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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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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 -【妾心璿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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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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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5 00:38:5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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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章府--

「我可受不了啦,娘--」章嫻如才推開房門,就聽見裏面章五

娘斥喝一聲:「把門關上,不准進來!」裏頭隱隱約約混合著男人的

喘息。

她杏眼一瞪,用力 上了門,便走到涼亭。「大白天的,淨幹一

些齪齷事!」

她喃喃自語,坐在石椅上,倚在欄杆旁瞧見花園那兒有家丁在做

事。

家丁是背對著她的,身形看起來似乎高大年輕。

「喂!你!」她叫道,見他不為所動,再拉開點嗓門叫道:「就

是你!過來!」

那家丁依舊不動如山,彎著身埋在花園之中。

「小姐!」

「赫!」她失聲驚叫,立刻回過頭,瞧見一名扮相家丁模樣的高

魁男子。「你...你誰啊?」

「小姐,您不是叫我嗎?」他靜靜的說。

她回頭,看見花園裏那名家丁仍然蹲在那兒,心驚肉跳的轉過身

瞪著這高大男子。「你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我方才在掃地,小姐沒瞧見嗎?」為表証明,原本斂於身後的

手變出一支掃把。

「是...是嗎?」他人這麼高大,她怎會沒有看見呢?要不是

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會以為遇上鬼了。

「小姐有何吩咐?」他一板一眼的問道。

「去...去瞧瞧那下人在做什麼,本小姐在叫他,他都不理!



「他在誦經。」

「誦....誦經?」

他點頭。「這是他的慈悲心,五夫人上午摘了幾朵紅花,他在超

渡花魂,這也算是為府裏積功德。」

有病啊他們!她瞪著他。「你們是怎麼進府的?」

「咱們是簽下賣身約進來的。怎麼?小姐要去瞧瞧咱們的賣身契

嗎?」

「不...我瞧你們的賣身契有何用處?你下去廚房吩咐准備用

飯了。」

「是。」他靜靜的退下。

她撫著胸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才松了口氣。從沒注意過府裏家

丁,但有這麼高魁而又無聲無息的男人還是第一次見到。

「怎麼啦?瞧你嚇得魂不守舍的,見鬼了啊。」章五娘披了件外

袍走上涼亭,遲暮的臉隱約有年輕時候的貌美。「你若見鬼了,可記

得要叫娘一塊來看看啊。」

章嫻如嗤了一聲。「娘的心情倒好。」想都不必想是她的姘頭取

悅了她。自從爹去世之後,槐安又失了蹤,章府上上下下便開始由娘

主掌大權,就算跟她的姘頭玩上幾天幾夜,府裏都不會有人敢吭聲的



「心情好什麼好?槐安那兒套不出鑰匙在哪兒,進不到你爹的寶

庫一天,你娘就一天心不安穩。」

「我就不懂娘為何待她那麼好,幹嘛不直接問鑰匙下落究竟在哪

兒..會不會她藏在聶府裏?」

五娘沉吟了會。「不太可能。有誰會將自家的金銀財寶放在其他

人的家裏?槐安出聶府時是帶著包袱的,她豈會將鑰匙留在聶府。」

她嘆了口氣說:「你年紀還小,很多事你都不懂,槐安是硬脾氣的人

,跟她來硬的,只會在套出鑰匙之前,折磨死她。」

她怎麼能說,看了槐安那一雙熟悉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怕了起來

,怕到以為是...亡魂來找她了!

「那...那我跟元巧...」章嫻如的臉頰泛了點紅。

「聶家這門親事你還是死心吧。南京城裏多的是門當戶對的人家

,沒必要為了聶府毀了咱們的計畫。你可別忘了槐安當過聶家丫鬟,

要是讓他們認出了槐安,你要怎麼解釋?」

「可是元巧他...」

「你當他對你真看上眼了嗎?人要掂掂自己的分量,他們聶家的

家族史可以追溯到我朝開國功臣,咱們不過是富商,高攀不上。」

章嫻如抿了抿薄薄的紅唇。聶元巧的容貌一見就難忘,即使孩子

氣重了點,即使他的外貌讓女人生妒,但,就是只想要他成為自己的

夫婿,這樣出色的男孩沒得到,會遺憾一輩子的。

「登門求親的有好幾個,你不能把握的,就把他給忘了吧。女人

一生的幸福可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就像你嗎?章嫻如有些氣嘔,撇開臉不願再見章五娘,卻瞧到花

園裏的那名家丁不知何時移了過來,仍是背影相對,像是忙著收集附

近掉落的枯樹、枯花,他好像在喃喃念著些什麼。

一時好奇,她站起身,走到涼亭的另一邊更為接近他,似乎混雜

著梵音,聽不太清楚。

好一會兒,他的嘴像不會渴似的,不斷的重復,再重復--

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

..

◇◇◇

門咿呀的打開--

「大小姐,奉五夫人之命,送飯來了。」

秦璿璣迅速抬起臉,微微吃驚。送飯的是一名家丁,她沒見過。

據說她離開章家之後,五娘便將府裏老一批忠於爹爹的家丁辭退,如

今在府裏看到的淨是一些陌生的臉孔。

但,負責送三餐及監視的不是春屏嗎?

