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佳 -【奉旨清一色】《全文完》

蔡仲子

于佳 - 奉旨清一色

她相了七次親，好不容易相中了他。
他怎麼可以不愛她呢？
他就……湊合湊合，愛上她吧！
看在她媽那麼積極地要將女兒弄出家門的分上，
他就……湊合湊合，娶了她吧！
可是，為什麼他都不肯告訴她自己的過去？
又從不願表露愛意呢？
難道這就是相親的宿疾？
那……那她還要不要湊合湊合，
幫他生個兒子？
算了，狠下心來，
將相親進行到底吧！

蔡仲子

序

　　前言

　　相親，現在流行時

　　蟈蟈代筆　　

　　同學聚會，談到各自的愛情、婚姻，紛紛露出痛苦的表情。有人說遇人不淑，有人說愛情缺空，有人說找不到合適的。我洋洋得意說自己大事已定，麻煩解決，不怕自己嫁不出去了。他們紛紛瞠目結舌，不懂我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淑女怎麼會找到下家，挖著耳朵向我討教經驗，我用腳踩著桌子大喝愛情秘笈——

　　「相親啊！」還是于于介紹的。

　　「嘿！什麼年代了，還相親？」

　　各位兄弟姐妹、大齡青年、小嫂子大哥哥們，別說我土，土的明明是你們，這年頭流行相親！

　　知道不？

　　相親的好處有好多，我先舉一二例加以說明。除了親戚朋友、同學同事，你上哪兒見那麼多異性？相親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看著一張張陌生的臉，奇怪的個性，你想也想不到的行為方式，實在是有趣得很。

　　除了這種看得見的好處，還有一些你想不到的妙招。

　　就拿我表姐來說吧！想當初她每回去相親都會買一套衣服，讓我姨媽給點服裝贊助費，美其名曰想把自己打扮漂亮一點，博得他人第一好感。結果呢？衣服買了不少，相親的人她是一個沒看上。

　　受我姐的啟發教育，我也積極加入相親隊伍。和我表姐的出發點不同，我的目的不是找人給點服裝費，而是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你想啊！相親就要有相親的地點，首選當然是吃啊喝啊的地方。最近又開了哪家餐館，附近哪家西餐廳又推出了新菜色，誰家的湯煲得最好……

　　相中目標，只等相親過程中男方開口詢問：「咱們去哪兒聊聊呢？」

　　我就獅子大開口：「新開的那家西餐廳。」

　　打定主意，我積極加入相親隊伍。

　　聽我說了這麼多？您有沒有心動？有機會不妨也去相親吧！

蔡仲子

楔子  

　　「今天周幾？」北唐轅無聊地問著無聊的問題。

　　奚滿意擦拭著吧檯上的水晶杯，隨口回答他：「週三！」

　　週三？北唐轅立刻將它與週一、週五聯繫起來，「這麼說，那個什麼『未央情感專欄』的採訪記者又要來嘍？」

　　他不說還好，他這麼一說，奚滿意的腦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結，「呃……你注意到她啦？」

　　北唐轅是不想多管閒事，可如果你的店每個週一、週三、週五的下午三點都會出現同一個女生，她不是來打麻將的，也不是來看人打麻將的，而是開著採訪機對形形色色完全不同的男男女女進行採訪長達一個月之久，你能忽略嗎？

　　「我不記得我什麼時候將店預定給了報社啊！」

　　奚滿意自作主張的行為終於曝光了，她趕緊招架，「是你去新加坡度假的那段時間，我讓她來的。反正他們報紙會註明受訪地點：北唐麻將館——也算為我們的店打打廣告啊！」

　　麻將館需要打廣告嗎？北唐轅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奚滿意，還會不瞭解她的個性嗎？只要跟她沾上一點關係，哪怕是天大的事，她也會幫忙到底。八成這臉蛋圓圓、眼睛圓圓、鼻子圓圓、嘟起的嘴也圓圓的記者跟她有點關係。

