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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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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 -【閒雲公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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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5 00:19: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熟悉的天奴鈴在地牢裏響個不停。至少有半年的時間,她沒有聽到這樣的鈴聲,現在一聽好刺耳啊。

  白明教的地牢幹凈不虐人,這一直是她非常欣慰的地方。她慢騰騰地走在鄧海棠之後,鄧海棠一身喜衣,而她一身白衣,不知算不算紅白對照?

  兩側的鐵籠關著天奴,當她經過某個鐵籠時,淡然地投去一眼。

  那裏頭,關著一名高大的天奴,他正閉目養神,沒有看來人。

  一名天奴打開隔壁的鐵籠,讓她倆進去。鄧海棠蹌了一下,她及時扶持。

  當的一聲,鐵籠鎖鏈拉上。

  鄧海棠恨聲道:“這簡直是跟中原對立了,白明教教主是瘋了嗎?”

  江無波頗有同感地點頭,盤腿坐在與隔壁相連的鐵籠欄邊。

  “江姑娘,連累你了。”鄧海棠低聲道。

  “也還好。”她道。

  隔壁的天奴聽見這聲音,猛地張眼,瞪著鐵欄後的白色背影。

  “現在咱們得想辦法出去!”鄧海棠撕去過長的喜衣,摸索著可能的逃生之處。

  江無波眨眨眼,很感興趣地望著這個新娘子。原來這就是江湖女俠,明明當日她看見海棠仙子對閒雲細聲細語的,現在獨自一人就靠自己,強啊!

  只是——

  “鄧姑娘,你找不出路的,不如等人來救吧。”她是寄生蟲,讓人來救,方便些。

  那高大天奴臉色更是變化莫測。

  “讓人來救?得等到什麼時候?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哎呀,教主要的,也不過是死而復生的皇甫澐。”江無波嘆道。

  “皇甫澐?”鄧海棠訝道:“就是半年前被炸死的白明教護法?”

  “唉,是啊。”她垂下眼,把玩著腰帶。“許多人都不相信她死了,白明教教主不信,賀容華的兄長也不信。教主一直在等時機,可惜,他走火入魔,性命垂危,快等不了了。而賀月華呢,認定皇甫澐還活著,所以他回到白明教,甘願囚於這間地牢裏,他認定,只要她還活著,她遲早會來救他。即使天賀莊放出賀月華已回到莊內的消息,皇甫澐還是會看穿這一切。”

  鄧海棠愣了愣,目光從江無波身上移到她鐵欄後的高大男人。

  “姑娘。”那男人,沙啞著,語氣隱著激動。

  江無波仍然垂著眼,道:

  “何哉,你跟我玩計玩得過我嗎?”

  “玩不過。”他喜色溢滿面:“姑娘心軟,遲早會回來。”

  “我哪兒心軟了?”她淡聲道。

  他沈默著。過了一會兒,他才啞聲道:

  “姑娘,我並非不救你……他是我父親最後一個兒子,也將是唯一的兒子,他性偏軟,意志沒有姑娘強悍。我想著,姑娘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生機,哪怕是墜了崖、哪怕是被人亂刀砍著,只要有一口氣在,就不會放棄。所以,我……一救了他,便下懸崖找姑娘……只剩屍首、天奴鈴跟玉簫。”說到最後那句話時,語氣已帶痛意。

  鄧海棠瞪大眼。“你是皇甫澐?不對,明明皇甫澐不是長這樣,她的臉也有刺青啊。”

  “我怕痛,不想刺。那是用畫的。”江無波坦承道。

  “可是,可是天奴環永生不得解……”

  “我十四歲就解開了,怕人發現,就一直戴著。”

  鄧海棠啞口無言,最後,她只能問道:

  “你……真的墜崖了?”

  她笑道:

  “當然是墜崖了。我骨頭斷了,五臟移位,頭破血流。”她起身,面對何哉,撩過劉海,露出上頭疤痕。“你說得對。當日,我自認毫無生機,明明等著上西方極樂世界,但最後一刻,身體又起本能自救,落得躺在床上四個月。這四個月還是我忍力好,才能這麼快的好轉。”

  “姑娘……”他瞳眸驟縮。

  她負手輕快笑著:

  “何哉,你也用不著內疚。這世上,不就是這樣嗎?你救得了我,我感謝你;你救不了我,那就各自發展吧。當年,你身為天奴被迫馴於我的手下,我日夜怕你謀殺我這十歲小孩,於是一切講究公平,你有天奴環,我也有;你臉上被迫刺青,從此我臉上跟你有著同樣的刺青;我教你武功,不是要你發揚光大,而是要你保護我,這就是你跟我十年的情誼,各取所需罷了。今天我來,是要告訴你,你我兩不相欠。我替你解了天奴環,從此陽關獨木各走自道。”

  何哉注視她的表情,慢慢開口:

  “當日在懸崖下,我看見天奴鈴與玉簫,便知姑娘心意了。”

  她不吭聲。

  “姑娘這半年來,過得可快樂?”

  “還不錯。江無波是我現在的名字,有的吃、有的睡,挺逍遙的。”

  “江無波?”他沉思,而後澀聲笑了:“江上無波,我早該發現。原來果真是公孫雲救人,當日我抱著幾許希望,想他出招救人,不料林中暗器逼他收手。他終究是救了姑娘……姑娘喜歡人了?”

  她揚眉,又笑:“我這麼容易被看穿嗎?”

  何哉疼惜地撫著玉簫,道:

  “如果是以往的姑娘,活了下來,就是一走了之了,永不相見。”

  “那你還存心留在這種地方,等我回來?”說起來就有點氣。從她聽見何哉在天賀莊從不見人時,她就知道這家夥根本沒有留在天賀莊。

  相處十年,她怎會不知道這人的性子?

  為了要逼她現身,確認她還活著,他絕對會回到教主身邊,哪怕一年兩年他也會耗著。賀月華已經不再是天賀莊的大少爺了,十年會使人改變,再這樣過下去,有一天他有心殺了正道人士,他也不會手軟,這就是何哉。

  賀容華看不出來,但她看出來了。這樣的人,已經不能在天賀莊了。

  她是不是該感激他無論如何都認定她有能力自保,死不了?

  “姑娘,可願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已還清生養之恩,不再有所牽扯。”

  她漠然看著他,道:“我對你,當真如此重要?”

  何哉望著她,沒有回答,只是沈默著,輕撫著那曾代表兩人情誼的玉簫。

  她當沒看見,又瞟著鐵籠外,想了一陣,道:

  “何哉,你已經不是天奴的料了。我也不再是以往的皇甫澐了。”

  “我知道。”他面色壓抑。

  她又看向他,笑著,在他錯愕又難掩喜色的目光中接過那玉簫。

  “你跟我曾有十年夥伴情誼,如今你已不是天奴,我也不再是以往的皇甫澐,可是,這並無損我們未來十年的情誼。我到哪兒,這玉簫就是你;你到哪兒,只要這玉簫裏有劍,就表示我不曾忘記你。這樣可好?”

  “……姑娘難以想像的寬容。”他沙啞道,瞳眸激動著。

  “如果今日我穿的衣物裏,腰帶依舊及地,我是絕不會來的。”

  他一臉疑惑。

  她又笑:“我只是在彌補。”

  “彌補?”

  “以前你明明是個俊秀少年,賞心悅目,令人看了心花朵朵開,自從練了皇甫家武學後,就變得虎背熊腰。”她搖頭嘆息:“幸虧我練到十四歲,便不再前進。”

  何哉瞪著她,而後堅持:“虎背熊腰,才是男人。”

  她配合地點點頭,反正男人嘛,只會強調自己是男人,別人不是。她又摸著那有些損毀的玉簫,神色不由得柔和。她隨口道:

  “有些事我總得要問清楚。”

  “姑娘請問。”

  “我躺在病床上養傷時,公孫紙閒來無事每天在我耳邊念念念,念到我心想幹脆就死在崖下算了。”

  “姑娘要我殺了他?”

