚瞭解,但敢對王公貴族出手,她想這八成是死罪,可律例是死的,人是活的,總有解套的法子。

  「他不該抓你。」而她竟傻得任人宰割,不懂得端出身份壓人!

  「嗄?」

  「斬他一隻手,本王給足你面子了。」

  「那王爺再多給我一點面子吧,都別斬,好不?要不……王爺再和我賭一把吧。」說著,竇月芽拉著他到陳列架邊,取下一隻翠玉打造的小巧玉盅,里頭還有四顆玉骰子。「王爺,會不會玩?」

  「骰子?」

  「對呀,玩通寶銀,一翻兩瞪眼,那多無趣。」她將玉骰子丟進玉盅里。「這個呢,可以比大小,先找一個對子,其他兩個骰子算點數,要是四顆骰子都同點,則是以六點最大,要是連一個對子都沒有,那就是最小……王爺,敢不敢賭?」

  華與剎睨她一眼,臉色稍霽。「你先搖。」

  「好。」她晃了几下,玉骰子在玉盅里頭敲擊出清脆聲響,掀盅蓋一瞧,是一個對子加上十一點。「王爺,我這點數可大了,你可要小心了。」

  華與剎哼了聲,接過玉盅,稍晃兩下,一掀蓋,里頭竟是四顆一點。「豆芽菜,這要怎麼算?」

  竇月芽死死地瞪著玉骰子,惱自己的手氣怎會背成這樣?不過……骰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有腦袋的就知道怎麼變通。

  「王爺,太可惜了,你是贏了沒錯,可咱們沒說賭什麼啊。」她雙手一攤,一臉愛莫能助,卻又摻了點得志小人的嘴臉。

  湊上前看熱鬧的陶淵伯心頭一凜,偷覷華與剎一眼,瞧他不怒反笑,暗暗記下睿王妃對王爺相當有手段,就算公然耍賴,王爺也放縱她。

  「那……要正式賭一把了?」華與剎笑問著。

  「賭嘛。有很多東西都可以賭,就像這個……」她回頭又從陳列架上取出一直白玉打造的棋盤。「王爺,你看這玉盤做得多精緻,還有這黑白棋,這都是玉打造的,白玉清透薄亮,墨玉漆黑晶瑩……咱們來下盤棋吧。」

  對于碰運氣的東西,她實在不太有把握,因為她向來不受幸運之神眷顧,可是圍棋就不一樣了,這種需要動腦筋的玩意儿,就可以一搏。

  華與剎見狀,笑意從唇角徐徐蔓延,笑柔了那雙方纔還噙著殺意的魅眸。

  「王爺,封了這里多可惜,這里有好多寶貝呢,隨便挑個几樣都可以讓咱們玩上一陣子。」

  「你當本王那般閑?」

  「是我閑啊,我買几樣玩意儿派遣時間……不為過吧?!」她輕扯著他的袍角。

  「王爺,得饒人處且饒人,王爺也許不稀罕好名聲,可是要是我走在路上都能聽見百姓說王爺種種的好,我也覺得非常與有榮焉。」

  「豆芽菜,本王不知你有談判的好本事。」是他的性子被她摸透,還是對她分外通融?這事說來最該罰的是她!竟敢無視他的警告,挑戰他的容忍極限,可偏偏對上她就是有種沒轍的無力感,再大的怒火對上她那張討好的笑臉都瞬間消彌。

  「哪是?畢竟這事真的是因我而起,要不是我太喜歡這些古玩,也不會偷溜,鬧出這麼大的時,你要我怎麼忍受因為我而累得王爺名聲受損?」

  「得了,愈說愈像回事。」華與剎啐了聲,長指微勾,陶淵伯立刻向前一步。

  「免了這些人的罪責。」

  陶淵伯大大的詫異卻不敢彰顯,沈住氣地下令。「來人,放了那几個夥計。」

  「掌櫃的,還不趕緊將王妃要的玉器裝匣?」華與剎睨向還跪伏在地的人。

  掌櫃的不敢相信王爺竟免除他的罪責,在旁人攙扶下起身,忙不迭地道:「小的馬上裝匣,還請王爺王妃進小店稍候片刻。」

  「王爺,你人真好。」竇月芽開心地挽著他的手。

  華與剎哼了聲。「這是本王聽過最言不由衷的好聽話。」

  「哪是?我明明是真心誠意的。」

  「沒感覺。」

  「你這個人真的是……」

  兩人踏進店內,店外看熱鬧的人群一個個不敢相信,領三十万大軍,大破胥羅的不敗將軍,治軍嚴峻、不徇私情的武神王爺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化為繞指柔。