　　瞧北唐轅那銳利撓郟陝餼齠u廈韉卣洩骸八俏衣杪璧吶笥訓惱煞虻那捌薜吶笥訓拿妹玫吶閆鵠錘乙彩怯心□腦ㄔ矗遄耪庖壞悖以蹌懿話鎪拿Γ俊?br>　　　　這也叫莫大的淵源？北唐轅開始懷疑身為中國人，自己的家庭觀是不是太弱了一點。為什麼他會覺得她們倆根本是十竿子都打不到一塊的人？

　　感覺自己的理由太過牽強，奚滿意趕緊找重點原因說：「主要原因是這小記者的媽說她女兒社交能力太弱，都沒什麼朋友，想要出去採訪，又怕她女兒被人給騙了。最好能在固定的地點，環境好一點的地方採訪。她媽媽這麼一開口，她媽媽的姐姐就找到了我媽媽的朋友的丈夫的前妻的朋友那兒，然後我媽媽的朋友的丈夫的前妻的朋友又找到了我媽媽的朋友的丈夫的前妻那兒，再然後我媽媽的朋友的丈夫的前妻又找到了她前夫，哪知道這件事被我媽媽的朋友發覺了，她到我媽媽那兒哭訴說她丈夫跟前妻有染，於是我媽媽就將這件事轉告給了我，我一想啊！他們說的這地方非你這地方莫屬，想要跟你商量，你又去新加坡度假了，人家急趕著要採訪，最後……最後就變成這樣了。」

　　乖乖！北唐轅認識奚滿意二十年了，這還是第一次發現她居然有說相聲的潛力，嘴皮子吧嗒吧嗒說得天花亂墜，他的腦門子被天花砸出許多顆金星來。

　　「不就是每週一、三、五提供給她採訪地點嘛！反正也不影響我正常營業，就是提供兩杯冰檸檬水就是了，你不用說了，我不再追究還不行嘛！」女人果真是極其麻煩的動物，他怕了。

　　說了半天這麼熱鬧，奚滿意還沒告訴他，「這記者到底叫什麼名字？」

　　奚滿意抓耳撓腮，非常努力地想了想，「不知道。」

　　她叫「不知道」？好奇怪的名字。不對啊！「鬧了半天，你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女的叫什麼名字？」北唐轅不得不懷疑自己的麻將館被人賣了，奚滿意都不知道自己收的到底是美金還是緬幣。

　　算了，看在那女記者長得圓圓的，很可愛的分上，他就不去追究太多了——怎麼看，那圓圓的臉也不像騙子啊！  

蔡仲子

第一章  

　　北唐轅有理由相信自己被那個圓圓臉給騙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原本只是一、三、五過來採訪，現在怎麼變成二、四、六也留守在這兒？

　　她把北唐麻將館當成她自家客廳了吧？

　　最奇怪的是，每逢週二、週四和週六，店裡都會來一些亂七八糟的男性，這嚴重影響了北唐轅對圓圓臉的觀感，莫非她在這裡賣雞毛，連帶著賣雞蛋？

　　圓圓臉也不想啊！她實在是被老媽逼到無奈——說什麼女生做得再好，不如嫁得好；說什麼像她這樣長得不怎麼樣，學歷不怎麼樣，工作不怎麼樣，家世不怎麼樣的女生就更要趁著年輕把自己嫁出去；說什麼像她這樣的女生要搶先時代一步，免得好男人都給別人挑走了，她只能撿些便宜貨；說什麼趁著她才二十二歲，可挑選的範圍比較大，二十二歲的同齡男生也能找，大個十二歲，上到三十四的成功男士也能見；說什麼……

　　媽媽的理論是一套一套的，她沒有好口才加以辯駁，就只能聽天由命，聽著媽媽的命令來——相——親！

　　唉！她在心裡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真的不想相親，可是為了她的終身大事，媽媽把所有能托的人都托了，現在媽媽連說夢話都是那幾句——

