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葉小嵐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6-10-7 00:20: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多麼藍的天啊!

  於嵐仰起臉來,深深地吸了口氣。海風越過無際的太平洋向她撲掠過來,將她髮絲全部都吹亂。蔚藍的海上不時捲起雪白的浪花,向著巖岸淘淘湧來,然後碎裂成千千萬萬的水泡,重又跌人大海。潮汐與巖岸的嬉戲纏綿,已經維持了多少個世紀?岩層上儘是水蝕浪刻的痕跡,綿延牽挽地迤邐無盡。那麼堅硬的岩石上,怎麼雕出衣褶一樣柔和的痕跡?於嵐蹲下身去,伸出細長雪白的手指,在石塊上輕輕摸著,心中充滿了無以名狀的感動。

  這已經是她到恆春來的第三天了,也是她徘徊在這片被稱為佳洛水的海岸上第三天了。離家的時候,她並不曾有過刻意探訪何處的計劃,只是恆春的陽光那樣好,那種明朗豁達的天色,正是此刻的她所最需要的東西,而沉靜又多變的海岸,更叫她心思漸漸寧靜下來,她每天出了旅舍便跳上公車.在海岸上徘徊到日落。

  這不是旅遊的旺季,也不是週末假期,偌大的海岸幾乎看不到第二個人,當然更不會有蒼蠅般對著人追逐圍繞的小販。有人的地方,便免不了這些爭逐紛擾吧?於嵐遙遙望向大海,海風將她身上軟呢的灰藍披風吹得不住飄拂。這樣清朗的天地……可惜她不得不回台北。於嵐苦笑一下,想起自己昨晚打回家的長途電話。

  「小霧?」沈太太一聽到她的聲音,便忍不住提高了嗓子,「你現在在那裡?要出遠門怎麼也不說一聲?你可把我們都急壞了!」

  「我在恆春。媽,別擔心,我會照顧自己。我只是想出來散散心而已。」

  「小霧?」沈剛插進來,「出了什麼事?公司說你把工作辭掉了,是為什麼?」

  於嵐歎息一聲,把話筒拿遠了一點。這就是父母,永遠對孩子有太多的關心,就好像你今年只有七歲,而不是二十七歲。

  「這些事等我回家再說好嗎?在電話裡反正說不清楚,不用掛心,我很好。我再過幾天就會回去了。」她保證地說,在電話那頭傳來更多問題之前,趕緊把電話筒掛上。

  回去以後,還有一場詢問要應付,不過這種家庭風暴總是出於善意,比較上容易對付得多,真正的問題在她心裡。她要如何回去面對趙允寬呢?在經過那晚的攤牌之後?在他表明了他的愛情之後,如果他繼續追求她,她有沒有能力再抗拒他呢?

  於嵐非常明白,那天晚上,是她過分的疲倦和震驚,以及往事沉痛的記憶,扼殺了她對允寬的一切反應,但這種情況不會維持太久的、,只要他繼續如此在她面前出現。於嵐陰鬱地歎息一聲,她必須設法架乾起足夠堅固的高牆,否則的話……

  她再歎了一口氣。風漸漸涼了,於嵐掉轉身子,向來時路徑行去。該回去了,夕陽已經開始西下。她留戀地再看看海水,將眼光調回公路上。遠方有一條人影落寞行來,於嵐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這個時節,居然也有像她一樣的遊客啊?她心不在焉地想著。那卻已走入正與她相對的方向,於嵐再瞥他一眼。震驚使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僵立在當地。

  趙允寬筆直地走到她面前,垂下眼睛看她。他臉上寫滿毫不掩飾的欣喜,以及如釋重負的輕鬆。

  「嗨!」他說。

  「你——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她的本意是責問,結果卻成了囁嚅。他出現得太突然了,突然得使她完全沒有時間反映。

  「來找你呀。」允寬微笑。

  「但——但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唔,這完全是運氣,我只是來這裡試試看而已。如果找不到你,我就會到你住的旅館去等你了。」

  「我住旅館?」

  「那並不難找,對不對?只要按著電話簿—個個打電話去恆春的每一家旅館問就成了。」

  於嵐驚愕地看著他,突然明白他為了找尋自己,花費了多少精力,絕不止是像他現在所說的這樣輕描淡寫而已。她突然一陣心亂,將眼睛自他臉上調開。

  「你就這樣突然跑到恆春來,把自己的工作扔下嗎?」她冷淡地說,刻意挑選不涉情感的話題。

  允寬深思地看她。

  「事實上,我主要的工作都已經做得差不多了,細節部分並不需要我自己動手。」他慢慢地說,注意到於嵐的身子輕微地抖了—下。

  「那就是說,你又要回德國去了?」她淡漠地問,眼睛望向遙遠的太平洋。想到他即將離開,她的心靈彷彿突然開了一個空洞。但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麼,知道他早晚會離開的,既然要離開,當然是愈早愈好。於嵐又覺喉中梗得好痛,她背向允寬,等待他說出「是啊,我就要回德國去了」的回答。

