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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晴風]惡王后(家有大朝奉 重生篇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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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1:40: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陣時日,死王日日下朝後便宴飲作樂,絲竹樂聲、美人歌舞、杯觥交錯、高歌談笑的歡樂聲從傍晚到夜深,宴會才停歇。

  各宮美人們個個受傳至聽玉軒陪王同樂,獨獨毓芳殿的周念霜,非但不能與眾人同樂,死王另下了命令周念霜非得召喚,聽玉軒宴飲時不得擅出毓芳殿。

  已經好一陣子,聽玉軒宴樂時,周念霜不出毓芳殿,整日裡,除了花廳與寢殿,她哪兒也不去,每天將自個兒關在毓芳殿裡,吃與睡之外,就是一本接一本的讀著書。

  江植清、江植仁每日守在毓芳殿門外,無聊到幾乎想抓蒼蠅、抓虱子……

  「哪裡來的凶險呢?」抬頭望著風光明媚的好天氣,江植清忍不住朝弟弟江植仁抱怨。

  江植仁睨一眼兄長,默默無語,他心裡是有些替周念霜抱屈,本以為死王真心喜愛上周姑娘,前陣子喜歡到連姑娘的血都想喝了……也不知喝到沒?

  誰知,他與兄長入宮後,周念霜的毓芳殿日過一日地趨於清冷,不到一個月,這兒幾乎與冷宮無異,連送來的膳點都是冷的。

  半月前一個深夜,他不忍心地想,興許王上不知周姑娘這兒的境況,由古到今,王宮裡最是容易攀高踩低的鬼地方,誰當帝王都一樣。他便以出去探探情況為由,獨留兄長守毓芳殿,往死王的朝陽殿去了。

  他仔仔細細將毓芳殿景況說過一回後,顯有幾分醉意的死王沉默了半晌,才道:「本王以為李四不喜歡周念霜。」

  「……」也沒那麼不喜歡啊!只覺紅顏禍水,她這盆水,還沾了他兩個主兒!

  「她愛留便留,受不了大可走人。本王又沒勉強她。」死王揮了揮手道:「你回去,本王要歇了。若是她讓你來的,你告訴她,本王讓她回她的徐家公子身邊,她不必耗在這個只能吃冷食的地方!去去去!」

  江植仁腦子一轉,便想到倘若是姑娘讓他來,那表示姑娘知道了。

  「周姑娘知道屬下是王上的人?」他很震驚。

  「本王的好徒兒,你真的可以再笨點。早晚要被人害死,無妨,如此本王不用多想也知徒兒鐵定是因為太笨才讓人有機可趁。本王運氣忒差,攤上一個笨徒弟,還攤上一個心裡住了人的美人兒。滾!」

  敢情是王上喝到醋?死了心?江植仁不敢多言,默默回到了毓芳殿,打定主意不再管這事兒。

  不過,要說王上沒有心,隔日膳點又熱了。

  江植仁這幾日想著,這情情愛愛的,究竟是個啥滋味?怎麼連看似沒有心的死王都有些走樣日日宴飲作樂,在他看來,死王壓根就是在借酒澆愁。

  這一個月都快過去,死王的愁還沒澆熄嗎?

  江植仁甩甩頭不再深想,回神對著兄長說:「咱們守好周姑娘,其他的不必多管。」

  「我老早對周姑娘說過,我們公子才是能真心實意獨愛、獨寵她的人,瞧,才多久時間,不及一年哪,死王就變了心,夜夜宿不同美人寢宮。」江植清壓低嗓說。

  死王日日作樂的消息像綿綿不絕的絮語,每日每夜經由那些傳膳的內監、宮女們,狀似無心地傳入毓芳殿,連他跟麼弟兩個守在殿門外的人都能聽見。

  打從死王飲宴作樂的隔天起,那些送膳的宮女內監們像有人特意安排似的,一日一撥,昨日死王寵幸了誰,隔一日便有那一宮的內監侍女來送膳,肆無忌憚地談論王上昨夜如何寵幸了他們的主兒。

  江植清有幾分佩服死王「精力」強健,一日睡一個美人,日日如此,可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做得來這種體力活兒。

  可他真覺得奇怪,那些美人兒們有好些是跟死王許多年的,怎地到了最近還有許多個美人兒才「見紅」讓敬事史官抄記謄錄……真是說不出的怪。

  這日早膳,傳膳宮女、內監又是一撥新面孔,兩名宮女刻意且矯情地踏進毓芳殿,旋即笑著交談起來,一撥人才走到花廳外,勤湘走了出來。

  「娘娘說,往後膳點送到毓芳殿門外即可,由咱們驗過後才送進殿裡,其他人沒有娘娘允准,不得擅進毓芳殿大門一步。」

  眾人皆是一愣,這往後要將膳點擱在大門外……

  內監、宮女們無可無不可地道了聲:「是。」接著兩名宮女擱下膳點後,細聲碎語起來,「這省了我們不少力呢!誰愛送膳食進冷宮,來一趟都覺得晦氣。」

  「是啊,主子知道是送膳到毓芳殿,還千萬叮囑,回宮前定要往身上撒把鹽將晦氣去掉呢!」

  「聽說今日有批東北進上來的百年野參,昨晚王上說咱們主子頭一日侍寢,要補補氣,野參一入,便差人立即送入留荷堂。王上說,今晚還去留荷堂賞荷……」

  「那麼愛說三道四,不會等出毓芳殿再說嗎?在這兒喳呼什麼!」勤湘聽不下去,喊道。

  「哼!」氣焰較高的宮女,不買帳地輕哼。

  一撥人在花廳外擱下膳點,直接走人。

  勤湘瞧那一地亂擱的膳食,心很酸,小姐已經好幾日沒開口說什麼了,直到今日一早起來,梳洗時僅交代了句,往後讓人將膳點送至殿門外即可,接著就不再說話。

  她自小跟在小姐身邊,最明白小姐的心思,可這一回她怎麼也猜不透。

  一日過一日的,小姐看著書,又像是沒看著書,有時拿著書,可以一個時辰動都不動,書一頁也沒翻。

  御花園的牡丹花圃,她也不去養了……

  勤湘差了兩名毓芳殿服侍的宮女,將擱在地上的膳點先由江氏兄弟驗過後,才端進花廳。

  如今毓芳殿連教養嬤嬤也沒,將近一月前,王上最後一次來毓芳殿後,兩位嬤嬤就被小姐「請」

  離毓芳殿,她們原還端著模樣矯情不肯,小姐讓她們去問了王上,從此再沒見過那兩位教養嬤嬤。

  「小姐,可以用膳了。」如今她又喊回從前喊慣的稱呼,心裡十分難受。

  周念霜走來桌前,瞧著仍冒熱氣的膳食,若有所思地坐下,沒來由問了句,「勤湘,妳可知我入宮至今多久時日了?」

  「已經十月又二十一日過去。」

  周念霜輕輕嘆口氣,快一年了呢。

  「妳喚李四進來,其他人到殿外守著,別讓任何人進來。」

  「是。」

  一會兒,江植仁進來花廳,所有人退到殿外守著。

  周念霜認真望著眉目清朗的江植仁好一會兒,才開口問:「倘若王上有令,你真會傷阿書?」

  「若公子要爭,屬下的答案是,會。」

  「為何?」周念霜揚眉問:「阿書難道不是好主子?不值得你為他忠心?」

  「不是的。公子人很好,是個好主子。」

  「既是好主子,你為何要背叛他?」周念霜問得平靜輕緩,語氣聽不出責難。

  「周姑娘,王上才是真正適合帝位,能為天下帶來太平的皇上。」江植仁淡淡說,不願多做解釋。

  周念霜點了點頭,說:「能不能請你幫我幾件事?」

  「周姑娘請說,屬下做得到的必定盡力。」

  「今日可否請你向王上轉達,我想去寧王府見一見我爺奶。」也許是最後一面了,周念霜心裡難受,眼眶不禁濕潤了。

  「屬下為姑娘轉達,但……」

  「我知道,王上不一定同意。無妨,你幫我問問就是。往後,我若不在了,請你轉達王上,請王上讓勤湘隨我爺奶離開寧王府,王上允過我,無論我做錯什麼,絕不為難兩位老人家,倘若我走了,懇請王上讓他們回周府頤養天年。」

  「姑娘要回徐公子身邊?」江植仁有些驚訝,真想走怎不早些走呢?何苦留在宮裡讓人為難,日子過得這樣難!

  周念霜搖頭,笑了一笑,「我沒要回阿書身邊,這輩子已經辜負他一回了,怎可辜負他第二回?」

  「那麼姑娘一個人打算去哪兒?勤湘也不帶上?」聽著怎麼像是在交代遺言,「姑娘不會是想不開—」

  「沒,我不會想不開。只是……恐怕天命難違,閻王要人三更走,怎可留人到五更?人,什麼時候要走,誰也不知。我思慮得多,難免憂心,萬一我有三長兩短……這宮裡能交託的人好似只有你。

  「喏,這是王上當初給的旨意,寫著絕不為難我的兩位老人家。如今王上不來毓芳殿,萬一有個什麼,我怕沒機會提醒王上,只得拜託你。」她走至花廳格架取下一只木盒,打開將聖旨拿出來讓江植仁看了看,又將木盒歸回位置。

  「姑娘可是身子有哪裡不適?」他越聽越怪異。

  「真沒有。」可看樣子,她恐怕沒多少日子可活,一年就要走到頭,她跟死王什麼也沒有,如今王上一日一日睡過不同美人兒,她猜想,他是貨真價實的寵幸了那些美人兒們,總不可能個個美人都如她,割血當假見紅。

  想來想去,她在王上眼裡確實不如那些美人兒,只是王上拿來做戲的。這些日子她細細理過頭緒,是因她與阿書的關係、王上與阿書的關係,才讓她有了機會入宮。

  本還抱持著一絲希望,說不定王上對她有一些真心,縱使沒能完全動心,但對她應不是全然無情……然而這段時日下來,她不由得笑自己傻,王上壓根是看不上她的!

  王上哪會看上她什麼?

  她貌美不過宮中其他美人兒,又無家世背景,單純是她與阿書關係特殊,加上她是個一無所有的平民百姓,輕易可招之即來,隨手可丟,完全不必顧忌什麼。

  入宮後的發生一切,其實全是王上做的戲,對她萬分寵愛,她該知皆是假……

  錯想王上對她動了心,是她想高了自己!

  只是與王上過了那麼長一段似真似假的日子,她已不知不覺愛上了他。

  她忍不住回想,有好幾夜他們下棋,王上會忽然同她說聽來的趣事,分她的心,讓她輸棋……

  骨子裡,王上其實是個充滿孩子心性的男人,處得夠久會發現他的可愛勝過心計多端的可恨。

  她想不出好辦法得到他的青睞,倒是賠上自己的心……想來很諷刺。

  「姑娘還好嗎?」江植仁見周念霜沉默許久,忍不住開口。

  「我沒事。最後一件事拜託你,阿書……希望你能盡力周全,他畢竟是個好主子。」

  「屬下本意也是如此。」江植仁說,其實只要公子明白王上,沒有二心,王上絕不可能傷害公子。

  「若真走到王上容不下阿書的關頭,希望你能提醒王上一句,血濃於水,請王上三思。」

  「……姑娘知道」江植仁大驚。

  「我猜想你也是知道,才會成了王上的人。」周念霜淡道。「沒其他事,該說的,我都說完了。

  今日勞煩你向王上提一聲,我想探望一回老人家。」

  「屬下明白。」江植仁遲疑半晌,問了句,「姑娘,王上與公子的關係……是王上親口告訴姑娘的?」

  「是。怎麼了?」

  「沒事。待晚些時候,屬下尋到機會,即向王上提姑娘的事。」

  「謝謝你。」

  「姑娘,王上這陣子,只是心情不佳,過陣子興許就好了,姑娘想開一些。」本打定主意不管,王上卻自招最大祕密,看樣子周念霜在王上心裡非常重要。

  他得看緊、看妥周念霜,萬一真有什麼事,八成會被師傅……不,是王上剝了皮!

