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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old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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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容顏】凝淚檉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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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9 14:46: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你在做什麼?」伊利邁.法西斯從背後摟住檉柳的腰背,讓她舒服的窩在他的懷中。

    「天氣漸漸涼了,所以我才想幫孩子多做些衣服,以備不時之需。」她一邊說話,雙手仍敏捷地動作著。

    見她那麼興致勃勃,他實在不忍心潑她冷水,跟她說行宮中應有盡有,而且剛出生的小宮主也都只能穿戴宮中備妥的衣物,所以她根本是白費力氣。

    別說是衣物,就連飲食,小宮主都只能吃宮中烹調的特定食物,以調整體質。

    「先休息一下吧,瞧你的手都凍僵了。」既然阻止的話說不出口,他只好改變方式讓她少費點心,因此將大掌覆上她的小手,赫然發現她的小手競冰冷不已,憐惜瞬間襲上心窩,令他好不心疼。

    「沒關係,再一下下就好了。」眼見馬上就可以收尾了,檉柳自是捨不得收手,急著想立刻將它完成。

    「你再不收手,你就會發現它將重新變成一塊破布。」見她不聽勸,他只好端出威嚴,威脅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女人。

    「再給我三……」話還沒說完,就見他大手一伸,似乎就要將威脅付諸實行,她連忙將完成大半的小衣服放下,以免前功盡棄。「別不高興嘛!你瞧人家不是已經聽話的把東西放下了嗎?」她轉過身子,壞心眼的將冰冷的小手撫上他嚴峻的臉龐取暖,身子不忘愛嬌的在他懷中磨蹭、撒嬌。

    「原來你還知道我在生氣呀!我還以為你現在眼裡只裝得下你肚裡的小鬼,其他什麼都進不了你的眼裡哩。」他有些賭氣的冷哼。

    他現在才知道被忽視的感覺如此難受,難怪他以前為了宮事忽略她時,她總是滿臉的幽怨。

    「我的眼裡是只有孩子……」

    聞言,他狠瞪她一眼,滿腔的火氣立刻被她的下一句話給澆得無影無蹤。

    「可是我的心裡卻只有你呀。」

    儘管火氣已消,他卻不甘願就此作罷,「你不是一再強調自己無心嗎?那你是置我於何地呀?」

    本是想找碴的一句話,一出口後,伊利邁.法西斯這才驚覺這問題根本是糾結在自己心底已久的懸疑,只是一直找不到適宜的時機問清楚,直到此刻,他的心才不經意識的主動提出質疑,因此他忙收起狎弄的心,認真的等待她的答案。

    「我的心……」她頓了下,直視他的眼,「不就在這兒嗎?」她伸出右手,覆上他的心窩,「除非你在敷衍我,不是真的想與我共心,不然我的心,不就在你這兒嗎?」由他這段時日的寵愛,她知道他並沒有遺棄自己奉上的心,甚至還小心翼翼的珍藏著,所以她很確定自己的心在他身上,並不像自己之前所以為的遺失了。

    「你共用我的心,那你自己的呢?」

    「那就得問你自己嘍。」她巧笑倩兮地說著。「問你自己到底將它安置到哪兒去了。」她的纖指在他的心窩處不斷畫著圈圈。

    「你確定它在我身上嗎?」

    「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想知道,可惜只有你能回答!」她俯下頭,趴在他的心口,聆聽他沉穩的心跳。

    「是嗎?」

    「當然。」

    「要我回答,我會說你把它偷偷偷回去了。」

    「你……」她驀地撐起身子,一副備受冤枉的表情瞅著他,「你……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冤枉我!」

    「我冤枉你了嗎?你也不想想你自己,這幾個月來,說的,想的,念的,全都只有孩子,說到底你愛肚裡的孩子根本甚於愛我,所以我說呀,你根本是把心偷回去轉贈給他了。」說到底他就是難以釋懷。

    「你……你該不會連自己的孩子都吃味吧?」話雖是如此問著,她仍是偷偷的瞄他一眼,心想自己這些日子來真是太忽略他了,難怪他會心裡不平衡。

    「你說呢?」這下子換他將問題丟還給她了。

    「對不起嘛,我想我是太失職了,可是我會那樣,也是因為你實在是太忙了,經常都不在,所以我才不小心轉移了注意力,不過,現在我知道了,以後我會注意的,你就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介小女子太過計較嘛,好不好?」她愛嬌的漾開笑臉,試圖軟化他的心,撫平他的怨懟。

    「知道就好!這回饒了你,可不許再有下回了。」他試著板著面孔說話,可惜在她的笑臉迎視下,他還是失敗了。「記住,就算他是我的兒子,我也不許你將過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你要知道,你是我的,就算有多餘的注意力,也只能放在我身上,知道嗎?」

    「知道了,老爺。」對他孩子氣的要求,雖覺得有些好笑,可她非但不敢笑,還得順著他的意,安撫他不滿的情緒,以免引爆他不知積了多久的怨氣。

    「那就好。」一得到她的保證,放下心的他終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所以趕緊轉移話題。

    「你的預產期就快到了,所以最近要更小心才是,一有狀況,要立刻告訴我,好讓我搶在第一時間送你到醫院待產,知道嗎?」

    「我知道,我會更加小心留意的,你別擔心。」

    「你是我的幸福,所以凡是有關於你的事,我都無法不擔心。」

    「你呀,就是太多心了。」

    『當然呷,誰讓你將你自己的心給了我,讓我這兒多出一顆,難怪我會對你特別多心。」他拉起她的手,安置在她慣放的心口處。

    「是啊,你這兒多了一顆心,難怪特別多心。」她甜蜜的望進他滿是柔情的眼中,幸福的感覺霎時滿溢心中。

    「等孩子出生,我想餵他吃母乳,你說好嗎?」被命令躺在床上的檉柳問著倚在床邊看公文陪她的伊利邁.法西斯。

    「不好。」想都沒想,他就直接給她打了回票。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

    「那跟我喂小孩母乳有什麼關係嗎?」

    「你是我的,所以你的身體也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其他人休想染指,就算是我的孩子也是一樣。」其實真正的理由是孩子一出生就必須送回行宮撫育,所以她根本沒有機會哺喂孩子,未免她難過,他不惜背黑鍋。