  這事跡以火燒般的速度,一傳十十傳百地蔓延開來,成了近澤百姓茶餘飯后的另一個話題。

  當然,在鋪子里的兩人壓根沒察覺他們成了閑話主角。華與剎坐在三腳雕花桌前品茗,而竇月芽則是在鋪子里走走逛逛,每見到一件喜歡的就忍不住摸兩把。

  華與剎暗暗地記住她特別注意過的。全都是些文房四寶類的玉器玉飾,直到掌櫃的領著几個夥計抱著木匣而來。

  「掌櫃的,你額上的傷得請大夫診治一下。」竇月芽一見他,眉頭緊皺著。那傷怎麼看都有些重,不趕快醫治就怕落下病根。

  掌櫃的聞言,雙眼泛紅地道謝。「小民如此放肆,王妃竟不計前嫌地替小民求情,讓小民逃過滿門抄斬的下場,還如此關切小民,實是讓小民汗顏。」

  「嘎?」滿門抄斬?有這麼嚴重!

  偷偷覷了華與剎一眼,就見慢條斯理品茗的他懶懶睨她一眼,光那一眼,就足夠證實他確實是為她做了極大的讓步。

  「為此,小民獻上小店的鎮店之寶,報答王妃求情之恩。」話落,掌櫃的畢恭畢敬地將一隻雕桃髹漆盒遞上。

  「這個……」她不想收額外的禮,況且這還是人家的鎮店之寶,可是想了想,收下可以讓掌櫃的和王爺消除芥蒂,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她收下,打開一瞧,只見通体白皙的月牙形玉珮就躺在赭紅色的絨錦上,襯得白玉更加潤澤透亮。

  「月牙呢,好漂亮。」剛好合她的名字,她忍不住取出把玩。

  原本神色閑散的華與剎,驀地瞇起眼,起身走到她身旁。

  「王爺,很漂亮,對不?」她對玉實在沒太多研究,可是這玉在手中沁涼如冰,肯定是塊上等的玉。

  華與剎難以置信地接過手,無法理解他掉落在清池里的玉珮怎會出現在此。

  難道是有人從清池打撈出,轉手賣到這儿?他立刻否定這想法,要是打撈得起這玉珮,當初他就會要人下清池打撈,但清池遍佈前廷后宮,範圍太廣再加上底下有淤沙,想打撈簡直像是大海撈針。

  可是這塊玉珮,明明就是他的!這新月般的玉珮,映著光便可見月彎處有點點白斑……這天底下豈可能有兩塊一模一樣的玉?

  「聽說這塊玉是胥羅一位巫女的陪葬玉,玉雕成月牙形,取其新生之意,得此玉者可重生,這便是當初為何會將玉跟著胥羅巫女陪葬的原因。」

  聽著掌櫃的講解,華與剎詫異,想起自身的奇妙經歷。他莫名重生,可是因為這隻玉?但他手中分明空無一物……

  忖著,后腦爆開劇烈痛楚,教他身形踉蹌了下。

  「王爺?」她伸手欲扶他,卻被他硬生生撥開,她錯愕地望著他。

  后腦好似有千万根的針同時扎入,教他隱忍得渾身發顫,額際兩邊爆出青筋。

  「王爺,你身体不舒服?」

  華與剎閉了閉眼,喊了聲。「卓凡!」

  一直守在店舖外的卓風聞聲踏入,一見他的神色,立刻明白他是舊疾發作,掏出荷包,壓根不點算便直接丟給掌櫃的。

  「王妃,該回府了。」卓凡接過兩個木匣,恭敬地道。

  「好。」看華與剎瞬間慘白的臉色,她當然知道事情有異。

  「王妃,這銀兩小的不能收!」掌櫃的趕忙追出店舖。

  「收下吧,你不收下,下回我哪敢再來?」她微笑道,隨即跟著華與剎離去。

  她想攙著他,卻被他再次撥開,儘管腳步虛浮,他依舊走得又快又急,將她遠遠拋下。

  竇月芽錯愕地望著他的背影,有點無法適應他突生的轉變,但隨即又想,肯定是因為他身子不適所致。

  回到王府,竇月芽本是要照料他,但他回自個儿的院落,還吩咐不准任何人靠近,包括她。

  她只好回自己的院落待著,但人在這儿,心卻像是丟在他那儿,擔憂著他的病情。雖說他一路上不吭聲,可是怎麼看都覺得他是身体不適,既是如此,為何一回府沒有召大夫前來?她坐立難安,就連買回府的玉骰和玉棋都沒心情玩。