  天哪,他到底是著誰的道?明明不是王上的徒兒,居然輕易被洗了腦!

  探望過爺奶後,周念霜安心許多,她沒想到兩位老人家在寧王府過得那樣好。

  回王宮路上,江植仁狀似不經心提到,周老太爺、周老太夫人的生活是比照當年寧王府享有的俸例。

  江植仁勸她,讓兩位老人家在寧王府安度晚年,別再回周府。

  「萬一我有什麼,王上不一定願意顧上兩位老人家。」周念霜回了江植仁。

  「王上重諾,既然承諾姑娘,無論姑娘如何,王上定會守諾。何況,姑娘能有什麼事呢?」

  江植仁試探問道。

  她搖頭沒答,隱約明白似是死王要江植仁探問。

  周念霜原以為她與王上的關係,她已經想得很明白,但是探望爺奶後,她又有些糊塗。

  王上對她若毫不在意,安置老人家過尋常生活也夠了,實在不需多費心思,但顯然不是這樣。

  而且,這日探望爺奶,王上似乎特意只讓江植仁跟著她,不知是有何用意。

  「植仁,王上是不是交代了什麼要對我說?」她反問江植仁。

  「是。王上要屬下對姑娘說,已定下月初二登基,五日後將在宮中宴請朝廷重臣與妃嬪,王上要姑娘思慮清楚,若姑娘要回公子身邊,請姑娘在宮宴日前離開,兩位老人家的生活,王上仍會照應,絕不為難姑娘半分。宮宴日後,姑娘若還留下,便再也走不得,必定得坐實帝后位分,無法再更改了。王上希望姑娘想清楚。」

  坐實帝后位分?周念霜嘆口氣。「王上還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讓屬下問一問,姑娘是不是有什麼難處?不過王上也說,姑娘極可能不會說。」

  「我沒什麼難處。」

  「姑娘,恕屬下多嘴,王上是個心事藏得很深的人,沒多少人知道王上的心思,但王上對姑娘—」應當是用了心的。他沒能將話說完。

  「植仁,宮宴日會不會有人生事?」周念霜打斷江植仁的話。死王在登基前特意設宮宴,她記得他曾說過差不多是時候了……他執意讓江植清、江植仁入宮,斷然不是真為了護她!

  阿書不知植仁是死王的人,但她知。

  死王對她說的話,她轉了一轉,馬上想到了阿書。

  江植仁被打斷後,愣足半晌,一個幾乎被「軟禁」在宮裡,足不出毓芳殿的姑娘,能猜出宮宴日會有事?難怪王上對周姑娘特別上心!

  她果然是個心思靈巧的姑娘,但或許也是王上對姑娘太過「坦誠」相對。

  「阿書……會有事嗎?」周念霜起了憂慮。

  「請姑娘安心,公子那日不會有事。」江植仁婉轉道。

  「阿書他……」

  「姑娘,王上說了,若姑娘憂心,遂讓屬下轉達一事,若姑娘執意留下,宮宴那日姑娘將以皇后身分入宴,王上要姑娘注意自身安危,其他事請姑娘勿憂心,一切王上自有安排。」

  「我明白了。」周念霜點頭。兩人再無交談,一路默默回了王宮。

  在殿裡來回踱步的死王,少了氣定神閒的模樣,面色有幾分急切。

  都去大半天,也該回宮了,他那個徒弟笨是笨了點,但拳腳功夫足以護衛他的愛妃無事……

  只是怎去這樣久還不回?

  不一會兒,他聽見動靜。

  江植仁確定殿內無人,悄然入了殿。

  「如何?」

  他被問得有些反應不及,王上想知道哪件事如何?

  江植仁實在不想老是被說笨,他細想一會兒,垂首答道:「周姑娘說她不走,不會回公子那兒。」

  死王明顯鬆了一口氣,沉默一剎那,人坐下後,聲音不高不低地說:「笨徒弟,誰問你那事了?

  本王是想問,她見著兩位老人家後,心安不安?你確實說了,即便她回你徐家公子那兒,老人家也會有人照顧妥當?」

  「……」這跟王上想知道的「如何」,哪兒不一樣?「確實說了。」

  「李四,她是否猜到宮宴日有事?」

  「確實猜到了。」

  「本王就說,她是個機靈的。」他語氣有幾分得意,彷彿獻寶似的。

  江植仁暗暗地想,王上「病情」頗為沉重。

  「是,周姑娘的確機敏。」他附和應聲。

  「當稱娘娘,她既不走,自然是本王的皇后了。」這些日子堵得難受的情緒,彷彿消散大半。

  「屬下明白。」王上的「病情」,儼然已無力回天。

  「徒兒是否同皇后說清楚,宮宴日仔細自身安危便可?」

  「說了。」

  「剩最後這關,但願一切能順遂如意。」死王忽地頗有感慨。

  「屬下猜想,公子對王上是念著舊情的。」否則,公子不會一見傳回的南國新王「龍印」繪像,立即決定起事。

  「總得經過考驗才能真正明白,人心最難測。嘴上說的哪裡做數?對了,李四,方才你終於認了本王是師傅,本王好生欣慰!」

  有嗎?他有認嗎莫非僅是他方才接一句「說了」,就是認師傅?他真冤。

  「比較冤的是本王,收你這笨徒弟好些年,便宜讓你佔盡,你卻連拜師禮都沒行過!」死王哼了哼,輕易看穿江植仁在想啥。

  他哪兒佔了便宜分明是他任勞任怨任王上差遣,哪來便宜給他佔?

  「罷了,本王早已認命,攤上笨徒弟、攤上一個心裡有別人的美人,是本王命苦,怨不得人。

  喔,徒兒你問過皇后沒?究竟會有什麼事?皇后既不想離開,為何要像交辦後事那般說話?

  甚至求本王讓她看周老太爺、周老太夫人一回……」他後面說得似是在自言自語。

  不知為何,確定周念霜不回徐豫書那兒後,他反而隱隱有股不祥預感。

  而他的預感,通常該死的準確……可會有什麼事呢?

  他幾乎滴水不漏地護妥了她,她亦無病痛不適,究竟還有什麼事是他沒思慮到的?

  「問過,娘娘僅是搖頭,沒回答。」江植仁答道,關於這事,他也十分好奇。

  「好吧,徒兒可回毓芳殿了。」死王點點頭道。

  「是。」江植仁應。

  「對了,既然徒兒認了本王這個師傅,咱們找個黃道吉日將拜師禮行了,該做的禮數還是要做足的。」

  「……」雖然王上功夫深不可測,可他真沒想要認這種骨子裡像足流氓痞子似的皇帝師傅啊!

  「今晚一更左右,本王會去趟毓芳殿。估計以你們兄弟倆三腳貓的本事,應是不會發現,不過本王還是跟徒兒提一提。」

  江植仁再次被無情地侮辱了,儘管憑他與兄長的本事,確實無法察覺王上有意隱匿的聲息。

  「徒兒趕緊回毓芳殿吧。」他揮揮手,遣退了笨徒弟。

  才剛打過一更,毓芳殿裡悄無聲響,寢榻上的美人兒已然入睡,氣息平緩。

  一身墨黑的死王掀起寢榻邊的綢紗,月光從偏窗撒進來,儘管光線不明,他卻能清楚明白看見榻上睡沉的美人。

  她眉頭微鎖,彷彿夢裡有擾人的事,令她睡不香甜。

  他無聲坐下來,拇指輕輕撫過美人微鎖眉心,她正夢著什麼呢?

  瞧她的睡顏,他有絲恍惚,床上的人轉了轉頭,低低喃出模糊的兩字語音。

  「澤淵……」

  聽清那一剎,他心揪了起來,像讓那兩個字給燙著,收回指掌。

  好一會兒過去,他的拇指滑上粉嫩膚頰,無聲啟唇喃道:「傻氣。」

  可周念霜跟他,究竟誰才真正傻氣徐澤淵扯了抹苦笑,這輩子沒對誰如此割捨不下、牽腸掛肚,又氣得牙癢癢的!不知不覺,他的百般心思都只為了她。

  不走就不走吧。

  既然要留,不管她心裡還有誰,他已打定主意,往後要作死裝不知了。

  周念霜,這輩子妳只能抵給本王了,已給過妳機會,是妳不走的……

  許久,他極輕地在她頰上印下一記淺吻,她的香氣襲上來,讓他生出眷戀,唇角勾出漂亮的彎弧,心滿意足想著—宮宴日過後,周念霜就是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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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1:40: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宮宴這日,朝廷重臣依品級入席,日前已陸續封了位分的妃嬪分列兩旁,新帝最後入宴廳,周念霜一早打點好,待內侍通傳,便跟在徐澤淵身後入宴廳。

  兩人依序走上大位,徐澤淵朝周念霜笑了笑,道:「這身新服,很適合皇后。」

  新服早在一月前趕製,那時他們倆正鬧不愉快,他其實沒半點把握她會留下來,卻仍讓人縫製了新服。

  壓入金絲銀線的紫紅新服,燦亮的牡丹花栩栩如生,開得艷麗,她膚色白,紫紅新服襯得她整個人更加纖白嬌美。

  「手來。」他朝她伸出手,周念霜二話不說便將手疊上他掌心。

  一個月餘,兩人沒見面,掌心交觸的剎那,她說不清心裡滋味。

  已入席等待的美人們與朝臣沉默的看著他們,神色不一,或嫉妒、或心羨、或有不滿,王上還未正式登基,卻已要百官、嬪妃尊她為后!

  握緊她手後,徐澤淵朝堂下望過一圈,眾人的眼色,他瞧得分明卻不甚在意,他想守護的人,誰也動不得,除非他允許。

  誰想算計,也算計不過他。這段時日得意過的人,八成仍以為往後依舊能得意;算計過周念霜的,以為日後仍可在他眼皮底下動心機……那真是蠢到了極點,正合他意、中了他計,讓他有十足理由拔除禍患。

  「周念霜」這步棋實在太好用了,可惜好用到,連他都將自己的心賠了進去。

  「皇后這陣子清瘦許多,一會兒多用些膳點,本王特意讓御膳房準備幾道皇后喜歡的。」

  周念霜垂首淺笑,唉,演戲並非艱難,只是覺得累人。

  可除了陪他做做戲,她也幫不了他什麼,不知今日會有什麼事?