    「你在說些什麼呀?寶寶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呀。」

    「你別忘了他的性別一樣是男的。」他一邊回答她,眼睛也沒稍停的繼續審閱全文,手也同時舞動著,簽署一份份的公文。

    「那……我可以……」

    「不可以。」不待她說完他就直接打斷她的話。「你休想用那種東西去破壞你完美的曲線。」

    「你怎麼知道……」她都沒開口,他怎知她想說要用擠乳器集乳給寶寶喝呢?她不禁滿臉疑惑的望著不曾抬起過頭的他。

    「以你那種完全不會轉彎的直線思考方式,不用猜都知道你想說些什麼,做什麼蠢事。」

    「你……你認為我很蠢?」她噘起嘴瞅著他金色的頭顱。

    「不,你不過是單純而已。」雖然沒有抬頭,可光聽她的語氣,他再笨都知道絕不能點頭稱是。

    「真的嗎?」她很是懷疑。

    「當然。」他不過忘了說,對他而言,單純跟蠢根本是畫上等號的。

    「算了,言歸正傳,醫生說餵母乳不但對寶寶比較好,對母親也比較好呢。」

    他對她的說辭不置可否,所以沒有答腔。

    見他沒說話,她便繼續說著餵母乳的好處,不餵母乳的壞處,以求遂願。「你知道嗎?如果不讓寶寶吸食母乳,乳腺一樣會分泌乳汁,屆時乳汁沒有發洩的管道,胸部就會腫脹難受,對母體很傷的。」她賭他憐她,必不忍她受罪。

    「這點你儘管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有那種困擾的。」必要時他不介意充當嬰兒,不,該說他很樂意才是。

    「你不是女人,你不瞭解那種腫脹難受的感覺……」

    「我都說了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受那種罪的,所以我了不瞭解根本不重要。」他再次打斷她的叨叨絮語。

    「你有什麼……」否決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她的腦中及時閃現一個念頭,駭得她登時結巴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天啊,你該不會……」一思及他將趴伏在她胸口為她吸乳的煽情畫面,她的耳根子不禁一下子就通紅了起來,連帶整個身子都顯得燥熱不已。

    「就是。你真聰明,一下子就請中了。」他有些嘲諷的揶揄著。

    「那樣不好吧?」她低著頭把玩自己的手指,連瞄他的勇氣都沒有。

    「哪裡不好?」

    「起碼……起碼你又不像小孩子一樣,天天都要喝奶。」

    「你在暗示我對你不夠熱情嗎?」他不用抬頭都知道,她現在必然像煮熟的蝦子一樣,全身通紅。

    「才不是呢!人家不過陳述事實罷了。」雖然他幾乎夜夜留宿檉柳,可是偶爾還是會徹夜不歸。每遇到那種狀況,她雖然不安、心痛,卻仍是守著本分,從不過問他去了哪裡,為什麼沒有回來這類敏感的話題。

    其實不用問,她也知道他必是回行宮去了,所以她寧可不問,寧可欺騙自己他被公事絆住而無法回檉柳。

    「什麼事實?」

    「就你……總也有不方便的時候。」

    「不方便?我又不是女人,哪來的不方便?」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的。」以他對她的瞭解,她相信他必定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無意承認,因為他要她自己說出口。

    雖然她表現得很正常,兩人的感情也像是回到從前那般濃烈、甜蜜,可是他就是有種感覺,感覺她在兩人中間築了一道見不著、摸不著的隱形透明牆,讓兩人無法真正的相知相惜,就像現在,她明明在說他沒回檉柳過夜的事,卻又不直接點明,彷彿在忌諱什麼似的。

    「哎呀,反正就是人總有不方便的時候,那到時候……」

    「例如?」他打斷她的話,堅持她解釋不方便的實例。

    「什麼?」她一時反應不及,有些傻眼的合不攏嘴。

    「女人二十八天不方便一次,我是男人,沒什麼好不方便的,只要你需要,我隨時都可以配合。」他故意扭曲她的話,迫她不得不解釋她口中的不方便是專指何事。

    「呢……我的意思是……」

    「是什麼?」見她欲言又止的吞吐模樣,他催道。

    「我所謂的不方便是……是說……是說你可能……可能有事情絆住了,沒辦法趕回檉柳,那……那你就沒辦法幫我了。」

    「你不好奇我都被哪些事情絆住了嗎?」既然她不主動,只好由他來主導了。

    「好奇呀。」

    「既然好奇,為什麼從來不問我?」

    「問了原因能夠改變什麼嗎?那並不能改變你未歸的事實,再說,我想你一定有不得不的理由,否則你應該會在當時就設法通知我,再不,也會在回來的時候就告訴我。所以既然你不想也不願意說,那我又何必自討沒趣呢?」

    「不說不代表不想讓你知道,或許只是忘了,只要你問,我還是會說的。」

    「是啊,你忘了交代行蹤,而我忘了詢問你的行蹤,所以你我都感到很輕鬆。」她聳聳肩,一筆帶過那敏感性十足的話題,「咦?我們怎麼會說到這兒來了?我們明明是在討論喂寶寶母乳的事情,你幹嘛故意岔開話題?」為了掩飾蹩腳的裝傻功力,她朝他拋去譴責的眸光。「算了,既然你堅持不讓我喂寶寶母乳,那我就不勉強了,可是我也不許你請奶媽。」因為她要自己帶,自己喂,自己哄,把過多的母愛全給這個即將出生的小生命。

