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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佳 -【我的老婆是作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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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0 00:42: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于佳 - 我的老婆是作家

這算什麼理事長?竟然,膽敢--
把她寫的言情小說全部丟進了垃圾桶。
她是來應聘的,不是來自取其辱的,
所以就算他後來還是給了她一個工作,
甚至爾雅地提出與她交往的要求,
她也絕對不放棄自己堅持的夢想。
他不是歧視言情小說作家,
只不過很久以來就被灌輸了這種想法。
何況這個女人其實潛力很好,
最適合站在他的身邊陪他走過一生。
所以到底是夢想重要還是現實重要,
就算逼她也要她看個清楚,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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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0 00:42: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有人說,我和日意的相遇是上天安排好的奇緣,也有人說早在我們相遇的那一瞬間起就被丘比特一箭穿兩心,更有人說我們是前世感情的延宕,她是我今生命定的新娘。其實,我們的相愛遠沒有那麼浪漫動人,用日意的話說就是『一點也不像言情小說』。」


  「這就是我的全部簡歷,請各位先生詳看。我很希望能加人到諸位的行列中,成為『偉宇』私立學校的一員,為這所明星學校的發展壯大貢獻出自己全部的熱情。」

  廢話!眼看著九月將近,要是再找不到工作,我就得回家當蝗蟲,我當然要拿出全部的熱情將這份工作騙到手——東方日意盡量維持著表皮以皺紋方式呈現出的笑容。她決定出門就開始吃香口膠,臉部神經笑得有些麻痺了。

  決定她生死的校方領導擺出一方百無聊賴的神情快速測覽她的簡歷,趁這工夫日意打量起這所成立了五年的私立學校。

  被暫時用作招聘現場的會客廳陰沉沉的,連蔚藍色的背景圖案都讓日意感覺壓抑。要不是顧及到這身特意為應聘工作而買的職業套裝不能一次就報廢,她真想撕開裹腿的裙擺,擺一個最炫的Pose,以吸引對面坐著的這五個老頭子。

  鍺!不是五個老頭子,而是兩個頭頂具有反光效果的老頭子,兩個浪費腹部衣料的中年老頭和一個正值青春年華,長得還不賴,身材也不錯的小男人。

  來應聘工作之前日意做了大量的工作,不是為了提高自己的素質讓校方接受自己,而是翻閱了所有關於「偉宇」的消息,以確定它是否有真材實料能養得起她。這也是應聘工作的一個重要環節,日意將它稱之為瞭解應聘單位的人文背景。

  在鋪天蓋地的信息堆裡,日意記住了他的名字——宇皈——「偉宇」私立學校的投資人、創始人,現在是這所從幼兒園到高中集結一校的貴族學院理事長。簡單來說。在今天的應聘中,他主宰著日意的生殺大權。

  對於這樣一個人物,日意怎能忽略?挑著眉,她擺出一副看貨品的眼神勾畫著宇皈的形象素描。

  別說,他長得還真是一副青年才俊的面孔,根據網上發佈的信息,他手下有六所大型私立學校,還有兩所分居日本和加拿大的漢語語言學校,怎麼說身價也不低於幾千萬美金吧9而且他今年好像才三十二歲,很符合言情小說男主角的標準嘛!

  說到言情小說,日意的心潮澎湃起來,對於言情小說她可是很有見解的,因為她自己就是一個……

  「你是言情小說作家?」

  宇皈從標有「東方日意」名字的厚厚一攝檔案裡抬起了眼睛,灰色的眼眸不含任何感情地瞄著她,瞄得她心裡直髮怵。

  「是啊!我從十九歲開始寫小說,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了。」至今仍然是個三流小說家,就是那種作品永遠登不上推薦版的「賠錢貨」——日意自嘲地笑笑,繼續以偽裝出的書卷氣十足的眼神盯著寧皈。

  不過,看起來他倒是也不客氣,坦坦蕩蕩擺出——你不是看著我嗎?好啊!我就坦率得讓你看個夠,反正我長得雖不算絕頂大帥哥,卻也屬於遺傳基因中的優良產品,完全對得起父老鄉親——這樣的表情。

  他比較難理解的是堂堂一個作家幹嗎還要來應聘初中語文教師的職位,難道言情小說家也需要用如此方式來體驗生活?

  「你為什麼想當老師?」

  這算是面試提問嗎?對於這種檔次的問題日意早已做好了腹案。堆起甜美無比的笑容,她的臉上滿是經過打磨的專業素質。

  「因為我無比熱愛教育事業,我畢生的夢想就是當一名教書育人的教師。」

  蠢死你啦?光憑我這個三流言情小說作家的版稅那不餓死也窮死了,不找個工作怎麼行?所有工作中就屬教師每年有近三個月的假期,足夠我拿來創作言情小說了。再說,現在教師福利高得很,不僅基本工資高於公務員,還能拿到十三個月的薪水。像這種明星貴族學校,每年暑假還有一次免費的雙飛旅遊,上哪兒找這麼優越又適合我的工作?

  日意的回答是宇皈聽到的第十三遍,他今天總共面見了十四位應試者,其中一位之所以沒有作出相同的回答是因為當時他忘了問這個問題。這算是幸運還是悲哀?

  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自己有教師所應該具備的耐心、細心和責任心嗎?」

  哈!電視、漫畫和言情小說裡那些教師需要這些玩意嗎?麻辣一點才夠味,否則《G•T•O}怎麼如

  此受歡迎?《瀟灑出閣》裡的江秋水怎麼比雙胞胎姐姐受讀者青睞?

  好吧!看在應聘的分上,日意決定將虛偽進行到底,「我當然具備耐心、細心和責任心,在我還是一名實習教師的時候我就最愛學生了。」所以實習那段時間我的體溫才一直停留在三十七度五,燒得嘛!

  她那一點點白眼珠沒能收藏好,盡數落到了宇皈的視野中,他心裡有了底,「這樣……你先回去等我們的通知吧。」也就是所謂的後會無期。

  一向自以為聰明的日意卻沒聽清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她還洋洋得意地以為自己面試發揮得不錯。

  「好!我所有的材料就留在這裡,請各位給予指導。謝謝!再見!」向在座的幾位考官鞠了一個頗似遺體告別儀式的躬,她踩著小碎步朝電梯走去,期盼著能以教師的身份再次回到這所豪華的貴族學校。

  拜拜吧您哪!宇皈在心中默默地為她哀悼三秒鐘,順手將她那沓厚厚的檔案丟進了垃圾桶。

  她不是「偉宇」所需要的教師,因為她不符合他心目中對優秀教師的標準。她的伶俐變成了一種狡黠,那是對教師這種特殊職業的侮辱,雖然她的檔案顯示她的確是大學中難得一見的優秀人才。

  「宋秘書,把會客室收拾一下,有事去辦公室找我。」

  以領導者的姿態放下話,他逕自走人自己的領地。一隻手解開西裝紐扣,另一隻手從桌上抽取甄選出的幾位應試者檔案,宇皈斟酌著該用誰去擔任高一三班的語文教師。這幾位應試者都是碩士學位,英語全部過了專業六級,口語成績也相當不錯,到底選誰才好呢?

  「理事長,我可以進來嗎?」

  『有事?」不過是收拾一下會客室,宋秘書能有什麼事等著他去解決?

  「是這樣的,」理事長喜歡有才幹的人,不喜歡那種既無主見又無辦事能力的蠢貨,宋秘書小心謹慎地應付著局面,「剛才在收拾會客室的時候發現了這些東西,可能是哪位應試者丟下的,理事長您看應該如何處理?」

  宇皈略膘了兩眼,從書名和它那六十四開的小身材上判斷,應該隸屬於言情小說範疇。又俗稱「口袋本」,它是初中、高中老師查處打擊的重點目標。

  站起身,宇皈隨手取了一本翻開來看看,作者名為「日意」,就是那個東方日意吧?想起來了,東方日意在展示特長的時候曾經將她所創作的十七本言情小說作為禮物送給校方。

  這種東西也能作為禮物送給一所貴族制明星學校?幼稚得令人憐憫。

  回身看看以書櫃疊成的一整堵牆,它被哲學、心理學、邏輯學、教育學、法學和各種各樣的原文書籍堆得滿滿的,哪裡還有擺放這種「口袋本」的地方?

  再說,讓人看到「偉宇」的理事長辦公室放置著這種書,他的學校還如何以「明星」學校的姿態示人?簡直是胡鬧。

  「丟掉,把這些書通通丟掉。」

  但他卻忘記了,他敢丟自然有人敢撿,而這一撿卻檢出了一段足以描述成言情小說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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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貴族制明星學校啊!光是校園的佔地面積就大得不像話,學校的軟硬件條件更是出類拔革吧?就連學生的校服都比一般服裝高了幾個檔次,難怪有那麼多人擠破頭想到這兒來當老師呢!

  被「偉宇」的豪華所吸引,東方日意有些流連忘返,反正最近也不急著寫稿子,不如利用這個空閒的時間四處轉轉,說不定以後這裡會成為她長期駐紮的教育基地呢!

  她就像劉姥姥走進了大觀園,糊里糊塗地看著豪華得無比陌生的校園。繞過操場,走進那棟最有氣勢的辦公樓,再過一個拐角,她看見剛才應試時請她人座的宋秘書。

  憑借日意庫存不多的交際經驗,她決定上前跟她打個招呼,且不說日後她們可能會成為同事,光想到來秘書成天待在宇皈理事長的身旁,她就覺得這朵微笑非綻放不可。

  「宋……」

  等等!她手上抱著的那摞書怎麼看著那麼眼熟?人的本能讓日意湊近幾步想要看個仔細,只見宋秘書將那摞嶄新的書爽快地丟進了垃圾回收桶,隨即離開。

  有個聲音在腦海裡不斷催促著日意上前、再上前……停!停在垃圾回收桶的旁邊,她白淨的手打開了桶蓋。

  啊,啊,啊——

  作者:日意……作者:日意……

  一本本標屬著「日意」的言情小說躺在垃圾桶裡等待著廢物再回收,原來她的特長在宇皈的眼中只是一個個垃圾。而她又是什麼?垃圾製造者嗎?

  呵呵!唇角緊抿,日意的冷笑映襯著那一方方「口袋本」顯得蒼白。這段時間以來積壓的情緒在瞬間爆發,她不喜歡平庸,不喜歡被人輕視,更不喜歡被人侮辱。

  撿起那一本本用心炮製卻被人鄙稱為「口袋本」的書,在每一個伸手、握緊又收回的動作中,她作出了決定。

  抱著十七本書,日意衝向電梯,她一遍又一遍地按著電梯下降標誌,電梯卻依然以自己的速度緩緩地蕩在半空中。心一橫,她衝進安全梯,硬著頭皮愣是爬向十六層樓。

  宇皈!宇皈,你這個烏龜王八蛋你等著,我這就……這就來找你算賬來了!

  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向頸項,日意隨意用手臂蹭了蹭,懷裡的十七本言情小說卻安然無恙地躺在她的懷中。

  「宇皈,你給我出來!宇皈——」

  所謂輸人不輸陣,這打仗先要將聲勢打出來,日意尚在十三層徘徊,她的吼叫已經穿越樓梯爬上了十六層。

  危險的預警就這樣事先傳達到了正巧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宇皈耳中,「誰在那裡大呼小叫?」既然是教育系統就要保持最高級別的嚴肅,難道這麼基礎的問題在他自己的學院裡還有人不知道嗎?

  他扣上鬆開的西裝紐扣,平靜的臉部表情看不出個所以然,中央空調更是恰倒好處地讓他的身體和心以同樣程度的冷靜對待著那個叫嚷著他名字的怒吼聲。

  理事長不在意,做秘書的可不能鬆懈。宋秘書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畢恭畢敬地請示著:「理事長,這種無理取鬧的事情交給我們來辦就好,您還是忙您的正事去吧!

  「不……」

  沒等宇皈反駁,已經有個脆亮的聲音將宋秘書吼到三米之外,「無理取鬧的不是我,莫名其妙的人——就是你!」

  呼哧呼哧!日意大口喘著氣,剛做完「爬樓運動」的她臉蛋粉嘟嘟的,像極了小豬。將金剛怒目從宋秘書身上收回來,它們毫不客氣地轉移到了宇皈身上。

  「想不到一所明星學校就是這樣對待別人贈送的禮物。」她捧出手中十七本言情小說,冷笑中有一種抓住他人把柄的快感,更有些許不被尊重的傷感。

  像是做壞事的小孩被抓個正著,宇皈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失妥當,但他的理由很充分,所以他也無所畏,「這種禮物並不適合『偉宇』,還請東方小姐帶回。」

  「你以為在我親眼見到你的秘書將我的作品丟進垃圾桶裡,我還會將它們交到你手上嗎?該說你自傲還是我太不自重?」

  這個答案很重要嗎?宇皈不覺得,「如果沒什麼其他的事,東方小姐就請回吧!暑假即將結束,我們正在準備教學任務,就不陪你了。」

  眼看著寧皈不知羞恥地轉身準備離開,他甚至連一句道歉的話語或一絲尷尬的表情都沒有。如果他丟棄的是名人著作,他還會如此坦蕩蕩嗎?

  不!他根本不會把名人著作丟棄,他會丟棄的就只有被鄙視為「日袋本」的言情小說!

  眼珠死命地盯著他冷漠的背影和緩步移動的雙腿,一把無名之火在日意心中冉冉燒起。君子動口不動手,她東方日意是君子,絕對不動手……動腳——動黃飛鴻的腳總可以了吧!

  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動力,「噌噌噌」幾步走到距離他三十公分的地點,她抬起右腳以九十度曲膝,再來狂猛有力地一踢,狠狠地踹向他身體中的關鍵部位……

  嘿嘿!那個,大家請不要想歪。

  她不過是從身體後方踹了他正在運動的膝蓋,這一踹倒是踹得相當巧妙,宇皈正準備向前跨步,不想後方給了膝蓋一道作用力,他的身體在瞬間失去平衡,於是狗吃屎——就很符合他現在的姿勢了。

  在場的工作人員每個人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憋屈狀,惟一笑不出來的人就只有宇皈。活了三十二年,他頭一遭活得如此難堪。什麼時候他竟然被一個女人給踢倒在地,這人真的是女人嗎?怎麼如此粗魯又無禮?

  「你……」

  「你也覺得我很沒禮貌是不是?那你呢?你的言行又代表什麼?」根本不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將那十七本言情小說當成寶貝似的緊緊摟在懷中,日意退去應徵時的虛偽笑容,她的臉表皮變得緊繃。

  「或許在你眼中,言情小說根本算不上什麼,它只是一堆放著礙眼的垃圾。可是對我這個言情小說讀者、言情小說創作者來說,它卻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你不是我,你永遠不會明白親眼看到別人將自己的心血作品丟棄在垃圾桶裡的滋味。」

  她已經壓抑夠久了,她需要一個輸出管道將心裡的話一吐為快。環視四周,她沒有笑容,每一道紋路都為她的話而喘息。

  「是,言情小說不是什麼撼人生而畏五洲的曠世巨著,它所描寫的也不過是一些與現實相結合的愛情,甚至有時候它只是作者為讀者創造的一個夢。可就是這點夢支撐著青春期的女生、愛情中的女子、婚姻中的女人一步步走向成長。它的平凡構築成無數女性不平凡的夢想,它的通俗成就了元數世俗女性不俗的愛情夢幻。」

  俯視著摔倒在地上的宇皈,看著他假裝從容地站起身,日意開始覺得這個外貌、背景、氣質、風度極其符合言情小說男主角的男人遠沒有那麼優秀。她決定當一回老師,給這個看不起言情小說的男人好好地上一節課。

  她的身體微微向前傾,壓得宇皈有些呼吸困難。他並不是完全否定言情小說,只是覺得這種書沒有存在的價值。

  「同樣是當今社會流行的時尚小說,武俠、玄幻、網絡、校園、都市小說就可以得到大多數人的尊重和認同,而言情小說卻始終遭遇你們這些『正面人士』的白眼。」

  日意的話句句擊中宇皈的要害,她看透了他的心思,也看透了言情小說所遭遇的尷尬。她的臉退去開始的紅潮,變得有些蒼白。

  浸漬在那片蒼白裡,宇皈突然很想告訴她:我所否定的只是言情小說這種創作模式,並不是你。

  沒給機會讓他開口,日意一口氣將埋藏在心中的聲音都給傾倒出來。細嫩的手揪住他的領帶,她毫不客氣地掠奪著他的空氣,「就像流行音樂一樣,總有一天言情小說也會將它的輝煌展現在你們面前,等著瞧吧!」

  昂著頭,她趾高氣揚地走向電梯。在電梯門合上的那一瞬間,在宇皈冷峻的面孔消失的那一刻,日意所有的勇氣都被蒸發成了水,順著她的冷汗流淌而出。

  她的工作就這樣被那番「豪情壯語」給抹殺了,還是趕緊回家寫小說,先把這個月的伙食費掙出來再說。

  曖!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靠在電梯裡,日意盤算著該如何應付老媽的盤問,總不能告訴老媽:「你女兒我把人家貴族學校的理事長給踹飛了!」她擔心這樣的回答會讓自己被老媽給踹飛。

  突然,「砰」的一聲,電梯停在了半空中。從最初的驚恐中晃過神來,日意心都碎了,「不會吧?居然這麼倒霉,連坐電梯都會遇到這種意外!我最近到底犯了哪座神仙?」

  「就我這座!」

  一張臉從漸漸打開的電梯門外晃了進來,日意的視線頓時被撞擊得模糊不清。

  是……是那個被她踹飛了的理事長?難道說電梯是他故意弄停的,好將她逮個正著,這麼說他是打算就她踹他一事來個徹底了結嘍?怎麼了?私了還是公了?他是派了黑社會的打手來阻截她,還是叫了警察準備送她一程?無論是哪種,看起來都不太妙啊!

  現在才知道害怕,太遲了!雙手環抱,宇皈笑得有點陰,「跟我走。」

  販賣人口?「去哪?」先前的氣勢被那一踹用光了,日意怯生生地瞅著他。

  懶得跟她多作解釋,宇皈長臂一揮拉著她的衣袖就將她拽出了電梯,壓根不給她有拒絕的機會。

  身體被他拖著,日意還頗有閒情逸致地瞪著他的側臉。想不到這男人長得那麼斯文,居然一點都不紳士,跟最近言情小說中流行的溫柔男主角完全相左,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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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0 00:43: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知道了吧?這就叫『緣分』、就像你所乘坐的公車到站,走上來一名乘客,她坐到了我身旁的空位。不同的是,在坐定後,她並不是對我報以微笑,而是狂轟亂炸,甚至拳腳相加。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讀大學的時候修過法語,有一句很著名的話是這樣說的;『我相信一見鍾情,這是真理和命運。』抱歉的是:我壓根不相信什麼一見鍾情,甚至於我認為那是視覺藝術的欺騙。但我卻在第二眼見到日意的時候決定讓這樣一個不符合教師形象的小騙子留下來,為什麼?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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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要帶我來這裡?」

  「就當是我為自己不夠禮貌的行為賠禮道歉吧!」他想瞭解她,在辦公樓裡並不合適。

  東方日意那點小聰明如何能拼過宇皈的老奸巨滑,她狐疑地盯著他,像是要望穿秋水。面前這位看不起言情小說的男人哪根筋斷了?居然帶她來這種豪華西餐廳,這一餐少說也要削掉他幾千塊吧?

  不過這種場景倒是經常在言情小說裡出現,一般都是有錢有勢的男主角領著灰姑娘似的女主角來這種場合。然後,一定是女主角的單「蠢」與「可憐沒人愛」的氣質深深吸引了男主角,從而讓戀情得到突破性的發展。

  可惜,她東方日意可不是那種女主角。舉止得體又優雅地使用著面前的餐具,她完全像一個受過良好教養的千金大小姐。

  「你經常來這種地方進餐?」以宇皈的邏輯判斷,一個要應聘初中語文教師的大學應屆畢業生應該不會經常出人這種地方吧?可她的禮儀好得讓人嫉妒。

  日意得意地咧開嘴,形象全毀,「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像我們這種創作言情小說的人,為了描寫富豪的生活對這種社交禮儀都有一定的瞭解。不瞞你說,光是西餐禮儀這一塊,我在網L就找了不少資料。在描寫的過程中,自己也學會了很多東西。而且那些非本土言情小說最喜歡寫總裁生活,看多了之後,這方面的內容我都快能背下來了。」

  她說到言情小說的時候目光真摯而坦率,笑容中溢出的熱情與那個在應聘過程中頻頻露出白眼珠和假笑的東方日意大相逕庭。老實說,宇皈對她有點興趣。看清楚了,只是興趣,無關其他。

  「你對我是不是有點『意思』?」

  日意突然停下進食的動作,用一種比盤子裡的松露更誘人的曖昧眼神對著宇皈。他倒是足夠冷靜,定定地瞧著她,完全不攙雜任何情感。

  「何以見得?」

  「一般言情小說中像我們這種情況的男女主角互相見面後,都會摩擦出愛情的火花,直到最終踏進結婚禮堂。」

  她說得一本正經,好像已完全掌握事態的發展走向。他忍住笑,略帶好奇地瞄著她,「是不是言情小說作家都像你這樣?」

  「你是說都像我這樣忙著找工作嗎?」日意心中依然掂著這份被踹飛的工作呢!

  用手撐著腦袋,她若有所思地想著答案,「國外的言情小說作家大多是職業化的,這大概跟他們的生活狀態有關吧!你也知道,在國外結過婚的女人有一部分不再外出工作,他們一方面在家做全職太太,一方面創作。我們這些被稱為『原創作家』的人就沒這麼好運了,不僅要工作養活自己,還要擠時間創作。尤其是像我這種三流小說創作者,靠版稅會過得很辛苦。」

  所以她就想擠進「偉宇」當老師?宇皈總算理清了思路,但是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需要她來回答。

  「我看了你的檔案,在四年大學生活裡,你年年拿一等獎學金,你是系學生會主席,你是優秀學生幹部,你甚至是省人事廳推薦的『品學兼優三好生』……」

  像是猜到他要說什麼,日意下意識地用嬉笑打斷了他的問題:「你覺得一個三流的言情小說創作者不應該有這種檔案,對嗎?還是你覺得我的檔案都是偽造……」

  「為什麼到現在尚未找到用人單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宇皈不讓她有任何逃避話題的借口。

  「正常的本科畢業生在每年的三月就已經完成了人才的招聘工作,到了這個時間全都已經在各用人單位安營紮寨,剩餘的全都是一些自身條件不行的待業人員。我就是特意選擇這個時候招聘教師,簡單點說,我不想招聘像你們這種菜鳥似的應屆畢業生,我需要的是有專業知識和經驗的高級教師,而你的出現的確讓我很詫異。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如果這個東方日意只是想從教學生涯裡找尋一點寫作的素材或者糊一時之口,他的決定將有所變動。

  透過盛滿水的高腳杯,日意凝神地注視著宇皈的每個表情。沉寂了許久,在他們都無法任沉默蔓延的那一刻,她輕輕開口。

  「有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寫言情小說,你知道嗎?在初踏入這行的那段時間裡,我被採用的小說還不足被退稿的三分之一。我不是那種才氣驚人的言情小說家,從來都不是。即使人行這麼久,我的小說依然屬於那種永遠也不會被各大言情小說網站推薦的範疇。只是,我不想放棄。說不出為什麼,我就是苦苦地撐著,努力地寫著,我就是不想放棄。像一場不夠深沉卻又模糊不堪的夢,你明明清醒地知道這是在做夢,卻就是不願醒來。」

  端起那杯清水,她喝了一口再放回去。在高腳杯移開的那一瞬間,宇皈清楚地看到她眼底沉重的渴望和永不放棄的堅定。

  「來『偉宇』吧!」他有了決定,因為她眼底的那分堅持。

  突如其來的喜訊驚得她瞪大了眼睛,「初中語文老師?」他不會把她丟到幼兒園當孩子王吧?

  「高一三班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薪水、待遇方面絕對比初中語文老師高一級別。」相對的,辛苦程度也要上一台階。

  宇皈清楚、認真地宣佈著他的決定,更清楚地看到日意張大的嘴巴出賣她的不相信。「別懷疑,只要你考慮好,咱們午飯後就可以回到學校簽合約。」

  蹙起秀眉,日意神色凝重,「喂!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把你踹飛了,你幹嗎這麼好心地給我這份工作?你不會是想先把我整成你的下屬,然後再百般虐待我吧?」

  是不是寫小說的人都如此富有幻想力?用力地切著盤子裡的三文魚,宇皈真想拿手裡的這把叉子戳死面前這個麻煩的女人,「我宇皈是小人還是君子,你以後會知道。一句話:這份工作你要不要?」

  「要!」

  幹嗎不要?待遇如此優渥的工作,不要不是傻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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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了才是傻子呢!