  「玉曇,再去問一次,就說我想看王爺。」終于,她還是按捺不住。

  「可是王爺吩咐任何人都不見。」玉曇花嘆息道。不是她不肯通報,而是每通報一次,卓凡便如此回應,恐怕再多問几回,答案依舊不變。

  「那你去問問找大夫了沒。」

  「是。」

  玉曇領命而去,不一會儿,神色匆忙地跑回。「王妃,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她心口一直悶悶的,總覺得是種壞預兆。

  「卓凡受傷了。」

  「……卓凡受傷?」竇月芽呆了下。「卓凡為什麼受傷?」

  「好像是被王爺所傷。」

  「好像?這種事怎能臆測,得問個清楚才行呀。」竇月芽哪里還坐得住,快步朝華與剎的院落而去。

  「王妃,你還是別去的好,奴婢去時正巧見卓凡從王爺的房中退出,里頭傳來像是砸東西的巨響,又見卓凡手臂像是被劍划傷流著血,奴婢要離開時,武總管剛好進了房,里頭又是一陣巨響,王妃……依奴婢所見,您還是別去了吧。」

  「總得去看看怎麼回事。」她眉頭深鎖,腳步更快。

  不是身体不適嗎?怎會無端端地傷了卓凡?還是因為她强要他放過那家鋪子,他表面上沒發作,心底卻是氣悶得緊,直到回府才發作?

  不管她如何推敲,總覺得不合理。再怎麼想也沒用,走一趟就知道答案。

  然而當她來到院落,走上曲廊,正要轉上階梯時,便聽上頭傳來他的暴吼聲,她撩起裙擺,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一上二樓就見武賜三身上掛綵地斜倚在欄杆上。

  「武總管!」

  武賜三一太陽,忙喝道,「王妃,別過來!」那緊張的口吻,簡直像是有什麼怪獸會突然從房里衝出來咬死她一樣。

  「發生什麼事了?」竇月芽可管不了那麼多,瞥見長廊上的碎瓷和滿地的黑褐藥湯,脫口問:「王爺不喝藥?」

  武賜三聞言,八字眉垂得更徹底了。「不是藥……是一些補身的藥材,可能是味道差了點,所以王爺不喜歡。」

  「不喜歡就砸成這樣?」對于武賜三的說法,她姑且聽一半。說什麼補身藥材,好端端的沒事喝那些做什麼?病了就是病了,有什麼不能說的?

  「也不是,就……」武賜三抹了抹臉,忍著痛站直身子。「這儿就交給奴才們,還請王妃先回院落。」

  「我要見王爺。」

  「王爺吩咐了,不見……」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睿王妃。」不是她喜歡抬身份壓人,而是這房里有問題,而且事關華與剎,她怎能不探探?

  武賜三几次張口,終究還是嚥下。「如果王妃非探視王爺不可的話,那就請王妃等卓凡紮好再進房。」他不確定王妃能起多大的作用,但試試也無妨,重點是得要有人陪著,要不鬧出什麼事,他十顆腦袋也不夠砍。