    「好。」大出檉柳意外的,伊利邁.法西斯一口就答應了。

    「真的?!」她開心的跳起來撲向他,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個熱吻。

    「該死的!你搞什麼呀?!」飽受驚嚇的他連忙扶住她,雙眼不忘將她全身打量一遍,直到確定她一切安好才放下心來。「小心孩子!」

    「還說我眼裡只有孩子,你還不是一樣。」

    她用手指利刮他的臉龐,將他對她的抗議還給他。

    「差多了,你比孩子重要多了。」

    「狡辯!你明明就說小心孩子,又不是說小心大人。」她伏在他的頸窩嘟嚷道。

    「小孩安全,母親必也安全,所以小心孩子這句話的重點仍然以你為重。」他理理她的發,完全不在乎因她撲上來而散亂一地的文件。

    「話是這麼說的嗎?」

    「話是人說的,沒有一定的準則,所以我說是就是。」

    「是,大人,你說是就是。」她一臉笑意的窩在他的懷中汲取他賜予的幸福。

    大半夜,伊利邁.法西斯忽然被一陣呻吟聲繪驚醒,轉過身,果然看見檉柳整個身子縮成一團,好不痛苦的模樣。

    「該死的!你這樣多久了,是不是要生了?怎麼不早點叫我?」他脫下睡袍,隨便套上一旁的襯衫長褲,隨即抱起她往車庫衝去。

    「才剛開始而已,你別緊張。」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安撫著起來比她還難受的他。

    開車一路狂飆的伊利邁.法西斯直到將檉柳抱過產房才稍稍鬆了口氣,殊不知那不過是他難受的開始,後頭還有更難熬的。

    因為檉柳的生產過程並不順利,足足拖了一天一夜,才終於在她筋疲力竭,即將昏厥的最後一刻讓孩子完全滑出產道。

    「孩子呢?」悠悠醒來的檉柳第一個念頭就是看孩子。

    伊利邁.法西斯眼神閃了下,移步走到床緣,低下身子為她調整靠枕,以便她可以坐起身來。

    「別光顧著孩子,先告訴我,你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他貼近她坐下,舒臂將她擁進懷中,讓她的頭舒服地枕在自己的肩窩。

    她的難產嚇壞他了,一度以為自己將再次失去她的恐懼讓他到現在仍無法完全釋懷,所以摟著她的力道也就稍稍大了些。

    「我很好,你別擔心。」他的眼神、他的力道在在讓她感受到他的在乎與惶恐。

    「你差點……」要不是擔心拉扯到她因為生產而剪開的傷口,他真想將她緊緊擁進懷中,感受她真實的存在。

    「我沒事了,你別自己嚇自己。」她抬起雙臂摟住他的頸,以唇堵住他的口。

    「你這回真的嚇壞我了。」

    「別怕、別怕,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待在你的懷裡嗎?」

    伊利邁.法西斯沒說話,就只是靜靜的將她擁在懷中,一面讓自己慌亂的心緒逐漸沉澱,一面想著該如何安撫她,好讓她能夠暫且忘掉孩子的存在。

    「孩子呢?孩子好嗎?」誰知他還來不及想出好方法,她就已經按捺不住的再次追問了。

    「他很好,你放心。」

    「我想看看他,你讓護士抱來給我看看好嗎?」

    「護士剛剛好不容易才把孩子哄睡,現在抱來一定又會吵醒孩子,到時就麻煩了,所以你還是先休息,等一下再看吧。」

    「是嗎?那也只好這樣了。」檉柳雖然失望,但仍是勉強自己擠出笑容面對伊利邁.法西斯。「是男的嗎?」不知為什麼,反正她就是一直沒去照超音波確認胎兒是男是女,而他也未曾強迫過她,讓一切順其自然。

    「嗯。」他點點頭。

    「健康嗎?」

    「很健康,所以你只要顧好你自己就好,別為他多操心。」

    檉柳心情沉重的望著窗外。

    距她生產那天,都已經過了近半個月了,她卻連孩子一面都沒見到,不是他剛睡,就是護士抱他去做健康檢查,再不然就是在幫他洗澡,反正她就是一直沒見到他。

    她也曾要求就算吵醒孩子,也要抱來給她瞧一瞧,可是伊利邁.法西斯總會有技巧的轉開她的注意力,安撫著她,說她目前在坐月子,不宜離開病房,以免吹到風,會對身子不好。

    為此她還一度以為她生出的是個死嬰,所以他才極力阻撓她去看孩子,可是偏偏他為此還特意拿孩子的照片來給她看,照片裡的孩子紅通通的,好不健康,所以那個假設不得不被推翻。

    可是不知為什麼,她的心裡卻有個很不好的預感,覺得自己可能又無法參與孩子的成長過程。

    就是心裡懸著這件事,以致她雖然天天吃著大魚大肉,卻不見豐腴分毫,反而有日漸消瘦的跡象,若非她的餐飲總是伊利邁.法西斯盯著她食用,他絕對會以為傭人偷懶沒煮,要不就是她自己偷偷倒掉沒吃。

    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檉柳立即躺平,並閉起眼睛,假裝自己尚未清醒。

    她這樣做純粹只是不想面對伊利邁.法西斯而已,也可以解讀成她在跟他做消極的抗議,抗議他不讓她看看孩子、抱抱孩子。

    「幸福?」伊利邁.法西斯輕喚著檉柳的名。

    見她沒反應,他卻忽然又冒出一句,「有事嗎?」

    檉柳以為他在跟自己說話,心裡難免有被捉包的錯愕、羞窘,可是為了不願意面對他,她還是堅持繼續閉著眼睛。

    「族長們依然不願點頭。」空曠的室內忽然揚起另一道男音回應著伊利邁.法西斯。

    檉柳再次一驚,因為她聽出那是月獨有的縹緲嗓音。

    「該死的,他們到底在堅持些什麼!」伊利邁.法西斯皺起眉,低咒一聲。

    「族長們的職責是全面防堵任何可能對您造成傷害的種種危機,而宮後沒能通過試煉,所以……」

    「該死的,孩子都生了,也交給他們了,他們還想怎麼樣?」伊利邁.法西斯更是氣惱了。

    「未來的宮主本來就該在行宮中長大,可是宮後卻不一定……」

    「那是不是說,我也可以不用回去了。」

    『宮主,宮裡有您該盡的責任。」

    「該死的,別跟我提什麼責任!如果我連讓一個女人進宮的權利都沒有,那我又何必扛那些責任!」伊利邁.法西斯氣怒地哼道。

    「宮主,請息怒。」

    「光我息怒有什麼用!」伊利邁.法西斯心疼的撫著檉柳細滑的臉龐。「她只要眼睛一睜開就想見孩子,你讓我到哪裡抱孩子來給她看。別人坐月子是一種幸福,所以越坐越豐腴,越坐越紅潤,可是你看看她,坐月子坐到像在坐監牢似的,難怪她越坐越瘦,越坐越蒼白,教人如何不心疼。」