  東方日意抱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完全一副舉家遷移的模樣。貴族學校總是萬般豪華,佔地面積自然不會小,那麼大塊地當然不會安置在市中心,於是她也就搬來了這條名為學府路的市郊。貴族化的學校裡從幼兒園到高中,所有學生都是寄宿,每週五下午回家,週日晚上回來。

  環顧四周,將這裡稱為學府路真是一點不錯,整條路上整齊排列著各所遐邇聞名的重點大學,尤顯得「偉宇」特殊得合乎規格。

  只是,這下子可苦了日意。別的教師靠著優握的待遇開著車,她卻因交通不便,每週一到週五必須住在學校提供的教師公寓,她基本上把半條命賣給宇皈那個工八蛋了。

  想到那傢伙她就火,明知道她今天搬來學校,他也不知道出校門迎接一下,好歹幫她提提行李啊!

  她正用意識流發表牢騷,一輛看上去好老的中古車停在了她的旁邊。從車窗裡探出的那個腦袋公式化地問道:「公寓中所有設備一應俱全,連教師服裝都是統一準備好的,有必要帶這麼多行李嗎?」她狼狽的樣子像是去支援邊疆,彷彿八年。十年都回不去似的,宇皈的目光透著幾縷諷刺。

  誰管他想什麼,此刻的日意正慶幸抓到一個免費搬運工,「幫幫我,勞工!」

  老公?宇皈的臉綠了一半,「你將成為一幫十六歲學生的班主任,注意你的言行。」加大馬力,他毫不客氣地讓尾氣污染她純潔的靈魂。

  「小氣鬼!」

  等等!這副場景她似乎在哪裡見過,好好想想……對了!上次去湘水別墅區送材料給學姐,出來的時候就有這樣一輛中古車從她的身旁擦過,差點撞到她。不錯,就是這輛中古車,如此古董級別的老車,想來全市也不會有第二輛。

  她記得自己當時抬起腳,對著遠去的中古車臨空踹上一腳,還怒吼一聲:「老男人!下次再讓我碰到你,一定狠狠踹上你的罩門!哼——」

  不是吧!預言這麼準,她真的在第二次見面的時候狠狠踹了人家的罩門。早知道,她該祈禱小說大賣的,不知道現在詛咒發誓還來得及嗎?

  提了提滑到腰間的筆記本電腦,日意再度發表她對宇皈的感慨,「雖然外在條件和物質基礎都挺不錯,可論內在……一點都不符合言情小說男主角的標準,虧我還打算以他作為原型寫部言情小說呢!

  她絮絮叨叨地數落著宇皈不符合言情小說男主角標準的種種,要不是雙手提著行李騰不出空來,她已經準備記下有關宇皈的十條罪狀、八大控訴,好用在以後創作「壞男人」的題材裡。

  在漫天飛的口水中,她終於爬上教師公寓的三樓,停在新家門口。放下行李,從一大堆口袋裡找出那把鑰匙,在打開這扇房門之前,她覺得用以下這番控訴為自己的發言總結:「今天之內別讓我碰見你,否則我一定用黃飛鴻的腳踹飛你。」

  「看來你腿部的反應弧非常健全,動不動就需要臨空一腳來體現它的機能。」

  宇皈漫不經心地拉開房門衝她淺笑,像一隻吸取人靈魂的幽靈飄在最礙眼的半空中,看得日意氣嘟嘟的。

  「你怎麼會在我房裡?」她忘了,他是這所學校的創始人、投資人和理事長,他想進這套公寓簡直跟回家一樣簡單。

  等等!日意倏地瞪大眼睛,用看色狼的眼神瞅著他,「這麼說,我豈不是很危險?」在來的路上她仔細搜索了一番,這所貴族學校的高中部裡還真沒多少年輕的女老師,莫非……

  宇皈無聊地吐了一口氣,跟作家打交道,尤其是跟這種言情小說作家打交道還真是非同一般的累啊!

  就跟她玩玩吧!誰讓她長著一副「我很好玩,快來玩我」的模樣。依靠身高優勢,他將她壓到牆角邊,以審視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再三搜索,「老實說,除非整容,否則這一生你注定當不成美女。沒有『秀色』,就算我是狼,也食不知味啊!」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日意喘著粗氣極力壓抑想再度將他踹飛的衝動,這傢伙完全不符合言情小說中斯文男主角的角色,日意在心中第一百二十四次地給他打個叉。

  她更加肯定的是:言情小說都是騙人的。一般像她和他如此具有戲劇色彩的相遇,最終都能擦出愛的火花。雖然他們之間的火花的確擦出來了,但卻是都快燒成戰火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嘴巴很壞?」

  「謝謝你的讚美,我會繼續努力。當然,此項優點只對你。」宇皈從容不迫的應答讓日意氣歪了鼻子。

  他的嘴巴壞?出身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宇皈從小受著最良好的教育,一路讀到博士,他是百分百的新世代好男人。對於女士,他謹尊禮儀和……距離。面對東方日意,他的種種幼稚舉動甚至出乎自己的意料。

  是因為她痛快地踹了他一腳吧?原因先不去管,既然日意是他收進學校的教師,他就必須對她……對她的學生負責。

  「我沒閒情逸致來為你整理房間,更沒情趣來當拐你的色狼。」在日意抬腳踹人的前一秒,他悠悠然地拿出厚厚實實的文件資料,一樣樣攤開在她面前。

  「這是學校的簡歷和各項規章制度,這是高一語文教學任務安排,這裡還有班主任工作守則,這是高一任課教師的簡歷,這些是我對你單獨提出的要求,這是人宿制度……還有這些材料,總之你慢慢看,待會召開高中一年級八個班任課教師會議,我將把你介紹給各位同事。你有二十七分鐘看完這些資料,至於收拾房間的事……你看著辦吧!」

  還說他不是有意要報這一「踹」之仇,這才第一天到校,他就開始整她了。日意不服輸地將行李丟在一邊,著手看起這些資料,忙中偷閒,她不忘趕人。

  「該說的你都說完了,堂堂理事長單獨待在年輕女教師的公寓裡,這影響不大好吧?你看你是不是該挪一挪尊腿?或者,讓我直接把你踹出去?」

  他倒是客氣,「不勞您大駕,我這就離開,只要你不後海就好。」

  後悔?她為什麼要後悔?「我才不會……」

  「從教師公寓步行至教學樓需要十七分鐘,我本來打算開車載你過去,好爭取一點時間讓你看完這些材料,看來是不用了。」他故作無辜地聳聳肩,那孩子氣的話語和舉動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了地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我這就離開,免得流言四起。」

  「喂!不要啊!」日意拖住他的手臂,耍起了言情小說中女主角常用的賴皮功,「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個小女子一般見識啊!」死男人,你這輩子也不配做言情小說中的男主角。

  人家言情小說作家都這般委屈了,他大男人也不能太小家子氣,坐在客廳一角的沙發上,他騰出時間給她看資料,自己則老神在在地巡視著她帶來的行李。

  筆記本電腦?她打算一邊工作一邊寫言情小說?她以為高中語文教師兼班主任的工作那麼輕鬆嗎?等她進人工作狀態就會知道她的算盤將全面落空。

  所以此刻,日意在不覺中已經踏空了第一步。

  「什麼?班主任早晨還要帶學生晨跑?有沒有搞錯?我又不是體育教師,要我跑步會送掉半條命的。理事長,我英明、偉大的理事長,您就放我一馬吧!」

  閉目養神的宇皈正在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報那一「踹」之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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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恨晨跑!

  坐在偌大的學校餐廳裡,東方日意用下巴抵著面前的餐桌,像條哈巴狗似的張著嘴巴喘著粗氣。

  九月中旬的氣溫依舊居高不下,可憐的她每天清晨六點半就得爬起來帶高一三班那三十七位學生晨跑。他們一路從初中讀過來,對這種生活規律早已習慣成自然,可苦了體育成績向來難登大雅之堂的她。

  說起來都怪宇皈那個烏龜王八蛋,沒事幹嗎讓她當什麼班主任?她只要當一個清清閒閒的語文教師,平時改改作業、備備課,閒來寫寫言情小說就好啦!說起宇皈……

  「我覺得他長得好有個性,雖然沒有明星似的帥氣,但他的五官湊在一起透著十足男人味。」

  原來是日意班上的幾個女生正趁著早餐時間討論「男人」。這個年齡階段的女生都這樣,不足為奇。所以,身為班主任的日意決定——豎起耳朵聽她們在議論的對象是哪位帥哥,說不定還能挪到言情小說裡呢!

  五六個女生湊在一處,旁若無人地討論著她們青春期的偶像:「他不僅長得不賴,身材也好啊!我記得那次在游泳館看到他——東方男子的偏瘦骨骼,加上結實的腰圍,再配上一百八十三的標準身高,絕對的封面模特。」

  「我以前不喜歡穿西裝的男人,覺得好老好土,可是他總是能穿上最合適的西裝,越看越有成功男人的魅力。」

  誰?日意像一隻聽到主人腳步聲的狗,以最迅猛的姿態抬起了下巴,四下找尋目標。這學校有這麼符合言情小說男主角標準的人物嗎?她倒是覺得教授外國語的幾個洋鬼子長得很符合審美標準,總不會是教授日語的那小子吧?

  「快看!快看!他來了,他真的來了,他向我們這邊走過來了!」

  女生將尖叫壓到了最低點,日意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直勾勾地看了過去,只見身著西裝的宇皈慢條斯理地衝著她微微含笑,順手將一杯奶茶放在她面前,人也跟著坐了下來。

  「看來你已經漸漸習慣學校的生活,瞧你氣色不錯,看來你的身體十分喜歡晨跑這項運動。」

  日意總覺得他極具親和力的微笑中洋溢著幾分諷刺,身體內的激奮因子被晨跑揮灑掉了,她決定不跟他計較。

  她需要計較的是:鬧了半天,青春期的女生喜歡的成熟男人就是這副德性,她要好好研究一下,爭取發揮到小說中。從隨身攜帶的大紅色背包裡取出藍色的筆記本,她一筆一劃地記錄些什麼。

  喲唷!今天不跟他頂嘴了?平時他說一句,她勢必要扳回本來,毫不把他這個理事長放在眼裡,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乖巧?真無趣!

  宇皈有些失望地瞟了她一眼,「你在記什麼?」他時常看到她拿出不同顏色的筆記本來記著什麼,她到底想幹嗎?

  「記下你被青春期的女生暗戀之事實。」不知道他會不會被她的話嚇到,日意有點期待。

  和他相處這段時間以來,總感覺他太冷靜了,做什麼事都是穩穩當當,有條不紊,是不是男人活到三十二歲都會變成這個樣子?二十二歲的日意無法想像。

  宇皈用他的反應再次證明了日意對他的評價,彷彿早就知道自己被青春期的女生暗戀,他絲毫沒有過激的反應,平靜得像死海裡的浮屍,「你是在嫉妒我嗎?因為你長得太醜,不符合青春期男生暗戀的標準?」

  「我哪裡丑?」沒有一個女人能忍受別人指控她的相貌,「我屬於『耐看型』的女生,越看越有味道,連電視台的策劃人都認為我可以去應聘VJ。」那位策劃人正巧是她表哥追了三年零五個月的女生。

  「你肯定是VJ,不是DJ?」他涼涼地笑著,目光中卻沒有絲毫的侮辱。

  用盡全身的力氣瞪著他,日意氣鼓鼓的臉頰像一隻皮球,「為什麼你總是跟我過不去?學校裡有那麼多老師,你要是想找個人凋侃沒必要找上我吧?」真是奇怪得緊,他對所有同事都是正經八百,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偏偏遇到她,總要用那張「壞嘴巴」調侃一番。莫非……

  「你愛上我了?」

  「噗——」

  這一次日意成功地讓宇皈失去了往日的冷靜,他非常果斷地將奶茶給噴了出來,毀壞他「青春期少女之白馬王子」的形象,「你言情小說寫多了,是不是得了妄想症?如果是,我可以推薦幾個相當專業的心理醫生給你。」

  啊呸!手肘撐著下巴,日意的眼神充滿少女的夢幻,「在言情小說中,有那麼一種常見情節:男主角和女主角開始的時候完全不對盤,兩個人見了面就針鋒相對吵得風雲變色,可是到最後呢!你依我依,感情生動,那真是……」

  「那不是有病嘛!」二十多歲的人還愛幻想,簡直無藥可救。

  宇皈不敢苟同地搖著頭,「兩個人之間要真是情感深厚,還吵什麼吵?有那個工夫你還是多給我帶好幾個學生,他們的父母花大價錢將他們送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擁有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他們中的很多人,高中畢業後是要出國讀書的,你身為班主任絕對不能失責。」

  又來了,無聊!從她到「偉宇」起的第一天,他就喜歡跟前跟後地在她耳邊嘮叨,三十二歲的男人長著一張婆婆嘴,果然不符合言情小說男主角的要求,沒有研究價值。

  作出死刑判決後,日意別過頭去不想理他,卻看見幾雙嫉妒的眼睛,絕大多數來自於年輕女教師。她可不想成為《瀟灑出閣》中的江秋水,還是早點跟他談開比較好。

  「親愛的理事長先生,身為這所貴族學校的投資人、創始人和總管理人。我想您一定是日理萬機,忙得不亦樂乎。請別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您不是還有其他五所學校需要管理嗎?去吧!這就去吧!不要再有所留戀,這就上路吧!」

  前方是殯儀館嗎?他怎麼越聽味道越不對?不過她倒是說對了一點,身為理事長他的確沒有時間浪費在她身上,正以顏色,他拿出理事長的威嚴訓導起她來。

  「聽著,東方老師,在這所學校裡,你的資歷最淺,學歷最低,經驗最少。我整天跟在你後面是怕你闖禍,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幹嗎把她說得如此不堪人耳?說得好像她完全沒有資格在這裡任教似的,既然如此當初為何還要錄取她,他有病啊?

  「你大可放心,我絕對不會惹出什麼亂子來的。」少瞧不起人了!

  站起身來,日意昂著高貴的頭顱走出宇皈的視野,她要用事實告訴他:她絕對能勝任這份工作,絕對能!

  宇皈,你就等著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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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0 00:4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不瞞各位,我剛開始和日意相處的時候,對她完全沒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倒是很擔心她會把『偉宇』弄得鴻飛狗跳——你又踹我?穿著婚紗還踹我……那時候成天跟在她的後面就是收拾殘局,收拾得我心力交瘁,哪裡還有力氣想像她是否對我的胃口。那段日子,有時候我想殺了她,有時候她想殺了我,簡直是慘不忍睹……」

  

  「東方日意,你給我出來!」

  拋開三十二年的良好教養,宇皈站在高中一年級教師辦公室的門口大吼了起來。

  理事長站在走廊上叫嚷,這是多大的事啊!一時間所有老師都探出頭來張望,想看看罪魁禍首到底惹出什麼樣的亂子來。

  日意滿臉無辜地伸直了脖子,懼意全無,「怎麼了?」她自問沒做錯什麼,幹嗎要害怕?洗乾淨脖子候著他。

  還問怎麼了?敢情她闖了多大的禍,她自己還不知道呢!「你……你……你簡直是孺子不可教也!我問你……」

  視線在不經意中碰觸到周圍等著看好戲的老師,宇皈咬緊牙關,愣是把怒火壓了下去。

  日意是他招進學校來的,在當初錄取她的時候,學校裡的校長、教務主任就滿肚子意見,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萬一讓他們知道了,對他這個理事長的面子也會有影響。委屈自己片刻,宇皈大步踱到日意面前,拉起她的手臂就往外拖,也忘了「空穴來風」這句話。

  「你幹嗎?你到底要幹嗎?」日意不耐煩地搖擺著雙手,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不是神經病啊?一言不發地將她從辦公室裡拖出來,又拖上車,再神色凝重卻平穩地駕駛著他那輛相當有檔次的中古車,他到底想幹嗎?眼看著天色漸晚,他不會想將她棄屍荒野吧?

  「有事你就快說啊!我約了學生晚上到我的公寓裡討論當今言情小說的發展趨勢,我發現他們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也非常有見解。居然還有的學生看過我的書,我正想聽聽他們對我的意見呢!也不知道……」

  宇皈猛地剎車停在半道上,慣性的作用讓沒有系安全帶的日意衝進了他的懷中。沒有半點憐香惜工,更無言情小說常見的激情鏡頭,宇皈抓住她的肩膀嚴厲地追問道:「你在主題班會上都跟學生說些什麼呢?談漫畫、武俠,還有你那些狗屁不通的言情小說?」

  他真的火了!今天下午「偉宇」的一位投資人打來電話,詢問他最近是不是請了一位三流言情小說創作者來當班主任。

  這位投資人本身也是一位父親,他的女兒就是高一三班的學生,那女孩平時就愛看這種沒營養的言情小說,身為父親不知道規勸了多少次。週末女兒回家的時候突然說班主任是一位言情小說作家,她的興奮與激動立刻激起了父親最強烈的反感,找到機會就將電話掛到了宇皈這裡,弄得他手足無措。

  活了這麼多年,他第一次明白麻煩為何物,他開始後悔,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冒如此大的風險請日意來「偉宇」。如果可以挽救的話,此事又另當別論了。

  偏過頭,宇皈試圖用最親切的表情規勸她無厘頭式的行為模式,「你利用工作以外的時間寫言情小說,這我沒有意見。但你有必要告訴學生,你自己是個言情小說作家嗎?」她到底想幹嗎?過幾天她不會把自己的書拿到學校裡來推銷吧?

  「我沒有。」她委屈。

  「班會課的時候,班上的同學想多多瞭解我這個新上任的年輕班主任。其中有個女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說我是言情小說創作者,就纏著讓我說說平日的生活,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漫畫、武俠和現今的言情小說上頭。」

  在日意的印象裡,班會課總是出奇地枯燥無味,而那節班會課的活躍卻出乎她的想像,她和這些貴族子弟一下子拉近了距離,一她還以為自己做得很好,換來的卻是宇皈滿臉怒容地當著那麼多同事的面衝她吼,搞得她好沒面子。她到底做錯什麼啦?

  簡直是死不知悔改!宇皈沒有耐心跟她—一解釋,作為一個教育管理者,他需要的只是絕對的服從。

  將手放在方向盤上,他注視著反射鏡中的她,「這是我的學校,你是我請來的教師。我必須對自己的事業和這裡的學生負責。我希望你明白,你現在的言行相當危險,很可能會為你日後的工作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要說的是;和上課無關的話題我不希望再從你的嘴巴裡聽到、否則……捲鋪蓋回家。」

  鏡中宇皈的雙眸冷冰冰的,又成了那個將她的言情小說扔進垃圾桶的混蛋。心中有個聲音蠢蠢欲動,叫日意難以按捺。

  微瞇著眼,她的眼神與其說是危險倒不如說是失望,對他,說不出的挫敗感不知從何而來。

  「你是不是想說:「不就是一個寫言情小說的訓有什麼好炫耀的?我肯錄取你做我們學校的老師是你的榮幸,居然還不知珍惜?』你是不是覺得,憑著你肯錄取我的這分恩情。我就應該對你俯首貼耳,將你所說的每句話當做聖旨?你是不是認為,像言情小說這種東西早就應該絕跡?」

  他沒有立刻否認,因為在他的心中,這種思想多多少少佔據了一部分。

  他的沉默換來了自意打開車門跳了出去,再用力地將車門關上。掉轉頭,她筆直地向學校走去。

  她幹嗎?不過是被上級批評了幾句,就使小性子?難道她是麵粉捏的,禁不起說話時吐出的氣嗎?

  算了,好歹比她大個十歲,宇皈自認頗有風度地讓了一步。一邊倒車,他一邊招呼她;「上車,我送你回學校。」

  「不要。」她倔強又不給情面地昂起了下巴,「你根本就看不起我,我再也不要被你這種老古董侮辱。」人和車一樣。

  越說越不像話!宇皈緩緩開動著車,探出頭來跟她理論起來:「我哪裡看不起你?真的看不起你,我幹嗎請你來『偉宇』?」

  「你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這個言情小說創作者,看不起言情小說!」她咆哮,為了她一直堅持的夢。

  好吧!他承認,他的確覺得言情小說沒什麼意思,言情小說作家也不能跟一般的文學作家處於同一個等級,但他並沒有看輕東方日意這個人啊!

  「還是上車吧!我送你回去。」理事長的身份束約著他不便解釋,他只能用這種方式宣佈自己的低頭。

  日意卻絲毫不知領情,「誰要你送我回去?我自己又不是沒長腳,用不著你這種人送我。我才不要跟一個總是用鄙夷的目光看著我的三十二歲老男人坐在一輛車上呢!」

  你有脾氣,我這個理事長就沒有脾氣嗎?放下臉,宇皈最後問道:「你真的不上車嗎?」

  說不上就不上,這叫骨氣。日意將臉扭向另一邊,存心不給他留面子。

  好啊!你不是有骨氣嘛!我就鍛煉鍛煉你的骨骼強度,看你缺不缺鈣。

  宇皈一腳將油門踩到底,中古車飛快地出了日意的視野,她這才慌了起來,「喂!你真的走啦?難道都不會掉頭回來接我的嗎?」

  不是吧?一般言情小說中的男主角即使一時賭氣丟下女主角獨自開車走了,片刻後都會放下身段回頭接女主角的。這宇皈未免太出格了吧?居然一溜煙開了個無影無蹤。

  這裡可是市郊,殺人、搶劫和強姦都曾在此發生過,難道她要魂斷於此?晚風襲來,日意全身寒毛統統起立,四下望望,她有一種草木皆兵的慌亂。還是趕緊坐出租車回學校吧!

  瞧吧!都說天無絕人之路,在日意最恐慌的瞬間一輛出租車不急不徐地向她開來。只要豎起大拇指,百般瀟灑地叫一聲「Taxi」,一切0K。只是……

  出來得太急,她將錢包丟在了辦公室,口袋裡連一枚銅蹦都「蹦」不出來。難道她得使用雙腿走回學

  校?從這裡走回去起碼得兩個多小時吧?就這樣走回去,她的腳還會屬於她的嗎?

  完了!天要絕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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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詛咒你,我詛咒你一千遍一萬遍,我詛咒你生生世世。像你這種完全不符合言情小說標準的男人,鐵定一輩子找不到老婆,惟有那些瞎了眼的笨蛋才會嫁給你!

  拖著那雙跛腳,斜挎著筆記本電腦,東方日意艱難地移動在辦公樓的走廊裡,她惟一沒有倒下的理由來自她的詛咒。每詛咒宇皈一句,她的內心就充滿了力量,磨出水泡的腳也沒那麼疼了。

  做教師的就是倒霉,腳疼成這樣還要堅持站講台,教授說這就叫「師德」。

  說這話的教授那年八十五歲,是中國十大「紅學(《紅樓夢》研究學)」研究代表人物之一,在「紅學」研究領域那是一跺腳天地晃的權威,身邊全是博士生跟前跟後。那一次他拖著得了靜脈炎的腫腿在大禮堂上站著講了三個小時的課,他的身旁就放著一把學生送來的椅子,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坐過片刻。

  那一次,日意發誓做老師就要做這樣的老師,以「她的方式」做一個她理想中的老師。

  所以初來高一三班,她將如何與學生縮短距離,如何瞭解他們目前的生活狀況放在了教學計劃第一位。因此,第一堂班會保她和學生們討論了他們喜歡的漫畫、武俠和言情小說。讓她沒想到的是:她的良苦用心卻輕易被宇皈全盤否定。

  我到底在期待些什麼啊?