  竇月芽眉頭皺得死緊,聽他這麼說,也只能耐著性子等卓凡,所幸等了一會便見卓凡到來,天青色的長衫還沾著斑斑血跡,乍看之下頗怵目驚心。

  「王妃怎會到這儿?」卓凡皺著眉,彷彿極不樂見她的到來。

  一旁的武賜三和他咬耳朵說了几句,卓凡冷沈著面容不甚認同他的嘗試。

  「要是不慎傷到王妃,你要我怎麼跟王爺交代?」

  「有卓副將在,我放心呀。」他曾跟著王爺戰場上火里來水里去的,想從王爺劍下護個人,可以的,再者王爺又沒到六親不認的地步,應該還認得出王妃。

  「我可不放心。」

  「可是王妃……王妃!」武賜三突地發出殺豬般的叫聲,卓凡回頭望去,驚見竇月芽竟等兩人商議完,已開門入內。

  兩人臉色大變,衝向前要護她時,門板已經關上。卓凡快手拉開門板,一個物品剛巧飛至眼前,逼得他趕緊掩門,發出巨響后,他定心聽著房內的動靜。

  「……炸彈炸過嗎?」竇月芽就站在門邊,不是她不肯往前走,而是滿地狼藉,桌翻櫃倒,滿地碎瓷,而兇手正坐在床邊,床幔有一半扯落在地。

  房內未點燈,有些陰暗,而他就在陰暗處,教她看不清楚。

  「誰……」

  竇月芽眉頭緊皺著。「王爺?」閃過地上障礙物,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旁,就見他長髮披散,臉色鐵青,魅眸竟是殷紅一片。

  驀地他長臂一探,五指扣在她頸上,以蠻橫力道將她扯跪在他面前,她驚懼不已急聲到:「你就算要罰我,也不用這麼狠吧!」想殺她嗎?為何又想殺她了?

  「……豆芽菜?」那嗓音像是不確定。

  「王爺,你不識得我?」她正視他的眼,不像是看不見,倒像是無法聚焦般。

  「你……出去……」他啞聲喃著,像是疲憊得緊,又像是在隱忍著什麼。

  「你到底是怎麼了?」察覺他鬆開了手,她徐緩站起身,試探性地碰觸他,他卻如驚弓之鳥瑟縮躲避著。

  「出去!」

  「你……生病了,我照顧你嘛!你都可以照顧我,我當然也可以照顧你!」

  華與剎無神的眸子,突地定在她身上,一股狠絕力道再次扣緊她的頸項。

  她嚇得瞠圓杏眼,直覺這次的力道更甚剛才。為什麼?他不是已認出她是誰?

  「是你嗎?」他啞聲問。

  她想回答,可是喉頭被掐得死緊,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就是你累得本王如此頭疼……」他喃著,嘴角浮現惡鬼般的笑,彷彿要將人凌遲致死來取樂。

  那愈扣愈緊的力道教竇月芽迫切感覺危險。她曾目睹他殺人的狠勁,現下,一度消彌的恐懼加倍浮現在心底,因為她無法呼吸,胸腔不住地撞擊著胸口,耳朵嗡嗡響,彷彿世界離她愈來愈遠。

  他是真的想殺她?既是如此,為何之前還費心照料她,讓她那般感動?

  忖著,她緊抓著他的手,逼自己擠出些許聲響,只求能讓他回神,讓他正視她。她不知道他是怎麼了,但他很不對勁,也許眼前只是無意識的動作,也許在殺了她之后他會很后悔,她不想他難過,所以她必須撐住,非要撐住不可!

  或許是她命不該絕,就在他欲再加重力道時,后腦傳來一陣錐心痛楚,痛得他鬆了手,她隨即跌坐在地,貪婪地大口呼吸著,見他捧著頭,五官擰成一團。

  「王爺……你到底是怎麼了?」她跪直身子,試探性地碰觸他。

  她害怕,可是總不能在這當頭退縮吧。

  「本王……頭很痛!」他咬著牙,渾身不住地顫著。

  「既是病了,就該找大夫啊。」她不懂他為何不找大夫,反把自己關在房里。

  「沒用……全都是一群廢物,怎麼也治不好本王的頭痛!」他吼道,彷彿通到極限,大手緊扣住床柱,似連床柱也要捏斷。

  見狀,竇月芽不假思索地環抱住他。「不痛不痛……一分還天,兩分還地,剩下的都給我。」她喃著幼時一位照料她的阿姨說過的咒語,不斷地拍撫他的背,安撫著他因痛楚而焦躁的情緒。

  華與剎猛地抬眼,錯愕不已地瞪著她。

  「怎了?」終于清醒了?

  她與他對視,發現他的眸色果真不像方才狂亂,像是真認出自己,開心之餘,卻聽他道:「你……到底是誰?」

  「嗄?」她不解他此語。到底是誰?這話意像是……他察覺她不是盛蘭?!

  然而他還還能說個原由,高大的身形便朝她壓下,她被迫退了几步,几乎要被他壓垮在地,教她忙喊道:「誰來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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