那家丁顯然看出她的心思,說道:「大小姐不必緊張,春屏她沒

空過來,所以奴才代她送飯來。」他將飯菜端上來,注意到她收起了

筆墨紙張。「大小姐在寫字?」及時瞥到了三個大字(璿璣記),他

暗暗記在心頭。

她沒應聲,黑瞳跟著他的身影遊移。

他微笑,點頭,眼睛稍稍收刮了下她的全身,停在她頸上的疤痕

一眼,才道:「大小姐請用飯,待會奴才再來。」他垂首,安靜的退

出。

璿璣輕吐了一口氣,眉頭皺起來。

那人的感覺不像是章府奴才,五娘也不曾讓男人進她的屋子,唯

一的一回是剛被章家抓到時,為了逼出鑰匙的下落,才叫人傷她。

她摸了摸白皙頸項上的淡淡傷痕。那一回,才教五娘見識了什麼

叫硬骨頭,把她折磨待快死了,她也不曾吐露出鑰匙的下落,嚇得五

娘幾乎以為寶庫裏的寶物就此無緣,忙請大夫連夜過府救治。

如果說,金銀財寶對五娘真這麼重要,那就讓她得到那些金銀財

寶吧。

她拿起竹筷,怔了下。端來的飯菜似乎與以往不同,五娘並未在

飯菜上虐待她,但也沒有這般的豐盛精緻過。她 了幾口,就吃不下

了,將飯菜推至一旁,繼續寫起她的(璿璣記)。

「既來之,則安之。」她低低吟道,唇瓣抹笑。看似溫婉,實則

倔脾氣,這句話是聶封 所說,現下可真應了他的話。

門再度推開,原以為是收拾碗盤的那名家丁或春屏,倒沒想到另

有其人。

「姊姊?」進來的是七娘的女兒,章鳳珠。從小就圓圓胖胖的,

好不可愛,長相雖然討喜,卻始終未得過她的真心。

「鳳妹,你用過飯了嗎?」難得見她在中午之前出現。

「早用過了...咦?」章鳳珠走到桌前。「姊姊還...還沒

用嗎?」

「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

「那...那多浪費啊!」不由自主的坐下,喝了口雞湯。五娘

偏心!是特別叫廚房熬的雞湯嗎?怎麼方才她的午飯裏沒有呢?娘究

竟是把槐安當上賓招待還是軟禁啊?

璿璣微笑。「你愛吃就吃吧。」

「謝謝姊姊,我就說姊姊最好心呢,咱們姊妹裏頭,我最喜歡的

就是槐安姊姊了。瞧你成天躲在屋裏看書,會悶死人的,我今天就是

特別帶姊姊出去走走的。」

「我的書全給五娘拿走了。」璿璣漫不經心的說道。

「是...是嗎?」章鳳珠的眼睛微微飄移了下,擠笑道:「五

娘也真是的,又不識字,拿書過去又沒用。」

「拿去作研究了吧。」她莫測高深的說:「你平常最懶得動了,

真有心陪我?」

「那當然!」她拍著胸脯保証。「我連馬車都准備好了呢。」她

激動的咧嘴笑道。好幾次邀槐安都沒成功,這回五娘會給她什麼獎賞

呢?給她許配一個供她吃不盡的男人嗎?

璿璣靜靜的拭去臉上她噴來的食屑,說道:「我可沒打算出去呢

。」

「槐安!你答應要出去的,反悔了嗎?」

「沒,我沒反悔。只是我不想出府,我在府裏走走就好,鳳妹陪

我吧,省得五娘擔心。」

「只在府裏走走?」五娘的吩咐可不是這樣的。「那多不好玩!

咱們可以到外頭玩啊!」

「外頭可沒啥好玩的。」

「好玩的可多了...像...像你失蹤前曾經去過的地方啊,

我...我也很想去呢。」

「我只想在府裏走走。」她不容反駁的說道。

章鳳珠拿著雞腿的手僵在半空中,圓圓的眼睛瞪大如銅鈴。這是

槐安嗎?以往的槐安只懂埋首書堆,平常看她不知在寫些什麼,只覺

女書呆一個,但現在似乎有所不同了。槐安看似溫馴,話也不多說幾

句,可是現下...她 了 口水,將目光調開。

「我...我去問問看五娘,你等等我...我去去就來...

」她倉皇而逃,究竟是槐安今非昔比,還是以往她的本質就是如此,

卻從未表露過?

槐安漫不經心的推開窗子。這三個月來能走動的範圍就只有在院

子裏,就算能到府裏其他地方走走,她也不甚願意。

她隨意掃了一眼,除了附近監視的家丁外,還有方才那名送飯來

的家丁在砍柴...她輕輕呀了聲,連忙撇開目光。

天氣已轉涼了,那家丁卻赤著上身砍柴。她將窗關上,不知聶封

如何了?聶家老六可有醫治好他的雙腿?

他的家族史似乎頗為有趣,兄弟間情深似海,而她的家族只是一

堆爛泥,連個知心人也找不到。她沉思了會,回到桌前攤開紙張,繼

續寫起(璿璣記)。

◇◇◇

章家,是一塊氣味穢亂之地。

除去五娘外,章老頭其他名媒正娶的女人皆死於非命,或以上吊

或以在章家女人內鬥之下被迫自盡,不管哪一天死了哪一個女人,始

終沒有人過問。

他在世時,百無禁忌。即使六十歲之身依舊縱欲過度,不但買妾

,還在章府建屋藏男童,搶家丁之妻,毆死家僕而無罪。章府幾乎就

像是一個封閉的國家,他是個皇帝,而他死後,淫亂風氣未曾稍減,

在章家無王的情況下,章五娘成為掌管章府的王子,她拋棄了原先的

賣油郎姘頭,光明正大的另找了一名年輕男子。就因為如此,所以那

名賣油郎將恨轉到她身上,欲殺她而 恨嗎?

她曾經看過五娘買來的年輕男子,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幾乎能

當五娘的兒子兒子...也許是搶人妻女的報應,她爹並沒有留下任

何的男丁,只有七個女兒﹔而七個女兒其心各異,自幼身處這樣的環

境裏,近墨者黑,多少都有她爹卑劣的行事作風。

她的體內也流有章老頭的血,遺傳了他邪惡的心思。若不是她吃

齋念佛的娘親將她帶在身旁教養,也許今天會跟嫻如、鳳珠一般。

「姊姊...你...你在笑什麼?」章鳳珠有點緊張地問。

「我在笑嗎?」璿璣摸摸唇,唇是上揚的。她揚眉:「那我就是

在笑了。我在笑,現下我才發覺我真是爹的女兒。」

「你...你又在說笑了。」她乾笑,胖胖圓圓的可愛食指隨意

指了下人工湖泊。「姊姊,你要來我陪你來了,這裏有什麼好瞧的?