  她瞟他一眼。“凡事忍為先,還不到這地步。我是說,拜他之賜,我聽到許多江湖軼事,其中也包括公孫家。公孫家一直以來有個惡習,所娶所嫁必是親人,好比義兄義妹、表兄表妹諸如此類的,當然,並非刻意如此,但冥冥中還是會兜在一塊。”所以很多人,一直想跟公孫雲結拜,很不幸地,是她雀屏中選。

  何哉瞇起眼。“姑娘的意思是?”

  “你賀家,有什麼惡習先說出來,以免我誤踏陷阱。”

  “……沒有。”完全沒有。

  她認真道:

  “這就好。既然我拿了玉簫,你有的,我一定要有;我有的,你也會有,不分彼此。以往我總將你視作親人卻又懷疑你終會背叛,但今天你跟我結拜,從此視為至親,相依相賴,不分年歲大小,直呼其名就是,它日你若有妻子,我敬她一聲嫂子。”語畢,她伸出手。

  他看著她,而後難得柔聲說話:

  “相依相賴……姑娘遭我遺棄後,終於願意開始信賴人,公孫雲的功勞不淺。”他的聲音有點苦澀,但還是很爽快與她擊掌。而後,他再道:“從今以後,若再舍棄姑娘,我便遭天打雷劈。”

  她眨眨眼,又摸上那玉簫,最後,笑道:

  “我很想說我相信,不過你要給我點時間。現在我只能答你,我不怕,就算你再舍棄我,我依舊當你是親人。家人永不言棄,你,何哉,永遠都是我心目中第一個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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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

  融於深沉夜色的身影如飛殼,飄忽若神,即使教徒突然正面迎來,他也若疾風掠去,不驚動任何人。

  躍上建築物,黑色的屋瓦更方便他藏身。六年前他自天璧崖全身而退時,依著腦中記憶繪出一張失了三分真實的地圖,如今幸得他迷路的天性沒有在今晚攪局,所以他只浪費了一炷香,就尋著了地牢。

  他慢慢伏身,神色冷然,輕輕移去一角瓦片。

  果然是地牢。

  細微的聲音自裏頭傳上來。他又起身,估量那聲音的位置,往前移了二十步的距離,才又掀去腳下半瓦。

  “何公子,你醒著嗎?”

  “嗯。”何哉倚著鐵欄閉目養神。

  鄧海棠有點焦慮。“皇甫姑娘……不,江姑娘被這樣帶走了,會有事嗎?”

  屋瓦上的男子,黑眸精光畢現。

  “不是教主主動召見,那就是沒事。”

  “是不是車傃傃發現江姑娘的身份?”鄧海棠咬牙道:“三更半夜差天奴帶她走,會有什麼好事?”

  “姑娘忍功極好,不會有事。”

  “但……”

  屋瓦上的男子無聲無息地起身,盯著腳邊下方的地牢一會兒,自腰間掏出小小錦盒,他將一塊碎玉放進錦盒中,隨即輕輕彈進地牢。

  何哉幾乎是在剎那察覺有異,攥住那錦盒。

  “什麼……”鄧海棠及時掩住驚呼,上前隔著鐵欄看著何哉打開那小盒子。

  裏頭是兩顆藥丸跟一塊碎玉。

  她一頭霧水,卻見何哉遞給她其中一顆藥丸。何哉對著她高聲道:

  “姑娘被車護法帶走,問了許多閒雲公子的事。依車護法個性,帶走姑娘,絕對是為了這男人。”嘴角揚笑,盯著那塊碎玉。“這碎玉,我見過。好好一塊玉,被姑娘分成四塊,沒想到終究是物歸原主了。”

  屋上的人並不吭聲。

  何哉接著再道:

  “車護法要私審,自然是在她的住所了。從地牢往東邊走,見了紅色的樓閣便是了。”

  屋上的男人聽至此處,也不管他們有沒有服下藥丸,選定東邊而去。

  飛掠一陣,終於發現紅瓦鋪頂,內外燈火陰暗不明,十來名天奴一一順序排列進廳。他尋思片刻,一時猜不透車傃傃的心思,遂撩開紅瓦。

  廳內,燭火搖曳。

  “連他你也不喜歡?”車傃傃抿了抿嘴。“江無波,我這是給你機會,這些天奴都是一時之選,雖然臉上有刺青,但也絕不輸閒雲。”

  “唉,車護法,你都說不輸閒雲了,不如他們陪你吧。”

  他瞇起俊眸,注意到廳上有兩名女子坐著,其中一名正是他今晚的目標。

  江無波隱著呵欠,見她臉色沉下,笑道:

  “閒雲究竟有什麼好?你這麼執著於他?”

  “哼,我要的男人總是要誠服我腳下的。”

  “那簡單。”江無波又掩去呵欠。“你盡管去吧,我絕不阻止。”

  “跟人搶男人,一向不是我車傃傃的作法。以往本護法要男人,這男人若是沒有心儀的人,那搶來了就是我的了;如果他有心儀的女人,能讓他成為我裙下之臣就是我本事,但我從不虧欠那些女子,都是要彌補的。這些天奴,你就瞧瞧,有哪個你喜歡的,今晚你就好事玉成吧。”

  江無波聞言,差點倒地。

  “這叫不虧欠?你根本是先讓那些姑娘背叛,你再乘虛而入吧!”

  車傃傃惱怒起身。“你這耳熟語氣,我怎麼聽怎麼討厭。今天你要是不挑個天奴,我就親自替你挑!”

  江無波暗嘆口氣。前兩年她是有聽說過車傃傃的行事作法,既要面子,也要男子,表面上是很有品地憑自家魅力勾引男人,即使對方有意中人,也以真本事去得到這男人,絕不會幹那種殺人搶男色的事……

  當日她隨便聽聽,現在她是身受其害。

  所幸,她忍功了得,忍。

  車傃傃身邊這些天奴,平日戴著面具,今日一一卸下,還真是個個不賴,難怪都被這右護法收為裙下之臣。

  她摸摸鼻子,又偷偷掩去呵欠。都怪那半年在雲家莊養成惡習,為了養生,初更熄燈,害得她現在非常之困,讓她一沾枕就完了。

  現在,她必須發揮她的忍功了。

  車傃傃冷笑:“其實,閒雲怎會適合你呢?當日我擄你們來時,他正在喜廳與唐家堡的千金相見歡呢。”

  江無波睇向她,有禮地問道:“車護法,你這用詞是不是用錯了?”

  “呿,我用錯了?我也不瞞江姑娘,來救你們的人已在山下,其中自然包括閒雲,但唐家堡的千金這半個月來與他形影不離……你瞭解我的意思吧?”

  在燭影下,江無波神色不定,她半垂著眼,忽然說道:

  “我記得在喜宴上,確實有姓唐的女子,年約十八,嬌美動人,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何唯獨她的穿著與我不同,原來是好勝心所致。她跟閒雲,倒也是合配。”

  屋上的男子直盯著她看。

  江無波嘆了口氣,起身道:

  “他不仁我也不義,來來,一個個排,我來看看哪個比較好?”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不乖乖從她,只怕待會被人強押上陣,還不如自己挑個順眼的。

  她慢慢繞著他們走,習慣性地要把玩她的玉簫,但在被押出地牢前,玉簫是交給何哉的,唉。

  每一個男人,都各有特色,但她春心難動啊……反正她想辦法耗到天亮,到那時,山腳下的武林各派也上了山,她就逃過一劫了。

  “快挑啊!”

  她站在其中一名處處有鞭痕的青年前,正要挑他,忽地燭火遽滅,廳內外頓時陷進黑暗之中。

  “怎麼回事?”車傃傃喝道:“快將燭火點起!”