  日意煩躁地搖了搖頭,顧不上疼痛的雙腿,她緊走了幾步像是要甩開纏繞眉間的煩躁。

  從應聘那天看到宇皈命令秘書將她的言情小說丟進垃圾桶裡,她就清楚地知道身為理事長的宇皈看不起言情小說,更看不起她這個三流的言情小說創作者。可是,在不斷的接觸過程中,她總是隱隱約約地期待著什麼。

  那是一種無形的支持,在這所貴族化的學校裡,在這所遍佈外教和碩士以上教育工作者、充斥著冷眼、譏諷、挖苦的「偉宇」裡惟一的支持。

  別傻了!日意苦笑著搖搖頭。她早就知道結局的,兩個月前她不是已經付出代價了嘛!何必再自找苦吃。

  腳步蹣跚地挪移著,一方黑影悄悄罩住了她,看著眼皮底下那條西服褲,她輕易知道來者是誰。整問學校,能穿得起如此高檔次的西裝也就只有高貴的理事長了。

  「你的腳怎麼了?」宇皈似乎已經忘記了昨晚的事。

  早上她帶學生跑步,他遠遠地看見她時不時地停下來,一副痛苦難耐的樣子。她上課期間,他透過窗子注視了她片刻——他不承認這是對她的特殊關心,他只是覺得作為一名新教師,她需要被監督——她講課的時候半個身子倚著講台,來回移動的過程中步履蹣跚,表情痛苦。

  他本想趁午餐時分找她談談,環視餐廳全不見她的影子。才要去辦公室找她,遠遠看見日意一跛一跛地挪著步,她這是怎麼了?

  「你在什麼地方摔著了嗎?」

  抬頭,瞪他,撇過頭,日意冷言冷語地說著:「拜某人所賜,我穿著六公分的高跟鞋散了兩個小時四十九分鐘的步,現在是通體暢快。這雙腿已經成仙了,完全沒有屬於我的感覺,是這雙腳在不停地喊疼,證明它依舊長在我身上。」

  這怎麼能怪他呢?宇皈無辜地皺起了眉,昨晚她很有骨氣地拒絕坐他的車回校,所以才會弄到現在這步田地。算了!他不該那麼小家子氣地跟她計較,女人就是麻煩。

  「去我辦公室吧!」宇皈誠心邀請,就當是為昨晚的事道歉。

  他辦公室的環境比教師用的大辦公室要好得多,與辦公室相連的還有一間不算小的休息室,有時候他晚上不回家就睡在那裡。如果他記得不錯,冰箱裡還有一些食物,借助微波爐片刻即成,她應該還沒有用午餐吧!

  可惜有人偏生不領情,抬著眉毛,日意很小人地問道:「你不會又要訓我吧?」

  「你今天又做錯什麼事了嗎?」他斜著眼瞅她,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看在他身為她衣食父母的分上,日意決定委屈一點,暫且接受他的好意,「你背我。」

  她架子還真大,有著魔女頭頭的氣派。「你似乎一點也不怕我。」再怎麼說他也是她的「頭頭」,他需要樹立威信,對其他教師如此,對她亦如此。

  日意沒有給出任何正面答覆,只是指了指自己的雙腳,「疼。」她存心要讓他內疚逼他就範。

  宇皈妥協,環視走廊,他恨不得視線能拐彎,好看看轉角處會不會突然出現哪位教師。確定暫時安全,他彎下腰,有力的雙臂果斷地將她馱在背上,腳步迅速地向自己的辦公室移去,生怕片刻的耽擱讓人看到這副場景——他全然有種做賊的錯覺。

  「你真的一點也不符合言情小說對男主角的要求。」

  從他的背上移駕至休息室裡的沙發中,日意一邊拿出筆記本電腦一邊絮絮叨叨地批評著他的不是:「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都是敢做敢為,才不會擔心外界如何議論呢。否則,很多言情小說根本無法架構。」

  所謂人言可畏,活在塵世中難免為他人的言論所左右,宇皈自認尚未「超凡脫俗」。取出便當,他熟練地操作著微波爐。趁這工夫,日意已經辟里啪啦地敲打著鍵盤,繼續她的言情小說創作事業。

  她還真會抓緊時間,將色彩豐富的便當放在她面前,宇皈坐在她身邊,湊過去看了兩行:

  「瞧她正在忙著手裡放不開的工作,他拿著筷子夾起她最愛的栗子飯送到她的嘴邊,輕聲囑咐道:「快點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要吐!」這是宇皈給出的第一直覺,「你筆下的女主角是弱智還是殘臂嗎?她餓了自己不知道吃東西,難道還要人去餵她?還有,這世上的男人完全沒有事業心,全都只會圍著女人轉嗎?太不合情理,完全不符合現實。」

  將慘遭折磨的腳舉到離地二十五公分的高度,日意的目光在腳和他的膝蓋處游移,大有「你再說我就踹你」的威脅含義。

  大丈夫不賭一時之氣,宇皈抿住雙唇,依然用著那雙堅持真理的眼睛瞅著她。

  在相互的對視中,日意率先敗下陣來,敗給那雙太過冷靜的眼眸。重重地歎了口氣,她認輸。

  「你說得對,言情小說的確充斥著許多夢幻,說得難聽點,就是不現實。而這些夢幻或是與現實完全相悖,或是高於現實。無論哪種,它都是現實生活的曲折反映。它將現實生活中難以達成的夢想變成一張惟美的畫面展現在喜歡它的讀者面前……但它的存在自有它生長的土壤,想要徹底地消滅它,武斷又缺乏理智。」

  雖然沒看過言情小說,但宇皈感覺日意的話有點道理,他耐心地聽下去,順便將勺子遞給她,催促她快點進餐。不正常進餐對胃不好——這句話他差點脫口而出。

  「像你們這些站在文化界。教育界的指揮者與其一味地反對、查禁,不如想法子將言情小說引導到一個正確、健康的軌道上。這樣既繁榮了文化市場,也樹立了良好的導向。總比讓那些盜版、淫穢的色情小說在黑市裡任意氾濫來得聰明。」同他說話不能專心寫作,日意拿起勺子吃著那些快餐,這叫巧妙利用時間。

  不可否認,與日意接觸以來,宇皈對言情小說的態度正在慢慢轉化,只是他畢竟不存在於這片土壤中,對很多問題他仍不能理解,「這些理念你沒有對管理層提過嗎?」私心裡,他覺得她的看法挺有道理。

  她苦笑,這是這幾個月以來她表現得最多的表情,「我不過是一個三流言情小說創作者,連『家』字都稱不上,我有什麼資格對言情小說指手劃腳,我所能做的不過是私底下議論幾句罷了。在言情小說界,創作者很多,能站在絢爛燈光下的明星只有那麼十幾位,更別說像我們這種被貼上『原創』標籤的後輩。」

  近八年裡,國外的言情小說已經佔領了大部分的言情小說市場,它像珍珠奶茶一樣,以它獨特的風格席捲中國。縱觀言情小說的情節、內容、男女主角個性、模式,可以寫的,可以用的,可以創造的已經所剩無幾。而本土言情小說創作業從近兩年起才逐漸成型,要想在浩浩蕩蕩到幾乎氾濫成災的國外言情小說中闖出一片天地,談何容易?

  這些問題太過沉重,嚴重影響日意的胃口,放下便當,她對著顯示屏思考著下面該寫的內容。

  日意就這樣突然停止了話題,宇皈沉默地看著她的側臉,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不可否認,她是理智的。能清楚地作出如此透徹

  的分析,她的目光清晰而銳利。她又是夢幻的,執著地活在那方言情小說構造的夢想中,她活得比誰都認真。

  他的心隨著那定在側臉上的視線變得模糊,一時間他分不清那種感覺究竟是夢幻還是現實。

  「理事長在嗎?」

  相鄰辦公室裡傳來的叩門聲將宇皈拉回最純粹卻也是最殘忍的現實中,轉過那道門,宇皈叫了聲:「請進。」

  來者是擔任高一三班化學教學任務的劉老師,四十來歲的男人在經歷了特定時期的洗禮後,對知識尤其渴望。他自學成材,三十八歲讀成碩士,職稱評定屬高級教師,現在的身份乃是「偉宇」化學組的頂樑柱。對他,宇皈也是格外地敬重。

  「坐!」讓宋秘書倒了杯茶送進來——劉老師這個年齡的人是喝不慣咖啡的,宇皈坐在他的對面恭敬地詢問:「劉老師找我有什麼事嗎?」

  「理事長,您看看這個。」劉老師將一張捏得皺巴巴的小紙條攤開在宇皈面前,「這是我上課的時候從高一三班的兩個男女同學間搜出來的,他們在我的課上傳紙條,我一看這紙條上寫的內容,簡直大吃一驚啊!」

  宇皈掃了一眼,隨即放了下來。紙條上只有短短一句「晚上在花園後的長椅邊見」,他不知道這到底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宇皈冷淡的反應刺激了劉老師的神經,為了讓理事長加強警惕,他故意用誇張的語氣描繪著:「我當堂問了他們班的同學,又問了兩個當事人,我可以百分百地確定,他們有早戀傾向。說不定,早就已經開始了。才是高中生就一天到晚想著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以後還要不要學好啊?」

  這個年齡階段的男女生鬧出這種事來,再平常不過,用得著這麼大張旗鼓嗎?說得好像班上出了強姦犯似的。

  「這件事我會交給他們班主任處理的,劉老師,真是辛苦你了。」宇皈站起身,大有送客的意思。

  但那劉老師還是堅持安坐在椅子裡,絲毫不肯挪窩,「這件事你可不能交給東方老師處理。您想想啊,她自己就是個寫言情小說的人,成天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能教育好學生?要我說啊,這件事從根本上就是她的責任,那麼多班的學生都沒早戀現象,怎麼偏偏就她班上的學生做出了這種事?簡直是可恥……」

  「好的、好的,我一定會妥善處理,你就放心吧!」顯然劉老師還想說什麼,宇皈乾脆站起身為他開門,這根本是變相送客。他的眼神不自覺地望向休息室,潛意識裡一絲擔心湧上心頭。

  門再度合上,宇皈安靜地坐四日意的身邊,她手邊的便當完全沒有動過,她的指尖停頓在鍵盤上。他膘了一眼顯示屏,跳動的鼠標鍵始終停在那句未完成的台詞後面: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站在你身邊。』這是他對她的承諾,而他卻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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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戀愛前,你可以將你對愛人的標準列出一張完整的清單,可一旦你遇到了生命中讓你怦然心動的愛人,所有的標準在剎那間就被推翻。當然,這讓你有點難以接受,想要弄清楚自己的情感,需要一點小小的刺激,而日意給我的刺激看起來有點龐大……」

  .................................................................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站在你身邊——按下清除鍵,東方日意抹去了這句話。

  「這世上沒有誰有資格享受這句話,即使是相愛的人也不例外,這就是現實,與言情小說完全相左的現實。」

  合上筆記本電腦,日意的臉上晃動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她似乎已經作出了決定,在宇皈陪她沉寂的這三分鐘內。

  「下週一的班會,你去旁聽吧!

  「你想在班會上公開處理早戀的事?」宇皈猜測著她可能做出的舉動,她不是一般的人,行為舉止也難以用常理判斷。

  「為什麼要用『處理』這個詞?為什麼要用『早戀』這個詞?」她反問他,「你受過高等教育,你修過教育學,你該知道在西方教育詞彙中根本沒有『早戀』這個詞。因為青春期內分泌腺的生長發育,由於雌雄激素的分泌,這個年齡階段的男女生對他們朝夕相處的同學、朋友會產生朦朧的情感,他們將這種情感以成人戀愛的方式表現出來。這很正常,我不認為他們應該接受『處理』,我倒是為他們的正常發育而慶幸。相反的,這個年齡階段的學生要是對異性完全沒有感覺,我還真有點擔心。你也是從這個年齡階段走過來的,這種感覺你很清楚。」

  用一個「早戀」當棍子打翻了一船活在青春熱情中的年輕人,即便你是老師,你又有什麼資格全盤否定青春旅程中最聖潔,最沒有利慾攻心的情感?

  「那張紙條別給我,這屬於學生的隱私,我不想看。」

  拖著那雙跛腳,不給宇皈任何發表言論的機會,日意背著她的筆記本電腦迅速消失在門口。她是怕,怕再耽擱片刻就會從他的嘴巴裡聽到世故又無情的教訓。

  她需要一點支持,哪怕是假想出來的也行。誰讓她是這所沉浸在正統教育理念的學校裡為人所不齒的言情小說創作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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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宇皈心心唸唸的班會在一個陰霾的下午停滯在高一三班的教室內,他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期待著她的表演。

  上課鈴聲響起,日意準時走進教室,她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了兩張題詞板,從講台上走下來,她走到學生的中間笑容可掬地擺出一副討好的面孔。

  「你們都知道我是個三流的言情小說創作者……」

  怎麼又提到這茬,不是都要她別再提的嘛!宇皈緊蹩著眉,有一種想將她從教室裡揪出去的衝動。好吧!看在那麼多學生正聚精會神盯著她的分上,他就暫且放過她,且聽她下面怎麼說。

  「一個言情小說創作者需要愛情題材,現在最流行的就是青梅竹馬的愛情故事或是校園裡發生的青澀少年情。你們能不能施捨一點身邊的戀愛故事給我,就當是幫我的忙,讓我掙到這筆稿費。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她居然向學生討要戀愛故事做言情小說題材?她有沒有搞錯……等等!宇皈似乎感覺出了什麼,日意的所作所為一定有她的標準、原則和目的。要相信她,更要給她機會。

  日意的目光掃視全班學生,最終停頓在宇皈的臉上,在他的眼底她看到了信任和寬容。倏地,她愣了。

  「他們的視線交疊在一起,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此生他都會支持她,都會守在她的身邊,生死不離。」

  那一瞬間,這句台詞竄進了日意的腦中,她不記得自己曾經寫過這樣的句子,只是這一刻那種感覺卻分外清晰。這是眾神大殿裡的十一根石柱,支持著她沒有資格倒下去。

  深吸一口氣,她決定按原計劃執行下去,「你們也太不夠意思了,居然都不幫我。別這麼小氣嘛!不過是說說故事給我聽,這都不行啊?」

  「東方老師,你想說什麼就直說,用不著拐彎抹角。」那個名叫張惟的男生站了起來,眼神中透著幾許不屑。他就是「早戀」故事裡的男主角,他老爸是位知名企業的老總,也算是學校的投資人之一。有這種身份背景支撐著,他當然「牛」得很。

  男主角如此當仁不讓,女主角更是一往無前了。許娜娜推開椅子放肆地瞪著日意,「我們就是早戀了,怎麼啦?是要接受拘留還是判刑啊?」

  順著她的話,班上其他幾對「小情人」紛紛議論起來,言辭讓宇皈有點擔心,擔心日意撐不下去。

  沉溺在他擔心眼波中的日意卻是出奇地輕鬆自在,歪坐在學生的課桌邊,她笑得非常無辜,「我可沒說你們『早戀』啊!即便你們真的『戀』上了,這也是你們的私事,我還要寫我的言情小說,沒那麼多閒情逸致管你們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只不過,我最近在小說的創作過程中遇到了一點小問題。」

  她瞥了眾人一眼,讓他們在她平和的視線裡逐漸安靜下來。「你們也知道我正在創作一部有關校園題材的言情小說,可是我實在不瞭解十幾歲的年輕人之間的戀愛心理。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到底喜歡對方身上哪些特點?你們又覺得自己身上哪些特點讓對方喜歡呢?可以寫在題板上嗎?也好讓我創作小說的時候參考一下。」

  學生們私底下傳來騷動聲,隨即化為一片安靜,日意再接再厲攻下這道心理戰,「當然,我寫小說向來以真情實感取勝,如果你們無法確定自己是真心相愛可千萬別寫題板。我可不想破壞自己的風格。」

  她將兩塊題板分別放在張惟和許娜娜身前一米處,之後便是長久的靜默。日意狀似無聊地四處看著,就是不肯忙裡偷閒地施捨宇皈一眼。

  總算讓日意給盼到了,在經歷了五分鐘的煎熬之後,許娜娜率先拿起了題板,抽出水彩筆搞刷」地寫開了。張惟也不再猶豫,一字一字寫開來。

  第一戰,日意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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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到,選手回答完畢,現在評分。」

  東方日意像一個興奮的小孩子和學生們玩起了智力答題的遊戲,其他的學生也興致勃勃地想看到張惟和許娜娜的答案是否統一。

  如眾人所願,日意將兩塊題板放到一起,同時對向全班同學。

  「啊?」

  一片嘩然驚四座、題板上張惟書寫出自己最吸引許娜娜的地方是;博學、有男人氣概、IQ高、有擔當;而許娜娜認為張惟最吸引她的地方是:玩的花樣很多,酷酷的樣子很帥,籃球打得好。

  至於張惟對許娜娜的評價就更離譜了,他喜歡她的理由是:漂亮、溫柔、可愛;而許娜娜對自己的評價卻大相逕庭:瞭解張惟、氣質不凡、對愛堅定,絕不是那種小鳥依人的蠢女孩。

  相信這樣的答案讓兩位當事人自己都感到驚訝,他們以為彼此非常瞭解對方,他們以為這就是他們所追求的真愛,他們以為他們的愛比言情小說更像言情小說。

  真的嗎?十六歲的你真的瞭解你所戀上的那個人,你真的知道你所想要的情感是以何種面目出現在轉彎的瞬間,你真的明白你所追求的「真摯」就停靠在最純粹的對岸嗎?

  沉默是日意留給三十七位學生的思考題,懶懶地靠著桌子,她的眼神飄渺而憂鬱,「要聽故事嗎?一個真實的故事,還是一個有關『性』的故事哦。」

  學生們倒吸一口氣,沒想到新來的班主任如此大膽,竟敢在班會課上跟他們談……談「性」?果然是言情小說創作者,勇氣就是不同凡響。

  凝重的目光停在她白皙的臉龐上,宇皈像第一次看見她似的認真地打量著她的每個表情,生怕錯過什麼。

  日意的目光頓在窗外,她沒有力氣去注視任何人,她沉浸在那個遙遠的故事裡,像沉浸在自己的小說中。

  「就是你們這麼大的年紀,有個很可愛的女孩喜歡上了一個轉學來的酷酷男生,女孩的嬌俏也吸引了男生的目光,他們很快就成了班主任口中的『早戀』學生。無論老師怎麼規勸,家長怎麼威逼都沒能阻止他們相守在一起。他們將這種感情定義成『愛』,他們以為這種感情會成為北極星一般的永恆。

  「青澀的年齡,他們對愛的渴望與夢幻讓他們選擇了成人表達愛的方式。牽手、擁抱、接吻,接下來是什麼,你們應該能夠猜到——活在二十一世紀,你們對這個詞並不陌生。即使做教師、當家長的,如何遮著掩著,你們也可以從多種渠道得到這方面的知識,我沒必要故意隱瞞什麼,你們處於青春期,你們有權力知道自己身體裡發生的每個變化。只有正視才能認知,我一直這麼認為。

  「就像你們所想的那樣,在男生的衝動之下,他們之間有了性關係。這種事,第一次很難,接下來就像吃飯、睡覺一樣稀鬆平常。因為太過年輕,他們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再後來……再後來就像言情小說裡的故事一樣,女生懷孕了,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她的腹中成長。現在,我想問問在座的男生,你們中有幾個人敢拍著胸脯告訴我:『我要這個孩子,我會承擔起他們母子的幸福。』誰能?」

  我不能一一答案埋藏在宇皈的心中,他清楚地知道身為一個三十二歲,事業有成的成年男人他都沒有這份擔當和膽量。想要承擔兩個人一生的幸福。不是每個男人都足夠堅強的。

  全班二十一個男生沒有人敢站起來,甚至沒有人敢動動嘴唇。冷漠的目光跳過宇皈,日意試著用最平靜的語言描述這個故事。

  「看到了吧?知道了吧?這就是現實,言情小說裡一旦女生懷孕,男生就會勇氣十足地站起來主動承擔下這一切。那不過是女孩子自己的幻想,或者說是一種渴望罷了。身為男性,並不代表他們會比女性更有勇氣,他們也會害怕,會逃避,會沒有擔當,會不負責任。只因為,他們是人,是尚未成熟的人。」

  「故事裡的男生活在現實裡,所以他只能選擇最現實的手段。兩個尚未成年的孩子不敢將這件事告訴家長,又沒有辦法單獨去醫院就診。百般無奈之下,他們選擇了一家不具備醫療資格的小診所,買下兩顆促使流產的藥物。一條小小的生命就這樣沒了,而更大的後遺症還在後面等著那個曾經單純又可愛的女生。

  「這件事看似解決了,卻在他們雙方的心裡留下了不少的創傷。男生沒有女生想的那麼具有男子漢的人格魅力,女生也比男生想像中的更麻煩、更世俗。不知道是因為潛意識裡的逃避還是機緣巧合,男生遇到了他初中時暗戀的女孩。曾經純粹的感情激起了他埋藏以久的心緒,他試圖結束和原來女友的關係,將一切從零開始……」

  這就是人,得到了一半總想看看相反的一半是不是更好。十幾歲的男生會作出這樣的決定並非罪不可赦,每個人都有權利在不觸犯法律的情況下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選擇了,他傷害了她,也失去了自我。

  說到這裡,日意不得不停下來,底下女生們義憤填膺地罵著故事裡的男主角,男生們卻一個個縮著頭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個不小心成為女生炮轟的對象。只是,他們的單純並不能改變這個故事的結局。

  「如果是言情小說,最後的結局一定是男生在經歷一切磨難之後回心轉意,發現自己最愛的依然是從前的女友。可這是現實啊!這是一段殘忍卻標識著青春烙印的現實啊!

  「男生越是想擺脫女孩,女孩越是用盡一切手段想挽留這分情感。我知道有人會說她傻,說她真沒用,說她一點骨氣都沒有。可你們不是她,你們又怎能瞭解她的處境和感情?為了這分她以為的大荒地老愛情,她荒廢了學業,丟掉了「好學生」、「乖孩子」的稱號,她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她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陪伴她的男朋友,她不適合有朋友。非法流產在她小小年紀的心靈上留下了恐懼的後遺症,所有的後果她已經無法獨自品嚐。

  「走到這一步,她需要生命中惟一的支撐,即使那道支撐著她的防線也是搖搖欲墜,她卻無法坐視它倒下。留住他,無論如何也要留住他——這就是她全部的……全部的想法。」

  旁觀者清,旁觀者也輕。你可以冷靜、客觀,甚至殘酷地去評價別人的決定,只因你不是她。

  「知道那個單純、可愛的女生用了什麼方法來留住她所愛的人嗎?」兩秒鐘的停頓,只因日意自己也無法接受這個答案。

  「性——她用性關係來留住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於是,事情變得很滑稽。男生與他暗戀的女孩玩著最單純、最真摯的情感遊戲,卻在同一時間因為經不起身體的衝動而和另一個他自以為曾經深愛的女人玩著成人化的性關係,這種關係一直延續到女生第二次懷孕為止。」

  坐在後排的宇皈癡癡地看著台上的日意,他需要她的一點點目光,他需要證實自己的猜測:故事裡的女主角不是她——日意卻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裡,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這個孩子沒讓她費心,在她如廁的過程中,胎兒變成一攤血水從她的體內排出。她不知道初次受孕的人根本不該非法使用藥物流產,這種流產方式很可能會導致她終生不孕。她惟一知道的就是:這個故事該結束了,這一次真的該結束了……」

  從回憶中醒來,日意站在自己的舞台上環視著她的觀眾,她要他們進人劇情,她要他們隨著她所安排的劇情喜怒哀樂。

  「我以為我愛他,其實我錯了。我所愛的只是戀愛這種形式,我從來都不瞭解他,就像他從未瞭解過我一樣——這是高中畢業前這個女生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後來我便漸漸失去了她的消息,只是依稀知道她在一個很遠的地方讀大學。

  「今年春節的時候,我在商場裡再次見到她。我坐的電梯向上運行,她挽著一位陌生男士的手往下行去。在接觸到我視線的那一瞬間,她扭過了頭裝作不認識我。我明白她的心情,如果我是她,我也不願意再次觸摸自己的過去,尤其是一段失敗、坎坷而又充滿終身遺憾的過去。」

  明知道東方老師不過是借這個故事來說教,全班的學生卻無法對她的話不屑一顧。這不是看一遍覺得很爛就可以丟開的言情小說,這是殘酷的事實,是他們逃避不了的事實。

  「東方老師,想說什麼你就直說吧!我們……可以當成故事聽聽。

  張惟語氣上的服軟證明了日意這堂班會課沒有白上,走上講台環視她的第一幫學生,她拿出了言情小說創作者的語言功底。

  「我想對所有的女生說:保護好你們自己,你的身體不僅屬於你自己,更屬於你最愛的人。他可能就在你身邊,也可能正在未來的道路上等待著與你的相遇,他值得你將更好的自己展現在他的面前。而在座的各位男人,」她強調著「男人」這個詞,「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好好珍惜她,她是你要用一生去愛的人,她是要陪你走完生命的人,她值得更好的對待——你知道的。

  「只有這樣的相愛才更顯可貴,我不稱呼它為『早戀』,它不是言情小說,卻比言情小說更讓我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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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別走得這麼快啊!」

  宇皈急趕了幾步終於追上想要匆匆離開的東方日意,「幹嗎那麼急著離開,怕我批評你嗎?我覺得你這堂班會課上得很成功,非常具有說服力,起到很好的教育效果,你還是很有潛……」

  「你到底想說什麼?快點說吧!我還要回教師公寓寫小說。」日意不耐煩地看著手錶。今天下午,她的情感透支大多,她已經毫無心情再和他唇槍舌戰。

  這堂班會課她不僅是在說教,她是在表達一分情感。那個殘酷的故事壓在她心中太久了,她需要一個管道疏通自己的心情。天知道!那天她多想上前向曾經的朋友打聲招呼,不為別的,只想問一聲:

  「你還好嗎?」

  可是,她沒有,她不能,她做不到,她不該打攪那個女生的生活。因為,她知道,那才是對朋友最好的問候。

  片刻之後,一向有條不紊的理事長出現了抓耳撓腮的舉動,就像一隻尚未進化完全的類人猿做著愚蠢又好笑的蹩腳動作。遠處,幾道凌厲的閃電劃過他的眼簾,也劈出了他的決定。

  「你……你不愧是寫言情小說的,故事編得實在是太完美了。」

  「你以為那是故事?」她蹙著眉頭問他,語氣裡充滿著指責的成分。

  「難道不是?」他想聽到肯定的答案,他必須聽到肯定的答案。可是……為什麼?