  「謝王上關心。」她福身行禮。

  「大家都坐下吧,今日也算是家宴,諸位愛卿的女兒、姊妹們在宮裡伺候本王,諸位都是本王的家人,家人之間不必過於拘禮,大夥開心吃喝便是。往後,本王還需各位愛卿盡心盡力幫忙朝政。全坐下吧,皇后也坐。」徐澤淵特意朝她笑了一笑。

  旁人瞧著哪裡感覺不到王上的偏愛。

  「謝王上。」眾人喊道,陸續落坐。

  席間,隨著膳點一道道上來,飲過幾杯美酒,原本拘束的氣氛鬆緩許多。

  周念霜心裡掛著事,眉目低掩地左顧右盼,那淡淡不安的模樣全落入徐澤淵眼底。

  徐澤淵多飲了幾杯美酒,再進過甜糕後,他對堂下眾人道:「本王今日心情好,飲多了,一會兒想到御花園走走,散散酒氣。近日垂絲海棠花開正盛,諸位也同本王到御花園賞會兒花。」

  「是。」

  他站了起來,拉上周念霜的手朝宴廳外走,一干人在後頭隨行。

  被拉上的周念霜不知怎麼回事,心怦怦地跳快了,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入梧桐亭路徑兩旁各植五十九棵梧桐樹,開春走在梧桐樹下的石徑,迎面拂過的風略感微涼,往梧桐亭看出去是一片淺池,養了整潭紅菱。

  不開花的時節,潭面滿佈著油亮綠葉,陽光好的日子,望過去像一襲柔軟水亮的綠毯子,遇上花季,白的、粉的小花開在綠葉上,小蝶輕撲,又是另一番景色。

  入夏後,菱葉下結出一顆顆紅菱,蒸煮後即可食用,清香微甜爽口。

  隔著紅菱潭,梧桐亭對面是片茂密的桂竹林,林子裡僅一條青石板小徑,尋常時甚少有人入桂竹林,密麻漫長的桂竹林,由梧桐亭看過去好似一幅綿密穿不透的綠布景。

  這日天朗氣清,湛藍晴空僅幾絲白雲浮游,日光篩在紅菱潭、桂竹林上,從亭子裡遠望,景致悅目。

  徐澤淵一路拉緊了周念霜,讓周念霜行在他左側,兩人入了梧桐亭,後頭一行人也緩步跟上。

  「王上不是想看垂絲海棠?」周念霜低問。

  梧桐亭子裡,徐澤淵瞧了瞧對面的桂竹林,轉過來朝周念霜輕笑,左手暗暗使了點力握緊她的手,似乎是想安她的心。

  「皇后記著本王說的每句話?」他語尾輕揚,「難怪本王要特別疼寵皇后。本王過去說的話,想必皇后也牢牢記著。本王近日忙,冷落皇后好一陣子,皇后莫怪。」

  他抬起她的手,不顧身後一行人個個雙眼灼灼的盯著,將她纖白軟嫩的手背往唇邊送,重重地親下一記。

  那親暱舉動若由別人行之,絕對是輕浮有違禮數,然而徐澤淵一向輕浮不拘禮數慣了,後頭一干大臣們心裡不是滋味,妃嬪們更不是滋味,卻沒人敢發出半點聲響。

  親吻過後,徐澤淵若無其事道:「本王剛瞧今日梧桐亭景色不錯,日光照在紅菱潭上,那波綠葉特別好看。本王忽然想起幾月前有回同皇后下棋,皇后說了紅菱的滋味甚是可口,待入夏結了紅菱果,本王想同皇后坐上小舟採一籃紅菱,皇后可願親手蒸煮,剝幾顆香甜紅菱餵本王?」

  「王上若想,臣妾願意。」周念霜淺笑,正要福身行禮,眼角卻不經意掃見對面茂密的桂竹林叢裡好似有一閃光亮。

  幾乎是眨眼間,一道銀光飛箭朝徐澤淵而來,周念霜跟徐豫書練了一年功夫,功夫不算上乘,但身子靈活反應不差,眼角掃到飛箭,她幾乎沒多想便直接撲上徐澤淵,整個人緊緊抱住了他。

  事情來得太突然、太快,連徐澤淵都傻住,被抱住那瞬間他怔住了,才要反應,忽有大風吹得箭身微偏,筆直由周念霜左上背穿透,箭尖由周念霜左前胸穿出來,抵上徐澤淵右胸,他僅皮膚讓箭尖刺出淺血。

  頓時,尖叫聲四起,後頭的禁衛軍瞬時湧上。

  「該死、該死的!」徐澤淵咒罵,手沒停,飛快點住周念霜幾個大穴止血,「妳傻了嗎?這時候妳犯什麼傻!我說過,妳護著自個兒就成的!我沒事,我不會有事的!」

  點了大穴後,他手在顫抖,周念霜白著一張臉竟還能對他笑,她身子軟下來,徐澤淵緊抱住她讓她半躺下來。

  穿透她身上的箭,得先拔出來……

  點住大穴,血仍汩汩冒出染紅他的手,他沙啞低聲道:「妳忍一忍!」

  「全退下去!」這時禁衛軍往前,被徐澤淵斥退,「張三!你身上匕首拿來!」

  愣住的江植清回過神,趕緊將腰間匕首遞出。

  「念霜,妳忍忍。」接過匕首,他手顫不止,吸了口氣,運力削斷箭頭,一瞬間從後背拔出長箭,血不停不停冒出來,他讓她在石地板躺平。

  慣使左手的徐澤淵一把撕下右臂衣裳,將布料撕成一條條,「張三!你身上的止血藥、金創藥全掏出來!」

  江植清又是一愣,連他身上有些什麼,死王也知道……

  他趕緊將不多的藥掏出來,徐澤淵接過,全往周念霜左胸傷口倒,接著拿布條,一道又一道纏住冒血的傷口。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怔了,亭子內外,大臣、妃嬪們不知何時已跪滿一地。此時,有道黑影越潭飛點菱葉而來,轉眼落在周念霜倒下的身子邊。

  「霜兒!為什麼要替他擋死王,今日—」徐豫書抬頭瞧,想說的話剎那凝住,他看見死王右臂上的胎印……血紅龍印?「王兄?」

  徐澤淵神色複雜地瞧他一眼,什麼也沒說。他低頭望著周念霜,只見她唇色慘白,似是十分勉力才能睜著眼,她費力伸手,彷彿想碰觸他。

  徐澤淵拉來她的手抵在臉上,這才想起太醫,轉頭發現後頭跪了一片,他急吼,「湯武!去傳太醫。」

  一旁小內監跪著慌答,「湯公公早已奔去太醫院了。」

  「澤淵……」周念霜終於開口,她不知道箭穿透身子會是這樣的痛,痛到說不出話、發不出聲,好不容易痛才緩了緩,她卻覺得所有力氣正一點一點往外流。

  聽見她喊了名字,徐豫書徹底怔住,真是王兄……

  徐澤淵心裡又氣又疼,說不出的滋味攪得他心亂,握緊她的手低喊,「妳是傻子嗎!我不是讓李四告訴妳了,妳只管護住自己就成,一切我自有打算!」

  「你說過,我大概要拿命才能證明……沒想到,我真有機會……你信不信我……」她虛軟地笑,神思有些飄忽,只想著如今他信不信她了?「我沒多想,只是不想見你受傷……」

  「我信,我信了!」徐澤淵抓緊她的手,沒讓她再說,她看起來像隨時會昏過去。「妳不需要拿自己的命……」他痛得快不能呼吸,她居然拿自己的命護他……從來沒有過的痛,此刻狠狠切割著他的心。

  「我早晚……」會死的。能為他做點什麼,甚至為他死,都強過不明不白死去好。只是她沒想到一年沒滿,還差大半月,她就要死了……真的好痛……

  現下回想起來,上次死法痛快許多,沒感受多久的痛,閻王爺便來接魂。

  那閻王爺……俊俏得很,不知這回……是不是他……她緩緩閉上眼睛,連睜眼的力氣都沒。

  遠遠地,她聽見徐澤淵的聲音。

  「周念霜、周念霜、周念霜……不准妳死,聽見沒?太醫、太醫……」

  她又聽見徐豫書聲音。

  「霜兒、霜兒……對不住……」小時候,她要是病了,阿書便會這樣喊她霜兒,哄她喝藥、吃糖。

  阿書……該說對不住的,是我才對。

  一片黑暗襲來,她再也聽不見什麼了。

  江植仁眼眶烏了一圈,嘴角滲血,是方才在桂竹林裡與徐豫書開打的結果。

  徐豫書在半月前接到繪像,認定南國新王是徐澤淵,因此決定選在宮宴日暗殺死王。

  徐澤淵由江植仁那裡得到消息,將計就計讓江植仁放徐豫書混入王宮中,特意要江植仁帶徐豫書暗伏於桂竹林。

  原本禁衛軍拿了徐豫書,徐澤淵卻淡淡一句,「那是本王的弟弟。」,便沒人敢動了。

  周念霜昏過去後,徐澤淵抱著周念霜從梧桐亭直奔毓芳殿,徐豫書始終跟在他們身後不發一言。進了毓芳殿,太醫、女醫官以治傷為由,將所有人請出寢殿。

  毓芳殿偏廳裡,徐澤淵抹把臉,江植仁走來,神色有一萬分自責,顧不得所有人在場,朝他跪下來。

  「請皇上責罰!」

  今日張輔君於宮宴前宣旨,宮宴後,王上即改稱皇上。兩日後,新帝正式登基,承繼轅朝大統,徐澤淵真正的身世,在兩日後將宣昭公諸於世。

  徐豫書面色複雜,隱隱明白了什麼。

  「起來吧。不是你的錯,是皇后太傻。」徐澤淵嘆口氣,太醫在寢殿裡頭醫治,不知情況如何,「況且,醇王爺已經教訓過你。」他睞了眼徐豫書,心裡五味雜陳。

  醇王爺……徐豫書心頭震盪,他多少年沒聽過這個稱號?果然是王兄,若他還有什麼疑慮,也在那句話後消逝。

  「王兄!」徐豫書百感交集,喊了聲。

  徐澤淵走來,深深看了他,沙啞道:「阿書弟弟,醇王府地道外一別十餘年,阿書如今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男子漢是不哭的。」

  他的阿書弟弟雙眼泛紅,真情流露,一如當年性子純良。

  「王兄,請受阿書一拜。」徐豫書跪下拜了,眼淚直落,沒想到再重逢會是這種景況。

  徐澤淵扶起徐豫書,對其他人說:「你們退下去,朕與醇王爺有話要說,張三、李四,守在外頭,別讓人進偏廳。」

  「是。」

  遣退所有人後,徐澤淵拉著徐豫書坐下,兩人沉默片刻。

  「我以為王兄是南國新王……」一會兒,徐豫書開口道。

  「那是我讓人刻意給你的假消息,對不住,阿書。咱兄弟一別十餘年,我沒把握阿書弟弟仍是原來的阿書弟弟。」

  「南國新王是王兄的人?」徐豫書問。

  「是。正式登基後,南國新王即會遞上降書與賀章。」

  「為何讓我誤以為新王是王兄?」

  「我必須知道阿書是否想爭大位,你若有爭大位的心,我會是你爭位最大的阻礙,你自當先掃除阻礙成為轅朝正統唯一血脈。你若先往南國去,我便—」

  「便與南國新王聯手取下我?王兄果然思慮周密。」徐豫書接話,苦笑。

  「但阿書沒去南國,反而先入宮,阿書是否想先殺了我,再迎南國新王入京都?」徐澤淵笑了笑。

  「確實如此想。」

  「十餘年了,阿書還是認我這個哥哥。」

  「既然植仁是王兄的人,當知我不會往南國去,王兄又何苦拿自己冒險?讓我入王宮,差點傷及王兄。」

  「不到最後關頭,為兄難以輕易相信旁人。對不住,我必須真切看見你的反應,才能確定阿書是否仍是原來的阿書,仍是那個說,我若死,他也不肯獨活的好弟弟。

  「原來的計畫是,植仁的箭往我右上臂過去,我會以療傷為由撕下右臂服,植仁再同你入梧桐亭殺我。我想親眼看看你瞧見龍印時的反應,若你即刻停了殺念,認了我,便是心裡有我……