  但她身後一點聲音都沒有。

  於嵐終於按捺不住地回過身來,正遇上允寬專注深思的眸子。她忙又將臉轉向海岸,但允寬溫和地拉住了她,將她整個人轉向自己。

  「我可能回德國,也可能不再回去,」他說,仍用那種專注的、沉思的眸子看著她,「回不回去,都要看你了,小霧。」

  於嵐心臟一緊,不自覺地咬緊了下唇。

  「別開玩笑了,允寬,你回不回爾國去,和我有什麼相干?」

  允寬歎息一聲,伸手抬起她的臉。

  「我愛你,小霧,」他堅定地說,「那天晚上,我已經把自己的感情表明得很潔楚了,所以請你不要再假裝不明白我在說些什麼,那沒有意義的。」

  於嵐身子一震,倔強地將臉別開。

  「就算如此,你回不回德國,也仍然和我毫不相干。」

  一抹憐惜的神色,自允寬眼底浮泛開來。他痛惜的、憐愛的、抱歉的眼神,使於嵐連心臟都顫抖了。在那樣的眼神之下,她的淡漠和憤怒都完全無法凝聚。她無助的握緊了拳頭,而允寬柔和低沉的聲音,在她耳旁沉沉響起。

  「你知道自己說的不是實話,小霧。我愛你,我是當真的,你不信任我,那是我活該,是我自己摧毀了你曾經付出的信任,以及愛情,而今再回頭來重新彌補,自然是事倍功半了。

  但是,小霧,即使是當年,我也知道自己是真真實實的在戀愛,而不是年少輕狂的遊戲更別說是八年後的現在!

  他深深吸了口氣,直直地望入於嵐的眸子。

  「我愛你,我愛你!這一次,我絕不會再因為任何外在的理由改變自己的決定。我會讓你重新信任我、接納我。我將盡我一切的力量來做到這些,證明我自己值得你所有的信任。

  所以不要拒絕我,不要逃避我,給我們彼此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事實上,你就算說『不』也沒有用,因為我不會接受!」

  「不!」

  於嵐驚喊,本能地退後了一步,淚水不受控制地衝入她的眸子。

  「你怎敢對我說這種話!趙允寬,你不明白嗎?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過去了,死亡了!你幾曾見過世上有重開的花,倒流的水?你又憑什麼以為我是路旁的石塊,由得高興扔下就扔下,高興抬起就拾起?不,我是人,是有情感有理性,有意志的女人,而我說的每一句記都是當真的!我不信任你,趙允寬,我不會讓你再介入我的生命,干擾我的生活!走,回台北去,回德國去!你自己選擇的生活中去!要再來打擾我!」

  「但我選擇的生活是和你在一起,」允寬堅決地說,「我說的每一句話也是當真的!小霧,不要逃避我,也不要逃避你自己。不要以為口頭的否認就可以抹煞你所受過的傷害,以及曾經存在且一直存在的感情!承認它們,面對它們,發洩出來吧,小霧,你已經壓抑得太久了!發洩出來之後,你才能面對我們之間所有的可能與未來。」

  允寬緊咬著唇,眼中露出痛苦之色,他知道自己接下去要說的話很傷人,但若不說出,不將她心上的關防闖破,她的痛苦不會宣洩出來,而創傷的濃血若不流出,那傷口就永遠不會真正的癒合。

  「你不信任我,是因為你不信任你自己,對不對?你不相信你真能令我愛上你,你不相信你真有力量叫我留在你身邊,你不相信你有能力掌握我們之間的關係,你不相信——」

  「住口!住口!不要再說了!」於嵐尖叫,驚恐地掩住自己的耳朵,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夕陽欲落的黃昏海岸上,她纖瘦的身子在風中不住搖顫,她蒼白的臉色如巖壁上打碎的浪花,她的呼吸急促,聲音破碎,「你這個自以為是、自傲自大、自作聰明的自大狂!你竟敢以為——竟敢以為……」

  羞辱和痛苦堵塞了她的的喉嚨,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哽咽一聲,驀然掉轉身子,盲目地沿著海岸向前奔去。她所有的意志和思想都只集中在一點上,她要逃開,逃離這個刺穿她靈魂和意識的男人,逃離池銳利如刀的心眼和言詞,逃離他所指出的——也許一直不為自己承認,但確實存在於她心底的事實。那種傷處與弱點的淬然暴露,使她被突然破閘而出的巨大痛苦全然淹沒。

  她盲目地奔跑,眼前全是光影模糊的淚光。究竟能跑到什麼地方去呢?如此的天茫茫……於嵐腳下一個踉蹌,因為絆到窪處而傾跌,她整個人向前撲了出去。

  就在此時,她腰間一緊,允寬自她身後撲了過來,將她抱住。奔跑與傾跌的衝力將兩人繼續往前拉扯,允寬硬生土地一閃腰,將自己墊入於嵐身子底—卜,重重地撞跌在海灘上,慣性作用將他們兩人連帶得又滾了一圈。