  轟隆隆的雷聲在他們的耳畔炸開,日意伸直手臂扯了扯他的領帶,像在扯一根系牛的繩子,「知道嗎?言情小說是不允許悲劇結尾的,否則會遭遇退稿——你這個笨蛋!」

  呼吸先是一緊,隨即鬆開,而那種空蕩蕩的感覺卻更讓宇皈憋屈,下一秒暴雨從天而降,將他那顆濕漉漉的心澆得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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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靈失溫,宇皈開著車無精打采地回到家中。那是一片富人聚集的別墅群,時而會有幾個鄰居過來串門,久而久之,這幾個鄰居也成了他在這座城市寥寥可數的朋友。

  「阿曼?下雨天你怎麼來了?」

  揚揚手中的紅酒,阿曼說明來意;「鷹正在和他的愛人溫存,不識趣的我被趕了出來,只好找你喝酒。」

  阿曼是位黃頭髮藍眼睛的瑞士人,出生在阿曼,所以有了這個名字。他和鷹,還有一位女子同為戰地記者。這三人小組並不隸屬於任何政府或新聞單位,他們將拍攝下來的戰地畫面和報道高價賣出,阿曼主要負責的就是銷售報道和採買進人戰地所需物資的工作。最近沒有工作,所以他們挺閒。

  「進來吧!」宇皈請他進去,順手取來冰塊桶插入紅酒,「我去換衣服。」

  他從更衣室出來的時候,阿曼已經坐在沙發邊品起了紅酒。兩個人說著朋友間的話題,屋外雷雨交加,屋內阿曼心疼著他那被當成消愁工具的名貴紅酒。

  「嗨!宇皈,你有心事。」

  要不怎麼說外國人直接呢!宇皈算是深受其苦,「何以見得?」

  聽不懂中國人的文字功底,阿曼只是依照自己的想法說下去:「以前你喝紅酒都是用『品』的,今天你是用『灌』的。」他沾沾自喜的表情彷彿在炫耀他對中國文字的領悟,可他卻不瞭解中國人的情感方式。

  「阿曼,你說……」宇皈反覆思量著該找個什麼合適的詞來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清,「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對一個絕對不可能動心的人有那種恍惚又不確定的牽掛,你說你會怎麼辦?」

  只要一想到日意可能存在的過去,只要一想到她曾經屬於那個該遭雷劈的無恥小男生,他就有種發瘋的衝動。活了三十二年,他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他也有控制不了的情感,也有失去理性的時候。

  阿曼哪裡知道他的煩惱,他甚至聽不懂宇皈繁複的語言技巧,「什麼叫『絕對不可能動心』?既然都不可能動心,為什麼還會出現『控制不了的情感』?難道……難道你愛上了一個男人?」

  話音剛落,天空亮出一道閃電,連老天都為之震驚。

  「什、什麼呀?我只是發現自己可能喜歡上了一個我不可能喜歡上的女孩。」別說是阿曼,連他自己都糊塗了,還是順著線索一點一點理下來。呷了一口紅酒,宇皈的眼前出現了第一次與日意相見的情景。

  「第一次見到她,我對她一點好的感覺都沒有啊!她實在是太平凡了,除了那雙狡黠的眼睛時時透出我不喜歡的詭異光芒外,沒發現她有什麼特殊啊!阿曼,你能想像嗎?就是這樣平凡的女孩發起怒來簡直勢不可擋。我不過是把她寫的言情小說丟到垃圾桶裡,她居然洋洋灑灑給我上了一堂課,末了還踹了我一腳。」

  「有個性,我喜歡。」

  阿曼亮晶晶的眼睛讓宇皈看了極不舒眼,「我認真跟你說事,你好歹做個文明觀眾啊!」

  I』msorry——繼續!」要不怎麼說「愛情讓人變得不像自己」呢!現在的宇皈簡直龜毛到家。

  「後來她成了我們學校的老師……」

  「停!」阿曼的問題來了,「她不是踹了你一腳嘛!誰這麼大膽,敢應聘她做『偉宇』的教師?」誰?好大的膽啊!這不是存心跟宇皈過不去嘛!

  「……我。」要不怎麼說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呢!

  他那掙扎的表情讓阿曼仰天長嘯:「鬧了半天你從那時候起就愛上她啦?」

  「哪有?我怎麼可能喜歡一個比自己小十歲,成天沉浸在言情小說中的夢幻小女生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又不是言情小說,阿曼你想什麼呢?」

  宇皈笑得有點假,阿曼也不說話,只是直直地瞅著他,直瞅到他不自在,瞅到他的笑慢慢退去,瞅到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言行遜斃了。

  這不是言情小說,他對日意的確沒有一見鍾情的驚心動魄,可是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她的美好一點一點融化進他的心中。她並不是沉浸在夢幻中的小女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理智超越了她的實際年齡,她笑容背後的掙扎、堅韌與勇氣才是真正吸引他的本質。

  所以,每次見到她,他才會忍不住對她使出「壞嘴巴」,百般的言語刁難只為了透視她的本來面目。只有在她面前,他所有的紳士風度才會蕩然無存,只因在他的心中,她是特別的那一個。

  所有潛意識中的悸動在一場普通的班會課後全面爆發,從日意的言語中他隱隱感到那個有關早戀的故事不是杜撰出來的,一想到故事中的女主角很可能就是她自己,宇皈全身肌肉頓時變得緊繃。

  緊鎖著眉頭,他一口接著一口地灌紅酒,想要把自己灌醉,更想借酒壯膽衝到教師公寓裡追問她:「那不是你,對嗎?」

  然後呢?如果她說「不,那就是我。」他該怎麼辦?他還要不要將這分半生不熟的情感繼續下去?

  要嗎?不要嗎?

  用力放下酒杯,鮮紅的液體從透明的杯裡蹦了出來滴在原木茶几上,紅紅地映著宇皈的眼。

  這不是言情小說,他沒有辦法像小說裡的男主角一樣給所愛的人一個擁抱,然後告訴她:「不管從前發生過什麼,我所愛的只是現在的你。」

  開什麼玩笑?一句話可以讓過去煙消雲散嗎?怎麼可能?他是男人,一個三十二歲的成功男人,他有著每個成功男人惟我獨尊的驕傲、自私與任性。他也和千千萬萬的男人一樣有著不公平的男女守則:

  在結婚之前他的生命中可以停留很多女人,和他玩玩的女人也無須守著貞節牌坊,但私心裡他始終期盼著與他相守一生的人潔白如紙。

  這就是男人,這就是現實,這就是言情小說所無法涵蓋的殘酷。

  不一樣的準則決定了不是每個愛情都會以「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做結局,言情小說不允許有悲劇結尾,現實中的愛情卻總是傷人如斯。

  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宇皈丟下阿曼抓起手機走進書房。他又不是哈姆雷特,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如此跌宕反覆,只會在傷害自己的同時又刺傷了對方,他討厭這樣的自己。

  如果當初他少了這分果敢,他就難以成就今天的事業,他宇皈不是輕易認輸的人。

  按下智能鍵,他清楚地看到電話本裡儲存的日意的手機號。真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將她的手機號存進自己手機裡的。

  號碼正在接通中,他緊張的心扣在一線之間,彈指即斷。許久後手機裡這才傳出日意的聲音:「誰啊?」看來她正在趕稿,聲音裡透出的全是不耐煩。

  「是我,宇皈。」天殺的,他的聲音居然有點沙啞。

  「有什麼事明天去辦公室說,我正寫到關鍵階段,男主角就要向女主角表白真情了。」說完,她這就準備掛斷手機。

  「你等等!」

  宇皈沒來由的一聲大吼,嚇得日意忘了自己要做什麼。她的沉默成了一種鼓勵,於是他當仁不讓地追問下去:「下午你在班會課上說的故事裡的女生就是你自己,是不是?你就是那個因為早戀而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女生,是不是?就是因為有了自己切身的教訓所以你才讓學生們好好珍惜自己,珍惜這個年齡階段單純又朦朧的情感,是不是?還有……」

  「你在說什麼呢?」出於禮貌日意本不想打斷他的話,只是這話聽得越來越不是滋味,她忍不住反駁起來,「你到底想說什麼?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不知道是因為酒精的作用還是宇皈急切地想追尋一個否定的答案,他一口氣將心中最壞的猜測傾巢而出。

  「你不要否認,我知道,你就是因為現實太過慘痛,所以才著手寫言情小說,你希望自己沉浸在夢幻的美好中,忘記過去所發生的一切。你就是那個故事中的女生,告訴我是……」

  「我還是處女!」

  平地一聲雷,大雨傾盆。

  「嘟嘟嘟嘟——」

  宇皈呆愣愣地握著手機,那聲雷炸去了他所有的反應。癡癡地望著窗外的雨,他的心腦肺被洗劫成一片空白,再也找不回來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阿曼推門走進書房,迎面看到的就是宇皈那癡呆的表情,「宇皈……」

  「什麼?」

  「你的下巴……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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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就這樣,我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真實心意。說真的,愛上日意,我有些許掙扎,更有些不甘。總覺得像我這樣的男人沒道理會栽在她這種毫無魅力的女人手上——我知道我嘴巴壞,日意你就將就一點,巴!好歹在這個場合別使出你那只黃飛鴻的腳——更讓我覺得不甘心的是:她……她居然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

 ............................. 

  「早!」

  「理事長早!」

  理事長今天早上來得可真早啊!這才六點半他就穿著一身運動服在學校的林陰道旁不停地做著原地跑,還時不時地回過頭向後望去,他是在等誰嗎?那等待的方向似對著教師公寓。

  他等待許久的人終於打著呵欠從林陰道的樹梢下探出頭來,宇皈趕緊奔了過去,「早,日意!」

  「別叫得那麼親熱,變態老頭。」她沒好氣地賞他一個白眼。回想起昨晚她被氣瘋了居然對他說出那麼丟臉的話,她的臉就又開始發燒。不能想,絕對不能想,再想下去她又想踹他了。

  出於習慣,宇皈忍不住又跟她動起嘴來:「什麼『變態老頭』?我既不是變態,也不是老頭,你不要做人身攻擊好不好?」

  「你還不變態?你昨晚在電話裡問我那麼變態的問題,你不是變態,這世上就沒有青蛙這種動物了。」她氣呼呼地用手指戳著他的胸膛,這個場景頗有幾分曖昧色彩。

  宇皈本想反駁,可是將她的話仔細一推敲,不對啊!「為什麼說若我不是變態,這世上就沒有青蛙這種動物?這話什麼意思?」是不是創作言情小說的人都蘊涵如此豐富的詞語創造力?怎麼他都聽不懂?

  「笨蛋!青蛙是從蝌蚪變過來的,屬於變態動物,此變態非彼變態——就說你是老頭子吧!老得連這種新石器時代的語言都聽不懂了,還不BT!」

  或許她是個三流言情小說創作者,但她絕對是一流的罵人先鋒,罵得他啞口無言,全無還手之力。他似乎應該仔細斟酌斟酌,要是娶了這種女人回家,他素來的沉穩、冷靜和泰山崩於眼前卻面不改色的修養就該寄回揚州姥姥家了。

  他的思索正處於現在進行時,遠處高一三班的學生正排著隊準備晨跑,領頭的男生一路小跑停在了日意面前,是張惟。

  「理事長早,東方老師早!」

  日意最不情願的時刻到來了,「我馬上就去領你們晨跑,不用催我。」反正每次領他們晨跑都是全班三十七個學生跑在頂前面,她一個人像條死狗似的被拖在五十米之外。她倒覺得或許沒有她,學生們的晨跑會更成功一些。

  「東方老師,我來找你不是為了晨跑的事。」向來又酷又牛的張惟居然會露出害羞又為難的表情,連宇皈都感到難得,莫非是為了昨天班會的事。

  還真給他猜中了,張惟抓了抓頭髮,「東方老師,你昨天在班會課上說的話和心意我和娜娜都聽清楚了。」

  他沒有承諾會和許娜娜分開,重新回到單純的朋友關係,也沒有向日意保證什麼,她也不介意,只是略微點了點頭當做瞭解。

  張惟本想這就走開,跑出了幾步遠復又調轉過頭,遙遙地喊著:「還有……謝謝你,東方老師。」

  夠了,做老師做到這分上——夠了。

  日意丟下杵在一邊的宇皈,追上自己的學生,「你們要不要聽聽我當年的戀愛經歷,免得有人胡思亂想以為我專門編故事騙人。」

  「要!」學生們齊聲嚷嚷著,總算是把宇皈的心神給嚷出來了。

  於是,在晨跑的道路上整個學校的人都看到一隊以龜速前進的隊伍,他們的外圍站著一個老師,她正在繪聲繪色地講述著她的「早戀」故事,而她的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向來有條不紊的理事長,此時他正伸著頭想要聽個真切呢!

  「就這樣,喜歡我的人,我不喜歡他;我暗戀的人卻正跟我的同桌戀得不亦樂乎。最有趣的是今年春節時候高中同學聚會,再看到我曾經暗戀的男生,我腦中閃現出的第一個問題是:十幾歲時候的我到底喜歡他什麼?

  「橫看豎看,即便是閉上眼睛瞎看,怎麼看也不像是我會喜歡的男生啊!那時候覺得他酷酷的,有個性,有才華,有魅力。現在回頭看看,這些特點在他身上我全沒發現。最慘的是,即使他仍是我十幾歲時想像中的那個樣子,跟這種男人生活在一起,我會瘋掉的。」

  這一天的晨跑隨著日意那段並不遙遠也不精彩的暗戀故事奔走,學生們回寢室沖涼換衣服準備吃早餐,林陰道上依稀只剩下宇皈和日意兩個人。她蹲在地上繫著快要鬆開的鞋帶,他筆直地站立著,俯視著她單薄的背脊。

  「我們早戀吧!」他終於說出口了,用他的方式。

  「什麼?」她沒聽懂他的話,只是繫著她的鞋帶,勒緊,再繫緊,因為不確定它是否會再鬆開。

  望著她一再重複的動作,宇皈清楚而冷靜地告訴她:「讓我做你的男朋友,如果你的愛情故事也是一部言情小說,我要做這部小說的男主角。」

  她倏地站起來,動作之快並沒有嚇到宇皈,彷彿她所有的反應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太冷靜了,讓人害怕。

  「理事長,你最近是不是太閒了?居然有工夫和我這個無名小老師開這種玩笑,還是把這些笑話留給你那個檔次的金領女人聽吧!我怕自己一當真,到時候你可真的慘了。」

  「我就是要你把它當真。」他的表情再認真不過。

  他二十歲的時候有了第一個女朋友,在遇到日意之前的這十二年裡陸陸續續有過五位女友,她是第一個他想娶回家的女人……而她甚至不能用女人來標識,充其量還只是個女孩,一個發脾氣的時候動口不動手,但會動腳的女孩。

  他直勾勾的眼神讓日意備感不自在,偏過腦袋她裝作在觀察面前的這棵樹每分鐘掉幾片樹葉,「別傻了,就算我的愛情故事是一部言情小說,你也不符合言情小說中對男主角的標準啊!」

  「知道為什麼你一直只是個三流言情小說創作者嗎?」果然是研究學校管理和教育心理學的,宇皈輕而易舉吊起了日意的興趣。當她的眼神完全集中到他的眼眸裡,他方才宣佈答案:「因為你的言情小說太落俗套。所以只有不斷地顛覆以往言情小說的套路,闖出自己的路數,你才能升為一流。」

  他沒有研究過言情小說,可大體上每個課題之間都是如此,只有創新才能有所建樹。她的建樹就是將夢幻版的言情小說和平淡如水卻真實感人的現實生活聯繫起來,而她第一個要做的就是接受一段現實生活中存在的感情,他自然是第一人選,最好的人選,也是惟一人選。

  他說得很有幾分道理,日意幾乎就要心動了,可是……「我怎麼覺得你在下一個套,然後讓我心甘情願地跳進去?」

  「你要跳嗎?」宇皈的眼中全無平日鬥嘴時的玩笑,他怔怔地凝對著她,在等待她最後的答覆。

  日意本想徹底、果斷地否認,可當她對上他深邃的眼神,她的答案變得脆弱。像是看出她猶豫的心思,宇皈決定給自己留有一個機會,「你不需要立刻回答我,只要你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什麼時候想好了答案,再來找我或打我的手機。」

  丟下話,他迅速逃離現場,不給她立刻拒絕的機會。其實他很清楚,即便真的遭遇拒絕,他也不會輕易放棄的。

  言情小說中的情節都是事先佈局好的,結局也一定符合作者的審美要求。男女主角最終一定會在一起,其他的配角全無插足的餘地。而現實世界裡的愛情守則,套用一句名嘴的話:

  誰都會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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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宇皈的女朋友』這個光榮和美好的身份讓給別人,我們倆壓根不來電啊!還有,你不覺得我跟你……不太般配嗎?你看啊!你的身價用現在的話說那就是『三高』啊!高學歷、高收人、高個子,你這個高的標準跟一般的高還無法同日而語。」

  「可我呢?一般的大學本科生,在你手底下混個小老師的工作,平時寫寫在你眼中根本是垃圾的言情小說。我們這樣的兩種人要是湊在一起會起什麼樣的化學反應啊?所以……所以您還是高抬貴手放過我吧!免得日後咱們倆反目成仇,我是沒了男友還得失去工作,那多倒霉——基本上,這番台詞還不錯吧?」

  午間休息的時間裡,東方日意獨自待在辦公室裡面壁思過了半天,總算是理出了一個頭緒——拒絕宇皈的頭緒。

  說起來這都要怪那個宇皈,沒事幹跟她玩這種戀愛遊戲幹什麼?這又不是言情小說,哪有那麼多的麻雀能變成鳳凰?即便真有那麼幾隻變種鳥類,放在現實生活中她們的結局也並非全是美好,背叛、分手、離婚不是大有人在嘛!基因突變總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拒絕他——這個信念早在東方心頭紮根。

  只是,咋晚坐在電腦前,她卻一個字也寫不下去,反反覆覆就在想著到底該如何拒絕他,才能更好地避免將來他以此事為由報復她。畢竟,「偉宇」可是人家的地盤,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一切準備就緒,日意一路複習著準備已久的台詞,停在了死亡之門前。敲敲理事長辦公室的門,死亡在門內向她綻放出最詭異的微笑。

  「可以進來嗎?」

  那份小心翼翼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真想甩開門進去丟給他一句:「我不喜歡你這種男人,你太沒勁,少煩我!你敢再來,我揍你!」

  這個月她已經慘遭退稿,要是再被炒了魷魚,她就等著回歸自然吧!只是,門裡的那傢伙連接受失敗的勇氣都沒有嗎?怎麼到現在都不出來開門!

  「理事長去廣州參加教育調研了,順便去檢查設在那裡的學校。他不在,你要是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去找校長。」

  宋秘書生怕理事長辦公室的門被日意捶出一個大窟窿或是踹開一塊板,索性說了實情。

  這場景就像是你中了體育彩票,你看了一遍又一遍中獎號碼,終於確定你真的中了六百萬大獎。當一切準備就緒,你甚至已經將六百萬該如何花都計劃好了,在開獎前三秒鐘主辦人突然告訴你:因某種原因獎金暫不發放,請耐心等待,下次發放前再行通知。

  那滋味,比被貓抓還痛苦。

  看著宋秘書帶著擔心的眼神轉回自己的辦公桌前,日意瞪著理事長辦公室的門,瞪得眼冒金星。

  騙子!宇皈是騙子!

  說什麼要做她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這根本就是騙人的話。昨天才對人家表露真情,今天居然一個招呼不打就滾去了廣州,他是個十足的騙子。說不定他昨天那些話根本就是騙她的,純粹是閒著無聊,跟她插科打渾。這樣看來,他真的是很無聊。

  不過這樣也好,她完全可以將這樁煩心事丟在一邊,繼續過她的逍遙日子。趁他不在學校的這些日子,她大可以舒服地寫她的稿子,再不用擔心辦公樓裡會突然竄出他的身影,嫌她這裡,批評她那裡。

  秋天花會謝,鳥兒自由自在,我的心不等待,愛我的人,你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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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師餐廳的一角,一對黏在一處的男女,彼此間的親密程度極容易讓人把他們當成情侶,他們所譜寫出的還是段異國戀情。

  「意大利,」東方日意記不住那長長一串的外國名字,反正他是意大利籍的外教,教的又是意大利語,她索性叫人家「意大利」。

  「這麼說在你們國家也有言情小說?」

  「名稱不太一樣,不過大概內容是差不多的。都是些情啊愛啊,男女之間如何掙扎,不過在內容方面比你所說的原創言情小說複雜多了。」意大利又是聳肩又是縮腦袋,將外國人那套肢體語言生動地表現在日意面前,看得她眼底都流露出暖昧的笑容。

  「你等等!」翻出一本綠色的筆記本,日意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錄起來。一邊寫她還不忘交談:「意大利,你能跟我說說意大利的美食、風土人情,還有取名字的習慣嗎?」

  「你想聽?」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愛聽。」她笑得那樣甜,完全是發自內心的,任誰看到都以為她對人家意大利有意思。

  意大利也不吝嗇,吃著中國菜,他滔滔不絕地說著一切他覺得有趣的事物。日意可就沒那麼好運了,她哪有閒工夫吃東西,一對耳朵用來聽,手裡不停地在綠色、藍色和紅色筆記本上記著什麼,一雙眼睛還時不時地看看意大利,真是全情投入,令人敬佩。

  「原來意大利還有這麼多好玩的地方啊!有機會一定要去見識見識。」說話的同時,日意拚命地記著什麼,眼不抬地催促著意大利:「說啊!你接著說,我很想聽。」

  坐在她對面的意大利沉寂了幾秒鐘,他的呼吸忽然變得沉重,下一刻他已經站起身準備離開,「那個……那個我下午還有課,有機會咱們下次再說。」

  「喂!別走啊!咱們說好了今天說個痛快,我已經記下了日本、英國、法國、韓國,就剩下一個意大利了,你怎麼能這麼不夠哥們義氣地跑掉呢?」

  日意趕緊想去把意大利拉回來,猛地轉過身對上一張許久不見的臉。依舊是那麼冷靜自持,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隱忍的怒氣,因為誰?一定不是她。

  「嗨!好久不見。」

  「也沒多久,十八天而已。」宇皈將行李交給跟在他身後的宋秘書,自己則拎著一個黑色的小皮箱坐在了她的對面,「看樣子,我不在的這十八天,你過得出奇地好啊!」臉都圓了一圈,難道他是她飯後的減肥茶嗎?

  日意憨傻地笑著,內心裡卻為將要回到牢籠裡而哀悼。他不是有六所學校在國內,兩所學校在國外嘛!他幹嗎不長期駐紮在外地,非要回來折磨她做什麼?看情形,他還是一下飛機就直奔她而來,說不定他在飛機上就盤算著她又犯了什麼錯,必須接受怎樣的懲罰。在他手下討生活,她真是倒霉!

  「你……你過得倒是不太好哦?連下巴都尖了,不過這樣更有男人味,你半夜走在街上一定有一幫女人往你身上貼。」

  說得好像他是牛郎,他才不要一堆女人呢!他要誰,她不會不知道吧?「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什麼考慮得怎麼樣?」

  她還當真不知道?或者,她早把他讓她考慮的事忘到了九霄雲外。原來,在這本言情小說裡,吃苦受罪的是男主角啊!為什麼不把它寫成一本女追男的故事呢?現在不是流行那樣的情節架構嘛!