　　我女兒年方二十二，一百六十厘米，五十六公斤，大學本科畢業，在報社做記者，別看她人長得不算絕色，圓圓嫩嫩的皮膚還算水靈，年長的人都說我女兒是富貴相——您有沒有合適的對象能介紹給我女兒？男的年齡不重要，長相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有「錢」途，人還得老實忠厚，我們家要求不高！真的不高！

　　看在媽媽勞累了半天的分上，為了不讓自己的耳朵根子繼續受折磨，圓圓臉只好答應相親，地點就選在北唐麻將館，她怕換個地方她會不適應。

　　於是，週一、三、五是她採訪對象的日子，週二、四、六就變成了她相親的時間段。今天是週二，一號相親選手隆重登場——

　　他穿著花襯衫，繫著花領帶，連露出的皮帶都是花花公子的，坐下來之後他點了一杯據說有滋養功效的花茶，對著面前的圓圓臉開始吐唾沫。

　　「人家家裡可是很有錢的，錢多得你都想不出來，有兩……兩百萬呢！人家不想要別的，人家就想找個長得跟花似的美女，人家要把她天天帶出去讓眾人觀賞，讓所有人都羨慕人家。總之一句話，人家要的就是一個絕色花瓶——這位大姐啊！你帶人家介紹的那位美麗花瓶怎麼還沒來啊？人家可不喜歡總是遲到的花瓶，真是煩死人家了。」

　　圓圓臉喝了一口冰檸檬水，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鄰近一桌擺放花瓶的北唐轅差點沒將手裡的花瓶砸在地上——鬧了半天圓圓臉是把他的北唐麻將館當成相親點了？

　　不用說這一號男選手可以隆重退場了。

　　二號相親選手到——

　　顯然，他與一號選手相比，實在是不在意女性外貌，坐下來的第一件事不是觀察圓圓臉的長相，而是奮筆疾書……填彩票？！

　　什麼體彩、連環彩、福彩……只要市面上有出售的，他都手握一沓，不停地填著寫著。

　　圓圓臉不得不將他手邊的水杯拿遠一點，以防弄花了他的彩票。她體貼的舉動終於讓二號相親選手注意到她的存在，手填著彩票，他嘴皮子也不停。

　　「既然是相親，我就把一切說在前頭，我沒別的要求，只要你有錢，哪怕你長得再醜，結過十次婚，生過一堆小孩也沒關係。不過我看你這樣，也不像能達標的那樣。我暫且將要求放低一點，如果我娶你，你爸媽能提供結婚的房子吧！小於四居室的公寓我可是不會住的，等離子彩電之類也不能少，總之家電要最最新型，最時尚款的。除此之外，你爸媽還能給我多少錢？你先報個數吧！我估計一下，看跟我的底線有多大差距。你爸媽給得太少我可不干……」

　　被他說了這麼一大通，圓圓臉總算有了開口的機會。

　　「我爸媽沒有錢，別說四居室，就是兩居室的公寓，他們也買不起。我們家到現在還住在老房子裡呢！我媽雖然總是惦念著炒房地產，但我估計我們家的積蓄全部拿出來才能在市中心的小區裡買十個平方……」

　　二號相親選手憤而立起，丟下一句隨即憤而離去：「沒錢？沒錢，你這種醜婆娘也敢出來相親？」

　　北唐轅望著二號相親選手的背影不得不感歎：現代社會的男性——丟臉啊！

　　沒關係，還可以期待三號相親選手——

　　西裝革履，外表正經八百，連走路的神情都是一絲不苟。三號選手的外表至少符合圓圓臉媽媽的要求，她端正坐姿等待他開口。

　　三號相親選手將自己摔進沙發裡，隨即掏出口袋裡的香煙扔到一邊，又拿出打火機丟在沙發上，再扯出面紙省省鼻子，隨即將弄髒的面紙隨意丟在一旁。

　　好傢伙，片刻的工夫他已經將場面弄得一團亂。先聽他開口說些什麼。

　　「我不在乎一個女人長得好不好看，長得再好看也不過就是花瓶；我也不在乎一個女人的學識，要那麼高的學問幹什麼？吵架的時候詞彙比較多嗎？至於工作？結婚後最好辭掉。我只有一個要求——你會做家務嗎？」