    「如果您堅持,族長們是無法阻止官後回宮裡去的。」

    「是啊,他們是無法阻止,可是她卻再也沒有自保的能力,隨時隨地都有被欺壓的可能。」

    若非顧及此,他老早不顧他們的反對,強行帶她回宮裡去了。

    行宮規定,若宮後無法通過試煉,便會被摘去宮後頭銜,免去所有殊榮,並降為庶民,不再享有任何特權,也就是她必須自己想辦法融入宮中生活,否則就將遭受排擠,任人欺陵。

    再者,就算受召伺寢,也不得夜宿宮主寢宮,以防止她有機會危及宮主的生命。

    「儘管宮後再無宮後的身份做保護,可是她身為未來宮主之母,一般人還是會對她禮遇三分的。」

    「算了,再說吧!」他不要她受委屈,所以寧可不帶她回宮。

    「是。」月答是之後,屋內再次回歸寧靜,不再有任何聲響。

    伊利邁.法西斯默默地望著眼前那張極力維持平和的玉顏,約莫三分鐘後,他終於歎了口氣,輕撫那忽然出水的眼睫說道:「睜開眼睛吧!」

    自知再也裝不下去的檉柳緩緩的睜開泛著淚水的雙眸,幽怨的瞅著正溫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淚珠的他。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她那麼殘忍?剛被吻干的水眸重新盈滿淚水。

    「對不起。」他不厭其煩的吻去落個不停的淚水,似乎非將它吻幹不可。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她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對不起。」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到底犯了什麼過錯?就算我沒通過試煉是我的錯,可是這些年來我所受的折磨還不夠嗎?真的非得抱走我的孩子不可嗎?」或者這是她當年拋下筱宮所該受的報應?

    「對不起。」

    「不要再跟我說對不起!我只要我的孩子。」她激動的以無力的雙臂緊緊攀住他的臂膀,「你把孩子還給我!你把孩子還給我啊!」再也壓不住滿腔的悲傷,她聲嘶力竭地哭叫著。

    「你別這麼激動,別忘了自己還在坐月子,哭多了對眼睛不好。」

    「你教我怎麼能夠不激動,那是我懷胎十月才生下的孩子呀!可是我卻連看都沒看過他,連抱都還沒有抱過他,嗚……」

    「幸福乖,聽話,別這樣。」見她一到快昏死過去的慘白模樣,他心揪得差些喘不過氣來。

    「好,我乖,我聽話,我什麼都聽你的,就算你不要把孩子還給我,我也不吵鬧了,可是求求你,求求你讓我看看孩子,讓我抱抱他,好不好?」如果這是報應,那她認了,可是至少也要讓她見孩子一眼呀。

    「幸福,我的幸福!你該是幸福的。」可是她卻是如此的悲痛,而他卻無力使她遠離悲傷,教他如何不自責萬分!

    見她如此的委曲求全,他的心好不難受,可是他實在無法答應她。

    因為礙於宮規,就算他要行使宮主的霸權,強行帶孩子離宮,也必須等孩子滿月之後才行。

    哭到無力的檉柳再也難以承受心中的哀痛,終於還是昏倒在伊利邁.法西斯的懷中,沒能聽到他答應一定設法將孩子抱出來給她看。

    一直哭哭醒醒的檉柳這麼哭求三天後,第四天竟然意外的平靜了下來,不再掉眼淚,也不再提及任何有關孩子的事,因為她自此不再開口說話,整天就只是面著海的方向遙望、出神。這樣又過了四天後,伊利邁.法西斯終於再也無法忍受檉柳將自己封閉在屬於自己的世界裡獨自哀傷,因此便趁她入睡時,親自回行宮一趟,準備將孩子抱回來給她看。

    不料他才離開不久,桂柳卻忽然悄悄地睜開雙眼。

    她哀傷的環視滿室的清冷。

    他抱走了孩子,不讓她撫育,甚至連讓她看一眼都不肯,想必是認為她不夠資格吧!

    身為人家情婦的她是該識相的。

    她該死心了,再留下,不過是自傷傷人。

    她該做回她自己,找尋一個新的自我,好好為自己活一遍!

    更該好好彌補筱宮,將積欠她的母愛,全部還給她,並為她建立一個溫暖的家,讓她從今而後能夠快樂成長。

    站在門邊,做最後的巡禮時,耳邊彷彿還聽見輕柔的呢喃:「你合該是個天生幸福的女人!」

    「幸福?」她眨眨眼,下意識的倒了下頭,似乎想找尋那個在她耳邊呢喃的人。「究竟什麼是幸福?」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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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幸福?幸福?幸福!幸福……」

    手中抱著嬰兒的伊利邁.法西斯找遍了整間病房卻仍不見檉柳的影蹤時,心中頓時浮現不祥的預兆,那種感覺就像當初他決定服下假死丹丸那刻,是那麼的森然,那麼的不安,一顆心就像要被活生生的抽離一樣,令人難以呼吸,以致驚俱霎時襲上他的瞳眸。

    如果這真是一種預兆,那上回的茫然不安是五年生離,這回的惶然揪心又將代表什麼呢?

    更久的生離?抑或是……死別!

    伊利邁.法西斯的瞳眸倏地瞠大,整個人讓乍然浮現心頭的惡兆給震懾住了。

    不會的!

    不會的!

    他用力搖了下頭,否決心中越來越強烈的不安,同時強迫自己恢復冷靜,不讓自己嚇自己。

    穩下心神的伊利邁.法西斯將視線定在前方,恰巧對上掛在牆上的日曆。

    九月二十!

    平凡的日期,平凡的數字,本不該讓人有特別的感覺,可不知為什麼,好不容易才壓下的驚慌,卻在見到這莫名其妙的數字而再次起了波瀾,好似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

    「吩咐下去,不論用什麼方法,明天之前我一定要見到幸福。」伊利邁.法西斯直覺地對著空氣下達命令。

    「是。」隱身在空氣中的月恭敬的答了聲是後,便奉命行事去了。

    「啟稟宮主,查出宮後的下落了。」

    月集結了法西斯家族以及行宮的人力、物力,果然在當晚十一點便找到檉柳的行蹤。因此這會兒便由有活地圖之稱的土負責向伊利邁.法西斯通報,順便引領他前往檉柳目前的所在山區。

