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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好奇怪啊..。」
「又有什麼奇怪了?」清朗之音響起。
「她變得真多啊..。」
「誰變啦?我怎麼一點也不知情?」誰都沒變,變得最多的是四
哥,唉。
「還會有誰?當然是那個苗餘恩啦。」
「哦?」被拉回點注意力,他收起扇子,摸著下巴偷偷窺著野菜
園裡的餘恩。
「哪兒變了?不就是一雙眼兒,一個小鼻,還有一張可愛的嘴。
」
「啐!是人都長那個樣,你說的不是廢話嗎?」
喲,這個元夕生還真大膽。他瞇起眼轉頭瞪著身邊的元總管。「
那你認為什麼才不是廢話?」
「我說的都不是廢話。」
「呃--聽起來像積怨已久了。」
「這是當然。你不知道我主子們說廢話的功力有多深,尤其是那
十二少爺..哎喲,好痛!」扇柄狠狠打他的頭,元夕生一轉身,頓
時嚇白了臉。「十..十二少爺!」
「對,就是我,我就是那個專門說廢話的十二少,你有本事,從
現在開始,千萬不要讓我聽見你說一個多餘的字,聽見了沒?」
「十二少..。」就知道他的多嘴會為他招來禍端。
聶元巧沒再瞧他,直接看向在野菜園作紀錄的餘恩。「哪兒變了
?不就是那個樣嗎?也不見她胖還是瘦啊。」
「變,變,當然變了。十二少忘了嗎?她甫進府裡,渾身上下多
有陰沉之感,可是現在呢,你瞧她笑起來多好看,我怎麼一點也沒發
現原來她長得還算不錯呢。」
「因為你只看見人的表面皮貌。」元巧翻了翻白眼。「交班啦,
你回去做你的事吧。」
元夕生張口想要反駁,但仍然一臉受辱的退下。
元巧所站之地與野菜園子有一段距離。他沒打算上前交談,直接
翻上矮樹間坐著。樹與樹之間有微縫,適時遮掩住他的身子,同時也
能讓他瞧見餘恩的身影。
她正蹲在地上,一邊記錄野菜種植情形,一邊教冬芽認菜別。他
打了個呵欠,覷著眼注視餘恩。她瞧起來確實變了不少。原以為苗冬
芽一來,餘恩會駭怕,所以他處處關照,而後發現他的關照是多餘,
她壓根兒就不怕了。
她原有的陰沉也消失了大半,讓人瞧著就舒服。
是七哥的關係吧?
前兩天他闖進餘恩的房裡,差點被打死。天已大亮,房裡有七哥
在,一夜發生了什麼已經不需明說。
原以為七哥一輩子當和尚呢。「這也好,至少不必日日都聽誦經
聲。」他喃喃
說道,正想打個盹,忽見黑影烙眼,走進野菜園子範圍之內,他
立坐起來。
「敢不敢跟我來?」聲音隱約飄來。
「師兄,怎麼啦?」冬芽也抬起臉笑道:「餘恩正教我認菜呢。
」
餘恩站起身。「有事嗎?」
「我確實有事,敢跟我來嗎?苗餘恩。」他向冬芽兒搖頭。「妳
別來,我有事與餘恩私談。」
「好..。」冬芽乖巧的點頭。
元巧抿著唇,見到他們走出園子,立刻翻身跳下,身影輕飄跟上
前。
「十二少。」冬芽叫道,滿面笑意。「你也來找餘恩嗎?她跟大
師兄談話去了。」
元巧停下腳步,隨口說道:「是嗎?妳學得如何了?」
「雖然沒有餘恩的手藝好,不過我已盡力了。」冬芽細眉微蹙。
「不過師兄似乎不太愛我與餘恩親近。」
「妳們雖然倩同姐妹,終究是要分道揚鑣。妳有妳的大師兄,餘
恩兒也有我七哥,也許是你師兄不願將來妳們分開時,妳太難受吧。
」
「嗯,我想也是。也許是七爺讓餘恩有如此改變的。她以往都不
愛說話,老抿著嘴,現在她變得多笑呢。」她歎口氣。「本來師兄說
餘恩沒死,我高興得緊,心想從此以後又能在一塊,可是現在..也
好,等馭食饗宴結束之後,我與師兄便會離開。」她露出天真的笑,
食指移往他們離去的方向,說道:
「你要找餘恩,就快去吧,別跟我多聊啦。」
元巧頷首舉步,臨走前瞥她一眼。她仍是笑臉迎人的,但方才言
語裡似有幾分眷戀過往的生活。
她是發現了什麼嗎?