  有天奴奔到燭臺,要點上蠟燭,卻發現燭芯被人抽去,再一回頭,人就僵住再也動不了。

  江無波還沒來得及反應,纖腰被人摟住,整個身子枕進某人的懷裏,如神人禦風,眨眼間出了廳,掠過個個僵住不動的天奴,來到遠處某個隱蔽點。

  接著,她下巴被人抬起,硬是撬開她的唇辦,然後強吻她。

  她愣了愣,這氣息……

  這吻,真是熱情纏綿。他是篤定她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於是就盡情的吻?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心跳有些快,但她想她能控制,這樣的熱情,她生平僅見……好吧,她必須說,她的人生歷練只有二十年,見識過許多事,但這種事呢,只在春夢裏遇過。

  她還是能忍。

  不對,她忍什麼啊?有些事能忍,有些事可以不用忍。於是,她正要“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好生回報一番時,發現對方以舌尖遞過一顆藥丸後,就抽身而退。

  “……”她摸摸溼潤的紅唇,吞下那顆藥。

  “你沒事麼?”他啞聲問著。

  “……還好,只是心跳得有些快。你給的是毒藥?”

  夜裏,竟帶來他低微的笑意。

  隨即,她又發現自己被人緊緊抱住。她是不是老想著自己孤獨一人,卻忘了當日他這個沒救成功的人心裏的想法?

  他抱她抱得極緊,不像是情生意動,倒像是怕她又墜崖似的。

  這男人頂天立地,人人都能依靠他,但……見鬼了,她竟在安撫他了:

  “你也不必有歉意,遲早我都會回來找何哉,這一次,算是順水推舟。”

  他應了一聲。

  她抬起臉,正好擦過他光滑的頰面。她想像著他笑若春風的樣子,不由得愉快起來。說來真是奇怪,這半個月來,她想的都是他在雲家莊裏對自家人的笑容,這樣可不太好,太過沉迷是很容易受到傷害的。

  他不知動了什麼手腳,一抹火光遽起。她定睛一看,原來他們身處假山之後,他掌心上是半截平齊的小蠟燭。

  她徐徐抬眼,對上他的俊容,不由得暗地心震。

  他一身夜衫,長發不若往日束起,而是縛在身後,些許黑絲落在額前,清俊的臉龐竟有幾分出塵孤傲之美。

  原來,他不是喜白色,而是白袍能襯出他的淡冷與距離,其他顏色卻能讓這個人具有奪人心魄的光彩,如瀉了一地的迷人月光,不分男女。

  妖孽啊……她心裏想著。原來,她練忍功就是為了今晚啊……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像看不夠似的。

  她舔舔唇,低聲道:“我想,今晚不是來救我們的?”

  他嘴角抹起笑。“不是。”

  “哎,那是什麼藥?”

  “再見傾心藥。”

  她聞言,傻眼。

  他眉目帶春,簡直是春意融融,春花滿天飛,春天……她吞了吞口水。

  “那個……”

  “你有話,就快問。”他輕聲道。

  她想了想,忽地笑了出來。問什麼呢?還有什麼好問的呢?問他對唐家堡的千金感覺如何嗎?

  這種話絕對是白問。

  “也沒什麼,只是告訴你,我很好,不必擔心。”

  公孫雲聞言,只是嘴角噙笑,滅了燭火。頓時,又是一片黑暗,他道:

  “你回地;牢後,運功一陣,這藥可以護住你心脈。”

  “我還沒那麼弱……”她咕噥。

  “我現在還不能帶你走。”他平靜地說道:“白明教膽敢在武狀元婚宴擄人,就是要驚動在場老前輩跟官員,如今他們正在山腳下,明天一早就會上山來。雲家莊有祖訓,不得插手江湖中事。我從未見過白明教教主,你曾提過他走火入魔,明天要是發生什麼事,你定是首當其衝,我不見得能護你周全,若是有人擊向你,至少,它能使你不損心脈。”

  “你就為了送藥來?”

  “……嗯。”

  她笑了。“我明白了。”

  他又抱著她一會兒,才道:“你保重,我送你回去。”

  她應了一聲,忽地拉下他的頸子,摸上他的嘴角。

  果然,嘴角未揚,是他一派帶冷的模樣。

  剛才的春日融融原來是做給她看的,今晚他前來,怕是心神未寧,非要在第一時刻確認她的生死、她的安危吧?

  當夜她與車傃傃打鬥,車傃傃手下天奴不少,有強有弱,打鬥不免有傷,留在院裏的血跡不少,只怕那時他盯著地上的血灘,推測這到底是誰留下的吧?

  這種感覺,真的很陌生,但她內心卻莫名泛起喜悅。

  她想,毒罌粟也有小小失去控制的時候……雖然他平常很盡責地散發他的毒素。她微地墊起腳尖,釋放小小的衝動,親上他的嘴角。

  “這是最後一次。”他啞聲道。“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

  這句話令她有些疑惑,但她沒有細問,只笑道:

  “閒雲,現在我覺得,吃著雲家莊的養生飯菜也不錯。”

  “以後你就知道苦頭了。”那聲音,終於隱著笑意。

  接著,她被摟住,才一眨眼,她發現自己竟回到廳堂。頰面被他輕輕碰觸,突地穴道被點,她只能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熟悉的氣息遠去,她卻面帶微笑。

  一名廳外被解穴的教徒狼狽地奔進來,亮起火摺子。

  “車護法!”

  江無波眼珠骨碌碌轉著,瞧見天奴們跟車傃傃都被點住穴道。

  那名教徒見狀,奔前先解了車傃傃的穴道。後者立即甩了他一巴掌。“一群廢物,讓人就這麼堂而皇之進來劫人……你還在?”

  江無波眨巴眨巴地望著她。

  車傃傃狐疑著,一一替其他天奴解穴,再來點開江無波的穴道。

  江無波喘了口氣:“嚇我一跳,我以為是你點了我的穴……”

  “我點你的穴做什麼?”

  “當天你惋惜我不是男子,誰知你要做什麼?”

  車傃傃瞪著她,而後轉頭怒聲道:

  “還不快去查!把下山的路都封了,我倒想看看是哪個人膽敢上白明教來示威?把她先押回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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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翌日一早。

  何哉洗去面上濃粧,還他本來面目。

  鄧海棠瞪圓了眼。

  “既然已等回姑娘,天賀莊也知道賀月華是天奴,我不必再隱藏了,今日之事將是最後的結束,至少,得以本來面貌面對。”他道。

  江無波收回屬於她的玉簫,笑道:

  “這又不是你我的最後一刻,你這麼從容就義做什麼?”

  “姑娘又用錯詞了。”何哉跟著笑了。

  車傃傃親自來領人,隨即美目暴睜。

  “你是何哉?”

  何哉冷面以對。江無波要笑不笑的,現在車傃傃不知會不會懊悔,明明有個英俊的戰將型男子在她面前晃了十年,她卻一直沒發現。

  “姑娘。”何哉瞪江無波一眼,喝止了她忍笑的目光。

  他們三人被迫服下軟筋散,接著被帶往前廳。

  來到正廳,她撩過紅傃的綢幔,發現要亮不亮的正廳理,多了十幾名中原武林人士。

  “在正廳的,都是些名聲高雅的武林前輩,廳外是年輕子弟,想來是要先禮後兵了。”何哉頭也不回,低聲跟她說著,同時有意無意,擋住她泰半身形。

  她應了聲,思忖著。難怪這些武林人士看起來至少有五十以上,屠三瓏也在場,他身穿百姓服飾,但身邊跟了一名穿著官袍的老者。

  江湖事裏混進朝廷,那就麻煩多多,這老官八成是逮到機會一塊來,官兵此刻定在白明教外,只要一有大規模的激鬥死傷,就能堂而皇之佔據此地,擺平兩方。

  她嘆氣,一切皆如教主心意,只怕現在白明教徒都被暗地召了回來。

  一開始,白明教裏也有能人隱士,之所以被人稱之魔教,就是這些人不理道德規範,隨心所欲,不管世俗常規,這正是中原武林所不能認同的。

  後來,許多人不見了,她才發現教主走火入魔瘋了,從此,她隱藏著,任著白明教龍蛇混雜。歷代教主向來自左右護法擇一,從無例外,但這一代的白明教實在已非昔日野鶴集聚之處,只怕許多人對兩名女護法早無敬心,對教主之位更是虎視耽耽。