    「車子已經在外面候著了。」

    「她人在哪裡?」伊利邁.法西斯拿起外套,迅速地朝外走去。

    「南投境內。」

    「南投?」

    「是的,宮後和范柏堯在今天中午到孤兒院帶走范筱宮。依他們的動向判斷,他們應該是準備在南投山區定居。」

    土服侍伊利邁.法西斯坐進車子後座後,自己才坐上司機身邊的位子。

    「定居?」

    「是的。」

    「根據孤兒院院長的說辭,宮後似乎準備在九份二山附近安身,所以目前正在國姓鄉內找尋理想的落腳處。」

    「九份二山?」伊利邁.法西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明明馬上就可以見到幸福,他應該鬆一口氣才是,可是越近凌晨,他的心卻越揪緊,尤其這會兒又聽見九跟二這兩個先前令他莫名揪心的數字,不祥的預感登時竄升到頂峰,直抵他的咽喉,令他感到窒息。

    「是的,那兒生活簡樸,人口簡單,所以我有自信一會兒到達目的地後,不出十分鐘,一定可以找出宮後的下落。」

    九月二十日,晚上十一點半。

    當車子到達機場,都還未完全停穩,伊利邁.法西斯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打開車門,逕自下車,往私人直升機快步邁進,土也隨即跟上。

    須臾,便見直升機緩緩升空,直朝南投方向飛去。「還要多久才會到?」

    直升機一升空,伊利邁.法西斯立刻問道。

    「約略半個小時。」

    「直達幸福的所在嗎?」

    「山區夜間能見度低,直升機不便搜尋,所以到了南投境內會再改以吉普車代步,直升機則在空中盤旋待命,只要一尋到宮後,便可立刻離開。」

    九月二十一日,凌晨。

    直升機飛抵南投九份二山。一條繩索由直升機垂直落下,熟悉地形的土率先滑下繩索,底下已經有人準備接應。

    土的腳都還沒踩到地上,伊利邁.法西斯就已經迫不及待的緊接其後。

    絲毫不浪費時間的,伊利邁.法西斯一落地立刻跨過專屬座車,一行人隨即呼嘯前進。

    凌晨零點三十分。

    「人呢?」伊利邁.法西斯坐在車中冷冷的瞪著土質問著。

    搜尋行動比土預估的十分鐘都超過兩倍了,卻還是不見幸福的蹤影,無怪乎伊利邁.法內斯會心浮氣躁的惡聲質問。

    「屬下甘願領罰。」生平第一次失算的土顏用無光,遂低著頭不敢迎視伊利邁.法西斯銳利似刀的眸光。

    「現在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找不到人?」伊利邁.法西斯一心只想盡快找到幸福,哪有時間降罪。

    「如果不是宮後已經早一步離開,那便是她尋了一個人煙罕至的地點落腳,所以……」

    「不要跟我說那麼多廢話,我只要你的結論,你只要告訴我你到底還要多久時間才能確定幸福的所在。」

    「一個小時。」

    「好,我再給你一個小時,如果你再找不出幸福,那你就自己看著辦吧!」伊利邁.法西斯撂下狠話,言下之意擺明了若上再找不出幸福,那他就可準備自裁了。

    「是!」

    個個個九月二十一日,凌晨一點三十分。

    「啟稟宮主,有宮後的消息了。」

    「我要的是人,不是消息。」伊利邁.法西斯冷冷的眼光中透著極度的不滿意。

    「請主子息怒,目前已經完全確認宮後的確在國姓鄉中,只是見過宮後的人並不多,所以暫時還不能完全確認他們所找到的那四個外地人就是宮後他們,可是……」

    「好了,不用說了。直接過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

    「是。」熟悉地形的土忙指示司機朝西駛去。

    車行不過五分鐘,土專屬的行動電話驀然響起,聽進伊利邁.法西斯耳裡卻宛如聽見喪鐘響起,不祥的預感霎時推上最高點。

    「不許接!」就在土要按下通話鈕的瞬間,伊利邁.法西斯大喝一聲,適時阻止了他的動作。

    土詫異的朝後望了一眼,就見伊利邁.法西斯臉色異常難看的回瞪著他,嚇得他忙轉回身去。

    土瞄了一服液晶螢幕,意外的發現來電的人竟是總管,心知必有要事通知,無奈礙於伊利邁.法西斯的命令,他只得放任它繼續響,既不切斷,也不接起,暗忖總管在響了三聲後丕不見他接電話,就該知道他不方便而自動斷線,可是詭異的,電話非但沒自動斷線,甚至還主系統強迫斷線後再三響起,擺明了非要他接聽不可。

    「關機。」電話鈴聲每響一聲,伊利邁.法吐斯心中的不祥就越濃一分,所以越聽也就越心煩,臉色因此難看到不能再難看。

    「是總管……」

    「不要理他!關機。」伊利邁.法西斯無意位瞥到了車上的電子時鐘。

    一點四十分!

    冷汗驀地由他的額際滲出,不知為什麼,也的腦中忽然浮現中國人的諧音忌諱,四、十皆同死音。膽戰心驚的他不禁自問:此時產生之種聯想代表著什麼寓意?

    就在此時,原本一直緊跟在後的隨行車輛忽然自動散開,將伊利邁.法西斯的座車圍困其中,讓它動彈不得。

    伊利邁.法西斯還來不及發飆,已經有人入某一輛車中走出,手中拿了一隻通訊電話朝也們快步行來,此時空中似乎也起了騷動,似乎又有其他直升機加入。

    「總管急電。」來人神色慌亂,顧不得請示更直接將電話交給土。

    直覺有大事發生,因此土忙接過電話,不到三十秒立刻神情凝重的收線。

    「啟稟宮主,總管來電,行宮的地層儀測出南投地層似乎有異動,請緊急撤離。」

    「不!沒找到幸福,任何人都不許撤離!」

    「可是宮主……」

    「別說了,如果非撤不可,那你們自己撤,我絕不離開。」伊利邁.法西斯打開車門,跨出車廂,走到司機那邊,厲聲命令:「下車!我來開。」

    「宮主!請緊急撤離!」

    「你們要走,我不強留,可是要我現在離開,絕不可能。」強烈的不安令伊利邁.法西斯理智全失,以致沒能留意到暗夜中有技銀針破空而來,準確的扎中他的昏穴。

    「全速撤離!」夜空中傳來月的喝令。

    訓練有素的人員當下迅捷的跨出車外,一一攀上直升機拋下的繩索,不到三分鐘,所有人全都上了直升機。就在此時,大地先是晃了一下,照明設備逐漸消失,而後立刻陷入一片漆黑,同時,忽然一陣強烈搖晃,恍如地牛打滾似的,使人一陣天旋地轉。