我天天向五娘請安,都得經過這裏的,是不是有哪里比較特別呢?她

的眼睛稍稍又飄移了下。她就是不懂為何五娘答應槐安在府裏逛,還

要她一一把地方記下來。

「小姐...」忽然有名家丁插了嘴。「廚房送來糕點,奴才就

放在弄月亭裏。」

「咦?什麼時候廚房這麼懂事了?」一聽見有糕點,肚皮就在打

鼓,腿也覺得了。她 了 口水,在任務與糕點之間掙紮了好久,她

困難的開口:「姊姊..你,你不會去太遠吧?」

「我就在那棵楊柳樹下坐一坐。」

「好...那...那我先去亭裏歇歇。」才說完話,她拔腿就

往坡上的弄月亭跑。

找她來探鑰匙下落是找錯了人。璿璣沒再看她,就在楊柳樹下找

了塊地方坐下。

「大小姐不開心?那奴才來說說笑話好了。要說什麼呢?說個丫

鬟私逃的故事好了, ,那可苦了她的主子們了。」

活潑耳熟的男聲讓她抬起頭。又是一個陌生的家丁,年紀很輕,

黑炭似的臉,眼如璨光,露齒而笑時十分似曾相識--

她脫口低叫:「元巧!」

「是我是我。」他俊美的臉露出苦瓜似的表情。「我真扮得不像

嗎?連章家小姐都認不出是我呢,你一眼就認出我,我好傷心好難過

唷。」

「真是你嗎,元巧?」她不敢置信,伸出手摸了摸他漂亮的臉龐



「就是我,天下獨一無二的聶元巧。」他的臉色正經了些,柔聲

笑道:「瞧你要喜極而泣似的,見到我,真這麼高興?」

豈止高興!若不是男女有別,真想抱抱他,確定他是在這裏的。

以往往聶府裏他三不五時的冒出來,當時只覺他這樣的少年活潑而有

趣,回到章家來,越發的想念聶府的一切,即使是親姊妹也得彼此鬥

上心機,這樣的生活令人生厭。

「這笑,才是璿璣丫頭的笑嘛。這幾天我聽人說,你老笑得不開

心,活像戴了面具似。」看了她吃驚的表情,元巧回頭看了一下涼亭

的方向,見那名家丁比個手勢,他便大剌剌的在她身邊坐下,彎身撈

起湖水潑 ,說道:

「早幾天前,我就混進來啦,是你成天關在房裏,才見不到我。

瞧見對面那個老弄花圃的家丁沒?那是七哥,正忙著處理花的 體,

現下你只瞧見他的背影,沒關系,改天你只要聽見成天把菩薩掛嘴上

的傢伙就是他了。」沒說出口的是,唯有三哥才能拖得動七哥這個「

出家人」,要他潛進紅塵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實在瞧不出七哥來又有何用?成天在那超渡花魂,簡直跟廢物

沒兩樣!「喔。」

「瞧你還回不過神的樣子。大武、朝生,還有七哥的護衛都來了

,是來保護你的,你大可放心,沒人敢傷你一分一毫。」他瞧了一眼

她頸上的傷痕,默不作聲了好一會兒,才說:「至少,將來是沒人敢

傷你了。」

他的語氣相當憤慨,幾乎隱藏不住情緒。不得不說,她是很感動

又覺熟悉,在聶府才待短短幾個月,就已經這麼習慣他們說話的方式

,但疑問一個接著一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呢?」

他的笑容有抹邪氣。「你姓章,不回來這兒,能去哪呢。難不成

投靠張家還是李家?」

「我寧願我只是個秦璿璣。」她抬眼,遲疑了下:「你三哥好嗎

?」

「這個嘛...」他沉吟了下,見她開始蹙起眉,才故作玄虛:

「三哥他啊,少了一個丫鬟,還不就是那樣,易怒易燥的,偶爾頂著

一片火罵人。」

是這樣嗎?她掩不住失望的。對他來說,她就真是一個微不足道

的丫鬟嗎?他的腿可有讓聶家老六看過?有沒有按時用飯呢?

