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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汪孟苓】藏好一季冬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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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8:23: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內容簡介:

一場車賽,使哥哥負了傷。
這傷不僅在肉體上,更深的創傷是在心靈裡。
從此他在心靈深處樹起一道籬笆。
但是弟弟帶回山莊的女秘書卻在窺伺著這籬笆,
終於用純真的愛情之火將這牢固的籬笆燒燬。
在纏綿的長吻中哥哥又恢復成一個強健的男子漢,
從肉體到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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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作者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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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8:24: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你說什麼?」  

    唐若可不自覺的提高嗓音,睜著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睛,驚訝莫名的瞪著端坐在氣派辦公桌後正微笑著的男人;他是她的老權鄭湘奇,也是商場上赫赫有名的鄭氏企業所有人鄭明之的小兒子。  

    鄭明之出身微寒,卻憑藉著自身過人的毅力及一分的幸運,胼手胝足,經歷數十年的努力,創造出現今傲人的鄭氏企業王國。白手起家,使他成為商界上頗負傳奇性的人物,而如今,年屆七十的他已呈半退休狀態,漸漸將公司大權移交到次子鄭湘奇的手上。  

    虎父無犬子!鄭湘奇並不因父蔭的庇佑而驕縱,相反的,他遺傳到父親的生意頭腦及過人的毅力,將鄭氏企業經營得更有聲有色。  

    值得一提的是,鄭湘奇不單擁有一副金頭腦,更幸運的是他擁有能輕易博得女性青睞的迷人外表。三十出頭的他,五官端正,相貌堂堂,絕對稱得上英俊,加上他總是帶著一臉的溫和笑意,很難叫人不對他生出好感。  

    唐若可已經替他工作整整三年,她相當喜歡這個老闆,也喜歡現已駕輕就熟的工作,以及目前規律的生活。她今年不過二十五歲,就覺得自己已經安定下來,至少到且前為止、她很滿意自己的生活方式、一點也不想做任何改變。  

    誰知天不從人願,她的老闆剛剛才告訴她,準備關閉這私人辦公室一個月,回中部位於半山腰上的老家休養;而他希望,若可能陪他一起回去。  

    鄭湘奇是個工作狂,經年的忙碌操勞致使他累出病來,胃潰瘍雖然算不上什麼大毛病,但周旋於競爭激烈、緊張的商場,要想痊癒也非易事。  

    他看著面有難色的唐若可,暗暗祈禱她能點頭答應。  

    唐若可是個相當吸引人的女孩、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肌膚,配上晶亮的大眼睛,小挺的鼻子和豐潤形美的紅唇,標準的美人胚子。不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那股特殊的氣質。  

    有時候,她顯得溫柔和順平易得讓人一見就傾心;有時候,她又顯得異乎沉靜.沉靜得近似冷漠,令人難以親近。那股神秘的氣質使人捉摸不定,卻又忍不住想進而窺之。  

    唯一明顯可見的,是她對工作的極度熱忱,這就是她年紀尚輕,又沒有豐富的工作經驗,卻能在短短時間內成為自己左右手的原因。  

    在公事方面.他絕少不了她.「若可,你一定會喜歡我老家的。」他輕撫著胃,臉上露出愉悅的微笑。「我家的牧場坐落在半山腰上,空氣新鮮,綠草如茵,還有未經人為破壞的清清溪流,若和今日台北的環境相比較,那裡宛如世外桃源,光想到要回去,我的胃就舒服多了。」  

    「若可,你跟在我身邊三年,一直非常努力盡職,就算是我放你長假吧!何不趁此機會陪我回去,你可以有相當多的時間半度假。」鄭湘奇加以利誘。  

    其實,唐若可早就感到心動,能夠入徜徉於大自然的懷抱,對她來說是個極大的誘惑;只不過,她心底有幾個幾乎不成理由的理由,使她遲疑不決。  

    她實在沒有勇氣再度面對那個「可怕」的男人——湘奇的大哥鄭威奇。  

    「可是你大哥長年住在牧場上,難道他不會介意你突然帶個外人去,打擾他和他家人的生活嗎?」一想到鄭威奇那冷冰冰的模樣,她不禁希望自己有三寸不爛之舌,能勸服老闆打消計劃。  

    鄭湘奇似乎遲疑了兩秒,然後避重說輕的說道:「威奇還沒有結婚。」  

    若可根本對鄭威奇一無所知,她只見過他一次,而那絕對是一次最窘、最尷尬的會面。  

    她明知故問;「他似乎曾經來過公司一次?」  

    他點頭。「威奇也是公司的股東之一,不過他不喜歡競爭激烈的商場,更不喜歡坐辦公桌開會。」  

    鄭威奇倒有幾分自知之明,否則,憑他那種待人接物的惡劣行徑,恐怕鄭氏企業早晚將毀在他的手上;唐若可略顯刻薄的暗忖著.她並非一向如此苛刻,但一想起霸道、無理的鄭威奇,她忍不住對他批判幾句。  

    「所以,我老爸將牧場交給他,把公司交給我,而我們彼此都擁有一些對方事業的股份.」他安撫的一笑。「我們兄弟倆雖然在長相、個性上的共通點不多,但其實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他會張開雙臂歡迎我們的。」  

    她可不這麼樂觀,但又不知如何反駁,只能保持緘默。握在手中的筆,不安的輕敲膝上的記事薄.  

    三年的相處,鄭湘奇相當清楚唐若可最大的弱點就是心軟,他以最懇切的眼神注視著她。「若可.現在你已成為我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沒有你,我工作起來將會相當的不方便。」  

    唐若可暗自呻吟,他擊中了她的要害,但她仍試圖發出微弱的抗議:「可是一去就是一個月,太久了.」  

    「走吧,若可。你又不是有丈夫、有孩子分不開身,據我所知,你也沒有親近的男友。」他不很確定的補上一句:「對吧?」  

    「沒錯。」這是事實,她只得實話實說。  

    鄭湘奇鼓吹道:「那你又有什麼好割捨不下的!到清幽的山上住一個月對你有益無害,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搞不好你去了以後會樂不思蜀,根本不想回台北了。」  

    若可真想告訴他,她之所以猶豫不前的唯一原固是礙於  

    他那難纏的大哥,但又不知該如何啟齒.  

    見她仍猶豫不決,湘奇決定使出最後的殺手鑭,以病情博  

    取她的同情.「醫生警告我,如果不馬上放下工作,到清靜的地  

    方休養,他就要把我關在醫院裡,兩相權衡,你說我該選擇哪  

    一項?」  

    莫怪乎湘奇年紀輕輕便能縱橫商場,他太有交際的手  

    腕,太懂得如何使自己達成目標,若非此次他想折服的對象是  

    自己,若可真忍不住想誇讚他幾句.  

    「若可,你還記得程馨怡嗎?」他問得突然,表情也變得有些古怪。  

    她點頭.「就是長得很甜、很親切的那個女孩.」  

    程馨怡是個護士。她似乎是湘奇除了公事之外,唯一約會  

    過的女孩:大約半年前,湘奇曾跟她提過程馨怡已經離開台  

    北,回老家照顧生病的母親……原來如此!若可恍然大悟,或  

    許就因為程馨怡不在台北,湘奇頓感空虛,只好將全部心力投  

    注在工作上,因此才累出病來。  

    在此之前,若可從來沒有想過,湘奇竟會對程磐怡如此認真。據她所知,程馨怡護士的工作必須輪班,常無法和湘奇原已不多的空閒時間互相配合,因此他們兩個約會的頻率並不高。  

    「為什麼突然提起程小姐?」唐若可語帶刺探。  

    鄭湘奇聳聳肩,略過不談,繼續鼓吹道;「若可,你真的忍心讓我關在死氣沉沉的醫院裡?我保證,你絕對會愛上我老家的。」  

    唐若可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拒絕得了他,只得認命的投降.「好吧,我去!只希望你大哥真的不介意見到我。」  

    天啊,她真的不抱樂觀!  

    一整個早上,若可都在湘奇辦公室裡忙碌,忙著準備開會資料、忙著和客戶聯絡、洽商……直到午休時間,才終於得空回到自己獨立的小工作室.  

    唐若可將自己拋進柔軟,舒適的軟椅中,還來不及舒展疲累的身軀及整理紛亂的思緒,李蓉蓉就衝了進來。  

    李蓉蓉是業務經理的專任秘書,在公司,她宿有「包打聽」之封號,公司裡無論大小事情絕少能逃得出她的耳目;所幸,她除了略為饒舌之外,倒也從不使什麼壞心眼,若可也因為同事之誼,始終對她客客氣氣的。  

    李蓉蓉劈頭就問;「聽說你要和大老闆去度假,是不是真的?」  

    唐若可暗自呻吟,消息傳遞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度假?她極端嘲諷的想,她現在的心情比較像是被判死刑,即將押往刑場待決的死囚。  

    「不是度假,我是因為工作需要才去的。」她一本正經的否認.  

    李蓉蓉偎近她,一瞼詭譎。「你們要和老闆的哥哥鄭威奇住在一起?」  

    她特意強調「鄭威奇"三個字,顯然她的興趣並不在若可度假與否上.  

    唐若可盡可能掩飾住她滿心的懊惱,故作淡然。「沒錯,那是老闆的老家,他從小在那裡長大的。」  

    「你不怕?」李蓉蓉突兀的冒出一句。  

    若可心裡明白,她顯然和自己一樣,還記得上回鄭戚奇來公司所發生的「意外」,但她仍自衛的宣稱;『我是去替老闆工作,鄭威奇根本沒有機會找我麻煩。」  

    李蓉蓉滿眼的不以為然。「這可難說,一個心理不平衡的男人難保他不會做出什麼怪異的舉動。」  

    「心理不平衡?」若可訥訥的重複,她認為鄭威奇是霸道、無禮了點,但還不至於像是神經病。  

    「聽說他曾經受過感情上的刺激,幾年前,他被一個富家女給甩了.」  

    「真的?」若可感到強烈的懷疑,像鄭威奇如此強硬固執的男人,誰能傷得了他?或者,他現在之所以如此,是感情受傷後對女人的情緒反彈所致?  

    「當然是真的.」李蓉蓉強調似的猛點頭。「後來,他帶了個美麗的電影明星去參加那女人的結婚喜筵,只希望她搶去新娘的鋒頭,以及證明自己一點也不在乎失去她。」  

    她喘口氣,興致盎然的接著說道:「以前鄭威奇身邊從不缺少女人,家世好,人又長得帥,總是有一群想攀龍附風的女人緊纏著他;直到後來又發生一場意外,他才放棄花花公子的形象,完完全全退出社交圈而『隱居』起來。」  

    李蓉蓉果然不負「包打聽」之封號。  

    「這麼說起來,他一定相當愛那個女人,她才能將他傷得如此之深,使他有那麼巨大的改變。」唐若可好奇的臆測。  

    李蓉蓉不表贊同的搖頭。「我想並不光只因為那女人,他的腿和臉上的傷恐怕才是主要的原因。」  

    她仔細的回想起和鄭威奇僅有一次的會面,他的腿是有些跛,臉上是有一道褪得不易察覺的疤.忍不住心中好奇問:「他是怎麼受傷的?-  

    「在一場比賽中。」  

    「比賽?」她對鄭威奇真的一無所知.  

    「他酷愛賽車.那一回他專程趕至香港參加比賽,卻不幸的發生意外,他的車子失去控制翻覆了,甚至引擎爆炸起火燃燒,還好,在千鈞一髮之際,他被救了出來。」  

    李蓉蓉說得繪聲繪色,彷彿當時她曾在場親眼目睹一般。若可不禁緊張的握緊雙拳。「真可怕。」  

    「更不幸的是,當他躺在醫院等待復元之際,他的未婚妻卻要求解除婚約,而且在短短兩個月後琵琶別抱嫁給別人.」  

    「難怪!我猜他現在恨盡天下所有的女人。」原來,在他的冷酷之後還有這麼一段動人的故事;若可發現,她竟然莫名奇妙的厭惡起那未曾謀面的女人,也似乎較能諒解鄭威奇那一副冷漠、無禮的態度.  

    「所以,你可要有點心理準備,希望—個月後還能看到你安好無恙的歸來.」李蓉蓉邊朝門口走去,邊促狹的笑道.  

    「假如我真的無法活著回來,希望到時候你能來參加我的葬禮.」若可逗趣的玩笑,引得已步出門口的李蓉蓉忘形的咯咯直笑.  

    天啊!若可極端嘲諷的想,李蓉蓉可真是深富同事情誼,竟犧牲午休時間,特來此「安尉」她一番.  

    她沒胃口的咀嚼著簡單的午餐,思緒飄到數十月前那個陰雨、晦暗的早晨——  

    是雨聲吵醒了她嗎?  

    不,她立即發現,是頭部的悸痛和腦中逆流的血液.若可昏沉沉的坐起身,發現自己甚至比睡前更加疲累,她歎氣.八成是感冒了.  

    她打開抽屜,吞下兩顆頭痛藥,眼睛瞟向牆上的大鐘……  

    「天啊!」若可忍不住失聲尖叫,真不敢相信現在已過八點半,再半個小時,她上班就將遲到.  

    自她進公司以來,從不曾有遲到的紀錄,一個人獨居早巳養成早睡早起的習慣,今天卻竟然睡過頭.顧不得身體上的不適,她以最快的速度漱洗、更衣,衝出家門,隨手招來計程車,並一再囑咐司機先生開快一些.  

    司機先生倒是相當合作,偏偏交通狀況跟她唱反調,在距公司還有大約五分鐘車程的路段交通大阻塞,老半天車子前進不到一公尺.  

    她頻頻看表,頻頻拭汗,眼看就要遲到了.終於,她再也忍受不了如蝸牛般爬行的車陣,匆匆付了車資下了車,她相信用走的或許會快些,顧不得霏霏的雨絲,顧不得路面的積水,疾走帶跑的趕往公司.  

    但是,她今天的運氣實在不夠好,就在她走到路口時,一輛公車自她身邊疾駛而過,激起路面上的積水.  

    「天啊!」若可懊喪的呻吟,根本來不及躲開已被濺得一身髒水。  

    她徒然無功的用手帕拭著衣裙上的污泥,只能退一步的自我安慰,所幸她今天穿了套深藍色的洋裝,這些污漬應該不至於大過明顯。  

    好不容易趕到辦公大廈前,已整整遲到了三十分鐘,她衝進迴廊,看見電梯門正要關上——  

    「等一下!」若可本能反應的扯開嗓門大叫,再也沒有耐性浪費時間等待下一班電梯.  

    電梯門應聲而開.  

    這大概是今天第一件順心的事,若可無奈的自嘲,快步走進電梯,大大的鬆了口氣。接著,她突然感覺有一道銳利的視線直射向她,她下意識的摸摸裙上的污漬,迎上眸子的主人。  

    「謝謝你。」若可試著微笑,為他肯停下電梯等她而致意。  

    但那男人卻沒有半點反應:他甚至連嘴角也不曾牽動一下,一臉的漠然,而那雙銳利的有神的瞳眸卻一個勁的直瞅著她瞧。  

    此刻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當然不至於誤以為她是在和別人說話吧?或許他天生不愛理人?唐若可尷尬的移開視線,正想按樓號,卻發現他按了二十樓,跟他同一個目的地。  

    電梯陸陸續續停了幾次,進出於幾個人,但若可知道,那男人的視線卻始終在她身上徘徊。  

    她對陌生男人注目的眼光早以習以為常,也懂得如何處之泰然;但這回不同,這男人的眼神絕非一般的愛慕及欣賞.它比較像是在挑釁、刺探……  

    一早的不順遂磨盡若可所有的耐性,她以同樣挑釁的跟神回視他.剛踏進電梯的第一眼,若可已發現他長得不差,現在這一對視,她不甘願的承認,他是個相當出眾的男人。  

    若可有著接近一七O的標準身高,這男人卻足足高出她一個頭,寬肩,窄臀,身著簡便的白襯衫及黑長褲,卻依然掩飾  

    不了他挺拔、結實的完美體格。  

    他的輪廓極深,濃黑的劍眉、炯炯有神的雙眸,挺直的鼻  

    梁,薄薄的嘴角緊抿著:曬得黝黑的肌膚顯示他經常活動在大  

    太陽底下,右頰上有道淡淡的傷疤,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但  

    若可並沒有忽略……  

    「喜歡你所看到的嗎?」他突兀的開口,嗓音略顯低沉卻極  

    富磁性,吸引了電梯裡所有人的注意.  

    若可驚怒不已的瞪大眸子,粉頰無法控制的脹得通紅:循  

    著他嘲弄的眼光,眾人紛紛將視線投向她.  

    若可有股想掐死他的衝動,分明是這男人先像個討人厭  

    的蒼蠅死盯著她看,現在,他竟有臉反過來指控她!  

    若可不甘示弱的繼續蹬著他,頑強的不肯事先移開視線.  

    而他眼中的嘲諷更深,電梯裡的人更加好奇的觀望,她進退兩  

    難的僵持著。  

    她首次發現,電梯上升的速度竟爬得比烏龜還慢,就在她  

    瀕臨失控邊緣之際——感謝老天!二十樓終於到了.  

    若可幾乎沒等電梯門開盡就迫不及待的衝了出去,暗暗  

    祈禱,只希望再也不要見到那差勁的男人!  

    她的遲到,引得辦公室裡每個同事驚訝的側目,他們的眼  

    神在說:從來不遲到的唐若可居然打破紀錄,而且形容「狼  

    狽」.  

    淋了雨,頭髮不馴的亂翹,衣裙上沾有點點污漬……她知  

    道自己的模樣實在不夠好,但仍強裝若無其事的邁著優稚的  

    步伐,走進她個人獨立的工作室.  

    瞥了眼鄭湘奇辦公室的木門門縫下透出的燈光,及裡頭傳出的輕微聲響,顯示出他人已經來了。若可並沒有立即去見他,決定先稍事「整頓」自己,她拿起梳子,努力想梳開糾結的髮絲……突然,一個高大的人影晃了進來.  

    她停下梳頭的動作,原來已夠大的眸子睜得更大,驚疑不安的看著那個差勁的男人微跛的朝她走來。  

    天啊!他該不是追她而來吧?立即,若可否定了這個懷疑,因為他眼中藏有如她一般的驚訝,顯然也沒想到會再見到她。  

    不過,他恢復得相當快,驚訝轉瞬間消失.微瞇的雙眼緊瞅著她,嘴角譏誚的一撇。若可立即火冒三丈,這男人嘲弄、無禮的態度已徹底磨盡她所有的椒女風範。  

    她正想衝著他厲聲責問來此的目的,熱心的李蓉蓉已跟了進來,在她之前開口:「這位先生要見老闆。」  

    見湘奇?有關生意上的事?  

    「謝謝你。」唐若可朝李蓉蓉微微頷首,藉著短短三秒鐘的時間調整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再轉向那男人.她清清喉嚨,克制住想向他大吼的衝動,以公式化的口吻問道:「先生貴姓?有跟鄭先生事先約好嗎?」  

    「沒有。」他忽略她第一個問題,十足不耐的說道:「我不知道要見他還得事先預約。」  

    唐若可以同樣的不耐煩的聲音回道:「我們老闆相當忙碌,如果你沒有事先約好,他恐怕沒有太多的時間詳淡,而目——」  

    「他是應該很忙。」他粗率的打斷她,—雙漆黑、灼人的眸十無禮的在她身上梭巡。「如果他的部屬都像你一樣,上班遲到、服裝不整、態度無札,那麼光是管理你們就確實夠他忙的。」  

    「無禮?你說我無禮?」她幾欲噴火的雙眸惡狠狠的瞪著他,失去控制地大叫:「如果你不停止你的挑釁.我恐怕還會更無禮!」  

    眾多同事好奇的頻頻眺望,李蓉蓉更索性窩在門口看個過癮,而他則是不痛不癢的僵在原地。  

    「怎麼回事?」鄭湘奇聞聲自辦公室走了出來,狐疑的問。  

    她正想開口,但湘奇在乍然看清「肇事者」之際,臉上所露出的表情阻止了她.  

    「威奇!」她不解的看著湘奇越過她,帶著一臉的意外與笑意走向那該死的男人,親密的拍著他的臂膀……  

    「好糗!」雖然事隔多時,但此刻一回想,她仍不由自主的脹紅臉。  

    沒胃口的推開面前的午餐,若可重重的歎了口氣,她記得,當時湘奇還鄭重其事的替她引介:「若可,這是我大哥鄭威奇。」  

    大哥?  

    那個傲慢無禮的男人竟是她老闆的兄長,而她卻衝著他吼叫!  

    當時,她渾身不自在的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而鄭威奇仍帶著那該死的嘲諷表情……  

    那是他們僅有一次的碰面,以後他再也不曾來過公司,若可也衷心希望永遠不必再見到他。  

    誰料得到,事與願違,他們竟然即將共同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長達一個月之久!  

    天啊!她真的開始懷疑,到時候,她還能活著回來嗎?  

    一個星期後,他們終於成行,為了湘奇的身體著想,他們  

    沒有自己開車,而是搭乘台汽客運.  

    車子平穩的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唐若可支著下頰,靜靜凝  

    視窗外向後飛掠而過的景物.內心卻思潮洶湧……  

    「我們到哪兒了?」鄭湘奇剛自假寐中醒來,打著哈欠。  

    「後裡。」  

    「後裡?」他突然想到:「若可,你老家不就在這兒?」  

    她點頭,眼中竟升起一抹落寞和苦澀,但他井未察覺。「全  

    國最大、最有名的肉類食品公司就在這裡,你應該知道吧?」  

    「當然。」她悻悻的說道:「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唐氏食品?」  

    鄭湘奇微笑的回憶:「記得你剛進公司,我看到你身份證  

    上父親欄寫著唐立得三個字,又看到你戶籍所在地,立即問你  

    是不是唐氏食品的干金小姐。你知道嗎?『唐氏』老闆的名字  

    和令尊一字不差.而且你老家的住址和唐氏食品離得相當  

    近。』  

    「湊巧罷了。」唐若可垂下視線,以掩飾滿臉的不自在。  

    鄭湘奇語帶詼諧:「當時你的反應好奇怪,立即矢口否認,好像我問的話羞辱到你似的。」  

    「我有嗎?」她故作一臉無辜。  

    「唐氏食品跟威奇的牧場有生意上的來往。」  

    「是嗎?」她發現她的手心開始冒汗。  

    「他們收購我們牧場上的肉牛、豬、羊,還有馬,唐氏食晶的老闆唐立得是個愛馬之士,在後裡有個規模不小的馬場,他曾經親自到過我們牧場挑選馬匹。」  

    「喔。」唐若可輕應,嗓音奇異的乾澀。  

    「若可,你不舒服嗎?」鄭湘奇終於察覺到她神色間的不對勁,滿眼的關切。「暈車嗎?我記得你一向不會暈車。」  

    「沒有。」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只是昨晚沒睡好,有點累。」  

    「那你睡一下,我們就快到了。」  

    「嗯。」她依言閉上眼睛,希望自己真能小睡片刻,至少不要有時間胡思亂想,但她紛亂的腦子卻毫不聽使喚……  

    後裡,她的故鄉,她離家已整整三年。  

    若可慶幸湘奇不是生性多疑的人,慶幸他輕易接受她的否認沒有再多問,隨即,她又自嘲的暗忖,天下姓唐的何其之多,只要她不肯承認,誰會知道她就是唐氏食品所有人唐立得的獨生女。  

    無論任何人發現真相絕無法理解,唐若可為什麼要否認自己真正的身份。但她有自己的理由,一個無法對別人解釋,也無法要求別人瞭解的理由。  

    她從小就和父親相當疏遠,印象中,父親是個自私、不顧家的男人;除了工作,就是應酬,再不然就是忙著照料他最寶貝的馬匹。他極少待在家裡,極少想到渴求他關愛的小女兒。  

    母親的死,是促成她離家的主因。  

    當母親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他卻依然留連在某個聲色場合裡,或正和某個女人尋歡作樂……若可因此而怪他,固執得不肯原諒他,打從心底的想離開他,離開那個冰冷而空洞的家。  

    本來,她堅信她的未婚夫……不!應該說是前未婚夫張文駿,會完全支持她獨立的決定,然而她失望了,她的推論錯得離譜。  

    張文駿罵她愚不可及,意氣用事,竟然傻得想放棄富裕,舒適的優渥環境,及將來所可得到的大筆家產。  

    他急切的勸她打消主意,但當她固執的堅持要離家靠自己獨立奮鬥,他乾脆露出真面目——亳不猶豫的要回他的訂婚戒指.  

    那是若可第一次見識到何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終於知道,愛情原只是虛幻的名詞,根本經不起考驗。  

    為母親守喪的日期一滿,唐若可告別了天真,也告別了富裕空洞的家,獨自到台北闖天下.非常幸運的,在她最彷徨、最無助的時候.鄭湘奇仁慈的對她伸出援手,給予他一份安定的工作,也給了她一線生機,否則,依若可倔強的個性,她就是窮死,餓死,也絕不會回頭找她父親。  

    直到現在,她偶爾還會感到懷疑,當初湘奇怎麼肯給她機會的。剛開始,她的表現實在欠佳,經常手忙腳亂的頻生錯誤,多虧湘奇的耐心指導和鼓勵。現在,她巳然成為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她終於證明了自己存在的價值,能夠獨立的自食其力,不依靠任何人。  

    她相當滿足於這樣的生活,只是很遺憾的,寧靜的日子得暫停一個月!  

    鄭威奇那擾人的影像又浮現在眼前……  

    她輕輕的搖頭,想甩去滿腦子的煩惱和不安。該來的總會來,她只能鼓勵自己,人生的每一個際遇都是—種考驗和挑戰,她相信,自己絕對有接受磨練的勇氣。鄭威奇再冷傲,再難相處,若可也決心不再怕他。  

    她甚至極端嘲諷的暗忖,鄭威奇不過是個曾被人拋棄的可憐蟲,算起來,他們在愛情方面是失意的同路人。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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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8:25: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再多的心理建設均屬枉然,一旦面對他,唐若可整個人仍是不由自主的僵硬起來。  

    鄭威奇穿著簡便的T恤和牛仔褲,但在人群中卻依然鶴立雞群、十分出眾。  

    「嗨!威奇。」鄭湘奇喜悅的拍拍大哥的臂膀.  

    「嗨.」他以一貫低沉、冷淡的聲音回答,炯炯有神的瞳眸緊盯著唐若可。  

    她突然覺得兩個膝蓋軟綿綿的,垂下眼以規避他灼人的視線,不自在的緊抿著發澀的唇.  

    「威奇,這位是我的私人秘書唐若可。」鄭湘奇介紹著:「還記得嗎?」  

    「你好。」若可好不容易擠出一絲微弱的聲音,甚至設法堆起一個不成形的微笑。  

    鄭威奇從來不懂什麼叫「客套」,連個虛偽的招呼也不打,臉上更沒有半點歡迎的意思,那雙該死的黑眸評估似的在她臉上梭巡。  

    「受了傷的可憐男人,不得不以冷漠做為自己的保護色。」唐若可如此安慰自己,卻仍壓抑不住一股想轉身逃離的衝動。  

    她曉得被人遺棄的滋味,當她逃離開家,擔任湘奇的秘書之初,張文駿那英俊的臉孔總是不時浮現在打字紙上,令她飽受錐心之苦。  

    但,她可沒有因此而恨盡天下男人,不像他……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鄭威奇突然開口,聲音很小:「你今天整齊多了,白色衣服顯然比藍色適合你。」  

    唐若可楞了楞,還來不及反應,他又轉向湘奇。「走吧,李嫂一大清早就在門口盼著你。」  

    若可茫然的眨眨眼,低頭望望自己一身簡單的白棉衣襟。鄭威奇很快的雙手各提起一隻皮箱,轉身就走,若可注意到他走起路來還有一些跛,並不十分利落,她正想走上前提議幫忙—「千萬別說你要幫忙。」湘奇看出她的想法,及時拉住她,低聲警告:「他現在已經好多了,我還記得他剛出事後不久,敏感得教人受不了,對每個想幫忙的他都怒聲相向。」  

    唐若可困難的點頭,暗暗的呻吟,恐怕這未來的一個月絕對不會有好日子可過!或許,她應該堅持留在車站,然後搭下一班車回台北。  

    鄭湘奇彷彿看穿了她的意圖逃跑的念頭,友善的輕攬著她纖細的雙肩,玩笑道,「放心,我不會讓他吃了你的。」  

    「這麼說,我應該先感激你的救命大恩!」若可語帶嘲諷,卻忍不住還予他一個柔柔的微笑。  

    鄭湘奇對她來說不僅只是僱主,他更像是她的朋友、兄長;而他也一直將若可當成是妹妹一般的關心。他們之間激不起一絲愛情的火花,卻有著極深厚的友誼。  

    但看在鄭戚奇眼裡.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他將行李放進駛來的小貨車後方,不滿的看著湘奇親密的摟著他的私人秘書,他們彼此間交換、個別有深意的微笑。  

    自車站到牧場尚有—段路,貨車開離了柏油路,朝山裡駛去。逶迤蜿蜒的碎石子路,僅能容一車行駛。鄭家的牧場就位於這山的半腰上。  

    車內的空間相當狹窄,唐若可被迫坐在鄭家兩兄弟之間。路面顛躓,無可避免的,他們總會互相碰觸到彼此,對於湘奇,若可早已習慣而且毫無所覺,但對鄭戚奇卻產生了一種極端的反應。  

    當他踩油門時,修長精瘦的腿便會碰到她的,若可竟像觸電般的渾身一麻,而他寬挺的肩膀若是—靠近,若可的心就像是初次約會的小女孩一般跳得飛快。  

    這實在太荒謬!唐若可暗責不已,惱怒自己克制不住這種滑稽的反應。  

    她強將注意力轉移至窗外美麗的風暴上,山路兩旁有茂密、青翠的樹林,還有整片不知名的火紅野花,蟬兒齊鳴,鳥語花香,連空氣聞起來都帶著一股甜甜、香香的味道。令人賞心悅目,神清氣爽。不過.越往上爬地勢愈形陡峭。  

    鄭威奇確實不愧曾為名賽車好手,在崎嶇難行的山路上車速卻絲毫不減,他猛然轉過一個危險得差點教若可心臟停止的彎,卻仍神態自若的開口說話:「唐小姐不會暈車吧?」  

    他自信得彷彿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擺平這些會要人命的山崖彎道,唐若可驚魂甫定,正想搖頭,他又突然一個大轉彎,她擔心的住外一看,山谷好深,萬一掉下去……  

    唐若可懸著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喉而出,她捂著嘴阻止差點抑制不住的尖叫,她一向怕高,腸胃開始翻騰絞痛……  

    「你還好吧,若可?」鄭湘奇關切的看著她.「你臉色好蒼白。」  

    「我沒事。」她勉強擠出話,嗓音卻顯得空洞而毫無說服力。  

    其實,她嚇得半死,唯一支持她的是一股驕傲。這該死的鄭威奇分明是故意嚇唬她,幸災樂禍等著她開口求饒,若可可不願在他面前示弱,讓他把自己當成一則笑料。  

    她強自振作,兩手緊抓著置於膝上的皮包,又圓又大的雙眸眨也不眨的直視著路面,她的模樣就好像生怕在眨眼的瞬間錯過驚險的鏡頭,因而不明就裡的一命嗚呼衰哉。  

    鄭威奇自眼角瞄她一眼,不覺滿意的笑了,他已經很久不曾如此開心。這伶牙俐齒的驕傲女人早該受點教訓,她正襟危坐的緊張模樣逗得他大樂。  

    路似乎沒有盡頭;坐立難安的唐若可有好幾次幾乎克制不住的想喝令他停車,就在她瀕臨崩潰之際——感謝老天,貨車順著一道斜坡往下滑,眼前豁然開朗出一大片干緩的坡地.  

    好美,仿似天堂!  

    若非鄭威奇就坐在她身邊,唐若可真想大聲的歡呼出心中的感動。  

    藍天白雲下.是茂密的青草坡,濃密高碩的參天古樹,及一望無際的繽紛野花,還有成群結隊穿稜其間的牛,羊……湘奇形容得一點也不誇張,這裡就是一處世外桃源。  

    他們已然進入了牧場,鄭威奇自她眼中奇異的光芒中看出,她滿心的感情和無可形容的讚歎,遂暗暗體貼的減緩車速,好讓她將一切美景盡收眼底,雖然他不知道自己何需如此費心。  

    唐若可不可思議的凝視著矗立在路的盡頭,那一幢兩層樓的大房子,屋子外在完全以原木構成,沒有漆上任何漆釉。非常原始,彷彿它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是不是很美?每次離家太久,我總會得思鄉病。」鄭湘奇難掩滿臉的驕傲。  

    「真的好美,簡直是人間仙境。」若可能體會他的心境,如果是她,恐怕一步也捨不得離開這裡。  

    湘奇笑了。「我早說過,你會喜歡這裡的。」  

    車子終於在屋前停了下來.鄭威奇自顧自的下車,湘奇則體貼的扶了她一把。若可雙腳才落地,就看到一個中年婦人自屋裡跑了出來。  

    雖然她發福的身體足足比若可胖了一倍,但行動起來仍然十分俐落,而且腔上帶著令人喜愛的親切笑容。「回來啦,二少爺,想不想家?」  

    鄭湘奇親密的摟了摟她,滿臉笑意。「不但想家,更想念李嫂的拿手好萊。」  

    「你是該好好補補,我好擔心你的身體。」李嫂憂心的打量他。  

    「沒事。」湘奇笑得像十天真的孩子。「現在我回家了,有李嫂的細心照顧,病魔沒那個膽子敢緊纏著我不放。」  

    他窩心的話逗得李嫂大樂,她轉向陌生的若可,微笑的點頭。「小姐,歡迎你來。」  

    「謝謝。」若可立刻友善的回以—笑。  

    鄭湘奇自然而習慣的輕攬著她的肩。「若可,這是李嫂,自我有記憶以來,她一直待在我們家幫忙。」  

    「是啊,我等於是看著他們兩兄弟長大的。」李嫂仔細的端詳著她,稱讚道:「你長得好漂亮,五官清秀,身材又好,而且有氣質。」  

    「你太誇獎了。」唐若可羞怯的搖頭。  

    「你認識我們家二少爺多久了?」  

    「三年。」  

    「三年?夠久了,希望我們二少爺能早點將你娶進門。」李嫂突然冒出驚人之語。  

    「我看快了。」  

    若可還來不及反應,鄭威奇突然插嘴,而且帶著滿臉的不以為然,湘奇則只是一徑的傻笑。她感到既尷尬又生氣。鄭威奇憑什麼胡說八遭,偏偏湘奇又不加以解釋。  

    她可以看得出來,李嫂對於鄭家兩兄弟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主僕的情誼,但若可不得不潑她一盆冷水打破她的希望,免得她硬將自己與湘奇湊成一對,等她發現真象,失望會比現在更深。  

    「李嫂,我只是湘奇的私人秘書,來這裡純粹是為了工作。」她親切的微笑,語氣柔和卻鄭重其事;她的話並非只說給李嫂聽,更是衝著妄下斷語的鄭威奇而說的。  

    李嫂臉上滿溢著失望,但隨即又笑逐顏開。「沒關係,沒關係,日久生情嘛。」  

    唐若可只能無奈的搖頭,李嫂又接口:「快進屋裡休息,我去準備點冷飲給你們解渴。」  

    李嫂率先進屋,鄭威奇一語不發的提起沉重的行李尾隨而去。湘奇輕扶著她的手肘帶她往屋裡走,一邊笑道:「李嫂每次見我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催我結婚。」  

    「可惜她搞錯對象。」  

    鄭湘奇歉然的一笑。「我難得帶女孩子回家,難免她會誤解,而且她是個標準的直腸子,一向有話直說,你不介意吧?」  

    「不會,她人相當親切。」她對李嫂的印象非常好,她看起來就是那種古道熱腸,很容易與之相處的人。  

    湘奇放心的點頭。「若可,在這裡千萬別拘束,盡量把它當成自個的家,有任何需要只管交代李嫂,我希望讓你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我會的。」  

    「希望未來的一個月,你能滿意、愉悅的度過。」  

    「謝謝。」她回湘奇一個略為勉強的微笑,心中懊惱的暗忖,其實只要鄭威奇能突然的消失,未來的時光將會有如夢幻般的美好。  

    只可惜,這個願望可能成真的機會是微乎其微,畢竟,這裡是他的家!  