  哪裡料得到,我千算萬算,沒算到一個傻姑娘!」

  「王兄對……念霜……是真心的嗎?或者只因為,念霜一直在我身邊……」

  「這事,是王兄對不住你。一開始,周念霜確實只是為兄萬般算計中的一計,可她……她同其他姑娘不一樣,如今我對她,是真心的。」

  徐豫書感慨良多。

  「我……可以為阿書找更好的姑娘,周念霜傻氣、性子直,脾氣上來了,可以賭氣一個月餘不服軟不討饒,一點也不溫順,多的是比周念霜更好又漂亮的姑娘……王兄為阿書多找幾個……」生平第一回,徐澤淵話說得氣虛。

  「那麼,王兄可願意讓阿書用找來的幾個好姑娘換霜兒?」徐豫書淡笑。

  徐澤淵沉默,說不出話。

  「霜兒的心裡如今恐怕只有王兄了,阿書不可能勉強霜兒,哪怕王兄肯讓阿書換,阿書也要不回霜兒了。」

  「周念霜……就是個傻氣的,從前怎會覺得她聰明又機靈……」徐澤淵想起那箭穿透了她,心疼得幾乎快不能呼吸。

  「她是為王兄傻,那是她的性子,對喜歡的人,哪怕要拿她的命換都成。」

  外頭起了一陣拳腳武鬥聲,徐澤淵輕嘆道:「許是張三、李四兩兄弟打起來了。」

  「植仁何時成為王兄的人?」

  「他被王靖派至東北,領軍過忽爾河時受重傷,我救了他,養了好一陣子才成我的人。」

  外頭忽然喊道:「稟皇上,太醫、女醫官出來了。」

  徐澤淵一聽,顧不得沒說完的話,起身奔出偏廳,徐豫書也跟上。

  寢殿外,五名太醫、兩名女醫官白著臉跪地,氣氛凝肅。

  徐澤淵見狀,面色冷下,沉聲道:「說!」

  領頭的太醫方才見徐澤淵親自抱著周念霜奔回殿裡,神情慌亂,再瞧不懂眼色的,也看得出皇上對皇后的疼寵,儘管王宮裡盛傳皇后得寵不及一年,已然失寵個把月的消息,顯然也是有些失準。

  「稟皇上,娘娘失血過多,長箭傷及肺腑,怕撐不過今晚。」

  徐澤淵不自覺握緊拳,沉默半晌。

  「微臣方才對娘娘用了強藥,娘娘已醒過來,皇上若有話對娘娘說,興許有半炷香時間,臣等無能,請皇上恕罪。」領頭的太醫磕了響頭,誠惶誠恐地說。

  「朕……不會讓皇后死!絕不,皇后若死,朕再迎新后……會累死朕的。」

  眾人皆默。新帝的思緒……很多人都跟不上啊。

  獨獨江植仁知曉,這一刻徐澤淵有多難過。他在徐澤淵身邊許多年,從沒見過他這樣失神、慘白的臉色,儘管他臉上仍勉強掛著一絲輕浮的笑。

  江植仁眼眶泛紅,若無那陣忽然的勁風讓箭偏移半寸,娘娘即便護抱著皇上也頂多傷及左側身,箭不至穿透肺腑。

  怎會突然起了怪風江植仁既懊惱又自責萬分。

  片刻後,徐澤淵提起神,又飛快道:「全退下!阿書,今晚留在宮裡。李四,帶你主子到思水閣,張三,你留下來,萬一需要通知你主子……你輕功好些。」

  說完,徐澤淵一人進了寢殿,遣退一干宮女,接著關門將所有人隔在寢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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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1:40: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關了門,徐澤淵快步走到寢榻前,一眼望見周念霜雪白的膚色,那雙半睜開的漂亮眼睛迎向他視線,他俯首凝望她幾無血色的臉,伸手撫上她臉頰,微微的冰冷感傳來。

  「皇上……澤淵……」她揚手緩緩挪至臉上的大掌,喚他的音輕似羽毛。

  徐澤淵望著她的臉,回憶撲上來—彷彿才昨日,他見她捧著木托跪在城門外。

  入城的前一晚,其實他探了周府,見她同阿書兩人用過晚膳在外庭乘涼,晚風徐徐,她散著長髮,望著小塘裡幾株晚荷不知想什麼。

  阿書撫琴彈奏,美好琴音、舒涼的風……阿書與她沒交談,氣氛卻恬靜寧馨。

  然後,她忽然轉頭朝阿書笑了笑,聲音很低,說了一句,「世上肯定沒有比阿書將琴彈得更動聽的人,真是好聽。」

  她對著阿書的笑,正是對著他隱身的方向,那笑鑽進了他的心。

  會不會其實在那一剎那,他對她就動了心?

  「在入城前一晚我去過周府,那晚妳與阿書在庭裡乘涼,阿書彈琴,妳說世上沒有比阿書將琴彈得更動聽的人……活下來,霜霜,我的皇后,妳活下來,我彈琴給妳聽,我的琴彈得比阿書好。」他沒發現,他聲音哽咽了。

  「澤淵……是在為我哭嗎?」

  「沒,朕怎會哭呢!」他擠出笑來,卻無法看見那笑容有多勉強,「霜霜,冷嗎?妳的臉很冰涼。」他在榻邊落坐。

  「我快要死了,對不對?」

  「不會,我的皇后會活得好好的!」會一直陪著他,人間六十載說短不短,他想著,若未來的六十載沒有她,日子會有多蒼白無趣!他無法忍受,沒有周念霜的日子。

  「我不怕死的……」她聲音很低。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皇后勇敢得惹人氣惱。霜霜,對不住,我對妳太壞,如果我知道……

  知道妳會受傷,我一定捨不得對妳壞。對不起,我不該明知那些笨丫頭找妳麻煩還故意鬧妳……妳湯水裡的毒,是我讓一個小廚娘放進去的。

  「我知道勤湘仔細,我只是想……我以為妳會像別的丫頭那樣,向我撒個嬌,求我幫妳討公道,我很想、很想看看妳撒嬌服軟的樣子,可妳沒有。

  「連被下了毒,妳也一副沒事的模樣。我的皇后,死都不怕,勇敢得讓我好惱……我的心思都白搭了,我也不是真要害妳,萬一勤湘不仔細,妳喝了湯,我解藥早備好了。

  「那天,我算好時間趕忙去了毓芳殿,可我的皇后什麼反應也沒……」

  周念霜笑了,她不知道他對她竟是這樣深的心思,他果然是孩子心性……

  「澤淵有時真像個愛捉弄人的孩子。」

  「我又告訴皇后一個祕密了。那日,我惱妳、更惱自己,我們在一起這麼長的日子,妳夜夜睡我身邊,可妳遇到事情,仍是左一句阿書、右一句阿書……」她的唇白得似雪,他望著,眼眶的淚落下來。

  「我擔心阿書,是因為我知道阿書若有事,你會比任何人難過,他是你僅剩的家人了。」

  他怔愣,原來是這樣嗎……她的心是在他身上?

  「我……沒碰那些丫頭。我把她們灌醉,要她們的貼身侍女剝了衣服,蓋上被子,半夜撒一兩滴雞血在榻上。她們全睡死,我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霜霜可信我?」

  她又笑,覺得心酸酸的。他是不是愛上她了?

  「我信。」

  「我那時太惱,沒辦法面對妳,我以為妳會回阿書那兒,可一個月過去,霜霜還在。」他的手穿過她的烏黑長髮,想起入城前一日她散著長髮的模樣,那時他就想像著將手穿過這把長髮的滋味。

  「我不能走……澤淵……我也有個祕密,我死過一回,又活回來,我跟神仙月老做了樁交易,一年內我得讓你愛上我,若你不能愛上我,一年後我又得死了。因為死過一回,我不怕死,上一回來接我魂的閻王爺生得俊俏,與澤淵同樣俊俏……我希望這回,也是他來接我的魂……」

  她快死了,說出這些應該無所謂吧。

  「只要我愛上妳,妳就能活」徐澤淵無法相信,若如此,她現在應當好好活著才是!

  「神仙月老是這樣說的,可惜我失敗了。也是啊,你這樣好的人,我怎麼有辦法輕易讓你愛上……」她慘白地笑了一笑。

  他說了那麼多,連最不想承認的祕密—湯是他下的毒,都告訴她了……她仍不知,他已經愛上她嗎?

  「我愛妳啊!我的傻皇后……」這樣的傻!

  她眨了眨眼,虛弱萬分地又笑一回,「我方才也這樣想過,可也許澤淵愛我……愛得太晚……」

  「哪裡晚了?不是一年嗎?一年還沒滿,我在城門外拉住妳的手到今日,才十一個月又七日,不滿一年!」他沒能壓住揚高的聲音。

  「原來澤淵一直算著日子。」看來,他是真心在乎她,「這輩子,我已心滿意足了,什麼事都好好的……阿書、澤淵、爺爺、奶奶……我在乎的人,全好好的。」她低喃著閉上了眼睛,嚥下最後一口氣息。

  「霜霜、霜霜……周念霜、周念霜!」

  周念霜漂浮起來,看見寢榻上自己那沒了氣息的軀體,將她身軀抱進懷裡的徐澤淵,他一手抓著她衣襟,像是在哭喊。

  一陣紫光閃落眼前,轉瞬間,同她做過交易的美艷月老出現了。

  「周念霜,妳做得不錯。」月老望著她笑得動人心弦。

  「……」做得不錯?意思是她得了死王的青睞?有什麼用?她還是死了!

  哎呀,她該在死前問問徐澤淵,他為何自稱死王,看在她快死的分兒上,徐澤淵肯定會把這祕密告訴她。

  月老因為她的心思沉默了下,半晌後才說:「是,他肯定會告訴妳,不過等一下,妳還是會知道。說來,你們倆的脾性果然有幾分相像。」面對大事,同樣態度不正經。

  她明明死了,這時候卻想著死前該先問徐澤淵的祕密……像話嗎?

  生死關頭,只在乎祕密果然注定是一對的。月老搖搖頭。

  「等一下?」

  「是啊。他愛上了妳,我猜他為了讓妳活下來,必定什麼都肯做……妳做得真好!」月老又朝她笑。

  周念霜不明所以,但下一瞬,她低頭瞧見一縷白光從徐澤淵身上透上來。

  接著……接著……她居然看見上回死時,來接她魂的「閻王爺」!

  掌管死亡的神仙?徐澤淵?

  「周念霜!妳要是敢真的死,我翻遍十八層地獄也會把妳找出來打屁股!」俊俏的死神,此刻面目很猙獰。

  「……」她死後,一定是下地獄嗎?她以為她是好人,活著的時候沒害過任何人,死後應該去西方極樂或轉世投胎吧?

  「妳想得美!誰說妳沒害人?妳害了我、害了徐澤淵,害我愛上妳,又得傷心妳死了!想死,沒那麼容易!」死神用好看得讓人神遊的臉,對她吼罵。

  見周念霜不講話,他又道:「哼!還懂得怕,不錯。」

  她不是怕啊,她是呆住了!