  有點氣悶,更有些不甘。不明白為什麼一向自認優秀的自己會敗在一個小女人的手上,還敗得這麼落魄。

  灌下一杯苦咖啡,他的火氣更大了,「小姐,你以為我為什麼選在這個時候去廣州出差?不就是為了給你一個空間,讓你好好考慮我們之間的事嘛!我時不時地打開手機,看有沒有你的留言或是短信,看你是不是給我打過電話,我卻沒有接到。我挨了十八天,卻沒有等到你的任何消息,我實在忍不住了這才趕回來。你倒好,居然把它忘得一於二淨,還在這裡跟那些外國倫打情罵俏,做我的女朋友就這麼讓你心不甘情不願嗎?」

  他不想生氣的,他是大丈夫,有著泰山崩於眼前而不改於色的胸懷和修為,他真的不想破壞自己苦心經營的形象,更不想讓她以為自己是個極沒度量的男人。可是……可是看到她和另一個男人有說有笑地坐在一起,看到她用無比崇拜的眼神看著另一個男人,他所有的修為盡數退化。

  不發火,除非他不是男人。

  這又不是言情小說,玩什麼懷柔政策?女人不能太寵,否則只會讓她忘了愛情的本來面目。

  說是這麼說,可要他硬起心腸,擺出男人的架子,用言情小說裡那些變態男人連恐嚇帶威脅的手段逼迫女主角就範,他做不到。

  沉沉地歎了口氣,不知道是旅途勞頓,還是看到她的關係,宇皈累得半合上了眼睛,「我真的不明白,你故事裡的男女主角總是很容易就走到了一起,再經歷一番坎坷磨難,最後終成眷屬,為什麼現實生活中我想要接近你,就那麼難?」

  他在說什麼?什麼她故事裡的男女主角?摸了摸鼻子上被他炮轟的灰塵,日意小小聲地嘀咕:「你又沒看過我的書,你怎麼知道我寫些什麼?」

  「你筆下的男主角大部分是話不多,骨子裡透著溫柔。你偏愛那種外表看起來帶點邪氣,內心充滿正義感的中國傳統男性。你故事裡的女主角大多是智慧型的,不一定絕色,氣質上卻一定不同凡響。

  「這樣的兩種人調和在一起,往往是在日漸平淡甚至瑣碎的家庭生活裡展開矛盾衝突,最終達到愛的頂峰。還有,你筆下的男主角都比較擅長廚藝,困為你自己本身是個烹調白癡。最重要的是,你所描寫的男主角身高全在180公分以上。」

  宇皈就像小學生背課文一樣一句句地背著,他用他的面無表情見證著日意漸漸張大的嘴巴。

  「你……你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難道……難道你看過我的小說?」

  「不多不少,總共十七本。我去了廣州你所在的出版社將你所有出版過的小說全部買齊。好在你這個三流言情小說創作者的書賣得不怎麼樣,沒有一本脫銷,我這才得以全部買齊全。」

  他的「壞嘴巴」不會因為他心有所屬而從良,依然賤得讓日意想拿出黃飛鴻的腳。宇皈及時地將皮箱裡標有「作者:日意」字樣的書統統倒了出來,這才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免遭摧殘。

  「你真的買了?你真的買齊了我的書?」日意一本本地翻看著,從她最初的校園題材,到玄幻類愛情小說,再到都市浪漫故事,以及近期的平凡真情,一本不少,他真的全都買了。

  目光從自己的每本書移到他的臉上,一股分不清滋味的熱流湧進她的心口。女生總是容易為情所動,生活中最樸實的浪漫卻容易促成最偉大的幸福。即使是言情小說創作者也需要被點點溫情所感動,只因她是女人。

  「豈止是買了?我還每本都看了呢!」宇皈用手支撐著疼痛的頭,K了太多的言情小說,他的腦神經有點受不了。

  活到三十二歲,他發現原來自己仍然殘留著對愛不切實際的幻想與激情。坐著飛機離開這座城市的那天,他突然很想知道日意會青睞什麼樣的男人。他想到了她創作的言情小說,想到了她筆下的男主角。

  他依稀記得她曾提過,惟一支持原創言情小說的只有一家位於廣州的編輯部。沒有猶豫,下飛機後他依照些微的記憶找到了這家出版社,買下了日意出版的所有小說。他幼稚的舉動連自己都覺得突兀,他發誓做這種傻事,一輩子有這麼一次就已經夠糗了,絕不能再來第二次。

  日意哪裡知道他正在為這件事後悔,難得能抓到一個男性現行讀者,她追不及待地拉著他,追問他讀過後的感覺:「怎麼樣?怎麼樣?什麼地方寫得不錯,什麼地方需要再修改的?說給我聽聽啊!」

  「還是不要了吧?」他怕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更怕她管不住自己的腳。

  「要的!要的!我就是想知道你們男人對我小說裡愛情故事的看法,這樣以便於我更準確地抓住男人的心理。你也知道,我到現在一次正經的戀愛都沒談過,閉門造車的瞎想實在很辛苦啊!」日意拿出紅本子做著預備動作,只等他一開講,她這就準備認真記錄,把大學時上大課的精神搬出來。

  他非常不肯定地覷著她,「那……那我就說了?」再喝一杯苦咖啡,他以苦壯膽,「不是我說你,你筆下的愛情故事都是莫名其妙,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兩個人就愛上了,幾乎沒什麼理由的。」

  她瞪他,「愛情本來就沒有理由。」

  好吧!這條不算數,下一條,「我知道,你想突破國外言情小說脫離現實又成套路的故事模式,故意讓言情小說與現實題材相結合。可是,並不是每個讀者都能接受你的思想。年紀小的讀者就是想要那種夢幻形式,年紀大的讀者又覺得你對現實的描寫力度不夠,總之你是豬八戒……」

  「你說什麼?」

  別生氣,他還沒說完,「我說你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再喝一口咖啡,他要對她的小說展開再接再厲的批判。

  「還有啊!看得出來,你在對自己的寫作風格。文筆力度等方面不斷展開挑戰,你的下一個系列小說總是力求描寫你不曾寫過,不擅長寫的題材。可並不是每個讀者都能接受你的轉變,而你的每一次轉變都等於將自己以一個新作者的身份從頭開始,像你這樣寫一輩子也只能停留在三流言情小說創作者的行列當中。」

  她有那麼差勁嗎?日意嘟著嘴不服氣地耍起小脾氣,「你說夠了沒有?」

  「沒有啊!」他還說上癮了,完全不管日意的臉由紅轉白,由白轉青,現在已經散發出慘藍色的光芒了。

  「有沒有讀者說你的小說看不下去啊?我不知道言情小說是不是都是這個樣子,不適合我這種男人去看。但你的小說真的讓我看不下去啊!不是看得我想睡覺,就是看得我頭痛如裂,我好不容易看完整本書,簡直比看原文的醫學著作都痛苦!」

  日意「刷」地站起身,彎著腰直逼宇皈,「總之一句話,我封筆不寫是最好,對不對?」死男人,一點都不符合言情小說男主角的完美品質。人家小說裡的男主角,即使自己喜歡的女生再怎麼沒用也會把她當成一塊寶,他倒好,壓根把她當成草。

  「我實話實說,你要是想在這一行有長足的發展就必須改掉這些缺點。」宇皈的確是秉持著「為她好」的態度。

  日意愣了三秒鐘,提起筆在紅色筆記本裡記下了他的意見,「行了,你還有什麼事嗎?沒事我去備課了。」

  她這就要走?洋洋灑灑說了這麼一大通,她還沒有給他答覆呢!

  「那……那件事,你到底怎麼說?」活了三十二年,他從未如此窩囊過。算了算了,拿出言情小說裡霸道男主角的特色,「反正,我的心意如此,不管你作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不會放棄的。我會讓你知道,我和你是最合適的一對。」

  當這是賣鞋呢?還最合適的一對?什麼玩意?日意翻了一個白眼,真想再給他一腳。他真的喜歡她嗎?如果是真的,他為什麼不能像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一樣說幾句動聽到有點肉麻的情話,說不定她會禁不起雞皮疙瘩的折騰,棄械投降呢?

  「當然,我所做的只代表我這方面,你不需要有什麼心理負擔,如果你有了喜歡的人可以告訴我,我不會再對你糾纏不清。」

  他糾纏她了嗎?幹嗎把自己說得好像強姦犯一樣?宇皈骨子裡的那分灑脫自在都被運送到哪去了?難道愛情真的會讓一個人完全改變?「雖然你是我的下屬,但你放心,我宇皈不是那種小人,不會因為求愛不成而故意刁難你……」

  「我答應了。」

  「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辭職,我會為你……呢?」日意剛才說了什麼嗎?他好像漏聽了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笨蛋、白癡加三級。日意拋出一個言情小說女主角經常使用的「衛生眼」,「我說我答應了。」

  她答應做他的女朋友?可是——

  「為什麼?」她剛才明明還反對得一塌糊塗。

  「你不是說了嘛!我創作的言情小說男女主角都是莫名其妙就在一起了,我也告訴你了,愛情是沒有理由的。咱們暫且湊合著待在一塊兒,你要是後悔了,可以隨時一腳把我踹開。沒結婚,你還不用給我贍養費。」

  而她呢!也借這個機會好好瞭解真實世界裡正常男人的心理,順便多個讀者對她所創作的小說提點意見。說不定能借這個機會,一舉成為一流小說家——估計這個可能性不太大。

  那麼,就讓三流言情小說家來段一流的愛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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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0 00:46:2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你們一定覺得我和日意的交往來得有點荒唐吧!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注定我們要在一起,我們先談戀愛,再開始瞭解對方,競奇跡般地發現,原來彼此之間是如此的契合,而我們的戀愛方式卻有點與眾不同,所以矛盾的產生也提出格。」

  ………………………………….

  「請你相信,這絕不是謊言,我對你是真心的,只是你還不瞭解。一個深愛你的人,明白愛你有多難,卻癡心一生不改。」

  自從宇皈和東方日意交往以來,她從不說甜言蜜語,他真有些懷疑她答應與他交往的理由有多少是出於愛的需要。此刻望著日意發來的短信,向來冷靜自持的他也不禁爆發出毛頭小伙兒的欣喜若狂。再往下看去,短信顯示:

  「只是上述真情告白中每句第二個字連讀才是我本意。」

  宇皈認真地照著手機上的提示將每句的第二個字大聲連讀出來:

  「你絕對是個白癡。」

  他翻了個與三十二歲的年齡不相符的白眼,「東方日意,你又玩這種幼稚的把戲!」

  「什麼幼稚?是二十二歲的天真可愛。」她從走廊那頭傻呵呵地笑著出來,看到他被耍真是太有趣了。就說高學歷不代表高智商吧!

  好吧!他是綵衣娛親,全當將「二十四孝」發揚光大。這些日子跟日意相處下來,他漸漸瞭解了她,只有當她壓力特別大的時候才會使用這些無聊的手段來放鬆情緒。

  「晚上一起吃飯吧!」她需要好好休息,不能成天趴在筆記本電腦前趕她的稿子。

  「又是吃飯?你都不會像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一樣製造一點浪漫和驚喜嗎?真沒意思,我要寫稿子。」

  日意像往日一樣窩進理事長辦公室旁邊的休息室,靈動的手指敲打著鍵盤,她手中的這部小說已經接近尾聲,她想抓緊時間將它完成。

  宇皈也不強求,放任她寫著她的稿子,他則專心於他手中正在進行的一項教育科研。兩個人各幹各的,互不打攪。借大的休息室鴉雀無聲,好像根本沒有人存在。

  「好啊!只要是你喜歡的亨,我一定為你做到。」

  寫完這句對白,日意進人發呆狀態。瞧人家小說裡的男主角多懂得柔情蜜意,她由衷感慨自己筆下的女主角真是幸福啊!猛然間,她的手指停了下來,抬起頭望向自己的男朋友。

  「喂!宇皈,為什麼你都不會寵我?」

  「你想說什麼?」宇皈頭也不抬地問她。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逐漸開始瞭解她。每次她莫名其妙地突然問問題,後面一定跟著她極大的不滿。他要做好準備,以防中招。

  瞧!就範了吧!「我是說,一般女朋友責怪男朋友不能製造浪漫和驚喜,身為男朋友的你不是應該努力改進,想盡辦法寵著我嘛!為什麼你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有啊!我剛到這個學校的時候,你總是跟前跟後,跟在我的身邊。現在你很少跟著我,什麼事都要我自己想辦法解決。都說男人在戀愛前和戀愛中是兩種不同的人,如果我們真的結了婚,說不定你會把我當奴隸使喚。」

  她心中的牢騷累積許久,只是因為近期趕著寫稿所以才一直沒機會吐槽給他。

  「你又不是小孩子,這麼大的人了,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需要做什麼,該做什麼。我幹嗎要寵你?剛進『偉宇』的時候你還不太熟悉咱們這裡的管理模式,現在你已經是個挺稱職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我不需要再跟在你身邊。你懂我的意思!」

  他的視線盯著面前的科研報告,沒有停止的打算。能取得今天的成績,他靠的絕不僅僅是運氣和背景。

  「可我是你的女朋友啊!男朋友不是都應該寵著女朋友的嘛!」

  「你說的是哪本言情小說呢?」宇皈對此嗤之以鼻,「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感覺,咱們以後說不定會結為夫妻長廂廝守。如果我天天寵著你,慣著你,你會不知道天高地厚。不僅會爬到我頭上來,更會永遠也長不大。再說了,走在外面的社會,沒有人會寵著你,讓著你,你得學會生存。」

  他的話好像有點道理,簡直是在挑戰言情小說的思想境界。懶得跟他說,日意繼續寫她的小說:

  「他拿出一張金卡塞進了她的口袋,『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

  有個問題困擾日意很久,趁這個機會她決定將疑惑一次性解決,「宇皈,你很有錢嗎?」

  對於經濟問題,宇皈選擇巧妙地反問:「那要看你對『很有錢』的定義是什麼。」

  「你的固定資產加上流動資金,起碼有幾個億吧!」她大膽揣測,小心求證。

  他也不含糊,「如果你說的是美金,那麼我沒有。」

  「那你豈不是言情小說裡的『凱子』?」抓住了關鍵問題,下面的問題就好追問了,「人家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都會給女主角一張金卡,為什麼你不給我?」

  「你是我的女朋友,不是我的情婦,我無須包養你,給你金卡做什麼?」她寫小說寫出毛病來了嗎?「你如果有需要,我倒是有幾張『銀聯』。」他不是小氣鬼,更不是鐵公雞。與其省出那麼點錢,不如學會如何賺錢。只是——「平常你很少上街買東西,要

  不是我拖著你,你連冰箱裡的牛奶喝完了都不會去超市。你要『銀聯』幹什麼?」

  宇皈一腳踩在日意的痛處,她平時除了上課,剩下的時間都在寫小說。為了不浪費時間,她每次會超市都是先開好一張購物清單,按照單子上的所需一次性拿好,十天半個月絕不浪費時間在購物上。

  有一次宇皈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親自幫她跑超市買吃的、用的東西。這一失足成千古恨,從此日意所有要買的東西都由他全權負責,他不買,她就不吃不用,非讓他看不下去就範不可。

  他不疼她,也不寵她,他只是以他的方式照顧她。

  越和日意相處,他就越深刻地體會到她的生活有多苦。作為高中老師兼班主任,她每天要工作至少十個小時。午休時分,她緊趕著吃完午餐,便逃到他的休息室寫小說。晚上的時間也大多用在寫作上,偶爾靈感來了,她會寫上通宵,直到凌晨四點多才人寢,睡上不到兩個小時又要開始新的一天的工作。

  他心疼她,卻也責怪她。

  她沒有時間像一般的女朋友那樣陪著他,他們之間最大的娛樂就是看看DVD,吃吃飯。即使是這種輕鬆休閒的生活,她的腦子也沒能完全忘記她的小說創作。

  日意的身邊總是隨身攜帶著藍色、紅色和綠色三種筆記本。藍色的筆記本記錄著一些風土人情和她不瞭解的文化背景,紅色的筆記本用來記錄她突然想到的題材和需要修改的段落,綠色的筆記本專門用來記錄她為故事中主人公所取的名字以及名字的來歷。

  很多時候他們正聊得開心,她突然從包裡拿出一本筆記本記下什麼。還有一次,他正準備吻她,她突然拿出筆記本想要將接吻的感覺記錄下來,以備寫作的時候用。那一刻別說想吻她的衝動,連心底裡的激情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攪得一團亂。

  作為一個男人,他希望女朋友的心思能更多地放在他身上。作為東方日意的男朋友,他卻只能在私底下嫉妒著她筆下的男主人公,因為他們比他更吸引日意。

  有的時候,宇皈甚至會自私地希望日意的小說越寫越爛,在不斷遭遇退稿中放棄言情小說的創作。只是,他明白,創作言情小說是日意靈魂的一部分,她不會放棄,更不會為他這個男朋友放棄,否則她就不是「東方日意」了。

  他們的戀情開始得倉促,三十二歲的他不瞭解二十二歲的日意究竟在想些什麼。他所要的不多,只是希望她給他更多的注意。說來可笑,向來自命不凡,冷靜自持的他竟然也有渴望而得不到的東西。

  「日意……」

  「你愛我嗎?」

  「呃?」他被她突來的問題問住了,「你怎麼會這麼問?」不愛她為什麼要和她在一起,他又不是言情小說中那些莫名其妙又元聊到極點的男主角。

  「可你從來都沒有說過你愛我。」日意的口氣有點抱怨,「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都會對女主角說一些甜言蜜語,可你從來不說。」

  又是言情小說?言情小說都是女人寫出來的,所以裡面的甜言蜜語看得男人直起雞皮疙瘩。他又不是莎士比亞,壓根說不出那些話。

  「我愛你。」

  「咳!」心波微顫,宇皈被心潮嗆到,「你……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說出這種話?」弄得他一點準備都沒有,昨晚臨睡前他還在盤算她對他的感覺有沒有臨界喜歡的中位線,今天她就突然向他示愛——她是女生嗎?妖女!十足的妖女!

  日意歪著腦袋滿不在乎地盯著他,「在跟你這段時間的相處中,我發現雖然你不是我理想中的言情小說男主角,但你身上有很多東西都很吸引我。我的心告訴我:我愛上了你,所以我的嘴巴就誠實地表達出來,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十歲的年齡差距在對待感情的表達方式上已經悉數顯現出來,宇皈不知道是該歎氣還是該高興。日意卻不肯就這樣放過他,「喂!我已經說了我愛你,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你說你愛我?」

  「你都知道的,還說什麼?」

  他裝作急需研究手上的科研材料,沒空陪她玩這種小孩子的遊戲,日意卻不依不饒起來。她坐到他的腿上,硬是用手扳過他的臉。在言情小說裡,只要女主角用上懷柔政策,男主角總是無以遁形,難逃一死,相信在現實生活裡也不例外。

  「說嘛!說嘛!說你愛我嘛!」

  眼見這關是逃不過去了,宇皈鼓起勇氣,抬頭迎祝她的目光。她眼底的期待讓他心悸,就為了那一個眼神,他死也值了。

  「我……我……我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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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關鍵的當口,宋秘書那不識趣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了出來,打擾好事。

  「理事長,劉老師找您。」

  謝天謝地,謝謝劉老師的大恩大德,宇皈可算是得救了。將東方日意從腿上推開,他像一個逃犯忙不措地整理著身上的西裝,生怕讓別人看出個所以然來。

  「日意,你在這裡待著,我去辦公室見劉老師,不要隨便出來,知道嗎?」

  日意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沙發裡點了點頭,他們倆的關係在學校裡屬於保密狀態,宇皈說這樣做的原因是怕學校裡的老師誤會。

  誤會什麼?有什麼好誤會的?他們相愛,所以相戀。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麼好誤會的?老男人的想法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說到那個教化學的劉老師,向來和日意不對盤。動不動就當著眾多老師的面指責她縱容學生,訓斥她的不負責任害了學生。她只是以自己的教育方式管理著現代教育體制下的高中生,真不知道她到底哪裡得罪他了,惹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作對。

  又是一個頭腦抽筋的老男人,不知道他這次又抓到她的什麼小辮子跑宇皈這兒打小報告呢!

  是好奇也是調皮,日意湊到與辦公室相鄰的門邊偷聽他們正在談些什麼……

  「理事長,你看看。你看看這是什麼!」

  不用看,只是瞥了一眼宇皈就知道劉老師遞過來的東西是什麼——日意新出版的言情小說,書名叫《就是愛定你》。在日意的逼迫下,他成了此書的第一個讀者,還沒讀完就將書丟在了一邊。因為不想為這種言情小說浪費時間,再說,身為一個大男人他實在看不下去這種情啊愛啊的書,無聊!