    接下來的三天,唐若可確實有著賓至如歸的美妙感受,當他們到達翌日清晨,鄭威奇就因為私事而下山,這使她大大鬆了口氣。  

    她和湘奇的工作通常都在午餐前結束,下午的時光則完全屬於她自己;她時常一個人在牧場上四處閒逛,累了就躺在青草地上,或看書,或悠閒的仰望藍空中朵朵白雲……  

    今天的陽光並不熾烈,暖烘烘的讓人昏昏欲睡,若可仰躺在草地上,不自覺的鬆開手裡的書,眼皮沉重的直往下掉……就在她即將睡著之際。一個涼涼、濕濕的不明物體在她腔上游移,驚擾了。唐若可猛然翻身坐起,瞪大一雙美目,迎面的竟是一隻褐白相間的牧羊犬。  

    她一看便知道它具有相當優良的血統,水汪汪的眼睛直視著,一身光滑、茂密度長毛讓人渴望撫摸,而它的舌頭還長長的吐著,恐怕這就是驚擾若可的罪魁禍首。  

    「天啊……」她忍不住驚呼,它是她所有看過的狗中,最完美而漂亮的一個。  

    「別怕,它不會咬你。』』茂密的草地掩蓋住鄭威奇的腳步聲,他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身邊,好心的安撫,顯然誤以為她怕狗。  

    若可怕的不是狗,而是他。  

    側首仰望,他背光而站,使若可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發現陽光在他身後形成—固奇特的光暈.使他看起來仿如阿波羅再世。  

    「你回來了?」她努力排開那個過於瘋狂的傻念頭。  

    他隨意的點頭。  

    若可不甚自在的找話說:「其實我並不怕它,而是被它的漂亮給迷住了。」牧羊犬相當高大,幾乎和坐著的她一般高,若可輕撫著它柔順的長毛,它則像是聽懂了她的讚美似的,撒嬌的猛往她懷裡鑽。  

    「我的狗當然漂亮!」他顯然不懂得謙虛為何物。  

    她不置可否。「它替你看羊嗎?」  

    「嗯。」他仍站在原地。  

    「它這麼友善,能管得住你那麼一大群的羊嗎?」她頑皮的想,幸好它一點也像它的主人,否則,她會對它避之唯恐不及。  

    「當它面對羊群的時候,會變成一隻最不友善的狗。」他不但沒有走開的意思,反而交盤著雙腿在她對面坐下。  

    「真的?」若可訥訥的問,懷疑眼前的他和二天前那個無禮、傲慢的男人會是同—個人嗎?  

    自他們初次見面,便一直勢同水火,他一直毫不掩飾的表現出對她的反感,若可忍不住感到懷疑,他今天究竟發了什麼瘋?竟會主動的跟她攀談。  

    他迫人的炯炯雙目直勾勾地盯著她,臉上露出—抹淡淡的笑容。「不過,如果偷羊賊都像你一樣漂亮,那麼我的羊恐怕就將—只只的減少。」  

    唐若可忍不住回予一笑,在他有心表現得如此友善之際,其魅力實在不容人忽視。他眉鋒輕佻,語氣中帶有一絲笑意。「你方才睡覺?」唐若可羞紅了臉。「不知不覺睡著的,暖暖的太陽曬得我昏昏欲睡。」「下次記得在臉上戴個帽子或罩件衣服,否則你漂亮的臉蛋極可能被曬得脫皮。」  

    她的心如小鹿亂撞,短短的三十秒鐘,這是他第二次稱讚她漂亮;不論他只是順口說說,有口無心,或者是衷心的讚美,都完全不像是她在台北遇見的那個傲慢、自大的男人所曾有的表現。或許,他是想讓彼此剩下的相處的日子好過些;或許,他是良心發現自己對她的粗率行為;總之,既然他能不計前嫌,有心示好,她當然也能。她愉悅的露齒輕笑,以閒聊的口吻說道:「湘奇說服我來之前,直說這裡像是世外桃源,起初我還抱持著懷疑,結果發現他一點也沒有言過其實。」  

    他的視線仍專注在她的瞳上。「你喜歡這裡?」  

    唐若可急切的點頭。」準能不喜歡?光是這種漂亮、寧靜、沒有任何污染的新鮮環境就夠吸引人了。」「不覺得這裡太過單調?」他的眼中升起一絲懷疑,語氣中帶有刺探。  

    「單調?」思及離家的三年多來,為了生計忙碌操勞,已不知有多久沒享受過此種閒散適意的滋味,唐若可不覺渴盼道:「這種悠閒怡然的日子,絕不是我們這種升斗小民享受得起的。」  

    話聲甫落,只見鄭威奇目光轉寒,臉色瞬間變得比花岡石還冷硬,顯然她說錯話了,但她一點也猜不透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  

    所有的友善,溫和自他臉上完全消逝,代之而起的是一貫的冷漠和指控。「就因為你沒本事過這種生活,所以才千方百計的跟著湘奇來追求他的錢財。」  

    「你……」唐若可為之氣結,這可惡的男人反覆無常、翻臉比翻書還快,穿鑿附會的「本領』更可堪稱世界之最。  

    「怎麼,無話反駁?被我一語道中心事?」他繼續挑釁。  

    唐若可氣鼓鼓的瞪著他,「什麼意思?你憑什麼這麼說!」  

    「不必假裝無辜,也不必裝出一副受冒犯的模樣,我太瞭解你們這種女人。」他嗤之以鼻的模樣,彷彿女人是全世界最最下等的生物。  

    她倏然起身,義正辭嚴:「我之所以在這裡是替湘奇工作,而不是來追求任何東西。」  

    他冷笑。「這種冠冕堂皇的好聽話誰都會說,只可惜我—點也不相信。」  

    洶湧的怒火在胸臆間翻騰,她氣得渾身發抖,真想破口大罵,喉嚨卻又緊縮的發不出聲間。  

    鄭威奇顯然執意誤解她,一味地將她看成是追求財富的拜金女人。她實在不懂.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而給他那種印象?或者,這完全是他對女人的偏見在怍祟?  

    他緩緩起身,轉身離去前,冷冷的丟下話:」我很好奇,究竟是湘奇的人比較吸引你,或是他的錢!」  

    「你……」唐若可漂亮的臉蛋因憤怒而脹得通紅,整個身子如弦在弓上的箭般緊繃,她恨不得撿塊大石頭,朝他那顆頑固的腦袋丟去,打破他那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的傲氣,以及食古不化的自以為是。  

    牧羊犬撒嬌的在她腿邊磨蹭,她只能將怒氣發洩在它身上。「你有十全天下最可惡、最該死的主人!」  

    它晶亮的眸子望著她,似乎理解了她的憤怒,歉疚般的搖了搖尾巴,低吠了兩聲,尾隨主人跑開。  

    鄭湘奇剛自屋裡走來,在門口與大哥擦肩而過,只見威奇臭著一張瞼,活像人家欠他幾千萬似的。  

    他朝唐若可走去.發現她的臉色並不比威奇好上多少,不禁滿臉狐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她壓下已到舌尖的抱怨,僵硬的搖頭,「沒有。」  

    鄭威奇似乎已打定主意,要教她在這裡的日子難以度過,無心的一句話,竟惹來他一陣嘲諷怒罵,這種事告訴湘奇根本於事無補,只是徒增他們兄弟之間的爭執,若可並不希望湘奇因此事而困擾,畢竟,他是回來養病的。  

    其實,她不說.鄭湘奇卻心知肚明,歉然的低歎,「對不起,若可。我知道威奇的態度不太好,他不是個容易相處的人。」  

    湘奇對他大哥的評語實在太過保守,就她以為,鄭威奇是她所碰過最難纏的一個男人。  

    他突然咧嘴一笑,語帶促狹;「你不怕他吧?如果你真怕他也千萬別讓他知道,否則,他會變本加厲的欺負你。」  

    「我不怕他。」唐若可說的是實話,鄭威奇愈難相處,越加證明他只不過是個心靈受傷的可憐人;她甚至突發奇想,會不會因為自己對他有一丁點的吸引力,所以他故意排拒她?  

    「喜歡這裡嗎?」鄭湘奇岔開話題。  

    「喜歡,事實上,我是嫉妒你,嫉妒你能自小生長在這個世外桃園。」  

    「這都得感謝我爸媽。」他喜愛的望著充滿快樂回憶的小木屋。「這是我爸剛髮際時,親自設計,監督完工的。」  

    「為了你母親?」  

    他搖頭,「那時候他們還沒相遇,我爸是在台灣土生土長的,我媽則是長年旅居美國的華僑。」  

    「這就是所謂的有緣千里一線牽,他們究竟是如何相識,相愛的?」若可滿心的好奇。  

    「有一年,我媽回國探親,和一些朋友跑來這附近玩,卻不幸的迷路而且受了傷。」  

    「你爸救了她?」  

    「對!據我爸說,他當時對我媽一見鍾情,立刻展開柔情攻勢,細心的照料她,幫助她。」  

    「你媽因此而感動?」  

    「沒那麼容易!一等復原後,她立刻返回美國。」湘奇露出一絲對父親敬佩的輕笑.「我爸相思難耐,不斷的寫信,打越洋電話給她,卻得不到太大的反應。因為我媽當時身邊早巳有了護花使者,但我爸一點也不氣餒,最後索性親自追到美國去,終於羸得美人歸。」  

    真是十羅曼蒂克的愛情故事!  

    「我想你爸是那種想要什麼,就非得到不可的人。」她相信鄭威奇也繼承了這種性格,只是這種人—旦失敗,很可能就此一噘不振。  

    「婚後,他們相當恩愛,尤其我爸退休後,他們偶爾會到美國住一陣子,或者忙著環遊整個世界,現在他們人在埃及,其實無論他們身在何處,只要時間一久,他們就會像我一樣患了嚴重的的思鄉病,迫不及待的趕著回家。」鄭湘奇輕笑。  

    他所擁有的一切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若可帶著滿眼的羨慕和一絲落寞。  

    「真幸運,擁有漂亮的家園,親密的家人,你長年待在台北—定非常想念這裡。」  

    「可不是,我極端想念家,想念……」鄭湘奇臉色微變,突兀的改變話題。「若可,你知道嗎?馨怡就住在這附近。」  

    「程小蛆?」若可微感意外。  

    「馨怡是我自小一起長大的鄰居。」  

    「我不知道你和程小姐是青梅竹馬的玩伴,我記得,你曾經提過她離開台北回家照顧生病的母親?」  

    他點頭,「程伯母不幸中風,馨怡因此辭去工作,專程趕回來,她不放心將母親交給陌生人照顧。」  

    「她家裡難道沒有其他人能照顧她嗎?」  

    「她是獨生女,而她父親已經去世。」  

    唐若可仔細回想,似乎自從程馨怡離開台北後,湘奇就開始不對勁:工作的時候經常顯得心不在焉,處理事情的態度也不似以住積極。意興珊珊的似乎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致。直到過了半個多月,他突然給自己許多壓力,不要命似的工作,直至身體吃不消而累出病來。  

    湘奇剛開始提議要回來養病之際,若可就感到相當意外,納悶像他這種工作狂怎麼突然想開了,現在,她終於明白,程  

    馨怡是吸引湘奇回家休養的主因。  

    「我希望你能抽空陪我去拜訪程小姐,我記得她是個相當  

    甜美的女孩。」唐若可臉上帶著瞭然的微笑,暗示她十分明白  

    他的心事。  

    鄭湘奇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揚,「若可,你實在是個最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湘奇,你有約會嗎?」她柔柔的回以一笑,忽然發現他穿  

    得挺正式的,彷彿有出門的打算。  

    「我和一個老朋友約好在山下見,很抱歉,要把你一個人  

    留在這裡。」  

    「沒關係,你怎麼下山?」希望是鄭威奇要開車送他,那麼  

    她待會就不需擔心將與他獨處。  

    「我自己開車下去,其實我的技術並不比威奇差。」他的話  

    粉碎了她的希望。  

    若可忍住失望,關心的叮嚀:「小心點,而且注意你的胃,  

    少吃點有刺激性的東西。」  

    「我知道。」  

    目送著湘奇離去,李嫂在身後喚她:「唐小姐,準備開飯了。」  

    唐若可懊喪的歎口氣,看來她勢必得單獨和那個可惡的  

    男人共餐。面對他那張臭臉,即使是一桌山珍海味,她恐怕也  

    食不下嚥,與其勉強自己活受罪,她倒寧願餓自己一頓。  

    「李嫂,我還不餓,你請鄭先生自己吃好了。」  

    「怎麼不餓?你中午吃得不多嘛,是不是我煮的菜不合你  

    胃口?」  

    她急切的解釋:「不,你的菜真的很好吃,色香味俱全,只是……我可能喝了太多的冷飲,所以不餓,或許晚點再吃。」  

    李嫂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依了她。她上樓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窩在床上聚精會神的閱讀一本精采的偵探小說。  

    不知過了多久,她投入得完全忘記時間,房門突然響起輕叩聲。  

    「請進。」  

    李嫂應聲走了進來。  

    「有事嗎?」她合上書,親切的微笑。  

    「唐小姐……」  

    「叫我若可,『唐小姐』聽起來顯得好生疏。」  

    李嫂欣喜的笑了,眼中有著對她的喜愛。「若可,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女孩,我真不懂大少爺到底有什麼好挑剔你的地方。」  

    唐若可詫異的看著李嫂,顯然她以不餓做藉口,以逃避和鄭威奇單獨用餐的作法太過明顯。是不是所有人都已明白的看出他們之間的不合?  

    「我們大少爺不是個容易相處的人。」李嫂瞭然的說道:「從小,他們兩兄弟的個性就完全不同,二少爺溫和、聽話,大少爺卻太過有主見,有個性,打架鬧事也是經常有的,不過他是面惡心善,其實心腸是很好的。」  

    唐若可不置可否。  

    李嫂長歎,聲音中出現怒氣:「唉,其實這一切都該怪張娜娜那女人。「  

    「她是?」  

    「她是個意志不堅、水性揚花的女人,大少爺曾經和她訂過婚。」  

    若可默然不語,看來李蓉蓉的馬路消息倒有幾分真實性.  

    李嫂憤憤不平的接著道;「張娜娜是個重享受而無法共患難的勢利鬼,一知道大少爺受了傷又跛了腿,就狠心的離開他,害得他變成這麼古怪、陰沉。」  

    多麼禁不起考驗的愛情,就像張文駿對她。「我想,張娜娜絕不是真心愛他。」  

    李嫂贊同的猛點頭。「其實,我一眼就看出張娜娜不是什麼賢慧的好女子,可是當時大少爺就像著了魔似的,看不出來她愛的只是他英俊的外表和他的錢。」  

    所以,驕傲的他選擇封閉自己,拒絕全天下的女人?  

    「他把心事全積壓在心底對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有,如果他肯找人談談,發洩出心中的怨氣,或許會好過許多。」若可輕聲說道。  

    「可不是!」  

    「我明白他那種感受,心靈受過創傷的人總喜歡以冷漠做為自己的保護色。」她故作平靜,盡量掩飾住自己同樣受過傷害的悲憤情緒。  

    「你真懂事,如果大少爺肯拋開成見,一定會發現你和那個水性揚花的張娜娜是完全不同的。」李嫂鼓勵的對若可微笑,好似希望她能使出渾身解術,以吸引太少爺的注意,進而博得他的好感。  

    唐若可不禁莞爾。李嫂對鄭家實在太過忠心,對鄭家兩兄弟視如己出,一發現她和湘奇只是單純的僱主關係,就又努力的想將她和鄭威奇湊成一對。  

    不過,她注定得失望。  

    姑且不論她對鄭威奇的感覺,單憑他對她的那種無禮傲慢的態度,想要他們兩個和平相處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不敢奢望他喜歡我,只要他別挑我毛病就夠了。」若可帶有幾分自嘲。  

    李嫂無奈的一笑。「大少爺已經出去了,你餓不餓?」  

    唐若可輕撫著胃,害羞的承認;「餓慘了。」  

    李嫂臉上的笑容漾得更大,親切的拉起她。「走!到廚房去,我弄點吃的給你。」  

    經過那段不愉快的插曲後,唐若可和鄭威奇都非常有默契的盡量避開對方,即使是偶爾不得不共處時也假裝沒看見彼此。  

    李嫂眼尖的注意到了,頻頻追問若可原因。她只是聳聳肩、支吾過去,其實理由很簡單,他們之間沒什麼深仇大恨,只不過彼此看不順眼罷了。  

    一整天都不見鄭威奇的人影,晚餐後湘奇也下山了,若可一個人窩在房裡看小說,卻得不到預期中的閒散適意,一股莫名的煩躁盤據在她心中。  

    夜深人靜,樓下一點聲響也沒有,李嫂恐怕早已上床就寢,她連個可以聊天的對象也找不到,而睡神卻遲遲不肯召喚她.  

    放下手中的書,若可推開窗戶,沁涼的夜風迎面輕拂,吸引著她步出屋外。  

    大地一片靜謐,只有蟲鳴蛙叫交織成一片熱鬧,夜裡的空氣顯得濕濕、涼涼的,聞起來帶股甜甜、香香的味道,方纔的煩悶一掃而空,若可滿心愉悅的漫步其間,不知不覺來到馬廄外。  

    馬廄很大,整理得相當乾淨,她正想進去看看那些高大的駿馬,卻突然聽到裡面傳來馬匹痛苦的嘶鳴,接著是男人的詛咒。  

    唐若可立即認出聲音的主人,忍不住好奇的走進去。許多馬兒或坐或立,顯然因同伴痛苦的嘶鳴而不安,但卻不見他的蹤影。  

    「鄭先生?」她輕呼。  

    「我在這裡!」鄭威奇自馬廄盡頭探出頭。  

    唐若可走向他,訝異的看見一隻馬痛苦的噴著氣,而他滿臉凝重的蹲踞在馬腹旁。  

    「它怎麼了?」她輕聲的問,似乎深怕自己一大聲說話就會加深馬兒的痛苦.  

    他頭也不抬,簡捷的回答:「我沒料到它早產,你快進屋找湘奇來幫忙,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單獨替它接生。」  

    湘奇不在,牧場工人早已下工回家,而長年居住在牧場上的兩名工頭正巧到台北接洽購買新型擠奶器的事宜。  

    「湘奇不在,讓我幫你。」她毫不遲疑的拉開柵門走進去,小心的不引起母馬的驚慌,她一點也沒顧及自己一身的白色衣褲,立刻跪坐到母馬身邊,輕柔的撫摸著馬頸,開始柔聲的安撫它。  

    鄭威奇看著她的雙眼,眼底閃著奇異的光芒。「你的衣服可能保不住了。」  

    「弄髒一套衣服算得了什麼,它現在可是身負著延續下一代生命的神聖使命。」她仍然溫柔的撫慰著母馬。  

    鄭威奇被她自然散發出的一種感性光輝迷惑住,忍不住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強迫自己轉移視線,開始動手替母馬催生。  

    唐若可毫不間斷的安撫著馬兒,不使它因痛苦而驚慌亂動以致增加危險性。半個多小時後,鄭威奇終於成功的自母馬體內拉出一匹小馬。  

    「它生了個兒子!」他臉上滿溢著興奮與驕傲。  

    「而且是個健康、完美的兒子!」她拿異樣的眼神看他,驚異的發現他一向冰冷的雙眸竟能變得如此柔和。  

    她與鄭威奇相視而笑,滿心感動的看著甫落地的小馬艱困的站起身,而母馬憐愛的輕舔著它……  

    她一直陪著他將馬兒母子安置好,兩人一起步出馬廄,在廄外的水槽裡清洗髒污的雙手。  

    感受到鄭威奇迫人的幽深黑脖一直在她臉上徘徊,唐若可不甚自在的打破寂靜:「小馬的骨架相當好,只多加訓練,將來很可能成為馬賽中的佼佼者。」  

    「它父親曾得過三次香港馬賽冠軍。」他語帶驕傲。  

    「真的?正所謂虎父無犬子。」  

    鄭威奇直勾勾的凝視著她。「你似乎相當懂馬。」  

    「我愛它們。」她愉悅的微笑。  

    「曾聽湘奇提過,你來自後裡?」  

    「對,我在後裡長大,大約三年前北上求職。」  

    「後裡有不少挺具規模的馬場,常去騎馬嗎?」  

    她無法告訴他,她家就擁有一座。「偶爾。」  

    「聽湘奇說,令尊也叫唐立得,和唐氏食品的所有人同名同姓,甚至住在同一個村於裡?」  

    唐若可整個神經為之繃緊,差點忘記父親和鄭威奇的牧場有生意上的往來,只希望,犀利的他千萬不要敏銳的察覺出事實真相。  

    但鄭威奇比她所知道的更為精明,在台灣,騎馬並非一項普遍的娛樂,懂馬的人不多,更遑論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人,若非經常接觸馬,唐若可絕不可能如此瞭解馬的習性,  

    鄭威奇仔細端詳著她,話中帶點懷疑的意味:「你真的和唐立得沒有關係?」  

    他迫人的視線威脅著要看穿她的偽裝,若可壓抑下滿心的慌亂,勉強擠出有趣的笑容。「後裡不知道有多少個姓唐的,同名同姓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我看起來像有錢人家的女兒嗎?」  

    鄭威奇微瞇著眼睛看她,不禁拿她和他那該死的前未婚妻做比較。  

    張娜娜美得像尊瓷娃娃,冰冷、高傲,令人可望而不可即,唐若可則敢於表現她的喜怒哀樂,讓人覺得真實;張娜娜請專人設計髮型,身上穿的全是昂貴的名牌服飾,總喜歡以鑽石、瑪瑙點綴自己的美,而唐若可一頭披肩的長髮使她顯得飄逸,她的穿著是以簡單、大方為選擇標準,身上除了手喪,沒有任何不實用的裝飾品。  

    唐若可外在修飾或許比不上張娜娜,但她身上卻有一股教人無法抗拒的迷人魅力。  

    他終於開口:「不像。如果你真是個富家千金,就不可能會替湘奇工作。」  

    自從經過張娜娜的打擊後,他下意識討厭女人,尤其是討厭富家女之流。在他眼中,她們全是一些被寵壞的嬌嬌女,知道唐若可不是,他竟感到一股莫名的釋然。  

    他的話教若可大大地鬆了口氣,幸好瞞過他了.她明白他不喜歡女人,尤其是有錢有勢的女人。他已經夠討厭她,她可不想再加深他厭惡的程度:而且,她更不想解釋之所以不做大亨的繼承人,而選擇離家自立更生的原因。  

    「謝謝你幫忙。」他突然開口致謝。  

    但她的心思不在這裡,管不住自己的舌頭,脫口而出:「你不喜歡我,對嗎?為什麼?是因為我長得太醜,還是……」  

    「你一點也不醜。」鄭戚奇終於找到機會可以光明正大的仔細打量她,美麗晶亮的一雙美目,小巧挺直的鼻,形狀美好的紅唇,白哲柔細的肌膚……他幾近懊惱的低歎,她如果真的醜點就好。  

    「告訴我答案。」她追問。  

    「我只是不喜歡女人干擾我的生活。」  

    「恕我直言,我知道一些你過去的遭遇,我替你遺憾.但請你不要將全天下的女人都假想成第二個張娜娜。」她再也難忍壓抑已久的真心話。  

    鄭威奇愀然色變,炯炯迫人的雙跟瞪著她。「誰告訴你的?」  

    她靜靜的反問:「這個重要嗎?」  

    他控訴的眼神繼續瞪著她。  

    唐若可眼中滿溢著真摯。「我並沒有任何恥笑你的意思,該遭人恥笑的是不顧情義的張娜娜。」  

    他仍默而不語,但臉色似乎略為緩和。  

    她接口:「當然,我不能強迫你立刻接納我,但我們至少還得共處一段日子,難道不能試著和平相處?」  

    和平相處?好讓你趁隙進入我的生活?  

    不,女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一種生物,這輩子他不想再招惹!  

    「很晚了,我要進屋睡了。」鄭威奇硬起心腸轉身離去,特意忽略她眼中黯然的失望之色。  

    唐若可靜靜凝視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一股濃濃的挫折感充斥心中。  

    他為什麼如此頑固?她又為何如此在乎他?難道,她巳在不知不覺中受他吸引?  

    不!若可不准自己再想下去,急切奔回屋裡。  

    唐若可忍住不斷的哈欠,緩緩俯階而下,她覺得頭重腳輕,雙眼酸澀,昨晚她睡得相當不安穩。  

    昨晚,她跑回房裡,洗個熱水澡後就直接上床睡覺,但滿腦子全是「他」的影子。她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好不容易在天將明之際終於入睡,鄭威奇卻連在夢裡也不放過她。  

    一覺睡醒已是日正當空,若非李嫂來喚她,她現在恐怕還賴在床上。  

    「若可,快來吃飯。」她走進飯廳,湘奇慇勤的招呼她。  

    「他也在!」她暗暗呻嶺,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他,只舵警告自己,別去看他,就當他是個透明人。  

    她在湘奇身旁落座,語帶歉意:「抱歉,睡過頭了,吃完飯,我立即開始工作。」  

    「今天沒有重要的工作,別急。」鄭湘奇好奇的安。  

    「為什麼不讓李嫂叫醒我,讓我睡到現在?」對於自己的晏起,唐若可耿耿於懷。  

    「威奇要我別吵你,讓你多補一下睡眠。」  

    是他?她滿心驚訝,卻仍固執的不將眼光投向他。  

    鄭湘奇臉上帶著讚美的笑意。「威奇說你昨晚幫著他替一匹早產的母馬接生,真了不起!」  

    「他需要幫忙,而我人正巧在那裡而已。」唐若可心中有股騷動,意外於鄭威奇的體貼和友善,但她仍執意不看他。  

    「是一種嶄新的經驗吧?怕嗎?」湘奇興致勃勃的追問。  

    她搖頭,一點也不想談昨晚,但湘奇好奇的抓住這個話題不放,她只有心不在焉的虛應,而鄭威奇也一直保持沉默。  

    唐若可食不知味的吃著飯,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湘奇談馬、談房地產,談一些無關痛養的話題,鄭威奇同樣的心不在焉。  

    他阻止不了自己的眼睛頻頻瞟向她,唐若可今天穿了套粉紅色的針織套裝,強調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和晶瑩剔透的雪白肌膚;他還發現她總是粉臉低垂。再不然就是將視線專注在湘奇身上,自始至終連一眼也不曾瞧他。  

    鄭威奇更加專注的凝視著她,半賭氣似的看她能規避他多久。  

    餐桌上只有湘奇有談話的興致,唐若可可以感受到來自鄭威奇似乎想將她看透的眼光,懂得不知該將視線移向何方,「一不小心」終於迎上他炯炯有神的眸子.  

    多看他一次,就發覺他又帥了一分,她的心有如小鹿般亂撞.他們的視線緊緊相鎖,似乎有股無形的電流在兩人之間迸出火花……  

    「威奇,威奇?」鄭湘奇略為提高音量,顯然已叫了他好幾聲.  

    「什麼?」威奇勉強的將眼光移向湘奇,邊暗暗詛咒自己鬆懈了心防,重新警告自己,遠離唐若可那個能教人迷惑的女人!  

    鄭湘奇不解的看著威奇緊繃的臉部線條.「你待會不是要下山?我想麻煩你替我帶點東西回來.」  

    「好.寫一張購物單給我.」話說完,鄭威奇起身離去。  

    接下來的幾天,鄭威奇經常不在家,即使是吃飯時間,也  

    很少看見他出現.若可明白,他是有意避開自己,心中那份失  

    落感強烈得令她害怕.  

    但稍值安慰的是她也曾經發現.鄭威奇在以為她不注意時,總是偷偷的凝視著她.她相信,自己對他的依戀絕非單方面,只是他心中在抗拒這份感情滋長。  

    「依戀」?  

    是的,唐若可終於不情願卻毫不懷疑的對自己承認,鄭威  

    奇已在不知不覺中進駐她的心房,使她無法克制的深深被他吸引。  

    她從來不曾如此在乎過任何人,即使是和張文駿訂了婚,她也從不曾如現在這般的將全副心思牽掛在他身上.她並非是一個隨便、輕率的女孩,尤其經過一次感情衝擊後,若可對任何意圖親近她的男人,總合莫名的升起一股戒心;唯獨對鄭戚奇例外,她竟想接近他,想深入的瞭解他,甚至只要能看著他便心滿意足.  

    只要有空,她總在牧場上閒晃,無法克制的搜尋著那高挑、挺拔的身影。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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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8:25: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今天的天氣相當陰涼,太陽躲進雲層裡,但幸好並沒有下雨的跡象。方才幫湘奇速記了兩封信後,他的胃又不舒服,上樓休息去了,只留下她一個人。  

    她輕展雙臂,享受和風拂面的適意,其實,如果不胡思亂想的話,她在這裡的日子倒過得相當愉快。工作輕鬆,她有許多空閒的時間可以休息,可以和李嫂聊天、學做萊,或是徜徉於大自然的懷抱.  

    走向馬廄,若可一心想探望親自幫忙接生的小馬——迎面卻撞進一個寬挺、結實的胸膛裡。  

    鄭威奇出於本能反應的攬住她纖細的腰,以防她跌倒。他身上有馬匹的味道,有汗味、煙味,一種屬於男人的味道,唐若可卻宛如跌入一個舒暖的天堂.  

    他貪婪的深深嗅著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一種純女性化卻自然的體香,並且強烈的感覺到她那柔軟的身軀緊緊貼著他,他實在不想放她走,但……  

    他輕輕放開她,無奈的歎道;「我們很可能會彼此傷害。」  

    她那雙翦翦秋水的明眸深情的凝視著他.  

    他煩躁的耙梳頭髮,啞聲道:「我無法確定自己會不會下意識的傷害你,而你……也很可能傷害我。」  

    「你怕我?」她輕聲問,多希望自己能抹去他眼中的混亂。  

    「或許有一點。」他沒有笑意,也沒有自嘲,表情相當凝重。  

    「其實,我和你一樣害怕與異性牽扯。」  

    這是事實,她曾經相信張文駿是深愛她的,他卻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時候決然離去,她因此學會了謹慎選擇愛情,卻不至於傻得一味逃避。他為什麼不行呢?  

    鄭威奇以混合了好奇與懷疑的眼神看她。「為什麼?」  

    「你的理由呢?」她反問。  

    他靜默了足足一分鐘之久.直至若可以為他不可能回答時,他終於開口:「我愛她。」  

    這三個字,教唐若可心碎。  

    「那是我第一次愛上女人,我以為她也會同樣愛我。」  

    「離開你是她的損失.」唐若可不敢大膽的將真心的感受訴諸於言語.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回答.  

    他故作漠然的繼續:「當她離開我的時候,我痛苦得要命.我發誓會復原,但……傷痕很深.」  

    「我想,愛一個人是沒有條件的.」她想到自己抓不回的心。  

    「你呢?你又為什麼不相信愛情?」他直視著若可,執意要求答案。.  

    「我和你同病相憐,我曾被未婚夫拋棄,他決心娶個有錢的女人。」現在,她只慶幸當初沒有嫁給膚淺的張文駿。  

    他看著她的眼中,升起一股憐香惜玉的情懷。「你的傷痕深嗎?」  

    她沉吟了一會,抬起頭,堅毅的眼光直視著他。「或許這道傷痕會永遠存在,難以抹滅,但我絕對不容許它影響我整個人,進而妨礙我的人生。」  

    她別有深意的話教鄭威奇無言以對,他們靜靜的凝視著彼此,任一股似有若無的情愫在他們之間滋生,沒有人開口說話,卻也沒人想離開。  

    「想騎馬嗎?」  

    他下巴一縮,彷彿話才出口便立刻後悔,唐若可不由得被他那矛盾的樣子逗笑了。  

    「如果我說想呢?」她故意逗他:「從你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寧願把馬殺了也不願讓我騎。」  

    他略感尷尬的聳聳肩。  

    她臉上笑意更深。「我想我還是別冒險,免得落馬,跌斷了頸於。」  

    事實上,她十分擅長騎術,但他並不知道。「如果你真想騎,我可以坐在後面保護你,保證不會讓你摔下去。」  

    他知道自己應該立刻離開她,但他的心卻不聽指揮;唐若可也同樣的控制不了自己,流露出滿眼的期盼。「真的?」  

    他轉身走進馬廄,很快的牽出一匹棕色的駿馬。在他的協助下,唐若可翻身坐上馬背,隨後他也俐落的上馬,顯然微跛的腿對他毫無妨礙。  

    坐定後,她才驚覺兩人之間是如此的接近。他一手輕攬她的腰,一手控制著韁繩。馬兒敏捷的跑起來,她的心卻跳得比馬兒更快!  