  「喂,心機鬼,妳到底想怎樣?妳同我的霜霜交易,她已經完成交易,妳卻讓她死了,搞什麼鬼?」死神轉而對月老吼罵。

  美艷月老面不改色,笑得更艷,聲音不高不低地說:「我跟霜霜的交易不算完成,她答應為我做三件事,一件是一年內讓你愛上她,第二件是她後代女兒們的姻緣全交給我作主,第三件是,前兩件事她做到後,她在一年後需到城郊月老廟還願,桌底下有一紙契約,她得簽下,並照著指示完成最後一件她得完成的事。」

  死神咬牙切齒地狠瞪周念霜,忍不住又罵,「當初跟妳說了!交易前要想清楚。這麼多事兒,妳居然全答應她,只為重活一回?值得嗎?」

  周念霜瞧著怒氣騰騰的他,心忽然一陣軟,他肯定非常在乎她。

  「為了你,自然是值得的。」亂噁人心的,不過她確實是這樣想的。

  死神靜默了好半晌,本來氣呼呼的他,笑出來,說:「算妳識相。」

  「咳咳……」月老裝模作樣的咳了咳,提醒他們,她還在,別急著肉麻。

  「喂,心機鬼,妳乾脆點說,怎樣她才能回人世?我還有六十年可活,她得陪著我,一日都不能少活!」

  「非常簡單,你把契約簽上,她就能跟你回去。」

  「我才不要跟妳這個心機鬼簽什麼鬼契約!」他想都不想,直接反駁。

  「你想她回人世就得簽,沒辦法,誰讓你身分特殊。她同意將後代女兒的姻緣全交給我作主,得你也同意,你是死神,擁有神力,你們的女兒有你一半神力護體,你若不簽契約,霜霜答應我的第二件事就不能行,她便無法回人世。況且你肯簽契約,更能證明你確實愛上她。」

  月老費了番唇舌解釋。

  「拿來、拿來,簽就簽!」死神又瞪了周念霜一眼。

  「月老答應過我,會幫女兒們挑好的姻緣……」她一臉無辜地低聲說道。

  「呿,她的鬼話妳也信?我認識她千億年了!」不過……女兒們……他們的女兒們……聽起來十分順心順耳。

  眨眼一張金箔紙騰空出現,上頭有著鮮明的紅字。

  死神迅速讀了三回,吹口氣在上頭,金箔閃成一道光躍入月老手掌心,轉眼消逝無蹤。

  「成了吧?她能回去了?」他揚眉問月老。

  「能。我奉送醫治。」月老笑道。

  「一點疤也不留。」死神叮嚀。

  「那有何難?」月老又笑,「不過,你是不是忘了件事兒?」

  「什麼事?」

  「動用神識的代價啊。」

  死神沉默了須臾,轉頭對周念霜說:「妳回人世,守好我的身體,一個月後我才能醒來。妳記住了,不要慌張,我不會有呼吸,妳讓我躺著即成,一個月後我會醒來,可別當我死了把我埋進土裡,記住沒?」

  周念霜點點頭,下一瞬,她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拉回身體裡……

  死神在仙界晃蕩了半刻鐘,望著月老施法收合周念霜的傷,總算安下心來。

  「妳知道老頭的腦袋在想什麼嗎?」

  死神半躺在雲床上,從樹上摘顆蘋果咬一口,還是仙界的果子甜。

  「別老頭老頭的喚,他好歹是—」月老的話沒來得及說完,馬上被打斷。

  「停!別說,我不想聽妳多嘴。」他硬生生打斷月老的話,掏了掏耳朵,再咬上一大口蘋果。

  「留我一分神識,根本是想凌遲我。」他恨恨道。

  「如果沒這一分神識,今日你救不了周念霜。」月老語氣淡下來。

  「……我差點忘了,人界一切全是注定的。」為了救注定會傷重的周念霜,他得留一分神識來求月老,是這樣的吧?

  「注定是注定,但選擇仍在人身上,你可以選擇不愛周念霜。」月老笑道:「不過,我想你沒辦法克制,一旦入凡為人就有人的七情六慾,即使保有一分神識也改變不了多少……何況周念霜,是你求了很久的。」

  「我可不記得我求過。」他頓了半晌,遲疑道:「那是不可能的……」

  「怎不可能?宇宙大道最高法則即是—凡事皆有可能,只要心意虔誠。你對四一二號地球巫女的執著心意,宇宙大道聽見了,願意成全你。」

  「周念霜……是她?」他音韻極輕。

  「若不是巫女,你能對周念霜一見鍾情?」月老笑睞他。

  「我哪兒對她一見鍾情了」他快嘴反駁,不肯承認。

  「有沒有你自己曉得,你偷窺人家那晚……」

  「我才不是偷窺!我是去探查敵情!」他繼續否認。

  「探得心慌意亂,迫不及待在隔日拉了人家姑娘小手跑一整圈王宮?你入凡為人十餘年,牽過哪個姑娘的小手超過半刻鐘?你倒是說說。」

  「……周念霜不過是我眾多計策之一。」反正否認到底就是了。

  「我懶得同你辯,總之,你跟周念霜的事兒,法源場的至高真神也幫了一手,你畢竟是至高真神之子,至高真神對你自然偏愛,雖然嘴上不肯說—」

  「停!我說了,別提什麼至高真神之子,我不認!」死神端坐起來。

  「已經把巫女還給你了,怎麼還這樣記恨」月老瞇起眼,「你明知宇宙大道注定的星球生滅,即使強大如至高真神亦無能干預。」

  「我管四一二號地球要生要滅,我只求靈雪不死。」

  「靈雪是星球上最後一名白巫女,她的存在注定只能為四一二號地球祈禱奉獻,大道面前,誰都無能違逆。你明知道的……」月老嘆氣,歷來至高真神的情感,都強烈得令人嘆息。

  死神想起那次休沐,他去了四一二號地球轉生入凡一個天界日,他投胎成凡人,毫無神識,沒料到會愛上星球最後一名白巫女。

  他記得星球滅寂前一日,靈雪為星球上所有生靈,將淚哭成血……他的心從未嚐到那樣的痛。

  靈雪的兩行血淚,讓他衝破大道禁錮,恢復了神識,他記起自己入凡前的真貌。

  他跪在至高真神面前,求至高真神慈悲,別讓靈雪與星球一同滅寂。

  然而,白巫女注定與星球同滅,那是大道對生靈的仁慈,有白巫女獻命,所有亡靈才能祥和歸於空無。

  空無,是萬物最終的歸處。

  可是他沒辦法……那時候的他,完全沒辦法接受一個不再有靈雪的宇宙!

  至高真神面對他的懇求,只是沉默。

  星球滅寂後,他拒絕了他的「宿命」,甘願永恆的在宇宙間當個勾魂者,不再「輪值」。

  他原是宇宙大道命定的下一位至高真神,有時他覺得大道荒謬,連至高真神都注定了生滅……

  本該繼承至高真神之位的他,在繼承前的一億個天界日裡,需司輪職當各小神。

  失去靈雪時,他正輪當死神……

  「至高真神的時日不多,你的誠意大道已有回應。如今,該是你做選擇了。接下至高真神之位,是大道給予你的命定。當然,你也依舊能夠拒絕。然一個天界日後,大道將會要求你歸還靈雪,你可以繼續當你的死神。

  「至高真神之子還有三個,你若不願接至高真神之位,大道無法勉強,只是可惜了點,畢竟你是宇宙間靈量最強的神子。」月老看著他說,直到前一刻她才完全窺見天機,明白死神與周念霜的「注定」。

  「只要我願意接位,霜霜就能留下?」

  「她已是你的皇后了。生或死,只要你願意,她都是。」月老難得溫柔。

  「至高真神還有多少時間?」

  「不多,只餘一萬個天界日。」

  「……我接。」在愛面前,他唯有臣服。要他歸還霜霜?三個字,辦不到。

  「宇宙大道就等你這句話。你可以回去了,好好把握你最後一個凡間天界日,真神賜福予你。」

  月老恭敬彎身,接著舉手輕揮,將他的神魂送回凡人身軀。

  周念霜醒過來,第一個反應是摸摸左胸傷口……全好了?她扯開染著血的裹傷布,底下是全然平整無傷的光潔肌膚。

  徐澤淵伏在她身上,臉頰有兩行未乾的眼淚。那眼淚,讓她的心微微發酸。

  一會兒,她想起魂歸前「死神」交代的話,她手輕輕伸到他鼻子底下探,沒有氣息,儘管被交代要好好看管他的軀體,如今探不到他的氣息,她仍有些怕……她顫著手觸碰他的頸項,一點動靜也沒,他整個人……像是死了。

  不,他沒有死!周念霜告訴自己。

  她費力挪動他沉重的身軀,好不容易將他安置上床榻,她已滿頭大汗。瞧了瞧自個兒沾著血的中衣,她下了榻,換妥乾淨衣裳,腦子仔細轉過一回,想好該怎麼說之後,這才打開寢殿門。

  門外守著的是江植清,對方看見出來的是她,震驚片刻才行禮問安,「皇后娘娘千歲。」

  「平身。」

  「娘娘身子……」見她氣色極好,像沒事的人,江植清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問。

  「本宮已經沒事,多虧有皇上。」周念霜平靜說道,「植清,趕緊去請阿書……徐公子一趟,本宮有要事同徐公子商量,一併將輔君大人也請過來。」

  「皇上已口諭公子為醇王爺。」江植清說。

  「……這樣很好。快將醇王爺與輔君大人請來毓芳殿。」

  「是。」

  不過一刻鐘,徐豫書先來了。

  見她大好,他驚愕片刻,走近前貿然拉來她的手腕按脈息。

  「霜兒……沒事了?」徐豫書不敢相信。

  「進寢殿裡說。」周念霜領在前頭,進了寢殿,仔細將門關上,儘管於禮不合,但眼前她實在顧不了禮數。

  「阿書,你聽我說,澤淵……皇上為了救我而耗盡內力,他交代我,他得閉息休躺一整月才能恢復內力,這個月外人見他會以為他是死了。皇上說休養過程是假死狀態,不能受到打擾,也喚不醒他……可後天是皇上正式登基的日子……」

  「輔君大人到!」外頭有聲音通傳。

  徐豫書朝她點頭,道了句,「我明白了。」轉身開了寢殿門。

  張輔君走入殿,第一件事是朝皇后行禮,「皇后娘娘千歲。」接著又朝徐豫書行禮,「見過醇王爺。」

  周念霜面露憂色,目光朝徐豫書望去,徐豫書朝她安撫的笑,於是周念霜將事情又說一回。

  聽畢,張輔君驚愣,趕忙走往寢榻探了探徐澤淵的氣息,好半晌探不到,他面色大憂,轉而望向周念霜與徐豫書,心裡轉過千百種可能。

  宮變?奪位?新后與醇王爺若是聯手……

  可那兩人……與他相同,眼色同樣憂慮、急切,彷彿也正憂慮他是否能信任。

  沒了氣息的皇上,倘使如皇后所言,必須以假死狀態休養內力,如今能安穩天下的,也只有皇后與醇王爺了。

  皇后分明重傷,眼下卻像沒事人一樣,應真是皇上費力救治回來,耗盡內力不無可能。

  張輔君思前想後好些時候,甫跪伏身子道:「皇上如今的情況,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天下好不容易平靜,這時候若引來亂事,恐怕不妙。

  「本宮意思也是如此。請輔君大人過來,實是大人在朝堂上有威信,皇上一向倚重大人,若由輔君大人傳皇上旨意,朝臣們定當相信。本宮希望輔君大人傳皇旨,暫由大人與醇王爺共同監國,登基日依舊,但不行登基大禮。這一個月,朝政要勞煩大人與王爺了。」

  「謹遵皇后懿旨。」張輔君低首道,心裡對新后終於有些敬佩。想來即使新后與醇王爺「關係匪淺」,新后並未偏徇私情,甚至多少防著醇王爺。

  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若有心足以隻手變天。新后若半點不防醇王爺,大可將朝政全託給王爺,然而皇后卻讓他與醇王爺共同監國。

  皇后的心,終是向著皇上的。

  「詔書就有勞輔君大人了,請大人明日早朝傳旨。」周念霜道。

  「是。」張輔君應聲。

  「大人快請起。這一個月,讓江植清、江植仁守寢殿門外,除了輔君大人、醇王爺與本宮外,其他閒雜人不許擅入寢殿,違命者一律重懲,毓芳殿四周加派禁衛軍輪守,切勿讓人有機可乘。」

  「下官明白。」

  「勞煩輔君大人先去忙了。」周念霜說道。

  張輔君離開後,寢殿裡顯得十分寧靜。

  好半晌,徐豫書才頗有感慨地說:「霜兒果然是皇后了。」

  「阿書……不,王爺……」

  「私底下,還請娘娘喚我阿書。」徐豫書笑著。

  「阿書,我對不起你。」周念霜嘆氣。

  「若早些時候聽娘娘這樣說,阿書心裡興許也有幾分同感,但如今,娘娘並未對不起阿書。

  現在這樣很好,知道王兄對娘娘有真心,而娘娘也盡心為王兄打算,阿書放心了。天下需要一對合心合意的帝后,阿書相信,轅朝定能在王兄手中恢復盛世榮景。待王兄醒來,阿書便再無掛心之事。」

  「你……要離開?」周念霜聽出他未明說的意思。

  「霜兒確實瞭解我。是,我嚮往能過上閒雲野鶴、自由自在的日子,但願能走遍山川大江,玩賞各地不同民情風光。」

  「皇上……不會允的。」周念霜嘆氣,依徐澤淵的性子,哪可能輕易放唯一的弟弟自由自在走人?