　　圓圓臉被問到了痛處，家裡一直有爸媽做家務，她好像連插手的機會都沒有，不過疊被子、打掃房間之類的活她還是會做的。

　　「你說家務是指……」

　　「做飯——中餐、西餐都得會，我的朋友經常會來家裡吃飯，你要是只會做幾個菜，會給我丟臉的；洗衣服——這是身為女人最基本的，我每天去局裡上班，襯衫、西裝要熨得跟新衣服一樣；打掃衛生——擦窗戶、給地板上蠟、吸塵，我最討厭動不動請鐘點工的女人；以後有孩子，你要負責照顧孩子、接送他上下學。忘了告訴你，我家有六口人——我爸媽，我爺爺奶奶，還有我曾爺爺和曾奶奶，結婚以後，他們會和我們一起過，你要接下我媽的工作，照顧四位……不！是六位老人，你看有什麼問題嗎？」

　　有問題！當然有問題！

　　正在跟廚師訂晚間菜單的北唐轅聽得滿腦子都是問題，他怎麼覺得這三號相親選手不是在找老婆，而是在找傭人啊？

　　這一次，圓圓臉確定不是男方有問題，而是她自己接受不了如此任重道遠的負擔，還是……算了吧！

　　在被老媽罵了一個星期日之後，週二同一時間，四號相親閃亮登場——

　　他來了，帶著一絲萎靡，帶著一份憔悴，帶著一許傷感，帶著一縷識破人間情愛的透徹……

　　來了。

　　坐下來，他的表情讓圓圓臉不自覺地聯想起每個週一、三、五，她採訪的那些感情受挫的對象，「你好，我是杜阿姨介紹來的……」

　　「我知道，你不用說，我只是在想為什麼女人總是那麼善變？」

　　善變？圓圓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不善變啊！她從小就是胖嘟嘟的，雖然算不上肥，但總給人肉乎乎的感覺，一直沒變過啊！

　　雖然她常常在夢中幻想自己能變得瘦一點，下巴尖一點，眼睛大一點，鼻子挺一點，嘴唇小一點……

　　可惜，她幻想到現在也沒變過啊！

　　四號相親選手根本不在乎圓圓臉是否給出問題的答案，他握著檸檬冰水，手指都在顫抖，吸吸鼻子，流出來的卻是男人的眼淚。

　　「我是那麼愛她，為什麼她不願意跟我在一起？每天醒來，我會給她打電話，告訴她，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她。上班之前我會去她家樓下，只是為了見她一面，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心去工作。每天工作時間我最少給她打十個電話，午餐是無論如何也要跟她一起吃的。無論她多晚下班，我都會去接她，然後跟她慢慢走，一直走回家，看著她上了樓，回到家裡我才敢離開。臨睡前我還會給她打電話，我要告訴她：我就是做夢也會想著她。我還不夠愛她嗎？」

　　等等！等等等等！圓圓臉在心中打上一個暫停的手勢，「你口中說的『她』是……」

　　「是我女朋友——前任的，我們……剛剛結束。」說到此處，他的淚再度如泉湧，「我如此愛她，她為什麼還要離開我？」

　　「她……她離開你了？」也對哦！要是他沒有失去女朋友，怎麼會來跟她相親呢？他看上去不像愛情騙子。

　　男人失去女朋友會是什麼樣的反應？這倒是本周未央情感專欄很好的素材，「你等等！」

　　她想幹嗎？北唐轅看著圓圓臉從包包裡拿出每週一、三、五採訪情感元素時使用的採訪機、筆記本——她不會是要……

　　將採訪機調到錄音狀態，她攤開筆記本認真記錄著關鍵詞段，「您可以繼續說了。」

　　四號相親選手沒有覺得任何不便，自顧自地絮叨著：「我如此愛她，她居然說我是對她的囚禁，說我太粘她，讓她無法自由呼吸。甚至說……甚至說我不像個男人！」四號相親選手更是握緊拳頭，迸出青筋，更顯男人真章，「我哪裡不像男人？你說我哪裡不像男人？這世上有幾個男人能像我這樣投入地愛一個女人，我有權利相信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男人會比我……更愛她。」