    「緊張嗎?」他問完,隨即又自嘲的暗忖,或許真正緊張的人是他。  

    「不怕,有你護著,我覺得很安全。」天啊!她自嘲的暗忖,這麼快她就把自己整個的交給了他。  

    「你懂馬,卻不擅騎術?」  

    「會一點。」她撒謊,不想離開他堅實的懷抱。「不過太久沒騎了,我沒把握是否能獨自控制得住它。」  

    他沒有說話,輕輕一振韁繩,讓胯下的馬兒稍稍加快速度,沿著牧場奔馳。  

    唐若可一頭披肩的長髮迎風飛揚,扑打在他寬厚的胸膛上,她細嫩的雙頰染上興奮的紅暈,一雙美目閃著奇異的光彩。  

    她真想大聲疾呼出心中的感動和暢快,太久了,她已經有太久不曾享受到御風飛馳的快感,久得讓她差點忘記這種醉人的滋味。  

    這匹馬的速度相當快,彷彿一眨眼之間他們已繞著牧場跑了一圈,回到了起點。她只覺得意猶未盡,鄭威奇也同樣享受方才共騎的美好時光。  

    他輕扯韁繩,讓棕色駿馬緩緩踱步。「讓它稍微走走,剛經過激烈的奔馳不適宜讓它立刻休息。」  

    「嘿.」她迫不及待的點頭,渴望能抓住任何與他共處的時光。  

    鄭威奇愛戀的聞著若可身上淡雅的幽香,兩道濃眉卻微微蹙起,心中矛盾、掙扎不已。  

    唐若可真實而不造作的迷人氣質,在吸引著他,使他覺悟出她並不同於他以往所認識、交往的那些嬌艷、拜金的女人;但他禁錮已久的心扉卻不肯輕易開啟,他太怕再受一次傷。  

    她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要擾亂他平靜已久的心湖?鄭威奇忍不住將對自己的怒氣轉移至她身上。  

    唐若可不自在的理著被風吹亂的長髮,眼光落在他執著韁繩的手上,不及細想便脫口而出:「你有一雙修長而好看的手。」  

    「我討厭聽恭維話。」他的口氣相當惡劣,方纔的體貼溫和已不復可見。  

    「好吧,你的手醜死了,我從來不曾見過這麼醜的—雙手!」她氣鼓鼓的抿起嘴,氣得不顧正自踱的馬就想掙離他的懷抱。  

    「別亂動!」他將她攬得更緊,沉聲警告:「馬是相當敏感的,為了跟我生氣而摔斷頸子划得來嗎?」  

    「我寧願掉死,也不願意莫名其妙忍受你恣意的挑釁。」唐若可氣得口不擇言,她不懂,他為何不肯與她和平相處,為何要破壞方才共馳的美妙氣氛。  

    鄭威奇暗暗詛咒,他究竟是怎麼了?他並不想如此反覆無常,但……每當面對她,他就方寸大亂。  

    「鄭先生,請讓我下馬。」她漂亮的臉蛋緊繃著,大大的眼睛閃著怒火。  

    他輕歎;「我剛才或許太沖了點。」  

    「或許?」她嘲弄。  

    他們來到馬廄前,他先俐落的翻身下馬,才幫著若可下來,她腳一落地扭頭就走。鄭威奇將馬交給正好站在馬廄前的工人手上,幾個大步追上她,擋住她的路。  

    「你想做什麼?難不成要我跟你道歉?」唐若可以控訴的眼神瞪他。  

    鄭威奇無奈的承認:「好,我剛才說話確實太沖了些,滿意了嗎?」  

    她知道要他低頭道歉簡直難如登天,這已經是他所能表現出最謙遜的態度,怒焰自然退了許多,不過,她仍義正辭嚴的告訴他:「既然我們迫不得已還得共處一段日子,我能要求你一點最起碼的禮貌嗎?鄭先生?」  

    她生起氣來竟別有一番迷人的風貌,在這種不合宜的時刻,他因自己的突然發現而露出笑容。「既然我們還得在同一個屋簷下共度一段日子,你稱呼我為『鄭先生』不覺太過禮貌了些?」  

    唐若可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他輕笑。「我叫威奇,別忘了,『唐小姐』。」  

    她驚訝的一時無法反應,他真的太令人難以捉摸;前一秒,他還說話帶刺、處處挑釁,下一秒,他卻和顏悅色的跟她開起玩笑。她真算是大開了眼界。——個人的性情竟能轉變得如此之快?不公平的是,當他決定友善的時候,能教人立刻忘掉他先前的可惡。  

    「你也可以叫我若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遲疑的回他一笑.  

    他似乎決定更加友善。「你的名字相當好聽,若可.」  

    她回敬:「你的名字也不錯,威奇。」  

    他眉鋒輕桃,眼中帶有詼諧的光芒,「我們現在這種互相誇獎對方的相處方式,你滿意嗎?」  

    唐若可笑靨如花。「原來你稱讚我名字好聽是虛偽的?」  

    「你是?」  

    「我從來不說假話。」  

    「這麼說,你是真覺得我的名字好聽?」  

    唐若可毫不猶豫的承認:「對。」  

    他眼中的笑意愈深。「在我的印象中.這是你頭一次稱讚我,好像除了我的名字,其他的都無法搏得你的好感。」  

    不,事實正好相反.他傲慢無禮的時候,她已身不由己的深受他所吸引,如果他一直表現得像現在這般友善,真不知自己會喜歡他到何等地步。  

    心中想的是一回事,若可嘴上說的又是另一回事:「你不也一樣,就連到現在我還弄不清楚,你剛才說我名字好聽到底是真是假?」  

    「絕對是真的。」他一臉認真。  

    他們相視而笑,這種和樂相處的氣氛是如此美好,她真希望能留住這一刻,直到永遠。  

    「我明天要下山一趟,需要我替你帶什麼回來嗎?」  

    「我是需要一些東西,不過都是屬於女孩子較私人的物品,不太方便托你帶。」  

    「那麼你明天不妨跟我一起去,我帶你到山下的小鎮逛逛。」他提出邀請。.  

    一股無名的喜悅湧上心頭,若可欣然的同意:「就這麼說定。」  

    他們沉默的並肩漫步,此時無聲勝有聲。  

    隔天一早,唐若可輕哼著歌、朝氣蓬勃的走進飯廳。「早。」  

    「早。」鄭湘奇放下報紙,發現今天的若可顯得特別不同。「你該不會是一大早就在床下撿到鈔票吧?」  

    唐若可笑問:「什麼意思?」  

    「瞧你心花怒放的模樣,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嗎?」他滿臉好奇。  

    她可不想表現得像個初次約會的小女孩,勉強斂住笑容。「沒有。」  

    「是嗎?」鄭湘奇聳了聳肩。  

    她咬了一白夾蛋的土司卷。「湘奇,今天有重要的工作嗎?」  

    「你今天必須替我打幾份文件,不過不是很急。」他奇怪的問:「怎麼,你有事?」  

    她故作若無其事。「也沒什麼,只不過今天威奇要帶我一塊下山。」  

    「威奇?」鄭湘奇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彷彿她說的是最不可思議的天下奇聞。「你確定是我大哥鄭威奇?」  

    唐若可被他那副誇張的模樣逗笑了。「沒錯,我們昨天約好的。」  

    震驚過後,鄭湘奇眼中閃著促狹的光芒,頑皮的笑道:「難道我老哥想搶走我的女人嗎?我可是還不想放手。」  

    那是他們之間的一個老笑話,他們曾經有個風流的客戶,心存非分之想的騷擾過唐若可,當時,湘奇就是以這兩句簡單的話打發走他。  

    他們兩人因回憶起這件事而相對大笑,完全沒注意到值立在飯廳門口的鄭威奇。  

    「他不可能搶走我的,我還不準備換老闆,你儘管放心。」  

    「我也不想孤單的回台北,而且諒我老哥還偷不走我的秘書。」  

    「這麼有把握?」  

    「等你吃完早飯,我們就開始工作,好讓你早點得空去約會。」  

    兩人純友誼的玩笑聽在鄭威奇耳裡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一波波憤怒的烈焰燒上心頭,他怒氣沖沖的轉身離去。  

    若可和湘奇剛進書房工作不到十分鐘,李嫂突然打斷他們。  

    「有事嗎?」鄭湘奇狐疑的問。  

    李嫂一臉迷惑,顯然也還搞不清楚狀況。「大少爺開車下山去了,他要我來轉告若可,說什麼叫他專心工作,不必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還說……同時應付兩個男人,你不累嗎?……大少爺真是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李嫂哨咕著走開。  

    唐若可的臉上再也擠不出一絲笑容,疑惑、不解、憤怒、失望,各種情緒交雜在心頭。  

    鄭湘奇看著若可愀然而變的臉色,歉然的想安撫她。「若可……」  

    「沒關係,或許他有急事要辦。」她打斷他,盡力掩飾混亂的情緒,故作平靜。「我們繼續工作。」  

    鄭湘奇擔擾的看著她,想開口說些什麼,又覺得或許什麼都別說最好。  

    不過,當接下來的五分鐘之內,若可連連打錯鍵時,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若可,我們今天就工作到這裡,反正這兩份文件並不急著要。」  

    「抱歉,我……」  

    他搖頭打斷她:「走,我們到外面散散步,今天的陽光挺迷人的。」  

    在他的堅持下,他們緩緩來到屋外。  

    鄭湘奇常掛在臉上的笑容不復所見,他瞭解威奇,自張娜娜後,威奇對女人一直是敬而遠之,這次竟會主動接近若可,一定是對她有特別的感覺;但是,為什麼最後又退縮了呢?  

    他可以理解威奇內心自我的掙扎與矛盾,但卻不能諒解他如此做所可能帶給若可的傷害。  

    他一直很喜歡若可,把她當自己的妹妹看待,更自覺有保護她的責任。如果早知道威奇對女人還有感覺.並非真的恨之入骨,他或許就會打消帶若可一起回來的主意。  

    當然,如果威奇對若可是認真的,他十分樂意撮合他們,但萬—威奇只是想玩弄她呢?他不能坐視不管。  

    「若可,別讓他傷害你。」鄭湘奇直勾勾的看進她的眼裡,一臉慎重。  

    唐若可幽幽的問:「你認為他會傷害我?」  

    「我不知道,但我感覺得出來,你們之間有某種特殊的情愫。」  

    她沒有辯駁,因為他們之間的感情已明顯到無法掩人耳目,她不想再否認。  

    她的默認,教鄭湘奇更加煩惱。「若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認真的,我甚至懷疑他會不會只是逗著你玩,利用你來當做是他對女人的一種報復方式。」  

    唐若可無言以對,她也害怕,也曾懷疑過,但她的心卻像飛蛾撲火般,毫無理性的倒向他。  

    鄭湘奇滿眼的愧疚。「我很抱歉,在邀你來之前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她搖頭,不要湘奇為他原本阻擋不了的事道歉。「這不是你的錯。」  

    「本以為威奇已經不再正跟瞧女人,但我發現自己明顯錯了。」  

    「湘奇,別替我擔心,我會照顧自己的.你回來是為了養病,不要費神操心我,好嗎?」  

    鄭湘奇以充滿感情的眼神看她。「讓你這麼好的女孩受傷是一種罪過。」  

    唐若可搖頭苦笑。「其實,最怕受傷的是威奇。」  

    他同意的頷首。「你知道嗎?其實威奇並非一定得拖著腿走路。」  

    她深感訝異,他接口:「醫生說,只要他肯試著做復健運動,他的腿很快就能恢復正常。」  

    「他為什麼不肯試?」若可惋惜的歎氣。  

    「我想他根本無意恢復正常。」  

    「為什麼?」她不解,鄭威奇那個頑固的腦袋究竟在想什麼?他為何堅持不肯讓心頭的傷痕癒合?  

    鄭湘奇無奈的歎氣。「我想他是故意自我折磨,好提醒自己……女人是碰不得的瘟疫。」  

    「他是個愚昧、無知的大笨蛋!」  

    若可心中有著一般抑制不住的憤慨。太不公平了,鄭威奇沒有—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權利,她不是第二個張娜娜,他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肯相信?  

    鄭湘奇站在程馨怡的家門前,有好幾次想舉手敲門,卻總又遲疑不前。  

    「該死!」他忍不住咒罵自己,能毫無所懼的縱橫於詭譎多變的商場,卻沒勇氣去見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及她臥病在床的病弱母親?  

    當他終於提聚起勇氣準備敲門之際,木門卻突然被拉開,程馨怡一臉驚訝卻又掩不住興奮的看著他。  

    程馨怡是個相當嬌小的女孩,長相甜美、個性溫和,非常討人喜歡,只有真正瞭解她的人才知道,在她那柔腸的外表下有著一顆堅強的心。  

    「馨怡。」鄭湘奇深情的凝視著她,數月不見,她似乎比他記憶中更漂亮、更動人,雖然她明顯的瘦了。  

    程馨怡欣喜的偎進他懷裡。「真的是你!剛剛在窗口瞥見你的身影,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是我,如假包換的我。」他愛憐的輕撫她柔順的髮絲。  

    「我好想你。」她柔柔的低訴。  

    「我也是。」他將她抱得更緊。  

    「怎麼有空回來?」  

    「我是回來養病的。」  

    「養病?」程馨怡震驚的掙離他的懷抱,急切的上下打量他。「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  

    「別急。」鄭湘奇安撫的握著她的手。「胃潰瘍,一切都控制住了,沒什麼大礙。」  

    「你為什麼不小心照顧自己?」她一臉的心疼。  

    「想你想的。」他滿眼認真的柔聲道。  

    她滿心感動,她也同樣飽受相思之苦,只可惜他們各有各的責任,無法長相廝守。  

    「公司怎麼辦?打算回來多久?」  

    「我轉移陣地打算留一陣子,連女秘書都帶回來了。唐若可,你見過面的,只要有電話、傳真機,我們一樣能工作。」  

    程馨怡神色一黯,粉臉低垂。「對不起……」  

    「對不起?」鄭湘奇輕托起她小巧的下巴,疑惑不解的看著她。  

    她的話中充滿濃濃的自責。「因為我,你累出病來,因為我,妨礙了你的事業,而我卻無法陪在你身邊。」  

    「這一切是我心甘情願的。」他眼中滿是對她的真情摯愛。  

    感動之餘,她心中有更深一層的無奈。「湘奇,我是不可能丟下我媽。」  

    「我知道。」他給了她一個支持的微笑。「如果你是那種不惜棄自己病弱的母親於不顧,只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孩,我也不可能會無可救藥的愛上你。」  

    程馨怡柔情似水的凝視著他,更確定鄭湘奇是個值得她付出全心愛意的男人。  

    「伯母好點了嗎?」關心的詢問。  

    她無助的搖頭,哀傷立刻襲上她細緻的臉龐。「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她只是躺在床上,說想早點一死尋求解脫……」  

    她抿著唇想忍住淚,淚水卻盈滿了眼眶,他滿心憐惜的柔聲安慰:「不要難過,她有你這個孝順的女兒照顧,病情—定會有起色的。」  

    「我不知道,她好消沉。」淚水滑下雙頰,她急切的說:「我必須快點進去,我媽現在時時刻刻都離不開我,你要進去看她嗎?」  

    「當然要。」  

    「那我們進去了吧。」  

    「等一下。」他握柔的替她拭淨臉上殘留的淚痕。「別讓伯母擔心。」  

    「你真好。」  

    他們相視一笑,手挽著手走進屋裡。  

    「馨怡——馨怡——」他們來到陳又梅的房門口,裡面傳來一聲聲暗啞、無力的輕喚。  

    「媽,我在這。」程馨怡急急奔向母親的床畔,自床頭櫃上取下了一杯水,細心的餵給母親。  

    鄭湘奇望著床頭上瘦弱、憔悴的陳又梅,很難將她和從前那個健康、爽朗的程伯母聯想在一塊。她的整個下半身全癱瘓了,蓋著一層厚厚的毛毯,她的上半身雖然能夠自由活動,情況卻依然糟糕透頂;灰白的頭髮、凹陷的雙頰、無神的眸,枯瘦的手掌……讓人看了不禁為之心酸。  

    陳又梅不安的看著女兒。「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叫了好久,以為你丟下我……」  

    「怎麼會呢!媽。」程馨怡回首示意:「你瞧,是誰來看你?」  

    他走上前。「伯母。」  

    陳又梅盯著他看,眼裡只有不安而沒有半絲的歡迎。「湘奇。」  

    「好點子嗎?」他關切的問。  

    「不好。」陳又梅語氣激烈:「與其這樣一無用處的癱在床上,倒不如早死的好!」  

    「媽——」母親的話教她心如刀割。  

    鄭湘奇心中有著同樣的難過。「伯母,不要這麼說,別忘了還有馨怡陪著你.」  

    「對,如果她離開我,我就真的再也活不下去。」她泛著淚水的雙目無神地直勾勾的看著湘奇,它像—句宣告,一種哀求。  

    他完全明白她話裡的含意,這也就是他為何遲遲不敢來探望她及馨怡的原因。  

    自馨怡的來信中他已敏感的看出,程伯母此刻的無助感已經強烈到無顧於自己女兒的幸福,只想緊緊的佔住她。她之所以常將想死的念頭掛在嘴上,無非是想以此牽絆馨怡,牽絆渴望給馨恰幸福的他。為了馨怡,他能等,他相信程伯母終有接納他的一天。「馨怡不會離開你的。」  

    他迎視她的眼中——片真摯的保證,但陳又梅的眼裡仍然載滿濃濃不安及懷疑。  

    唐若可脫下鞋子,迫不及待將雙腳浸泡在冰涼沁人的溪水裡,—股清涼、舒暢的感受令她煩躁的心情頓時好轉不少。  

    她真後悔沒帶泳衣來,否則這會兒她就可以痛快的暢遊一番。不過此行完全是臨進起意,湘奇和他那該死的大哥一早就不見人影。午後,若可心煩的睡不著覺,只好獨自在牧場上閒晃藉以打發無聊的時間。  

    這是她首次走出牧場,非常慶幸自己這麼做,不然她就將永遠錯過這麼一處好地方,茂密陰涼的大樹,悅耳動聽的蟬鳴鳥啼,冰涼清澈的瀑潺溪流……  

    溽暑使得大家都躲在家裡,見四下無人,她索性往溪畔的大石頭上一坐,將及膝的長裙撩高,讓冰涼的溪水滋潤汗濕的長腿。她忍不住展顏而笑,就像一個瞞過父母找到新遊戲玩而深深沉迷於其間的頑皮孩子。  

    她用手掬水,撲拍在自己紅潤的雙頰和光潔的臂膀上,她玩得正起勁——  

    「若可!」  

    她對這明顯不耐煩的聲音熟悉透頂,心一慌,急忙站起身,慌亂的拉下撩高的長裙,誰料,慌亂使得她行動笨拙,腳下一滑——  

    「啊——」若可出於本能反應的尖叫,卻止不住失去平衡的身子直往下跌……  

    鄭威奇幾個大步及時抱住她,解除了她落水的窘境,繼而將燭扶上溪邊。  

    唐若可一待站穩,立即掙脫他的手,惱羞成怒的嬌斥,「看你做的好事!」  

    「我?」他忍住即將脫口的笑聲,看她狼狽的扭絞濕透的長裙下擺.「我好心拉了你一把,卻落得一頓指控?」  

    「要不是你躲在背後嚇我,我根本不需要你效勞。」  

    「我可沒有踮著腳尖走路,是你自己玩得太起勁。」他反駁。  

    「你跟蹤我?」唐若可凶巴巴的指控。  

    他笑意盡掃。「李嫂見你久久沒進屋,才要我出來找你,你讓我辛苦的找遍整個牧場,卻一個人躲在這裡逍遙。」  

    他一副極端不情願的模樣教她怒火更熾,話中滿是嘲諷,「原來是李嫂逼你來的,我就說嘛,你對我是避之不及,怎麼可能傻得『自投羅網』?」  

    他雙唇緊緊抿著,眼神變得冷硬無比。「我從來不逃避任何東西,尤其是女人!」  

    尤其是女人!  

    瞧他那副嫌惡的模樣,好像女人對他來說是最不值一顧的廢物。  

    她真想狠狠的揮拳,打掉他那冷硬的面具。「你從來不逃避?那麼無緣無故的爽約是什麼意思?」  

    她清楚的看見他眼裡有兩填憤怒的火花,而且愈燃愈熾。失約的人是他,真正有權利生氣的是她,鄭威奇憑什麼怒氣沖沖?  

    鄭威奇瞪著她,自齒縫中擠出話。「我只是好心的替你省點力氣,同時周旋於兩個男人之間不嫌累嗎?」  

    「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唐若可氣得雙頰通紅。  

    她竟連生氣的時候都是這麼的美,紅艷艷的雙頰、晶亮灼人的眸子,微噘的紅唇……  

    「該死!」鄭威奇不知是該詛咒她或自己,明知道唐若可是一腳踏兩條船的女人,既要湘奇,又想勾引他,而他卻仍身不由己的身陷於她的魅力之網中。  

    這更證明了她是個足以毀滅他的女入!鄭威奇再一次嚴守心防,試圖說服自己,唐若可是個親近不得的禍水。  

    「告訴我,我到底做錯帶了什麼?」她沉不住氣的追問,願意捨棄所有的一切,只求能看透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別裝出一副無辜受辱的模樣,其實你相當明白我的意思。」  

    他毫不留情的丟下-滿的指控,轉身離去。  

    「為什麼?」  

    鄭湘奇克制不住滿心的挫敗與憤怒,程馨怡盈匡的淚水威脅著擰要掉下來。他一向自詡是一個溫和而有耐性的男人,但此刻,一股挫敗的情緒幾乎擊潰了他。  

    這陣子,他總抽空頻頻探望馨怡及伯母,希望她母親能試背敞開心接納他,雖然成效不大,陳又梅始終對他冷冷淡淡,但為了馨怡,他毫不灰心,然而現在,她竟然約他出來,要求分手。  

    「為什麼?」他以受傷的眼神看她。  

    程馨怡含著淚水的眼裡瞞是歉疚,「你的出現,使我媽的  

    情況變得更差,她變得比以往更沉默,甚至拒絕吃藥。」  

    天啊!他感受到滿心的無奈和憤怒,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  

    什麼!他努力的希望能搏取程伯母的好感,撤下對他的心防,  

    但顯然他的努力全是白費。  

    「她一開口說話,就淨說一些尋死的話,說她不應該拖累  

    我。」晶瑩的淚水滑下她的雙頰。「你知道嗎?聽她說那些話我  

    心有多痛,就好像一把利刃插在我心口上……湘奇,請你體諒  

    我的苦處。」  

    「那你要我怎麼辦?」他心疼她的無助和痛苦,但他亦已承受過多的壓力,終於失去控制的大叫:「你要我就這麼離開你?當做我們之間的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你要我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眼睜睜看你一輩子窩在你媽身邊,沒有愛、沒有歡笑,一直擔心、勞累至死?」  

    程馨怡淚眼模糊的看著他,凝視著她最深愛的人,心在泣血。「為了媽,我不惜放棄一切。」  

    他激動的緊握她纖細的雙肩。「連我也可以放棄?」  

    她感覺得到,自己的心正一寸寸死去。  

    「這個決定對我公平嗎?」  

    她只能搖頭。  

    他喉嚨痛苦地緊縮。「想想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想想我們未來的計劃和夢想,你真捨得放棄……」  

    她一徑搖頭,泣不成聲:「湘奇,我求你不要說了……」  

    鄭湘奇無力的鬆開緊握她雙肩的手,突然覺得好累,好累,一股深沉的疲憊感已完全征服他。  

    「原諒我。」她透過淚霧深深看了他—眼,轉身飛奔而去。  

    鄭湘奇凝視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像只鬥敗的公雞般,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牧場。在屋前,碰到了剛自溪邊回來,兀自生著氣的若可。  

    若可一看見鄭湘奇鐵青的臉色,立即將自己的煩惱推到一邊,一臉關切的迎向他。「怎麼了?胃又疼了?」  

    他撫著自己的心,無力的說;「這裡更疼!」  

    她立刻聯想到程馨怡,只有她具有如此大的魔力,能教鄭湘奇失魂落魄。「你和程小姐怎麼回事?」  

    「為了她媽,她要求分手。」他一臉苦澀,彷彿世界末日已然降臨。  

    「她母親仍然抗拒你,一點也沒軟化?」唐若可非常清楚他們之間的問題,因為她不僅是鄭湘奇得力的秘書,更是一個可以和他談心的朋友。  

    「若可,我真的已經束手無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他煩躁的仰天長歎:「我甚至已經開口向程伯母保證,絕不可要馨怡丟下她不管,但她顯然一點也不相信!」  

    「或許她需要更多一點的時間,或許你的方法錯了……」  

    「我受夠了這麼多的『或許』!」鄭湘奇粗率的打斷她:「她到底要我怎麼做?馨怡又要我怎麼做?」  

    她驚訝的看著他,從沒見他如此火爆過。  

    「對不起。」自知失態,他歉然的祈求若可的原諒。  

    唐若可太清楚「情」字有多惱人,它能讓人喪失所有的理冒!為緩和僵硬的氣氛,她特意輕鬆的玩笑道:「你剛才對程小姐也表現得這麼『歇斯底里』嗎?」  

    他一臉心疼,自責不已的承認:「更甚,她現在一定傷心欲絕。」  

    「既然知道,快去安慰她,別讓她傷心。」  

    他搖頭,臉上有著茫然和遲疑。「或許,我們彼此真需要一些時間靜心思考。」  

    如果他真以為該給程馨怡一些思考的空間,那實在錯得離譜。以她如此內斂的個性,又身受如此沉重的壓力所折磨最不需要的就是讓她有時間孤獨的胡思亂想,她真正需要的是瞭解、是鼓勵、是精神上的支持。  

    但此刻鄭湘奇根本聽不進任何勸告,搖著頭,逕自往屋裡走去。  

    既然湘奇不肯去,她決定負起這個任務,成為程馨怡精神上的支柱,便毫不遲疑的朝牧場外走去。  

    程家的小屋和鄭家兩層樓的原木建築相去甚遠,但住屋四周環境整理得相當乾淨,門前還有個漂亮的小花圃.  

    她輕扣門扉。好半晌,木門緩緩拉開,程馨怡一雙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狐疑的看著她。  

    唐若可朝她微笑點頭。「你還記得我嗎?」  

    程馨怡確實是個相當吸引人的女孩,楚楚可憐的模樣足以令任何男人興起保護她的念頭,莫怪乎湘奇對她用情至深。  

    程馨怡不甚自在的理理耳後的髮絲。「你是唐小姐,湘奇的秘書。」  

    唐若可綻出一個友善的笑容,希望能博取她的好感及信任。「叫我若可吧!我可以喊你馨怡嗎?」  

    「當然可以。」她點頭,設法擠出微笑,但笑得非常勉強。  

    她們之間有著片刻不自在的靜默,若可決定直接道出來意:「我想你現在一定非常需要一個可以談心的女人,希望我  

    們能成為朋友。」  

    程馨怡眼裡有著訝異和懷疑。  

    「我完全清楚你和湘奇之間的難題,希望我能幫得上忙,最起碼可以聽你訴苦,分擔你心裡的煩悶。」她希望以最懇切的態度贏得她的友誼。「或許說出來並不能真正解決什麼,但至少能讓你好過許多。」  

    程馨怡欲言又止,晶亮的雙眸在她臉上搜尋,似乎正在評估唐若可是否值得信任。  

    終於,她點頭了。「我確實需要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  

    顯然若可已通過她的評估,程馨怡露出了真心友善的微笑,邀請若可在花圃旁的石椅上落座.  

    程馨怡神情黯然的導入主題:「我和湘奇結束了,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希望。」  

    「別那麼悲觀。」若可鼓勵的握了握她的手。「你們彼此相愛不是嗎?」  

    「我愛他,但也愛我媽,我絕不可能丟下她不管。」  

    「湘奇也不可能如此要求你。」  

    「我知道,但我媽對他的排斥相當強烈,他的出現甚至教媽的病情每況愈下,我不敢冒險讓湘奇繼續來探望她.」  

    「這麼嚴重?」唐若可秀眉徽蹙。  

    程馨怡一險的無奈和心傷。「更何況,我媽很可能就這麼癱一輩子,我沒有權利要湘奇永無止境的等下去。」  

    「你深究過伯母排斥湘奇的原因嗎?」  

    她茫然的搖頭。「我並不真正理解她的心態,我想不是針對湘奇本身,因為我媽以前相當喜歡他。」  」自她病倒以後,整個人就變了?」  

    「更早一些,一年前我父親過世,媽悲痛欲絕的情緒始終無法恢復。」  

    「他們之間的感情一定相當好。」  

    「是的,他們非常恩愛。我爸是個內斂而沉默的人,我媽則開朗、熱情,臉上常掛著笑容。」短暫的笑容一閃而逝,程馨怡低歎。「可是我爸過世後,我媽一向掛在臉上的笑容不復可見,就連話也很少說;沒多久,她突然倒下來。」  

    「真不幸。」馨怡父母之間的真情摯愛令人感動,更令她因自己雙親的巰離冷淡而唏噓。  

    「我們的家境一直只是小康,但爸媽始終把我當成掌上明珠呵護備至,現在該是我反哺的時候。」一絲慌亂和一絲堅定同時閃現在程馨怡臉上。「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是盡量讓媽開心,盡量順著她的心意,我不能再失去她。」  

    她的孝心令唐若可感動,無淪如何,她必須想辦法幫助馨怡解決這兩難的困境。「我在想,或許你對待伯母的方式錯了。」  

    程馨怡茫然不解。  

    唐若可若有所思的沉吟道;「我覺得有時候你不妨對她『強制』點。」  

    「強制?」她一臉驚訝。  

    「我不是要你違拗伯母,而是積極一些。」唐若可安撫的一笑。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她仍然是一臉茫然。  

    「她無端的排斥湘奇,你不能一味的完全遵照她的意思,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你反而應該積極的讓湘奇和你母親多接近、給她一點時間去瞭解湘奇。」「沒用的。」程馨怡不抱樂觀的搖頭。「湘奇的探望只得到反效果,我並沒誇張,湘奇的存在似乎引起我媽的不安,而且是極端的不安,我不敢再冒險。」  

    「告訴我,馨怕。」唐若可仔細的審視著她。「你真能就這麼放棄湘奇嗎?」  

    「我……」她不能。否則她就不會如此痛苦,彷彿她捨棄的是自己的靈魂。  

    「你不能。」唐若可堅定的代她回答,輕易的看穿她的心思。「就算你可以,但兩個彼此深愛的人就這麼分開實在太可惜,我不能忍受這種事發生在我的朋友身上。」  

    「若可,你到底該怎麼作?我並不想失去湘奇。」程馨怡尋求支持般的緊握她的手,渴望自她身上求取一點力量。  

    「讓時間證明一切。」她的噪音堅定而有力,「你一味的順從並不能真正有效解除困擾她的癥結所在,只是使她因懷疑你的心意而引起更深的不安。」  

    「試著把你的感受明明白白的告訴伯母,或許在最初的不安和猜忌之後,她就會慚慚看清湘奇也和你一樣愛她、尊敬她,願意和你一起善盡照顧她的責任。」唐若可支持般的緊緊回握她的手,渴望給予心思紊亂的她一些力量。「我一直深信真情可以感動天,更何況是愛你的母親。」  

    「我想你說得對。」程馨怡的小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希望的光采。  

    「馨怡,答應我,別輕易放棄好嗎?」  

    她毫不猶豫的點頭。「我知道。」  

    唐若可放心的綻開笑容。「我總算不虛此行,方才湘奇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實在教人同情,一點也不像個叱吒商場的超級強手。」  

    程馨怡一臉的歉然和擔擾。「他沒事吧?」  

    「沒事,只要他知道你肯再給他機會,一定立刻破涕為笑。」  

    她被若可輕鬆的玩笑逗笑了。「替我轉告湘奇,說我非常抱歉。」  

    「別擔心,湘奇不可能怪你的,他現在已經為惹你傷心而自責不已了。」  

    「若可,你真好。」程馨怡凝視著眼前這個內外美兼具的漂亮女孩,她的好心腸和她姣好的腔蛋一樣吸引人。「難怪湘奇喜歡你。」  

    「我也喜歡他,他不單是我的老闆,更像是我的好兄長、好朋友。」  

    程馨怡略為靦腆的垂下視線。「你知道嗎?我本來非常嫉妒你。」  

    「嫉妒我?」唐若可驚訝的瞪大一雙美目。「難道你以為我和湘奇之間有不尋常的感情糾葛?」  

    程馨怡羞赧的承認:「湘奇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而且他不是會隨便帶女孩回家的男人。」  

    「這完全是因為工作需要。」  

    「即使如此,也代表你在他心目中是個特殊的女孩。」她急切補上一句:「但現在我完全明白,他把你當做一個知心的朋友看待,而亦然。」  

    唐若可一時難以自驚訝中恢復,她從來沒想到自己和湘奇之間單純的友誼,竟被誤解。她繼而想到鄭威奇……難道他也是如此看待她和湘奇之間的情誼?  