  要不怎麼說,他一點也不像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呢!因為他不會在任何事情上都以日意為中心,他也不會認為她所說的每句話,她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完美無缺,這絕不代表他不愛她。只是愛的方式更現實,也更真實。

  「有什麼事,劉老師你就直說吧!」

  宇皈預感到事情可能跟日意有關,而日意就在休息室裡。最近趕著完成手中的作品,她又一連四次遭遇退稿,再加上《就是愛定你》這本書的評價很快就會在網上出來,日意的心理壓力一直很大,他不希望這件事再讓她受其他什麼不良的影響。

  劉老師總算逮到機會可以訴說起日意的不是了,「這本書是我在上課的時候從高一三班一位叫林穎的同學手中搜來的,上課時她不好好聽課居然看這種歪門邪道的『口袋本』。我一看才發現,這是我們東方老師寫的書啊!她的書居然已經荼毒起了她們班上的學生,這還得了?我已經通知了林穎的家長,她母親下午就會到學校來處理這件事,到時候我會和她好好談談。」

  「劉老師,這件事還是交給東方老師處理吧!畢竟,她才是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宇皈已經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看法。這件事不能由劉老師插手,否則日意將永遠也無法在「偉宇」立足。

  而且另一方面,她也必須長大,長成一個能夠抵擋外界各種壓力的成年人,只有這樣的東方日意才適合站在他的身邊。

  面對宇皈的決策,劉老師卻並沒有表示贊同,「理事長,我認為東方老師根本不適合擔任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她甚至不適合教授高中語文。你也知道,高中年級的老師每個都是碩士以上學歷,她不過是個本科生,從學歷上已經不適合待在高中部。而且她寫這種『口袋本』……這種侮辱年輕人心志的文化垃圾,她完全沒有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她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影響到她的學生,在這樣下去『偉宇』這塊牌子會倒的。理事長,你應該……」

  「這所有的作品輕浮、無聊、瑣碎、貧乏,它一味迎合低級趣味,是抄襲、表面、東拼西湊、乘興杜撰的東西,因此缺乏美感,缺少道德價值和社會價值。所有的一切都是誇張,使人不能相信,因而也不能打動觀眾。」

  隨著每一句激烈又苛刻的言辭,日意從相鄰的休息室現身到劉老師面前,停駐腳步,她緊緊地盯著他,不讓他有所逃避。

  「劉老師,劉碩士,你知道上述這些話是誰說的嗎?你知道它是評價什麼的嗎?」

  「我又不是學文學的,我……我怎麼知道?」明明該理直氣壯,可是看到自己正在貶低的人突然站在自己的身後,劉老師還是有所慌亂。

  日意倒是隨和得很,她微笑著揭開謎底:「這是十九世紀兩位著名的文豪對莎土比亞作品的評價,而這兩位大文豪正是英國的蕭伯納和俄國的托爾斯泰。你能想像嗎?這是兩大文豪對另一位世界級戲劇大師——莎士比亞的評價,你不覺得它跟你評價言情小說的口吻極其相似嗎?或者我該稱呼它為『口袋本』?你更喜歡哪一種?」

  感覺到日意語氣中的不善,劉老師先發制人地沉下了臉,「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我身為一名語文老師,想跟劉老師談談文學。」日意挪了一把椅子逕自地坐在字皈旁邊,目光掃過他直接頓在劉老師身上。

  「十九世紀的時候,蕭伯納和托爾斯泰一味地強

  調戲劇應該表現重大社會問題,藝術應具教育和感化作用,所以他們才會對莎士比亞的作品作出這種詛咒性的結論。時間和事實證明他們錯了,劉老師,您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時間也會證明你錯了?」

  「你……」

  日意倏地站起身拉開了辦公室的門,「不好意思,我和宇皈還要商量晚上去什麼地方吃飯,你還是快點回教師辦公室吧!」

  她臉上若有似無的笑是一種宣誓,更是一種警告。她不是善人,絕對不能允許有人在她背後搗鬼,尤其是這種小人。

  劉老師狐疑的神色徘徊在宇皈的鼻翼邊緣,終於還是默默無聲地離開了。日意用力地甩上大門,一聲「哼」算是送給他的回禮。

  「你有必要如此刻薄地對待他嗎?」宇皈歎了口氣,全身的重量沉在轉椅裡。劉老師的教育理念過於陳舊,不過他是個能提高昇學率的教師,作為一所貴族學校的理事長,他需要這樣的中堅力量。

  「還有,你在這個時候宣佈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是故意給他下馬威嘛!」

  日意湊到他的身邊,拉下他的領帶,像個濕漉漉的小水珠放射著它向太陽借來的光芒,「你會站在我這邊,對不對?」

  該如何告訴她,這是現實生活不是她筆下的言情小說,他身為理事長必須遵守學校的管理制度。她既然已經公開了他們兩人的關係,他就更不能站在她的身邊光明正大地護著她。

  扶正日意的身體,他面色凝重,「日意,你聽我說,下午林穎的母親會過來,你最好趁現在去跟林穎瞭解一下具體的情況。下午她母親來的時候,你也好作出最準確的判斷。」

  「我不喜歡見家長,下午她來的時候你幫我接待,好不好?」她纏著他撒嬌。或許這一招在言情小說裡很管用,可面對現實它往往適得其反。

  「日意,你不要像個永遠生活在夢幻裡的小孩子好不好?這不是你筆下的言情小說,你不是整個故事裡的上帝,沒有人必須圍著你轉,你該學會圍繞社會、圍繞現實轉動。你明白嗎?」

  一本言情小說,一個單純的故事,作者就是故事裡的上帝。你想讓誰和誰最終走到一起,他們就會在一起,所有的第三者都是注定的失敗者;你想讓誰死他連一天都別想多活;你想讓女生撒個小小的嬌就征服事業有成的男主角,他不敢不從命;你想讓故事裡的反派受到不得好死的下場,他也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

  然而,在現實中,你做不到,你連想……都是一種奢侈。

  「我知道了。」日意轉過頭,讓背接受宇皈的視線。「待會兒我去找林穎談談,相信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她冷靜得有些異常,反倒讓他頗為擔心,「你沒事吧?」

  「我會有什麼事?」她笑得輕鬆,像個活在童話森林裡的小姑娘,「我總想縮在夢幻的殼子裡,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那個殼已經不能再承載我的身體,我必須走出去,走進現實世界裡。我必須直面現實世界裡的欺騙、狡詐、殘忍和鬥爭,只有這樣我才夠格做宇皈的女朋友。我明白……明白……」

  不是這樣的,事實並不是這樣的。他只是想告訴她,言情小說固然美好,但現實生活有著它本來的面目。她不能一味地逃避在自己的小天地裡,她該活得更鮮活。

  只是,每個人對鮮活的標準相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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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宇皈的辦公室走出來,東方日意先去教師辦公室做好上課的準備,這才起身想去找林穎瞭解一下情況。她尚未起身,一位幹練的女士領著林穎正向她走了過來。

  「你就是東方老師吧?」

  「您是林穎的母親?」日意拉過椅子想請她坐下慢慢談。

  高貴的女士推開椅子揚起同樣高貴的下巴對著日意,「不必了,我只說幾句話,說完我就離開。」掃視在場所有的老師,她語氣尖刻地指向日意,「聽說你是位寫言情小說的作家?」

  日意謙虛地笑著搖了搖頭,「只是業餘愛好,談不上什麼作家。」

  「我想也是,真正的言情小說大作家會窩在這裡當個小小的高中班主任?光是版稅恐怕都賺翻了吧!」

  正視婦人尖酸的表情,日意聽出了話外之音,「聽您的話……似乎意有所指。」

  「你說對了,我這就是來跟你理論的。」

  她用力拍起桌子,瞬間將所有老師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一時間走廊裡擠滿了人,宇皈走過來跟一位老師商量事情,他就站在不遠處,那段距離並不妨礙

  他聽清她們之間的對話。

  日意命令自己不要緊張,面部表情一定要放鬆,這點專業素質她還是有的。微笑!再微笑,然後禮貌地開口:「您想跟我說什麼,咱們可以敞開心扉好好談談。」

  「你自己是個不上檔次的言情小說家,要是你的書真的賣不出去,你只要說一聲。我先生和我還有那個閒錢買下你全部的書,犯不著讓小孩子承擔。我告訴你,我的女兒以後可是要去哈佛念商科的,她怎麼能沉溺在這種污七八糟的玩意上呢?你自己沒本事,寫這種垃圾來創造成就感,別把我們孩子的前途搭上。」

  「我不懂您的意思?」她是真的不懂,不懂一個女生上化學課看言情小說,怎麼會扯上她的錯。

  婦人噴了兩鼻孔的灰出來,「你就別再裝了,當著這麼多老師的面再裝下去有意思嗎?當我們這些做家長的都是木頭是不是?你不是因為小說太爛賣不出去,所以動員全班的學生買你的書,我女兒這才上當受騙的。」

  日意心頭一緊,她無法相信林穎會找出這樣的理由對母親解釋。她直直地瞪著自己的學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是因為不敢相信,也是因為傷心,更是覺得自己的教育出奇地失敗。

  趁此時機,劉老師趕緊湊上來,先安撫林穎的媽媽,隨即數落起日意的不是來:『凍方老師,你怎麼能這樣呢?你這簡直是無法無天,有違師德嘛!像你這樣,我們『偉宇』還要不要發展壯大,我們教師形象還要不要樹立,我們國家的文化事業還要不要健康有續地開展下去?」

  日意呆滯的目光漂移在半空中,它在人群中不斷地轉啊轉啊,終於找到了尋覓以久的主人——宇皈,救我,幫幫我,快過來幫幫我!

  「噯對!這個課題你們一定要抓緊時間完成,你們和計算機教研組要注意合作。不懂的地方要主動找他們談談,彼此間互相探討一下……」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是你將我請進了「偉宇」,是你給了我再次站起來的勇氣,繼續從事言情小說創作的機會。在所有人都鄙視我,拋下我的時候,是你一直站在我身邊用你的默默無語支撐著我。我以為,你是這世上惟一支持我,會永遠支持我的人。

  這下你知道了吧?愛上你不是莫名其妙,是我內心中悸動許久的守候。

  她無聲的吶喊並沒有換來宇皈的援手,他依舊狀似認真地處理著手上的工作,「我跟他們已經打過招呼了,這你放心,相信江老師不會坐視不管的。有機會我再跟他說說,這是『十五』期間我們學校的重點科研項目,你們一定要圓滿完成,爭取拿下全國第一塊牌子。知道吧?」

  宇皈將手裡的材料遞給身旁的老師,眼角的餘光悄悄瞥向日意,她臉上的絕望在很多年過後他仍然難以釋懷。

  面對徹底放棄反擊的日意,婦人像一個凱旋的鬥士放下準備好的勝利宣言:「我告訴你,這次就算了。如果再發生這種事,我不會再來找你,我會直接將材料上報給教委,到時候別怪我毀了你的前途。」

  劉老師滿臉殷切的笑容,彎腰弓背地送婦人出去。林穎獨自向班裡走去,推開圍觀的人牆,她遠遠地看了一眼她的東方老師。咬緊嘴唇,她頭一撇以最快的速度逃開了。

  接受過高等教育的老師們知道圍觀是一件缺乏教養的事,他們迅速作鳥獸散,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各幹各的工作。

  日意奪門而出,疾步奔出辦公樓。宇皈快步地追了上去,「日意,你……還好嗎?」聽見他的呼喊,她的腳步驟停,看不見她的表情,他的心情反倒更緊張。

  「人在痛苦中成長,如果這是你希望看到的,我可以告訴你:我正在成長。是你……是你讓我明白……」

  生存往往比命運更殘酷,而我……卻不肯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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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0 00:47: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這件事對我和日意的影一響都很大,只是當時我忽略了她的心情,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這就是人,這就是相愛的兩個人……你以為自己處理得非常好,你以為你所做的完全是為對方著想。而你所有的理由,包括你對她的愛都不該成為束縛她的理由。我以為我夠成熟,我以為我夠瞭解她,原來真正活在夢幻中的人是我!是我把愛情想得太美好,太專橫了。

  在今天這個場合,我要當著諸位長輩、朋友的面,鄭重地向日意道歉:『對不起,我很抱歉!

  .............................................

  「日意,你開開門啊!日意……」

  宇皈不斷地拍打著門,他看著她跑進了公寓,所以他向公寓管理員借來了這套公寓的鑰匙。好不容易進來了,卻發現她把自己關在洗手間裡不肯出來。裡面傳來嘩嘩的水流聲,他更加無法判斷她在做些什麼。

  「日意,我知道那位家長說的不是真的,我知道是林穎在撒謊,咱們可以聯繫林穎將這件事弄清楚。日意,你聽到沒有?」

  這是怎麼了,宇皈?你不該是保持著最高級別的冷靜嗎?你不是從來不知慌亂為何嗎?你不是決定了要讓日意在現實面前不斷成長起來嗎?

  冷靜,冷靜下來,宇皈。她不能永遠活在她的言情小說世界裡,她不能動不動就拿現實和言情小說相比較。她是你宇皈認定的妻子,她是要陪你一生的人,她該活在最真實的世界裡,活出真正屬於她的色彩。

  背靠著門,他安靜地等待著她主動走出來。在心裡,他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是一個成年人,她該學會用成人的方式解決問題。

  她學會了,在他的逼迫之下。隨著時間的推移,眼看著高一三班語文課的時間即將到來,日意終於從

  洗手間裡走了出來。宇皈原以為她會哭得鼻子紅紅,而她的臉上完全沒有多餘的表情。

  「我要趕去教學樓,你要留在這裡嗎?」

  「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讓同事看到我們這樣的關係不好。公是公,私是私,我不想混為一談。」她語氣冷淡,那表情像極了從前的宇皈。

  宇皈以為她還在為中午的事生氣,只想等她冷靜後再談,「也好,晚上一起吃飯?」

  「我晚上要趕稿子,你知道的。」不是刻意的拒絕,只是她晚上真的有事。

  宇皈瞭解地點了點頭,男人以事業為重,女人也該有自己的事業。雖然她所創造的事業並不是他所看重的,但他也不能逼著她放棄,「也好,晚上我打電話給你,別把自己逼得太緊,寫不完明天再繼續。這幾天你的肩周炎犯了,耳鳴現象嚴重嗎?要不要去看醫生?」

  每次她趕稿子,肩周炎的毛病都會闖出來折磨她。右肩的抽痛會一直蔓延到頸椎,有時候會痛得她一夜難眠,不得不打電話找他尋求語言安慰。而且伴隨著肩周炎的發作還會出現耳鳴、偏頭痛等生理反應,每到這種時候她總是整日皺眉——真不知道她為

  什麼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緊,這不是在折磨自己嘛!

  趁著她換鞋的工夫,他站在她的身後為她按摩肩膀,力道不輕不重,用著他們早已習慣的方式。

  沉溺在他難得的溫柔中,日意幾乎以為這是一部浪漫溫馨的言情小說。

  不是的,這是現實,是你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那是誰的聲音,是誰在提醒她別再做夢了,沒有人必須承擔你的幸福,你要為自己而活。

  推開他的手,日意向前跨一步,跨出了那道門,「我趕時間,你請便。」

  她在他的面前蛻變,從二十二歲的小女生蛻變成他想要的活在現實中的成熟女人。這樣的東方日意真的是他所想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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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過手機,宇皈找到熟悉的手機號碼,「日意,晚上去我家吃牛排好不好?你不是很喜歡吃烤牛排嘛!」

  手機那頭用不冷不熱的語言回他一句:「我怕得瘋牛病。」

  瘋牛病?現在哪有瘋牛病?你別侮辱英國畜牧業。算了,她不是總說他應該像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一樣哄著她,寵著她嘛!他就破例肉麻一次,「那……吃羊肉?」

  「有口蹄疫。連多莉都感染上了,你還敢吃羊肉?」

  這都是哪朝代的事,現在還拿來說?她上個星期還說她最喜歡吃羊肉呢!再換一個,「雞肉。」雞肉總行了吧?

  「雞瘟。」

  雞……雞瘟?宇皈苦笑著搖了搖頭,跟日意交往之後,他才發現以前的那五位女友是如何的識大體。曉大局,簡直是標準的賢妻良母,真不知道當初他對她們怎麼會有諸多的嫌棄?反觀手頭這個小女朋友,任性、固執,動不動還會要小孩子脾氣,一副沒長大的樣子。真不知道當初自己怎麼會看上她?

  就因為她是東方日意,是他想要的東方日意吧?

  算了,他告訴自己:大人不跟小人計——年紀大的人不跟年紀小的人計較。誰讓那天他看到她被林穎的母親欺負還不出手幫她呢!她一氣之下用冷臉對了他五天,她不怕自己的臉凍成一張薄紙,他還怕自己的眼睛被凍傷。頂多今天一整天扮言情小說,寵著她也就完了。

  等等,寵?我幹嗎要寵她?我又不像言情小說男主角!

  「東方老師,請你馬上到理事長辦公室來。」

  就不信這招不管用,瞧他夠狠吧?這才叫「酷」!

  老男人!居然耍陰的,你有種。

  日意拖著沉重的步伐,用慢放鏡頭的速度舉步艱難地向理事長辦公室走去。小人別的不會,耍陰的是拿手。原本五分鐘就能到達的路程,她坐著電梯上下了五次,跟同事聊了十分鐘的閒話,關心學生的生活用了十五分鐘,臨了還跟宋秘書嗑了嗑家常,等她出現在宇皈面前的時候已經是四十分鐘以後的事了。

  用這招,你以為我怕你啊?多年的修為是怎麼煉出來的?就是被你們這些小女人磨出來的。

  「坐。」關上辦公室的門,他走到她的身邊,隨手拉過一把椅子給她,宇皈那沉穩冷靜的神色著實讓日意有些失望。

  下一秒,宇皈扶著椅子的手環到她的腰際,逼人的氣息襲上她的唇——原來,一個三十二歲的老男人也有屬於那個年齡階段的激情——悶騷一個。

  「你……色狼。」

  原來言情小說中描寫的親吻是這樣的,以前沒吻過,所以她的言情小說裡每次有接吻場面都是蜻蜓點水,一帶而過。這下子總算是得救嘍!

  日意迅速從隨身攜帶的三本筆記本裡抽出藍色封面的那一本,宇皈像是早知道她會做些什麼,相當配合地遞上自己的筆,眼瞅著她「刷刷」地記下接吻的動作和感覺。

  無奈的他只是翻了一個白眼,誰讓他的女朋友是言情小說創作者呢?注定他無隱私可言。

  寫著寫著,日意突然停了筆,傻傻地望著前方的筆記本電腦,她倏地合上了筆記本。

  「怎麼了?」他還以為這一吻,已經讓他們之間那說不清道不明,不願意去觸摸的矛盾煙消雲散,她的沉默卻在他的心底點起了一把莫名的火,什麼東西即將燃燒。

  「宇皈……」

  「嗯?」

  「你說我為什麼要記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說我為什麼要寫言情小說?」她的表情呆滯,看不出任何潛在情緒,眼底內心的死水沉沉,氤氳出她內心的掙扎。

  她是在為林穎的事生氣嗎?宇皈不確定,有的時候他真的不知道這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女朋友到底在想

  什麼。算了,還是將先前的事跟她解釋一通吧!免得她胡思亂想,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日意,那天你和林穎的母親在交談,我不方便上前摻和,別人會說我存心袒護,你也不好再單獨面見其他家長。」我不想讓別人說我假公濟私,我希望你在這件事裡慢慢成長起來,成長為適合我的妻子——最後這幾句話他說不出口,他給現實下的定義其中包括「善意的謊言與隱瞞」這一項。

  日意默默元語地將身體向前傾,一直傾到他的身上,趴在他的肩頭,她難得有時間,有心情小鳥依人,平時這時候她大多在寫她的稿子,找一些言情小說素材——戀愛,只能用嘴巴談一談。

  「我為什麼要寫言情小說?」她又問這個問題,不像在問他,倒似在自問,「如果我不是一個言情小說創作者,或許我就不會受到劉老師的刁難,林穎的母親也不會說那些話,這一路走來我就不會這麼辛苦。是不是,宇皈?」

  是!

  他想這麼回答,因為這是事實,但他不知道她想要什麼樣的回答。

  日意只是逕自往下說,將這麼多天壓在她心口的話一次性地倒了出來:「我知道你想說『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事實,我也知道你雖然什麼都不說,但你並不希望我繼續從事言情小說的創作。在你看來,這只是一種浪費時間,又沒有什麼意義的無效工作,對嗎?」

  對!

  她只是一個三流言情小說創作者,她的書銷量不好,她在那一行沒什麼名氣,她的作品永遠也無法走上各大言情小說網站的推薦行列。

  另一方面,作為一名高中教師,言情小說創作者的身份將她夾在了矛盾的中心。教育界的人鄙視言情小說,同事們看不起她這個三流的言情小說創作者,而他這個男朋友……也羞於跟自己的碩士朋友提及他的女朋友是個喊不出名號的言情小說家——在那些高層次的朋友眼裡,言情小說跟色情小說是沒有區別的。

  相對於她這個不成功的言情小說創作者身份,她卻是個成功的教師。當初正是她眼底的青春、活力與創造力讓他將她招募進了「偉宇」,進人高中部,去管理那些正處於青春萌動期的孩子。

  她沒有讓他失望,她的語文教得很有特色。雖然她的學歷沒有達到碩士,但她的知識面相對較寬,屬於博學型人才,比一般的高學歷教師更具潛力。作為

  一名班主任,她創新了教育方式。稍加幾年培養,她完全可以走人學校的管理層,近到他的身邊。

  這一切都需要精力和時間,而言情小說創作恰恰是最浪費時間的事。她寫小說不似別人用以娛樂,她是全情投人,非把自己逼到喘不過氣來才肯罷休。年紀輕輕,在她的超負荷運轉下,肩周炎、手指肌腱炎逐個爆發,睡眠不足還影響到了她的消化系統。再這樣下去,她還要不要陪他到白首?

  如果她能放棄……如果她能放棄……

  「你認為我該放棄言情小說的創作工作,對嗎?」

  宇皈猛地抬起頭,驚愕地發現日意有一雙洞悉一切的眼睛。她該是孩子氣的單純,怎麼可能看透他潛意識的思想呢?不……不可能,是他的錯覺。

  「這是你自己的事,由你自己決定,我沒意見。」

  瞧!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心中明明有了決斷似的想法卻還故作大方地讓別人自己決定。如果這就是成長,這就是現實,你還要不要?

  我有說不要的權利嗎?

  日意無聊地玩弄著手裡的筆記本,她知道該是作決定的時候了。連宇皈都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她到底還在期待著什麼?

  她所剩無幾的期待已經被他悉數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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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課就到這兒,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東方日意放下粉筆,站在講台上環顧四下她的學生們。

  張惟率先站了起來,「東方老師,聽說你跟理事長正在談戀愛,這是真的假的?」

  「你們可以去問問理事長,他的話更具有權威性。」她沒資格說自己是宇皈的女朋友,他倒是可以委屈一點承認她是他的女朋友。「如果沒什麼問題,現在下課。」

  「等等,老師。」

  小小的聲音從空氣裡炸開,日意本能地抬起頭來,「林穎?這一課你還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嗎?」

  「我……」林穎的手指絞著衣角,這分勇氣她積累了很久,「對不起,東方老師。」

  摹然間,日意鬆了一口氣。從大學畢業,她帶著年輕的激情、夢想和從書本上學到的完美型教育理念踏人「偉宇」,走進高一三班。她讓她的學生張揚個性,給他們發展的空間,她拋棄老套的教學觀念,她將學生當成朋友,她希望彼此間是完全平等的關係。她不指望做個「麻辣教師」,只希望她的每個學生在回想起她時不會說——「高中三年,我恨死了東方老師。」

  然而林穎的謊言和一再受到的挫折讓日意開始懷疑自己的夢想是否有價值,或許她的教育理念就像她的言情小說一樣沒有存在的必要。又或許,她應該徹底地甩掉夢想,活在真實卻平庸的現實生活裡。

  林穎的道歉雖然很簡單,卻在不經意間挽回了她瀕臨絕境的心情。已經失去了那麼多,她有權利保留一點最後的殘夢。

  放下手中已經拿起的課本,日意呆呆地靠著講台站著,「你們知道我第一次給人簽名是什麼時候嗎?」她笑,淺得像雲煙飄過她的嘴角。

  「是我做實習老師的時候,他們從我的同學那兒知道了我是創作言情小說的。我離開那所實習學校的時候有很多學生拿著筆找我簽名,那一瞬間我真的激動得要命。我一邊笑一邊假裝謙虛地告訴他們:『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名人,只是個三流作家罷了。』

  「其中有個男生一本正經地告訴我:『我才不管你是作家還是科學家呢!我要你簽名是因為我要記住每個我認識的老師,我決定恨他們一輩子。」』

  底下一片哄堂大笑,誰也不知道當時日意的手停在紙上的時候,內心充滿了掙扎。她的朋友在高考填志願的時候放棄了一所著名的師範類院校,心甘情願地填寫了二流大學的會計師專業。她的理由很充分:

  「我可不想前半輩子恨老師,後半輩子被人恨。」

  「我不認為自己可以改變教師在學生心中的印象,但我希望做我學生的你們不會活得太痛苦。好了,別再說這些煽情的話了,這又不是拍青春校園劇,有什麼好說的?」

  她放鬆的笑容讓林穎更加無地自容,她本來只想用一時的謊言逃過媽媽那一關,沒想到媽媽居然會借題發揮讓東方老師在那麼多老師的面前受到傷害。她一直害怕東方老師會徹底查清這件事,然後找媽媽理論,誰知她等了又等,東方老師卻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追問。東方老師越是這樣做,她就越無地自容。

  不道歉,她會永遠記在心裡,擺脫不了這個精神上的包袱。終於,在這一天,她決定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將整件事坦白。

  「我的家教一向很嚴,媽媽不讓我看言情小說,說這些東西是沒營養的垃圾,說它們只會污染我的心

  靈,影響我的智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越是不讓我看,我越是想看……」

  「因為它寄托了你對青春,對愛情的夢想,因為它將你在現實生活中不能達到的完美,幸福地展現在你的面前。」

  日意笑得沉著,一副看透世態的老練。「或許多年後你回過頭去看看會發現,這段看言情小說的歲月尤為無趣。只是,在成長的歲月中,它早已刻進了你的骨髓裡,忘也忘不掉。」

  這就是夢想,那現實沖不垮的夢想。

  「沒什麼!沒什麼!」日意揮著手讓林穎坐下,「這沒什麼嘛!我當學生的時候,每次考不好都怪老師沒教好,正常!正常!」

  她笑得臉有點僵,眼角的餘光在無意中瞥見了窗外那張沉靜的臉。

  「有人來接女朋友嘍!」張惟和許娜娜帶著全班同學一齊鼓掌,大有吹鬚拍馬之嫌。

  日意的笑臉很平和,慢慢走到教室門口,她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有事?」

  他點頭,沒有說話。學生們識趣地從後門跑開,宇皈順著窗沿走到她的面前,「還順利嗎?」他聽到了林穎的道歉,他以為這件事終於順利地告以段落。

  這些天,在她的面前,他一直有些內疚,今晚總算可以放下心了。手指扯開領帶,他難得露出如此隨意的樣子。

  日意靜靜地看著他的每個動作,自從他認為她已經達到了他的標準,不再需要他跟前跟後地加以照管,他就絕少再來教室找她。今天他的出現實屬例外,她猜他可能有事。

  他撇過頭看了看附近的走廊,確定週遭沒有閒人,他這才伸出大掌拉住了她的手。日意冷眼打量著他的小心翼翼,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沉浸在自己的心思裡。細撫著她的手掌,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手指尖那些淺淺的繭,那是長期敲擊鍵盤留下的磨礪。

  順著指尖的感覺,宇皈望進她的眼眸深處。這幾天,她正在潛移默化地轉變,變得消極,變得沮喪,變得不像那個會抬起一腳踹他的東方日意。他總有種抓不住她的感覺,他該做些什麼,他必須做些什麼。

  「日意,我爸媽這幾天會過來看我,和他們一起吃個便飯好嗎?我想把你介紹給他們。」以未來兒媳的身份——這句話即便他不說,她也明白。

  「這幾天,我正在修改剛完成的那部作品,可以下次再見面,再吃飯嗎?」修改……修改……真希望這樣的修改永遠不會停下來。

  宇皈像是早已下了決定,非拉她去見自己的父母不可,「只是吃個便飯,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你的修改也不在乎這一天兩天啊!要是再被退稿,還得再修改,何必急於……」他無心的話在看到日意瞬間變為蒼白的臉後停滯下來,他沒想說到這一步的,可是話就是從嘴巴漏了出來,真是該死。

  「你說得沒錯,反正寄到編輯部也是遭遇退稿的尷尬,我幹嗎急著修改呢?索性先寄過去,等他們打回來我再修改,這還省了我很多事呢!」

  蒼白的臉映著她的笑容分外冷僻,宇皈懊悔不已,「對不起,日意,我不是有意要說這些的。我只是……」

  你只是在潛意識裡埋藏著這些想法。搖了搖頭,日意不想再追究到底誰對誰錯,沒意思,什麼都變得沒意思。

  她揚起輕鬆的笑臉,像個孩子似的朝他招招手,「別愣著了,不是說要和伯父、伯母吃頓飯嘛!吃什麼你選、你做,我只管吃就好了。」

  她的輕鬆讓他跟著鬆了一口氣,柔柔地撫著她的頭,他沒有看出她眼底偽裝的自在,「這次見面是我第一次將女朋友介紹給父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不是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清清爽爽、甜甜蜜蜜、恭恭敬敬?」日意大力地拍著他的肩膀,「你放心吧!我對付老年人最有一套,而且言情小說裡的女主角最終總會得到未來公婆的歡心,你就……」她驀地頓住了嘴巴,眼神緊收。

  「這才是我最擔心的地方。」宇皈一個勁地拋出自己的擔心,忽略了日意停頓的表情,「我母親是教育理論研究方面的權威,父親是碩士生導師。他們倆都不知道什麼是言情小說,我怕他們倆聽了這個名詞會誤會。」

  誤會?什麼誤會?誤會她是寫「色情小說」的?