  這正是教主的目的。

  她聆聽著寶座上教主與眾人的對話,心不在焉地瞟著,忽然瞧見對面廳旁正是清一色雲家莊的數字公子,卻不見閒雲在場。

  她再跨半步,微微偏頭。守在廳門的果然正是閒雲。

  今天他是慣常的月白長衫,但手中並無任何江湖冊,廳門大開,外頭就是一觸即發的對立。他雙手負後,逆風而立,身姿如夏風青松,清冷沉靜調子如昔,卻少了往常那優雅的客氣,多了幽冷的寒意,一時之間竟無人敢跨過那扇門。

  他彷佛察覺有人在打量他,於是抬眼瞧來。那雙帶俊的黑眸依舊平靜,就這麼直勾勾地望著她。

  明明此刻他瞳眸無波,沒有令人遐思的玉採,但她仍是掩咳一聲,挨不住這樣的注視,不由得撇開目光。

  當她再度調回視線時,發現他衣袍下擺沾有鮮紅的血跡。

  “教主,人都帶來了。”車傃傃道。

  “白明教與中原井水不犯河水二十多年,姜教主擄來今屆武狀元屠三瓏的妻子與閒雲公子的義妹,這不是存心生事嗎?”唐家堡的老前輩道。

  在寶座上的教主,理也不理他,逕自懶洋洋道:

  “何哉,你過來。”

  何哉一語不發,來到寶座的側邊。

  “你說,左護法還活著嗎?”

  “自然是活著。”何哉平板道。

  “既然如此,你說為什麼她還不出現呢?”

  “屬下不知。”

  “難道要本教主一個個都殺了,她才會回來?”

  屠三瓏皺著眉頭,上前一步,沉聲道:

  “姜教主,皇甫澐確實已死,死因與我們無關,就算你想報仇,也找錯人了。你擄走屠某的妻子與閒雲公子的義妹,我們都可以不計較,只要能讓我們帶她倆走,今天的事都可以當作沒有發生。”

  江無波瞟向鄧海棠,正好瞧見鄧海棠極力掩飾無奈,當武狀元的妻子真不好受,丈夫連替她出個氣都不能,被人擄來擄去,卻得顧及兩方和平。

  平常要聚集這些人,不容易,現在這個瘋子教主到底是想要毀了白明教,還是要看她一手如何扶起白明教?

  她拒絕去推測,要真推測中了,她豈不也是瘋子嗎?

  “要放人,那絕不可能。”教主笑盈盈,道:“車護法,既然你抓來的那兩個姑娘家屬都在,就順道讓他們收屍吧。”

  車傃傃遲疑一會兒,點頭。“是。”

  鄧海棠咬咬牙,當機立斷,立即掠向屠三瓏。意外之舉令眾人大驚失色,紛紛奔前力助屠三瓏。

  江無波只是看著這一切,並未有所動作,哪知這正成了她的致命傷。

  “姑娘小心!”

  一抹黑幾乎不成影的竄過來,她瞬間恍然大悟,何哉只來得及追上一招,她就聽見極粗的喘息就在耳側。

    “澐兒,我找著你了。”

  剎那又有人單手拉住她的腰帶,將她卷至懷裏,單手與教主連過數招。

  招招簡單而精妙,幾乎只是近身的見招拆招,每一招幾乎都蘊著內力相搏,最後一次,轟的一聲,雙掌相擊,廳內不知什麼東西被爆發的氣勁給崩碎了,各自滑退十來步。

  何哉與屠三瓏身手迅疾,及時抵住公孫雲的背,穩住他的去勢。

  “姑娘沒事?”何哉問得極快。

  屠三瓏這才明白為何公孫雲止不住去勢,原來相搏之中,內力相互流竄,極易傷人,何況江無波夾在白明教教主與閒雲這兩個內功修為極高的高手中,一不小心,就此沒了呼吸也有可能,難怪閒雲以先保住江無波為主,任由對方內力在自身體內四處流竄。

  何哉攏眉,再道:“姑娘?”

  閒雲看了何哉一眼,聲音略地沙啞:“她喘不過氣而己,沒事。”

  “好功夫!”白明教教主笑道,雙眸晶亮得不似常人,慢步走回他的寶座。

  自公孫雲接他那一招開始,廳內外便打成一團,有人阻礙了白明教教主的去處,他直接揮袖,那人便飛了出去,砸個腦漿迸飛。

  今日事,難善了!

  屠三瓏與公孫雲對看一眼。前者不由得暗怪江無波,先前閒雲主動插手,擺脫雲家莊公子的身份,鎮守廳門,讓兩方不得一見面就動手……如果閒雲不是為了救她,萬萬不會離開廳門。

  他咬牙又看見那跟來的地方官員正滿面喜色。他怎不知這老頭子打的如意算盤?兩方械鬥,朝廷便有理由派兵鎮壓。

  “澐兒,你猜猜,本教主是怎麼認出你的?”

  江無波張開眼,瞧著那教主寶座上白發蒼蒼的中年人。她自公孫雲懷裏起身,低聲嘆道:

  “該來的還是要來。”她在一團混亂中,負手走向教主,何哉立即尾隨其側,遇有人殺過來,他出手要擊斃,但有人旋招擋住。

  何哉一看,正是公孫雲。

  “得饒人處反饒人,能忍則忍吧。”公孫雲冷靜道,周身氣旋清而穩,完全看不出他之前曾用盡全力與白明教教主對掌過。

  何哉冷冷哼了一聲。

  姜教主非常玩味地笑道:

  “當所有人都亂成一團時,只有一個人不會動,那就是你啊,澐兒。你凡事謀定而後動,沒有確定下一步是不會跟人亂的。”

  “教主真是瞭解澐兒。”她笑,來到當年替何哉套天奴環的玉階之下。她撫著長簫,再道:“教主想盡辦法考驗澐兒,今日是驗收成果的時候了嗎?”

  “你掉下懸崖後,體會到什麼了?”

  她偏頭想了一會兒,笑道:

  “死而復生後,莫名其妙多了很多需要晨昏定省的家人。”

  公孫雲聞言,垂眸,偏冷的唇線隱約勾起。

  這個答復顯然令白明教教主錯愕,所以她又改了答案,嘆息道:

  “人還是要信自己的好。連何哉,都去救自家兄弟,教主,你這炸藥,是存心讓我認清這世上只有靠自己才是最可靠。”

  何哉撇開臉,咬牙著。

  教主滿意地點頭。

  江無波慢吞吞地上了階梯,來到寶座前,微微彎身,輕聲道:

  “教主這麼急著逼我出來,是要到盡頭了吧?”

  那白發中年人目光炯炯,如燭火將熄前的回光反照,他笑道:

  “澐兒真聰明,不枉我疼你十多年。”

  “唉,我不是聰明,教主你當年走火入魔,一夜遽老,又因病纏身,命不久矣,不料你竟能撐得這麼久。我還以為可以躲到你老人家仙逝去,哪知,這麼快就把我給揪出來了。”她直起身子,淡聲再道:“你接了閒雲一掌,只怕當真是燈枯油盡了!”

  “正是。”那教主不悲反而哈哈大笑,笑聲如天雷,震得廳內外的人五臟六腑遽痛。

  江無波距離極近,她晃動了下,身後立即有兩人以內力支持她。

  她忍!今天絕對必須忍到最高點!