    人們還來不及恢復過來,另一波地震再次襲來,房子被搖晃得嘎嘎作響,須臾,全台陷入黑暗之中。

    而南投縣國勝鄉的南港村,一個被稱為「澀仔坑」的溪谷,也在這九月二十一日凌晨一點四十七分時刻,驀地響起一聲劇爆,溪谷兩旁的峭壁,山石崩落,這座九份二山,一瞬間,山谷易位,溪成湖,房屋沒,四十名村人全被活埋在兩百公頃一百五十公尺高的土方下。

    九二一大地震,芮氏規模七.三,是台灣有史以來極為罕見的強烈地震,整個南投縣十三鄉鎮市無一倖免,因為車籠捕和大毛埔雙冬兩條大斷層從台中縣南下穿經南投縣大部分鄉鎮,然後在竹山會合,再加上震央就在日月潭附近,才會導致兩千多人死亡,八千多人受傷,近四十人失蹤,三十五個人被埋困,上千棟房屋倒塌。

    這樁人間慘事雖因總管的及時示警而使所有到山區尋找幸福的人員都幸運的逃過一劫,也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這本該是件值得大肆慶賀的事,可是整個海上行宮的氣氛卻顯得異常的詭譎凝重。

    因為檉柳的證件、衣物在易位的九份二山中被發現了!

    「幸福,你在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你在藉機報復我之前裝死騙你的對不對?」伊利邁.法西斯失神的望著手中貼有檉柳照片的相關證件喃喃道。

    當他一醒來,得知整座九份二山山谷易位,他還抱著一絲奢望,告訴自己他的幸福必不在南投境內,就算在,也一定能夠順利逃過災動,可是才剛那麼想著,總管就一臉凝重的判了他死刑,甚至將幸福的衣物與證件一併呈給他,逼他不得不接受她的死訊。

    「幸福,你在氣我不讓你見孩子,所以才躲起來,對吧?」伊利邁.法西斯雙眼滿是血絲的捏緊手中的身份證。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生離不苦,死別才椎人心、散人魂,莫怪當初他與幸福重逢時,她形容憔悴,僅剩一副空軀殼。

    「幸福,我的幸福,你真的忍心這麼折磨我嗎?」他站在窗邊,望向闐黑的大海,將幸福的身份證壓在心口,無語的悲泣吶喊。

    「就算你捨得我,難道也捨得初生的稚兒嗎?啊……」心中悲拗的伊利邁.法西斯再也壓不住心中狂亂奔騰的血氣,抑鬱的鮮血隨著他的嘶聲吶喊無預警的噴出,濺上雪白的窗欞。

    五年後像是被傳染了似的,這五年來,伊利邁.法西斯也養成了站在窗邊的習慣,只不過他望的不是海,而是海的另一邊,那有著他最悲勵也最感懷的亞洲小島——台灣。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他與她,生離五年,死別五年,那種魂牽夢縈的刻骨銘心是他這輩子永難忘懷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心裡的傷口才能癒合,不再生膿長瘡,令他夜夜難以成眠。

    「爹地。」一個朝氣洋溢的小男孩等不及讓人通報,便逕自闖進書房,打斷伊利邁.法西斯的冥思。「我要出發了。」

    「你又忘了應有的禮儀。」望著兒子與幸福肖似的眼瞳,伊利邁.法西斯便無法對他厲聲斥責,只好稍稍縱容他的無禮行為。

    「對不起嘛,爹地。」小男孩吐吐舌頭,臉上毫無悔意。

    「你知道這次的任務是什麼了嗎?」

    「是的,爹地。」

    「有把握嗎?」伊利邁.法西斯有些擔心的睇看兒子一眼。他這回的任務是必須到山區獵熊,學習搏鬥的技能。

    「當然。」小男孩昂著頭,自信滿滿的點了下頭。

    「你雖然有信心,可是也要特別小心。」儘管擔心,伊利邁.法西斯還是明瞭那是身為未來宮主必須接受的考驗,也是學習搏鬥最好也最快速的方式,所以並未加以阻止。

    「孩兒知道,爹地儘管放心。」小男孩露出可愛的虎牙笑著。

    「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出門了。」

    「孩兒遵命,爹地再見。」

    一見兒子朝氣蓬勃的退離,伊利邁.法西斯隨即朝空命令道:「跟上去,務必確保他的安危。」

    南投山間。

    一個穿著一身輕便的五歲小男孩睜著一隻圓滾滾的大眼前左右不斷張望,似乎在找尋什麼。突來的——聲讓他繃緊了全身的肌肉,連忙往一旁的草叢躲去。

    「咦?」一個綁著兩條辮子的女孩出現在小男孩剛剛站定位的地方,側著頭,眨眨晶瑩的鳳眼,發出納悶的疑問聲。

    他是誰?跟她玩躲貓貓嗎?

    可他躲避的技術也未免太爛了吧!身穿灰色的衣服卻躲在草叢中,他想模仿石頭嗎?可那露在草叢外的屁股卻又是黑色的呀!想裝做看不見都不行!約十歲大的女孩搖頭晃腦的將視線定在男孩躲避的草叢堆。

    不知自己露了餡的男孩被扎人的野草刺得渾身不舒服極了,因此忍不住動了下。

    「小弟弟,你在同我玩嗎?」若他在跟她玩,那她就有義務指導他躲藏的技術。若不是,她也該略盡告知的義務,讓他知道他根本騙不了任何人。女孩如是想著,於是伸出小手輕輕拍了下男孩的背。

    「你怎麼知道我躲在這兒?」男孩抿著嘴,不甘願地問道。

    「不小心看到的。」女孩善良地說,不忍跟他說是他躲藏的技術太拙劣了。「你在躲人嗎?」

    「沒有。」男孩直覺的否認。

    「沒有?那你為何躲在草叢裡呀?」

    「我……我在找東西。」男孩噘了噘嘴,怎麼也不願承認自己的確在躲人,因為他自認為無懈可擊的躲藏竟然連個沒受過訓練的女孩都躲不過,實在是有夠丟人的。

    他心虛的掃了下四周,期盼隱身在暗處中的人眼睛正好閉上,沒看見他出糗才好。

    「找東西?你什麼東西不見了嗎?要不要我幫你找找?」女孩熱心的說著。

    「不用了,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東西。」

    「既然那樣就算了。不過你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裡呢?你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我才不……」男孩才要大聲駁斥回去,耳邊卻忽然響起一聲低沉的吩咐,要他設法跟著女孩回家,因此他只得改口道:「才不是迷路咧,我是因為口渴,所以才到這兒想找水喝的,誰知道走啊走啊,走了好久,還是找不到有水可以喝的地方。啊,對了,你家住在這附近嗎?有沒有水可以讓我喝呀?」男孩裝出最天真無邪的表情望著女孩問道。