「章家也算有好玩的地方,等我回去了,也要四哥給我弄一個像

這樣的人工湖泊,雖然深,但清可見底,旁有楊柳樹,最後再建個樹

屋。」

「這是我娘淹死的地方。」

「嘎?」聶元巧驚叫一聲,連忙把手抽回來,猛往身上接。「璿

璣丫頭,你嚇人嗎?」

「是不小心或者有人謀殺都已成謎。」她靜靜說道:「她的 首

就浮在湖面上。章家就是如此,能乾乾淨淨活著出去的幾乎沒有了,

等明兒個五娘便會將這裏墳平,她以為她想要的東西藏在這裏。」

聶元巧沉默了會。他的生活裏可沒有這麼可怕的事發生過,平常

兄友弟恭,雖然三哥時常向他咆哮,七哥誦經的聲音讓人發火,但何

時有過家人內鬥的情況發生過?是未見完璿璣的所有妹妹們,但就見

過的幾個,實在令人沒有信心再往下看去。難以想像像她這樣良善的

女子會出於章家,若不是三哥的吩咐及對璿璣的情誼,待在這裏多一

刻都覺弄臟自己。

他拍了拍她的背,認真說道:「你若當我是弟弟,那麼我就當你

是姊姊。以後三哥要罵我,你可要擋在我面前,為我說好話啊。」

「啊!」才要開口細問,章鳳珠突然一路從斜坡上殺下來,氣喘

吁吁的。

「你們在聊什麼?」她大聲問,懷疑地在璿璣跟元巧間來回看著



「奴才剛剛見到大小姐有點不舒服,所以過來瞧瞧。」聶元巧苦

著臉,作嘔的把噴到他臉上的糕點屑擦一擦。

根據他的觀察,這一家人笨又貪錢,只會耍狠,真想看看她們的

下場如何。

「是這樣嗎?」章鳳珠不太相信。「我怎麼沒看過你?」

「奴才剛進章府做事,鳳珠小姐。」他露出潔白的牙齒,閃閃發

亮,雖然臉若黑炭,但漂亮的輪廓明顯可見,他的眼睛閃啊閃的,章

鳳珠臉一紅,不由自主的垂下頭。

這孩子將來再大點,只怕要讓許多人家的父母擔心。璿璣咳了一

聲,掩去唇畔的笑花,心頭備感溫暖起來。他的出現縱然還是謎,但

知道章家中尚有她所信任的人,那就夠了。

聶元巧朝她促狹的擠擠眼。「大小姐還是不舒服?瞧你咳的,還

是趁早回去休息,要是半夜咳醒了,說不定會遇見鬼呢。」

「鬼?」章鳳珠驚聲尖叫,差點震破了元巧的耳膜。

「鳳珠小姐不知道嗎?前幾天我半夜上茅房,瞧見了一抹白影在

附近飄啊飄的,還有青色的火球...」

璿璣微微一笑,任元巧在那裏說得天花亂墜,嚇得鳳珠連連失魂

尖叫。

她凝視一片清澈湖泊。再度回到章家,從無心到有心,從鬼門關

回來的那一天起,她便開始計畫。她並非不能為,而是不願為,不願

自己的心被弄臟,但現在,...臟了也無妨,是五娘逼的。

如今,第一件事就是將這人工湖給填平,讓它千年萬年都不再有

女人在此枉死。

◇◇◇

又是惡魘!

她猛然張開眼睛,混沌的神智被嚇醒,映進眼 的是一片黑暗。

燭火滅了嗎?每晚睡前不滅蠟燭,任由它燃盡,她不怕黑,只怕有人

忽然進來。現在是幾更天呢?今晚月色全無,捉摸不定現下的時辰,

也睡不著了,便摸索起床。

書被五娘收盡,怕也被她翻盡了。她以為鑰匙藏在埋頭,她要走

自然是帶走了,哪里還會留下呢?

她的臉頰有些發熱,是下午吹的風吧。困盹的眼在黑暗裏瞧不見

什麼,往桌上摸索一陣,才摸到了打火石跟備好的蠟燭。

點燃後,屋內淡淡的光影,映出桌上一疊紙張--

「啊?」她的(璿璣記)不收起來了嗎?怎麼還放在這裏?她四

處張望,門窗皆是緊閉的,難道是自己記錯?

她遲疑的回到床鋪上,才爬上床,忽然有只手臂攬住她的腰,她

直覺脫口要叫,卻被人捂住了嘴,整個人往床內側拖去。

「小心晚上遇鬼呢。」下午元巧別有用意的言詞滑過心底,對方

的氣味就飄了過來,她睜圓了眼,掙紮的往上看。

「是我。」

她拉下他的手,發顫地脫口:「聶封 ?」

「你以為還會有誰爬上你的床?」

她怔愣,雙手摸上他的臉龐。「你...你怎麼來了?你...

你的腿呢?不是...不是還不能行走嗎?」

「你猜。」

「你...怎麼到這兒的?」急急忙忙把手移到他的雙腿上上下

下的撫摸,卻摸不出所以然來,是好了嗎?有可能嗎?

「你究竟想摸我哪里?」他抓住她的手。

一天的驚喜一個就夠,卻連來了好幾個。

「我...還在夢裏嗎?」

「你只會作惡夢,而你以為我就是你的惡夢?」

「不...就因為是好夢才不敢相信。」

「是這樣的嗎?」他的臉俯近她的。她的眼睛睜得圓圓的,顯得

瓜子臉的消瘦。

他蹙起眉。「你瘦了。」他的手滑上她的胸口觸摸,她倒抽口氣



「怎麼?你不是仰慕我,甘願把身子獻給我嗎?你現在緊張什麼

?」他的語氣頗酸。

「聶封 ,你...」那一夜的記憶讓她臉如火燒。「你為什麼

要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為什麼要來?我的女人在這裏,我來,是為了要回她。」他

的手掌不停的隔著衣衫撫摸她渾圓的胸脯。「你在顫抖?連你的初夜

你都不曾如此害怕,你現在在怕什麼?」

「我...」

他俯頭含住她張口欲言的唇。

他的嘴野蠻的磨蹭她的,他的手臂狠狠地摟住她的腰,讓她不得

不完全貼上他的身軀。他的身體似乎比過去更為結實,心跳似鼓而雜

亂,還是在夢裏嗎?她竟作起春夢來了,也許是因為白天遇上元巧,

所以連想到他...她怔了怔,章府裏太多的聶家人,連他也來了?

為誰?真的是為她而來嗎?

「想不想回聶府?」他抽離她的唇,問道。

「想,但...」

「為什麼想回聶府?為了汲古書齋?我要聽老實話。」他的氣息

紊亂,高熱的體溫隔著衣衫傳染給她。

她的臉發熱,有些不太自然的紅。「我...我想汲古書齋,想

念聶府每一個人,想再聽聶家人的家族史...」還有想你,天知道

她有多想他,已非單純的仰慕之情可以解釋了。

如果五娘沒有窮追,她會一輩子受到他的吸引,而留在聶府裏。

「只有這樣?」他的唇撇下,顯然有點惱怒。「現在連家族史也

在你心裏佔有地位了?」

那他算啥?排在汲古書齋之後也就算了,現在被擠往家族史之後

,退到第三順位,那麼會不會有一天他敬陪末座?家族史她已聽了三

遍有餘,還想再聽?「我喜歡聶家的家族史,那讓我十分感興趣。」

她擔憂的看著他。「你的雙腿到底好些了沒?六爺看過了嗎?有希望

嗎?你是怎麼來的...」

「朝生在外頭。」他打斷她的廢話。

「噢。」她掩不去臉上失望的神色。

那表示--是朝生抱他來的嗎?可能嗎?章府並非無人之地,元

護衛要抱著他進章府,不是件易事。

「原本,我是來帶你走的。」他輕輕拉扯她的外衣。她連睡覺也

穿得厚厚實實,是怕發生什麼突發狀況吧。她不知道在章家多數已是

他派來的人手,沒有人再敢侵犯她,沒有人再敢將她傷成這樣!

「你要帶...帶我走?」

「我用慣了一個丫鬟,就難以更改。我要你回來繼續伺候我。」

「不可能的...」

「為何?你當初隱姓埋名進聶府當丫鬟,不就是為了看我一眼?

如今我讓你的仰慕繼續持續下去,你該感謝我,或者,你不再仰慕我

嗎?」

「你....」他令人又氣又惱。他的個性本就如此,不是嗎?