「快去啊!」她催促。
元巧轉身快步離去。她是怕他去晚了,只剩餘恩兒的屍首嗎?心
理忽然閃過這個念頭。她若真發現,為何不要她師兄收起殺人之心?
◇◇◇
「妳真變了。」那男人的聲音響起,元巧立刻閃到一旁。
「多謝師兄稱讚。」餘恩微微一笑。
他注視她良久,才說:「妳真幸運,有這一家子的人當靠山。每
天都有人按時守著妳,就連現在,只怕也有人在旁窺視。」
「師兄若不想殺我,他們又何必勞師動眾?我只恨我自己身無武
技。」現下該是元巧守著她吧。
「我想過了,當初我讓冬芽李代桃僵,就是為了讓她之名在南京
城流傳,進而成為天下名廚。如今馭食帖打死了多少名廚,如果冬芽
能勝那饗宴,就等於踩著他們的名號往上爬,妳要能助她成功,我就
不殺妳。」
「我已經盡心盡力了,冬芽能學多少,就不是我能幫忙的範圍了
。任何一個廚子都該由最初做起,冬芽少的是經驗,沒有經驗就要有
天分;她有沒有天分,我不敢說,我只能盡力。」
她真是變了,變得自信而不畏人。真不知那一夜未將她殺死是幸
抑或不幸。如果現在將她殺了..等發馭食帖之人出現了,也一併殺
掉,再假造名目,將冬芽兒拱上名廚之位--
轉念之間,殺念再起。元巧見不對勁了,連叫道:「住手!」疾
步閃出,接住他那一掌。
掌化五爪,抓住元巧的手腕,元巧痛叫一聲,難以反抗。他隻手
擊向元巧的胸前,注視他痛縮的臉,才要打到,又莫名的及時收回,
將元巧狠狠的摔了出去。
「元巧!」
「他們倒是聰明,要一個武藝差勁的人保護妳。」他冷笑一聲。
「這人說的是。」樹林之間傳來淡淡不悅之聲。「要你好好學武
你不學,要你好好念書,一本論語唸上個把月,你再這樣混下去,到
三十歲都毫無作為,簡直丟聶家人的臉。」
元巧暗叫糟,掙紮了會兒,爬起來,見到不遠處有三隻腳..不
,不是三隻腳,是一個男人杵著枴杖站在那兒,但茂盛枝葉遮去男人
的容貌。
「三..三哥..。」元巧的臉白了。「我不是沒用,是他正好
抓到我脫臼過的手,這一用力,又把我的手臂給弄到脫臼啦,痛死了
!這該怪七哥,當年他不瘋狂打人,我就不會上前阻止,一阻止,我
這手就讓他結拉脫了,害得我動不動就脫臼。」他抱怨。
「聶三!」餘恩叫道。來府多日,從未見過聶三,只知他終日待
在上古園,偶爾幾次出園,也陰錯陽差的錯過。
「正是。我本來出來想見見少讓老七再做葬花這等娘娘腔舉止的
女子,沒想到撞上這一場打鬥。」
「不過是個瘸子!」師兄叫道,動手極快的擊向餘恩。
「三哥,救命啊!」
「你可以打死她,不過跟你一同來的女人也別想活著離開!」聶
三厲言說道。他及時煞住,瞪著被枝葉遮住面貌的聶三。
「一命抵一命,大明律例裡是有這麼一條。你要不要試試?」
元巧感動的望著聶三。念過七、八萬冊書的人就是不同。嗚,真
是佩服極了三哥,連瘸了腿都能打退惡人。
「師兄,難道你就不能放過我?我說過我不會與冬芽爭廚名之位
。」
「我雖然不懂廚技,但這幾日瞧妳教冬芽之時,似是極為高興。
妳以前在師父面前不曾露出這樣的神色,我怎能相信妳不再煮飯燒菜
?」
「我會煮飯燒菜,不過從此以後,我煮飯燒菜只給知心人吃,你
大可放心。」
「知心人?」
「知我菜心之人不多,你放過我,讓我為懂我的人偶爾煮飯燒菜
吧。」
他瞇起眼,猜忌之心畢露。
「你要在聶府眼下傷人是絕沒有活路的。你沒有,跟你來的女人
也沒有。」聶三慢條斯理的說道:「不就是要培養一個名廚出來嗎?