    「對不起,是我太多心了。」  

    程馨怡的歉語打斷她的冥思,若可心中毫無芥蒂。「別放在心上,現在明白了就好。」  

    「若可,真慶幸交你這個朋友。」捐棄了不安的成見和猜忌後,她們兩人真可說是一見如故。  

    「我也是,現在我是你和湘奇共同的朋友。」  

    她們兩人相視而笑。  

    她揮別了程馨怡往牧場走,感覺滿心的愉悅和滿足,連腳步也變得輕快無比。她非常高興自己能幫上忙,緩和了馨怡和湘奇之間的爭執。  

    她又想到鄭威奇,如果,他也像馨怡一樣誤會她與湘奇之間的關係,那麼他那些莫名奇妙的舉動就得到了解釋。  

    想起方才鄭威奇在溪邊指責她同時周旋在兩個男入之間的話、唐若可百分之百的肯定,他確實誤會了;他生氣,就代表他在乎,她嬌俏的臉蛋霍然一亮,如果那是他心病的癥結所在,她一定得設法掃除。  

    她發觀,她已比自己所知道的更在乎他,但,她心中只有一片坦然,毫無半點退縮的念頭,但鄭威奇卻不。  

    她一進屋,李嫂已急急迎上來。「若可,你是不是跟大少爺吵嘴了?」  

    若可無奈的點頭。  

    李嫂搖頭歎息。「難怪,他一回來就像吃了炸藥似的,只是凶巴巴的告訴我你在溪邊。」  

    「他在樓上?」  

    李嫂搖頭,「他氣鼓鼓的上樓,沒兩分鐘提著小行李箱下來,交代我他要下山幾天。」  

    唐若可臉上淡淡的笑容隱逸而去,暗忖道:「又想逃?我不會輕易放棄的。」  

    她轉身上樓,朝湘奇的臥房走去,舉手輕扣門扉。  

    「李嫂,我不餓,你們先吃。」鄭湘奇無力的噪音透門面出。  

    唐若可推門而入。「不吃飯並無法解決問題。」  

    「我就是不想吃,總不能硬塞吧。」他表現出難得的任性。  

    「小心你的胃,醫生交代過,你必須有足夠的休息和養成適量定時的飲食習慣。」她關切的叮嚀。  

    鄭湘奇聳聳肩,滿臉的苦澀和絕望。「已經無所謂了,反正又沒人會再關心我。」  

    「我算不算人?」若可逗他,佯裝一絲不滿。  

    「你明明懂我的意思。」他歎氣。  

    若非他正擺出一副「生不如死」的沮喪模樣,她真忍不住為之失笑。他這副模樣若被商場上的競爭對手看到,任誰也難相信他就是魄力十足、不達目的絕不放手的鄭湘奇,可見情字確實有多惱人。  

    「我剛從馨怡家回來。」  

    他整個人明顯的緊繃起來,直勾勾的看進她眼裡,無聲的詢問結果。  

    她回答:「她已經沒事了。」  

    「真的沒事?」他不甚自在的清清喉嚨:「她有沒有說什麼?」  

    唐若可安撫的輕拍湘奇過於僵硬的肩膀。「她要我替她向你說抱歉,而且她說,她根本不能失去你。」  

    他臉上的愁容一掃而空。「她真的這麼說?她真的肯原諒我?」  

    「從沒見過別對戀人像你們—樣,搶著道歉。」唐若可取笑他。  

    有如奇跡般,瞬間,鄭湘奇臉上恢復了常見的笑容。「太好了,我真怕就這麼失去她。」  

    「瞧你,現在和方纔那副愁眉苦臉的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其實,馨怡並沒有錯,一切全是我不對。明知她的苦衷卻仍不知體諒,甚至還惹她傷心。」他自責頗深。  

    唐若可不禁羨慕起程馨怡,湘奇對她的深情令人動容。如果鄭威奇也能像他弟弟……她也不會如此苦惱。  

    「湘奇,馨怡現在心理壓力相當大,你也是。而現在唯一能支持你們的,就是你們彼此之間的信任及包容。」她真心希望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是的,如果不是為了馨怡,他恐怕早已按捺不住衝去質問程伯母之所以反對他的原因,再不然,他會逼得慧劍斬情絲,而離開他最心愛的人兒。  

    光只是想像這個結果,就足以令鄭湘奇感到心痛。他知道自已絕不可能停止對馨怡的愛,失去了她,他的生命便不再完整。「湘奇,我真的喜歡你們兩個,希望能看到你們最後能有個圓滿的結局。答應我,為了馨怡你必須忍耐,只要你們真心相愛,伯母總會有軟化的一天;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會的。」他感激的輕握她的手。若可溫柔的一笑。「若可,我發現你可以改行了。」他凝視若可的眼睛顯得相當認真。  

    她靈活的眼眸不解的瞅著他。「改行?我一點也不知道你對我工作上的表現不滿意。」  

    「不,你秘書的工作相當稱職,但如果改行去當心理醫生一定更傑出。」  

    「哦,是嗎?」  

    他肯定的點頭。  

    唐若可綻出頑皮的笑容。「或許我該認真的考慮你的建議。」  

    「你當真?」湘奇可著急了。「我只是開玩笑,我已經少不了你了,你不但是我最好的工作夥伴,更是我最知心的朋友。」  

    「別緊張,我也是開玩笑的。我非常喜歡目前的這份工作,更不想離開你這個好朋友。」  

    他們相對的會心而笑。  

    「走,我帶你去看我媽。」程馨怡興奮的拉著唐若可往陳又梅的房裡走,她特意等到日落黃昏才過來,以免打擾伯母的午休。  

    程馨怡嬌小玲瓏的身材顯然遺傳至她母親,陳又梅半倚在床頭,癱瘓的下半身裹著厚厚的毛毯.便她更顯得瘦弱而憔悴。  

    「媽,這是若可,湘奇的秘書,也是我的好朋友。」  

    「若可,謝謝你來看我。」陳又梅蒼老的面容擠出一絲笑意,邀請若可生在床釁的木椅裡。  

    「伯母喜歡吃巧克力嗎?」唐若可神情微變:「以前我媽在世時,每逢過節或生日,我總愛買巧克力送她。」  

    陳又梅的眼裡立刻流露出一絲同情,她接過唐若可手中包裝精美的巧克力。「謝謝,我最愛吃甜食,尤其是巧克力。」  

    若可幾乎是立刻就喜歡上臥病在床的陳又梅,病魔顯然並沒有侵蝕掉她的敏感和善良,若非疾病纏身,對自己喪失了信心,她一定是個教人喜歡而尊敬的長輩。  

    她開心的笑道,「那以後我每天帶巧克力來看你,好嗎?伯母。」  

    陳又梅笑著搖頭。「可得當心我一口老牙,很歡迎你來看我、陪陪馨怡,但千萬別再破費帶禮物來。」  

    她真誠的笑容奇跡般的軟化了受病魔無情折磨的痛楚,黯淡無光的眼神似乎也在瞬間變亮了許多,若可仔細的端詳她。「我敢打賭,伯母年輕的時候一定和馨怡一樣漂亮。」  

    程馨怡忙著插嘴:「我根本不能跟媽比,她年輕的時候可是這附近遠近馳名的大美人。」  

    「看得出來。」若可真心附和。  

    陳又梅笑著搖頭。  

    「有照片為證。」程馨怡興致勃勃的自床頭櫃裡翻出一大本相簿。  

    「確實漂亮!」照片裡的陳又梅開朗、愛笑,和現在截然不同。若可衷心希望,她能早日恢復往日的神采。  

    陳又梅指著一張嬰兒照,胖胖的身軀,臉龐似熟透的蕃茄,手足如白嫩的蓮藕,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她語帶驕傲:「這是馨怡剛滿週歲時照的。」  

    「好可愛!」唐若可笑道。  

    陳又梅對女兒的愛完全展現在眼底。「這張是她剛上小學,她因為怕羞不肯去上學,哭哭啼啼成了淚人兒。你看,還掛著兩行鼻涕……」「媽……」馨怡不依。「還有這張……」在歡笑聲中,時間總流逝得特別快,若可不經意的看向手錶,微感詫異。「已經六點多了,我該告辭了。」  

    「別急,吃過晚飯再回去吧。」程馨怡熱情的邀請。  

    唐若可搖頭婉拒。「不了,待會天整個黑下來,我一個人可不敢回去。」  

    陳又梅拍拍她的手。「那麼今晚就別回去,不嫌棄的話就和馨怡擠一擠。」「我怎麼可能嫌棄?」她們的盛情令若可感動。「謝謝你們留我,我好喜歡跟你們在一起的感覺。」程馨怡開心的笑道:「太好了,我馬上做飯去。」「我幫你。」她幫著程馨怡準備好晚飯,三個女人開心的共餐,陳又梅甚至—改往例,陪女兒和若可看了會電視,才倦極睡著。  

    程馨怡安頓好母親後,和唐若可閒散適意的在屋外散步。  

    晚風徐徐,令入神情氣爽,唐若可仰望著夜空中互爭輝罐的星星,美得像是置於黑絲絨上耀眼而珍貴的鑽石。她愛極了大自然的一切,她並不嫌這個山區貧乏、單調,如果可能,她願意一輩子生活在這個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裡。  

    「你打過電話回去了嗎?」  

    程馨怡輕柔的話聲將神遊的她拉回到現實,她點頭。「湘奇問候伯母和你,還說明天一早要來接我回去。」  

    「噢。」  

    她注意到馨怡唇邊的笑意,忍不住逗她:「我知道湘奇打的是什麼主意,從這裡走到牧場也不過短短幾分鐘的路程,來接我只是個幌子,想藉機看你才是真的。」  

    程馨怡臉上的笑意加深,若非在夜空下,唐若可相信絕對會看見她兩頰漂亮的紅暈。  

    「對不起,我不該取笑你的。」她嬌羞的模樣教若可不忍心繼續捉弄她。  

    程馨怡毫不在意的搖頭。  

    「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一直過得很孤單,—直缺乏同性的朋友,尤其我媽死後……今晚和你及伯母在一起,我享受到好久不曾感受過的家庭溫馨,謝謝你們給了我這麼美好的回憶。」唐若可有感而發,親情的撫慰一直是她渴望卻始終不可得的。程馨怡緊握她的手,心主中有著同樣澎湃的感動。「該道謝的是我,我已經好久沒見過媽這麼開心的模樣,她今天精神特別好,而這全是你的功勞。」  

    唐若可綻出真心的微笑。「我真的很喜歡伯母,我希望她快點好起來,我也可以早日喝到你和湘奇的喜酒。」  

    她柔柔回以一笑,但笑容相當短暫,她不似若可如此樂觀。「媽真的非常排斥湘奇,短時間內要她改變態度恐怕並不容易。」  

    唐若可略為沉吟。「伯母並不排斥我,難道她只撐斥湘奇?」  

    程馨怡無奈的點頭。「因為媽知道我跟湘奇之間的感情,我仔細的想過,或許她認為湘奇想自她身邊搶走我。」  

    「疾病使伯母對自己喪失掉信心,她的情感相當脆弱。」若非如此,愛女心切的程伯母怎可能自私得不顧自己女兒的終生幸福?  

    「我記得小時侯,我爸總和湘奇的父親每天輪流開車送我、威奇、湘奇和一些鄰居小孩到山下的小學讀書,從那個時候起,我和湘奇就特別投緣,常常玩在一塊。」程馨怡臉上帶著追憶的微笑。  

    「這麼說,你們算是青梅竹馬的一對戀人。」  

    「對!一直到湘奇離家讀大學是我們第一次長時間的分開,但我們之間的聯繫始終沒有斷過。後來我北上讀護專,畢業後分發到台北的大醫院,更進一步和他交往。」現實的難題又浮上心頭。「這些媽都知道.也一直沒有反對過、直到現在……」  

    「馨怡,樂觀點。」她和湘奇之間真摯的情感令人羨慕。「凡事必須抱希望,我相信事情會有轉機的。」  

    程馨怡點點頭,淡淡一笑,岔開話題:「住湘奇家還習慣嗎?我記得曾聽他提過,你和威奇似乎有點處不來。」  

    處不來?這麼含蓄的用詞實在不足以形容他們之間暗潮洶湧的情愫。  

    「你從小就認識威奇,他小的時候就這麼……難以相處嗎?」唐若可刺探的問,渴望多瞭解一點那個反覆無常的男人。  

    程磬怡立即搖頭。「不,雖然威奇從小就桀驁不馴,有一副全天下最倔強的脾氣,但他同時也愛笑、活潑、開朗,絕不像現在這麼難以親近。」  

    她感覺得出來,馨恰似乎對從前的鄭威奇十分「懷念」,她突然對他生出一股相見恨晚的感慨,如果能早幾年遇見他,或許他們之間會順利許多。  

    「馨怡,你認識那個傷害他的女孩嗎?」若可專注的等著她回答。  

    「見過幾次。她和你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典型,張娜娜雖然長得很美,卻相當高傲、冷漠,不易親近,而最重要的,她是個毫無內涵的勢利鬼。」一向溫柔的馨怡難得嚴苛的批評。  

    「但,他卻愛她。」若可覺得心好痛,彷彿正被一團沉甸甸的無奈情緒撕扯著,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程馨怡嫌惡的皺了皺小巧的鼻子。「威奇當時一定被愛情沖昏了頭,張娜娜根本不值得他愛,她好狠心,在威奇最需要她的時候毫不眷顧的掉頭離去。」  

    唐若可默而不語,愛情是沒有道理可遵循的,張娜娜或許真不值得鄭威奇付出全心愛意,但他明顯的仍無法忘情於她。  

    程馨怡無奈的歎氣。「張娜娜把威奇害慘了,現在的他好像已經不存一丁點的感情。」  

    「有的,他不是那種能杜絕七情六慾的男人,只不過是他一直在壓抑自己,不准許自己再動情,以免再受傷害。」  

    她黑亮亮的眸子裡蘊藏著洶湧,澎湃的情感,這些全落在程馨怡跟中。「若可,我不知是該替你高興還是擔心,我想湘奇說得對,你對威奇有特殊的感情。」  

    「那總比愛上一個有孩子的有婦之夫好吧?」唐若可無奈的調侃自己,一點也不想在自己好友跟前偽裝。  

    程馨怡心中有著矛盾。「現在的威奇或許冷漠、無法親近,但我深信他一直是個好男人,如果你能教他改變是最好不過,但你更要小心,別讓他傷害你。」  

    顯然的,湘奇和馨怡都對他們之間感情的發屜不抱樂觀,一致勸她要小心,要有所保留,卻不知她早巳身不由己,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馨怡,當人陷入情網時,有幾個還能保持理智?有幾個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她有極深的感觸。「誰能說愛就愛,說不愛就立刻切斷一切想念?掉入情網的男男女女,有幾個能免除掙扎、憂慮,而一帆風順呢?」  

    「我想你說得對。」程馨怡想到自己與湘奇之間的難題。  

    隔天午後,唐若可聽見屋外傳來的車聲,該是湘奇來接她回去;程馨怡顯然也聽見了車聲,俏聲聲的臉龐立刻綻出喜悅的光彩。  

    敲門聲繼而響起,程馨怡興匆匆的拉開門,但站在門外的並不是期待中的湘奇。「嗨,威奇。」她試著不流露出滿心的失望。「馨怡。」他給了她一個友善的微笑,繼而轉向唐若可,立刻換上—副冷然不可親的臭臉。面對他那張疏離的臉孔,若可感到滿心的沮喪和苦澀,在他離家的這兩天裡,一定相當努力的築起心中那道冰牆,她忍不住懷疑,它可能會有融化的一天嗎?  

    「湘奇呢?」  

    話才出口,便看見鄭威奇的瞳色變得更加冷硬。瞬間,她明白自己問錯了。這原本是個極自然的問題,但他卻立即敏感的加以扭曲,以為她寧可來接自己的人是湘奇。  

    鄭威奇直視著她,平板的搭腔:「湘奇胃不舒服。」  

    「嚴重嗎?」程馨怡緊張的搶著問。  

    「沒事,只是昨晚忘了吃藥。」他回答馨怡的語氣溫和許多,甚至禮貌的問候:「伯母好點沒?」  

    「這兩天特別好。」馨怡看向若可。「都該感謝她使我媽恢復笑容。」  

    他斜睇著若可。「她似乎人見人愛。」  

    任誰都聽得出來,他的口氣裡並沒有半絲的恭維或讚美,而是含著濃濃的指控和諷刺意謂,好似她受人歡迎也是一種罪過,好似這—切全是她刻意偽裝出來的。  

    唐若可沒精神反駁,甚至連生氣的勁也提不起來;鄭威奇有個永遠也改不了的毛病,剛愎自用、自以為是,他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他不想相信的任憑別人如何解釋,他也充耳不聞。  

    「可以走了嗎?」他看著她的眼神裡充滿不耐。  

    她轉向程馨怡。「替我跟伯母道別,我不打擾她午休,有空我會常過來看她。」  

    「好,記得常來,威奇慢走。」  

    他朝程馨怡微一點頭,率先走了出去,她捏了捏馨怡的手才跟著離去。  

    鄭威奇沉默的駕著車,唐若可搖下車窗,讓輕柔的和風拂過她溫熱的肌膚。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打破寂靜。  

    「昨晚。」  

    「為什麼突然下山?」  

    「為了生意。」  

    生意?她差點脫口問出,真的為了談生意?或只為了躲她?  

    「談成了?」  

    「我不想跟你談我的生意。」他的回答透著怒氣,繼而突兀的改變話題:「沒想到你和馨怡的交情那麼好。」  

    這有什麼好奇怪,他為什麼一臉的刺探?唐若可隨意的聳聳肩。「女孩子總喜歡聚在一起說些知心話,我和她非常投緣。」  

    他極端嘲諷的牽動唇角。「我不知道你是傻得毫無所覺,還是心胸寬大到不吝惜與她分享湘奇?」  

    若可心中的懷疑得到答案,鄭威奇確實誤解了她和湘奇之間的關係。「我想你完全誤會了。」她急切的解釋:「我絕不可能和馨怡爭奪湘奇,事實上,我正盡力撮合他們。」  

    鄭威奇冷冷的看著她,顯然拒絕相信。  

    「是真的!」她不覺提高嗓音,冀望他能相信.  

    他卻依然固我。「不必在我面前說這些虛偽的假話,我警告你,如果你只是看上湘奇的錢,我絕對不會讓你得逞。」  

    她本想為自己辯駁,但又硬生生將已到舌尖的話吞下去,她已不再因鄭威奇刺人的話而憤怒,因為她明白,那是他用來保護自己的一種方法。  

    她盡可能平靜的面對他,壓下心中一股強烈的渴望,渴望伸手撫平他臉上深刻的線條。「我不懂你為什麼生我的氣,我並沒有做錯什麼。」  

    「這就是原因!」鄭威奇火辣辣的回嘴,臉部輪廓愈形僵硬。  

    唐若可靜靜的聆聽著規律的引擎聲,內心卻思潮洶湧。她真想向他坦白,她根本不愛湘奇,更不想要他的錢,她愛的是一個自大、冷漠、不再相信愛情的男人……但鄭威奇一臉的孤傲卻教她喉頭緊繃得說不出話來。  

    或許,只有時間能證明一切。  

    他命令自己專心開車,心卻不聽指揮。  

    唐若可那該死的「肇禍者」竟擺出一臉的無辜,她竟偽裝不懂他如此暴躁的原因,她幾乎快把他逼瘋了,卻又假裝這一切與她無關!  

    他的憤怒既針對她,也針對自己。「逃」離家不到兩天,腦海裡卻全是她的影子,揮之不去;昨晚,他終於不顧安全的開夜車回來,只為了想看她……  

    鄭威奇克制不住的瞥了她一眼,卻不意迎上她專注的凝視,那哀怨的眼神令他怦然心動。她真的好美!鄭威奇感覺自己冰冷的心正一寸寸的融化,而這項認知卻令他驚慌失措。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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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8:26: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夕陽西下,將天邊染成一片迷人的紅霞,鄭湘奇與唐若可漫步在往程家的路上,馨怡頗出人意表的邀請他們過去晚餐。  

    若可相當欣慰馨怡肯聽她的勸告,嘗試讓湘奇再次探望伯母而湘奇更是難掩滿心興奮,從接完電話後便開始坐立難安,像極了因等待遠足而興奮得睡不著覺的孩子。  

    「程伯母這幾天的狀況好嗎?」她問,知道湘奇每天至少和馨怡通一次電話。  

    「還是老樣子,她不想失去馨怡,怕馨怡將她送進養老院,丟給陌生人照顧。」鄭湘奇忍不住滿懷感歎:「我能瞭解伯母的心情,但要馨怡將青春全耗在照顧生病的母親身上,而沒有自己的生活,也是一件極殘忍的事。她為什麼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對馨怡,願意和馨怡一起奉養她呢?」  

    「或許一旦伯母的身體好轉,這種沒有理由的恐懼心理就會消失.」  

    「或許.伯母喜歡熱鬧,馨怡說你去的時候.她的精神變得異常好,你一走,她又病懨懨的.」  

    「除了馨怡以外,伯母已經沒有其他能照料她的親戚嗎?」  

    「她有一個小她十歲的妹妹住在高雄,馨怡的阿姨一直沒有出嫁,和伯母的感情相當好,她也曾希望伯母搬去同住,但伯母堅持不肯,她說死也要死在自己家裡.」  

    唐若可好心的安慰沮喪的鄭湘奇:「別心急,反正我們也不著急回台北,現在科技文明,在這裡工作其實也挺方便的.」  

    「即使你必須忍受威奇的冷漠?」他直言不諱:「你應該知道,他是荊意為你戴上冰冰的面具的.」  

    唐若可無奈的聳肩.「我使他不安,他也同樣令我不安.  

    「那很好.」鄭湘奇語帶促狹;「套一句你方才說的話,反正我們不急著回台北,等你們對彼此的不安到達飽和點,我就有好戲可看.」  

    唐若可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幾時變得這麼幸災樂禍?你不會希望我或他任何一個受傷吧?」  

    「或許最後會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你說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好彷徨,一切順其自然吧.」  

    「嗨.」程馨怡站在門前迎接他們,她先親切的握了握若可的手,才朝湘奇嫣然一笑.  

    唐若可感覺得出來,那一笑教湘奇整個人如喝了醇酒般的陶醉了,他溫柔的牽著馨怡纖細的手.她羞怯的想抽回,湘奇卻緊抓著不肯放;馨怡害羞的眼神瞟向若可,若可索性轉過身,假裝對這一切視而不見,率先朝屋裡走.  

    "伯母,我來看你了.」唐若可走進陳又梅房裡,朗聲打招呼。  

    陳又梅開心的笑了,揮了揮枯瘦的手:「快來,你有好多天沒來了.」  

    「馨怡邀請我和湘奇過來晚餐."話剛說完,她立即敏銳的發現陳又梅臉上的笑容已消失不見.  

    「伯母,好些了嗎?』鄭湘奇與馨怡隨後而來,他遞上包裝精美的禮盒.「這是產自中國大陸極珍貴的補品,給伯母補補身子.」  

    陳又梅面無表情的啞聲道:「我下半身癱了,等於是個廢人.何必浪費這些珍貴的補品?」  

    房裡立刻陷入令人尷尬的靜默,顯然要陳又梅接納湘奇並非易事。  

    程馨怡接過他手上的東西,忙著打圓場:「謝謝你,湘奇。我爐子上熬著一鍋湯,湯好了就可以開飯.」  

    她轉身離開房間,鄭湘奇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沮喪,他最心疼的是兩邊為難的馨怡,他清楚的看見她在轉身而去時臉上黯然的神色;他極端渴望想跟著去安慰她.但又礙於程伯母.  

    善解人意的唐若可出聲幫了他:「湘奇,我在這裡陪伯母,麻煩你到廚房幫忙馨怡,幫忙擺碗筷,遞盤於這類簡單的工作,好嗎?」  

    「好.」鄭湘奇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離開房間.  

    陳又梅低垂著頭,無神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置於毛毯上枯瘦的雙手,眉心緊緊糾結.  

    「怎麼了,伯母?你今天似乎不怎麼開心,難道不高興我來看你?」  

    陳又梅緩緩抬頭看向若可,立刻被她那副委屈、撒嬌的模樣所軟化,勉強牽動滿是皺紋的嘴唇:「傻孩子,你明明知道我真心喜歡你.」  

    唐若可露出笑容:「我也好喜歡伯母,這樣好了,我講個笑話讓伯母開心.」  

    她講得繪聲繪影,似乎渾然忘我,但其實,她注意到伯母一直心有旁騖,極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伯母,你猜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什麼?」陳又梅收回頻頻瞟向房外的眼光,尷尬的看著她:「若可,能不能麻煩你到廚房叫馨恰來一下?」  

    「有事嗎?伯母?」  

    「我想喝果汁.」  

    若可自告奮勇:「我幫你倒。」  

    「不,不用了.」陳又梅突然又煩躁的搖頭.「我不想喝了.」  

    若可還想說些什麼,馨恰卻正好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微笑:「媽,今天我們有兩個客人,你要不要跟我們一塊到飯廳吃?」  

    陳又梅靜默了半響,才開口:「不要,你們去吃吧,別管我。」  

    程馨怡只得點頭。「我馬上替你把飯菜端進來.」  

    她拉著若可:「走!嘗嘗我的手藝.」  

    「好」若可朝陳又梅一笑。「伯母,我待會再來陪你。」  

    陳又梅訥訥的點頭。  

    程磐怡替母親準備妥一份營養而不油膩的餐盤,才招呼他倆上桌用餐.唐若可明顯注意到,湘奇和馨怡不時的相對而笑,眉目傳情,但卻礙於情勢而無法結合.「我想,我繼承了我老爸多情的特性.」鄭湘奇語帶詼諧的談到雙親:「我爸媽常常鬥嘴,卻越鬥越恩愛.」  

    唐若可促狹的一笑.「我想,馨怡將來絕不可能跟你鬥嘴的.她會是一個溫柔,體貼、對你百依百順的好妻子.」  

    程馨怡嬌羞不巳。「若可——」  

    「磬怡——馨怡——」低啞無力的呼喚打斷他們愉快的談笑。  

    程罄怡立即起身。「你們先吃,我去看看媽.」  

    半晌.她回來了,湘奇和若可異口同聲的問:「怎麼了?」  

    「沒事,只是我媽突然覺得熱,要我替她拉開窗戶.」她招呼:「動筷子,嘗嘗我的紅燒獅子頭.看看我烹飪的手藝如何?」  

    鄭湘奇立刻捧場的吃了一大口。「好吃,絲毫不遜於大餐館的名廚.」  

    她喜孜孜的綻開笑容.  

    唐若可忍不住調侃:「依我看,就算你拿剩萊剩飯餵湘奇,他也會說那是人間美味.」  

    程馨怡雙頰染上害羞的紅暈,鄭湘奇卻極認真的直點頭,唐若可故意翻了翻白眼.「天啊——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此際,他們又同時聽見來自陳又梅暗啞的喚聲.  

    程馨怡匆匆跑去,隔了好半響,才折回飯廳,主動解釋:「媽不小心弄翻一些湯汁,我已經收拾好了,吃飯,沒事的.」  

    極為諷刺,她話才說完,就又聽見陳又梅房裡傳來一股騷動。  

    他們三個立即跑向房間,只見滿地的菜餚及摔得粉碎的碗盤,而陳又梅鐵青著勝,木然的癱坐在床頭,瘦弱的身子不住打顫。  

    「媽,怎麼了?」  

    程馨怡驚慌的跑向母親,陳又梅卻突然瘋狂般的揮舞雙臂,歇斯底里的哭喊著:「不要管我,不要管我這個殘廢、多餘的廢物,天啊!為什麼不讓我痛快的死,我不想一個人孤伶伶,我不想拖累人啊!」  

    「媽……」淚水如斷線珍珠滑落馨怡雙頰,她呆若木雞的僵在原地,臉色蒼白得嚇人。  

    陳又梅將勝埋在雙掌中,嘶啞的尖叫;「我是個沒人要的廢物,讓我死!讓我死——」  

    「為什麼?為什麼?」長久以來的壓抑和心靈的折磨。終於教馨怡忍不住的爆發,母親的自暴自棄令她心如刀割。「我拋開—切,盡心盡力的照顧媽,我倒底什麼地方做錯了?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馨怡,別激動。」鄭湘奇心疼的想安慰她。但她卻猛然轉身衝出房門,衝出家門。  

    「我去迫她。」他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馨怡……」陳又梅驚慌的呼喚,又無助的埋首痛哭。「我做了什麼?上天為什麼不讓我一死百了!」  

    唐若可讓陳又梅盡情的哭了好—會,抒發出心中深沉的悲哀,才輕柔的扶起她,替她試淚。「伯母,別擔心,湘奇追去了,馨怡不會有事。」  

    陳又梅以淚濕的雙眸凝視著唐若可,啞聲道:「馨怡需要的是湘奇,而不是我這個臥病在床無用的母親。」  

    「伯母,你不喜歡湘奇嗎?」  

    陳又梅遲疑了好久,才終於鼓起勇氣的對若可、也對自己承認:「我喜歡,他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一直是個相當優秀的孩子,我知道他跟馨怡真心相愛,他能帶給馨怡幸福和快樂。」  

    「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裡?」若可溫和而直接的問。  

    「我不知道。」她細若蚊蚋,一臉懊惱,懊惱的卻是矛盾的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麼邪,我知道能帶給馨怡幸福的只有湘奇,可是每當看見他們兩情相悅的模樣,我好怕,好怕……」  

    唐若可安撫的輕握她冰涼而微顫的手。「馨怡是你的女兒,她的個性你應該比誰都瞭解,她會是那種自私得只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顧母親的人嗎?」  

    各種複雜的情緒在陳又梅蒼老的臉上交閃而過,她終於無助的承認:「我知道馨怡是個孝順的女兒,自始至終都知道,但我克制不住自己,克制不住我心中一股其名的恐懼。」  

    唐若可只是極有耐性的陪著她,沉默的鼓勵她說出心病的癥結。  

    「一年前我丈夫突然離世,之後我心中就再也不存有一絲的安全感,我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孤單和寂寞,天底下似乎沒有任何事物是永恆不變的,任何意外隨時都有可能發生,都能摧毀脆弱的人心。」  

    她眼中滿佈著深刻的恐懼。「你知道嗎?我跟馨怡的爸爸恩愛了三十年,我幾乎無法忍受他遽然離世的打擊,尤其那時馨怡還在台北工作,一個心靈空虛得要命的老太婆獨守著一個空蕩蕩的家,我真的不知道我為誰而活?」  

    唐若可溫柔的替她輕拭新湧出的淚。「後來,我終於倒下來,馨怡辭掉工作搬回來照顧我,可是這對我恐懼的心理並沒有任何幫助,每當我看著她,總忍不住在想,哪一天她又會突然離我而去.」  

    她以祈求諒解的眼神凝視著若可。「如果我再失去唯一的女兒,我怕我再也投有活下去的力量了.這種恐懼深探困擾著我,在我心裡作祟.」  

    若可靜靜的聽完,淚水早已模糊雙眼,她相當能體會陳又梅的心境,因為當母親過世,她隻身來台北工作之際,也同樣感受到那種孤單、彷徨的深切恐懼。只不過她幸運的熬了過來,現在她決定盡所能的幫助程伯母,打破心靈上那層障礙。  

    「伯母,你知道嗎?馨怡曾經為了你而要求和湘奇分手。」  

    陳又梅那雙紅腫的眼睛充滿訝異。  

    「不過他們兩心相屬,根本分不開。」唐若可真心的說:「兩個如此相愛的戀人迫不得已的分手,會是全天下最教人遺憾的事,我想即使是此刻心情極度混亂的伯母,也不希望他們會有這種結局吧?」「若可,我愛馨怡,希望她幸福,可是……」陳又梅欲言又止,連目己也無法理清心中的一團混亂。  

    「伯母,請相信我,湘奇愛的並不只是馨怡,他也愛你.湘奇曾經跟我提過,無論伯母是否將馨怡嫁給他,都計劃接你到台北去,請最好的護理人員替你做護理治療,讓你的腿能再走路.他還感歎的告訴我,從小就喜歡慈祥的伯母,看你如此消沉,他心裡好難過,他好懷念從前那個開朗、愛笑的伯母.」  

    自責和感動的淚水沿腮流下,陳又梅激動的哭喊;「我想我真的瘋了……這些日子以來,我究竟是如何在折磨那兩個孩子,我真該死!老天爺為什麼要讓我這個無用的廢人繼續留在世上拖累人?」「不,伯母。」若可不自覺提高音量;「難道你還不明白,為了馨怡,你不能死.」  

    「不,她不需要我。」陳又梅固執的搖頭,對自己的嫌惡使她想繼續自我折磨。  

    「伯母,你極端害怕失去馨怡,難道馨怡不怕嗎?你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僅餘的至親,若失去你,她就變成孤苦伶仃的一個人了.」  

    唐若可堅定而冷靜的話語卻像枚炸彈,震開了她封閉已久的心靈。陳又梅雙跟倏睜,極端驚訝的瞪視著唐若可,好似從來沒想到這點。她確實從來沒想過這些,因為她一直忙著將自己沉浸在悲傷、恐懼的情緒中。  

    「伯母,你注意到馨怡瘦了不少嗎?她並不是因為照顧你而累壞的,她是因為你的厭世、消沉而擔擾得日益消瘦.」若可專注的看著她。「馨怡也在害怕,害怕她唯一的母親會拋下她,留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哦,若可,我……我從來不知道……」陳又梅激動得泣不成聲。  

    「你失去丈夫,馨怡也同樣失去愛她的父親,她是因為你  

    而堅強的,你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她緊握著陳又梅微顫的  

    雙手,柔聲說道:「伯母,為了馨怡請你堅強起來好嗎?」  

    陳又梅老淚縱橫,她盡情的哭泣,將心中所有的恐懼,不  

    安及悔恨一併發洩出來。  

    當她終於止住泉湧不息的淚水後,眼中升起一種新的光  

    采,一種重新燃起對生命的熱愛和希望的光采。她的語氣中帶  

    著堅定:「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生活在夢裡,我自己所編織的  

    惡夢裡,現在我終於醒了,徹底的醒了。」  

    唐若可滿心釋然的看著奇跡般改變的陳又梅,她深信,湘奇和馨怡的努力終於有了代價。  

    陳又梅繼而表現出深深的不安和緊張,「若可,你想馨怡會原諒我嗎?」  

    唐若可還來不及回答,突然發現馨怡和湘奇就站在房門  

    口,馨怡臉上滿是淚珠,眼底淨是對母親切切的愛。  

    陳又梅循著若可的視線看著女兒,她祈求諒解與愛的眼光在馨怡臉上搜索。  

    「媽——」程馨怡亳不猶豫的奔進陳又梅懷裡,母女倆相擁而泣。」  

    「馨怡,原諒媽……」  

    「媽,別說了。」程馨怡將母親抱得更緊。「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若可和湘奇感動而欣慰的看著這一幕。  

    「再吃一塊。」陳又梅又切了塊烤得香噴噴的巧克力蛋糕,往鄭湘奇盤裡放.  