能來找她,已是十分驚訝。她以為她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鬟,失了蹤,

他不會在乎的。但--「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元巧他們...

是你讓他們混進來的嗎?」

「不然你以為有誰會保護你?章槐安,你當我雙腿已殘,世事皆

不知嗎?或者,我該稱呼你另一個名字?」

「啊!」她的心跳漏一拍。他的臉龐又隱藏在陰影之後了,看不

出表情。她的眼睛垂下。「還是...還是叫元巧他們回府吧,這裏

太過骯臟,不適合他們久待的。」

「挺聰明的,懂得轉移話題,笑世生。」

她雙唇微啟,臉頰一下刷白了,嘴蠕動了好一會兒,才能發出聲

音:「你..笑...笑世生不是文公子嗎?」

「冒充之人何其多,他不過是個潦倒書生,騙飯吃而已。他是柳

苠的朋友,曾經瞧過笑世生的手稿本,連(鳳凰傳)他也仿寫一份,

倒背如流,印章是從柳苠身上偷走,趁著柳苠北上,來聶府騙吃騙喝

,差點他連聶府的丫鬟也一塊騙了。」

「噢...」終究被他發現了,但是...但是...

「不是柳苠違背對你的承諾,他也傾慕你很久了,你動心嗎?璿

璣。他死都不肯說笑世生究竟何人,你的破綻不多,若不是瞧見一直

跟在你身邊的小丫鬟的璿璣箋,也許一輩子我都不會發現笑世生是誰

。」

「你...你失望了嗎?」她有點緊張。

「不如說,我不曾想過笑世生是個女人,(孽世鏡)是章家的翻

版,而(璿璣記)則是你入聶府的故事。」

「啊...」他看見了方才擺在桌上的(璿璣記)?噢!天啊!

這已非驚喜,而是驚嚇了!

她的 密在一夜之間全給揭露。他究竟是在何時發現她是笑世生

的?當她在聶府伺候他時,他就已經知道了?難怪有一陣子他老在套

她口風,當時並不覺得,如今一想,他是早知情了。

既然知情,為何不明說?是為了捉弄她嗎?他的個性反覆無常,

難以捉摸,就算他惡劣至此,也不足為奇。但是他看見了(璿璣記)

,那一本她不打算交給柳苠的小說,她只想將它塵封箱底,作一輩子

的回憶啊。

「瞧你的樣子,像是嚇壞了。難有見到你嚇壞的樣子,我是你手

稿本中的尹若雲嗎?不解風情,脾氣又火爆,偏偏喜歡上他的丫鬟.

..」

「那...那是虛構的!」只是一個夢幻而已。期望他也有喜歡

上她的一天,他這麼殘忍,連她的夢也要打碎!

「而那個叫璿璣的丫鬟由仰慕生情,結局會如何呢?」

她脹紅了臉,喃道:「我...我不知道。也許,我還沒有命活

到結局..」

在他面前已無任何 密可言了。

「我喜歡這個故事,我會讓你活到結局的。」

「啊?」

他摸上她頸上淡淡的疤痕。「現在,我要知道你還仰慕我嗎?」

「是...我仰慕你。」

「那就得聽我的話。如果你想回到聶府,想進汲古書齋的話,我

或者可以讓你在裏頭待上一年都不止﹔更甚者,你喜歡聽家族史,我

會讓你聽到生厭。要是讓我瞧見你身上再有任何的傷痕,那麼,你就

別想進書齋了。」

他在威脅利誘,這已是他慣常的方式了,但卻是他最真誠的關心

。雙腿受了傷之後,他的脾氣暴躁而難以控制,過去她所仰慕的那個

斯文、好脾氣的聶封 已成為過往雲煙,如果她依舊仰慕他,那就得

連現在的聶封 也一塊仰慕,必須適應這樣的聶封 。

原本,他還不到出現的時候,若不是聽見七弟護衛的報告,他會

給她足夠的保護,直到她解決章家所有一切的那一天。

但現在,他來了。親眼目睹了章五娘在她身上加諸的傷痕。這樣

令人作惡的家庭裏怎能教養出像璿璣這樣的女子?

如果她沒因躲藏而隱身聶府,也許一輩子就錯過了璿璣,她死在

章家裏也無人為她出頭。

「你...是為了笑世生?」她遲疑地問。

「你夠聰明,自個兒去想想吧。」他惡劣的性情依舊。「﹝璿璣

記﹞我來收著,當你有了下文時,再來跟我討,我會讓你寫的。不過

,現在,你必須告訴我,你究竟如何打算解決那把鑰匙所帶來的困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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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急轉直下,章五娘甚至來不及萌生殺機,她的下場就已經教

人設計好了。

一早就見宮大爺駕臨章府,讓她從銷魂夜裏驚醒過來。

「趙大人到!」

「趙大人?」她連忙帶著一家子女人急急忙忙地上廳恭迎。

「娘,你臉色好白呢。」章嫻如低聲問道:「娘,咱們跟趙大人

素來不相識,怎麼突然上咱們家來了?」

「我要是知道,早說了。」章五娘心頭隱約不安。這樣的不安已

經持續好幾日了,尤其每每見了槐安...

又是那一雙眼睛惹得她心神不寧嗎?若不是為了寶庫的鑰匙,早

將她殺之滅口,又豈會留她一條賤命至今?

「章夫人不必多禮,快請起。」趙大人年約五十開外,笑臉彌勒

。「本官遠從北京而來,是專程為章夫人的義行而來。」

「我...」章五娘的不安擴大,就如同害死槐安她娘,也是她

親姊的那一夜。「趙大人請上座。」

「章夫人,你的義行已傳遍朝廷,本官可真要恭賀你。」

「義行?妾身何德何能,何來義行之說?」

他的身後跟了幾位僕人及一名須靠 杖行走的男子。

「章夫人謙虛了,幾十萬兩的黃金可不是說拿出來就拿得出來的

...」

「趙大人。」他身旁跛腳的男子輕輕提醒。

趙大人朝他笑了笑,說道:「本官差點忘了重要事。章夫人府中

千金都在這兒?」

「是,都在這兒。」

「那,誰是章槐安?」

章五娘的心忽然成了石頭,沉下無底深淵。「她...她身子不

舒服,在後頭休養呢。」果然與槐安有關。

她怕槐安,不止因為那一雙眼睛,還有槐安承襲她娘的聰明才智

。今天趙大人會來必定與槐安有關,但她整天都關在房裏,如何能與

外界聯絡?