  「待王兄醒來,還請皇后多為臣弟美言幾句。」

  「美言恐怕無用,若要有用,大概得誣蔑你對我舊情難忘。」

  徐豫書聽了哈哈大笑,好一會兒才說:「霜兒也確實瞭解王兄。早先我對王兄說,要拿幾位好姑娘同王兄換霜兒,王兄死活不肯應聲。若要說我對霜兒舊情難忘方有用,但說無妨,因為那是事實。」

  「阿書……」

  「霜兒,我們相處的日子在我心裡永遠無法抹去,無論妳成了誰的人,我心裡這輩子都有妳。

  但我是真心真意祝福妳與王兄,我相信王兄會待妳極好。他為了妳,在這緊要關頭,可以拋下費盡氣力得來的江山,可見他有多重視妳。

  「王兄為妳做的,並非每個站在高位上的男人都能為一個女人做。王兄把妳看得比自己的命、比他得回的江山還重。」

  「我懂……」周念霜低喃。

  「這一個月,我會為王兄、為妳,守好轅朝江山。」

  「阿書,謝謝你。」

  徐豫書搖搖頭,笑笑的離開了毓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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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1:41: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徐澤淵捲長的睫輕輕地有了動靜,滿三十日的前幾個時辰,周念霜即半步不離的守在寢榻邊,一雙眼緊緊瞧著寢榻上動也不動的男人。

  若不是他身上總有一股清淡檀香,她真會覺得他已死去。

  凡人之身,怎可能三十日不吃不喝不換氣?

  「澤淵……」她瞧見他眼睫輕動,喊了聲,眼淚控制不住地湧上來。回想起來,三十日當真好漫長,十分折磨人。

  徐澤淵眼睛未張,卻伸手拉過她手腕,放到唇邊吻了吻,觸到她手腕上淡去的疤,一雙眼瞬間睜開,低低詛咒了句。

  「天殺的!我忘記叫月老一併幫妳把手腕上割血餵阿書的疤除掉!妳等等,我去叫月老……」

  周念霜先是愣住,接著趕緊阻止,「不要!」

  「為何?頂多讓朕再睡上一個月,朕不要妳手上有疤。」

  周念霜笑出聲,原先擔憂的眼淚都讓他的孩子脾性鬧沒了,「皇上,別說一個月,再多一日,臣妾都等不了。」她清亮的眼轉了轉,貼到他耳邊,聲音極輕的說了些悄悄話。

  徐澤淵聽完,整個人坐起來,說:「沒問題!朕先用點東西、喝點水,一會兒力氣便能恢復,絕不讓皇后失望。」

  周念霜原只想讓他分神,別真又動了神識找月老,得再像個活死人躺足一個月,可他眼裡十足十的認真,教她有些心慌。

  他不會真以為她……對他有那樣……飢渴吧?聽不出來她是鬧著他玩嗎?

  「霜霜果然是與朕合心合意的好皇后!朕老早等不及了,趕緊讓朕吃東西,朕立刻滿足朕的好皇后!」

  「皇上,臣妾方才說笑的。」

  膳點老早備上,她說完趕緊離了榻,往桌子取來什錦粥,舀一杓遞往徐澤淵嘴邊,誰知他竟閉緊唇,一雙眼怒氣騰騰的瞪她。

  「皇上不是餓了?」周念霜放輕聲音,軟甜的哄他。

  「這會兒朕又不餓了,朕還是把月老叫來,省得皇后有機會招朕心煩……朕瞧那疤礙眼得很!」

  「澤淵……」

  「別這樣喚朕。」頭真有點暈。

  「拜託皇上,喝點粥,一會兒才有力氣……」

  徐澤淵眼睛亮了亮,口氣卻不甚好,「別淨說朕不愛聽的,朕問妳,喝完粥,一會兒才有力氣做啥?皇吾膽敢說句朕不愛的,朕立刻喚月老來!」

  「……」這男人,比土匪還土匪!

  「說啊,朕把粥喝了,一會兒才有力氣做啥?妳死都敢了,讓朕欺負欺負怎就不敢」見她沉默,他又催。

  他好意思說,她還真不好意思聽!

  罷了,同他鬥有什麼樂趣,真叫上月老,心裡慌的還是她。

  「皇上趕緊把粥喝了,一會兒、一會兒才有……力氣……」周念霜咬咬唇,紅著臉一鼓作氣說道:「一會兒才有力氣同臣妾圓房,臣妾等不及了。」

  她方才怎有勇氣把這麼丟臉的話說出口呢!著什麼魔啊。

  「好!朕喝。」徐澤淵粲笑,哪裡肯讓她慢條斯理的一杓一杓餵,直接端來整碗半涼的粥湯,一整口吞光了。

  他把杓碗疊放直接擱在地上,施力將周念霜抱進懷裡,整張臉埋進她柔細的頸肩之間。

  「霜霜聞著好香。」他緊緊抱住她,這是……是他在心裡求了幾千萬年才得回的人兒,周念霜不知道……這一刻的擁抱,對他來說有多珍貴。

  被徐澤淵緊緊抱住,周念霜慌亂的心神一瞬間安定下來,彷彿他的懷抱是這世上最安全的歸處。

  「澤淵……你終於回來了,我很怕你醒不過來……」她眼眶又熱,說出心裡的恐懼。

  「傻里傻氣的!別再為我做傻事,我能照顧自己。以後妳敢再不聽話,朕一定把妳拖到床榻上疼到妳下不了床為止!」話說得狠,但他想著,他這輩子興許會將她寵上天。

  「臣妾往後都聽皇上的。」她想起他伏在她身上,沒有氣息,臉上卻掛著淚的模樣,心裡又感動又不捨。

  「這才是朕的好皇后!」徐澤淵鬆開擁抱,拉遠兩人距離,摸摸她臉頰,「霜霜瘦了許多,是憂心我嗎?」

  「嗯。」她低聲應。

  「不是告訴過妳,我不會有事?」他摸摸她清瘦的頰,心疼得緊。

  「正常人怎能不吃不喝又沒脈息……」

  「我不是正常人。」徐澤淵道。

  「臣妾知道,皇上是拘過臣妾魂魄的死神,不是常人,臣妾也終於明白何以皇上昔時要自稱死王。」

  她忽然想起有回他朝她說了句「……妳活這回不是白活了」,當時覺得哪裡怪卻又想不通,如今她才懂。

  「那妳還憂心什麼?」徐澤淵笑。

  「我憂心……憂心澤淵會覺得在天上當神仙好過在陽間當凡人,最後不願意回來。」周念霜嘆氣,她是真的憂心,人間再好,也好不過在天界當個自在神仙。

  「傻氣!天界再好,沒有霜霜,哪有什麼意思。」他順了順她的髮。

  「當真嗎?」她仰頭問。

  「自然當真。霜霜,當我的皇后,這輩子,朕疼妳寵妳,絕不看別的美人兒一眼,我的皇后,心裡也不可再有別人,連阿書也不可以,想都不准想他,好嗎?」

  得想個法子,讓他不再提要喚月老來除掉她手上的舊傷疤。周念霜腦子轉了轉後,說道:「好,臣妾心裡只有你,哪怕皇上讓人在臣妾的湯水裡下毒,仍是只有你。」

  「呃……好霜霜,朕說過朕當時惱了……朕其實早知道有人為難妳,可是妳什麼也不說,朕才想,要是妳的膳點讓人下了毒,這麼大的事兒,妳總該對朕說了吧?誰知妳居然還是不肯說。無論如何,朕……絕不會讓妳傷著……霜霜就別記著那事了。」

  「那也請皇上別再記著臣妾手上的疤,別喚月老來,臣妾真不想皇上再不吃不喝躺一個月了。」

  居然懂得跟他談條件了!「明白了,算朕怕了妳。成,朕從此看不見皇后手上的疤。」他答應得有幾分氣。

  「皇上……」聽出他仍有些氣惱,她軟聲喊。

  「要不妳餵朕喝三天血?朕睡一個月,不吃不喝的,氣很虛。」他大言不慚地說。

  「只要澤淵不心疼我割肉會痛,我千萬個願意,餵三天溫血若不夠補氣,餵皇上喝一個月的血都成。」

  「妳吃定朕捨不得了?」他摟緊她。

  「臣妾真願意餵你血,讓你補補氣,臣妾都不怕為你死了,哪怕割一點血。」她誠意十足地說。

  「以後不准再為我冒死了。」良久,他說,「朕捨不得喝皇后的血,況且喝血哪能補氣,皇后傻了。」

  「好了,不提這個。皇上,三更已過許久,兩個時辰後皇上要早朝了,皇上再歇會兒。」

  「皇后難道方才是哄騙朕喝粥不成?歇什麼朕已躺足三十日,該是活動活動筋骨的時候。」

  他沒忘記啊說了那麼多話後,他怎麼就還記著呢!

  「皇后面色嫣紅,朕瞧著心動……」他低頭吻住她溫熱的唇,肌膚碰觸的剎那,兩人心頭皆是震盪,這一刻的親暱,完全無法以言語形容。

  「唔……」她低聲輕吟。

  他的唇離開後便不住在她身上四處游移,他粗礪的指掌抽去她腰上繫帶,轉眼剝去外頭錦服,單薄的中衣被他大掌撩開,連粉色肚兜繫帶,他也輕輕一扯便解開。

  他的目光好似火炬般灼熱她的肌膚,他指掌觸上她胸前的柔軟,一會兒輕一會兒重地揉著她,感覺太過猛烈,這樣的親暱讓她又羞又怯。

  可身體卻被他撩撥得生出一股形容不來的急切,她沙啞低喊了他的名,「澤淵……」

  「霜霜、我的霜霜……」他飛快褪去兩人身上的衣物。

  他那雙漂亮萬分的眼睛,好似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在他凝視下,她不禁意亂情迷。

  「對不住,我實在無法等了,一會兒……妳會疼,為我忍一忍,我保證下一回一定不再讓妳疼。」

  她沒來得及想明白他的話,轉眼他使了巧勁分開她雙腿,昂然堅硬的分身旋即進入了她。

  「啊……」沒準備的她,疼得喊出了聲。這就是他說的……把她拖到床榻上疼到她下不了床為止?真的好疼啊!