  「要是他們再找你要幾本言情小說看看,一定會對你的印象大打折扣。」

  對她的印象大打折扣——一個年輕女孩把時間。精力放在這種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上……

  「所以,你就說你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就好,別再說其他的職業,可以嗎?」

  可以,怎麼不可以?他都已經作了決定,還需要她的「不可以」嗎?

  「日意……日意,你怎麼了?」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沒說話,她怎麼了?因為他的決定而不高興?

  她淺淺一笑讓他放心,「我很好,你的食材都準備好了嗎?要不要我幫忙?」

  她真的沒事,宇皈呼了一口氣,他相信一切都會順利過去的。父母會對日意很滿意,他們也會順利地在一起,像言情小說一樣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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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0 00:47:4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我自以為是地做好了一切安排,以為這是對日意最好的選擇,也是對我們的未來最好的打算。那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言情小說對日意的影響競然會那麼大。那是她的事業,即便不成功,她仍守著那搖搖欲墜的夢甜美地笑著。我毀了她的夢,也徹底地毀了最真實的『東方日意』。回過頭去看看,才發現我只是自私地將我認為最好的強加在日意的身上。為此,我們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

  「伯父好!伯母好!」東方日意拿出她的招牌笑容向宇皈的父母打著招呼。

  沒料到兒子第一次向他們介紹的女朋友居然是個甜美的小女生,宇皈的父母在片刻的驚訝後平靜了神色,有好的修養才證明自己受過最好的教育。

  宇皈緊張地為兩邊做介紹,隨即招呼大家吃飯,生怕中間過程會有什麼閃失,他完全失去了平日泰山崩於頂而不改於色的沉穩。只因他在乎父母對日意的感覺,在乎他和日意共有的未來。

  四個人吃著東西,時不時地說上幾句。宇伯母隨意問道:「東方小姐家裡是做什麼的?」

  日意一字一字地背著答案:「媽媽是公務員,爸爸是一家大型運輸公司的『頭頭』,他一年有大半的時間不在家。我要是有什麼事由伯父。舅舅照管,他們都在政界工作。」

  政界?宇皈一驚,他從來沒有問過日意的家裡情況,當然也不知道她家裡的人大多從政。

  這個詞更是引起了宇伯母的關心,「那東方小姐怎麼會甘心留在學校裡當老師呢?就沒有什麼其他的打算嗎?」

  日意狀似隨意地拋出炸彈,「原本想做個一流的言情小說作家,現在看來這完全是癡人說夢,窮其一生我也只能是個三流的墊底貨。」宇皈的廚藝真不錯,味道一級棒。

  「日意——」宇皈想要阻止她,可惜為時已晚。

  宇伯父扶了扶眼鏡,高度重視起日意的話來,「言情小說?你是個言情小說作家?就是國家三令五申查處的『口袋本』?」

  「國家查處的是盜版,具有色情色彩的言情讀物,我所在的出版社完全是規範經營的楷模,宇伯父不用為我擔心。」湯很鮮,我的口福真好。

  做教育理論研究的宇伯母更加困惑,「那些言情小說對中學生的心理影響極大,你作為一名高中老師怎麼會……怎麼會……」

  「知法犯法?」日意幫她提供最準確的詞語,高級知識分子就是瞼皮薄,她厚臉皮慣了,在學校也被同事們指責多了,不在乎再被批得體無完膚,這就叫死豬不怕開水燙。

  「我不認為自己在犯法,我倒認為這是教育界的失策。我們都是從十幾歲走過來的,現在的孩子跟你們那個時候不同,從十三四歲,甚至更早他們就對男女之間的感情問題開始感興趣。你可以隨便找個高中班級問問,你問問那些學生,他們誰不曾對異性產生過興趣。他們需要愛情方面的教育、指導,需要符合他們心情的讀物,言情小說恰恰是補上了這個年齡階段女生的一種渴求欲。要怪,就怪其他的作家彌補不了她們心靈上的缺口。」

  眼見著父母的表情從柔和變得僵硬,宇皈忙不迭地打起圓場:「快點吃菜啊!菜都快涼了,別光顧著說話浪費了我的勞動。」

  「吃菜吃菜!」宇伯父純粹是看在兒子的面上,拉著老伴冷靜地吃完這餐飯再說。

  日意可是一直遵守著「邊吃邊說」的原則,感覺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開始做起這餐飯的主角。向宇伯父、宇伯母微微點了個頭,她看著他們的眼睛清楚地告訴可能會成為她未來公婆的人。

  「從學歷上說,我是個一般的本科生,比不上宇皈的雙料碩士;從事業上說,他是赫赫有名的『偉宇』貴族學校理事長,手上擁有六家私立學校,還有兩家設立在國外的中文學校,而我只是個小老師;從生活上說,他完全可以獨立生活,而我是離開媽媽活不了的人,我根本不會任何家務;從心理上說,他成熟、穩重,我幼稚、可笑,有時候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撒嬌。

  「還有,我是個言情小說創作者,是個三流的言情小說創作者,完全喊不出名號的那種。有我這樣的女朋友只會讓宇皈丟臉,所以你們可千萬要提醒他,絕不能讓他跟我這樣的人交往下去。」

  宇皈的氧氣在瞬間被奪去,「日意,你……」

  「感謝你們的款待,我吃好了,先走一步。」她拎著包就往門外走,步伐輕鬆了許多。這就是她今天來這裡見他父母的目的,現在所有的任務全部達成,她可以輕鬆上路。

  宇皈丟下父母,拿起車鑰匙追了出去,「日意……日意……」

  她不能走,他更不能失去她!

  宇伯父和宇伯母面面相覷,「小寧這次來真的?」做母親的簡直不敢相信,一向讓她引以為傲的兒子,一向沉穩有禮的兒子居然喜歡這樣的女孩。

  宇伯父一切聽老婆的,反正活了半輩子他在這個家也沒什麼地位,索性一路沒地位地活下去,還少操一點心。

  「如果是真的,咱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宇伯母瞪了老伴一眼,「問你兒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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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意……日意,你等等!」宇皈追到路口,終於追上了她。

  東方日意緊急停步,將滿臉笑容堆到他的面前,「該說的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還有什麼需要我補充的嗎?」

  「你說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要……你要跟我分手嗎?」怎麼會這樣?他將她介紹給自己的父母,本來是打算能夠促成將要到來的婚禮。為什麼形勢會急轉直下,變成這個樣子?「到底為什麼?」

  「因為我們倆不合適。」走到這一步,日意不想再騙自己,「簡單點說,你認為我配不上你,你認為有我這樣一個三流的言情小說創作者做女朋友是件丟臉的事。你從不把我介紹給你的朋友們,連介紹給你的父母都要遮遮掩掩。你不需要這樣為難,只要換個女朋友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

  「不……不是的我只是……」

  理由!他需要一個理由來挽回日意,挽回自己失陷的心,在這一瞬間他竟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她說得沒錯,他就是覺得丟臉,所以才不願把她介紹給朋友,不想將她另一種身份介紹給自己的父母。

  這裡不是國外,言情小說成不了真正意義上的偉大文化。想他寧皈一個堂堂雙料碩士,六所私立學校兼兩所駐外中文學校的理事長,竟然有一個創作言情小說這種上不了檯面的低級讀物的女朋友。

  每天她忙碌於言情小說的創作,她連自己的正常休息都保證不了,她如何像一般的女朋友一樣陪在他的身邊,她更沒有時間處理家務。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女朋友,更不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

  他的沉默證明他正在一點點消化日意的話,她的目的就要達成了,可是她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現在明白了吧!分手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你很快就會明白自己原來是如此期盼從我身邊逃開。」

  「那麼你呢?你想從我身邊逃開嗎?」這才是宇皈最關心的,他想聽到否定的答案。

  從追她開始,他就一直摸不透她的心意。她像一條泥鰍,在嬉笑間將所有的真和假混淆在一起,他抓不住,也拿捏不準。

  「你曾經說過你愛我,你真的愛過我嗎?如果是,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輕易地從我身邊逃開?難道從一開始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就是因為你想寫言情小說?你想更多地瞭解現實生活中男人的心理?」

  說啊!說你不是,說你是愛我的。只要你說了,無論未來有多大的痛苦,我都會一個人扛著,留給你一片艷陽天。

  她側著身,斜斜地望著他,眼神悠遠而縹緲,依然是那麼地讓他把握不住,「你明白二十二歲和三十二歲的區別嗎?在我愛你的時候我可以真摯地表達出來,在我不愛你的時候我也會輕易地從你身邊抽身。這是三十二歲的你所做不到的,這些再次證明了我們之間不合適,更不應該在一起。」

  「不!不是這樣的。」甩開什麼狗屁沉穩、冷靜,愛情不需要這麼多亂七八糟的黑布罩起來。如果她是嫌他老了,他可以變得跟她一樣年輕。

  「事實是,你愛你的言情小說勝過愛我,你選擇了言情小說而拋棄了我。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愛我,為什麼你不站在我的角度考慮?為什麼你不肯為了我而放棄你的言情小說創作?」

  「放棄了,全都放棄了,所有的一切我都放棄了。」日意的笑像這冬日夜晚的寒風,冷得刺骨。

  宇皈心頭一怔,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你……你什麼意思?」

  「在來你家之前我已經將手頭最後一篇小說通過電子郵件的形式發給了編輯部,隨著那份附件,我還跟了一封信,很短,只有一行字——

  「從今後,言情小說界再沒有『日意』這個名字。」

  砰!宇皈向後倒退了兩步。她放棄了,她放棄了所有,她放棄了他,也放棄了她的言情小說。

  他們之間正像她所說的那樣門不當戶不對,他們的不般配就像一本麻雀變鳳凰的言情小說,夢幻得叫人睜不開眼睛,她的言情小說也或多或少地寄托著她對夢想的嚮往。一時間她放棄了生命中所有附著夢幻色彩的亮點,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向現實投降了?

  他曾經希望她成長,從二十二歲孩子氣的她蛻變成和他一樣的成熟、穩重,如果這就是她蛻變後的結果,他寧願要那個會飛起黃飛鴻的腳踹他的東方日意。

  「日意,你真的放棄了?」

  「如你所願。」她背過身,像個孩子似的玩起了單腳跳,「還記得嗎?那天我踹了你一腳之後,你反倒請我去吃飯。在西餐廳裡,你曾問過我,在四年大學生活裡,我明明相當優秀,為什麼到現在尚未找到用人單位。當時我沒有回答你的問題,因為不想回顧那段讓自己不開心的往事,現在我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實情。

  「早在今年三月的時候,我就已經被一家國際學院錄取,做那裡的高級中文教師。一切都很順利,只等著八月中旬去那家學院報到。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在最後一關『政審』中,我被刷了下來。對方給出的理由是——

  「他們認為一個言情小說作家無法將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中。這是一道晴天霹靂,伯父、舅舅雙方面去找了那家學院的上級教育機關。人家明白地告訴他們:作為一家國際化的學院,校方不能允許自己的教師從事這種低級趣味的兼職,除非我放棄言情小說創作,否則他們將另外擇優錄取。」

  大陸的言情小說市場,尤其是內陸地區,這裡的人們對言情小說的觀念完全不能和國外相提並論。在主流文化、正統思想中,言情小說等同於色情小說,它是低級趣味,它荼毒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它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這種情況像極了八十年代初鄧麗君的歌首次帶來流行歌曲這個概念的時候,不經歷一番衝擊,不經過一番陣痛,難以知道最後的戰況為何。

  而日意卻再也無法親自見證這最後的勝利,『怕父和舅舅一個勁地勸我放棄言情小說的創作,他們要我改邪歸正走上正道。我任性地堅持著自己的夢想,以為只要不斷地努力就一定會成功,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一線最頂級的言情小說作家,我會用自己的作品回敬所有抨擊言情小說的人——

  「言情小說也是一種文化,它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指導青少年,陪伴青年,愉悅中年。我甚至希望言情小說能闖出多種出路,它可以與電視綜藝節目中某些內容結合起來,它可以成為偶像劇、舞台劇、廣播劇的藍本,它甚至可以改變成漫畫。然而事實證明,這是不可能的。你不是也說了嘛!」

  路上的地磚成了一塊塊小小的格子,日意用一隻腳不斷地在從這塊格子蹦到那塊格子,蹦來跳去卻永遠也跳不出那每個困住她的方框。

  「你分析得沒錯,我想突破國外言情小說脫離現實又成套路的故事模式,故意讓言情小說與現實題材相結合。可是,並不是每個讀者都能接受我的思想。年紀小的讀者就是想要那種夢幻形式,年紀大的讀者又覺得我對現實的描寫力度不夠。無論我怎麼做,都衝不破那張網。

  「我對自己的寫作風格、文筆力度不斷展開挑戰,我總是力求描寫自己不曾寫過,不擅長寫的題材。可並不是每個讀者都能接受我的轉變,我的每一次轉變都等於將自己推到一個新作者的身份從頭開始,像我這樣寫一輩子也只能停留在三流言情小說創作者的行列當中。

  「而我……而我又不甘心總是停留在最擅長的人物、風格、故事情節裡。我希望自己的言情小說能言之有物,我希望能改變教育界對言情小說的看法,我希望作為第一代原創言情小說創作者能見證大陸言情小說市場的成熟。事實證明,我根本是在異想天開,以我的水平根本就不該抱有這麼龐大又不切實際的夢。」

  不,事實不是這樣的——宇皈想幫她留住她的夢,卻發現自己從未像現在這般無能為力,他什麼也做不了,他根本無法幫她。

  「我是一個口軟心硬的人。」

  日意的突然開口比他更早斷了自己的後路,「每一次說自己堅持不下來,每一次向責任編輯叫苦喊累說煩惱的時候,我心裡從未想過要放棄。無論在網上看到多少讀者的批評意見,我仍然堅持著自己的創作理念,不想改變,不曾後退。我以為這是堅持,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這是盲目。

  「失敗就是失敗,你想不承認都不行。就在林穎母親來的那天中午,我上網瀏覽了一下讀者對我近期小說的評價。你猜怎麼著?罵聲一片——這在我的意料之內。你知道在所有罵聲中,讓我覺得最失敗的是什麼嗎?」

  他不知道,他對她的小說評價就是……

  「看不下去。」

  眼神的交疊中,宇皈第一次發覺或許自己一點也不瞭解面前這個看似幼稚又活在夢幻中的女孩,而她卻出奇地瞭解他。她像是有種天分,能夠看到人心底最自私、最脆弱。最隱藏的地方。或許,這才是她成為小說創作者的真正原因。

  「讀者若是評價你的小說如何如何不好,至少證明他看完了你的作品,當他告訴作者,『你的書我根本看不下去。』就證明一點,我完全在做無用功,我根本沒有再繼續創作下去的必要。從那天開始,我就在考慮是不是……是不是該從這一行抽身,我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啊!固執得一點理智都沒有,最後喊痛的人依然是我。」

  難怪那幾天,她一直問他一些很奇怪的問題,原來她在尋求答案,或者說她在尋找一點支持。因為……因為其實只要有一點點的支持,她都不想放棄,不甘心這樣敗退。是他,在她最需要鼓勵的時候撤去了她最後的依靠;是他,親手毀了他們之間的愛。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獨自面對這一切的壓力。我真的不知道,你從來都不說。」

  「因為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寫言情小說,你希望我能做一個單純的教師,將來幫你管理『偉宇』,以太太的身份幫助你打理事業。雖然你從來不說出口,但我……都知道。」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讓所有的一切在左右搖擺中煙消雲散。

  當一段感情結束,說再多都已失去了意義。她不要他背著包袱起程,他沒有做錯什麼,只是愛錯了人,她不值得他用遺憾去悼念。

  「現在好了,我卸下了如此大的包袱,我輕鬆了,我解脫了,我無憂無慮了。不用再寫小說,我每天有很多的時間可以看DVD,做美容,逛街,買衣服,尋找好吃的東西。說不定我還會去考碩士研究生,誰知道呢?」

  她在空中轉身,再讓地球引力將全身的重力吸附在地球表面上。什麼是現實?這就是現實!只要你活在地球上,就要受到地球引力的吸引,就要被自身的重力所控制,即便飄在半空中也終會落到地上。

  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度過這麼長的時間,是時候該直面她曾真愛過的宇皈,做那最後的道別。

  「我決定放下所有的包袱,這其中也包括我在『偉宇』的工作。我已經跟伯父、舅舅商量好了,他們會幫我留意看看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估計很快就會有結果。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是你讓我作出了這麼明智的決定,也是你讓我正視必須到來的成長和現實。」

  她是存心要切斷所有和他有關的聯繫,她是真的決定徹底放棄了。什麼明智的決定?如果對她最好的決定是從他身邊離開,如果她成長所付出的代價就是他的愛,宇皈絕對不同意。

  大步上前,他張開手臂將她緊緊攬在懷中,『舊意,這件事你再仔細考慮考慮,好嗎?」不要這麼輕易地說出拒絕的話,不要這麼堅定地將我推出去,不要……

  「我已經決定了。」

  原本優越的工作就因為她是個言情小說作家就這樣丟了,在日意最茫然的時候,是宇皈接受了她,是他用他的方式給了她支持。

  即使這種支持有一大半是她假想出來的,即使他的支持少得可憐,但那畢竟支撐著她走過了這段路。她原以為牽著他的手,一定會看到她想要的風景。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夢幻,他親自將現實捧到她的面前,還不讓她有說「不」的機會。

  「我的行李、筆記本電腦,還有平時用的東西暫時放在教師公寓裡,過幾天我再去取。」她沒有辦法面對那些東西,藍色、綠色和紅色的筆記本,還有那台陪了她三年的筆記本電腦,想到那台記載著她在言情小說界的奮鬥與失敗的電腦,她想哭。

  「幫我跟學生們說『再見』。」這一聲「再見」是她送他的最後禮物。

  他教會了她成長,她也真的成熟了,就該離開他,獨自去與現實抗爭。

  日意從宇皈的懷抱抽身,轉過身她獨自踏上那條與他截然相反的道路。

  從此,一個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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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東方日意辭職的消息,最得意的就屬劉老師了。這幾天,他是神輕氣爽,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下了課,他捧著茶杯走進辦公室又開始挑刺了。

  「這辦公室的地怎麼這麼髒啊?都沒有人擦的嗎?」

  「平時都是東方老師擦,她是新人嘛!現在她走了,當然就這麼髒嘍!」意大利真的好想東方啊!

  意大利的話讓眾人想起離開已經一個多星期的日意,辦公室裡突然少了個人,原本那些不喜歡日意的教師竟有些不習慣。最不習慣的還是高一三班的學生,趁著午休時間他們全部擁到了理事長辦公室門口。

  「為什麼東方老師要辭職?」

  張惟還是那麼「牛」,一進門第一個問題就問住了宇皈。為什麼日意要辭職?即使她放棄了言情小說創作,放棄了他,她也不需要離開「偉宇」啊!這是不是意味著,她還是在乎他的?

  「可能是在這所學校做得不開心,她想換一家吧!」宇皈面不改色地看著桌上的行政文件,那副沉穩的表情卻壓不住他連續失眠的疲憊。「你們的語文課暫時由二班的語文老師兼教,劉老師兼任班主任,還有什麼意見嗎?」

  「我們才不要那個老古董當班主任呢!他該改行去當牢頭算了!」許娜娜大聲嚷嚷出全班同學對劉老師的不滿。

  「理事長你知道嗎?劉老師竟然把班級的前、後門堵住,窗戶關上,然後讓我們將書包一個個交給他檢查,檢查通過的同學從前門走。凡是查到言情小說、武俠小說和漫畫書的,就喊家長到校。他根本就是個變態啊!」

  宇皈不勝其煩地點了點頭,「這件事我會找他談,你們要是沒什麼事先出去吧!」

  「我們要東方老師回來。」一向怯生生的林穎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意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在拍青春校園劇呢!

  全班三十七個人集體向宇皈示威,「我們要東方老師回來!我們要東方老師回來!我們要東方老師……」

  那呼喊聲一聲高過一聲,壓得宇皈扯開領帶大口大口地吸氣。這是一種召喚,像庫爾德人聽見了戰爭的號角,被宇皈強行壓制在心底的渴望迸發了出來。所有偽裝出來的鎮定。堅強和自持被推開,他大聲地吼了起來。

  「我也想啊!我也想讓她回到我身邊啊!可是她放棄了她的事業,也放棄了我。她決定一個人上路,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

  辦公室裡的空氣在瞬間凝固,隨著宇皈頹唐地倒在轉椅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停駐在了他的身上。學生們第一次發現,原來沉穩的理事長也有激情的一面,原來三十二歲的老男人也有為愛激狂的一天。

  宇皈將臉埋在雙手裡,他知道身為理事長的他該保持冷靜,他該穩重地解決所有發生了的和可能要發生的問題。可是,作為男人,一個失戀的男人,他也有權悲傷,不是嗎?

  張推走到宇皈的面前,拿出同是男人的姿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好好珍惜她,她是你要用一生去愛的人,她是要陪你走完生命的人,她值得你珍愛——老大,這是東方

  老師對我們男人說的話,你也該接受接受這個教訓,你知道該怎麼做的,對吧?」

  他大手一揮將安靜的空間還給宇皈,宇皈緩緩地抬起臉望著逐漸合上的門,心中啼笑皆非:

  現在的孩子都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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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30 00:48: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在愛情中沒有誰對誰錯,只有愛與不愛。沒有永恆和天長地久,只有不斷瞭解,重新愛上對方。因為愛,所以不能失去,所以無論讓我用什麼辦法我都願意,只要能挽回這段感情。即使讓我陪她一起活在夢幻裡,我也心甘情願。不是癡情,只是為心所動,為愛所迫。只是明白,我真的想成為她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

 ............................................. 