我汲古書齋裡有好幾本絕版的食譜,至少失傳一百年以上,你要,我
盡數給你。苗餘恩不過是世間裡其中一個懂廚藝之人,你殺了她,也
只是殺掉上萬廚子裡的一個而已,何不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讓你的女人
更上一層樓?淨在這裡殺人,她做的菜難以下嚥,又有什麼用?」
餘恩的師兄瞪著他,腦海裡是那幾本的絕版食譜。食記已失,他
也不信餘恩會將所有廚技毫不保留的傳給冬芽..「好!我允你不殺
她,但你不要騙我,那食譜若是假的,就不要怪我殺掉全部的聶家人
!」
聶三輕哼一聲,轉身離去前,跟身邊護衛說道:「朝生,帶他跟
著到上古園吧。」
餘恩的師兄臨走前看元巧一眼,後者齜牙咧嘴的。「三哥,我的
手臂還沒接回來,你就要走啊?」
「我來幫忙吧。」枝葉之間又走出一人。
「四哥,你也在?」
「我跟老三談點事情,他也是順道想來看看餘恩。」聶沕陽微笑
,看向餘恩。
「苗姑娘,讓妳受驚了,是我十二弟不成材,連保護妳都做不到
。」
「不,怎會呢。」她連忙感激道:「我來聶府之後,多受你們的
照顧,餘恩已經感激不盡了..。」
「都要是七嫂了嘛。」元巧笑道:「是自己人了,就不必把謝字
掛在嘴上。」她的臉微微一紅。「我..真幸運是在聶府,不只為問
涯,還有你們。」不用明說,也能感覺他們待她與待冬芽、師兄的方
式不同。
一個是待親人般,一個是對待客人一樣,為什麼他們會在她甫入
府時便待她極好,而非像客人一般?
「因為喜歡啊。」元巧看出她心中所思,說道:「不就是問心而
已嗎?」見她赫然一驚,他賊兮兮的笑道:「妳很奇怪為什麼我們都
知道吧?咳,不是有心要偷聽,不過妳也知道七哥這個人一放縱起來
,連在什麼地方都不管。聶府什麼都好。就是人稍微多了一點點,所
以話是多少不得已會偷聽點。但妳放心,其他不該看的就沒有啦。喜
歡一個人還需要什麼理由呢?也不過是聽從心的聲音嘛。所以咱們喜
歡妳,是天經地義,沒有什麼原因;若是不喜歡,又怎麼能夠勉強呢
。」他頑皮的笑笑,見她臉如火燒,決定還是不要提某一日見到七哥
在園裡吻她,免得他真要去井裡提水澆熄她燒上臉的火。
餘恩動容沙啞道:「我明白了..。」以前她會以為自己幸運,
才會遇上聶家人;現在除了幸運之外,她還明白她若沒有本身的特質
,聶七、元巧不會這麼喜歡她的。
經此一解,豁然開朗。
見聶沕陽似有話與元巧相談,她開朗一笑,似乎不被之前師兄差
點痛下殺手之事所影響,回野菜園子去了。
「我就說,女孩家笑起來多開朗。」元巧笑咪咪的。
「你忘了你的手臂還脫臼嗎?」
「赫,痛啊!四哥你不提,我還真沒有感覺。」元巧皺起臉低聲
哀嚎。
聶沕陽收起扇子,將他的手臂小心捧起來,沉默了會,忽然說道
:
「我與你三哥商量好了。」
「商量什麼啊?」先接回手臂比較要緊吧?
「最近王守仁帶領起來的書院風潮主張自由講學,正適合你的性
子。我與三哥商量好,一等馭食宴結束之後,就將你送去書院念書。
」
晴天霹靂!元巧一時間難作反應,只能呆呆的看著他。
聶沕陽趁機將他的手臂接回,元巧連聲痛也忘了叫,遲疑的問著
:
「四哥,你在開玩笑吧?」
聶沕陽避開他的視線。「去書院念書得花上好幾年,這種事情怎
麼會開玩笑?」
「既然知道要花好幾年,為什麼要趕我走?」
「這不是趕你。元巧,你本就聰明,只是幼時因為我而關在府裡
,沒有出去的機會,如今也該是念書的時候了。」
「這是藉口!要念書,我在家裡念就行,為什麼要將我趕離府裡
?」元巧不明白的叫道:「四哥,你究竟在瞞我什麼?還是我做了什
麼錯事?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以前不是這樣的啊,總覺四哥近日舉
止古怪,要不就是避不見面,原來不是錯覺。
他究竟是做了什麼錯事,讓四哥如此深惡痛絕?