    鄭湘奇誇張的拍拍巳徽凸的小腹。「再吃下這塊大蛋糕,肚皮非給撐破不可。」  

    「胡說,年輕人應該多吃點,何況你又不胖,來,快吃,快吃。」陳又梅頻頻催促,湘奇只好聽話的將蛋糕大口大口的往嘴裡送,若可和馨怡相對而笑。  

    唐若可驚訝的看著陳又梅,發現不過短短數天,現在的她和先前那個消沉、憔悴的模樣簡直有天淵之別。當她終於卻除掉心中的障礙以後,幾乎立刻便『迷』上了湘奇。對他關懷備至,而湘奇的幽默、開朗也總能逗得她開懷歡笑.  

    現在她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眸變得光彩明亮.原本凹陷的雙頰漸漸變得豐腴而光滑,她更不再終日窩在床上,不再將自己封閉在黑暗的房間裡.此刻,他們四個正悠閒的坐在程家屋外的大樹下,享受著和風、聆聽著蟬鳴,吃著可口的點心,情快的談笑。  

    「若可,難道你不喜歡舞會?」分神冥思的唐若可忽然發現馨怡正納悶的瞅著她看。  

    她趕忙收回心神,「什麼舞會?」  

    鄭湘奇佯裝無奈的搖頭。「若可,你真教我傷心,好心好意想幫你辦個歡迎舞會,你卻心不在焉,神遊到哪去了?」  

    唐若可欣喜的綻開笑容。「我喜歡舞會,不過……」  

    湘奇奇怪的問,「不過什麼?」  

    唐若可露出個慧黠迷人的笑。「不過如果這個舞會是專為我而舉行,我可擔待不起。」  

    鄭湘奇投降般的攤了攤雙手,笑著承認,「好吧,這舞會不是專為你而辦的,而是我心情太好,好得想狂歡一場。」  

    他邊說,深情的目光始終凝視著馨怡,陳又梅將這一切全看在眼裡。「年輕人是該多玩玩,我們家馨怡也好久沒參加過舞會,這次可要盡興的玩。」  

    「伯母,你也得參加啊,我邀請的都是一此老鄰居,不會讓你有不自在的感覺。」鄭湘奇誠心的邀請。  

    「不了。」陳又梅笑著搖頭。「我現在是早睡早起的老太婆,可沒有你們年輕人的精力。」  

    程馨怡實在不忍心將母親一個人留在家裡。「那我還是在家裡陪媽好了。」  

    話才說完,鄭湘奇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見,陳又梅佯怒的反駁:「胡說!馨怡,你該不是真以為媽連幾個小時的時間都無法照顧自己吧!」  

    「媽,我真的不放心……」  

    「你如果不參加舞會,我可會生氣的。」陳又梅擺出做母親的威嚴。  

    馨怡明白母親的心意,心中一片溫暖。  

    「我看不如請李嫂過來陪伯母。」還是唐若可腦筋動得快。  

    「好主意。」鄭湘奇兩眼一亮,祈求的等著陳又梅點頭,她若拒絕,馨怡一定不肯參加舞會,就算勉強去了,也絕無法玩得盡興。  

    陳又梅終於應允:「當然好,好久沒看見李嫂,以前我們兩個碰面總有說不完的話。」  

    難題—待解決,四個人全都釋懷的綻開笑容。  

    「自從威奇的訂婚宴後,我們就再也不曾舉行過舞會,後天晚上一定相當熱鬧。」鄭湘奇興奮的臆測。  

    「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吧!我還記得當威奇當眾宣佈婚約之際,我們歡呼聲差點把全山谷的鳥兒都嚇跑,而我還和年輕人一起玩到半夜。」陳又梅惋惜的歎了口氣。「可是誰料得到,那樁婚約會演變成那樣的收場。」  

    「當威奇自醫院回來後,就不准屋裡頭放音樂,當然更別提舞會。」鄭湘奇一臉感歎。  

    「那未免反應過度。」唐若可不以為然,鄭威奇就是如此偏激的一個人。  

    鄭湘奇無奈的聳肩。「他說自己的腳都跛了,已經無法再跳舞。其實,大家都知道他的腳傷並不像自己宣稱的嚴重,他只是逃避的不願意去回想自己的訂婚舞會。」  

    「怕觸景傷情?他真的這麼愛她?」唐若可不禁感受到一股無可抑遏的嫉妒,嫉妒鄭威奇為別的女人而心碎。  

    程馨怡瞭然於心的安慰她。「已經三年過去了,時間能教人淡忘一切,他心靈上的創傷總有痊癒的時候。」  

    唐若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繼而轉向鄭湘奇。「你認為他會參加這次舞會嗎?」  

    「他會。」鄭湘奇斬釘截鐵的點頭,莞爾一笑.「如果他不參加,—定會引起鄰居們議論紛紛,而威奇最痛恨成為別人閒話的主角。」  

    「他還是那麼逞強?」陳又梅露出一抹回憶的微笑。「湘奇,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曾和威奇一起『離家出走』過?」  

    若可和馨怡訝異的將眼光移向他,鄭湘奇大笑的點頭。「當然記得,那是好久以前的事,那年我七歲,威奇十歲,起因是因為我們兄弟在學校和別人打架。」  

    「看不出你這麼皮。」程馨怡故意糗他。  

    湘奇傻傻的一笑。「錯不在我,有個同學無緣無故拿石頭砸我,威奇氣不過的替我『報仇』,結果我們一回家,結結實實的挨了老爸一頓揍,威奇不服氣拉著我跑了出來。」  

    陳又梅接口:「正當大伙鄰居忙著四處找他們,我卻無意中發現,有兩個小傢伙窩在我們家後門睡著了。」  

    「就是你跟威奇。」程馨怕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鄭湘奇也跟著傻笑。  

    陳又梅又道:「我叫醒他們,準備送他們回家,誰知道威奇那個倔小子卻怎麼也不肯。」  

    「伯母一定拗不過他。」想到鄭威奇那比驢子還頑皮的脾氣,唐若可肯定的猜測。  

    「可不是!我只好帶他們進屋,弄點東西給他們吃,又讓他們陪著馨怡玩,一方面要馨怡的爸爸趕到鄭家說一聲,讓他們父母放心。」  

    「結果我們一回家,又被我老爸狠狠的打了一頓。」鄭湘奇臉上帶著無奈的笑意。  

    程馨怡笑得雙頰嫣紅。「我怎麼不記得這一回事?」  

    「當然,你那個時候才三歲大,什麼都不懂。」陳又梅似真似假的玩笑道:「湘奇從那個時候就迷上你了,跟前跟後,一個勁的衝著你傻笑,就像現在一樣。」  

    「媽——」程馨怡害羞得粉臉低垂,鄭湘奇卻毫不在意的朗聲而笑。  

    「威奇呢?」唐若可好奇得很。  

    「威奇可就完全不一樣。」陳又梅笑道:「那時候我們家最吸引他的,是馨怡爸爸的那輛腳踏車。」  

    馨怡問;「就是去年丟掉的那輛大型腳踏車?」  

    「對。戚奇那時候個子很小,但他可是有十足的冒險精神,一個人練習騎著那輛體積比他大三倍的腳踏車,跌倒又爬起來,一聲都不吭,好勇敢。」  

    十足的冒險精神?充滿勇氣?唐若可真懷疑伯母口中所形容的鄭威奇,和現在的他會是同一個人嗎?  

    現在的鄭威奇脾氣十足,頑固十足,卻獨獨欠缺冒險的精神,連打開心扉再愛一次的勇氣都沒有。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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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8:26: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鄭威奇將自己關在書房裡,佇足在窗前,視而未見的凝視著富外美麗的景致。  

    他的心情從來不曾如最近這般複雜過,即使是張娜娜離開他之際。當時他是異常氣憤,或許還有些許傷心,但至少他相當清楚自己的感受,不像現在,連自己的心緒都理不清,不知道自己想追求什麼?又想拒絕什麼?  

    他無法再繼續欺騙自己,改變這——切的是唐若可。她的倩影就像他自己的影子般,如影隨形的緊跟著他不放,分分秒秒困擾著他。  

    「該死!」他詛咒的著自己,難道地永遠學不乖?他已「有幸」看清女人善變的真面目,難道還能傻得重蹈覆轍?  

    使得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境?  

    但,即使他正如此告誡自己之時,心中卻還是惦念著唐若可。  

    鄭威奇煩躁的端起桌上變冷的咖啡,卻又原封不動的放回去。經守張娜娜後,他一直心有餘悸,再美的女人也無法吸引他的眼光。他一概將女人視為毒蛇猛獸,招惹不得。  

    但,唯獨唐若可可能例外的突破他的心底防線,將他如止水般的心湖擾得大亂,激起陣陣漣漪,寧靜而刻板的日子不再有。  

    為什麼?他忍不住自問,唐若可究竟有什麼不同於其他女孩的特殊之處?能讓他如此牽腸掛肚?  

    他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這其中的道理相當明顯,只不過他並不準備對自己坦白。  

    他再次端起咖啡,這次連喝了好幾大口才又放了回去,懊惱的想起方才湘奇臨出門前,對他提起將舉辦舞會的事,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找藉口下山幾天,以躲避這種難堪的場面。  

    他討厭舞會,他這條令女人離棄的跛腳還能跳舞嗎?提起舞會,不可避免的令他想起與張娜娜訂婚時的盛況,美好的儀式卻留下不堪回首的記憶,他實在不想沉漫在歡樂的舞會中觸景傷情。  

    但唐若可曾經諷刺他只會逃避的話又在他心中閃現,確實,雖然嘴上不承認,但心中卻相當明白,每當躲不開她的媚力之網時,他便以逃避來加強自己的防備。  

    然而,逃避並無法令他的心靈獲得真正干靜,他已經厭倦再次逃避。  

    果如湘奇所料,鄭家沉寂三年的大宅固今晚而熱鬧起來。  

    原本寬敞的客廳已滿是賓客,歡笑聲不絕於耳;廳左側擺置了一方形長桌,桌上各種各樣令人垂-欲滴的精緻食物、燒烤、點心、糕餅、情涼的飲料、雞尾酒……一應俱全,廳右側有—小組身著同式禮服的樂團,此刻正奏出輕柔的樂聲。  

    唐若可今晚穿著一襲粉藍色的緊身套裝,強調出她那玲瓏有致的窈窕身段;薄施脂粉藉以烘托漂亮的五官;始終掛在膠上的笑容及自然、優雅的氣質更使她輕易搏得在場賓客的友誼。她自在的周旋於這群友善、純樸而熱情的鄰居朋友間,熱絡的跟每一個人寒暄、談笑,唯獨鄭威奇例外。  

    —整個晚上,鄭威奇總是站在屋子的最角落,視而不見的望著一屋子歡樂的人群,當他們只是看不見、聞不到的空氣。但唐若可卻沒有忽略掉,他常常拿一雙灼人的眸子追隨著她;當她迎向那令自己不安的眼神時,他卻又立刻的移開視線。  

    「若可。」鄭湘奇打斷她的冥思,她勉強將眼光自威奇身上收回,轉向手挽著手,一臉幸福、甜蜜的湘奇和程馨怡。  

    「玩得愉快嗎?截至目前為止,舞會相當成功。」唐若可笑著評論。  

    「可不是,我想大家都應該酒足飯飽了,接下來是重頭戲,我們這山谷的人絕大多數酷愛跳舞。」鄭湘奇興致勃勃,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主人開舞吧。」若可同樣期待。  

    在湘奇的示意下,樂團繼而奏出一曲優美的華爾茲,客人—不需要主人的催促,紛紛投入舞池盡情的漫舞。  

    「馨怡,我有幸請你跳舞嗎?」鄭湘奇故意正經八百的行了一個九十度的大禮。  

    程馨怡綻開甜蜜的笑靨。「非常願意。」  

    唐若可羨慕的看著他們滑入舞池,笑容逐漸失去,兩情相悅的感覺真美好……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依然枯坐在屋子角落的鄭威奇,他正刻意「專心」的喝著啤酒。  

    她突然有種渴望,一種強烈到無法克制的渴望,她想跳舞,想和鄭威奇井舞,極端想體驗被他那雙強壯臂膀擁進懷裡的感覺.她想打破他努力建立起來的藩篙,想將他帶回人群,帶回歡笑中。  

    「唐小姐,我能請你跳舞嗎?」一個年輕男人正含笑的看著她,這不但未能打消她的念頭,反而更促使她下決心.  

    她歉然的一笑。「抱歉,現在不行,或許待會我回請你?」  

    「我期待。」他相當有風度的回以一笑,尋找下一個目標。  

    唐若可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趁著勇氣未失疾步走向鄭威奇,當她還不確知自己做了什麼時,已衝口而出:「我想跟你跳舞。」  

    許多客人將注意力轉向他們,連正在舞池中相擁而舞的也不例外;鄭湘奇令人發噱的忘記閉上嘴巴,程馨怡則擔擾的看著唐若可。  

    鄭威奇冷冷的覷著她,嗓音輕柔的似在迴避排拒:「我的腳跛了,不能再跳舞。」  

    「我們可以慢慢來,我相信絕不成問題。」她不接受他固執的拒絕。他如木雕石塑般,—動不動。  

    她將手遞向他,固執不下於他.「好嗎?」  

    「走開。」他的語氣更輕、更危險。  

    唐若可晶亮的雙眸直勾勾的凝視著他,雙手緩緩貼上他的胸膛,耳語道:「我好想擁抱你,難道你不想?」  

    她表面上裝得異常鎮定,其實心中早巳翻騰不已。勾引男人?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竟會如此大膽!  

    她知道自己已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如果鄭威奇最後決定離開她,她恐怕會尷尬得活不下去,但她必須如此,否則永遠也別想融化他心中那堵堅固的冰牆。  

    「不!」他轉身,若可立即跟著他轉,擋住他的去路。  

    話聲、笑聲,連竊竊私語聲也不復可聞,只剩下已無法吸引人的輕柔樂聲。無疑的,她已使自己和鄭威奇成為所有目光的焦點。  

    她可以看到他臉上青筋暴脹,臉色陰沉得怕人,眼裡有兩簇憤怒的火花,他那副模樣可以輕易的嚇退任何人,但她不,一旦下定決心、鎖定目標,她可以變得比誰都來得固執和頑強,包括他在內;更何況,她已經做到這個地步,根本無法再退縮。  

    現在放棄甚至比最後被他拒絕還來得丟腔!  

    終於,鄭威奇粗魯的低咒,將她擁入懷裡,慢慢的舞動起來。唐若可興奮得想大聲歡呼,慶幸自己贏得這場意志之爭,這是她跨越「雷池」的第一步。  

    她熠熠生輝的眸子越過他的肩,迎上大家帶著佩服的讚賞眼神;鄭湘奇笑咧著嘴,朝她豎起大拇指,而程馨怡則俏皮的跟她眨眼睛。唐若可不知該如何形容心底的那股興奮,酡紅著雙頰,享受著被他擁在懷裡的醉人滋味,只覺得整個身子輕飄飄的,宛如置身於雲端上。  

    她發現自己一輩子也不想離開他溫暖的懷抱,輕閉上眼簾,盡情享受此刻的無邊甜蜜。  

    鄭威奇異常生氣,氣唐若可使他成為眾所矚目的對象,但他更氣自己,氣自己無法堅持對她的怒氣。  

    剛開始舞動之際,他有點僵硬,不過還算順利,至少並沒有出醜。漸漸的,他尋回了對舞蹈的感覺和節奏,尤其當其他人逐漸將注意力轉回到自己舞伴的身上時,他更覺得自在許多。  

    擁著若可,他無法不注意到懷中的人兒是如此柔軟,抱起來的感覺是如此舒服,一陣陣來自她身上的幽香刺激著他,教他不由自主的將她摟緊了些。  

    「我真想扭斷你的脖子。」他心口不一。  

    她稍稍離開他溫暖的懷抱,燦若星辰的雙眸仰視著他。  

    「我就知道你能跳舞,你現在不是跳得很好嗎?」  

    「我的一隻腳跛了!」他惡聲惡氣的低嚷。  

    她微笑著反駁;「它只是略為不靈活,並不是真的動不了,否則,你現在早就掉在地板上了。」  

    他的語氣不疾不徐、不慍不火,但話裡十分明顯地帶著威脅:「你很勇敢,你難道完全不考慮後果的嗎?」  

    若可不理會他的挑釁,笑靨如花。「你在出事前就很喜歡跳舞吧?即使現在你還是跳得相當優雅,像你這麼高大的人,通常跳起舞來會顯得笨拙。」  

    鄭威奇對她的讚美毫不領情。「如果我在做第一個旋轉時摔倒,你會怎麼做?」  

    「跟你一起摔,讓大家以為是我絆倒你的。」她毫不猶豫的回答,顯然一點也不因他的要脅而困擾。  

    他一時為之語塞,不得不承認,唐若可確實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樣!  

    她總會做出一些教他驚訝不已的舉動,使他身不由己的深深被她吸引。  

    他們沒有再交談,只是靜靜依偎著彼此,慢慢的舞動,陶醉在舞曲中……  

    音樂停得太快,他們都不想離開彼此懷抱,但鄭湘奇已等在旁邊。  

    他朝唐若可伸出手:「下支舞是我的吧?」  

    鄭威奇眉鋒微蹙,仔細審視著湘奇愉悅的笑臉,胡亂的臆測著,難道湘奇一點也不介意他與唐若可相擁面舞?否則,他為何笑得像中了第一頭采?或者,他自信十足,認為憑他絕無法搶走唐若可?而湘奇到底將程馨怡置於何種境地?會不會真如唐若可所言,她和湘奇之間只有單純的友誼?隨即,他又立刻暗暗斥責自己,不再愚蠢的被女人虛偽的本質所蒙蔽,否則,他又將減少一分對唐若可的抵抗力。他突然發同湘奇正帶著要笑不笑,該死的滑稽表情向他挑眉,立刻像被電觸到般,突兀的放開仍環在唐若可腰上的手,胡亂的點個頭,轉身回到屋角,繼續喝著悶酒。樂聲再起,鄭湘奇輕擁著唐若可,以不敢置信的口吻在她耳邊低語:「你一定是上天派來法力無邊的仙女,竟然有本事讓威奇再次跳舞。」  

    「如果我真是什麼仙女,一定毫不猶豫的拿著仙女棒狠狠敲他一記,敲醒他那顆頑固的腦袋。「怕只怕,他頑固得讓任何魔法也無法在他身上起絲毫作用。」  

    鄭湘奇笑著搖頭,誇張的轉著眼珠子。「你知道嗎?當你向他邀舞時,我心跳快得差點撞出胸膛,卻又屏住氣息,幾乎忘了呼吸。」  

    他的模樣把若可逗笑了,她眼中閃著促狹的光芒。「真有這麼不可思議?你是替他擔心?或是替我?」  

    「替你。」他毫不遲疑的回答:「有那麼一剎那,我真的以為他會當眾親手掐死你。」  

    唐若可似真似假的玩笑道:「我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過去請他跳舞.結果我沒死,反而享受了一支醉人的舞曲。他跳得很好,不是嗎?」  

    他附和:「他的確跳得很好.因為他有個最好的舞伴。」  

    她越過湘奇的肩頭,看向屋角的他.「我很貪心,不僅僅希望勾起威奇對跳舞的興趣,更強望能重燃起他對生命的熱愛,我想打破他心中築起的冰牆,將他帶回人群,帶回歡笑中。」  

    「你的勇氣令人佩服。」他眼中藏有對她真摯的關切,警告道:「希望你早日達成目標,你像你成功的讓他再度跳舞。但是若可,我不得不提醒你,這過程絕不可能無風無浪,威奇的頑固你見識過的。」  

    「該是讓他見識我頑固一面的時候了。」唐若可語帶保證:「相信我,當我鎖定目標時.我的頑固絕不下於他!」  

    鄭湘奇收起所有玩笑的心情,變得一本正經。「若可,現在  

    我相信你是唯一能使他重新站起來的人,我全力支持你,加油!」  

    唐若可輕柔卻充滿信心的綻開笑容,她知道她會的,只因她無法教自己遠離鄭威奇,只因……她希望能贏得他的愛。  

    接下來的時間,若可不斷被人邀舞,沒有人不好奇的想探知她和鄭威奇的事,但她干篇一律的以禮貌的凝笑敷衍而過,  

    這便得她沒有機會再接近鄭威奇,他也沒有試圖接近她,只是始終拿那雙深不可測的幽黑瞳眸追蹤著她、而她亦然,即使在別人懷中,她全部的注意力仍牽繫在他身上。  

    程馨怡和鄭湘奇並肩坐在專供客人休息的軟椅裡,痛快的暢飲著冰涼爽口的柳橙汁,兩雙眼睛隔著翩翩起舞的人群,來回注視著若可和威奇。  

    「湘奇,若可好有勇氣,這種事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做。」程馨怡對唐若可充滿佩服。  

    「我方纔已經大肆褒獎過若可一番了。」鄭湘奇的話中帶有濃濃的笑意,在若可那溫柔婉約的外面下,有著堅定不移的心。  

    「你想戚奇會軟化嗎?」  

    「我不知道。」他聳肩,兩個意志同樣頑固的人撞在—起,摩擦出刺眼的火花是在所難免之事。  

    「若可這種好女孩打著燈籠都沒處找,威奇為什麼看不出來?」程馨怡惋惜的輕歎。  

    「這就是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鄭湘奇安慰她:「給威奇一點時間,我相信他不是傻瓜,總會有醒悟的一天。」  

    「我真怕威奇冥頑不靈,若可就是有再大的耐性也總有被磨光的時候。」  

    「我對若可倒是有十足的信心,她是個相當有智慧、有毅力的女孩。」他輕攬著她纖細的肩。「想想看,我們的事若非她從中幫忙,恐怕到現在還卡在關頭上,絕不可能有這麼順利的進展。」  

    「我知道若可確實與眾不同,但再怎麼說,她是個女人,是個感情豐富、敏銳的女人.沒有任何人能一而再的忍受別人的拒絕。」她忍不住為好友感到心疼及不平。  

    鄭湘奇無言以對,只希望威奇別頑固得毀了自己可能重新得到真情。  

    「無所阻礙、兩情相悅的愛情是如此美好,真不知道威奇究竟在抗拒些什麼。若能娶到若可,可是他的福氣。」程馨怡客觀的評論,她喜歡若可,也喜歡威奇。希望能見到他們有好的結局。  

    鄭湘奇心有同感的附和。「這就要看他有沒有這分幸運,明明垂手可得的幸福,他若硬要往外推可就太傻了。」  

    「如果,他們也能像我們這樣多好。」程馨怡給了他一個甜蜜的微笑。  

    他愛戀的凝視著馨怡,愛極了她的善良、溫柔和熱心。「你才嘗到甜蜜的愛情滋味.就迫不及待的扮起月老,只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你取笑我!」她佯怒的嬌斥。  

    「不敢,不敢。」他故作害怕的直低頭道歉。  

    程馨怡被逗笑了,他們靜靜享受著被此的陪伴。  

    隔了半響,鄭湘奇又將眼光投注在屋角的威奇身上。「馨怡,你知道嗎?從小,我就非常崇拜我哥哥,在印象中,他一是個有主見,勇氣十足,敢做敢為的英雄。」  

    她靜靜的聆聽中。  

    他輕歎了口氣,接口道:「現在,我發觀他只是個凡人,而且是相當愚笨的一個,如果他真傻得放棄若可,他就真的將一輩子生活在悔恨中。」  

    她也看向威奇,眼中升起一抹擔擾.「湘奇,他一個人坐那裡猛灌著酒,你要不要去陪陪他,勸他少喝點。」  

    鄭湘奇立即搖頭,「我可不想自討沒趣,你沒看見他那臉色?」「他氣若可?」  

    「或許,但我想他絕大部分氣的是自己,反正我現在不想想招惹他。」  

    鄭湘奇確實相當瞭解他老哥。  

    此刻的鄭威奇滿腹鬱悶的僵坐著,注視唐若可一個接著一個,在不同男人懷中曼妙的舞動,開心的談笑,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怒氣。他必須極力按捺住自已,才不至於粗魯的推開擁著她的男人,即使他們的舉止並無逾越跳舞的禮儀分寸。  

    除了他,他不想讓任何入接近唐若可。  

    如果他肯對自己坦白,他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他的心被嫉妒所佔滿。  

    他氣她對每個男人談笑風生,氣她接受每個男入的邀舞,但他更氣自已為什麼要在乎?為什麼不能將眼光自她身上移開?為什麼沒有勇氣推開人群,再擁她入懷……  

    這該死的舞會為什麼還不結束?終於就在他即將爆發之際,曲終人散,除了程馨怡以外的客人陸續告辭離去,他簡單的道了聲晚安便逕自上樓,躲回最安全的臥房。  

    唐若可經歷了一個頗具震撼性的夜晚,一時無法平復既欣喜又無措的心緒,更不想一個人胡思亂想,便要求和湘奇一起送馨怡回家。  

    到了程家,陳又梅已經熟睡,李嫂正在觀看—出文藝愛情劇,他們陪著李嫂看到劇終,才和程馨怡道別,三人踏著月色,曖緩朝牧場走。  

    「這齣戲有個最圓滿的結局,只是過程中那一對男女主角實在讓人生氣;明明心裡深愛著彼此,嘴上卻又逞強。」李嫂發表現後感。  

    「這些好像都是戀愛的必然過程,最重要的是,有沒有皆大歡喜的完美結局。」唐若可別有所指,她和威奇會有什麼樣的結局呢?  

    「今晚的舞會成功嗎?」李嫂好奇的問。  

    「非常成功。」鄭湘奇搶著回答,接著像是宣佈世界頭條新聞般的:「你知道嗎?威奇和若可跳舞.」  

    李嫂像是聽見天方夜譚般的大叫:「太少爺跳舞?」  

    「沒錯,整整跳完一首。」鄭湘奇直點頭。  

    車嫂驚訝的瞪大眼睛,嘴巴張得開開的,足可塞進一隻大蘋果.她那副滑稽的模樣把若可逗笑了。「威奇跳得相當好。」  

    李嫂仍不敢相信的連搖了好幾個頭。「我知道他以前跳得很好,但自從出事後,他連音樂都不肯聽,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他不能主動請你跳舞吧?」「是我強迫來的,我黏在他身上,擋住他的去路,死也不肯放。」她語帶自嘲。  

    「真教人意外……」李嫂一路嘟嚷到家。  

    唐若可沖了個溫水澡、套上長睡衣上床,這是個漫長而令人興奮的一天,她應該感到疲倦,但情緒起伏、波動得無法成眠。  

    瞪著天花板足足一個小時,她終於決定放棄強迫自己入睡,摸黑下床,或許此刻她真正需要的是杯熱牛奶,熱飲一向能幫助她安然入睡。  

    她沒有費事套上睡袍就步出房間,一來因為今晚顯得有些燥熱,二來她的長睡衣並不暴露,再者,想必屋裡的人早巳熟睡,無需擔心自己的衣著不得體。  

    唐若可光著腳靜悄悄的下樓,穿過客廳,推開通往廚房的紗門——隨即,她當場楞住。  

    鄭威奇站在流理台旁,正在沖泡她想要的熱牛奶。他身上仍然穿著參加舞會時的那身服飾,只是衣服已微皺,而衣襟前面三個扣子並未扣上,敞露出他碩壯、結實的胸膛。  

    他不是幾個小時前就已回房?既沒上床睡覺,又是在做什麼呢?躲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看,心裡頭胡思亂想?最後,不得不和她一樣,想藉著熱飲幫助睡眠?  

    若可心中升起一抹希望,或許,他並不像自己表現出的無I動於衷;或許,他就如同她一般紊亂?  

    「你需要花一輩子的時間,來考慮是否要進來嗎?」他斜睇了她一眼,語帶嘲諷。  

    她仍站在半敞的門前,訥訥的解釋:「我睡不著,想下來泡杯熱牛奶。」  

    「我來弄,進來坐下,把門關上,別吵醒其他人.」他頭也不回的命令,專注於手上的事物。  

    「我去套件睡袍……」她囔嚅,一手不自在的扯著睡衣前襟的蕾絲花邊.  

    鄭威奇回頭掃了她一眼,輕描淡寫般的聳肩。「有必要嗎?那身睡衣已經把你包得夠密了,我相信自己還有點克制力,不至於會衝動得想非禮你。」  

    「你講話不能斯文些嗎?」若可微紅著臉,輕輕關上門,依言在餐桌旁落座,盯著他的背影。  

    「伺必那麼虛偽,你擔心的不就是這點嗎?」他理直氣壯的反駁。  

    唐若可強忍住頂嘴的衝動,厭煩繼續跟他拾扛。  

    鄭威奇很快的泡好牛奶,轉過身,一跛一跛走向她.將牛奶遞給她,隨後在她身旁坐下。  

    她驚訝的發現,他跛得比平時厲害,不禁急切的詢問:「你腳痛?」  

    他隨意聳個肩,顯然不想談他的腿,但唐若可卻無法釋懷。  

    「我害你的,我不該逼你跳舞。」其實,她並不是真的後悔,或有罪惡感,只是心疼他。  

    他喝口牛奶,不以為然的搖頭。「沒有人能逼我做任何事,如果當時我想走開,任誰也拉不住我,」  

    「你為什麼沒走開?」唐若可晶亮的雙眸疑視著他,渴切的想聽他的回答。  

    鄭威奇迴避她專注的眼神,幫作一臉淡漠。「我何必走開?跳舞是公然擁抱女人最好的藉口。」  

    這答案並不是她想要的,她哀怨的白了他—眼。她深信,這並不是他沒有斷然拂袖而去的真正原因,但要逼他說實話恐怕難如登天。或許,連他自己也還理不清;或許,他根本沒有正視真正原因的勇氣。  

    鄭威奇敏銳的感覺到她的存在,並且忍不住偷偷的打量著她,微亂的髮絲披在肩亡,素淨的五官突顯出她清純、自然的味道,加上一身像天使般的白睡衣,竟使她別有一股特殊的性感媚力。  

    他突然覺得極端燥熱和不安,心中有股騷動,他想親近她,想再將她擁入懷中,不是想跳舞,而是想緊緊的擁抱她,吻她……  

    「我要求回報。」他衝口而出。感情戰勝子理智。  

    唐若叮有點愕然。「回報?」  

    鄭威奇理直氣壯的要求:「今晚,我接受你的邀舞,使你免於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我應該有權要求你的回報。」  

    「你現在想邀我跳舞?」她驚訝的問,語氣中帶點笑意,他該不是跳上癮了吧。  

    他搖頭。「我要別的。」  

    唐若可警覺的發現,他的神情異於平時,但卻抑不住一股想冒險的衝動,毫不遲疑的點頭同意。「很公平,你要什麼?」  

    鄭威奇以一雙灼人的瞳眸燃燒著她,他的嗓音低沉而性感:「我要吻你。」  

    她驚訝的無以復加,羞扛了臉,霍然起身,直覺得以怒火來掩飾心中的紊亂。「你怎麼敢?你方才保證不會心存邪念、非禮我的!」  

    「你知道我不會。」他一躍而起,輕柔卻堅定的抓住她纖細的手腕,不讓她逃避。  

    唐若可心情複雜得宛如一團糾纏、打結的毛線,教人理不出頭緒,她水汪汪的大眼凝視著他,輕哺的要求,「放開我……」  

    她的語氣毫無說服力,鄭威奇一派鎮定。「我不可能非禮你,只是想得到該有的回報,一個吻。」  

    「我要上樓睡覺。」她夢幻般的輕輕吐出這幾個字,一點也沒想到要掙脫他的手。  

    他的大手改而攬住她的纖腰,英俊的臉孔逐漸逼向她。「可以,但是等我吻完……」  

    他的唇極其溫柔的輕觸她的唇瓣,若可嘗到他嘴中怡人的牛奶香,幾乎立刻便「棄械投降」,輕閉眼簾,放棄女孩的矜持,任由他去……  

    鄭威奇情難自禁的將她摟得更緊,她的味道刺激著他所有的細胞,吶喊著想要得到更多,他的唇不再只是輕觸,逐漸、逐漸的加深……  

    唐若可呼吸急促,心跳如雷,全身酥麻得幾乎站不住腳。這種感覺令她害怕,它就像賽車,瘋扛、刺激而危險,但她卻寧願冒險也不想臨陣脫逃。  

    這麼美好的一種感覺!她已深深陷入激情的漩渦中而無法自拔。  

    鄭威奇主動結束這個吻。  

    他深吸了幾口氣,離開她誘人的唇幾乎得耗盡全身的力氣。看著她那迷濛的雙眼,被她吻紅的小嘴,嗅著她身體迷人的體香……鄭威奇心中又起了一陣騷動。  

    唐若可酡紅著雙頰,氣息微喘,癡迷的凝視著他,尚無法自激情中回過神來。  

    她從來不知道接吻的滋味竟是如此奇妙的美好,她幾乎克制不了的想開口要求他再吻一次。  

    「快回房去。」他粗啞的命令,不捨的將眼光扯離她身上,不敢迎視她多情的眼神。  

    唐若可茫然的搖頭,她一點也不想離開,不想打破他們之間美妙的魔咒,如果可能,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求能永遠留住這一刻。  

    「回房去!」他的語氣中多了幾分怒氣,難道她不明白,他是費了多大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強烈的慾望,難道,她還想考驗他耐力的極限?  