  於嵐掙扎著爬起身來,因這樣的撞擊而頭暈眼花,幾絲長髮散亂地自她額前披下。她半蹲半跪地撐起身子,才發現自己的手肘還撐在允寬胸膛上,他正用手肘支持自己,從岩塊上支起上半身來。這一撞實在撞得不輕,幸虧是在冬天,衣服穿得夠厚,但只怕也撞出好幾處淤血來了。允寬抬起手來,輕輕撥開於嵐臉上的長髮,笑道:「你還好吧?」

  於嵐默默地看著他,因為喘息未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然後她注意到允寬的手,因為方纔的撞擊和摩擦,他整個手背都破皮而流血,把袖口都給染出一圈血痕為了。於嵐顫抖著接過他的手,啞聲道:「你……」

  允寬笑了一下。

  「這沒什麼嘛,只是一點點擦傷。我們男生皮厚肉粗,本來就是從小摔到大的……小霧?」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於嵐的淚水正不可遏止地奔流下來。允寬一骨碌翻身坐起,將她整個人擁入自己懷中,輕拍著她的背。

  「噓,別哭,」他輕聲安慰她,「只是一點小傷嘛,沒有什麼大不了。沒事了,別哭呵!」

  於嵐的淚水湧得更急了。她纖小的身子在允寬懷中不可抑遏地顫抖著,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允寬的衣服。她哭得那樣悲傷、那樣盡情、那樣翻江倒海、那樣一洩千里,全無遮蔽,彷彿要將這幾年來的淚水都在這一瞬間完全傾倒出來。她是壓抑太久了。

  允寬憐惜地摟緊了她。哭吧,小霧,把你的傷痛都發洩出來。如果淚水能洗淨你心中的疼楚,沖走你眼底的陰影,那麼哭吧,哭過這回之後,我發誓絕不會讓你這樣流淚,這樣悲傷。我將盡我所能地帶給你幸福和歡樂,我要看到你的雙眼為我而閃亮,笑龐為我而展開。小霧!允寬不自覺地又將她摟緊了一些,一面輕輕伸手指撫著她柔和的長髮。

  夕陽已經降到海平面上,天際儘是金黃。水面上閃動著萬道霞光。於嵐的抽泣漸漸低微,允寬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方手帕,溫柔地拭去她臉頰上錯雜凌亂的淚水。

  於嵐突然驚覺到自己的失態,她居然在允寬懷裡毫無保留地大哭了一場!狼狽的紅潮泛滿地淚痕未乾的臉。她尷尬地將允寬推開了一些,手忙腳亂地站起身來,再也不敢看他一眼。可是一言不發地離開他又好像太奇怪了?於嵐絞緊自己雙手,兩眼只是看著地下。

  允寬一言不發地走過來,輕攏子一下她在風中亂飛的頭髮。他沒有碰地,可是這動作所產生的親呢感,比碰地更叫她不安。於嵐不自覺地移動了一下身體。

  「夕陽很美,不是嗎?」允寬在她身後安靜地說。他溫熱的呼吸自她髮際輕輕吹過。

  她本能地抬起眼來,看向海面璀璨而遼遼的落日。

  有那麼一陣子,他們兩人誰部沒有說話,只是屏息地、敬畏地、驚羨地用眼睛膜拜著大自然無比尋常卻又無比動人的日落景觀。岸邊翻滾的白浪彷彿也染上了一層光霧,他們兩人的身影在巖岸上重疊成了一個。

  太陽終於完全落下去了,天空和海水的藍色都開始漸漸轉暗。允寬將手放在於嵐肩上,微微低下了頭。

  「該回去了,」他說,「等天色全黑,再要回去可就不那麼方便了。」

  她無言地點頭。允寬攬著她往回走,回去的路上依舊綿延著沉寂的靜默。

  回到恆春,他們找了家小店用過晚餐,然後允寬把於嵐送回旅舍,送她進了自己房間。

  「你什麼時候回家?」

  「我不知道,」於嵐怔怔地道,「可能還要幾天吧。」

  允寬沉默了一會,終於決定不再說任何可能刺激她的話。

  於嵐臉上已經有了疲倦的神色,是情緒曾經過分激動的結果吧?今天她居然會在他懷中大哭,已經是他不敢預期的收穫丁,他不想逼她逼得太緊。

  「好好照顧自己,」他說,「不要玩得太凶了。有人會想你的呢。」

  「你要走了?」

  「小姐,我還要上班啊。」允寬微笑,「待會兒得去搭夜車回台北了,真不曉得這把老骨頭還經不經得起這種折騰!」

  「羞不羞,你好老了嗎?」於嵐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怕累還來?」

  允寬溫柔地看她,然後突然將頭低下,在她頰上輕輕吻了一記。

  「晚安,小霧,」他低聲說,「我愛你。」

  於嵐怔怔地看他走了出去,帶上房門,不覺伸手撫上他剛剛親過的地方。剎那間她有一個衝動,很想追著允寬出去,隨他一起回台北。但是——但是——她的手在門板上停了下來。不能這樣,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快得她甚至來不及思考……

  她真的已經被允寬打動了麼?她真的已經開始相信他,相信他保證的感情了麼?至少有一點,允寬沒有說錯,她對他的不信任,其實是源於對自己的不信任。但是,知道了這一點又怎麼樣呢?她仍然毛所畏懼,有所顧慮。真的可以就此接受他麼?萬一再一次失去呢?