「你沒錯,只是該是出去見見世面的時候了。」
自始至終,四哥說話都不曾看著他。他真令他這麼生厭?
「好。」元巧忽然說道:「四哥..你既然要我走,我就走。要
我去念書,我就去。」聲音裡的難過讓聶沕陽不由自主的調回視線,
心裡一震,元巧漂亮的黑眸灼灼植視他,讓他又連忙避開。
「不管怎麼樣,咱們還是兄弟吧?」元巧的心一沉,尋求保證。
「嗯,不管怎麼樣,咱們永遠都是兄弟。」他許下承諾。◇◇◇
三個月後--
馭食饗宴所定之地在山間無心寺,以一席十二道素菜決勝負。
朗朗天風,輕撩天地萬物。
「發帖之人心思極佳。」餘恩驚歎。
「哦?」聶問涯的視線落在她煥發光采的臉上。
「他選在寺廟空院,以誦經為樂,以萬物為景,讓人心曠神怡,
光談飲食的氣氛,他就已經掌握大概。」餘恩笑言。
「苦了,苦了,七爺。」歐陽搖首低語:「一個有奇怪眼光的廚
娘,以後怕是三餐都要在山野間用了..喲,好痛好痛!」額頭遭一
擊,就知道七爺脾氣愈來愈壞了。
「時辰到了,怎麼還沒見到人呢?」彭廚子問道,早就已經躍躍
欲試。聶問涯隨意看向四周,說道:「人,早就來了。何不出來呢?
」
樹影之後竄出兩條人影。
「好眼力,我本想再躲躲呢。」
餘恩定晴一看,錯愕道:「是你?」
「正是我,好姐姐。」王熙朝笑道,他的背後揹了個極大的竹簍
。「我就知道今天還能再見到妳。」
「啐。」王熙中瞥了眼其他人。「人怎麼這麼多?咱們的馭食帖
上邀的是彭廚子,怎麼多了兩人?」一一瞧過聶問涯與歐陽。
「他們來,是防人的。」王熙朝別具深意的笑,放下竹簍。竹簍
之中是山間野菜,餘恩驚訝問道:
「你們也用野菜作食?」
「也?好姐姐跟咱們一樣嗎?」王熙朝忍不住搖頭惋惜,又舊話
重提:「若是我再大幾歲,就將姐姐娶回門,從此互相研究。」瞥一
眼瞇起眼的聶七。「總好過嫁與一個門外漢。」
聶問涯聞言,壓住怒火,揮袖表示不與小孩兒計較。他確是門外
漢,但那又如何?男女之間纏綿相愛,並非一定要志趣相投;只是在
她鑽研廚技之時,難以親近,但他總是嚐她手藝的那個人啊。
「哼。」萬般怒火只在鼻閒發作。
「你們真是發帖之人?」彭廚子上上下下打量。「小小娃兒,怎
麼會像呢?」
「在咱們手裡已有數十名廚甘拜下風,彭廚子不試試怎麼會知道
?」王熙朝停頓一會兒,再說道:「我與弟弟熙中都是發帖之人,所
以彭廚子也可請姐姐當助手。當日我不知聶府裡還有個苗餘恩,所以
忽略了姐姐,請妳見諒。」
餘恩尚有不明白的地方。「那為何那天你們會在街上賣餅?」還
誆他們說生計難挨,要養老母。
「咱們兄弟原是想試試彭廚子的手藝,卻沒料到會遇見姐姐。」
熙朝捲起衣袖,笑道:「馭食帖不過是巧立名目。那日我見到姐姐的
手藝,極是喜歡。若是姐姐同意,咱們這一回不談輸嬴,只當切磋研
究。下山之後,我與弟弟熙中也不會論及這回的廚戰勝敗,妳說好嗎
?」
她露出喜笑,點頭。「好。」初時,只對馭食帖充滿好奇,跟著
彭廚子上山一窺究竟。現在見到這兩名少年皆對廚技方面氣度泱泱,
讓她頓生好感。廚技最求什麼?師父生前曾問。她忖思半晌,才道:
好吃。
沒錯,正是好吃。唯有做到人人稱讚,方能嬴人,這是師父的觀
念。
真是如此嗎?難道下廚只要贏人就行了嗎?