    她一時無法體會他的用心,只覺得因遭到拒絕而傷心,苦澀的自嘲:「我的吻真有這麼糟嗎?」  

    若可一臉深受傷害的委屈令他心軟,不覺放柔語氣:「你的吻一點也不糟,它令我熱血沸騰,令我差點把持不住自己,你應該知道失去控制的後果,」  

    委屈、憤怒轉瞬消失無蹤,她的雙頹染上兩朵害羞的紅暈,晶亮的眸子裡流轉著千種柔情。  

    「趁我還有點理智,趁你還逃得掉時,快上樓去。」一抹淡淡的笑意,似蜻蜒點水般的閃過他英俊的臉龐。  

    「晚安。」她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捨的離開他。  

    她「飄」回臥房,宛如踩在雲端上,此刻投有任何言辭能形容出她心底的興奮,掩不住的如花笑靨自嘴角、眉梢流露而出。  

    她終於證明了他們之間的情愫並非單向的,鄭威奇確實在乎她,所以不願他們之間如此輕事,所以他極力克制住自己.而不佔她的便宜。  

    她躺上床,知道自己今晚將一夜無眠——她根本興奮得無法成眠。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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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8:27: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往後的數天,唐若可彷彿置身天堂。原因無他,只因鄭威奇對她的態度明顯的改變,他不再費盡心思的躲避她,反而時常「意外」的出現在她跟前。用餐的時候,他一定準時的出現在飯廳;當她和湘-奇在書房工作,他會藉口要找東西而進來,最後卻又兩手空空的離開;當她和李嫂在廚房做菜、聊天的時候,他會進來倒杯果汁喝,一邊拿那雙灼伯黑眸直勾勾的盯著她瞧;當她午睡起來,在牧場閒晃時會遇見他;當她做睡前散步時,也會和他不期而遇……「有天黃昏,他們在屋前相遇,他終於主動開口邀請她。  

    「若可,還記得你剛到牧場不久,幫著我接生的那匹早產的小馬嗎?」  

    「當然記得,它現在的狀況好嗎?」她關心的詢問。  

    他點頭。「想不想看看它?」  

    「想。」  

    他們一起來到馬廄,小馬看起來相當健康,它似乎認得若可,一直拿那對晶亮亮的眼睛看著她。  

    唐若可喜愛的撫摸它光滑的毛皮,令鄭威奇嫉妒起這匹幸運的馬兒,如果她也能這般輕柔的撫著他……  

    「小馬兒,你認得我嗎?」  

    她溫柔的對著馬兒低哺,它通靈似的嘶鳴兩聲,打斷鄭威奇的胡思冥想。他無奈的對自己搖頭,為什麼一旦面對她,他的理智就完全失去控制?  

    「它有名字嗎?」她滿臉的光采更增添幾許魅力。  

    「名字?我可沒有替馬取名字的習慣。」他暗笑若可的羅曼蒂克。  

    唐若可充滿希冀的要求:「能不能讓我替它取個名字?」  

    「有何不可?」他心情好得可以答應她任何要求,他怎麼忍心拒絕她,怎麼忍心見她失望。  

    「我要叫它『黑寶』。」她毫不思索的決定。  

    這匹馬兒明顯是棕色的,鄭威奇不禁好奇的追問:「為什麼?」  

    小時候,她曾經擁有一匹馬,就叫做黑寶,它名副其實的有著一身黑得發亮的柔順毛皮,若可視它如寶貝般的疼愛,但最後……她拋棄了它。  

    雖然,眼前的小馬並不是黑色的,但她非常懷念黑寶,懷芯這個名字。  

    她無法對鄭威奇說實話,只得扯了個無傷大雅的謊言。「小時候我有一隻叫黑寶的小狗,後來走失了。」  

    他無異議的同意:「那麼它就叫黑寶。」  

    「謝謝你。」她感激他的體貼。  

    她的笑容讓他感到滿足而陶醉,發現她愛不釋手的輕擁著黑寶,他毫不心疼的決定:「黑寶以後是你的了。」  

    他的慷慨和體貼令她驚訝不已。  

    唐若可目瞪口呆的可愛模樣,教鄭威奇忍不住笑出聲。「我保證你沒聽錯。」  

    她直搖頭。「這怎麼可以?長大後它會是匹優秀的好馬,可以替你賺進大筆錢,更何況,無功不受祿,我不能隨便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  

    「黑寶是在你的協助之下誕生的,算起來,你可是它的救命恩人。而且我希望你能擁有它,不要拒絕我的心意,好嗎?」他誠懇得教人不忍拒絕。  

    唐若可臉上的笑容比花更燦爛,倒不是因為得到黑寶,而]是感動於鄭威奇對她的一片心意。  

    「謝謝你的這份禮物。」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她會永遠的珍惜。  

    他滿足的笑了。「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它,它隨時等著你。叫  

    他是否知道?她真正渴望想擁有的,是他的心。他是否知道?她願意永遠為他守候。  

    或許,時候終於到了,他終於肯正視他們之間強烈的情愫;他今天這些溫柔而友善的表現,使唐若可充滿了信心和期待。「想不想騎馬?」他找藉口想多留她一會,多親近她一些。  

    「想。」她有著同樣的心思,迫不及待的點頭。  

    「還是不敢一個人騎吧?」希望她說是。  

    「不敢。」她想念他溫暖的懷抱。  

    他強忍住差點抑制不住的滿意笑容,裝得一本正經。「為了安全起見,我們還是像上回一樣共騎,我坐在你後面保護你,你可以盡情享受騎馬的樂趣,不必擔心會摔下馬。」  

    「我—點也不擔心。」她說的是實話,只要有他在身邊,即使天塌下來,她也不怕。  

    他們共同馳騁,享受著御風飛馳的快感,也享受著彼此的陪伴。  

    當晚、唐若可帶著甜蜜的微笑入夢。  

    第二天午後,當她結束工作步出書房,鄭戚奇等在門口。  」你沒去牧場工作?」唐若可微笑著打招呼。  

    他回以一笑,顯然心情相當好。「我有事要下山一趟.需要我替你帶什麼回來嗎?」  

    「能不能幫我帶幾本雜誌和小說回來,還有……」  

    「我看這樣吧。」他笑著打斷她,「不如你跟我一塊下山,我可以順便帶你到山下的小鎮逛逛,買你需要的東西。」  

    「好。」她掩不住興奮的笑了。  

    下山的路上,他們天南地北的閒聊,鄭威奇其至體貼的減緩車速,擔心若可害怕崎嶇的山路。他今日的速度與當日接她和湘奇上山時的挑釁,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其實,唐若可根本無暇注意到路況,她所有的注意力全擺在鄭威奇身上。她愛極了他的改變,孤傲、冷漠的他已足夠吸引她,更何況是觀在體貼、迷人的模樣,她發現自己對他的愛意已深得無可自拔。  

    這次的相處使若可對鄭威奇有更探一層的瞭解,她發現他具有相當豐富的學識涵養,對任何話題皆能侃侃而談,最讓她嘖嘖稱奇的是在他那嚴肅的外表下,其實藏有高度的幽默感。如果他願意,他可以成為全世界最令人愉快的同伴。  

    到了山下,他又表現出聖人般的超強耐性,花了一下午的時間陪她逛街購物,直至日落時分,帶她到鎮上最舒適、氣派的餐廳共進海鮮大餐。  

    唐若可胃口大開的吃完每—道美味的佳餚,滿足的綻開笑容。「味道真好。」  

    她酒足飯飽後的滿足棋樣似平逗得他大樂,鄭威奇眼裡閃著毫下掩飾的笑意,「還要不要再來一份甜點?」  

    唐若可略為赧然的搖頭拒絕,自我調侃,「再吃下去,我待會恐怕連站出站不起來了。」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不必擔心,你相當有吃的本錢,你標準的身材一定是許多女人羨慕的對象。」  

    他的讚美令她飄飄然,攖唇含笑。「我的胃口並非一向這麼好,否則,恐怕會有現在的兩倍胖。可能心情愉快吧,食慾特別好。」  

    「因為我嗎?」他眼中有著促狹的光芒。「我記得。你曾經為了不想跟我單獨用餐,而寧願挨餓.」  

    若可並沒有假裝聽不懂,或試圖否認,銀鈴般的笑聲中雜含一絲埋怨。「現在的你,令人愉快許多,那時候,我寧願面對一頭飢餓的大熊也不願意面對你。」  

    「真有這麼可怕?」鄭威奇苦笑的聳肩.  

    「更甚。」她肯定的點頭。  

    鄭威奇情難自禁的將眼光沉溺在嬌俏、柔美的若可身上.她的—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在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性感媚力,教他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  

    她—雙清澈如水的瞳眸裡流轉著溫柔的情意,在柔和的暈黃燈光映照下,她雪白的肌膚宛如透明般,隱隱透出一片漂亮的紅霞,而盈盈的笑意使她更加迷人……  

    「想不想跳舞?」他想了個能公開親近她的方法,餐廳有個附屬舞池,此刻正奏出輕柔、動聽的樂聲。  

    唐若可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點頭,讓威奇牽著她步入舞池.他們隨著音樂相擁而舞,配合的天衣無縫,彷彿天生注定該一起跳舞。  

    「你是我遇過最好的舞伴。」他的舞技並非最高超,但卻是最能吸引她的。  

    「常跳舞?」他的話中帶有一抹刺探的意味,他嫉妒,嫉妒那些曾經如他現在這般親近她的男人。  

    她點頭。「工作上的需要,我經常陪湘奇出席一些社交場合。跳舞是一項最基本的應酬。」  

    「我最受不了勉強自己與人應對,我適合長年住在山上躔續過這種閒散適意的生活。」  

    「我也不喜歡,但那是工作。」在他懷中,若可感受到一種安全與攢情並存的複雜情緒。「跟你跳舞,有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和氣氛.」「什麼樣的感覺?」他柔聲追問,專注的凝視著她。  

    唐若可眼簾低垂,以長而密的睫毛掩飾眼中對他抑不住的愛戀,故作輕描談寫:「自由、隨性,至少沒有一絲勉強。」  

    「就這樣?」他一臉失望,顯然並不滿意她的回答。  

    她眼中閃著促狹的光芒。「也就是說,跟你跳舞我不必擔心有虧職守,不必擔心搞砸老闆的生意,我擁有絕對的自由意識;只要我不想跳了,就可以立即抽身離開你,把你一個人丟在舞池上。」  

    鄭威奇不怒反笑,聰明得不肯上當。「你不會。」  

    「這麼有把握?」若可凝視他的眼中透出一股溫柔的訊息,希望他明白,無論在任何情況、任何境遇下,她都不會狠心的棄他而去。  

    他顯得信心十足。「你剛才說過,我是你遇過最好的舞伴,你忍心這麼對我嗎?」  

    「當然不會。」她立即承認,嗓音輕柔得彷彿能融化冰雪,「我喜歡跟你跳舞,非常喜歡。」  

    他滿足的擁緊她,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喜愛的聞著她淡淡的髮香。「你重燃了我對跳舞的熱愛。」  

    「你是在指責我嗎?」唐若可帶著得意的笑容,慶幸她當時曾經強迫邀他跳舞。  

    他也笑了。「你明知道不是。」  

    唐若可故意逗他:「這麼說,剛才的話是感謝我的意思?」  

    他但笑不語。  

    她不依的嬌嗔:「真沒誠意,公開讚美我,難道會減低你的男性自尊?」  

    鄭威奇投降般的綻開笑容。「好吧,我承認非常感激你能讓我再度享受跳舞的樂趣,尤其……」  

    「尤其什麼?」她臉上帶著夢幻般的笑容。  

    他動人心魄的深情目光直勾勾望進她的眼眸。「尤其能擁著你—起跳。」  

    他們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彼此,誰也捨不得將眼光移開。一曲接著一曲的跳,直到夜愈來愈深,已不容再流連,才不捨的離開。  

    藉著微弱的路燈開車上山,但若可完完全全的信賴他,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回到牧場,湘奇和李嫂正著急的等待他們。  

    但一見他們兩人安全回來,而且臉上明顯的洋溢著掩不住的愉悅,鄭湘奇和李嫂什麼話也沒多問,只是拿一對充滿期待的異樣眼光瞅著他們看。  

    當晚,若可做了個甜蜜的美夢。  

    隔天午後,他們又相約出遊。  

    鄭威奇帶她到一處水流充沛的溪流邊,比她上回獨自發現的小溪流大上數倍。兩岸是青蔥的茂林,瀑布沿著崖壁飛激而下,形成一個天然的大型游泳池。  

    若可穿了套保守的連身泳衣,但在威奇熱烈的眼光注視下,她感覺自己好似一絲不掛;而她,也總是克制不住的將視線投向他,寬闊的肩,厚實的胸,結實而無—絲贅肉……鄭威奇擁有一副教男人嫉妒、女人愛戀的魁梧體魄。  

    他突然淘氣的掬水潑向她,首先化解了兩人之間的不自在,唐若可尖叫著回擊,兩人如孩童般的打著水戰……  

    鄭威奇根本無心贏得這場遊戲,若可超塵脫俗的美麗是制勝的關鍵。他無法不注意她欺霜賽雪,好似掐得出水的雪白肌膚,宛如上帝最完美傑作的勻稱體態、優美曲線、修長白-的玉腿……  

    為防止自己胡思亂想,他不得不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高舉兩手做投降狀。「好了,我認輸。」  

    唐若可笑得比陽光更燦爛。  

    「比泳技,你絕不是我的對手。」他又下戰書,想藉沁涼的溪水冷卻心中的熱情。  

    「那可不一定。」她不服氣的昂起驕傲的下巴。  

    「試試看?」  

    「好。」  

    唐若可接受挑戰,搶先跳下溪水奮力的游,只可惜,鄭威奇輕易追上她,贏得了勝利。  

    她坐在溪畔的大石上,氣息微喘,鄭威奇坐在她身旁,看她看得癡了。此刻的她,宛如出水芙蓉,有種超凡脫俗的美;他想冷靜自己的計劃徹底失敗,一股強烈的渴望無法壓抑,他想要點安慰填補蠢動的心。  

    「我贏了比賽,呈不是該有點獎賞?」他要求戰利品。  

    他那有著異樣神采的雙眸似乎具有催眠的作用,教唐若可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一個吻。」他的嗓音低沉而性感。  

    她心如小鹿亂撞,好不容易擠出話來;「賴皮,你方才又沒先說好。」  

    「有關係嗎?」  

    他緩緩的湊近她,不給她爭辯的機會,若可「認命」的接受了他的吻。  

    當晚,她好夢連連。  

    唐若可腳步輕快,帶著滿心期待的下樓,威奇今天又安排了什麼計劃呢?  

    來到飯廳,卻不見他人影,她環眼四顧,好似希望他會像變魔術般的出現在眼前。  

    「若可,你幹嘛?」李嫂忍不住取笑她:「在找什麼人?」  

    她嬌羞一笑,但仍然開口問道:「威奇已經吃過早飯了嗎?他今天是不是比較早,或者我起晚了?」  

    「你沒起晚,只是不知是誰一大清早就來了通電話,大少爺接完電話開車下山了。」  

    「他有沒有交代什麼?」唐若可悵然若失。  

    李嫂安撫的一笑。「有,他說下山接幾個朋友,很快就回來。」  

    唐若可轉憂為喜,原本擔心他又再次毫無理由的離家,藉以躲避她,原來只是多慮了;她忍不住暗笑自己,看來,自己對他的迷戀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只要一不見他便開始胡思亂想。  

    她應該害怕的,害怕自己對他這種毫無理性的愛意.但,她非但不設法阻止,反而完全放任自己的感情;既無力約束,不如坦白的面對,勇敢的爭取。  

    用過早飯,她勉強將鄭威奇擾人的身影暫時逐出腦海,精神高昂的和鄭湘奇在書房裡工作。  

    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她拾頭,透過敞開的窗戶正巧看見威奇的貨車進入視線之內,不覺綻開欣喜的笑容。「威奇回來了。」  

    鄭湘奇站起身,伸了伸懶腰。「今天工作就告一段落,我們出去迎接客人吧。」  

    他們站在屋前,看著貨車漸駛漸近.車裡有三名乘客,其中有個一頭亮麗鬈發的漂亮女人,一個長相昔通、年齡和鄭威奇相仿的男人,還有一個,他的年紀稍長,卻仍然英俊、出眾、瀟灑而……眼熟…….  

    不可能!  

    唐若可的心跳疾速加快,她一再告訴自己,天底下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那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但,隨著他們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若可心中的驚慌益盛,天底下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那身形、那神態分明就是…….  

    全身血液似乎在剎那間全衝至腦門,在她腦子裡激流奔竄,轟轟作響,若可原本已夠大的雙眸瞪得更大,原本雪白如玉的臉龐,如今轉成一片死白.  

    貨車已駛至房前,她無法自欺欺人,即使三年不見,唐立德仍然是一副高高在上,自信、瀟灑的模樣,顯然歲月十分善待他。  

    唐若可感到全身冰冷、徹骨的冰冷,彷彿所有精力全被抽光似的,腦中一片空白。  

    她祈禱這只是場夢,一場噩夢,她不敢相信,不願相信,但卻無法逃避即將面對的事實。  

    驚慌的看著他們魚貫的下了車,她心中在吶喊,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他,可能永遠也準備不好;她想轉身奔進屋裡,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離開這裡,但雙腿卻像生了根似的,根本無法移動。  

    鄭威奇對她展露出最迷人的笑容,但若可首次沒有沉醉其中,她專注的凝視著唐立德,等著他認出她來。  

    「若可?」唐立德驚訝的挑起眉鋒,他的一雙和女兒一模一樣的眸子閃著驚疑的光芒。  

    唐若可喉嚨緊繃得說不出話來。  

    唐立德眼中的驚訝一閃即逝,很快的恢復鎮定,鎮定得彷彿乍見離家三年的女兒,是件再稀鬆子常不過的事。「真巧,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我無故離家出走三年的女兒。」  

    在場眾人,除了唐若可,莫不因唐立德突出的驚人之語而露出訝異之色,他們的視線全移至若可身上,尤其鄭威奇,他那兩道銳利的眸光,使她如遭電殛。  

    唐若可艱困的擠出話:「真遺憾!竟有這麼該死的巧合!」  

    唐若可將自己關在房裡,木然的頹坐在床邊.她極力想控制住淚水,但眼淚卻不聽使喚的流了滿頰。她不願回首,但過往的回憶卻緊緊糾纏著她不放,不斷浮現腦海.  

    她的童年弧單、寂寞,她是在一個換一個的奶媽照顧下長大的。她有家,有富裕的生活、有父母,但卻始終得不到父母的關心、得不到家庭的溫暖,得不到她渴求的愛。  

    年幼的她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常常見不到父親?更不懂母親為什麼總喜歡將自己關在幽暗的房間,拚命似的喝著那些臭死人的酒。  

    到了似懂非懂的年齡,她已經聽了太多父親缺乏誠意懺悔,以及母親歇斯底里的哭叫聲,他們之間永無休止的爭吵鬧,嚴重傷害了若可純稚的心靈。  

    直至母親因酗酒過量而死亡,她毫不戀棧的離開自小成長的家,離開從不會給她關愛的父親,毅然決然的追求獨立。  

    她只想擺脫痛苦的過去,重新造造屬於自己的新生活。什麼?為什麼在她終於找到人生的方向,終於有了新的開始,她卻又殘忍的破壞了這一切!  

    她想到威奇,想到他那愀然而變的臉色、憤怒不平的眼睛……淚水泉湧而下,她好後悔,後悔會對他隱瞞身世,後悔沒有對他說實話。  

    唐若可忍不住怨天尤人,就在他們的感情終於有了進展,就在威奇開始卸除心防,開始學會信任她之際,卻偏偏發生這一切。她究竟做錯了什麼?上天要如此殘酷的處罰她?  

    「若可,讓我進去陪你。」李嫂輕扣著她的房門。  

    她默不作聲。  

    「若可,願不願意跟我談談?」鄭湘奇也來了。  

    她搖頭。沒用的,此刻沒有任何人能幫她。  

    「若可,讓我幫你,任何事都有解決的辦法。」湘奇的話充滿濃濃的關切:「你一向堅強,永遠不逃避,不是嗎?」  

    她一直搖頭,此刻的她不想面對任何人,無法理清內心的紛亂,只是不斷的默默垂淚,不理會門外湘奇和李嫂關切的安慰,直至他們放棄,歎息著離開。  

    也不知哭了多少,睡神終於仁慈的降臨,使她得以暫時擺脫一切煩惱和折磨。但鄭威奇卻沒有如此幸運,此刻的他正忙著自尋煩惱。  

    他隨意找了個藉口,丟下三位剛到的客人,一個人躲在馬廄裡。  

    現在的他有股發狂的衝動,即使是張娜娜離開他,他也不曾如此激動過,只能一支接一支的吸著煙,藉以壓抑心中越來越湧的怒潮。  

    他恨唐若可,但更恨的是自己,恨自己為什麼永遠學不乖,明知道女人全是該死的騙子,卻又愚蠢的讓她進入自己的心扉,給予她傷害自己的機會。  

    唐若可確實是個該死的騙子,而且是個最高明的騙子。她一直沒有對他坦白,究竟對他編造了多少謊話,而他就像個傻瓜似的心甘情願被她所騙。  

    想到這些天來.他表現得像是初次戀愛的年輕小伙子,整日追隨著她,找盡藉口、費盡心思的接近她,眼光捨不得須臾離開她片刻,為她神魂顛倒、為她心動、為她軟化……想到這些,鄭威奇真想惡狠狠的痛責自己。  

    他猛地丟掉煙頭,用鞋尖使勁的踩熄,一拳狠狠的擊向木欄杆。憤怒並不能掩飾他心中真正的感情,和唐若可相處的這短短幾天,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他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問,會不會這一切都是誤會?會不會她的蓄意欺瞞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該不該再給她一次解釋的機會?  

    「鄭威奇,你是個該死的笨蛋!」他大聲的咒罵自己。  

    他從來不曾如此矛盾過,在差點軟化之際,再一次嚴正的警告自己,唐若可欺騙他是個不爭的事實,除非他真的該死,除非他真傻得作繭自縛,否則就不該再給她毀滅自己的機會。  

    他的自尊,不允許自己對她心軟,不允許自己聽從心底的另一個聲音。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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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8:28: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唐若可突兀的自噩夢中驚醒。夢裡,鄭威奇嚴酷的厲聲指責她是天底下最會撤謊的騙子。  

    她的混亂和心傷漸漸被一股驕傲的怒氣所取代。她幹嘛躲在這裡幽幽哭泣?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對這一切,她其實是問心無愧的,更何況,她能躲到哪去呢?逃避井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她更不允許自己做個逃避的弱者。  

    洗了把臉,梳順糾結的長髮,再薄施脂粉,藉以掩飾哭得紅腫的眼睛,唐若可深吸口氣,提起勇氣下樓面對問題。  

    鄭湘奇立即迎向她,滿臉擔心中仍有一絲抑不住的好奇,唐若可輕聲的懇求:「很抱歉隱瞞了你事實,我會找時間跟你解釋』—切。」  

    他心無芥蒂的立即接受,甚至鼓勵的握了握她的手,低聲回答:「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站在你身邊。」  

    一股暖流自心中升起,他無條件的支持無疑是雪中送炭,給了她此許的力量,但,當她迎上鄭威奇冷若冰霜的銳利眼神時,那股暖流在剎那間凍成冰河。  

    沒有任何言語足夠形容她此刻心中的沮喪,過去數天來的甜蜜,歡笑宛如逝去的春夢,現在的他,嚴峻、冷硬如冰石,眼睛頻頻瞟向窗外似乎並不屑於看她。  

    「嗨,女兒。」唐立德似笑非笑的微微牽動唇角:「你終於決心下樓了,幹嘛躲在房間呢?我們父女已經好久不見,應該好好敘敘舊。」  

    「還不夠久!」唐若可立即回嘴,面對他,她總會回想起過去那段孤單、寂寞的歲月,那段她努力想拋卻的晦暗歲月。  

    「哇,唐,到現在我還是無法相信,你竟然有個這麼大的女兒。」有著一頭卷髮的女人嗲聲嗲氣的說話,還不忘賣弄風情的眨動眼皮上的假睫毛。  

    「我想,他也經常忘記有我這個女兒。」她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嘲諷。  

    她的話一點也不好笑,但他笑了。唐立德並非是一個愚蠢得聽不出別人話裡諷刺意味的笨蛋,但他非但沒被激怒,反而露出笑容,彷彿因她的諷刺而沾沾自喜,他漫不在乎的態度加深了若可心中的傷痕。  

    唐立德沒事般的替他們引介,指著長相平庸而沉默寡言的同伴,「這是我的朋友王中弘,他邀我來鄭先生的牧場度個小假,順便挑選幾匹好馬。」  

    「還在玩馬?」她澀聲問,心裡明白,他愛馬更甚於自已唯一的女兒。「你知道的,那是我最大的興趣。」他繼而指著那個裝模作樣的女人,「這是小珊,很漂亮的女人,不是嗎?」唐若可不置可否,小珊就像他一向往來的女人,空有漂亮的臉蛋,卻膚淺、乏味,做作得教人反感。  

    小珊因他的讚美而霹出喜孜孜的笑容,更費力的賣弄自以為是的風情,塗著大紅蔻丹的十指緊緊纏曹唐立德的臂膀.「你爸爸真好,不但帶我來度假,還答應教我騎馬哦。」  

    唐若可木無表情。「他很在行的,他將大半輩子的時間耗在馬身上。」  

    「你呢?即使你媽已經死了,你還是遵循她的家規,決定犧牲騎馬的樂趣?」唐立德開始反擊,語氣中帶有比她更深的嘲諷。  

    唐若可恨透了他在提起母親時,那種極盡嘲諷之能事的態度,幾乎壓抑不住頻臨爆發的怒氣,但只是幾乎,唐立德眼中的挑釁和在場的眾人阻止了她。  

    「我寧願把時間花在更有意義的事上面。」她模仿唐立德方才滿不在乎的口吻。  

    「很可惜,其實你多少遺傳到我控制馬匹的基因。」他眼中的控訴多過於惋惜。「你們知道嗎?她十歲那年我首次教她騎馬,她的馬術可能要比一般男人還好上許多,我記得,她還曾經參加過一場小型比賽,贏得了冠軍。」  

    鄭威奇終於正眼瞧她,眼中的憤怒、冰冷,令唐若可心碎。  

    她明白他心中的想法,氣她又騙了他一次,但若可並不後悔,否則,她就無法保有與他共同馳聘的美好回憶。  

    「我想,你事先並不知道我在這裡吧?」她注視著原該最親近,卻又如此陌生的父親,忍不住抱怨起上天無情的作弄。  

    「我已經有整整三年的時間,不知道你的半點訊息。」  

    她無言以對,只是仔細的審視著他,他的眼中是否有一絲的怒氣和落寞?  

    他繼而露出的嘲諷笑意打破了她的想像。「女兒,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專程來找你的吧?」  

    她的心在淌血,但強忍著,不願流露出半點心傷,半諷刺半自嘲的回嘴:「不,我從來設有這麼看重自己,相信我離家的這三年對你來說,差別並不大。」  

    唐立德輕佻眉鋒:「我想還是有點差別的,你離家出走以後,我省下了不少開銷,這三年來,我銀行裡的存款終於節節上升。」  

    「你怎能睜眼說瞎話?我從來不曾亂花過你的錢!」她失控的提高音量。  

    唐立德聳聳肩,故意露出一抹心照不宣似的訕笑。  

    一股深切的悲哀情緒充斥若可心中,她究竟做錯了什麼,老天爺為什麼給了她一個不惜在外人面前扯謊,以侮蔑自己女兒的父親?  

    自小,她所渴望的不是金錢,不是物質上的享受,而是愛,他始終吝於給她,現在卻又想使外人相信,她是個嬌蠻奢侈的女孩。  

    唐立德繼續發動攻勢。「女兒,以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現在,我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明顯的,你很懂得如何在這個複雜、多變的社會求生存。」他戲劇性的頓了頓,專注的視線在她身—亡搜尋。「有時候我在想,像你這樣的女孩獨自離家,不曉得會落魄到什麼樣的境地。現在看來,你非但活得很好,而且相當不簡單,竟能結識赫赫有名的鄭氏企業兩位繼承人。」  

    他不但將她形容成一個奢侈、浪費的嬌嬌女,甚至進一步的暗示,她是個愛慕虛榮、擅耍手段、一心想釣金龜婿的女孩。  

    唐若可將小巧的下巴昂得高高的,藉以保有她僅餘的自尊。「我是湘奇的秘書,來這裡純粹為了工作。」  

    唐立德故作驚訝的挑高眉鋒。「秘書?我一向驕傲的女兒能忍受別人的使喚?我記得耐性並不是你的優點之一,你真能安於終日坐在辦公桌前,處理那些繁瑣、麻煩的公務?」  

    「我深信,我的老闆相當滿意我在工作方面的表現。」她語帶驕傲,或許在他的心目中,她一無是處,但來自鄭湘奇和其他同事、甚至客戶對她的肯定,已讓她找到自己生存的價值。  

    「秘書的薪資夠你開銷嗎?」他故作不可思議的猛搖頭。  

    「你是在告訴我,你已經學會不買名牌的時裝、不買昂貴的飾物,改掉揮霍無度的壞習慣了?」  

    唐若可緊握雙拳,極力忍住想對著父親尖叫的衝動。多年來,他始終對她不聞不問,不曾給過她—絲父愛,現在,又想毀滅她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世界。  

    對她這個獨生女兒,他為什麼捨不得付出一丁點的關愛?難道,他從不曾牽掛過她,為她擔擾過?他明顯的對她心存怒氣,為什麼?因為受損的自尊?  

    唐若可只能無語問天,默默忍受這種錐心的痛苦。他們畢競是父女,身上流有相同的血脈,為什麼他們總是忙著針鋒相對?忙著傷害彼此?  

    「爸,你實在應該改行當演員,你相當擅長扮演無辜的角色,總習慣將一切過錯推到別人身上。」她以嘲諷的口吻掩飾心中的傷痛。  

    唐立德偽裝的笑意已消逝不見,瞇起雙眼覷著她。「女兒,不論你是以何種方式過日子,反正我很高興已經擺脫你這個負擔。」  

    她早知道父親不愛她,但現在聽他說出來,仍教她感到心碎不已。  

    小珊撒嬌的往唐立德懷裡偎,無知的打破這種僵持、尷尬的氣氛。「這裡應該有電視吧?幹嘛坐在這裡,我好無聊。」  

    無聊?唐若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珊正在觀賞一出精彩、刺激的父女相殘,卻還感到無聊?她懷疑,這個世界上恐怕再也沒有任何事能引起她的興致。  

    鄭威奇突然開口說第一句話:「樓上有電視,我帶你上去。」  

    他帶著興高采烈的小珊到樓上起居室,微露尷尬神色的王中弘也隨同離去,鄭湘奇則支持般的留在若可身邊,不放心讓他們父女單獨相處。  

    「你為什麼說謊?」她忿忿不平的質問。  

    「以牙還牙,女兒。」唐立德首次毫不掩飾的表露出心中的憤怒:「你有沒有想過,你離家出走使我臉上無光,我不喜歡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我唐立德的女兒不要她老爸!」  

    他倏然起身,轉身上樓,留下她和鄭湘奇無語的相對而坐。  

    她費力平復翻騰不已的情緒,瘖啞、疲累至極的開口:「湘奇,很抱歉隱瞞你我真實的背景,但是我……」  

    「若可,你不必對我解釋。」鄭湘奇柔聲的打斷她;「我已經認識你三年,我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孩,有個會在外人面前如此污辱你的父親,莫怪乎你要離家出走。」  

    「謝謝你的體諒。」湘奇對她完全的信任令她感動,卻也令她傷心,為什麼鄭威奇不能像他弟弟一般呢?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你知道威奇的脾氣,我擔心他無法輕易諒解這件事。」  

    「不怪他。」唐若可無力的歎氣:「他曾經懷疑過,但我矢口否認,現在我已經變成他最厭惡的人了,尤其在我父親那樣指控我之後。」  

    鄭湘奇知道自己除了精神上的支持外,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只能虛言安慰:「別想太多,就像你經常勸我和馨怡的,事情總會有轉機。」  

    是嗎?她相當懷疑。  

    唐若可不肯再逃避的將自己關在房裡,倒是唐立德,除了晚餐時間,他一直沒有露面。即使是在餐桌上面對她,他也不再試圖攻擊,只是視而不見的刻意漠視她的存在。  

    她渾渾噩噩的熬過這個漫長得似乎永無止境的一天。終於夜深人靜,她迫不及待的將自己投入夜色中。  

    即使已經入夜,氣溫仍然相當燥熱,沒有半點風,恰如她的心境,有一股山雨欲來前,凝滯、詭異的氣氛。  

    她緩步踱至花圃,忽然發現樹下有一點火光,當她看清樹下的人影,立即想轉身高去。  

    「若可。」唐立德出聲挽留她,踩熄香煙,向她走近幾步.「別像個仇人般的對我,畢竟,我是你爸爸。」  

    「你呢?」她毫無笑意的笑了,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難道你不是以仇人般的態度對我嗎?」  

    「我承認那是我玩的詭計。」他以受傷的眼神看著她。「我氣你,非常氣,氣你只留下隻字片語便不告而別,氣你毫無眷戀的想切斷和我的關係。」  

    「我知道,」她將翻騰的情緒藏在於靜的面具之下:「我離家出走使一向意氣風發的你抬不起頭來,我傷了你的大男人自尊。」  

    「你真的這麼想?」  

    她不語。  

    唐立德激動的拔高聲音:「你從來沒想過,我可能會替你擔心,擔心你一個女孩家獨自在外面闖,會有怎麼樣淒慘的遭遇嗎?受傷的不僅是自尊,還有心。」  

    她張嘴欲言,卻擠不出話來。  

    他的聲音極端不穩,極端沙啞:「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掛念你。」  

    這句話震碎下她偽裝的平靜,她以指控的眼神瞪著他。「想念我?久別重逢,你唯一對我做的只有嶺嘲熱諷,這就是你表達關心的方式?」  

    唐立德再也難忍心中的壓抑,再也難忍女兒的指責。」我想你,想念你媽,你們是我的親人,卻一個一個離開我,你以為我心裡好受嗎?」  

    唐若可驚訝得無以復加,她一直以為,母親的死對父親來說是種解脫,她無法置信的描搖頭。「我不相信你會想念媽。」  

    她滿腔的懷疑深深傷害了他,唐立德緊繃著嗓音,眸中射出怒光。「若可,我沒有害死你媽,雖然偶爾會感到內疚,但她也有錯。」  

    「不要批評我媽!」唐若可不悅的駁斥,以一貫的憤怒來掩飾此刻內心的紛亂。  

    唐立德執意說下去:「我和你媽婚姻失和,雙方都有責任。我確實錯了,我在外面花天酒地、玩女人,但那是你媽固執的將我推開,甚至把我趕下她的床。」  

    唐若可茫然、不解,她的聲音好似浮在雲端一般遙遠:「為什麼?」『  

    「她一發現懷了你,就不再讓我碰她,藉此報復我使她懷孕。」唐立德不再隱諱的將癥結告訴女兒。  

    當他話中的含意終於鑽進她混亂的腦際,她的心整個揪成一團,怒聲指控:「你騙我!媽不在了,你就想把一切罪過推到她身上,你故意說這種話來傷我!」  

    唐立德疲累的歎氣;「難道你就不傷我嗎?我是你爸爸,你卻從來不肯聽我說的任何一句話。」  

    她無言以對,這種情況不知從何時開始發生,但它確實存在。  

    「若可,我相信你在外面這三年會變得成熟許多。」他以毫不閃爍的眼神鎖住她的臉;「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以黑或白,是與非來判定的,許多事情並不如表面般的單純。」  

    他那陰鬱卻誠懇的臉色是她從前未曾見過的,不知不覺中開始試著思索起他的話。  

    「我和你媽結婚之時,還只是兩個大孩子,你來得太快,令我們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調適。」他的眼中有絲無奈,有絲歉意。  

    她首次知道,自己原來是在不受歡迎的情況下誕生的,這事實令她傷心欲絕。  

    唐立德首次試著心平氣和的和女兒溝通。「那時候,我和你媽都不算真的成熟,兩個人相處,事事都有問題,你夾在我們的冷戰和熱戰之間並非是我們所願。」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固執得不准自己落淚,卻止不住微顫的嗓音:「既然你們都不要我,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我只是一次意外的產物嗎?」  

    她在父親尚不及掩飾表情之前讀出了答案。突然間,幼年時的疑惑完全得到了解釋。他們在一起時從沒有樂過,只有永無休止的爭吵,完全不同的爭吵方式,一個玩女人,一個酗酒。  

    「原來如此。」唐若可反倒平靜許多。「你們是為了我才不得不結婚的吧?現在,我終於知道你們之所以如此恨我的原因。」  

    「若可,我們從不曾恨過你。」他表現出從不曾有過的急切和誠懇,真誠的模樣讓人不忍懷疑。  

    「你們從不關心我,從不肯施捨給我時間。」  

    唐立德苦笑。「那時候,我們就像兩個天孩子在玩家家酒,你意外的到來使我們必須提早負起責任;但我們都還太年輕,不知該拿一個只會哭鬧的嬰兒怎麼辦,自然把你丟給保姆。」  

    保姆只能給予生活上的照顧,卻無法滿足她所渴望得到的愛。  

    他以祈求諒解的眼光在她臉上搜尋。「若可,你不能因為我們是你的父母,便要求我們完美,沒有任何人是十全十美的,沒有任何人是從不犯錯的。」  

    唐若可雖然尚無法完全諒解,但知道雙親其實也有自己的重重困擾,而非故意忽略她,至少給了她些許安慰。  

    「你們為什麼不試著溝通呢?」她和緩的口氣減低了話裡的指責意味。「如果你不在外面花天酒地,媽或許就不會酗酒害死自己。」  

    「你媽是因為不快樂才酗酒,我也不快樂,我追逐女人以求發洩,她則以酒來發洩。」他黯然的歎氣。  

    唐若可驚異的發現,這會兒的父親看起來顯得異常蒼老、憔悴,一點也沒有白天攻擊她的銳氣,更不見平時的意氣風發。  

    「你們為什麼不乾脆離婚?」有時,她會想,父母勉強在一起,重複不斷的冷戰、熱戰,倒不如乾脆分開得好。  

    他聳肩,似乎連自己都很迷惑。「或許,我們對彼此都還有點感情。」  

    「你對媽還有些許愛意嗎?」她以不敢相信的服神看他。  

    「有。只是我們兩個都太驕傲,各行其是,誰也不讓誰,你是我們最後和好的希望,但我們還是失敗了……而現在,再多的後悔也挽不回你媽的生命。」他眼中的無奈和悔恨並不像偽裝出來的。  

    唐若可不知不覺中以新的眼光看他。在印象中,父親一直是個高傲,自私,從不肯對別人解釋的暴君,此刻卻以相當理  

    性、平和的態度和她溝通,這是她首次得以窺視他內心思路的  

    機會。  

    如果三年前,他就肯這麼做,或許她不至於將所有錯誤歸罪於他,甚至怪他害死了母親。  

    唐立德直視著女兒,眼裡有著真切的期盼。「若可,我確實不是個好父親,但我也不是個喪心病狂的壞蛋。有許多事情是不能只以自己的角度去評判的,請你試著站在我的立場想。」  

    他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邁開腳步朝屋子走。她默默地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感到極度的混亂和迷惑;不知道究竟該相信什麼,該如何做!  