    「對呀,我家就在不遠處,轉個彎就可以看見了。」女孩一點心機都沒有的把自己家的方向指給男孩看,「走吧,我帶你回我家去,我媽咪今天剛好煮了一鍋冰涼沁心的酸梅汁,算你有口福。」

    「謝謝。」

    「螞咪!我回來了。」女孩牽著男孩的手跑進一棟外觀樸實的木屋,嘴裡喚著母親,通報自己的歸來。

    「筱宮,回來拉,快去洗洗手,我做了你愛吃的點心哦。」一陣寵溺的輕柔女音由廚房飄出。

    男孩被柔美的聲音吸引,好奇的朝聲音來源探了探,卻什麼也沒看見。

    「螞咪,我有帶人回來耶。」母親怕生,幾乎不見外人,所以筱宮事先警告她,好讓她有心理準備。「你別怕,他長得很可愛喲!」

    「可愛?」

    「對呀,他長得好可愛喲!一張紅嘟嘟的臉讓人看了就好想捏上一把。尤其他的眼,幾乎跟您一模一樣呢。」就是那雙酷似母親的眼讓她感到異常親切,所以她才會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小男生。

    「是嗎?」

    「嗯。」忘了廚房內的母親根本看不見外頭的景象,筱宮依然用力點著頭,「哎呀!光顧著說話,都忘了他口渴,才會跟我一起回家的。」她敲了敲自己的頭,對跟在身邊的男孩吩咐:「你別亂跑,我這就去拿酸梅汁給你喝。」她才走到廚房門口,就見母親端著兩杯酸梅汁出來了。

    「不用了,我已經端出來了。」

    男孩一見到筱宮母親的臉就愣傻住了,一雙眼眨也不眨的直盯著她瞧。

    「果然很可愛。」筱宮的母親放下托盤,笑著問男孩:「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山裡呢?」

    「喂!我媽咪在問你話呢!」見男孩沒反應,筱宮推推他。

    「媽咪!」不料男孩不開口則矣,一開口竟朝著中年美婦喊媽,一雙眼仍是直盯著她不放。

    「你幹嘛學我喊媽咪呀?你該叫我媽咪伯母才對吧!」筱宮一副小大人似的糾正男孩的錯誤。「而且我媽咪問你的話你怎麼不回答?」

    「可憐的孩子,你是不是迷路嚇壞了?你別怕、別慌,一會兒我就讓柏堯送你下山,好不好?」美婦溫柔的操著男孩的頭頂。

    「我不怕,爹地說男孩子是不可以害怕的。」

    『你不過是個孩子,當然有害怕的權利。」

    「我沒有。」

    「你沒有什麼呀?」聽糊塗了的筱宮問道。

    「我沒有名字,沒有權利害怕。」男孩理所當然的說著。

    「只要是人都會有名字的。」天真的筱宮再次插嘴。

    「我就沒有,我必須等到二十五歲那年,才會有名字。」

    美婦聞言,心中墓地揚起一種奇特的感覺,因而直覺的脫口問道:「那你家人如果要喊你,都叫些什麼呀?」

    「幸福。我爹地每次望著我的時候都叫我幸福。雖然我總覺得爹地好像不是在叫我,可是他每次喊幸福時又總是摸著我的臉、望進我的眼喊著,所以他應該是在叫我吧!」或許是因為她長得像母親,讓他感覺非常的親切,所以他對她毫不設防。

    「幸福?你爹地叫你幸福?」美婦雙手發抖的捧起男孩的臉細細端詳著。

    他會是她的兒子嗎?那個她未曾見過一面的兒子?

    「媽咪,他的名字怎麼跟你一樣呀?」筱宮側著頭,不解地望著母親失神的臉問道。

    「不是他的名字跟我一樣,而是……」他根本是透過兒子的眼在喊著她、思念著她。「告訴我,你剛剛為什麼喊我媽咪?」

    「因為你跟我媽咪長得好像、好像。」像到他根本捨不得移開視線。「雖然我未曾見過我媽咪本人,可是我爹地規定我每天一早都要對著我母親的照片道早安,晚上也要道晚安後才准睡覺,所以我母親的影像早已深深-在我腦中了。」

    「你為什麼沒見過你媽咪呀?」筱宮再次好奇的發問。

    「她在地震中被活埋了。」

    「啊……」筱宮捂著嘴倒抽一口氣,「對不起……」

    「你怎麼會那麼以為呢?」她一直以為他沒尋來是早已放棄了她,原來……

    如果他的心裡仍有她,卻又誤以為她已死,那這五年來他豈不是……

    揪心的憐憫頓時充斥著檉柳的胸臆,令她霎時紅了眼眶。

    「我母親的死一直是宮裡的禁忌.沒人敢提,可是我還是由傭人口中套出來了。」男孩雖然力持堅強,不過他終究只是個孩子,所以說到最後,他的眼眶也佈滿紅絲。

    「既然是禁忌,你又為什麼非追根究柢不可呢?難道你不怕你現在的母親會因此感到難過嗎?」他將孩子抱回行宮,他的妻子想必已經夠難受了,這孩子還那麼不知輕重的直追問有關她的事,那他的妻子豈不更難堪嗎?

    他的妻子會不會因此而更加排斥這孩子呢?檉柳很是擔心的瞅著男孩,為他感到憂心。

    「我沒有母親呀,我媽咪是我爹地唯一的妻子,她死了以後,爹地就將自己封閉起來,什麼事都不管,什麼人也不理,嚇壞了宮裡所有人,所以大家才會將我媽咪去世的事當成一種禁忌,希望時間沖淡一切的傷悲。可是就因為大家都不提,所以我才更感到好奇,想知道我媽咪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為什麼她會捨得拋下我跟爹地不管。」

    「你說……你父親只有你母親一個妻子?」檉柳詫異極了,她記得他說過……

    「能迷得了你,自能迷倒她……在我眼裡、心裡,她都是最美的女人……我有說過我沒將她留在身邊嗎?」

    細細回想他曾說過的話,她這才恍然他口中的妻子一直是她呀!