  公孫雲面色不改,嘯聲立出,其聲平和而綿長,一時阻塞了那狂放的笑聲。

  姜教主咳了咳,看向不動如山的公孫雲。“你的功力不弱啊。”

  “姜教主過譽了。”他客氣道。

  姜教主嘴角掀了掀。“若是你早生二十年,本教主倒可跟你一戰。”語畢,忽然道:“白明教左護法皇甫澐聽令,自今日起,你就是白明教第三十一代教主!”其聲巨響,內外皆聞。

  她與教主對望良久。接著,她反身走下玉階。她走過面色不豫的車傃傃、走過震驚的屠三瓏,她全都視而不見。

  “世上哪有人能讓你相信?澐兒,你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人,你不可能會信任何人,何哉更是你的心頭之痛。今日你離去,白明教沒有教主,到頭不是讓中原正道殲滅,就是讓朝廷官兵給剿了,你會是白明教的罪人,一輩子遭白明教徒追殺,中原也容不得你!”

  內外教徒目光皆落在她身上。她跨出廳門,淡淡地掃過長階下的眾人。

  白明教的正廳位於山腰間,由廳門往前看去,正前方正是高聳的天璧崖,中有寬展的峽穀,不繞路走是上不了天璧崖。

  站在此處,眾人皆得仰望她。

  她這一輩子可沒出過什麼風頭,這一次不知算不算出了點小風頭?可惜,以後要頂著這張素顏在中原裏混,是不太可能的了。

  她又回身,遙望坐在那廳內寶座上的教主。

  他將要氣絕,她知道,然後丟下爛攤子給她,這正是他的目的。如果不是他瘋了,她真要以為這個教主以磨練一個人為畢生的志願。

  如果當日她掉下崖,就懷著那樣憤世嫉俗的心思獨自走了,那麼教主磨練出來的江無波,就是他真正想要的人吧。

  她笑了,徐徐朝寶座作揖,道:

  “皇甫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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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目睽睽之下,她接下教主之位。

  “姑娘!”何哉難掩震驚。

  她沒理會他,負手立在廳外長階之上,朗聲道:

  “今日起,皇甫澐為白明教第三十一代教主,眾徒聽令,跪下為前任教主送終吧!”

  廳內外,教徒遲疑一會兒,紛紛放下兵器伏地。

  她揚眉,瞟向公孫雲。“閒雲公子,今日之事你可會記在江湖冊裏?”

  公孫雲平靜但目不轉睛,清冷的聲音響徹內外——

  “今日之事,將巨細靡遺記在江湖大事冊中。”

  她難得笑開懷,又看向即將含著得意的笑而終的教主。

  她神色一凜,又喝道:“何哉何在?”

  何哉上前。“屬下在此。”

  “你十六歲起,習皇甫絕學,盡得真傳。從此刻起,你便是新任左護法!”

  這命令來得唐突,但何哉還是說道:

  “謹尊教主之命。”

  她又看渾身僵住的教主最後一眼,實在不忍見他就這麼去了,於是面部扭動,面對廳外,再度朗聲喝著:

  “左護法何哉聽令。”

  何哉疑惑,仍是作揖等著。

  “白明教需有能人帶領,方有千秋萬載之路,本教主無能,自認有負前任教主托負,何哉,由此刻起,你就是白明教第三十二代教主,還不快接令?”

  寶座的方向,似乎有重物落地的聲音,但沒有人回頭看,只是傻傻地看著那站在長階上的女子。

  她一身絕俗月白衫裙,長發飄揚,非常之美麗,甚至帶點無垢雅致,可惜,她之後將要做的事,令她這身形象遽毀。

  她垂下臉,嘴角抽搐。她絕對能忍,這一刻終於讓她等到,並且順利通過了!教主,你安息吧!

  “姑娘……”

  “何哉,你不聽令嗎?”

  她斜睨他一眼。山上強風正好拂過她的劉海,露出她淡淡的疤痕。

  他心底一抽,咬牙:“姑娘,你這是把所有的爛攤都丟給我了?”

  唉,話說得這麼明白,那就傷感情了。她神色冷冷,撫著玉簫,道:

  “你這是要違抗我的命令嗎?”

  “……”何哉回頭尋找公孫雲的身形,不料卻見公孫雲接過冊子,垂眸在寫些什麼。這分明是……集體嫁禍?

  “何哉!”她聲音放低,只讓他一人聽見。“你性子如何,我最是明白,白明教將是你大展拳腳的地方,天賀莊太過正派,已經不適合你了,白明教才是最適合你的地方啊。”

  “姑娘這些都是推託之詞。將來姑娘要何去何從?”

  “天涯海角任我去……”不能太囂張,於是她再補充:“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的家也會是我的家,你當了教主,白明教就真正是我的家,它再也不是一個令我處處設防的地方了。”何況她還是很想念天璧崖的溫泉的。

  “如果沒有今日之事,姑娘的天涯海角可有我一份?”

  她毫不考慮道:

  “自然是有,但你出身天賀大莊,假若順遂一生,就是率領眾人的少莊主,你可以天涯海角與我遊玩,卻同時也在浪費你的才能。白明教內,問題太多,難道你不想試試,在你的手裏,能創造出什麼樣的白明教嗎?”

  他沈默著。最後,他道:

  “姑娘可會三五年回來?”

  “這是當然。白明教再差勁,也是我的家啊。”她笑笑:“何況,現在這裏你當家作主,我與你,密不可分,有你一份必有我一份,以後我在白明教可是千金大小姐的待遇呢,它日我要受了委屈,一定回頭找你。”

  何哉聞言,笑了聲。

  “姑娘如此狡猾,哪會委屈?但只要姑娘一句話,何哉隨時放下白明教,隨姑娘走遍天涯海角,這承諾一生一世不變。”語畢,他看向長階下,正望著自己欲言又止的賀容華,他深吸口氣,說道:“白明教第三十二代教主何哉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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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明教一連再三的遽變,今中原武林人士措手不及,一時之間面面相覷。

  但接下來的事能不能擺平,就是歸何哉管了,跟她沒有關係。

  雖然她是教主,但是過去式,眾人注視的焦點已不在她的身上。

  她反身想回廳內,卻見一名女子靠近閒雲。

  她不自覺地瞇眼。

  她看見那名女子拿出雪白汗巾,要替閒雲拭去衣上血跡。

  “唐姑娘真是非常積極呢。”不知何時,公孫紙站在她身邊嘆道。

  “人要積極,才有未來啊。”她隨口道。像她,就是到最後開頭也不放棄,所以落崖後猶剩一口氣,被教主抓回也不死心,今日才能功德圓滿。

  公孫紙投去古怪的一眼。“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嗯。”

  “無波,你是不是忍過頭了?還是當過教主的都會昏頭?把手伸出來給我把把脈,是不是這半個月的飲食迷惑你的心智,加強你的忍功……”

  她聞言,差點想昏倒在地。

  這個長舌的五公子有沒有停止的一天啊?她半個月沒聽他嘮叨,但不表示她想念他吧!

  他從唐家背景細說起,說著說著,說到在很久很久以前,公孫家裏曾有一名唐家姑娘入門,算起來兩家淵源流長,又說到江湖上的利害關係,最後竟然扯到男人的美貌問題,以及將來她跟閒雲的發展有幾成可能……

  她面皮抽搐著。她忍,滿腔都是血也要忍!

  “約莫是一成吧。”公孫紙嘆氣。“你的背景被揭破了,閒雲畢竟是名門之後——”

  她面皮還在抽動著。難道是她剛才太得意,現在必須承受懲罰?沒關係,她再忍!忍字頭上一把刀,今天的刀太鋒利,不小心割傷她的心口。

  “我也不瞞你說,雲家莊的大大小小絕對力挺你,但雲家莊確實沒有跟白明教結親的例子,你曾是教主,雖然是歷代以來繼位最短的教主……”

  她再忍!把公孫紙的話當作異邦語言就好!沒聽見沒聽見……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

  她慢慢走到閒雲身後,聽見那唐姑娘充滿歉意地說:

  “閒雲,先前你出面阻止兩方動手,接了我爹一掌,你只接不打,我心中真是有愧。”

  江無波垂下眼,瞟著他衣袍的血跡。原來如此……她再忍。

  屠三瓏沒去何哉那兒,反而大步走來,道:

  “閒雲!”忽地瞄見公孫雲身後的江無波,及時改變主意,道:“你是一代人才,屈就一名妖女,是世人之憾啊!”