    她確實從來不曾以父親的立場來想過這整件事,因為她根本無從瞭解、甚至親近過他。每次他回家,總是忙著和母親吵架,她只能躲在保姆的懷裡,害怕的哭泣。  

    只有十歲那年,父親意外的發現她也愛馬,有著駕馭馬匹的天賦,於是大發慈悲的教她馬術。那是她童年生活中最愉快的一段日子,將全副心思放在馬兒身上,想以此博得父親的讚美。  

    她果然不負父親所望,騎著黑寶贏得了父親馬場裡所舉辦的一次比賽冠軍,當時的他,是那麼的驕傲,自滿,對她頻頻的讚美,緊緊的將她抱在懷裡,以充滿關愛的眼神看她……  

    但,當她興匆匆的將贏得的獎盃展現給母親時,她卻怒不可遏的將它擲得遠遠的,並且歇斯底里的怒聲尖叫,說她絕不允許自已的女兒和她父親一樣,將時間浪費在該死的馬身上。  

    自此以後,她不敢再接近馬,不敢再去看她心愛的黑寶,那使得她也不再能接近父親,而父親也不曾致力於,或許該說也無法致力於,保有他們父女倆好不容易找到的維繫感情的方法。  

    或許那一次,她也在無形之中傷害了父親。  

    還記得,每當她在馬上盡情奔馳之際,父親眼中總是閃著驕傲的神采。但她最後卻因母親的反對,斷然的拒絕他,將他推得遠遠的。  

    當時,他只是悻悻的走開,漸漸的,他們父女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自母親死後,她開始學會氣他,甚至恨他。  

    唐若可眨回盈眶的淚水,其實,她從來不曾真的恨過他。她只是像鄭威奇一樣,以冷漠做為自己的保護色,既然得不到愛,索性裝成是自己不屑於追求它。  

    但,她根本無法自欺欺人,即使到現在,她的內心仍舊渴望著不曾享受過的父愛。  

    而父親呢?他是不是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愛她?甚至以自己的方式在愛母親?  

    方纔他所流露出來的感情並不像在作戲,或許,他也有自己的苦處,也在承受某些痛苦。一味的將所有過錯推到他身上,是否太不公平?  

    更何況,母親既已過世,就算再恨父親也喚不回什麼,她和父親是彼此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們有必要再針鋒相對,冉將披此當做仇人般的對待嗎?  

    雖然,她已經試著體諒,但多年來的疏離,已在她和父親之間造成一條好大好大的鴻溝;她實在沒把握自己是否能跨越這條鴻溝。  

    她輕歎,繼續漫無目的的踱步,卻又意外的發現黑夜中佇立著一條人影。當她看清來人,心跳不覺漏跳了幾拍。  

    鄭威奇站在石椅旁,髮絲微亂,衣衫不整,整個人繃得緊緊的,一雙漆黑的眸子炯炯的看著她。  

    唐若可交抱著雙臂,好似想以此保護自己,澀聲說道:「吼吧,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甚至可以替你說,我是個騙子,滿腹心機的大騙子,我欺騙了你.欺騙了所有人……」  

    「你為什麼說謊?」他瞇起眼睛,強忍住想用力搖晃她的衝動。「我甚至問過你和唐立德的關係,你竟然厲害得能夠睜著眼睛說瞎話,面不改色的扯謊!」  

    「我承認我錯了,我是應該告訴你實話。」唐若可感到滿心後悔。  

    他顯然感受不到她的歉意。「現在假面具被拆穿,就淨說這些於事無補的廢話?」  

    她無助的搖頭。「我真的並非存心騙你,只是……」  

    「你不是存心騙我?」他冷冷打斷她,繼續冷嘲熱諷:「只是說謊成性?」  

    他傷人至極的指控教唐若可激動起來。「我之所以隱瞞真正的家世,只不過是想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我只是不想對每一個人解釋,為什麼唐氏食品的繼承人要離家出走!」  

    他繼續以指責的眼神看她,固執得不肯軟化。「我永遠不會忘記你沒有對我坦白,你更別妄想再取得我的信任。」  

    唐若可被傷得體無完膚,雖然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但如今聽他親口說出來,卻仍教她心碎不已。  

    「我不是一個說謊成性的女孩,更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嬌嬌女,我在台北自力更生了三年。」她忍不住為自己辯駁。鄭威奇頑固得不肯聽進任何解釋,「你只是耐心的等待機會,湘奇是你放餌的第一個對象,而我是第二個,我說得對嗎?」  

    「不對!不對!」她猛烈的搖頭。  

    「夠了,你不必費心繼續偽裝。」他的眼中滿是對她的嫌惡,鄭威奇自齒縫中擠出話來:「我已經把你完完全全的看透,不會再被你那差勁的演技蒙騙;誰不知道你逗了湘奇三年,現在又想勾引我!我很懷疑,你感興趣的究竟是鄭家的財富,或是希望見到我們兄弟為你而失和,以滿足你那令人噁心的女性虛榮?」  

    她真想立刻去死,一股絕望的痛苦撕碎了她的心、她的靈魂!  

    她實在不願相信事情竟會壞到這等地步.實在不願相信鄭威奇竟是如此盲目的男人,寧可聽她父親生氣時的謊言,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敢相信自己的理智。  

    她到底是哪一點使他以為她像是一心想釣金龜婿的貪婪女人?像是有著蛇蠍心腸、滿肚子壞水的女人?他為什麼忍心如此殘酷的對她?  

    「我現在清清楚楚的告訴你,不必再繼續白費心思在我們兄弟身上,趁早死心吧,我不會傻得上你的當,湘奇也不會。」他以傷害她來緩和自己心中的傷痕。  

    「湘奇愛的人是馨怡。」她喉嚨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所以你才將目標轉向我?」  

    唐若可挫敗得想大哭一場。  

    鄭威奇極為諷刺的笑了。「幸好你父親突然出現,打醒了  

    我,否則我真以為自己終於走運,碰上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  

    哈!上天對我可真是仁慈。」  

    若可以滿佈著祈求相信的眼神凝視著他。「威奇,你為什  

    麼寧可聽信我父親的片面之詞,而不肯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你為什麼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自己的判斷而信任我呢?」  

    他的嗓音冷硬如冰。「我曾經信任過別人,結果卻換來了一大堆謊言。」  

    「我除了隱瞞你我的身世之外,從來沒有對你說過謊。」她急切的反駁。  

    鄭威奇眼中一片寒光。「你騙過我—次,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說謊?」  

    他嚴酷,冰冷的眼神凍結了她的心,她終於心痛的反擊:「鄭戚奇,你不必得理不饒人,你只是害怕受傷,軟弱的想保有你的心,為了你可笑的自尊不惜毀了我們兩個!」  

    他怒目而視,但她不肯罷休的繼續:「我不相信你真的盲目到看不出來,我是否像我父親所指控的那種奢侈、虛偽、貪婪的女孩。你只是愚蠢得不肯看清事實!你忘了我們曾經一起接生黑寶、—起御風飛馳、在派對上相擁而舞,在廚房裡熱情擁吻,在……」  

    「夠了!」鄭戚奇厲聲打斷她,理智和驕傲在作戰。「最好就這麼結束,一切到這裡為止,我早說過,我們可能會彼此傷害。」  

    她的心已死,真愛換來屈辱,情何以堪?  

    他繼而冷冷的警告:「以後你最好安分一點,別在企圖招惹我和湘奇,或許,我還能夠容忍你繼續住在這裡—陣子。」  

    唐若可突然覺得好累,好累……彷彿全身氣力全被抽光似的,只剩下一具仿如行屍走肉的空軀殼,就像是剛經歷了一場世界大戰,浩劫後卻無力面對這個世界.  

    這一刻,她恨他,恨他的盲目和固執。  

    苦口婆心的一再解釋,只換來他更多的羞辱,值得嗎?再繼續委曲求全,值得嗎?  

    她是如此珍視和他之間的感情,他卻能亳不留戀的捨棄、毀掉與她之間曾有過的甜蜜,一再的付出真心,換來的是什麼呢?只有哀傷和心碎……  

    不,她已無心可傷,終於任隱忍已久的淚水決堤而下。「我恨你!」  

    她猛然旋身,疾奔面去。  

    鄭戚奇茫然的看著她纖弱的身影消失,有一刻,他幾乎克制不住一股衝動想追回她,用自己強壯的臂膀緊緊圈住她,給予她安慰……  

    但這念頭卻令他怒火更熾,硬起心腸再一次告誡自己,遠離唐若可!遠寓可笑、可恨的愛情漩渦!  

    他不允許自己被她的幾滴眼淚打動,說謊、犯錯的不是他,他不必有罪惡感,甚至說服自己,唐若可是另一個張娜娜,他必須永遠的將她遂出心田。  

    但在下定決心之際,他的心中卻有股奇異的刺痛。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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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7 08:28: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收音機裡傳來氣象台所發佈的颱風警告。  

    莫怪乎這兩天的氣候如此燥熱、沉悶.標準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自昨日深夜便開始下雨,至今,雨越下越大,而且明顯的開始刮起風來.  

    風雨困住原計劃騎馬消遣的唐立德一行人,小珊不斷抱怨被困在屋裡,不能騎馬、不能散步,無事可作,接著又緊張的直嚷嚷,擔心這屋子不夠堅固.禁不起風雨的肆虐.最後,唐立德終於不耐煩的叫她閉嘴,才算止住了她的喋喋不休。  

    但不幸的是,電視正在播放一出恐怖片,結果,她的尖叫聲差點震破屋裡所有人的耳膜。  

    「我真的快受不了她了!」當小珊的尖叫聲第六度傳來.和鄭湘奇在書房工作的唐若可終於忍不住發出怨言;一夜無眠,她的脆弱的神經禁不起這種刺激.  

    鄭湘奇揶揄的輕笑。「幸好我得的是冒潰瘍,而不是心臟病。」  

    「老天爺真不幫忙,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又是颳風又是下雨,不然的話,此刻他們會在牧場上騎馬,我們也就不必忍受小珊的精神虐待。」其實,她心底真正希望的是,如果鄭威奇和父親不在,她就不需要時時刻刻擔心將如何面對他們。  

    「若可,我有點放心不下馨怡和伯母,剛才本來想打電話過去,發現線路不通。」鄭湘奇擔心得雙鋒微蹙。  

    「別瞎操心,不會有事的。」  

    話才說完,又聽見樓上傳來小珊尖銳的叫聲,鄭湘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若可無奈的搖頭。「我真懷疑,他們怎麼忍受得了和她待在同一個房間!」  

    鄭湘奇直視著她。「方纔我經過起居室,很驚訝的看見威奇就坐在小珊身邊而且裝得十分享受小珊陪伴的模樣,我想威奇是希望你嫉妒。」  

    「那麼他達到目的了。」唐若可苦笑.「不過我絕不會向他承認我在吃醋,相反的,我會盡可能跟他保持十公尺以上的距離。」  

    「你們吵架了?」他一臉同情。  

    吵架?這麼含蓄的形容詞用在他們之間顯得太過輕描淡寫.  

    鄭威奇已經傷透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繼續留下來忍受多久。「湘奇,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台北?」  

    他瞭解的輕歎。「我很難過事情演變成這種情況,前陣子好不容易看到你們的感情有了進展,誰知道……若可,我真的很替你們遺憾。」  

    「我也是.」她坦白的承認,眼睛在醞釀著眼淚。「他氣我騙了他,我確實是說謊,但我覺得他在藉題發揮,真正的原因是他根本還不願意敞開心接納我,我父親的突然出現,給了他一個撤退的好藉口。」  

    「或許吧。」他深有同感,有時候,威奇的頑固非尋常人所能理解的,他以混合了歉意及同情的眼神看她.「威奇一定很傷你的心。」  

    「我的確是非常傷心。」唐若可黯然神傷。一點也不想掩飾自己的脆弱。  

    「若可,給他一點時間。一個受過傷害的男人可能比你以為的更要敏感脆弱,如果你們真的有感情,等他冷靜下來,誤會自然會冰釋。」他好心安慰.  

    「是嗎?」她淒然的綻開一抹苦笑。「我懷疑。」  

    接下來的時間,她無法再專心工作,只是一再的想自己和鄭威奇之間的關係.其實,無論他如何傷她,也不管她如何告誡自己趕快拋開這段苦澀的愛情,但在心底深處,她始終仍懷抱著希望,希望鄭威奇終能有覺悟的時候,撤盡心中的冰牆,恢復愛的能力。  

    風雨越來越大,能清楚的聽見屋外肆虐的風雨聲。雖然已完成手邊的工作,但為了躲避小珊精神上的虐待,他們選擇繼續留在書房裡。  

    只是,他們都無法專心於手邊的事務上,尤其是鄭湘奇,一直不停的踱步,並不時的揉著他的胃。「你不舒服嗎?湘奇?」唐若可關切的看著他。  

    「什麼?」他自沉思中回過頭來,看向自己撫著胃的手.」是有點不舒服,剛才忘了吃藥,我馬上吃。」  

    但他仍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顯然心神不寧得無法集中精神,她憂心的追問:「是不是痛得厲害?我叫威奇送你到醫院去……」  

    「不用。」他否決,一臉凝重:「我的胃不打緊,我是在擔心馨怡和伯母。」  

    「她們不會有事的。」唐若可虛言安慰,但看他那副擔心不已的模樣,不禁改口說道:「與其在這裡瞎操心,不如我們去看她們好了。」  

    鄭湘奇立刻綻開笑容。「若可,你真的肯陪我去?」  

    她本來還有一些猶豫,但小珊的尖叫聲適時傳來,她立即肯定的點頭。「我寧願出去和風雨奮戰,只求能暫時逃離她,求得—些平靜。」  

    「好,沒必要打擾威奇和你爸他們。」他精神高昂的吩咐:「我先去把車開出來,你去加件外套。」  

    唐若可套了件防雨的薄夾克,又撐了一把大雨傘,但一出大門,立即被淋得一身濕。  

    有一剎那,她幾乎想打消計劃折回安全的屋裡,但湘奇已將貨車駛至門前,向她招手。  

    硬著頭皮坐上車,她立即忍不住擔憂的問:「這輛車看起來好老舊,該不會出問題吧?」  

    「不會的。」鄭湘奇迫不及待的踩下油門,此刻的他,一心牽掛著程馨怡。  

    車行不久,唐若可更加後悔不該貿然跟著湘奇跑出來,風狂雨驟,颱風的威力顯然比他們預料的要強烈許多:山徑兩旁茂密的樹叢被強風吹得宛如波浪般鼓動不停,有的甚至巳被強風吹得傾斜、倒塌,折裂……  

    更糟糕的是,山路經過大雨沖刷巳變得泥濘不堪,車輪好幾次陷入泥淖裡前進不得,車窗前的視線不時被大雨遮住,雨刷擺動的速度根本不及落雨的速度,奇低的能見度更增加車行的危險.  

    唐若可全身緊繃,心跳得飛快,隱隱有一股不祥的預兆。  

    「湘奇,小心點!」  

    「我知道。」  

    極端諷刺的是,他話才說完,駕駛盤卻突然一個打滑,車子失去控制得撞向路邊一棵大樹。  

    「啊——」若可失聲尖叫,一顆心險些跳出喉嚨外.  

    所幸,車子因撞到樹而停了下來,使他們免於滑落山崖的命運.但車身仍然十分傾斜,幾乎有一邊的車輪懸在半空中,而貨車苟廷殘喘的咳了幾聲,竟完全熄火。  

    「噢,上帝!」鄭湘奇懊惱的呻吟,唐若可則嚇得根發不出聲音。  

    他深吸幾口氣,強自慎定。「若可,我們必須立刻離開車子,這裡的土很鬆,隨時有坍方的可能,這棵傾斜的樹大概也支持不了多久。」  

    她只能點頭,強迫早巳嚇軟的身軀鼓起力量,掙扎的想爬出車裡,車子傾斜更厲害,造成她的困難.若可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如果她就這麼死了,威奇會肯施捨給她幾滴眼淚嗎?或者,他會額手稱慶,終於可以永遠擺脫她?  

    她從沒有祈禱的習慣,此刻卻不禁祈求上蒼保佑她度過  

    .這次劫難,畢竟,她從不曾害過人,不該有如此淒慘的下場,更何況,她還年輕,還有好多好多的事要作,絕不甘心就這麼死去!  

    上蒼似乎聽見了她真誠的祈禱,她和湘奇終於安全的爬出車子。  

    「若可,你還好吧?」他氣息微喘。  

    唐若可覺得自己從來不曾如此淒慘過,但仍點頭,關切的反問:「你呢?」  

    「我沒事,繼續走吧。」  

    狂風暴雨無情的侵襲他們,他們只好以外套罩頭以減低風雨吹刮在臉上的疼痛,並且緊挨著彼此前進,準備隨時支援對方。  

    他們前進的速度十分緩慢,全身又濕又重,眼睛被風雨刺得張不開,一面又要和腳下的泥濘奮戰.  

    唐若可感到全身麻木.只能機械式的跟著湘奇往前走,有好幾次,她都差點忍不住想歇斯底里的哭出心中強烈的恐懼,她錯了,跟這種恐怖的經歷相較之下,小珊的尖叫到教人容易忍受。  

    轉過一個山彎,一棵被強風吹垮的大樹橫倒在路中間,鄭湘奇突然頹然的跌坐在樹幹上,佝僂著背,痛苦的撫著胃。  

    「湘奇,怎麼了?」她的嗓音尖蛻得刺耳,完全失去平日的鎮定。  

    「我剛剛還是忘了吃藥,我的胃好痛……」他臉色蒼白得嚇人。  

    她早巳分不清臉上是雨是淚,只知道自己不能放棄,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湘奇堅強起來。  

    「湘奇,再忍耐一下,馨怡家就快到了。」她用手抹了把臉,安慰湘奇,也安慰自己,只希望他能忽視她聲音中劇烈的顫抖。  

    鄭湘奇點頭,但又力不從心的多坐了好一會,才在若可的扶持下勉強往前走。他們前進的速度變得更加緩慢,她現在不但得和惡劣的天候搏鬥,還得照顧病痛虛弱的湘奇,但真正的噩運正在前頭等著他們。  

    他們又轉過一個山彎,忍不住挫敗的歎氣山路的中央坍了一大塊,形成一個大窟窿,只剩下一條寬約十餘公分、勉強可行的小路。  

    「若可,我好累,而且胃好痛!」鄭湘奇鐵青著臉,虛弱得幾乎已經站不住腳。  

    她緊張得吞嚥了好幾口口水,衡量前眼情勢。「湘奇,或許我們該往回走?」  

    鄭湘奇困難的搖頭否決.「現在折回去,路途更遠。」  

    風雨越來越大,使她必須立刻做下決定。「好,這路太窄,而且泥濘不堪,我先走,再扶你過來。」  

    他無力的點頭。  

    她不准自己往下看,否則將會勇氣盡失,萬一失足滾下山坡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唐若可深吸口氣,將全部注意力放在腳下,開始一步一步、謹慎仔細的往前走;雖然她的動作遲緩而笨拙,但至少還算順利.只可惜,僅僅剩下最後兩步,在她自以為已經安全的時候,她的腳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突然一滑——  

    「啊——」她驚心動魄的尖叫聲蓋過風雨響徹大地,失去平衡的身子直朝山坡下滾……不幸中的大幸,她並沒有滾得很遠,斜坡上橫生出來的樹叢擋住她的身軀。  

    唐若可跌得七葷八素,但一點也沒有癢痛的感覺,事實上,她所有的感官都已失去了知覺;只聽見湘奇尖銳、恐怖的叫聲,彷彿來自遙遠的雲端。  

    他的呼喚越來越急,越來越淒厲,她想開口回答,想安撫他明顯的焦慮,但卻連開口說話的力氣也使不上來,她想睜開眼睛看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眼皮卻不聽使喚的往下掉。  

    她覺得好累,好累……累得無力再抗爭,終於放棄掙扎,讓暈眩和疲倦將自己征服。  

    在她昏迷之前僅存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如果她就這麼死去,將永遠不必再忍受失戀的痛苦折磨。  

    「啊——」  

    小珊威力十足的尖叫聲終於將大家擊倒,他們紛紛躲回  

    自己房間,只剩下鄭威奇。  

    他對小珊刺耳的尖叫仿若未聞,倒不是因為有異於常人  

    的毅力,而是他心有旁騖,根本無暇注意她;他一點也不喜歡  

    與小珊為伍,之所以不回房間而選擇留在這裡,無非只為防止  

    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  

    但最後,他懊惱的發現,這絲毫無助於遺忘「她」。  

    他真的不懂,為什麼一再下定決心。永遠不再搭理唐若可,他的心卻仍無法獲得平靜?更過分的是,她的情影不分晝夜,無時無刻不糾纏著他,威脅著要將他逼瘋!  

    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意志不堅,但他幾乎已經認命,這輩子他恐怕永遠也沒有覺醒的時候,永遠無法真正擺脫她。  

    小珊再度嘶聲尖叫,撒嬌的往他懷裡偎,親密的程度彷彿他們已經認識多年,而且關係非比尋常。  

    她緊緊環著他的腰,柔若無骨的身軀依附在他身子,用嬌嗲得能令人頭皮發麻的嗓音說話:「奸恐怖,嚇死人了。」  

    此刻的他真可媲美柳下惠,美人在懷卻不意亂心迷,小珊一點也引不起他絲毫的感覺,除了厭煩;她為什麼不能正經點?端莊點?像若可……  

    他重重地歎口氣,掙離小珊,冷淡的建議:「或許你該換個節目看看?」  

    小珊立刻搖頭。「我最愛看恐怖片。」  

    鄭威奇自嘲的綻出一抹苦笑,小珊對於恐怖片就像對唐若可的矛盾情結,明知該遠高,卻又無法抗拒其魅力。  

    「大少爺。」李嫂急沖沖的跑進來;「二少爺和若可不見了!」  

    「冷靜一點,把話說清楚。」李嫂緊張的模樣教他心跳急劇加速,但仍設法自制。  

    「我發現二少爺沒吃胃藥,就替他拿到書房,但他和若可根本不在那裡。」  

    「或許他們回房間去了。」他假設。  

    李嫂一徑搖頭.「我找過了,整個屋子都找不到他們兩個,只好冒雨跑到屋外找,發現車庫裡有一輛貨車不見了了!」  

    鄭威奇立刻猜到了答案,氣得青筋暴脹。「該死!他們竟然選在這種天氣下出門看馨怡。」  

    「怎麼辦?」李嫂擔心得快哭出來:「前陣子常下雨,往程家的一段路上土石流失得相當嚴重,遇上這種大豪雨,很可能會有坍方的危險!」  

    「我去找他們。」他奔向儲藏室,拿了幾項必要的工具,不畏風雨的往屋外奔。  

    他駛出貨車,聞訊而來的唐立德在大門口攔住他,鄭威奇透過半敞的車窗,扯著嗓門勸道:「你進去,我去找他們。」  

    唐立德反對的搖頭。「我跟你一起去。」  

    「不,現在出去相當危險。」  

    「若可是我女兒。」他的態度相當堅決。  

    鄭威奇不再堅持,打開車門。「上來吧。」  

    只有白癡或者已經活得不耐煩的人,才會在這種惡劣的天候下出門,連鄭威奇這種長年居住在山上的識途老馬,都不敢冒險與險惡的大自然搏鬥,湘奇和若可竟無知、大膽到這種地步,他們到底是著了什麼魔!  

    鄭威奇心中的怒火越燃越熾,而恐懼也同時攀升而起,萬一,他們有個三長兩短……唐立德的臉色如同他一般冷硬,他們沒有交談,氣氛凝重得教人窒息。  

    當鄭威奇發現他那輛老舊的貨車危險的斜倚在崖邊時,嚇得心跳差點停止,控制著方向盤的雙手握得死緊,喉嚨則緊繃得擠不出話來。  

    「他們出事了!」唐立德緊張的叫聲中帶有明顯的顫抖。  

    他停下車,和唐立德急急奔向前,車裡不見他們的身影,鄭威奇忐忑不安的朝崖下張望,當他發現崖下並不見任何失去知覺的軀體,不覺大大鬆了口氣。  

    唐立德失去方寸的大聲叫嚷;「怎麼回事?他們究竟怎麼了?」  

    「他們一定棄車,繼續往前走了。」鄭威奇研判。  

    他們上車,繼續和無情的風雨搏鬥。颱風的威力相當驚人,一路上險象環生,雖然鄭威奇駕車的技術相當高明,但仍被迫停下來好幾次,或將車輪自泥淖中推出,或搬開橫擋在路上的石塊或傾倒的樹叢。  

    隨著時間的增加,及越來越難行的山路,他們兩個的臉色越加難看,心中的恐懼也越加強烈。  

    風雨有增無減,更加深威奇駕車的困難,他必須將全部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路上,否則,不要說救人,恐怕連自身都難保。  

    當他赫然發現路中央有一個大窟窿,不要說車子,連人也過不去,不覺沮喪的低咒:「該死!」  

    「威奇,你看!」唐立德突然指著崖邊,銳聲大叫。  

    隔著厚重的雨霧,鄭威奇終於勉強辨出湘奇佝僂在崖邊的身影,他立刻環眼四顧,卻不見唐若可的蹤影……  

    剎時,他的身子一僵,血脈凍結,心中的惶恐非筆墨所能形容,這只有一個結論,若可出事了!  

    他勉強自己移動沉重如鉛的雙腿,和唐立德急奔向鄭湘奇;湘奇一見到大哥,宛若見到從天而降的神仙,蒼白如紙的臉上綻出希望的光采。  

    鄭威奇卻是嚇得手腳冰冷,緩坡上若可那毫無生命力的模樣嚇得他心神俱裂……  

    不,她不能出事,她不能死……他不要她死!  

    他從來不曾如此無助,如此害怕過,即使是他自己賽車出事的時候,  

    「威奇,快救若可。」鄭湘奇以充滿信任的眼神看著他。  

    不待他再次催促,當最初一刻的震驚過後,鄭威奇立刻不顧危險有以臀著地滑向若可,所幸山坡並不至於太過陡峭,所幸若可滾得並不遠,所幸橫生的樹叢擋住了她,鄭威奇順利的滑至她身邊。  

    唐若可已完全失去了知覺,他以微顫的手探向她頸處的動脈和鼻息,幾乎想膜拜起上天的仁慈,感謝上蒼讓她逃過這一次,感謝上蒼留給她生機。  

    他一把將她扛在肩上,一手護著她以防她跌落,一手攀著崖邊蔓生的籐草一步一步往上爬。  

    這是一項困難而艱巨的工作,崖壁又濕又滑,加上風雨的阻礙,他前進得相當緩慢,而且時常一腳踩空,身子又失去平衡的往下滑。  

    「小心!」唐立德和鄭湘奇緊張得屏氣凝神。  

    鄭威奇氣喘如牛,而且感覺患有舊疾的腿傳來陣陣的刺痛,那痛楚是明顯而尖銳的,並且使他的行動更為遲緩,但想到若可需要他,他就告訴自己,絕不可以倒下去!  

    這念頭支持著他,使他生出一股無名的力量,不管酸痛的手臂和腿,只是拖著幾近麻木的身軀,機械式的一步步往上攀爬。  

    幾乎像是經過了一輩子那麼長久的時間,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扛著若可爬上了崖邊。  

    唐立德抱住仍昏迷不醒的女兒,鄭威奇則累得跌坐在地上,不斷的猛喘氣,心肺彷彿著了火般,心跳聲如雷貫耳。  

    唐立德抱起女兒。「我們必須快送她回去!」  

    「我來!」  

    鄭威奇揚聲阻止他,勉強撐起虛軟的雙腿,不容爭辯的自唐立德手中接過若可,率先朝車子走去;唐立德只好扶起胃疼不已的鄭湘奇,尾隨其後。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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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6-9-27 08:29:3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頭痛欲裂……人死了之後,還會感覺到疼痛嗎?  

    不,應該不會;這麼說,她還活著?  

    唐若可緩緩張開眼睛,映入眼瞼的是已經住了數星期的客房,教她意外的是,威奇就守在她床畔打著盹。  

    連在睡夢中,他的眉頭依舊深鎖,明顯睡得極不安穩,他是在擔心地嗎?她多麼希望他是。  

    「威奇。」她開口輕喚,卻發覺嗓音沙啞得已不像自己所有,而這小小動作卻引發喉嚨深處尖銳的刺痛,一種火灼般的疼痛。鄭威奇猛然張開眼睛,當銜接上她那迷濛的雙眼時,臉上明顯的閃過一抹釋然之色。「你可醒了。」唐若可想坐起身,卻發現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疼,尤其她的頭,輕輕一動,便有若天旋地轉,若可力不從心的躺回去。  

    「我記得自己摔下山崖……」雖然現在正安全、乾爽的躺在床上,一旦回想當時的情況,仍令她驚懼的猛打寒顫。  

    鄭威奇輕柔的替她理好薄被,卻始終板著一張臉,完全一副就事論事的口吻:「你算夠幸運,除了多處瘀傷外,只因為淋了雨而頭痛發燒,其他沒什麼大礙。」  

    他臉上不見半絲慶幸她安全歸來的表情,反而像是對她的大難不死感到極度失望,唐若可的心直往下沉。  

    「湘奇呢?」  

    他還是一臉冷硬。「他沒事,吃了胃藥,現在好好的在床上休息。」  

    「誰救我的?」  

    他聳肩。「重要嗎?反正你已經安全了。」  

    「是你?」她早已知道答案。  

    「算我倒楣。」他的口氣相當惡劣。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傷心、尷尬的轉移話題。  

    「半夜三點。」  

    已經午夜,他一直守在她的床畔?這麼說來,他心裡多少是在乎她的,但他為什麼擺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樣,好似恨不得教訓她一頓?  