  淚花從眼角泌出來,闖入她身體裡的徐澤淵忽然停下,不住地親吻她眼角微鹹的淚,低聲哄道:「不動了、不動了,相信我,一會兒就不疼。我的好皇后,妳不知,每夜妳躺在我身邊……

  卻不能把妳吃了,有多折磨人……我老早想對妳這樣那樣了。」他尷尬承認。

  他不動,安分在她身體裡,等待她的痛緩慢過去。

  「皇上說不碰心裡有人的姑娘……」她嘟囔。

  「妳不知我多後悔說了那話,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想在妳身上為非作歹。」他吻了吻她因動情而紅艷的唇。

  她愛嬌地笑了,羞怯躲進他肩窩裡。真是個土匪皇帝!連這種時候,話都說得好似土匪。

  「還疼嗎?」

  她搖了搖頭,羞得不敢睜開眼。

  「別閉著眼啊,這樣哪看得見我怎麼愛妳。」

  「……」

  「還不睜開眼?那我不留情了喔。」徐澤淵笑了笑,懲罰似地在她潮暖的身體裡動起來,引出她一陣又一陣低吟。

  「這樣好嗎?皇后不疼了,現在可舒服了?」他逗著她,瞧她在他身下,雪白的膚染上一層薄紅,泌出薄汗,動情的她像春日裡盛放的花兒。

  她忽然睜開染了情慾的眼,咬了他肩一口,嗔道:「澤淵真壞!」

  「妳咬我,像小貓搔癢似的,一點也不痛。」

  他哈哈地笑,旋即心憐地撫撫她臉頰,能這樣又笑又鬧的愛著她,是天地間最幸福的事了。

  他黯了眼色,收起笑鬧,給她一記濃烈的吻,壓不住的慾望開始奔騰,她的身體,是他滿懷愛戀的最終歸處。

  他在她身體裡為非作歹,一回比一回賣力,一回比一回狂妄放肆。

  「澤淵、澤淵……」男人忽轉強烈的需索,勾著承歡的她開始低喚他的名。

  「跟上我。」他在她耳邊低語,要她要得更狠。

  猛烈的慾望瞬間炸成一片片光亮,周念霜甚至不知她流出了眼淚。

  「乖,沒事了……不哭,我疼妳。」釋放了慾望後,徐澤淵緊緊抱著她,喃喃哄著。

  在激情高峰過去後,他翻身讓她整個人躺在他身上,他的手在她光滑的背上來回安撫。

  「這就是皇上說的欲仙欲死?」她聲音很輕。

  會說笑了?看來還有力氣……與他來第二回!

  「是。朕可取悅皇后了?」

  「取悅了。但臣妾骨頭快散了……好想睡……這樣欲仙欲死的累人活兒,恐怕臣妾一個月只能侍奉皇上一回……」

  一個月一回?當他吃素的嗎?

  「皇后別急,等會兒,朕絕不讓皇后累著。」

  「等會兒」周念霜大驚,睡意都跑了。

  正想掙扎,可下一瞬,他已翻身壓住她,她想出聲抗議,整個人卻被他吻得暈頭轉向,等再次回過神來,她又被他實實在在吃過了一回!

  「這回完全不疼了,對吧?」徐澤淵終於感到兩分滿足,抱著疲倦的她笑。

  周念霜累到快說不出話,勉強提起力開口,「要不,臣妾同皇上打個商量,一月三回可好?」

  真的很累啊。

  「沒關係的,一會兒皇后睡皇后的,其他的,朕可以自己來。」

  「澤淵……」

  他低聲笑著,什麼也不說,一回一回吃著她。

  直到她終於有氣無力說:「拜託你,算霜霜求澤淵了……要不咱們一日一回……可以嗎?」

  徐澤淵總算滿足,反正今日他吃也吃夠了,遂笑著吻了吻她臉頰,說:「霜霜安心睡吧,我抱著妳。」

  實話說,一日一回……他不滿意,但明日再戰無妨。

  他抱著她,唇角勾著笑,落入睡眠。

  一年後。

  周念霜懷裡抱著剛滿月的娃兒,徐澤淵則一臉陰沉的跟在後頭。

  再後頭,跟了幾名內監、十多名宮女與一群禁衛軍,這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城郊一處老舊窄小的月老廟。

  一干在皇后、皇上後頭跟著的人,氣也不敢喘得太重,全安靜低著頭,連腳步都放得好輕,生怕皇上一個不開心,哪個倒楣鬼就要被放出宮喝西北風去,近來已有好幾名宮女、內監被放出宮了。

  宮裡無人不知,皇帝已經不開心許多月了。自從皇后被太醫勸誡,懷著身孕房事不宜過重後,皇帝便不開心了……

  這皇帝就是個愛吃肉的,而且別的肉不吃,只偏好皇后這塊肉。

  小皇子誕下後,情況未見改善,剛出生的小皇子是個黏人的,而且頗有乃父之風的只黏皇后,皇上找了幾十個乳母,小皇子說不買帳就不買帳,寧願餓也不肯喝口乳母的奶。

  於是,王宮裡上演了一齣奇怪的劇,便是皇上日日同皇子「爭寵」的戲碼。可憐的皇上時常爭寵失敗,但最可憐的,還是他們這些被遷怒的下人……唉。

  這一年裡,轅朝復興了,雖仍不如昔時轅朝聖祖延康帝在位時昌繁鼎盛,但如今轅朝百姓日子已比安熙帝在位時好過上許多。

  一年前,新帝即位之日,他昭告天下自個兒身世,眾人方知東北死王原是轅朝皇家血脈,本應繼承帝位。是以新帝繼位,即下旨恢復轅朝國號,律法稅制大致依轅朝舊制,並修除了偽朝時期的擾民稅法。

  新帝即位不久,新立的南國即傳來降書,東北自然也劃入轅朝國境,安熙帝在位時僅剩十五省,轅朝最盛時有三十二省,轅朝在徐澤淵手中短短一年時間,歸降的南國與東北勢力讓轅朝恢復到二十七省。

  如今轅朝商人往東北、南國營生較先前容易許多,百姓多頌讚新帝英明,有聖祖之風。

  可……威風凜凜、英明威武又俊帥的新帝有個死穴,那就是皇后。

  在宮裡當差的奴才們,最近大半年莫不哀怨,皇上最疼寵的皇后被小皇子霸住後,皇上成了深宮怨夫,老拿他們當差的出氣,好一些的還能發配到浣衣局之類的地方,運道差的,只能落個被遣出宮的下場。

  新帝、新后都是厚道的主,就算被分去洗衣服、刷恭桶,至少在宮裡當差,好吃好住的,每天能吃飽穿好住好,強過在宮外營生。況且皇上、皇后好伺候,甚少杖打責罵,因皇上皇后不愛責打,其他主子亦不敢管教過甚,在宮裡日子算是十分好過。

  話說回頭,這日皇后要上城郊月老廟,皇上今日取消早朝,天一亮便跟著皇后出皇城,路上皇后抱著小皇子,皇上跟在後頭,偶爾碎念兩句,後頭人聽見了又得全當沒聽見。

  「皇后一路上抱著那團肉,有比讓朕抱著舒服?哼。」

  「自然沒有,還是讓皇上抱著舒服。」周念霜非常清楚哪根軟肋掐得好,能讓徐澤淵服服貼貼的。抱著小皇子的她,趕緊退到徐澤淵身邊,聲音又軟又低,聽得人骨頭酥麻。

  「哼哼……那妳一路抱著肉團做啥?也不讓朕抱抱!」

  「臣妾若是不抱皇兒,一會兒皇兒又哭,皇上惱了臣妾,該如何是好?」

  「哭就讓他哭,還不成嗎?」徐澤淵瞪著那團肉,巴不得搶下來丟給奴才們照應,可惜他不能。他實在是不懂,小小一團肉才一月餘大小,怎就精得懂何時該哭、何時該笑?

  離了霜霜懷抱立即哭得呼天搶地,回霜霜懷抱馬上破涕為笑……呿!跟他搶霜霜,長大後,看他怎麼整治這團肉!

  「皇上別同孩子計較,過兩年孩子大了,臣妾一定……」周念霜笑著踮起腳,附在徐澤淵耳朵邊悄聲說話。

  不消多時,他臉色立即好看許多,嘴角揚起微微的彎弧。

  跟在後頭的宮人們看了,無不暗自吁氣。果然,能哄住皇上的也唯有皇后娘娘了。

  俊俏的皇帝向來是宮女們暗暗戀慕的對象,不過宮女們也只敢暗暗想著,說是絕對不能說的,否則下場很慘的,新帝損起人來,比刀子還割得人肉痛、心痛。

  拿個例子來說,皇后懷皇子後幾個月,肚子大得幾乎走不了,久站更是別說了,侍奉皇上自然不可能。

  那時有個剛選入宮的宮女,憑著國色天香的樣貌,出身又好,因而被近身服侍皇上的湯公公挑至御前奉茶。

  某日皇上看摺子看得晚,那宮女竟穿了薄紗罩衫,微露香肩給皇上奉茶。

  唉……在宮裡當差當得久的,回想起來仍覺那宮女是個笨的,沒見過世面,不懂辨察眼色、不曾見過美男子,著實是糊塗了。

  皇上哪是個好哄的,那晚茶喝光後,立即叫那宮女將薄紗罩衫脫了……然後命衣衫不整的她在皇城裡跑兩圈,若不從則杖打致死。

  皇上極罕見的動怒,小宮女哭著求饒,沒料到他竟說:「覬覦國母之夫,當杖責百下。然國母仁善,令朕不得責打女人,朕只好罰妳這個奴才脫了難看的罩衫在皇城裡跑兩圈。不想跑也成,下去讓湯公公杖打百下。

  「喔……對了,妳這奴才以為自個兒多好看嗎?在朕看來,妳就是菜市口販賣不出去的隔夜肉,又腥又臭,快滾出朕的視線。湯武!下回再找這種不長眼的奴才,連你一塊兒打。」

  那夜皇宮熱鬧極了,奴才們全擠在邊道上看國色天香的丫頭,露著香肩跑皇城。

  也是從那夜起,再也沒宮女膽敢過於靠近新帝。

  皇上是好看得緊,可也給自個兒掛了個「生人勿近」的牌子,只差沒明寫「朕乃國母獨佔」

  幾個大字罷了。

  皇上那夜說的話傳遍王宮上下,尤其是「國母仁善,令朕不得責打女人」……皇后竟能命令皇上啊!

  後來眾人都猜,皇上之所以那樣暴怒,八成是太久吃不到皇后這塊香肉,才心浮氣躁狠罰了宮女。

  那夜,小宮女只跑上半圈,皇后便得了消息走出毓芳殿,喊了宮女讓她回去穿上衣服,小宮女跪在皇后跟前,哭著說不敢。

  皇后勸半天不果,只好走到朝陽殿找皇上。

  沒多久,皇上便抱著皇后出來,一臉不甘願地問著皇后,「讓她跑完又怎麼了?才半圈。」

  皇后嘆氣,貼在皇上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怒極的皇上,轉眼竟笑得好不燦爛。

  「皇后說真的?」

  「真的。」皇后軟軟靠著皇上的厚實胸膛撒嬌。

  「皇后替妳求情,妳可以滾了。湯武!讓她明日一早出宮,朕不想再看到她。」

  最後皇上樂呵呵地抱著皇后去了毓芳殿,隔日,只見皇上精神飽滿、神采飛揚上早朝。

  那日後,全宮裡再不明白的,也全明白了,能哄住皇上的,只有皇后。

  「皇后根本不必來還什麼願,有朕護著妳,那個心機鬼不敢拿皇后如何。」得了周念霜的保證,徐澤淵這才面色稍緩,邊說邊睞著她懷裡的娃兒。

  「別說什麼心機鬼,那是神仙。」周念霜給了徐澤淵一個眼色,徐澤淵不搭理。

  「皇后說什麼就什麼,還願後快些回宮,皇后身子得多休養。」

  「休養近兩月,已經足夠了。」

  「那……」徐澤淵眼色清亮,貼在周念霜耳邊問:「可以了嗎?」

  周念霜笑了笑,知道他忍了許久,多少煩躁,但仍忍不住想逗逗他。

  「太醫說可試試,但若是疼,就得再忍忍。」

  徐澤淵臉色垮下來,半晌沒說話,試試……萬一她疼,他捨不得!