  於嵐打了一個冷顫。陽光如此明媚,海岸如此溫柔,她的心裡仍然刮著小小的風暴。允寬已經走了三天了,她卻還不能得出一個結論。每次一想到「萬一再一次失去」,所有的考慮便都被完全推翻。不,她不能再承擔一次失去他的痛苦了!她冒不起這個險!

  但是……但是……她已經開始這樣強烈的、強烈的想念他呵!而那思念一天比一天更甚。於嵐無助地在巖岸上坐下,將頭埋入兩膝之間。

  回去吧。她心底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回去吧。你這樣翻來覆去地想,能想出什麼結論呢?去面對他,去求證啊。

  既然你想他,既然你愛他。

  於嵐在入夜時分回到了台北。

  離開了一個多星期,乍入這陰寒的都市,於嵐一時間還真有點不大適應,看著車窗外繁星樣的燈光,她不覺將身上的外衣又拉緊了一些。跳下計程車,於嵐在自己家門外呆立了好幾分鐘,竟有幾分情怯起來。待會兒見到了他,要怎麼跟他說話啊?仳會高興見到我嗎?但是爸爸會說什麼?媽媽會說什麼?我不想鬧得全家都以為我正在和他「熱戀」,還是表現得平淡一點好了。於嵐咬咬下唇。記住,小霧,你還沒有下任何決定,你不許讓他以為他已經追上了你!現在,鎮定一點,進屋去吧。你是回自己家啊!

  深深吸了口氣,她打開客廳的門。

  家裡燈火通明,正是晚飯後家人團聚的時間,電視上節目得演得好生熱鬧。偉偉是第一個發現她回家來的人,興奮得發出一聲尖叫,就住她這兒衝過來:「姑姑!姑姑!姑姑!」

  小東西亂七八糟地叫壤著,開始吐出一大堆顛三倒四,咿咿啞啞的演講詞。

  第二個趕來接她的是沈太太。她一把握住女兒的乒,上下端詳於嵐兩眼,便開始頗不滿意地大搖其頭:

  「怎麼好像瘦了——點?外頭的隊食不大好是吧:」她拉著女兒往起居室走去,「吃過飯沒?還沒有?我就知道!阿屏,去給小姐下點面啊!來來來,坐下來說話。南部的天氣總比台北好吧?玩得怎麼樣?」

  沈剛插口進來,「累了吧?搭這麼久的車!」

  於嵐嗯嗯啊啊地應是,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上頭。一大群人裡,單單沒見到允寬。他在樓上嗎?聽到樓下吧?她不自覺地拿眼角去瞟樓梯口,卻汁麼也沒有有看到。她焦躁地挪了…—下身子;勉強自己去拿行囊了帶回來的土產。

  阿屏端了碗麵過來放下,沈太太拍著於嵐的手,催地快吃。

  既嵐在——旁說:

  「媽媽就是會大驚小怪。小霧那裡瘦了?出去一趟瘦得了多少?你從來沒這麼注意過我的身體!」

  「有霞衣看著你,我何必操心?你當心不要發胖就行了!」

  於嵐搖了一下頭,趕緊專心地去對付那碗麵。

  面吃完了,沈太太仔細地看著於嵐,彷彿有千百個問題要間,於嵐認命地閉了一下眼睛。該來的總是要來,你不能期望自己一聲不響地辭掉工作,跑到外面流浪許多天後,做父母的仍然不聞不問。於嵐只是懷疑自己目前是否有精神應付這些問題,尤其是,她的一顆心全懸掛在允寬身上……於嵐甩甩頭。就在這時,既嵐插口進來了:

  「爸,媽,小霧坐了那麼久的車回來,一定很累了。我先送她上樓去休息。有話過一兩天再說吧?」

  沈太太笑了起來,輕輕拍著於嵐的手背。

  「真是的,既嵐,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到。好吧,飯也吃了,快去洗個澡睡覺吧,嗯?」