　　「是啊！是啊！」圓圓臉快速記錄著。在她的採訪經歷裡，總是有女人抱怨她們的男人不夠關注她們，不夠愛她們，倒是沒聽說過女人嫌男人太粘人了，「後來呢？你接著說！接著說啊！」

　　「後來……後來，就因為這些個原因，她就……她就離開了我，實在是……」四號相信選手聲淚俱下地接過圓圓臉遞上來的面紙。

　　北唐轅已經不忍心再聽了下去，如果這位四號相親選手跟圓圓臉之間能擦出火花，那天下男人的世界就該一片漆黑了。

　　還是期待星期四光顧的男客吧！

　　五號相親選手到——

　　「你……你……你就是姑奶奶說的……說的那個女生啊！」

　　圓圓臉一直以為只有自己才對相親有膽怯之情，沒想到今天來的這位長著娃娃臉的五號相親選手面對她這個相親對象也會緊張，反倒是她經過前四次的磨練，已經有種媳婦熬成婆的無所謂。

　　她竟也學會了反過來安慰他：「你緊張啊？不要緊，你慢慢說，慢慢放鬆心情，這樣說話就不會結巴了。」她甚至拿桌上的面紙遞給他，要他擦擦臉上的虛汗。

　　站在吧檯處，習慣了在每週二、四、六下午三時許觀望三號桌這邊風景的北唐轅這回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也許以後逢雙日再也不用將三號桌留給圓圓臉了，說不定這一次她真的找到了她的愛情。

　　他正放下心來，驀地瞅見麻將館的玻璃上趴著一群大姐、大媽、大嬸、大姑、大奶、大婆……黑壓壓的一片老女人，這是幹嗎呢？

　　答案很快揭曉——

　　圓圓臉剛準備開口說話，那群老女人霎時間衝進了麻將館，圍坐在三號桌的四周嘰嘰喳喳地叫開了鍋：「我們家寶貝不會說話，您可千萬別計較。」

　　「是啊是啊！我們家寶貝最老實了，心眼又好。哪家姑娘能嫁給我們家寶貝那可真是三生修來的福分。」

　　「小姐，你爸媽的兄弟姐妹的小孩，就是你的堂兄弟、表姐妹中生男孩的多不多啊？我們家寶貝以後一定要生個男孩，要知道我們家可是七代單傳，到了他這輩上，可萬萬不能斷了香火。還有還有……」