如今見了這兩位少年,心裡有感而發。
王熙朝又瞥了聶問涯一眼,像在說:不懂廚技之人,還是閃邊吧
。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冒出一個小情敵來挑戰他的克制能力。
「其實那少年所言甚是。」歐陽老實脫口:「七爺畢竟是門外人
,像上回苗姑娘提及什麼菜園研究,她興致勃勃,您是點頭微笑,但
老實說,您一點也聽不懂,卻硬是裝懂,為的只是讓她開心吧?」
這一回不再是敲額,而是結實的一拳打在歐陽腹上,讓他痛得連
退數步之遠。
「爺..難道我說實話也有錯嗎?」
餘恩沒有發現他心裡暗潮洶湧,直接清洗雙手,捲起衣袖。「大
彭廚子,今天您當主,我從旁幫忙,難得能如此放肆下廚,我心中興
奮之情不在話下。」從她聽見他的問心而已之後,下廚就不再難過得
想吐了。
彭廚子點頭,咧嘴笑道:「妳說的是。先前我擔心得要死要活,
就怕輸了這一仗,丟了我數十年的名聲。」卻從未想過作菜之心首在
悅字。
她笑顏燦燦的生起火來,見聶問涯蹙眉專注瞧她,她衝他一笑。
如果能將幸福的味道收進菜汁之中,那是再好不過了,她曾這樣
對他說。
而現在,她要放手試了。
馭食之戰,從此開始。◇◇◇
當代素食多以豆腐居多。豆腐、豆腐衣、豆腐漿、豆腐乾等等,
以清熱益血、養脾保胃等好處被素食者視為珍品。
刀起刀落之間,立成方型。
「啊!」彭廚子抬首,看杲旁邊的舉動。王熙朝少年心性,將象
牙豆腐拋至空中,長刀一揮,落於砧板上時,是小塊並齊的豆腐,刀
法花樣繁多,彭廚子哼了一聲,高傲心性立刻跟著冒出來。
他將豆腐同樣扔向上空,眼利刀也利,在空中削齊豆腐,落在砧
板上卻砸爛成豆腐泥.
「嘻--」王熙中暗笑,也甩了甩長刀,閉眼握住後再迅速切野
菜。
餘恩見彭廚子也不服氣的要依樣畫葫蘆,連忙阻止:「小心,彭
廚子,十人作菜有十種樣式,絕不會完全相同,你走的是樸實刀法,
一刀一刀的紮實皆出於你心,何必比較?」
彭廚子聞言,老臉微紅。「妳說得是。」
「哎,姐姐的想法真好。今天再見妳,說句實話,我真是驚艷不
已。那日只覺妳廚藝極佳,今天妳看似清爽舒服許多,讓我傾心不已
。」王熙朝嘴在說,雙手仍靈活調味配料。
聶問涯從牙縫裡露出話來,喃道:「一個小男娃兒說什麼甜話。
」終究也只是一個男孩,他在惱火什麼?
「麵團合水。」彭廚子叫道。
「好。」餘恩俐落地將調過的花水斟量滲進揉麵。
「要做麵餅嗎?」王熙朝笑歎:「那天吃了一口梅餅雞湯,我從
此念念不忘。熙中,梅花水混檀香,我讓姐姐也嚐一口我做的梅花餅
。」他的步驟眼熟而巧妙,連鐵模子也沒拿出來,直接以刀工刻形。
餘恩見狀微愕。那日她雖以長布遮眼,但自己的手藝不會不清楚
..他分明將她的取水量多寡、醬料、刀工強記下來,一一仿之。
心裡的衝擊不言而喻。那種感覺已非僅僅作菜之樂,看見比自己
年輕的少年竟有如此才能,手心在冒汗,不是緊張,而是興奮。興奮
自己有生之年,能遇上這等人才。
雙眸晶亮,火焰在胸口流竄。她的聲音已有些沙啞:「那,我就
代彭廚子做忘憂餅,可好?」幾乎想要將畢生所學盡獻於此。
彭廚子看她一眼,再瞧瞧王熙朝,點頭大笑:
「妳儘管作便是!就當這是一場隨心所欲的喜樂之宴吧。」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只聞刀鍋之聲。風襲來吹動山林,倘若真能
一直在這種地方作菜該有多好?