  於嵐順從地站起身來。既嵐提起她那小小的旅行箱,陪她走到了樓梯口。

  「謝了,老哥,多承搭救,真是感激不盡。」於嵐一面上樓一面說,一面要伸手接過自己的旅行箱,但既嵐卻陪著她往上走。

  「先別謝我,小霧,」既嵐低沉地說,「其實是我自己想問你一些問題。」

  於嵐驚訝地停下步子,但一抹瞭然的神色迅速飛入她眼底。她很快地掃了客房一眼,燈是暗的。允寬不在——

  「顯然你已經知道我要問你什麼問題了。」既嵐捕捉到她那迅速的一瞥,也捕捉到她因他這一句話而泛紅的臉頰,「允.寬都告訴我了。」

  於嵐的睫毛垂得好低。

  「我知道。」她的聲音低不可聞。

  「你對他到底是什麼樣一個看法?」既嵐單刀直入地問,「我看了都替你們著急!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考慮那麼多做什麼?」

  如果不且因為心事重重,於嵐聽了這話一定會笑出來。這個粗技大葉的哥哥噯!

  「你不會懂得,哥。」於嵐輕歎—聲,半轉身子想去打開自己房門,卻被既嵐拉住。

  「你至少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愛不愛他吧?」既嵐堅持,「你究竟打不打算再接受他?」

  接不接受他?於嵐怔立了半晌,幾天來紛紛擾擾的思緒又在她腦中洶湧了一遍,接不接受他?要得一個答案這麼難嗎?她無力地搖頭,再歎一口氣。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再問了?哥?我真的不知。苣。」

  她祈求地看著既嵐,衷心希望這個話題能夠盡快結束。她是真的累了,身體、意志、精神、靈魂和感情……尤其是,在她有那樣高昂的情緒想見允寬,卻又發現他竟然不在家的時候。

  既嵐抿緊了噴,臉上陰睛不定,彷彿在作什麼困難的抉擇,然後他開口了。他說話時臉上那種古怪的神氣,是於嵐從來沒有見過的,但她完全不曾注意到。因為她的全副精神,都被既嵐的言語給鎮住了。

  「好吧,反正你知不知道已經無關緊要了。」既嵐笨拙地聳了一下肩膀,眼睛直直址瞅著於嵐。「因為允寬已經走了。」

  「走了?」於嵐震驚地,不信地重複,「你說他走了是什麼意思?」

  「走了就是走了,還有什麼意思?」既嵐的臉上一無表情,「小霧,他回德國去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6-10-7 00:21: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他回德國去了!

  這句話像炸彈一樣地在於嵐胸中炸開,只炸得她神消魂散,所有的意識都離開丁她的身體。於嵐劇烈搖晃了一下,半個身子全靠到了門上。怔怔地、迷糊地,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從星球的另一端遙遙響起:

  「什麼時候走的?」

  「三天以前。」

  三天以前,那就是……那就是……他從恆春回來的第二天了?但是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他不可能會這樣對待自己!不會在他那樣信誓旦旦地說要爭回自己的信任之後!不會在他一次又一次說「我愛你」之後!於嵐掙扎著問:

  「他—一—他走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說嗎?」

  「對不起,小霧,」一抹痛楚的神色在既嵐臉上浮起,「他什麼都沒有說。」

  於嵐的指甲扎進了掌心。那麼這是真的了?他又再—次地離開了自己?而這一次,竟然連當面的道別都乾脆省略掉了。

  激烈的痛楚開始自她心靈深處往全身奔竄出去。允寬,允寬,你怎麼可以這樣待我!怎麼可以!

  「小霧,小霧,你還好嗎?」既嵐焦急地喊地,輕晃她的身子,「你的臉色可怕極了!我去給你拿杯酒米,好不好?

  於嵐回過神來,對著她哥哥疲憊地微笑。

  「不用了,哥,我很好,只是……累了,」她低語,轉身去打開自己房門。「真的,我只是累了,睡一覺就會好的。」

  既嵐彷彿還想說些什麼,於嵐已一把搶過自己的旅行箱。

  「晚安,哥。」

  她踉踉蹌蹌地跌進自己房裡,「砰」—聲把既嵐給關在門外,她甚至都沒有力氣再奔向自己的床鋪,只是精疲力竭地低靠在門板上發抖。走了!就這樣走了!允寬!她緊咬牙關,在門板上痛楚地轉動自己的頭顱。允寬,你答應過的,她不能相信地搖頭,再搖頭。

  ——我可能回德國,也可能不再回去。回不回去,都要看你了,小霧。

  騙人!

  我愛你,我要你。這一次,我絕不會再因為任何外在的理由改變自己的決定。

  騙人,騙人!

  ——我選擇的生活是和你在一起。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當真。

  騙人,騙人,全是騙人的!

  於嵐環緊雙臂,開始不可遏止地發起抖來。但是為了什麼?她不能相信,允寬不該是這樣的人啊!總該有一個理由的!一定有一個理由的!他不會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回德國去,再一次地將她拋下,再一次走出她的生命。她一定要知道那個理由,她不能容許事情這樣不明不白地發生!