    明知此刻不宜招惹他,唐若可卻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大難不死,你至少可以表現得高興一點吧,就算是偽裝的也好。」  

    她的責問有如導火線,引爆他壓抑已久的怒氣,除了怒氣,還有一股深沉的恐懼:「你們是不是瘋了,竟然會在這種狂風暴雨的天候下出門冒險!」  

    自知理虧,她囁嚅的解釋:「電話線路不通,湘奇太擔心馨怡和伯母。」  

    「馨怡比他聰明,曉得這種天該乖乖待在家裡。」  

    她無言以對。  

    「湘奇被愛情沖昏了頭,你呢?難道不知道應該阻止他?」他以質問的眼神瞪著她。  

    唐若可委屈的替自己辯駁:「愛情的力量太偉大,我阻止不了他。」  

    「所以你就跟著他一起去做傻瓜?」  

    他真的這麼討厭她嗎?救她,只是基於人道立場?看見她醒過來,他甚至沒有假裝虛偽的恭喜她平安無事,只是一個勁的凶她。  

    她的眼眶一紅,黯然的別開頭。「很抱歉我還活著,讓你失望了。」  

    「失望?」他看起來像是恨不得一把掐死她。「我如果真的失望,就會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睡我的覺,而不是在這裡擔心得想殺人!」  

    她好想哭,感動得想哭,他是在告訴她,他替她擔心,在乎她,氣她不顧危險的拿自己生命去冒險嗎?  

    「我以為你恨我!」她略為哽咽,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祈求。  

    「我是恨你……」他的嗓音中帶著對自己的怒氣及無助。「我恨你教我牽腸掛肚,恨你的影子時時刻刻糾纏著我不放,恨你為什麼走進我的生命,恨……」  

    「我愛你!」她情難自禁的脫口而出。  

    他明顯的楞住了。  

    其實,唐若可自己也楞了一下,從來沒想到自己敢如此大膽的向他表示愛意,但話已出口根本收不回來,況且,她再也不想繼續壓抑心中真正的感情.  

    「我愛你。」她重複,深情款款的凝視著他。  

    「不!」鄭威奇一臉驚恐,呼吸急亂,好似正有人拿刀子捅他一般:「不要說這種話!」  

    「可是我真的愛你。」他的反應極端傷人,她就像個委屈的孩子般,一心企求大人的相信。  

    「不!」他一勁的搖頭,以疏離的眼光看她,彷彿她是個黏人的討厭東西。「我早說過不想要任何感情上的牽扯,只想一個人平平靜靜的過日子,不受任何人的干擾。」  

    唐若可的心及自尊被他傷得體無完膚,但她畢竟敢於說出自己的心意,已無遺憾,心靈反倒覺得平靜許多,但鄭威奇卻不。  

    她的話威脅著要震碎他努力築起的心牆,在他已不平靜的心湖掀起軒然大波;他混亂、迷惑、矛盾,甚至害怕,害怕自己的決心動搖,害怕敞開心接納她,害怕再受一次傷。  

    「我不要你愛我,我不要再踏進感情的漩渦。」他再一次強調,固執的以冷漠做為自己的保護色。  

    「我會試著做到。」她設法擠出一個不成形的微笑。「愛情確實教人傷透了腦筋,如果天下的紅男綠女都能理智的約束自己的感情,這個世界一定會平靜許多。」  

    相對的,也會失色很多!她從來不認為理智真能約束愛情,但她願意說這此口是心非的話來安撫他,以挽救她已所剩無幾的尊嚴。  

    鄭威奇迴避她的視線,煩躁的撥弄自己的頭髮。「忘記你剛才說的話,你之所以說自己愛我,可能是受驚後的一種情緒反應。」  

    她確定不是,但選擇順著台階下:「或許吧。」  

    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釋然.卻又有著幾許失望,唐若可忍不住問,「你還恨我嗎?」  

    他可以欺騙她,卻無法欺騙自己。「不!我不恨你,我從來沒恨過你。"  

    「真的?」她好想哭,他不恨她,卻也不准自己愛她。  

    若可眼中的真情摯愛教他差點軟化,他不得不再一次提醒自己,提醒她:「我只是恨被人欺騙。」  

    他轉身離去,她赫然發現他的腿跛得比平日都還嚴重,忍不住驚呼:「你的腿怎麼了?」  

    她關懷的詢問明顯的發自肺腑,但鄭戚奇依舊不准自己軟化,冷硬的說道:「我已經照顧自己許多年了,現在更不需要別人的關心。」  

    他不再回頭地出去了,摔上門,也同時摔破了若可偽裝的自制。  

    唐若可忍不住悲哀的譏嘲自己,天底下還有比她更白癡的人嗎?竟然對一個不要她的男人坦白愛意,換來的只是他無情的拒絕。  

    愛情這東西,為什麼總教她傷心!她疲累得緊閉眼瞼,任淚水盡情宜洩。  

    他知道自己傷害了若可,但他也不好過。離開她的房間後,直趨廚房找酒喝,如果可以,希望藉由酒精麻痺他混亂的心神。  

    他從來不曾如此痛苦、無助過.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他是在乎她的,否則他不會無助彷徨,甚至,他根本就是……愛她的,但這麼激烈的感情教他害怕得無以復加。  

    直到現在,只要回想起當他發現若可毫無生命力的躺在崖下時的情景,仍忍不住渾身發顫:他真的不敢想像,如果若可遭到不測,他還能活得下去嗎?  

    他真的害怕,害怕自己對若可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覺中深至無可自拔的地步。  

    他嘗過全心付出卻遭人拒絕的痛苦滋味,他真的不想再冒一次險.姑且不論她的欺騙是否真有苦衷,他已不再在乎,因為那井無阻於自己對她的感情;只是,他不准自己再付出,不讓自己有再次受傷害的危險。  

    一個人的生活!或許偶爾會過於寂寥,但卻是絕對的安全,至少不必歷經大起大落的愛情風浪。  

    他開了第二罐啤酒,發現酒精根本無法將她的影子自他心中趕跑。  

    「威奇。』  

    他循聲回首,看著唐立德。「還沒睡?若可已經沒事,她剛才已經醒過來了。」  

    唐立德點頭。「我知道,我才從她房裡出來,她又沉沉睡著了。」  

    「想不想來一罐?」鄭威奇揚了揚手中的啤酒。  

    他搖頭拒絕,卻也沒走開的童思,只是一個勁的瞅著鄭威奇。  

    「有事嗎?」他回視唐立德。  

    唐立德在他身旁坐下,沉吟的開口:「我想跟你解釋一些事,關於我剛到這裡指控若可的一些事。」  

    他沒有搭腔,只是靜靜聆聽。  

    「若可並非我所形容的,是一個虛榮、奢侈,被寵壞的嬌嬌女,那些全是我的氣話。」唐立德祈求相信的看著他。  

    他仍不置可否。  

    唐立德臉上流露出探切的自責。「若可其實是個外柔內剛,相當有主見、有意志力的女孩,我和她之間一直沒有好好溝通過,才導致她離家出走。她沒錯,而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疏忽。」  

    鄭威奇故作漠然的開口:「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對我解釋這件事。」  

    「我相信你懂。」唐立德急切的強調,「我知道自己出爾反爾不容易取信於人,但這確實是真千萬確的事實,我女兒是個好女孩。」  

    「不論若可是什麼樣的女孩,都已經無關緊要。」他緩緩搖頭。  

    「為什麼?」  

    唐立德眼中寫滿了不解,著急,及對自己的責難,他相當同情卻無法幫上忙,他複雜的心結連自己也理不清,又如何對別人解釋。  

    「天快亮了,我想回房睡一下。」他逃避唐立德充滿祈求的眼光,轉身高去。  

    次日,颱風過境,風平浪靜,鄭湘奇的胃也不再疼痛,只有若可,往後的三天全是在床上度過。  

    李嫂不辭辛勞的端湯餵藥,嚴禁若可在痊癒之前離開床鋪;若可倒也不抱怨,她的身體狀況比自己所以為的更加虛弱無力,幾乎足足昏睡了三天。  

    這期間,湘奇、馨怡、唐立德,甚至小珊,都曾來探視過她幾次,只有鄭威奇,自她出事首度醒來後,就再也不曾見過他的人影。  

    她雖然並不意外,但仍無法排除一股失望和傷心,而且,她發現自己極端想念他,雖然她一再負氣的試圖將他的影子自心底拔起,但卻根本起不了一絲作用,最後,她索性放任駕馭不住的思緒飄向他。  

    「吃藥了。」李嫂走了進來,手中端著她的獨門配方,以多種中藥材煎熬而成的湯藥。  

    唐若可苦著臉,一股酸水從心口直冒而上。「李嫂,我根本不用再吃藥,我已經完全康復了。」  

    李嫂當她是個孩子般,完全一副誘哄的口吻;「再乖乖的多吃幾帖,這藥既可治病又可補身,保證你以後絕不會有任何後遺症。」  

    李嫂專制的把湯碗遞給她,她知道拗不過李嫂,只好悻悻的接下,愁眉苦臉的一口氣仰頭飲盡。  

    「這才乖。」李嫂滿意的輕拍她的肩。  

    「好難喝!」若可扮了個鬼臉。  

    「良藥苦口嘛。」李嫂關切的打量著她。「其實你的氣色真的好很多,應該可以到屋外活動活動,透透氣,想不想下床走走?」  

    雖然她的精神和體力恢復不少,但她卻寧願留在房裡,在這裡,她擁有完全獨立的空間,可以暫時逃避不想面對的人和事。  

    她搖頭。「我想睡一下。」  

    「好,那就別勉強,奸好休息。」李嫂細心的替她理好薄被,才轉身離去。  

    有人關心的滋味真好,若可心中一片溫暖。  

    李嫂剛走不久,又有人輕扣她的門扉,她揚聲:「請進。」  

    門緩緩被推開,唐立德走了進來,委身坐在床畔的木椅上打量著她。  

    「你今天氣色滿好的。」他一臉真摯的關懷,難得他露出一抹慈父的笑。  

    「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唐若可試著回以微笑:「有沒有看到中意的馬?」  

    「有幾匹相當不錯,還有你幫忙接生的那匹小馬骨架很好,只要下功夫訓練,將來前途無量。」  

    「我也這麼以為。」活了二十多年,在記憶中,這是她首次與父親愉快的閒聊。  

    「威奇說,他將那匹小馬送給你了?」  

    「我叫它黑寶。」  

    唐立德臉色微變。  

    唐若可仔細的審視著父親。「你記得碼?我十歲那年。你曾經送我一匹全身黑得發亮的馬兒,也叫黑寶,是我們一起替它取的名字。」  

    他的臉上多了一絲追憶的微笑。「當然記得,你曾經騎著黑寶贏得一次比賽冠軍。」  

    是的,現在她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當她為了母親而遠高馬兒之際,也已在無形中傷害了父親。  

    「可惜,後來我遺棄了它。」她沒有說出口的是,在那同時,她也背棄了他。  

    唐立德不安的挪了挪坐姿,眼光始終在她臉上打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爸,你有話想跟我說嗎?」  

    「若可,你為什麼要和湘奇在那種狂風暴雨的天候下出門?」唐立德終於問出一直困擾他的問題;「你是為了躲我嗎?」  

    唐若可首次看見父親如此的憂心忡忡,對自己如此缺乏自信,現在,她真的相信他始終是愛她的,以他自己的方式。  

    「當然不是,你千萬別這麼想。」她盈盈一笑,語氣中滿溢著安撫。「我們之所以出去,是因為湘奇太擔心他的女友,而我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去。」  

    唐立德明顯的鬆了口氣,但仍不放心的追問:「真的?」  

    「真的。」她保證的點頭。  

    他的釋然一閃而逝,隨即又露出滿臉的愧色。「若可,關於我剛到牧場不實指控你的事,我曾經找威奇談過,替你向他解釋。」  

    唐若可訝然的看著父親,懷疑他為什麼特地找威奇解釋,難道,他也看出……  

    「若可,我的眼睛相當雪亮。」他的話,證實了她心中的懷疑。  

    「雖然,我來這裡不過短短幾天,但我已經敏銳的感覺出你們之間暗藏的情慷。」唐立德柔聲說道。  

    她尷尬的強擠出一絲短暫的笑容。「謝謝你費心的替我解釋,不過一切都沒用,他對我根本沒動半點情。」  

    「他不可能對你沒有半點感情。「唐立德不以為然的反駁。  

    「真的,他甚至當面拒絕我。」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他講這麼體己的知心話,或許,畢竟血濃於水。  

    「笨蛋!」他的話是針對鄭威奇而罵:「他以前的事我多少也耳聞過一些,我想他之所以拒絕你,只是怕又失去你。」  

    「我不知道。」在內心深處,她祈望他是,那總比他是真的徹徹底底討厭她比較讓人容易接受。  

    唐立德鼓勵的輕拍女兒的手臂,突然綻出一抹有如同謀般的笑容。「其實他掩飾得一點也不成功,你出事那天,當我們在山崖下找到你的時候,他擔心得簡直快瘋了。」  

    「真的?」若可眼中浮起一抹欣喜的笑。  

    他強調似的猛點頭。「他不顧自己的危險,扛著你攀爬又濕又滑的崖壁,驚險萬分的救你上來;我看他腳跛得厲害,心想他一定很痛,想把你抱過來減輕他的負擔,但他卻死也不肯放。」  

    唐若可感動莫名,一股暖流自心中竄起,這事實對她意義非凡,但她還不至於傻得以為這能改變什麼。無論鄭威奇是否真的在乎她,無論他對她真正的感覺是什麼,他都已經決定隱瞞到底,不肯在她面前表露。  

    她感激的看著唐立德,和父親的和好,至少彌補了一些她在鄭威奇身上所受到的創傷。  

    她握住父親的大手。「爸,我發現,你已經很努力的開始學習做個好父親。」  

    唐立德回握女兒的手。「若可,我不勉強你搬回家,但我希望我們至少能像個朋友般,偶爾通通電話,寫寫信……」  

    「或者放假、過節的時候,我回家看你。」唐若可微笑的接口。  

    唐立德回以一個大大的笑容。「太好了!」  

    父女倆真正敞開心的接納彼此。  

    唐若可終於離開床了,唐立德一行人正要離開牧場,她和鄭湘奇在屋前送行,鄭威奇則仍然不見人影。  

    唐立德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若可,有空你真的會回家看我吧?」  

    她輕輕的擁了擁父親,保證的一笑。「我會,而且很快。」  

    唐立德驕傲的看著自己漂亮的女兒,關切的叮嚀:「你千萬要小心的照顧自己,無論任何事,只要給我一通電話,我會立刻趕到你身邊。」他真的越來越像個好父親,若可感動得猛點頭。唐立德繼而客氣的和鄭湘奇致意後,終於依依不捨的離開牧場,離開女兒。看著他們的車子漸行漸遠,終於消失,鄭湘奇轉向若可。  

    「你和你爸爸之間的關係似乎改善了許多。」  

    她欣慰的點頭。「以前我誤會了一些事。」  

    「我替你高興。」  

    「我也是,這對我意義非凡。」  

    「我曾經看到你爸有好幾次急著向威奇解釋他那天對你的不實指控。」  

    「我知道。」她神情黯然。「不過那並沒有任何差別,他已經躲了我好幾天,我忍不住在想,如果那天我死在山崖下,不曉得他會不會施捨給我幾滴眼淚。」  

    「威奇不是在躲你.他已經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他突出驚人之語。  

    「什麼?」唐若可驚訝,焦急得秀眉緊蹙。「他怎麼了?感冒發燒?或者是他的腿……」  

    「他的腿傷舊疾復發,因為救我們而拉傷了肌腱。」鄭湘奇—臉愧疚,實在後悔因自己的意氣用事,而害苦了威奇和若可。  

    她一直因為威奇不再來看她而滿心哀怨,卻沒想到他正躺在床上受苦。「我要去看他。」  

    「若可。」鄭湘奇一臉凝重的攔住她。「為什麼不就這麼結束?」  

    她完全明白他話中的含意,湘奇是好心的警告她別再越陷越探,否則只怕將來受的傷害會更大,但她的心根本不聽指揮。  

    「我愛他。」唐若可勇敢的坦白。  

    鄭湘奇無奈的輕歎。「我知道,所以我才擔心。威奇已經不相信人世間存有真誠摯愛,想要他回報你的感情並非易事,他的固執更是無人能及,教我忍不住想勸你放棄,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不希望看你受傷害。」  

    「謝謝你,湘奇。」她心中有著更深切的無奈。「他可以不愛我,但我不可能不關心他。」  

    她輕扣威奇的房門,忐忑不安的揣度他會給她什麼樣的臉色。  

    「進來!」  

    聽他的口氣,顯然情緒欠佳,唐若可硬著頭皮推門而入,卻發現他的臉色比她想像的更為難看。  

    鄭威奇躺在床上,毯子差在腰間,裸露出兩條結實的長腿,一腳的膝蓋處有著明顯的紅腫。  

    「你來這幹嘛?」他問得極不友善,低下頭,用力翻動手中的報紙,好像那幾張報紙跟他有仇似的。  

    可憐的男人!  

    「我想你也許需要什麼。」她柔聲道。  

    「我什麼都不需要。」他拒絕得乾脆、徹底。  

    「想不想喝杯果汁?」她耐著性子問.  

    「不想.」他固執得可以。  

    她不肯輕易放棄。「要不要我替你按摩腳?」  

    鄭威奇突兀的丟開報紙,冷冷的瞪著她,自齒縫中擠出話來:「你到底想幹嘛?」  

    唐若可避重就輕的說出部分事實:「你是因為救我而舊疾復發,我不可能不聞不問,否則良心難安。」  

    他像是在觀察研究用的白老鼠般的仔細審視著她,以充滿嘲諷的語調問道:「那天,你說愛我,也只是感激我救命之恩的方式?」  

    如果他想要,他總有在轉瞬間激怒她的本事,他總有辦法誤解、扭曲她的話。  

    「那天,你認為我之所以說那句可笑的『傻話』,是受驚後一種情緒反應?現在你說那是我表達感激的方式?」她已經失去了耐性:「我不在乎你究竟怎麼想,只希望你忘了它,好嗎?」  

    他霸道的堅持:「可是你確實說過。」  

    「那時候我瘋了,行嗎?」  

    他張口,似乎想反駁,但最後只是故作漫不在乎的聳聳肩。「也好,我們都應該忘掉那句蠢話。」  

    蠢話!鄭威奇真是天底下最冷酷無情的男人!  

    她不顧自尊的開口說愛他,他竟全然不當一回事,若可真想拿把鐵槌敲碎他一臉的漠然。  

    「你爸和小珊離開了嗎?」  

    「剛走。  

    他以懷疑的眼光瞅著她。「你為什麼不跟你爸回家去,舒舒服服的當你的千金小姐?」  

    「我有個相當不錯的工作,我賺的錢足夠供養自己,這樣不是很好嗎?」翻騰的情緒隱藏在平靜的面具下。  

    「很少有錢人家的子女肯獨立靠自己。」他眼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絲讚佩之色。「你相當特別。」  

    希望在她心中萌芽,若可試探的問道:「你是在告訴我,終於相信我不是一個任性、奢侈,一心想釣金龜的壞女人?」  

    鄭威奇強迫自己迴避她晶亮的瞳眸。  

    她不放鬆的追問;「為什麼不回答我?」  

    「我對你的感覺重要嗎?」他仍然不肯正視她。  

    「重要。」她毫不猶豫的回答.  

    他依舊逃避。「你走吧,我想休息。」  

    唐若可不理會他下的逐客令,決意要將心中滿腹委屈一吐為快。「我想你心裡並不真的相信我爸指控我的那些話,只是利用它來做撤退的藉口,就像你以前硬指我和湘奇之間有特殊的感情,它們都是你用來抗拒我的『利器』。」  

    她從他根本來不及掩飾的神情中看出了答案,進—步逼他:「你自詡自己從不逃避,為什麼沒有勇氣承認。」  

    「或許你說得都對。」他放棄偽假,一臉凝重的面對她。「若可,我認識你不到一個月,我並不真的瞭解你,只能憑直覺。」  

    唐若可深情的凝視著他。「你的直覺否定我嗎?」  

    他欲言又止。「我不知道,我的直覺害過我一次,之後,我不再信任自己的直覺,也不再信任女人。」  

    他心中的傷痕真的如此之深嗎?張娜娜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不由自主的怨恨起這個京未謀面的女人。  

    「直到現在,你還愛她嗎?」她屏氣凝神的等待他的答案。  

    「現在愛情在我眼裡,只不過是個慮幻不實的名詞,我不再相信它的存在。」  

    這不是她等待的答案,執意追問:「為什麼不肯正面回答我?」  

    略為沉思,他首次試著仔細剖析自己真正的感情。「不,我想我並不愛她,或許從來不曾愛過她。」  

    她無法形容心中的感覺,只是激動的—時無法反應。  

    「張娜娜是那種很能迷惑男人的女人。那時候,我的驕傲和優越感使我想獨佔她,結果我被甩了,受傷最重的是我的自尊,而不是我的心。」他譏嘲的牽動唇角:「其實,這兩年來,我根本已經很少會想到她。」  

    他不愛張娜娜。  

    他真的不愛張娜娜。  

    這項認知有效的緩和了她的心痛。  

    「你不幸碰上張娜娜,但並非全天下的女人都跟她一樣。」  

    敞開心接納我——她在心中吶喊。  

    他搖頭,話中充滿了濃濃的自嘲;「以前在別人眼裡,我是個英俊、富有,最具身價的單身漢,而現在,我是個被女人拋棄、跛了腳、臉上有疤的可憐男人,你以為,我現在會比以前更吸引人嗎?」  

    唐若可愕然的說不出話,萬萬沒想到鄭威奇竟會如此的自卑。  

    「至少你吸引我。」她滿眼似水的柔情,祈求他的相信。但他顯然並不相信,眼神在轉瞬間變得冷硬,字字咄咄逼人:「你為什麼要來招惹我?同情?好玩?想試試被女人拋棄過的男人和其他的有什麼不同?或者是在來此之前,和你的朋友、同事打賭,看能否再拋棄我一次?」  

    唐若可感到滿心的憤怒和心傷,張娜娜傷的不僅僅是他的自尊,還有他的智商;他竟將人心看得如此邪惡,他竟將她的真情摯愛當作是虛情假意……  

    她突然覺得好累、好累,累得再也無話可說;既然,他找盡各種藉口拒絕她的愛,她又何必再任他踐踏她的自尊。  

    一切都完了!  

    她霍然起身,怒目瞪著他。「你說的都對,我是同情你,我是好玩,我和別人打賭,我……我恨你!」  

    她衝出房間,使力摔上門。  

    鄭威奇瞪著木門發呆,他終於成功的趕走了若可,但心中卻沒有一絲得意,有的只是濃濃的失落。  

    唐若可坐在起居室的沙發裡,視而不見的瞪著電視螢幕發呆。  

    「若可,快恭喜我!」鄭湘奇衝了進來,滿面紅光,一張嘴笑得合不攏。  

    「恭喜。」她不明就裡的附和。  

    「謝謝。」他顯得得意非凡。  

    「現在,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究竟有什麼值得我恭喜的事?」她好奇的問。  

    「你猜。」  

    她佯裝不耐的搖頭。「湘奇,我發現你—旦興奮起來,就像個頑皮的孩子。」  

    「我向馨怡求婚了。」他宣佈。  

    她明知故問;「她答應了嗎?」  

    「她當然答應了。」他滿足的模樣,彷彿已擁有了全世界。  

    「伯母呢?」  

    「我岳母感動得掉眼淚。」  

    她真心的給予他們最誠摯的祝福。「我忍不住再說一次,恭喜你們。」  

    鄭湘奇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謝謝你,若可,你幫了我和馨怡相當多的忙。」  

    「老闆.那是屬下的職責所在。」唐若可俏皮的綻開笑容。  

    他笑著搖頭.整個人興奮得根奉坐不住。「若可,麻煩你待會將自己的行李和必要的文件收拾好,我計劃明天回台北。」  

    明天?這麼說,過了今天,她或許很難再見到鄭威奇了,一股深沉的落寞立刻襲捲而來。  

    「婚期預定什麼時候舉行?」她強顏歡笑。  

    「半個月後。所以我急著趕回台北,替伯母安排就醫,還有將公司的事務安頓好。」他又忍不住流露出幸福的笑容。「半個月後,我會回到這裡和馨怡舉行婚禮,之後將岳母送至台北就醫,我和馨怡親自照顧她,直到病情好轉,再接馨怡住在高雄的姨媽去陪她,而我和馨怡可能會到歐洲度蜜月。」  

    「太好了。」  

    她真心為他們高興,為他們祝福,但她同時也為自己覺得悲哀,馨怡和湘奇有情人終成眷屬,而她呢?她只能帶著一顆破碎的心,黯然離去。  

    清風透過窗欞拂面吹來,若可最愛在睡前散步,享受靜謐、祥和的氣氛:今晚是她在牧場的最後一夜,實在沒有錯過它的理由。  

    她漫步在夜色中,深切的不捨之情盤據心中;她好愛這裡,甚至也愛牧場上的一草一木,還有……好愛那個無情的男人。  

    想到鄭威奇,又勾起一陣心痛。  

    自那天衝出他的房間後,她不曾再見過他,有好幾次,她幾乎忍不住再去看他,但一想到面對他,除了換來心傷再無其它,才又勉強忍住。  

    雖然不見他,但她的心思始終縈繞在他身上,不知道他的的腿好些了嗎?不知道他……  

    唐若可煩躁的搖搖頭,想搖去他煩人的身影,卻發現他就站在離她不遠的花圃前,黝深的黑眸直勾勾的盯著她。  

    她本想轉身離開,但他突然開口說話;「你明天就要和湘奇離開了?」  

    「對。」  

    「回到台北,又再過那種朝九晚五,規律卻又多彩多姿、五光十色的日子了。」  

    「對。」  

    「你不必擔心會丟掉工作,湘奇希望你在他度蜜月的時候,幫忙處理公司的業務。」  

    「對。」  

    「你只會說『對』嗎?」  

    「對。」  

    鄭威奇煩躁的用手耙梳微亂的髮絲。「以後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對。」若可靜靜的凝視著他,好似想將他臉上的每一根線條刻劃在心底,偶供日後回憶。  

    「你除了說『對』,就沒有別的話可說嗎?」他顯然相當不滿。  

    「你應該很開心,很快的,你就可以永遠擺脫我了。」她以自嘲來掩飾她的心傷。  

    他不安的扭扭脖子,好像它有毛病,「其實……我已經有點習慣你了。」  

    習慣拒絕我?不必了!她不是聖人,不可能永無止境的繼續等待。  

    「我想,你也很快就會習慣我的消失。」這個事實令她挫折、心傷得想嚎啕大哭,但她只是故作漫不在乎的聳聳肩。  

    「或許。」他拿漆黑的眸子追隨著她.目光中彷彿含有一絲不捨。  

    若可不願再心存無望的希冀,但仍忍不住關心他:「腳好點子嗎?我覺得你應該努力使它痊癒。」  

    「它痊癒不了。」他固執得可以。  

    「那真遺憾。」  

    「你只會這樣說嗎?」他以指控的眼神看她。  

    鄭威奇真是一個最讓人捉摸不定的男人,她語帶嘲諷:  

    「我該怎麼說?說我傷痛欲絕,痛不欲生?」  

    「你沒聽見嗎?我是個跛子,永遠也好不了!」他幾乎是用吼的。  

    唐若可也同時提高音量:「你高興做一輩子跛子是你的事,不需要再對我強調你嚴重的缺陷;我會如你所願重新去找一個沒跛、臉上沒疤,而且深愛我的男人。」  

    他的臉色一陣青—陣白,有好一剎那,她真以為他會失控的衝過來掐死她。  

    但他沒有,只是突然像只洩了氣的皮球一般頹喪,無力的啞聲說道:「那並非我所願,但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又能給她什麼呢?  

    唐若可以斬釘截鐵的口吻說道:「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我要回家.」  

    她轉身就走.  

    「若可.」他呼喚。  

    她頭也不回。  

    「若可!」他抬高音量.  

    「等你想清楚再來找我。」她繼續往前走,隱忍已久的淚水紛紛墜落.  

    「你該死的聽我說話好不好!」  

    「我不聽!」  

    她索性用跑的衝回房間,將自己埋在床上盡情痛哭,度過一個無眠的夜。  

    隔天,她和湘奇由牧場工人送他們下山,鄭威奇始終沒有露面.  

    回到台北的唐若可每天恍恍惚惚的像個遊魂,鄭威奇無時無刻不侵佔她的思維,教她沒法子工作,沒法子吃飯、睡覺,沒法子專心做任何一件事.  

    「若可,我們待會就走,你的行李呢?」婚禮再過幾天即將舉行,湘奇決定今天返回牧場,而且理所當然的以為若可會跟他去。  

    「我不去。」她靜靜的說.「因為戚奇?」他立刻猜到原因。「對。」她沒有浪費時間否認。「多見他一次,我會多受一次傷。」  

    他點頭。「我瞭解,我會幫你想個藉口。」  

    「謝謝。」  

    他以同情的眼光審視著她。「若可,你還好吧?」  

    「我會沒事的。」  

    他似乎還想安慰她,但司機來敲門,說車子已等在樓下,  

    若可匆匆的與他道別。「幫我吻新娘,很遺憾無法親自恭喜她。」  

    「等我們回到台北,要罰你請我們吃飯賠罪。」  

    「沒問題。」  

    湘奇一走,她臉上強裝的微笑隨即逝去。其實,她很想參加婚禮,那可能是她最後見鄭威奇的機會;但她強迫自己現在就必須努力將他逐出心海,多見他一次,只會多削弱她一分決心。  

    她剛進辦公室,電話就響了起來.  

    「喂,哪位?」她接起話筒.  

    「你在搗什麼鬼!」  

    是鄭威奇?而且聲音明顯的暴怒,沒料到他會打電話來,  

    唐若可只能呆呆的握著話筒。  

    「你為什麼不來參加婚禮?」他怒吼。  

    「我不想去。」她困難的擠出聲音。  

    「聽著!我要你立刻到車站,搭……」  

    「不!」她摔上電話,抓起剛放下的皮包衝出辦公室。  

    隔天,她直到午休時間才趕到辦公室,李蓉蓉隨後跟了進來。」鄭威奇打電話找過你。」  

    「是嗎?」她裝出一副不甚感興趣的模樣.「他有沒有說什麼?」  

    李蓉蓉清清喉嚨,裝出低沉冷而不穩的聲音:「唐若可,隨你要怎麼躲,我永遠……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  

    「他喝醉了。」李蓉蓉表演得相當傳神。「可憐的男人!唐若可,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李蓉蓉戲謔的一笑,走了出去。  

    她心中不禁燃起—絲希望,他的這些舉動是否表示,他比自已所以為的更在乎她?  

    她不妨靜待事態的發展。  

    一個月過去,鄭威奇不曾再打電話來,唐若可已經完全放開希望,情緒低落到谷底。  

    她曾經試圖振作自己,但心中的傷痕卻比她所以為的還深。  

    星期假日,她什麼也不做,只是在床上窩了一整天,直睡到腰酸背痛才懶洋洋的爬起來,替自己弄了份簡單的三明治。  

    門鈴突然大作。  

    收電費?水費?或者報費?  

    她緩緩的拉開門——剎那間,她像是被魔術棒定住一般,整個身子無法動彈,腦筋也變得一片空白,只能愕然的瞪著站在門口那高大、挺拔的身影。  

    「我能進來嗎?」不待她回答,鄭威奇已經逕自進屋,而且主動的替木然的她將門關上。  

    她驚訝的發現,他走路的姿勢變得相當正常,幾乎和平常人沒什麼兩樣。「你的腳……」  

    「你說得對,它會痊癒的。這段日子,我一直很努力的做復健運動。」  

    「太好了。」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我不是來談我的腳。」  

    「那你來談什麼?」她傻傻的問。  

    他突然板起臉,彷彿氣得想殺人。「我來告訴你,這些日子以來,我不能吃、不能睡、不能工作.滿腦子都是你!」  

    她的心如小鹿亂撞,無法表達心中複雜的情緒。  

    他繼續他的控訴,但嗓音轉為溫柔:「我甚至想藉酒澆愁的忘了你,但那只有使我更瘋狂的想你。」  

    這是不是夢?就算是,若可也祈求上蒼永遠不要讓她醒來。  

    「你不能說句話嗎?」  

    這是真的,不是夢!他那溫柔似水的神情,深情款款的眼神,證明這—切都是真的,他心中的冰牆終於融化。  

    唐若可的心如脫韁的野馬般奔騰。「威奇,我……我也瘋狂的想你!」  

    他朝她張開雙臂,她迫不及待奔進他溫暖的懷裡,兩人緊緊相擁。  

    「若可,嫁給我!」  

    快樂的淚水盈滿眼眶。「我以為,你一輩子也不會想結婚。」  

    「直到遇見你。」他情難自禁的在她耳邊低語:「只是以前我並不知道,直到你走後,我想你、在乎你,沒有你我簡直活不下去。」  

    她感動得說不出話。  

    他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溫柔的告白:「我愛你!用我的整顆心愛你,再也沒有保留。」  

    淚水像斷線珍珠滑落雙頰,但她的心卻是不曾有過的愉悅,終於等到了夢寐以求的這句愛語,若可將他擁得更緊,「我也愛你,你想像不到的深……」  

    「我想像得到,因為我也同樣愛你如此之深。」  

    「威奇……」她感動得想哭,卻興奮得想笑。  

    「嫁給我。」  

    「好。」  

    「我們明天就結婚?」  

    「好。」  

    「婚後我們住牧場?」  

    「好。」  

    「老婆,你沒有半點意見嗎?」  

    「沒有,只要和你在一起,其他的都無所謂。」  

    「是的,只要我們在一起,其他的都無所謂。」  

    他們知道,他們將會永遠在一起,直到生生世世。  

    嚴寒的冬天終於過去。  

    【全書完】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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