　　別有了，圓圓臉已經被一群老女人壓成了扁扁臉，再壓下去小命休矣！

　　眼看一段即將成功的相親戀情徹底泡湯，北唐轅擦著咖啡勺冷不丁地露出一句話，讓身旁的南圖和奚滿意嚇了一跳。

　　「寶貝？只有太監才天天抱著裝寶貝的瓶子呢！」

　　本周最後一位登場的相親選手是六號先生——

　　此人濃眉大眼，長相頗為端正，見到圓圓臉，他沒有坐到她的對面，而是偎依在她的身旁，和她共享一個沙發。

　　沒開口，他先用手去摸圓圓臉肩膀的嫩肉，「你今年有……二十嗎？皮膚看上去好好哦！」

　　圓圓臉謹記媽媽的交代，決不敢因為自己放肆的態度而弄砸了相親，端正地坐著，她試圖用身體的傾斜來撥開他的手，「我已經二十二歲了。」

　　「真看不出來，你的身體像十八歲的少女一樣，而且豐滿得剛剛好。」他的手向下挪，眼看就要蹭到圓圓臉的胸部了。

　　一隻手捉住了他的狼爪！

　　「先生，這位小姐根本未滿十八歲，我開店做生意，不想警察找晦氣，麻煩您——請便！」北唐轅緊攥著六號先生的手，硬是將他從圓圓臉的身邊拉了出去。

　　沒辦法！有正義英雄出手，六號先生只好主動放棄這場相親，反正等著被他摸的女性多著了，只不過相親這種方式不用花錢罷了。

　　好不容易不用自己出手把六號先生弄走了，圓圓臉大呼了一口長氣，正想謝謝面前這位先生，誰料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海罵。

　　「你到底有沒有長腦子？看到他在吃你豆腐，你居然坐在那裡讓他摸？」

　　「我媽說要是我故意搞砸相親見面會，回去就跟我算賬。」她委屈地耷拉著腦袋，她也不想啊！可是母命難違。

　　在北唐轅想來，所謂的算賬頂多也就是被罵一頓，有遭遇色狼這麼危險嗎？「你就不知道分個輕重嗎？」

　　圓圓臉仔細想了想，「我覺得我媽那關比較難過，她會把我從小到大，從喝奶到上大學所花的所有費用的賬本給我看，然後讓我還錢。與其這樣，我還不如被那個男的摸一下了。」反正摸一下又不會死，一元錢可是都能逼死人的。

　　北唐轅的心中只有一句話：你和你媽的做事原則都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他自己，相親的人是她，被人吃豆腐的也是她，她只不過是他店裡的一位客人，還是不花錢的那種，他何必為了她大動肝火呢？

　　調轉頭，他不想去思考這些也許永遠也找不出答案的話——還是做事要緊。

　　「我還沒謝謝你呢？」媽媽說受人恩惠當湧泉相報——因為泉水是不要錢的。

　　「不用謝了，不早了，你該回去了。」她每天相完親，四點半之前準時離開這裡。

　　哦！她在離開之前想要知道恩公的大名，「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他指指店名，她來這裡蹭吃蹭喝了那麼久，怎麼連他這個老闆的名字都不知道？

　　順著他的手，她瞄了一眼店名，立即豁然開朗，「原來你叫北唐啊？」

　　什麼北唐？他叫：「北唐轅，我複姓北唐，單名一個『轅』字！」

　　北唐轅，好複雜的名字。他不會是日本人吧？

　　她……她不太喜歡小日本噯！

　　時不時來北唐麻將館轉一圈的南圖覺得店裡似乎有些什麼不同，說來說去，就是沒在三號桌見到那位圓圓臉——所謂麻將館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難為他記住那張並不驚艷的臉。

　　「北唐，最近那個醜八怪沒有來嗎？」

　　「哪個醜八怪？」北唐轅一邊算賬一邊跟他答腔，沒太在意。他不記得店裡有醜八怪啊！

　　南圖這個人對女人的要求只有三個：美、很美、絕美。達不到這三個要求一律不准留在店裡做侍應生，按理說店裡應該不會留有醜八怪侍應生啊！

　　「我說的是除了週日，每天下午三點都會坐在三號桌的那個圓圓臉的醜八怪。」南圖已經不止一次地跟北唐轅和奚滿意打招呼想把圓圓臉的醜八怪趕出去，可沒人聽他的，好像他這個股東一點實權都沒有似的。現在倒好，她自動消失，不傷害他的審美品味了。

　　南圖不提還好，這一提反倒讓路過吧檯的奚滿意想起來了，「朱小姐，就是那個記者，前段時間每逢週二、週四、週六就會來我們店裡相親的那位朱小姐，她媽媽托她媽媽的朋友幫她女兒找相親對象，然後她媽媽的朋友又找到了她媽媽的朋友的姐姐，也就是我媽媽的朋友的丈夫的前妻，誰知道這件事又被我媽媽的朋友知道了，仍然是為了防止丈夫跟前妻有染，我媽媽的朋友又將這件事托付給了我媽媽，於是這件事又鬧到了我頭上。我現在欠朱小姐一個相親對象，你們身邊有沒有合適的？」