  但是……如果真有一個理由呢?如果他真的已經決定離她了呢?他畢竟已經去德國了呵!而且已經走了三天!

  這念頭排山倒海地向於嵐壓了過來。於嵐咬著牙和它對抗。而後,一個突如其來,卻又無比清晰的想法,進入了她的腦於,於嵐在剎那間挺直了背脊。

  她愛他!這是如此明顯的事實,明顯到無法否認、無法忽視。她對他的感情如此強烈,使她不敢再冒一次失去他的危險,也使她不敢再一次接受他;但無論接不接受,她都無法不愛他啊!

  再說到失去——她現在不是已經失去他了麼?然而她的反應是什麼呢?她的憤怒壓過了悲傷。她已不再是八年前那默然隨一切的少女,而是堅強且自立的女人,她想做的不是躲到巖穴中去舔自己的傷口,而是去找出事情的真相,並且——盡力去挽回地的愛情!

  這嶄新的認識使得於嵐的眼睛都發亮了。原來這就是她一直在追尋的答案啊!她曾經被自己當年深沉的痛苦所蒙騙,因而小心翼翼、戒慎恐懼地避免重蹈覆轍,但她早巳不是當年的於嵐了!如果一味地害怕與逃避,和失去他有什麼兩樣?如果試過之後還是失敗呢?那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差!於嵐握緊了雙拳,高高地昂起頭來。

  寧可做得不夠完美,不要因怯於嘗試而後悔!

  於嵐焦躁地掛掉電話。該死的旅行社,該死的觀光局,該死的簽證!去一趟德國,居然要花一個多月的時間來辦手續!她叫旅行社盡量趕也沒有用,旅行社只負責代辦手續,跑機關,真正辦事的,還是那些國家機構。人家公文往還什麼的要那麼多時間,她又能夠做什麼?一個多月,於嵐從不知道自己居然是這樣性急的人!一個多月!

  但她除了等待之外,又能做什麼呢?該照的相片也照了,該準備的資料也備齊了,該接頭的地方都去了。她也知道,在委託人家不過三四天後,就打電話去查詢進行結果,是很可笑的事情。但她按捺不住自己,當愛情在一個人胸中焚燒,當一個人渴切地想見另一個人,尤其是那個人掌握著彼此間感情關鍵所在的鑰匙的時候,每分每秒都是異常的焦灼和痛苦,何況是一個多月!

  於嵐曾試著寫信,可是書信上頭那裡說得清楚?再說一來一回起碼也要花上半個月,於是她打消這個主意,開口向既嵐索取允寬的電話。

  既嵐楞了一下。

  「你要打電話給他?」他小心翼翼的問:「該不是要和他吵架吧?」

  「你管那麼多呢,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呀。」她說,「把電話號碼給我就行了。」

  既嵐從她臉上讀不出什麼表情來,只好把手一攤。

  「老實說,我也投有他住處的電話。」他很抱歉的說,「我怎麼會想到要問?他一回來就住在我們家裡,那有必要向他要電話號碼?偏他又走得那麼急!

  「那麼公司的呢?」

  「公司的?噢,有,在我公司裡。我明天下班替你帶回來好了。」

  「你打個電話跟我說就行了嘛,那麼麻煩做什麼?」於嵐說。

  「呃,好。」

  結果呢?都已經中午了,還沒有等到他的電話,於嵐乾脆撥電話過去找人,但既嵐不在公司裡,說是到工地去了,晚上又說有應酬,要晚些回來。他回家的時間並不算太晚,只不過是醉得神智不太清晰,等那電話號碼終於交到於嵐手中時,都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台灣的時間比德國晚了七個鐘頭。也就是說,要等到下午——點,那邊才開始上班,於嵐焦躁地在房裡踱來踱去。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啊?她看看鐘,又看看電話,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只有披上外衣,出去散散心,透一口氣。

  今天的天氣倒還好,微陰無雨,偶爾還自雲間露一點淡淡陽光。於嵐沿著別墅內的馬路,往下走到社區內的小公園裡。上午十點,園子裡空空蕩蕩。草木異常陰綠,空地上擺著小小的鞦韆和滑梯。於嵐在一架鞦韆上坐了下來,抬頭遙看遠遠拓去的天空,那張抄著電話號碼的小紙條,在上衣口袋,已被她捏得發皺。

  這已經是允寬離去後的第九天了。於嵐想著便發起呆來,他真的離開八年麼?他真的回來過麼?這一切對她而言,簡直像戲劇一樣!她把紙條取出來細瞧。一個電話號碼,人類是多麼不可思議的動物,只要撥幾個號碼,就可以和萬里之外的人通話。但是——但是——要和他說些什麼呢?於嵐怔怔地看著那幾個阿拉伯數字,要和他說些什麼呢?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潮,於嵐不悅地皺皺眉,不耐於這獨處的靜謐被人打斷。但那闖入者卻一直朝她這兒走來,在她身旁停下,輕拉一下鞦韆的鏈子。