  啪的一聲,她覺得有根神經好像斷了。無妨,她的神經許多條,斷了一條也沒差,只是有點驚訝她的神經這次斷得很快。兵敗如山倒,第一根斷了,啪啪啪,連著數根都斷了。

  難道是她通過一生最大的難關,所以鬆懈了忍功?還是……她在妒忌?

  她低頭把玩著小藥盒。

  當她拿出那小藥盒時,淡淡的香氣撲到號稱藥理靈鼻的公孫紙面前,他呆了呆。這香味是……

  “閒雲。”她開口。

  公孫雲早知她來到身後,一回身便見她面色有異。

  他神色冷靜,但俊眸微有笑意。他瞧見公孫紙目瞪口呆,不由得順著目光,落在她手中小盒子。

  “人生難得一次放縱,我不忍了,當作是我憋了二十年的獎賞。你說好不好?”她若有所思的。

  公孫雲揚起眉。“凡事都忍是很苦的,我鼓勵你放縱點。”

  “閒雲,你向來克制能力極好,是不?”

  “……尚可。”他似笑非笑。

  “你心裏就只有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

  “……是。”他掩不住笑。

  廳內外,眾人皆靜下來,傻傻地望著那高潔的閒雲公子。

  “張嘴!”

  “小心,閒雲——”屠三瓏話未說完,就見妖女喂了一顆藥給閒雲,同時點住啞穴,他要阻止已是不及。“你給他服了什麼藥?”

  “傃情無邊合歡散!”車傃傃低喃,瞪著她。“你……”

  本來數字公子們都在另一處記下白明教新任教主大事件,一聽這藥丸名字很特殊、很有大事件發展的可能性,於是一眨眼閃到附近,埋頭繼續記事。

  江湖上的事件他們可以偷偷不記,但自家頭兒的事非記不可,而又絕對要真實的事實,絕不虛假。

  個個豎起長長的耳朵。

  “傃情無邊合、合歡散?”屠三瓏為人正派,一生沒聽過這種藥,但光聽藥名也知道不是好東西。他又聽見公孫紙在旁搖頭嘆息著。

  “好狠……此藥過毒,能讓一代聖人的克制力化為烏有,媚香與它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嬰兒跟老人之差啊。”

  屠三瓏滿面錯愕,脫口:“解藥呢?”

  “哪來的解藥?閒雲,跟我走!”她不忍了。不想忍了!

  她拽住他的臂膀,往廳外走去。人潮如水,竟是直覺讓開,數字公子們面不改色追尋在後。絕無虛假絕無虛假,一定要記!

  屠三瓏回神,上前要搶回公孫雲,哪知公孫雲袖中乾坤,不動聲色地拆了他的招數,任著江無波擄人。

  屠三瓏頓時停步,瞪著他的背影。

  “姑娘?”何哉訝道。

  “閒雲身中劇毒,我帶他去療傷,治癒之後自然完璧歸趙。”她朗聲道,萬分之理所當然。

  咚的一聲,數字公子盡數倒地。

  放縱的感覺真好!她早就想這樣做了!中原江湖老是客客氣氣的,但私下什麼謠言毀謗暗招樣樣來,她是妖女,就做妖女該做的事吧!

  “……姑娘上哪療傷?”何哉很含蓄地問。

  她掃過四周,目光落在對面高聳的天壁崖。非常爽快地遙指那方——

  “天大地大,唯有天璧崖不受幹擾!”難得瘋狂,但瘋狂得很爽。

  管人家在做什麼,管人家想什麼,她就任我行,她想要閒雲就要,她喜歡閒雲就喜歡,哪容得旁人這麼多廢話,還來跟她搶人咧!

  原來不用忍的感覺竟是這麼的愉快,難怪世上只有一個勾踐!

  她一運氣,托住閒雲,施展輕功,白衣飄然若流風回雪,疾掠寬厚的峽穀,眾人這才回過神,驚呼妖女搶人!

  何哉立時登高大呼:

  “只要皇甫澐與公孫雲親事未離的一天,白明教永不踏進中原一步!”其聲如嘯,眾人被迫承受這個事實。

  親事?人都還沒成親呢……但現在也跟成親沒有兩樣了,萬目共睹之下,閒雲公子豈能回避這責任?

  本來想要相救的眾人頓時停步。這一停下,就已錯失搭救最佳良機,天仙己飛人間外,茫茫白霧掩去兩人身影的那一刻,何哉看見其中較為嬌小的那個腳下虛了點,差點掉進萬丈深崖,還是身邊的九重天外的天仙托住她的腰身,如輕雲般躍上天璧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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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5 00:20: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天璧崖上。

  雙腳一落地,她立即抹去滿面薄汗。

  嚇死人!剛才她差點跌下萬丈懸崖,上回的經驗餘悸猶存,這次一落下,絕對屍骨無存。

  這一嚇,把她的什麼興致都嚇跑了,再也沒有瘋狂的念頭要品嘗洛神了。

  她要替閒雲點開啞穴,右指卻僵在半空中。她咳了一聲,避開他的目波,而後又抬眼,震驚地望著他已有薄紅的俊容。

  “……”是誰給他服了傃什麼合歡散?是誰?

  現在可好,不就是自找罪受?雖然是這麼想,她仍是難以調開視線,就這樣與他對望。

  這樣的閒雲,是她第一次見到,而她並不認為她想讓其他女子見到他這樣迷人的模樣。

  她吞了吞口水,豁出去了!

  不忍了!

  “既然合歡散對你有用,對我也是有用!”被嚇到沒興致沒關係,她耐力過強也沒有關係,她掏出藥丸幹吞,很公平吧?

  她拉著他掠過溫泉,撩開飛舞的薄紗,來到最裏頭的小寢房。

  她瞟向閒雲,他眉頭微皺,似乎有些惱怒。

  也對,被她這樣子趕鴨子上架,是男人的都會不快。

  她動作非常快速,推他上床,跨坐在他身上,拉開他的衣襟,才拉了一半,她想了想,點開他的啞穴,道:

  “閒雲,你有什麼話快說!”就算他後悔她也不放人走。他這毒,要找人解,只能找她!

  她眨了眨眼,第一次看見洛神半裸……心跳有些加快,藥效這麼快?

  “藥哪兒來的?”他聲音沙啞。

  “昨晚你來前,車傃傃送的。她說,控制男人最好的方法莫過於此。”她隨便收下,今天就派上用場。嗯,果然很有用。

  “……藥有幾顆?”

  她一怔,直覺答道:

  “還剩一顆。”

  “藥效多久?”

  “不知道。”她很幹脆地說。

  俊目直勾勾地望著她,輕輕撩開她已汗溼的長發至耳後,他拉下她的頸子,在她耳側親昵道:

  “原來你衝動時是這樣子啊……”

  衝動?也不算是,她想,她只是小小放掉一些忍性而已。她渾身發熱,面色通紅,但她注意到他似乎還保持理性,除去俊顏薄紅外,倒還算鎮定。

  這一比,果然她的忍功沒有他高深。

  她是不是該跟他再比比忍功?正這麼想著的時候,他主動吻上她的嘴,才一沾口,她便無法克制地接過手,深深吻著他。

  原來,摧毀忍字後的親吻,是這樣啊……她還是第一次回吻呢。她深吸口氣,揪著他半開的衣襟,咬牙道:

  “這話還是要說清楚的。閒雲,我這心中,就這麼一個洛神而已!”

  “洛神?”

  她也沒理會。她心智有些沉淪,但非常愉快地笑道:

  “今天就讓你看看,那天我到底作了什麼春夢……”

  “……無波,你何必吃藥呢……”

  她聽不真切,拉開他的衣衫,隨意一拋,雪白的長衫自小寢房外落出,七彩的紗幔隨風飄揚,若隱若現。

  一顆藥丸自男人的袖口滑出,一路滾進溫泉,毫無聲息的融於熱水之中。

  天璧崖上,春意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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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一名青年行色匆匆,自天璧崖沿著山路而下,中途,他發現有許多少男少女試著闖上去,也有許多年輕的少俠們在嘆息、女俠們在含淚。

  有沒有必要這麼悲傷?