「好香!是哪邊的香味呢?」歐陽動鼻四聞。「我一點也聞不出
是哪邊傳出來的香味,不過不管是誰作的菜,都沒有勝負之分,也保
全了對方的面子,是不?爺,我從來不知道苗姑娘的面子這麼好買,
看來那小少年真是對苗姑娘傾心不已。唉,苗姑娘若是年紀再小點,
我怕……。」怕什麼是來不及說了,因為被打飛了出去。
聶問涯甩了甩有些泛紅的拳頭,繼續凝視她的身手。
她的身手與煮粥時不同。現在她渾身上下有股興奮,是遇上同好
了吧。
器具之中,大多以木頭削成的葫蘆狀為主,有的是半邊葫蘆,有
的是取自二分之一,餘恩挑出其中真正的食用葫蘆,將其削頂挖出內
心。
「姐姐……妳怎麼不用妳自製的醬料。」眼角瞥到她灑了一些外
頭常見的醬料,大感吃驚。
餘恩笑了笑。「用誰的不都一樣嗎?」
「不,」王熙朝停下手,注視她。「雖不分輸嬴,但也要認認真
真的比試。」
「我是認真啊,」餘恩答道:「小兄弟何不等品嚐之後再作定論
?」
王熙朝看著她,點頭。「妳說的是。我要做飯了,做的是青精飯
。」將侵泡在南燭樹葉汁裡的白梗米取出。米飯初期綠色,重複更蒸
曝,間以青汁混和,並不加加上名貴藥材,圖的是簡單純味。
彭廚子將青槐嫩葉搗成汁水,王熙朝見狀,楞了楞。槐汁味呈涼
苦,他們要拿來做什麼?又見餘恩合作無閒的將汁混麵,刀切細長麵
條。
他叫道:「槐葉冷淘!」
麵依火候煮熟放進冷水之中浸漂,其色鮮碧,再撈入篾盆,一勺
一勺的澆上熱油抖拌,頓時碧麵條條自分而不黏。
彭廚子拿來極小的冰桶,桶裡的冰是年初用鹽灑水,一層鹽、一
層冰結成一塊厚冰,餘恩將麵條收好放至冰上,便開始調起料來。
「夏日消暑佳餚非『槐葉冷淘』不可。」王熙朝喃喃說道。此麵
自唐時便已經存在,雖然沒有詳載作法,但依其他留傳下來的詩詞大
略能揣知一二;可是煮之人要是調味不佳,極易露出苦味而難以下嚥
..又瞧一眼在旁的聶問涯。
真不懂為何苗餘恩會看上這樣的男人。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所以他與熙中每次挑戰必會找機會先試一回比試之人,會遇見苗餘
恩實非所料;也因為問了些聶府家丁,才知道她與聶家老七以粥結情
,就此日久生倩。她怎度會喜歡那種男人呢?聽說不但吃齊唸佛,還
會很詭異的葬花埋草的。要是他,必定會選一個與自己志趣相投之人
,言談之間才不會各說各話,而逐漸走上貌合神離的地步。
「他又在看爺呢。」不知何時,歐陽爬了回來,咕咕噥噥的。「
我總覺得奇怪,從來沒見過苗姑娘如此熱切的神情,只怕現在她連七
爺是誰都忘了呢...。」才說話,人先往後躍了幾步,見預期的拳
頭沒下來,他訝然疑惑:「爺..你是瞧入迷了嗎?」
聶問涯的聲音從牙縫裡洩出來。「你若要命,就閉上嘴。」怎麼
會不知道她狂熱的心理?
初時她恨師門而難以再下廚,如今她心理怨恨盡消,骨子裡那種
本能自然出現。她是真心喜歡作菜,偏他又是門外人,只能靜靜守護
她,而無法參與她的喜樂,這點讓他心裡隱隱介意而惱怒。
那少年勾起了她埋藏內心的火焰,讓他耿耿於懷。
既知天外有同鳥,又有誰會願意繼續棲息樹間而不展翅高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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