  於嵐抬起頭來瞪人,一抬起頭就呆了。

  趙允寬正俯著頭對她微笑,那笑容燦爛如陽光。於嵐眨眨眼,再眨眨眼。沒有錯,是允寬!是允寬回來了!於嵐不能置信地搖頭,再搖頭,一朵溫柔的微笑卻逐漸在她的嘴角浮現。真的是允寬回來了!不管他為了什麼而走,但他確實回來了!就在她的身旁,就在她的眼前1她的心臟開始輕快地跳躍,她的血液開始歡樂地唱歌,淚水湧進了她的眼眸。

  「你回來了!」她不信地、歡喜地、癡癡呆呆地說。

  「是呀!允寬在她身前蹲下,有些困惑地伸手拭去她眼角沁出的淚珠,「為什麼哭?」

  「你回來了!」她再說,仍不大相信地看著他。

  「是呀,這值得你那麼驚訝嗎?」允寬詫異地看她,「你知道我會在這幾天內回來的呀!」

  「我知道嗎?」

  「怎麼了,小霧?」允寬開始擔心了。「你知道我進結構公司時和人家簽了三年合約,不能說離開就離開,總得和他們把這些事情說清楚。我這趟回德國,就是去辦這些事的。我把這些情形都和既嵐說了,還托他轉一封信給你,怎麼,你沒收到呀?」

  「哦!」於嵐癡癡地看著他,也不曉得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她只是那樣歡喜而著迷地看他,然後伸出手來,輕輕撥弄他額上落下的卷髮。

  「有一句話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她輕輕柔柔地問,柔和的手指開始畫過他濃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樑,飽滿的唇線,清澄的眼裡漾著霧氣,迷迷濛濛地看他。

  「什——什麼話?」允寬無措地問,被她手指的移動弄得心猿意馬。

  「你很好看。」

  允寬的身子僵了一下,伸手捉住於嵐指尖,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卻有一抹克制不住的紅潮,自他臉頰上湧起。

  「小霧,拜託,」他艱難地說,「我不是什麼聖人!你要再用這種眼光看我,再像這樣摸我,我……我可不能保證自己的行為了!」

  「哦?」於嵐低應,垂下長簪的睫毛,去看自己被他包住的右手,一絲狡黠的笑意,悄悄在她嘴角泛開。她輕輕抬起自由的左手,這一回,是在他手背上繞起圈子。

  「還有一句話,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她微微湊近了他,近得她溫熱的氣息吹過了他的耳朵。

  允寬趕緊把另一雙手蓋在她那調皮的小手上。

  「什麼話?」他緊張地、期待地、不敢相信地問。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才離開了九天,怎麼於嵐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了?他的心臟因期盼而跳動,他的身體因緊張而僵直。他屏住氣息看她,看她盈盈澆笑的眼睛漸漸變得沉默而專注,盈滿了描述不出的深情。他的緊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以名狀的感動和感激。他閉了一下眼睛,將於嵐雙手合進自己掌心裡面,虔誠而珍愛的,他將那雙小手貼到了自己心上。

  「你知道我要說的話是什麼了,是不是?」於嵐溫柔地問,她的眼睛一直不曾離開過他。

  允寬迎接著她的視線,溫柔地微笑。「我希望能聽到你親口告訴我。」

  「我……」於嵐突然羞澀了。他的笑容那樣溫柔,他的眼睛婉是那樣亮晶晶的!那樣的熱的!焚燒一樣地注視自己!在那樣的注觀之下,她根本說不出任何言語。於嵐咬咬下唇,突然一頭鑽進允寬懷裡,把小臉埋左他寬闊的胸膛上。

  「我愛你!」她說。細細的聲音自他衣褶間飄了出來,極輕極微,但已夠讓允寬聽個一清二楚。

  允寬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她摟得結結實實。

  「我們趕快回家去吧。」他在她耳邊低語,「在這公眾場合,我無法盡情地吻你。」

  於嵐飛紅了臉,輕輕地在他胸膛上捶了一記。然後她疑惑地停了下來,用手去探索自己剛碰到的、緊硬的,藏在他寬鬆毛衣下的硬物。

  允寬望著她詢問的眼睛,伸手自衣領拉出一條細細的銀鏈,鏈子底下垂掛的,是一隻銅製的手環,環上結著三個小小鈴鐺。

  水氣立時漫上了於嵐的眼睛,她默然伸出手去,無限依戀地撫著那個環子。

  「我沒有想到……你還留著它!」她低語,溫柔地凝視著這個多年以前,她送給允寬的生日禮物。當時她是怎麼說的?「替你這雙大貓戴上鈴鐺,你就再不能在背後嚇人了!」八年的歲月,真的曾在他們之間流逝過麼?於嵐抬起艱來,因記憶而眩惑。

  「你……一直這樣戴著它麼?」

  允寬深深地凝視進她眼睛裡。「我留著一切和你有關的東西,小霧,」他深情地說:「禮物、心情、記憶……還有——愛。」

  低下頭來,他深深地吻了她。

  沈太太笑吟吟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滿心的歡喜簡直承載不下。自從今天早上,於嵐和允寬相依相偎地走回家來,向她承認他們的戀情之後,她便一直高興得平靜不下來。

  阿彌陀佛,謝天謝地,這丫頭總算開竅了,真叫做媽媽的操了好久的心哪!