「章槐安不舒服啊...」趙大人看了男子一眼,露出彌勒笑容

:「可我有要事得說,能否請她出來呢?」

章五娘抿了抿唇。「當然。」向角落一名年輕家丁使了使眼色,

那家丁迅速離開了。

「章夫人您的義行,朝廷皆知,皇上也十分贊揚的下了聖旨,本

官除了特來恭喜外,還來報你好消息。」

章五娘的額在冒汗了。

「趙大人...妾身究竟做了什麼義行,讓皇上下旨?」

「哦?我還沒說嗎?聶賢弟,你不告訴我,那龐大的財寶全是由

章夫人與章家小姐所捐獻?」

「正是。」那跛腳的男子揚眉傲笑:「那鑰匙確由章夫人托我轉

交給趙大人的。」

「鑰匙?」章五娘失聲道。

趙大人笑瞇瞇的,未察覺她的失態。「傳聞聶、章兩家並稱南京

首富,章老爺去世後,留下的雖是女流之輩,卻也不遜上陣殺敵的男

兒漢。你將章老爺的寶庫捐獻給朝廷,皇上龍心大悅,念你將入佛門

長伴青燈,特賜你法號彗空,賜庵一座。

待會公公就會領聖旨來到。章夫人,你可不能像現下一樣慘白著

臉,那會讓公公跟皇上不高興的。」

「入佛門...賜法號...」章五娘腿一軟,跪在地上。

「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章嫻如害怕得撲到章五娘身邊問道

。在一剎那之間,金銀財寶化為烏有,連娘親也得遁入空門。是在作

夢嗎。等夢醒了,她會笑,笑自己的蠢夢。

「我要是知道怎麼回事就好...我...」身後的聲響引起了

她的注意,她緩慢地轉身,瞧見槐安靜靜地站在那兒,派去找她的家

丁是她的姘頭,如今躺在地上,槐安的身後站的是另一名家丁,是曾

經填湖的家丁之一。

從方才就心神不寧,使眼神要他痛下殺手,他也失敗了嗎?

「是你搞的鬼?是你!我就知道不能留你!」章五娘爬起,伸出

利爪撲向她。

璿璣沒料到,急急退了幾步,她身後的那名老實貌的家丁義勇地

擋在她面前,利爪抓上他的臉、他的胸,他慘叫一聲,連忙推開她,

自己也跌了大跤。

「元總管!」璿璣低叫。

「我好慘...」元夕生發抖地摸著幾乎翻出肉的抓痕。他要不

是為了在三少爺面前搶功勞,就不會要朝生把機會讓給他。

好痛!早說秦璿璣是危險的,從他第一眼就看出她危險的本質,

只是沒想到自已被她的危險所害。好痛!尤其一想到以後極有可能得

尊稱她一聲「三夫人」,他的臉更痛了!痛啊,以往他對秦璿璣不壞

,但還不夠好,指使她做這兒做那兒的,三少爺不知道會不會責怪他

?痛痛痛啊!

「你好歹毒!章槐安!我早該知道不能留下你!」眼裏的槐安與

她的親姊影像重疊了。她與她的親姊共侍一夫,親姊因看不過去她偷

漢子,想暗示章老頭,她才推她落湖的。

她早就懷疑槐安在旁窺伺了一切。她的眼睛太像她娘,有時幾乎

要以為是槐安她娘在看著她,看到她毛骨悚然,一直看、一直看著-



「留我,就像瞧見了娘,不是嗎?」璿璣蹙起眉。「我並未要復

仇,只想找一塊安靜之所靜靜地生活,是你不願放過我。」

章五娘喘氣,低低呻吟起來。

「娘...」章嫻如害怕地搖她。想要回頭向姊妹求助,卻發現

鳳珠她們睜圓了眼,躲得遠遠的。

「聶賢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趙大人一臉茫然。

聽到「聶」字,璿璣抬首,搜尋趙大人身旁的男子。她掃了一圈

,忽將目光放在那個拿著 杖的男子,她的朱唇微啟,十分驚訝。怎

麼可能?怎麼可能呢?是她的眼睛看錯了吧?

她眨了眨眼,看他依舊站在那裏。是用站的,而非坐在輪椅上.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有點呼吸不太順暢,眼眶熱熱的。

他終究能站起來了...

「我瞧章大小姐快暈了,不如趙大人將好消息說出來,讓我先帶

她回聶府去。

」聶封 頗具耐心的建議。

他一拐一拐地走過來,她的目光不離他。

「對對!聶賢弟說的對。章小姐,你與章夫人共同將鑰匙捐獻朝

廷,原本你身守孝,須過兩年之後方可成親,但皇上念你年歲已不小

,聶家長子又功在朝廷,特別通融,倘若聶三少爺不嫌棄你守孝,擇

日完婚。」

擇日完婚?是誰決定的?她張口欲問。

她看著聶封 的眼,他的眼睛像在說「你捨不得我的」。她是百

般捨不得,但那又能如何呢?

他的雙腿已復原大半了,她還能留下嗎?她的身子有些軟了。

「哦,你瞧起來像要暈了。」聶封 只手及時扶住她的身子。「

趙大人,請容在下告退,章姑娘怕是受不住這樣的驚喜,一時暈了。

」他笑道。

「好好好!我...本官也一塊走,一塊走!」有點奇怪,這個

章家真有點奇怪,滿庫的金銀財寶不是她們捐的嗎?怎麼在那兒哭天

搶地的?不管了,先走為妙「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咦?這又是誰啊?趙大人出了門,看見一名年輕男子背對著他。

章家的人真的有點病態,聶賢弟真打算要娶那個章家小姐嗎?

有點同情他,真的!