  在天璧崖上的那個,不是九重天外的天仙,是九重妖孽好不好?

  眾人皆醉他獨醒,世人認人不清,認人不清!

  “小兄弟!”有人叫住他。

  他回頭,幾名青年、姑娘正驚異地瞪著他。

  “你打上頭下來?”

  他咳了聲,道:“我只闖到上頭不遠處,就放棄了!”

  “原來如此!”一名青年少俠咬牙切齒。“這天璧崖真是難闖!閒雲公子在上頭三天了,也不知受了多少苦頭?”

  他聞言,差點撲地。是誰受了苦頭啊?

  他畢生以來,從未如此後悔過!從此,他要把忍字深深刻刻的烙在心頭上,絕不輕忘。

  他在山上……他在山上……

  想來就很想負手哀嘆。

  “哼,那妖女,竟敢對閒雲公子行那、那不道德之事……長達三天……三天這麼久哪,閒雲公子哪挨得住!實在是可惡之極。”說著說著,有人臉紅了。

  少年的臉是黑的。

  他的心也是黑的,拒絕臉紅。

  他非常懷疑,公孫雲根本沒有吞下那顆藥丸。而他,也十分後悔,三天前怎麼不點公孫雲穴道,使其不得動彈呢?

  三天……他更懷疑,公孫雲根本是確認他體內藥效完全散去,才放他下山。

  同時他也深度懷疑,這是公孫雲報仇的方式。當日他春夢三天,現在公孫雲就真的還他三天貨真價責、絕不偷工減料的春夢……徹徹底底,毫不手軟,其手段之殘忍無道,他此生難忘……

  有必要還得這麼清楚嗎?

  他用力嘆了口氣。這正證明,人心不可盡信,以後他還是回到那個從不信人的王澐好了。

  他,就是女扮男裝的江無波。她把全臉塗黑,企圖溫水摸魚混出教去。她無顏見江東父老,無顏面對嘗糞的勾踐大師,所以遮臉啊!

  這個忍字,她做得太失敗了。

  “閒雲公子那麼高潔無瑕的人,竟被妖女如此淩辱……”

  高潔無瑕是她江無波吧!

  她咬咬牙,旋身繼續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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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淫賊宮七郎,於十一月初五五花大綁於“寒雨山莊”前,身上淫藥皆毀。

  江湖淫賊蘭大刀,於十一月三十吊於老裏坡,身上淫藥皆毀。

  同日,春流堂地客大火,事後發現春流堂專販售傃情無邊合歡散……

  十二月十日,百裏鋪大火,事後發現百裏鋪為製造淫藥販售採花賊之源頭,各式淫築藥引盡缺,長達三年。

  動手者手段雷同,疑是同一女子。其手段雖然略狠,但淫藥藥方皆消失於世間,從此少有人受害,此女功德無量。

  江湖事記•三公子

  雲家莊第九代公子公孫雲,將於明年年初退隱行婚。

  雲家莊史•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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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頭那端,一名執蕭姑娘負手行來,狀似悠閒,腰間叮叮當當的,定睛一看,原來那不是天奴鈴聲,而是市面上普通賣的鈴。

  這姑娘面貌黑漆漆的,但看得出相貌姣好,她的身側跟著一個圓滾滾的小男孩,那小男孩生得十分白嫩,腰間也有鈴鐺。

  當這一大一小來到雲家莊分莊時,看見莊外新公告,便借來書冊翻閱。

  “大姐,這上頭在說你耶。”這幾個月吃得很圓的小江弟高興地說。

  雲家莊分莊弟子瞄了她一眼,又看看那小江弟,最後返身入莊。

  她嘆了口氣。“歹事不可做……時候到了啊,小弟,以後你遊歷江湖時,切記,看見淫藥就一定要毀,最好毀得徹底,以免害到自己。”

  小江弟似懂非懂。

  “還有,你記得,你什麼文章都可以讀,就是不準讀〈洛神賦〉……讀了有害身心啊!”她嘆道。

  有名看似分莊的大弟子匆匆奔出來,看看她一身翠綠衣裳,上前試探道:

  “全油小烤雞?”

  她聞言,差點撲地。這是什麼暗號啊?

  “養生雲家餐。”小江弟正色代答,瞄著大姐撫額哀嘆。

  那大弟子松了口氣,道:

  “總算等到……小烤雞姑娘了。”遞出一封信。“這是閒雲公子的信。”

  她慢吞吞地攤開,讀了一會兒,道:

  “我明白了,多謝。小弟,走了。”

  “大姐,咱們要上哪兒?”

  “嗯……先去買幾只小烤雞,然後上船去。你記得,上船之後,不管誰問你,你都說,小烤雞是你買的。”反正小江弟被她養得肥肥胖胖的,多帶幾只上船,沒有人會懷疑。

  “大姐,咱們要回雲家莊了嗎?”

  “不,我們要上船。”

  兩人花了一天到岸口,當然,中途她買了許多油膩膩的食物,讓小江弟帶著,並囑咐不準吃光,最近的小江弟很有貪吃的本能。

  岸口早已有大船等著。

  “大姐,船耶,是要上這船了嗎?”小江弟興奮地問道。

  一上船便是一生一世也離不開了,但,她內心深處又非常想上船。

  “上船吧。”她笑道。

  她讓小江弟先行上船,而後慢悠悠地跟著上船。

  甲板上,都是眼熟的數字公子跟弟子。

  其中與她最為親密的男人剛自船艙上來,他一瞧見她,神色雖然沒有太大的變化,黑玉般的俊眸卻是神採流動。

  他回頭對公孫紙笑道:

  “人都到了。準備開船了。”

  她負手上前,撇開目光半天,又往他瞧去。

  “閒雲公子名響中原,年方二十七,這麼快就退隱,好嗎?”

  公孫雲不以為意,道:

  “我不想做的事,世上尚無人能左右我。”

  她聞言,嘴一抿。被她套出來了被她套出來了!那天在天璧崖上他果然沒有食藥……哼,搞了半天,真正在忍的只有她吧。

  “我十三即為公子,至今十四載,見過太多齷齪之事。利益衝突、一時私心,甚至男女間的風流導致悲局也不少,所以我從不給人多餘的奢想。無波,一人練功究竟為何?從今以後,卸去公子名號的我,一心三思保護我真正心愛的人,再也不必顧及其它。”

  她黑臉微微發熱。

  他笑著取出幹凈的帕子,替她擦拭臉蛋色彩,蜜色頰面明顯可見暈紅。她眼波亂移,嘆氣道:

  “當日真不該那樣放縱的。”報應報應。

  “你若對我沒有七分情意,哪怕是服了十顆合歡散,也是會不動如山的。”他頗為含蓄道,而且笑得很愉快。

  說得還真篤定,但她也不想反駁,不去做一些無謂的抗辯,反正事情都做了……唉,大不了當作強烈春夢版就是。

  在天壁崖上最後一夜,沐浴過後,她聞著他身上與她相同的特殊硫磺氣味,想起當年他誤闖天璧崖時也是一身的硫磺味,果然始於天璧崖,毀於天璧崖……怨孽啊!