  「皇上好久沒彈琴了,臣妾很想聽,說不定聽了皇上的琴音,臣妾身子能全好。」周念霜眉眼彎彎的笑。

  徐澤淵迎上那張笑臉,有些出神,彷彿被她勾走一抹魂。

  「若不成……」周念霜靠著他說得很輕,「臣妾像皇上去年罰宮女那夜,讓皇上舒服可好?」

  用她的小手跟那張甜死人的小嘴?他瞧著那張笑得紅艷的小嘴,呼吸差點岔了。

  他臉紅地咳了咳,說:「今兒個晚上,朕為皇后彈琴,若不成……皇后可得好好撫慰朕。」他聲音沙啞。

  「臣妾遵命。皇上趕緊陪臣妾還願去吧。」

  「別再抱著肉團,讓嬤嬤抱會兒,哭就讓他哭,沒事的。」徐澤淵將孩子抱來,轉眼他口裡的肉團立即大聲哭嚎。

  「去!抱遠了,別妨礙皇后進香。」徐澤淵將孩子塞給嬤嬤。

  見嬤嬤趕緊將皇子抱遠些,周念霜輕搖頭,無奈笑了笑,走入月老廟。

  一會兒徐澤淵跟進來,見狹小的廟裡供著一座漆色斑駁的月老像,月老像是尊白鬍子老爺爺的模樣。

  周念霜虔敬的在供桌放上素果鮮花,捻香拜過,再往供桌下摸,果真摸出一張金箔紙還有張短箋。

  金箔紙印著鮮明紅字,上頭寫著:周念霜同意將所有女兒的姻緣全交由一零三二號地球月老作主。立約人周念霜。

  她再打開短箋,上頭有幾行黑色墨字—霜霜:最後一件事,勞妳重修這座月老廟,每年選定一日帶皇子、公主們來進香。另,大皇子夜啼,夜裡於床頭置些茉莉香花即可寧神。這算是我奉送新帝的「禮物」,答謝新帝當初同意簽下契約。

  金箔紙上的契約,若無疑義,吹口氣在上頭即可,咱們一個天界日後再見了。

  周念霜看完,往金箔紙吹口氣,一會兒金箔紙在她手裡消逝。

  她蹙眉轉頭看徐澤淵,無法理解地問道:「什麼是一零三二號地球?」

  「妳不懂還簽!」徐澤淵瞪她,仍是耐著性子解釋:「宇宙由無數平行世界交錯而生,同樣如我們現在處的地球,其實還有三千萬相同的地球,妳見過的月老負責這個編號一零三二的地球。」

  「什麼是宇宙?什麼是地球?什麼又是平行世界?」怎麼他越解釋,她越迷糊,完全是她聽不懂的啊。

  徐澤淵一時忘記她出生在這個落後的地球,沒有先進的科學概念。

  「等妳死了以後,就明白了。」他只好說。

  周念霜沉默,半晌後聲音很輕地問:「澤淵,我死了之後會去哪兒?還是下地獄嗎?」

  「誰說妳會下地獄的?」

  「你說的啊!」

  「我哪時說了?」

  「上一次我死後,你說要翻遍十八層地獄,說我害你、害勾魂的閻王爺、害你傷心,去不了西方極樂、也無法投胎。」她情緒有點低落。

  徐澤淵將她一把摟進懷裡,「我那時惱,妳也曉得我惱起來常亂說話,等妳死了,我們還是在一起,我不會放妳走的,妳只能永遠留在我身邊,當我的皇后。」

  「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她說。

  「我們永遠在一起。」徐澤淵笑了。

  「澤淵……你說阿書在南國過得好嗎?」

  徐澤淵嘆口氣,原想留阿書在京都,可他死活不願意,執意要走,連「依然心繫皇后」這種話都說出口……明知阿書是故意說的,可他還是一時沒控制住,上了火氣,將阿書貶去南國當新王了。

  至於南國原來的新王,是他養了多年的忠心部屬,如今封他為將軍,派他去打西夷。

  他想,不出兩年,西夷即能平定,到時候再尋個藉口將阿書找回來吧,畢竟是僅剩的血緣兄弟。

  「妳就知道記掛他。」

  「你明知不是這樣。」

  「他很好,只是拒絕了所有我送去的美人兒。」

  「那植仁什麼時候回京?」周念霜轉了話題,欠徐豫書的情,恐怕得天長地久地欠下了。

  「再兩年,南將軍若仍平不了西夷,我會把植仁調回京。收他當徒弟是要讓他做正經事,可不是讓他去打仗的。」

  「嗯……再兩年,孩子大一點,可以開始跟師傅跑跑練練了。」

  「皇后實在是懂我心意,能明白我為何執意收李四當徒弟的,天下也只有皇后一人。」

  周念霜笑出聲,想起孩子出生後,徐澤淵不時在孩子耳邊碎念,「等你師傅回來,有你受的!

  朕等著瞧好戲。哭哭哭!只會哭,招人煩。」

  「皇上功夫比植仁好,怎不親自教孩子呢?」

  「如果皇后不擔心孩子被朕操練得早夭,朕是很想自個兒來。」

  「皇上……該不會是老早想好讓植仁當孩子的師傅了吧」

  「自然是早想好了。朕凡事想得遠,打朕拉起皇后的手那日起,朕就拿定主意讓他當孩子的師傅,李四資質好,學朕的功夫快,他來教孩子再適合不過。」徐澤淵洋洋得意地說。

  「所以皇上拉臣妾手的那日,就想著跟臣妾生孩子了?」

  徐澤淵沉默一會兒,「時候不早,趕緊回宮了。」他拉著周念霜往廟外走。

  「皇上,重修月老廟的事?」

  「皇后儘管放心,朕讓人一個月內重修好。」他臉色紅著。

  周念霜看他俊挺的側臉,心弦微動,說:「澤淵,我想對你說句話。」

  他回過頭望她,揚眉問:「什麼話?」

  「這世上我最愛你了。」

  徐澤淵因為這句話,呆愣許久許久……

  這世上……不,整個宇宙,三千萬婆娑世界裡,再沒有比這更動聽的話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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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3 01:41:27 |只看該作者
命中注定?

  夏晴風寫這本小說時,常聽姚貝娜的「愛無反顧」,有幾句歌詞,聽了很有感觸:你是無端風波 留我驚心動魄 越不可說 越是夜長夢多最要命的 最快樂 越殘酷的 越美到沒辦法說只能走過 不能看破 我們愛過 笑過痛過 被時間擊潰過命運帶著不懷好意的幽默……

  誰沒愛過 哭過瘋過 寂寞燎成野火 眼看青春 節節敗落 誰的錯多麼遺憾 同看煙火的人們又先後 離座愛無反顧人往何處 沒修成的佛 受困於心魔本該只是過客 太迷戀途中那點快樂……

  (詞:唐怡 曲:梁翹伯)

  小說裡的死神與女主角,我寫著寫著,總覺得彷彿聽見那句歌詞,「命運帶著不懷好意的幽默」

  他們的相愛究竟是出於自願,或者命中注定?

  說實在的,身為作者的我,也不是想得非常明白。

  晴風常想人的自由意志,是真出於自由嗎?或是命中注定?

  是否冥冥之中,有我們無法抗拒的力量,注定所有人的命運—從出生到死亡,家庭、成長、工作、教育、相愛、結婚與否、子女……人一生該經歷的、沒經歷的,是注定好的,或者一切是出於我們自身選擇?

  有回,在 FB 上看到一則漫畫,短短的漫畫、短短幾句話,卻道盡人從出生早已注定的「階級複製」,不知道朋友們看過那則漫畫沒有?

  看完後,我不禁要想若是如此,每個人一出生便注定了這輩子的方向,多麼不公平。

  有看過晴風 FB 的,也許看過晴風寫的家庭是非,篇幅不多,但大致也看得出晴風從童年到青春時期,日子過得不是太順利。

  晴風一直很感激國中、高中兩位國文老師,國中的國文老師鼓勵晴風參加作文、演說比賽,高中老師勸晴風別放棄接受教育,高中時期曾有一度,我想放棄讀書辦休學,最難過的日子裡,真的連吃一頓飯的錢都沒有。但老師對晴風說,父母是注定好,無可更改的,能夠改變命運的只有教育!

  後來,我在學校工讀,晚上到餐館打工,讀完高中,上了大學……

  晴風說這些,意思不是讀了大學如何,不讀大學又如何,其實如今的我回頭看過去,讀不讀大學對我的生活不會有太多改變,但我的心因為教育,變得不同,能安定下來、能平靜接受生命給予我的風雨與悲喜。

  如果當初沒將高中讀完,放棄接受教育,今日的我,或許想法會不同,也許怪上天、也許怪父母、怪命運沒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庭,把一切的錯放到別人身上,為自己的不夠努力找藉口。

  幸運的是,晴風遇到兩個好老師,兩個為我開人生之窗的老師,辛苦地完成了大學教育,對自己有更多信心,最困難的生活沒讓我放棄,往後的難處也都不算什麼了。

  大家看到這裡,或許覺得很奇怪,我究竟嘮叨這些陳年往事做什麼!不是要抱怨、不是要說自己很厲害,而是晴風非常憂心,為臺灣那些弱勢家庭下一代孩子憂心,以前的我們,靠著聯考,只要肯拚一下讀書,很容易靠教育翻身。

  然而臺灣目前的教改,改得讓人心慌意亂,偏鄉地區的弱勢孩子越來越難靠教育這條路翻轉命運,繁星計畫、推甄、各校獨立招生考試……有許多繁雜手續、費用,那些可能連下一餐都沒著落的孩子們,哪來多餘資源學才藝、補語文,與資源充足的城市孩子競爭!

  好吧,晴風真的太囉唆了,想說的還有很多,但到此暫且省略。

  晴風的朋友,晨星劇團團長簡先生,舉辦「愛上原鄉—偏鄉原住民兒童小小藝術體驗營」,透過不同藝術、表演、活動,希望為原住民兒童帶來正向價值。

  為弱勢孩子,我能做的很少,捐款也不知多少是真正用到孩子身上,但至少盡一份力、一點金錢,哪怕只能有一點點改變都好。愛上原鄉的活動,需要志工、捐款,願意幫忙的朋友,可上晨星劇團 FB 瞭解。

  一點點付出,或許就能改變孩子的未來。

  連我都覺得自己囉唆了,就說到這裡啦。

  回到小說,希望大家喜歡這個有點孩子氣的死神男主角。

  這回也來辦贈書活動,預計送出五本小說。上次獲得贈書的五位朋友,書已經於七月二十二日寄出。

  想參加贈書的朋友們,請到夏晴風的粉絲專頁按讚,並於置頂文留言參加贈書活動,寫出男主角的名字,可以的話,也希望能分享一兩句心得。活動時間從出版日到九月二十日止,屆時抽出五位朋友,私訊通知。

  歡迎朋友們來參加~我們下回見嘍!咕的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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