◇◇◇

馬車在奔馳。窗上的布幔偶爾飄起,傳來元巧的歌聲。他的歌聲

清朗而淘氣,像回到了聶府的感覺--

「你醒了?正好,我的腿痛。」

「喔。」馬車裏只有他們兩個,她眨了眨眼,看見放在一旁的

杖。不是夢,是真實的。「你...你的腿...能走了嗎?」

「能走幾步,不過容易腿 。」他狀似抱怨。

她爬起來,不由自主地推捏他的雙腿,有信心地安慰他道:

「才幾個月,你的腿就能行走,難保將來不會健步如飛,就像平

常人一樣。」

她感到莫大的高興。

「也有可能一輩子拿著 杖行走。」他裝模作樣地嘆口氣。

「不...不會的...啊!那天晚上,你是走進來的?」卻沒

告訴她,一逕要她猜。這男人,真是惡劣得緊。

「那可是費盡我千辛萬苦走進去的。倒是你睡了一覺,挺安穩的

。」他隨意說道,閉上眼。出入章家後,她的身子還是有紙香味,沒

染上章家穢亂的氣味。

璿璣垂下臉,有他在身邊,自然是睡得好了。隔天一早起來,他

就不見了,當時以為是夢,直到方才事情發生了,讓她措手不及,才

有真實感。

將鑰匙捐獻給朝廷雖是她的主意,但逼五娘出家、她出閣都非她

預料中事,是他暗中弄了手腳吧?

「為什麼要讓五娘出家?我以為失去了錢財對她是最重的懲罰。



他哼了一聲:「她處心積慮讓你備受折磨,不是嗎?」朝生是保

護她出聶府的。

她一出聶府就被章家人抓走。朝生晚到一步,她便已傷痕累累。

章五娘與槐安她娘是姊妹,算起來多少是有血緣的,卻為財而喪失了

良善。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可沒要她死,不過是出家贖罪而已。



璿璣垂目。「我沒想那麼多,只要安靜生活就夠了。」

他摟住她的腰,讓她靠過來些。又嘆了口氣:

「我這幾個月雖然恢復神速,但最近總覺半夜疼痛劇烈,往往痛

醒了,就再也睡不著了。」

她蹙眉。「六爺沒說什麼?是不是要敷上什麼藥?」

「他走了,半年後才會回來。進聶府為我治腿,已破了他的誓言

,現下他要去找地方躲起來。」他又揚眉--「你想知道家族史中屬

於他的部分嗎?」

她點點頭。他是一肚子故事的人,聽他說故事是十分有趣的,但

是事有先後-「那...那趙大人說的可是真的?」

「出家當尼姑?或是你嫁入聶府?」

「你為何要娶我?」她疑惑地問。

「我到了娶妻的年紀,你瞧我這雙腿,誰會嫁給我?」他玩弄她

的發絲。

「你能走了。」今兒個他為何老貶低自己?

「得靠著 杖走。這樣的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你認為

有誰會嫁給我?我只好強娶你了。」他的話似是捉弄似是真實,教人

摸不透。「或者,你就看在汲古書齋的分上?」原是玩笑話,看她一

臉認真,她倒真當真了!

自個兒的女人該由自己保護。若不是她,他不會讓老六治癒他的

雙腿。當年,他的雙腿並非完全無救,而是難以承受從雲端上跌下時

,眾人看他的目光。

她是個特例,仰慕他仰慕過了頭,甘願獻身,守著自己的 密而

不肯求助。吸引他的,究竟是她的哪里呢?

她貌色中姿而無特別之處,她有些倔強,卻又能逆來順受,她博

覽群書,卻在小地方顯得迷迷糊糊的。依她的背景不可能會造就這樣

性情的女子,而她是個奇跡,就像七弟所說的,遲早會有個女人來救

贖他嗎?

「汲古書齋...」她舔了舔唇。

「是的,你不一直很想待在那裏頭嗎?」他很不是滋味地說道。

她忽然抬起臉來。「你不在乎我的背景嗎?」

「你不在乎我永遠得倚著 杖嗎?」

她搖頭。「我不在乎你是否得靠著 杖,你的言談彌補了你的缺

憾。」

他微笑。「是嗎?我從來不知道我這一身皮相竟無法吸引你,反

倒是我的言談讓你仰慕。」她的話肯定了他的自信。

他是有自信,然而這分自信多少被殘廢的雙腿打擊了。倘若他的

雙腿未治癒,他仍然會來,會來接她。因為在她眼裏,他的腿健康與

否並無差別,這樣的心結花了他三年的時間才解開。

他的手指滑進了她的頸項,沿著她的頸子挑開外衣。不願在章家

那樣的地方與她纏綿,所以抱著她睡了幾刻鐘。她的氣味教人心癢難

耐,他渴望她,渴望得連心也痛了。

他三年未碰女子,並非是想要她的主因。她本身的身子令人渴望

,他想讓她再沾上他的氣味,只屬於他一個人的--

「你要的是章槐安或者笑世生?」她蹙眉問。

「你曾看過我以斷袖的目光看著文容郎嗎?笑世生絕對不是一個

原因,我要的是秦璿璣,不是章槐安或者是笑世生。」他忽然譏道:

「或者,你寧願要柳苠?」

她怔楞,瞧他似乎不太高興。「柳苠?為何突然提到他?」

她夠遲鈍,也夠仰慕他,所以他才能輕易得到她的身體,而未遭

抗拒。他該感激她的遲鈍才是。

「他對你挺仰慕的。」

「他仰慕的是笑世生,而非我。我只是一個平凡的秦璿璣。」

「那麼,我就要這個秦璿璣了。」他撥開她的外衣,露出凝脂玉

膚。他俯臉輕輕咬了她的肩一口。「你已經是我的人,逃不掉了。」

她的臉微微發紅。「我沒要逃。」他的親密讓她還不太習慣。

他真要娶她嗎?難以想像啊!長久以來仰慕的男子會傾心於她。

她的手悄悄環住他的腰,在他的懷裏感受安全及溫暖。

「是的,你不會逃,你喜歡汲古書齋喜歡得緊,沒道理逃開的。



她張口欲言,卻被他堵住唇,雙雙翻滾在馬車裏。

「我現在就想要你,璿璣...」他親吻她的眼、她的眉。貌色

雖然中姿,卻足以撩撥他的情欲。

她身上的氣味無可取代。旁人即使染了她的紙香味,依舊勾不起

他的注意。

「聶封 ...我...我...」想要告訴他,汲古書齋或許

重要,卻遠遠不及他。

他應是喜歡她的吧!即使沒有明說,但回溯以往他的舉動及言詞

,她敏銳的個性告訴她,他是喜歡她的,否則不會花了這麼多的心血

在章家的鑰匙上。

拜寫小說之賜,對於觀察人多了一份敏銳之心,才注意到了他的

真心,不然依他狂傲而又惡劣的個性,也許再過三年,也沒法發現他

愛人的方式是出自於舉止之間。

「我要加入(璿璣記),左右它的結局...」他喃喃道。

她嘗試地回吻他。他怔了下,唇畔帶笑,熱烈索求...

馬車忽然停下。

「三哥、璿璣,咱們回到家啦!」元巧興匆匆地跳下馬,翻開馬

車的布幔。他吃驚地叫了一聲:「啊...啊..對不起!三哥..

.我不是故意....我馬上走、馬上走...」

他急急把布幔拉回去,轉過身瞧見朝生他們正看著他。

他的臉化為火紅,急忙擺擺手。

「沒事、沒事!三哥他...他...他被璿璣弄得腿軟了..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的腿不太能走...」

「聶元巧!」

馬車內傳來暴喝聲,似乎欲殺他而後快。他怎麼這麼倒楣,破壞

了三哥的好事....

死了?「四哥,救命啊?」他大喊,去討救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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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5 00:40:25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春暖花開,上古園的涼亭裏擺了幾疊厚厚的手稿本,上頭有鎮石

壓著,亭內並無任何人。

手稿本上是眼熟的字體,最右邊寫著璿璣記第八十五回--

尹若雲...五年後雙腿行走如常人...與妻璿璣雲遊四海.

..時而秉燭談書,時而溫存纏綿...若雲性情依舊喜怒無常,唯

對妻無轍...某日,若雲問璿璣,曰:「你尚仰慕你相公嗎?」璿

璣答道:「這是自然。」若雲面色未變,再問﹔「那麼,汲古書齋與

你相公,你擇誰而舍誰?」璿璣沉吟良久,直至若雲臉色怒變,方才

答道:「擇相公也。」若雲雖臉色稍緩,卻又問:「何以思量良久?

」璿璣答:「兩者之間的情感難以比較,自然思量一陣。」若雲道:

「怎生的難以比較?」璿璣柔聲答道:「汲古書齋是數年的仰慕,而

對相公則由仰慕生情,情深似海,但盼生死同日,這又要如何比較?

」從此若雲釋懷。唯書出爐送至上古園時,當日若雲必遭冷落...

我朝言情小說裏,純情才子佳人多屬虛構,為女子帶來夢想,璿璣不

意有此機緣,實該珍惜...

「璿璣,書肆送來新書。現下,我與新書,你要哪個?」

「噢...能不能...一塊要?」

故事,未到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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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5 00:42:03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故事的靈感來自於一本中國言情小說研究史,這是去年某日上書局看到,而臨時起意所構成的一本小說,但卻也拖拖拉拉隔了快半年才將這本小說成形。如果要問我,真有(孽世鏡)嗎?那當然是沒有的,(鳳凰傳)、(璿璣記)都是虛構,其他的大部分就有依據資料了。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再要問我,最難寫的在哪里,大概就是怕資料與故事融合得不太美滿吧。

小說的形成,說難也不太難,除了大綱外,只要對了味,動起筆就快﹔但,為什麼於睛總是出書這麼慢呢?總是有讀者會來信詢問,我在此一併告知。

就是--我懶了。

故事成串成串的都成了形,卻沒有動筆的動力,理由至今尚未找到。也許是因為更年期提早三十年來,讓我成天精神不濟,活像老了三十歲的女人,所以前一陣子把頭發剪了,恢復到國中小妹的時代(一笑)。

我是一個相當喜歡家族史的人,從我的小說裏很容易就發現動不動就牽扯了一堆家族進來,可能是我的家庭人口簡單,所以特別喜歡龐大的家族。只是很可惜的,在聶 陽與元巧之間感情並未著墨大多,連其他兄弟也沒有特別幾頁的形容,以免搶戲搶得太過火。唉,配角就要有配角的格調,雖然我是十分喜愛其他角色的,好比夕生...寫完時,我頓時捶胸頓足,真巴不得專門寫一本聶 陽跟聶元巧的兄弟史...請原諒我怪異的癖好,自從寫完了「相公愛我嗎」之後,我的怪癖日漸嚴重,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現在正是十分喜愛年輕小夥子的週期,所以你們可以在書裏注意到一些年輕的角色,像向陽啊、元巧啊,還有望日,既年輕又聰明的男孩...嗚嗚,誰來一拳打醒我,克制我這種老牛吃嫩草的心態吧。

至於書裏聶家的其他十一個兄弟哪...請不要誤會我打算出他們的系列書,真的,截至目前為止,他們的故事就像是遙遠的山,懶懶的於睛永遠也不會想要往上爬,要真爬上去了,怕是我一頭黑發換白發,每日嘔血嘔到體虛。

當然啦,以後的事難以預料,也許在某一刻有了點子,就會提筆去寫﹔不過目前來說,我還沒有包粽子的打算,但下一本也是聶家人物之一,雖不寫完十二個聶家兄弟,但下一本是聶老五的,終於下定決心預告了。

在五月底以前,有關聶家兄弟的,我只寫兩本,不知道算不算系列,但彼此是獨立故事。還記得嗎?聶老五是在海上的那一個,這兩本是原先就設定好的,也是十二個粽子裏挑出比較有興趣的兩個...換句話說,下一本還是古代小說。

這似乎是我少有的預告之一,算是狠了心,作了預告就得完成它。這對懶懶又常變動故事的我來說,確實是一項考驗。不過目前書名未定,請祝福我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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