  他親自替她繪上黑粧,讓她自行下山,避開有心人的追蹤。

  這就是做壞事的下場。眾人視她為妖女,哪知真正妖孽平常帶著高風亮節的牌子四處安走……他大氣得很,兩人口頭相約,任她行走幾個月,每月定時上分莊報平安;而他,正讓下一代接手雲家莊,同時也定時將他的下一步告知,最後的告知,便是要她上船,一塊遠離中原。

  她曾掙紮過。她根深蒂固的觀念還沒有徹底拔除,但時常又想起在雲家莊的一切。他安排暗樁小江弟在她身邊,就是要她時刻記起在雲家莊的生活吧。

  公孫雲見她神色柔軟,揚眉伸出手。

  “無波,老七還在傷上,船會駛得慢些,只怕咱們要在船上過年了。”

  她望著他的手,嘴理應道:“也好。”

  “到島上穩下來後,你我就成婚吧。”

  “成婚那天,公孫雲的情史會讓你看個一清二楚。以後,你的丈夫將會天天為你繪著粧點,繪著雙眉,一生一世。”

  她聞言,慢慢地與他交握。笑道;

  “聽起來好像不錯,我十分期待。”

  “以後別再下藥,你用不著拿這種藥來挑戰自身忍耐的極限。”頓了下,他平靜道;“我想,這對我來說,是一種污辱。”

  “……我們去看看阿遙吧。”她滿面通紅,轉移話題。

  他沒說什麼,在她下船艙時,他突然道:

  “最後一顆藥丸給我。”

  不給,絕對不給。她是有仇必報,正所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她忍功夠,可以忍氣吞聲,等待最佳時機“投我以木桃,  報之以瓊瑤”,發揮她最殘忍的手段。

  “無波?”

  她當作沒有聽見,負手閃進艙房。這顆藥,她一定要用在他的身上!

  這一年年底,雲家莊第九代公子與數字公子未曾通知任何人送行,就此遠離中原,隱居某島,不再以雲家莊主人身份回到江湖。

  大船早已駛離岸邊,在海面上緩緩行駛著,離開中原武林的紛爭。

  海面天邊連成一線,無波無浪,很平靜,很和緩,很家人,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

  如果有一天,真起了波浪,她想,這艘船上的親人們,也是會力挺她的吧。

  “……”她默默翻著雲家莊史冊。

  還躺在病床上的公孫遙咳了一聲,低聲道:

  “絕對不是我給你看的,是你搶的,請務必告訴大家,是你搶走的,不要陷害我啊!”

  公孫雲年二十七,被白明教妖女所軟禁,囚於天璧崖上三天三夜,行非常徹底不道德之事,眾人搭救無效。事後,閒雲公子高風亮節負起責任,退隱江湖,江湖之痛也。

                    雲家莊史•五公子

  果然,人還是只能信自己,絕不能隨便亂信人,什麼家人都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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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5 00:21:19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公孫雲,不求天仙女,只盼留心人,年二十,夜闖天璧崖,巧遇白明教皇甫澐,該女十四芳齡,心思靈敏,不似中原兒女,面目不清,但公孫雲已有好感。年二十六,再遇該女,喜不自禁,情意蔓生,難以自製,此女如風,轉眼即逝,如不穩抓,必飲憾終生。

  天璧崖上,三天三夜,江無波失控,自投羅網,公孫雲喜之悅之不動聲色之。江上無波,心若止水,拒人於心門之外,一旦失控,便是從心而走,此刻方能得見她完全的真心,豈能不喜?

  但盼此風永留雲側,男女之愛,夫妻之情,一生一世。

                    公孫雲情史•公孫雲

  她咳了一聲,慢吞吞地合起冊子,目光遊移不定。

  屋內的洛神新郎,取過冊子,非常有耐心地等著。

  “這個……好像是寫給自家人看的。”她嘴角輕翹。

  “只寫給公孫之妻看的。”

  “這個……好像短了點。”非常之短,細節全無,令人遺憾。

  “每年的今天,自然多增一篇。”

  這不是擺明,年年都做夫妻,一直到老嗎?如果她想看,就真要永留雲側了。她滿面熱氣,有點惱又有點說不出的滋味,於是她一彈指,燭火頓滅。

  反正她又輸了,忍功就是不如他。

  他皮膚偏白,加上面目偏冷,只要不笑時,就是十分有禮客氣,絕對看不出任何發窘……哪像她,他一點點情意一曝光,就夠她掩不住臉紅,難道是往日她沒有這種經驗,所以一時適應得很慢?

  她嘆道:“上床休息吧。”

  新郎放下床幔,隨她一塊上了床。

  “閒雲,你……曾迷戀過他人?”黑暗中,她如此問著。

  “不曾。”

  她眨眨眼。“以前心如止水?”

  “……可以這麼說。”

  這麼說,兩人心思、際遇都算是相似了?

  她沉吟半天,感覺自身被人抱進溫暖懷裏。

  “那個……”

  “嗯?”他親昵地吮著她的耳垂,似乎不知她想說什麼。

  她咳了聲,啞聲道:

  “閒雲,我……我……”

  抱著她的男人沒有停下動作,但身軀微微緊繃。

  “我……”她試了好幾次,最後放棄道:“算了,明年這時候再說吧。”

  一聲低微的嘆息,她假裝沒聽見。隨即,男人的身軀覆了上來。

  “……閒雲?”

  “嗯?”那聲音又有點期待了。

  “……我……”她搗住他的耳朵,終於很不習慣地說了幾個字,然後在他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翻坐到他身上。“明年……我再說一次,那時就不用搗住耳了,明年說不出口,我就跟你耗下去,總會說出來的。”

  今晚,是新婚之夜,總不會有人再說,她對他行不道德之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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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5 00:21:50 |只看該作者
閑雲公子 後記——這就是機緣

    這全是《一鳴天下》中那句“天璧崖上行三天三夜之徹底不道德之事”惹的禍。

    因為這句話而產生這個故事,也是我當初始料未及的。

    我為《閑雲公子》設下的大綱是︰看完它,心里是一片風和日麗的明亮感覺……相信我,我絕對不是寫悲劇的作者。我也是會寫風和日麗好晴天的!

    因為太配角的關系,有些旁枝末節就在這里交代。《一鳴天下》公孫顯的邪派功夫是何哉教的,因為皇甫只學到三成。

    至于車艷艷……即使不服氣,她也會忠于那個坐在教主位子上的人,而第三十二代教主正是她喜歡的戰將派男子,所以她一直在思考……該不該下手?

    以上為《閑雲公子》的旁枝末節,看吧,因為太小枝了,雖然有點蛛絲馬跡可尋,但搬上台面挑明就真的太瑣碎。

    最後,那個拉頁的事……那是這一系列雲家莊生活圖。XD

    請各位把《一鳴天下》的封面想成︰公孫要白最美的時候,就是瘦瘦似仙的時候。而拉頁中的公孫要白有點圓,是屬于公孫要白解毒後,還是有點圓圓的樣子(跟畫家溝通過,要她把臉畫圓,出來後果然夠圓,而我寫公孫要白時,真像是變臉大作戰啊)。

    至于為什麼公孫雲跟皇甫沒有在拉頁里,原因很簡單,因為不是同一個世代的,皇甫請看本書色彩明亮燦爛的封面,就是那個光就是那個光啦。

    這一本,把這一系列所有人的相貌都帶出來了,只除一個洛神閑雲,哈!

    以後我不會再這樣玩了,喜歡的人就請珍惜一下,順便感謝封面畫家德珍跟內頁拉頁夏火火吧。

    因為在寫《一鳴天下》時,設定就是感情濃滾滾,也就是主寫感情,所以同一系列在《閑雲公子》時,我就恢復本人只可意會的簡單情感,我不曾寫過父子檔,但可以確定的是兩代里總要有一個是輕松的。

    在設大綱時,曾經有好幾個版本,其中有一開始強迫派的(你會看見白鳥麗子一直在呵呵笑著,而男主角當然就一直受困在天璧崖上,每天甩著頭吶喊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喜歡的是另一個女人!我會報仇的!),但基于個人目前喜好的問題,嗯,這類一開始非你情我願就跑本壘的故事還是被剔除在我的大綱外。

    簡單地來說,每個作者的底線隨時在變動,也許明天我會改變底線,但不知幸也不幸,《閑雲公子》是今天寫的。

    而今天的我,頭頂掛著風和日麗的牌子。XD

    好像都交代完畢了,總之一句話啦,有興趣可以逛逛飛田官網,或者敝人于頁網,不定時是有番外篇的。下次再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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