  當初愛上東方日意的時候,他沒有玩逃避遊戲,今天他更不會活在逃避裡。

  在逃避了十一天之後,宇皈相當勇敢地確認了這分心意。清晨,他開著車來到教師公寓,決定將東西替她收拾好送到她家,順便告訴她,他希望可以重新開始。

  不管她會給出怎樣的答案,他都願意再努力一次,就像當初努力追求她一樣。

  從管理員那兒拿到鑰匙,他打開門走了進去,所有的東西都沒動過,只是細細地鋪了一層灰。宇皈走進去,坐在日意經常坐的書桌前,翻著她動不動就會取出來的藍、紅、綠三色筆記本。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日意總是時不時地將它們抽出來記些什麼。他從來就沒有認真看過她到底記了些什麼,因為他從未打心底裡真正關心過她的言情小說事業。

  打開那個藍色的筆記本,他一頁頁地翻著,發現裡面記錄了許多風土人情和文化背景,甚至記錄了各式各樣的日本料理的做法,法國菜的考究,著名服裝的品牌、風格,雞尾酒的調治方法,咖啡的種類,古代刀劍的名稱,龍的來歷……

  日意曾經說過一個言情小說作家需要瞭解很多一般人所不注意的事,她不是一個活在上層社會的人,卻要像個正在接受培訓的名門淑女做著她的功課。

  綠色的筆記本記錄著她為故事中主人公所取的名字以及名字的來歷。她很注重主人公的名字,要別緻,要有意境,還要突出人物性格。她身上的中國文化底蘊在人物的取名中—一展現,而他從前卻未曾注意過。

  最後這個紅色筆記本他知道,是日意用來記錄她突然想到的題材和需要修改的部分。那上面密密麻麻劃了很多,從筆記本上看,她手頭至少還有十一個題材已經構思得差不多,卻在這時候放下了。

  日意她……她真的甘願嗎?

  打開陪她最長時間的筆記本電腦,那時候他總是戲稱這台電腦才是她的第一情人,最親密的情人。說這話的時候他多少有點吃醋,總覺得她愛她的言情小說多過愛他,現在他倒情願擁有那分不夠完整的感情,至少還擁有。

  手指移動著鼠標,宇皈打開一個又一個的文檔再關上,在一遍又一遍地打開、關閉中,他無意間打開了一個全新的文檔。

  「這算什麼理事長?竟然,膽敢——

  把她寫的言情小說全部丟進了垃圾桶。

  她是來應聘的,不是來自取其辱的,

  所以就算他後來還是給了她一個工作,

  甚至爾雅地提出交往與她的要求,

  她也絕對不放棄自己堅持的夢想。

  他不是歧視言情小說作家,

  只不過很久以來就被灌輸了這種想法。

  何況這個女人其實潛力很好,

  最適合站在他的身邊陪他走過一生。

  所以到底是夢想重要還是現實重要,

  就算逼她也要她看個清楚,但結果……」

  這是日意寫的言情小說內容提要,她準備寫他們之間的故事,她真的準備寫下這個故事?從她的文筆看,以她原來的構思這是一篇輕鬆有趣的言情小說,它絕不可能是悲劇。

  望著顯示屏,宇皈莫名地笑了起來。笑自己的自以為是,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活該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他總是說:言情小說帶著夢幻似的美好,但現實生活有著它本來的面目。他總是要求日意不能一味地逃避在自己的小天地裡,她該活得更鮮活。其實真正逃避現實的人是他,他妄想改變她,他自私地希望她能適應他的生活環境,配合他的步伐。

  他忘了,創作言情小說是日意靈魂的一部分,若是放棄,她也就和普通女子無所不同,那不是他想要的東方日意——這就是現實,這才是真正的現實。

  他找到答案了,他找到了解開他和日意之間矛盾的答案。日意,你等著,你等著我這就來宣佈答案。

  合上的筆記本電腦依稀顯示著這樣的獨白——

  轉過身我們背道而弛,這只是暫時的分離,在轉過一個圈後,我們將在正面相遇。我張開雙臂,等著你投入我的懷抱。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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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我有事?」

  宇皈曾經送東方日意回家過,雖然沒能進去,也依稀記著她家的方位。只是,他不好意思在見到她的第一刻張開懷抱,人家更沒想讓他進去。

  既然日意沒有寒暄的意思,他倒也不客氣,開誠佈公地宣佈今天來的目的,「你跟『偉宇』簽的合同中註明:三個月內不准辭職。合同從九月一日開始生效,要到十二月三十一日為止才算三個月。時間沒到,你不能離開學校。」如果他正面請求兩個人重新開始,料定她不會答應的,他乾脆以大義凜然的姿態實施旁門左道。

  你以為沉穩的男人就不會耍陰的?告訴你,這種問騷的老男人一旦耍起陰的來比一般男人都狠。

  日意頭大地皺起了眉,「宇皈,這樣死纏爛打有意思嗎?不就還剩下五天了嘛!你留我五天有什麼意思?都說了我們之間結束了,我不想再留在『偉宇』做老師,你耳背還是哪根神經出毛病了?」

  「我身體狀況非常正常,不勞您擔心。我現在只是公事公辦,你可千萬別想太多。」這叫以退為進,是教育學中很關鍵的一門學問。有的時候您要把自己的愛人當成小孩子——這是他從網上學來的愛人寶典。

  宇皈又搬出了他那副穩如泰山的模樣,每每這樣,日意就拿他沒辦法,今天亦然。雙臂交叉環繞在胸前,她快瘋了。

  「我既然已經辭職就不會再回到學校,你說這麼多有什麼意思?難道你要因為我還剩五天沒有待在『偉宇』而找我索賠嗎?宇皈,你都是三十二歲的老男人了,不要玩這種幼稚的把戲,好不好?」十一天沒見,他智商退化了,臉皮倒是變厚了。

  「我不想玩什麼幼稚的把戲,那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你重新回到我的生命中?」他凝望

  著她的眼,深情雋刻在眼底。

  哈!「這又不是言情小說,你能不能別像個癡情男主角似的?」話一出口,日意的臉色就變了。

  她壓抑了十一天,每次一想到言情小說就給自己找點事做,話語中只要一粘到和言情小說有關的詞語就趕緊閉嘴。她以為自己控制得很好,沒想到所有的一切在見到宇皈後再度土崩瓦解,所有的建樹都只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無名火起,日意用力地推著宇皈,想要將他推出門去,「你走吧,你快點走啊!我不想看到你,我好不容易才決定要放棄的,你為什麼不讓我安靜地過自己的生活呢?走啊!」

  「因為我不願意看到你逼著自己放棄明明不想放手的事業,因為我不願意看到咱們的幸福就這樣被你放棄,因為……因為我愛你!」

  日意的手從他的身上滑落到她的腿邊,他堅持著成功男人的形象從來不屑說這些甜言蜜語。她以為這一生他也不會對她說出這些話,沒想到他竟在分手後放下男人的身段,來跟她說這些。

  按照言情小說的固定模式,一般故事演到這裡,女主角大多會為男主角的情深一片而感動,進而投降,隨即撲到他的懷中以一個緊緊的擁抱將所有的矛盾擠出兩個人之間。只是,她的故事有所不同……

  「誰啊?你是誰啊?幹嗎抱著我的女兒?」

  宇皈像是做壞事被抓個正著,倏地鬆開手畢恭畢敬地望向來者,「伯……伯母,您好!我是宇皈。」哇!氣勢上既精明又強幹,原來日意的那一踹盡得伯母真傳。

  「你是宇皈就代表你能纏著我女兒了嗎?」伯母一個瞪眼,要不是宇皈長期練就的沉穩工夫,早嚇得奪門而出了。「你是誰?今年多大,幹什麼的,—一招來。」

  伯母以前是做警察的嗎?宇皈認真地作起口供,「我今年三十二歲,是『偉宇』的理事長,也是……也是日意的男朋友。」

  「前任的!」日意特別強調。

  她老媽一聽自己女兒的男朋友竟然是「偉宇」的理事長哪裡還管是「前任」,還是「現任」?一把抓住宇皈的手,拿出三姑六婆的特長喋喋不休地問了起來:「聽說你是雙料碩士,手裡開著六家私立貴族學校兼兩所駐外中文學校,是吧?」

  「呃?」宇皈笑得有點虛,「呃!」

  看樣子,他的收人、學歷都很高。「那你父母都是做什麼的?」公婆不能太差,要不然以後負擔會比較重。

  「教育工作者,一般的教育工作者。」

  醫療保險和養老保險一定是有的啦!東方媽媽滿意地點了點頭,只是……三十二歲?配女兒年齡稍微大了點,要是身體不錯那還好。否則女兒豈不是要早早守寡?

  「那你身體還好吧?」

  「我每半年做一次全身體檢,上一次的體檢顯示我沒什麼毛病。」這是什麼問題?宇皈冷汗直冒,泰山大人真的崩於眼前,有多少人能不變於色的?

  日意,救命啊!

  宇皈拚命向日意使眼色,她像是故意要懲罰他似的,躲到一邊吃她的蘋果,誰讓他多嘴地說是她的男朋友,這分教訓他該受。

  不過隔岸觀火、袖手旁觀也是有壞處的,不信?等著吧!日意的背脊在不經意間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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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應啊報應!這是現世報啊!

  原本東方日意是指望八婆的媽媽給宇皈一個深刻而難忘的教訓,難忘到他再也不敢到她家來騷擾她,深刻到他沒命地逃掉從此再也不敢闖人她的生活,更別提說愛。

  沒料到。當媽媽對宇皈的考察取得非常滿意的成果之後,倒霉的人換成她了。

  媽媽責令她跟宇皈回學校繼續當老師,趕她出門之前還在她耳邊嘀咕,說什麼這麼好的丈夫人選可千萬抓住了別鬆手,兔得讓別人撿了便宜。她甚至要她週末也不用回家,好好和宇皈培養培養感情,爭取在明年把事兒給辦了。

  事兒?什麼事?

  你說什麼事?

  好像她女兒天生嫁不出去,好不容易來了個瞎子,笨得要娶她似的。最悲慘的事還不在這裡,等日意傻乎乎地坐上宇皈的中古車才知道這下可上了賊船了。

  他宣佈,很多學生要趁著聖誕節和元旦去與身在國外的父母團聚,所以學校暫時關閉。教師公寓正在維修中,他已經將她的行李物品帶回了他家,要她跟著他走。

  騙子!宇皈是個十足的騙子!

  日意本想打電話向老媽求救,你知道她那聰明的老媽怎麼回答她嗎?

  「我看人家宇皈對你挺有心的,你就將就一點藉著這個機會好好抓住他,可千萬別鬆手啊!你也不想想,你這輩子能遇到幾個條件這麼好的男人,你媽我的眼光最準確了,他不會讓你委屈的,放心吧!」

  放心?她可以放心地將自己給賣了,反正有老媽跟在後面收屍嘛!

  日意決定既來之則安之,將所有的煩心事丟給宇皈,她自己則要好好享受生活。所以,一到宇皈的家,她就抱出嶄新的被子、枕頭,呼呼大睡了十幾個小時。要不是肚子餓得慌,她還真不打算起床。

  「現在幾點?」

  「晚上十點半。」看見她,他合上筆記本電腦,順勢揉了揉眼睛,「你餓了嗎?微波爐裡有吃的,你自己動手吧!」

  日意坐在一邊吃著她的晚餐,時不時地拿眼瞟著宇皈。有人說,看一個男人是不是英俊,就要看他的側臉——這話誰說的?好像是表哥追求的叫什麼「草綠女生」的四月的名言。

  老實說,他的側臉真的很有線條感。若是不將他沉穩、現實的個性算在內,他的確可以做個名副其實的言情小說男主角。

  啊呸!都說不要想到言情小說了,她怎麼又犯規?

  「老男人,你在做什麼?」他辟里啪啦敲打著鍵盤,寫什麼呢?

  他頭也不抬地回答她:「論文,一篇對我很重要的論文。」

  神秘兮兮的,她隨手拿起遙控器找著想看的電視節目。電視劇?以前因為寫小說,她每晚都坐在電腦前根本沒時間看電視,都不知道最近正在流行哪些好看的節目。

  停住手中的遙控器,日意嘴巴裡含著勺子,眼睛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突然,她大叫起來;「這部電視劇跟一本很著名的言情小說挺像的,都是說穿越時空的故事。真是……」

  日意在宇皈的注視下驀地住了口,她已經不再活在言情小說的世界裡,她已經丟下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和沉甸甸的包袱,為什麼她還是逃不開心口糾結的網?

  「明明逃不開還死命地想忘記,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幼稚!」一旦轉回正常的宇皈,他的嘴巴依然壞得可以。

  「誰要你管,老男人?」日意孩子氣地甩開手裡的遙控器,鑽進了廚房。她挖了許多零食抱到沙發上

  啃著,存心要把宇皈吃窮。

  奇怪了,這都是她平時喜歡吃的零食,為什麼他家裡都有?事先準備好的?那他怎麼知道她喜歡什麼?以前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擺著一副成年人的理智狀,還喜歡一本正經地訓斥她專門吃這種不健康食品。

  他的關心,他的愛和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不同。對他來說,她不僅是他所愛的人,更是他打算要相伴一生的人。

  愛會變質,情無永恆。只有當愛情轉化成親情,只有所愛的人變成你最親的人,才要真正地相攜白首——這句話她曾經在言情小說裡描寫過,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真正的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難怪她的小說總給人看不下去的感覺,只有感動自己,才能感動別人。即使是十幾歲的讀者,也不是好騙的。

  現實與幻想,成長與挫折,這是個很好的言情小說題材——我要記下來。

  日意四處找筆和她記錄題材的紅色筆記本,它們就放在書桌的一角,那麼安逸,好像它們本來就該躺在那裡,從來也不曾離開,好像這裡就該是它們的家,男主人和女主人共處的地方。

  打開紅色筆記本,日意在一瞬間清醒了過來——我這是在做什麼?我都說要放棄言情小說創作了,我都說不再為這種無意義的生活奮鬥了,我到底在幹嗎?

  「你在做什麼沒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宇皈將筆安放在紅色筆記本的中間,打開書桌上的台式電腦,他熟練地登陸到一家同站,然後找到他所需的網頁,自己則無語地抽身離去。

  他又在玩什麼花樣?日意無聊地抬眼望去,是一家很有規模的言情小說網站的BBS。主題貼的名字叫做——

  你喜歡日意的書嗎?

  幾乎是一種本能的逃避,日意避開眼睛想要走開,宇皈溫暖的大掌將她按四位子上,不放她起身。他知道,如果這一次讓她逃開了,她永遠也沒辦法面對這些現實中的問題。他要一個完整的東方日意,不要一個活在逃避和禁不起挫折的小孩子。

  「看看吧!你不會失望的。」

  「我不要!」她疆著身子,像條蛇拚命地躲開天上的老鷹。

  「如果你真的放棄了你的言情小說,為什麼還會害怕看別人對你的評價?」他吼。

  「我覺得沒必要,可不可以?」她聲音比他還大。

  牛不喝水你就強摜頭,宇皈緩緩地鬆開了手,他什麼也沒說,一步步地向後退,直退到書房門口。遠遠地看著燈光下的日意,她彆扭地昂著頭,像一頭渾身是傷卻不肯倒下的老水牛。

  只有他最清楚,對言情小說創作她到底付出了多少;也只有他知道,就是因為付出了太多,失敗了太多,所以她才害怕面對再一次的打擊;還是只有他知道,內心裡她有多渴望讀者的認同和支持。

  日意,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書房的門緩緩關上,日意一動不動地縮在靠椅裡。時間在滴答聲中悠然滑過,三年來她在言情小說創作道路上走出的每一步,跌倒的每一次,失去的每一樣無不歷歷在目。

  三年的努力,她需要一個告慰自己的答案。

  深吸一口氣,她移動鼠標點開了那張名為「你喜歡日意的書嗎?」的主題貼——

  「我看了日意的幾本書,覺得她的文風太平了,沒有吸引人讀下去的魅力。真不知道這種人怎麼能成為作家的!你們對日意的書有什麼意見,大家來討論討論,吧!」

  「日意的書……我實在看不下去,即使是為難自己勉強看完,也是痛苦到了極點。她寫的這種類型的書,根本不能跟一流作家相比,到底是功力不夠啊!決定了,再也不看她的書,無聊至極!」

  日意的眉頭漸漸鎖緊,右手食指停在小小的「關閉」按扭上,是移動滑輪還是按下左鍵?中指一滑,她看到了下一條評價——

  「日意的書充分體現了『普字見實』的道理。普普通通的故事,平淡的描寫,似乎沒有大風大浪,卻不乏理性。她筆下女主角的思想和行為往往讓我拍案叫好,那是一種成熟女性的見解,充滿了知性的光輝,我尤為欣賞這樣的女主角。

  「另一方面,日意的書的確是風格迥異。沒有粗製濫造的重複,她不斷地突破以往的格式。在平淡中帶給我們不同的感受。如果日意能夠一如既往地發展下去,我將永為之書迷。

  「希望日意不要在商業化寫作的潮流之下失去自我特色,一直能夠帶給我們穩中有升的作品。」

  心中空空的,找不到一點飛揚的思緒,眼淚莫名地順著鼻翼滑落到唇角……

  一直以來不是別人貶低她,瞧不起她,是她首先看輕了自己。或許她永遠只能是個三流的言情小說作家,然而在這片天地裡,只要有一個人正在支持著她,她就不該放棄。

  宇皈靠著門站在她的身後,除了微笑;他什麼也不想做。她像是腦袋後面長了眼睛似的,清楚地知道他就在她的身旁,從未離開。

  「你知道這世上為什麼會有眼淚嗎?」

  這個問題字皈曾經在某本科普雜誌上看到過,好像是這麼說的,「因為體內要保持一定的鹽分,眼淚傳達體內的訊息,它讓身體保持在一定的狀態下。」

  她輕輕地搖著頭,朦朧的視線裡似有眼淚在飛,「因為人類是從海裡出生的生物,所以神在人的眼睛之中留下小小的海洋。」

  無論是什麼樣的評價,只要是讀者說出的,都是給予作者最豐厚的回報——這就是眼淚和海洋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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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勁!真沒勁!

  東方日意無聊到要數腳趾頭了,這兩天宇皈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居然整天趴在筆記本電腦前辟里啪啦地敲打著鍵盤。他打得不累,她聽著都快發瘋了。

  「你就不能停一會兒,陪我玩玩嘛!」如果不是連著幾天下雨,天氣又陰又冷,她早就一個人出去玩了,還輪到跟他糾纏不清?「要不!咱們去買洗髮水?」

  宇皈含笑地甩了甩頭,以前聽說凡是藝術家都有些怪癖,果然不假。或許日意算不上藝術家,但她跟藝術這一行好歹還沾點邊,她的怪癖就是買洗髮水。

  只要去超市,剛走到洗髮水專櫃,她的腿就挪不動了。凡是她喜歡的洗髮水品牌,她沒有買過的新品種,她一定要一瓶瓶地嗅嗅,再看看這些洗髮水的特點,最後就把自己喜歡的全部買回去。常常小推車裡能放上七八種洗髮水,拿回家後她這個使使,那個用用,過段時間全都丟到一邊,因為又有新貨上架了。

  結果家裡的洗浴台越堆越滿,她也不管,等有時間做清潔的時候全部丟掉——浪費的小傢伙!

  「我正在忙,就快結束了,你再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來陪你。」宇皈沒什麼力氣地答著她的話,每天在電腦跟前工作十五個小時,他著實有點吃不消。

  只是,能困住她的時間就快接近底限了。今天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隨著新年鐘聲的敲響,「偉宇」與日意之間的合約也將到期,沒有理由再困住她,他該如何追上她離去的步伐?

  抓緊時間,用一分一秒趕上她的腳步,他絕不放棄。

  「你這幾天到底在忙些什麼啊?簡直比我趕稿子的時候還辛苦。」

  那天晚上看過讀者在BBS上的留言之後她倒是不再逃避,可是尚未鼓起勇氣繼續做她的三流言情小說家。所以每天的時間都用來吃喝玩樂,生活愉悅得有點放肆了。

  日意湊上去想看個明白,宇皈猛地合上了筆記本電腦,「別!這純屬工作秘密,你就別難為我了。」

  不看就不看,有什麼了不起。因為無事可做,日意這裡蹭贈,那裡摸摸,乾脆躲去客廳發起了手機短信。拇指一族的娛樂項目,老男人不懂的。

  宇皈這頭卻是忙得不可開交,偏偏這時候電話響了,「喂?……媽啊?什麼事?……什麼?相親?」

  隔著門日意的耳朵豎到半邊高,想要聽個真切。只聽那頭宇皈抱個電話痛苦地拒絕著:「媽,你就別操心了……我知道,我知道阿姨是好心,可是我有我的打算……不錯,我並不打算放棄……我不覺得這是一件丟自尊的事,我就是要她,這有什麼不對嗎?好好好!我不跟你說,我還要忙手裡的事,咱們下次見

  面再說吧!」

  他逕自掛上電話,坐到筆記本電腦前忙著他的工作。日意抱著手機,笑得頭都埋到了膝蓋裡。

  哈哈!本來我覺得老男人看不起我這個三流言情小說作家,現在看起來老男人實在很像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居然為了我抗擊父母的相親策略。老媽說得對,這麼好的男人要是錯過了實在有點可惜。可是,明明是我先提出分手的,現在又要我主動回頭去找他和好。多丟臉!

  正當日意拚命想著到底用什麼樣的措辭才能跟宇皈破鏡重圓,還要做到既不傷感情又不丟面子時,宇皈捧著筆記本電腦走出了書房。

  「終於出關了!」他將筆記本電腦隨意地放在她的面前,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出於職業習慣,日意瞥了一眼顯示屏上的文字,開頭是這樣寫的:

  「有人說,我和日意的相遇是上天安排好的奇緣,也有人說早在我們相遇的那一瞬間起就被丘比特一箭穿兩心,更有人說我們是前世感情的延續,她是我今生命定的新娘。其實,我們的相愛遠沒有那麼浪漫動人,用日意的話說就是『一點也不像言情小說』。」

  日意心頭一怔,移動著鼠標上的滾動軸,她快速地測覽一遍——女主角在第二次見到男主角的時候飛起黃飛鴻的腳將他踹趴下了,他們之間不平衡的心理狀態,掙扎的情感世界,無法相同的價值觀在字字句句中展露無疑。

  他寫的不是什麼論文,是他們之間的故事,是一部只屬於他們倆的言情小說——《誒?你寫言情》。

  看著她的眼神、表情,她的一舉一動,宇皈的心沒來由地緊張起來,「可惜的是,這部言情小說尚未寫完,文章停留在男主角將自己寫的言情小說放在女主角面前,他希望通過這樣的舉動表明自己對她的事業、夢想、個性的支持。他希望通過這樣的舉動告訴女主角:『對不起,是我錯了,請給我們倆一個機會,讓這個言情小說式的愛情重新開始。」』

  鼠標停在文章最後一段、最後一行、最後一個字的後面,她的視線停在跳動的鼠標符號上,他的目光停在她的臉上。

  「為什麼這樣?為什麼要寫這篇言情小說?你並不想要個三流的言情小說作家當老婆,不是嗎?」

  她已經如他所願地放棄了,在她的心中,他的位置已經比夢想更靠前,他何必多此一舉呢?他不該激起她心中本該平靜的漣漪,他不該。

  宇皈走上前,從身後環抱住她纖細的雙肩。初識她,任性、孩子氣,總要人哄著寵著;細瞧她,理智、平和,寬容的心智慧地承載著她的世界。面對困境,她堅韌,甚至倔強地不肯放棄。不管是什麼樣子的東方日意,都讓他想這樣抱著,再不放手。

  而失去言情小說作家這個身份的日意,卻不是完整的東方日意。言情小說,不僅僅是日意的夢想,更是她生命價值的一種體現,即便它比不上鑽石的璀璨,即便它只是一顆顆小小的雨花石,那也是她的珍寶,割捨不下。他會怎樣選擇,答案已經很明確。

  「做你想做的,失敗了,你可以對著我這個老男人灑下你眼中小小的海洋。」

  她笑,海洋在眼中雲集。夠了嗎?不!還不夠。

  「我……學歷一般」

  「我也不是哲學博士後。」要學歷的話,我乾脆娶一本《永樂大典》算了。

  「我……除非整容,這輩子做不成美女。」

  「我——老男人一個。」我嘴巴怎麼這麼賤,沒事幹貶低她做什麼?人家明明是氣質高雅的小家碧玉一個。

  「我……薪水不多。

  「我不是小白臉。」頂多你失業,粗茶淡飯——我養你。

  「我……孩子氣,不會做家務,也沒有多餘的時間陪你。」

  「我幼兒園大班畢業了,會照顧這個家。」你只要有時間做老婆、生寶寶就好。

  「我……不討你爸媽喜歡。」

  「我太老,擔心你老爸、老媽不滿意。」父母那方面,有一生的時間慢慢磨,真有了孫子,誰怕誰?

  「我……我……想繼續當個三流言情小說作家。」

  宇皈收緊手臂,用下巴抵上她的頭頂,「為這本書寫最後的結局吧!我希望我可以向全天下的人宣佈——我的老婆是言情小說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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