    天哪!原來長久以來,她都誤會他了!他是真心想給她幸福的!可她卻多心的錯失了,還累得他傷心……一想到這兒,檉柳幽幽的鳳眼中不禁盈滿淚光。

    「對呀,聽說當年族長們不讓我媽咪回宮,所以我爹地就跟我媽咪住在外面,後來我媽咪死了,我爹地難過得也不想回去了,當時所有的人都嚇壞了,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拿我威脅我爹地,才逼得我爹地不得不回行宮,後來他們就不敢再否決我爹地的決定,更不敢再過問我爹地的感情生活,唯恐我爹地一怒之下就真的棄官不管了。」

    「他不會的。」他的責任。已絕不會允許他自己作出那樣任性的決定。

    「你怎麼知道?」

    「因為……」

    「因為她是你母親,我的妻子!」一道黑影狂風似的掃過屋內,一把抱住被駭住的檉柳。「天哪,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當月向我通報發現你時,我還以為我在作夢,沒想到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幸福,我的幸福。」

    風塵僕僕的伊利邁.法西斯使勁全身氣力的擁往檉柳,讓兩人之間不留任何空隙,唯恐她在下一瞬間再次蒸散。

    「是我,是我,對不起,讓你心痛了……」當年她無心,他死她尚且失魂,而他有著兩顆心,如何承受她死的不幸呢?

    男孩和筱宮傻傻的猛眨著眼,想看清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卻被跟來的總管給「請」了出去。

    「柏堯,你看!」方灩灩指著剛飛越頭頂,直朝他們住處的直升機緊張地嚷道。

    「我剛剛就看見了。」范柏堯面無表情的停下車。

    「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猜得到。」

    「猜得到?那你說他們是來做什麼的?」

    「來找回幸福!」

    「幸福?!」

    「是的,幸福。」望著木屋的方向,范柏堯無語的傳遞自己的祝福。

    忽地,他將大掌擱放在妻子的腹部,輕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知道了?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些年來丈夫的目光總放在自己姐姐身上,她還以為自己做得不夠好,不足以挽回丈夫的心,所以她不敢怨,只敢盼,希望等孩子出生,他能分點注意力給她和孩子呢。

    「知道什麼是幸福嗎?」

    「嗯。」能留在他身邊就是一種幸福,她笑著點點頭。尤其這會兒他能注意到她,她更感幸福。

    「你就是我的幸福。你呢?你覺得幸福是什麼?」

    「讓你感到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他將她擁進懷中,溫柔地對著她說:「回去吧!也該是時候了。」

    「嗯,姐姐還在家裡等我們呢!」

    「我說的家不是木屋,是台北,有你父母住的家。」

    「可是你不是……」

    「有了孩子當緩衝,他們不會再一味的排拒我的,而我也會為了你、為了孩子,試著融入你們的生活。」他知道她想家,卻甘願為他離鄉背井,她做得到,他相信他也能。

    「謝謝,謝謝你。」吃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了!方灩灩心滿意足的依偎在丈夫懷中。

    法國外海。

    「還記得這裡嗎?」擁著妻子,伊利邁.法西斯溫柔地問著。

    「記得,我一輩子都記得這裡,這裡是我們悲劇的開始,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雖然這回少了當初的不安,檉柳還是直覺地偎進丈夫的懷中。

    「這裡是我的故鄉,當初帶你回來的原意是想讓你正式成為法西斯家族的一員,不再隱瞞你任何事情,不料卻成了悲劇的開始。」法西斯家族崛跡於海上,為了不忘本,家族族長同時擁有雙重身份,掌控大海,遙控陸面,這個秘密只有家族長老,以及六侍衛知曉,其餘的人都只知道他呈現給他們看到的那一種身份而已。

    為了確保秘密不會外傳而造成生命威脅,法西斯家族使立了一項不成文的規定,凡族長決定讓他的另一半知曉他另一個身份時,他的妻子需經歷生死試煉,以確認她的忠貞度。

    「雖然是悲劇的開始,卻是喜劇的收場,我們該知足了。」代價是慘痛了些,可是至少她獲得了認同。

    「是啊,該知足的,至少你逃過了九二一那場浩劫。」

    「如果我早知道遺失證件會造成那麼大的誤解,我一定會專程繞回去,設法找回來的。」

    「幸好你沒有,否則……」他不願意去想那種後果。那種痛不欲生的經歷一次就夠了,他無意徒增心痛。

    「答應我,以後東西不見了,寧可換新,也別去理它。」

    「嗯。」她乖順的點點頭,盼中忽然閃現一抹淘氣,「可是如果是你不見了呢?是不是也直接換新呢?」

    「你敢!」伊利邁.法西斯懲罰的低首吻住她鮮艷的紅唇。

    「爹地,你很喜歡吃胭脂嗎?為什麼老是吃螞咪唇上的胭脂呢?」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筱宮好奇的湊進兩人之間觀看著。

    「不,我一點都不喜歡吃胭脂,不過你媽咪唇上的胭脂特別誘人,才會讓我忍不住想嘗一口。」抱起不識相的女兒,伊利邁.法西斯在她頰上親了下。

    對這個酷似幸福的女兒,他是特別心疼的,不只為了她的體弱多病,也為了自己未能及時盡到做父親的責任,而讓她自小受苦。所以儘管不高興自己的好事被打斷,他仍是搭著性子哄她。

    「真的嗎?那我也要嘗一口。」

    「不行!」

    「為什麼?」

    「因為……」伊利邁.法西斯一時詞窮,不知如何應對。

    「因為媽咪唇上的胭脂早被你爹地偷吃光光了,所以已經沒得吃了。」檉柳笑哄著女兒。

    「那我下回再嘗好了。」筱宮遺憾的說著,然後就滑下父親的臂膀跑走了。

    「幸福……」

    「嗯?」檉柳仰起頭,笑望著丈夫。

    「從今天開始,不許你抹胭脂了。」無法拒絕女兒,他只好要求妻子了。「除非在私底下,只抹給我一個人看。」

    「是只給你一個人吃吧!」看著丈夫孩子氣的模樣,檉柳幸福的笑了。

    (完)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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