  由於允寬才剛自德國飛回來,需要休息,因此整個下午,沈太太只是拉著於嵐的手,問上千百個問題,有時想到「女兒快不是自己的了」,便不覺悲從中來,哭哭笑笑。

  允寬午睡醒來,都已經是六點了,沈太太把他叫到身邊來,又開始叨叨絮絮。於嵐無可奈何地瞄他一眼,他笑著伸手過來,輕輕地拍了拍她。

  然後客廳門響了一下,既嵐在門口出現。允寬跳了起來,把於嵐也拉離沙發,匆匆忙忙地說:「沈媽媽,失陪一下,我們有話要和既嵐說——」便向既嵐迎去。沈太太一時不曉得這些年輕人在搞什麼名堂,只是在後頭喊:「不要說太久的話啊。

  等你沈伯伯回來,就該吃晚飯了。」

  既嵐看到他們兩人牽著手起來,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式,心裡已是明白八分。他把手抬到胸前,虛晃地擋了一下,笑道:「別這麼凶悍成不成?一回家就碰到這種歡迎式,實在不大健康!」

  允寬很想繃著臉凶他一頓。可惜他現在太快樂、太幸福,實在凶得不夠徹底。

  「老友,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他說,「我托你轉給小霧的話呢?還有那封信?你為什麼騙她說,我回德國去了?」

  「就是嘛,哥,你這是什麼意思?」於嵐抱怨,「害人家難過死了!」

  既嵐很得意地摸著自己下巴,笑得見牙不見眼。

  「就是要你難過啊。」他說,「有一首歌叫做『思念總在分手後』,聽過沒有?人總是失去自己所擁有的東西之後,才會真正知道它在自己心上的份量,如果那東西一直在你眼前:,你也許反而汁麼麼感覺都沒有了,我看你這樣猶豫不決,才決定刺你一下,這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怎麼樣,本山人的妙計不錯吧?我若不撒這個謊,你們兩個還不曉得要擺盪到民國耶—一年哩!」

  允寬冼然大悟,回頭去看了於嵐一眼,她的臉上已經滿是暈紅了,紅得那麼可愛,使他花了不少自制力,才能調回眼睛來看既嵐。

  「這麼說來,我真該感謝你囉,」允寬無可奈何地笑,「老友,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泳是這樣出色的心理家?你這一套是那兒學來的?」

  「呃,嗯,」既嵐突然尷尬了,「老實說,」他放低了聲音,瞄了廚房裡正在忙碌的霞衣一眼:「這個啊,這是我從經驗裡得來的教訓。」

  允寬忍不住大笑出聲,笑得於嵐在他背上捶了好幾下。

  「還笑,還笑,」她嗔道,臉蛋兒紅得好可愛,「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允寬一聽,更是笑得厲害,「這是不是叫做『知妹莫若兄』,還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啊喲,不好,萬一將來『有其母必有其女』……」

  「你在胡說什麼嘛嚴於嵐又氣又笑,跺著腳不依,「這是扯到那裡去了?什麼有其母……」她說不下去了,一眼看到既嵐也在一邊偷笑,立刻轉移炮口,「你笑什麼?都是你惹的禍,還笑!」

  既嵐乾咳兩聲,趕緊轉移話題。

  「咳,我說允寬,你回德國去,把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他問,「工作辭掉了嗎?」

  「沒有。」允寬答得簡單,「只不過是成為駐派遠東的建築師。」

  既嵐的眼睛亮了一下。

  「這意思是,你要留在台灣囉?」

  「暫時如此。」允寬回頭去看看於嵐,「至於將來嘛,那就要看小霧的意思了。」

  於嵐回應著他的視線,美麗的眼睛裡滿是柔情。她那無聲的誓言,俱已在眉睫間滿溢:只要和你在一起,到那裡都是一樣的;只要和你在一起,海角天涯都是我安身立命的所在。只要……和你在一起!

  允寬一言不發地伸過手去,緊緊環住了她的肩膀。

  於是既嵐知道,這是自己退出的時候了,客廳裡璀璨明亮,廚房裡香氣瀰漫,但他們兩人相互注視的時候,卻像是處身於星光燦爛的曠野,身前是十里荷花。既嵐悄悄打開大廳的門,走了出去。

  月亮自雲層裡面出來了,柔和的光芒在它身旁鑲成一圈淡淡的月暈。這是清涼似水的冬夜,屋裡的燈火寧靜溫柔。

《全文完》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3 07:2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