　　如果是美女，南圖倒是願意和她相親，起碼可以一睹美色，增長自己的審美範疇，問題是那圓圓臉的醜八怪長得就跟她的姓一樣，讓他實在提不起相親的慾望。

　　大力地擺著手，南圖很不給奚滿意面子，「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身邊的朋友肯定沒有適合拿給她相親的。」

　　奚滿意只能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北唐轅身上，「北唐，你知道我這個人一旦答應了人家，一定要將事情辦成的，你身邊有沒有什麼好對像？介紹介紹吧！」

　　北唐轅很認真地在腦子裡找了一遍，「我的朋友年紀都比那位朱小姐大太多了，恐怕不適合吧！」他自己都已經是奔三十的人了，他的朋友大多成家立業，離婚的倒有幾個，就怕她不要——他還是今天才知道圓圓臉原來姓「朱」。

　　聽他們這麼一說，奚滿意的心裡更沒底了，「我身邊沒有什麼男性朋友的，如果連你們都不能幫我，那我可怎麼為這位朱小姐找尋相親對象啊！」

　　「她長得那麼醜，活該一輩子嫁不出去。」除非是絕色，否則對於南圖來說都是醜八怪，圓圓臉就是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醜。

　　北唐轅對於兄弟的評價置之不理，他反倒覺得這位朱小姐挺可愛的。奚滿意不經意間瞥見了北唐轅眉眼含笑的神情，靈光乍現，她想到了，「北唐，你不就是相親的最好人選嘛！我怎麼早沒想到呢？」

　　不等北唐轅開口，南圖第一個不同意：「奚滿意，你不要為了自己過剩的英雄主義陷北唐於水火之中好不好？那種醜八怪，天天對著她會吐的，你居然讓北唐去跟她相親？你跟北唐有仇啊？」

　　「我要北唐去對著朱小姐，又沒要你去，你激動什麼？」奚滿意最看不慣南圖這副樣子了，見著哪個女人都說丑，也不知道他心中的美女到底長成什麼樣？總不會是塌鼻子、單鳳眼、高額頭、厚嘴唇、寬下巴、再長著點點雀斑吧？他倒是跟美國人對東方女性的審美有幾分相似。

　　南圖不跟奚滿意爭執，一個勁只想救北唐，知道無法說服奚滿意，他還是勸說正主兒吧！「北唐，你看看那個醜八怪，相了那麼多次親都沒找著男人，顯然資質太差，都沒男人肯要嘛！你何苦再去打擊她一次呢？只能證明醜八怪實在是醜到不行而已，你說對吧？」

　　「我不覺得她醜啊！」北唐轅算完最後一筆賬，正式宣告收工，「她的臉長得圓圓的，嘴巴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連耳垂都是圓圓的，很可愛，一點也不醜。」

　　哈哈！北唐老兄已經注意到人家的耳垂了，還真是觀察仔細，奚滿意這次算是穩操勝券，「既然北唐對朱小姐的印象不錯，那我就打電話跟我媽媽說，讓她通知她的朋友，再讓她的朋友通知她的老公，再讓她的老公通知他的前妻，再讓他的前妻通知朱小姐媽媽的朋友，再讓朱小姐媽媽的朋友通知朱小姐的媽媽——相親的日子就定下這週日，每次都是二、四、六，好歹換個花樣啊！」

　　奚滿意的英雄主義徹底將北唐轅的人生出賣了。

　　「是你啊？北唐先生。」

　　見到相親對象，圓圓臉驚訝了好半天，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讓她破例週日相親見面的男人居然就是北唐麻將館的老闆北唐轅——她回到家以後很用心地查了資料，北唐並非日本姓氏，它屬於中國古代姓氏，後來慢慢分劃歸為「唐」姓。

　　還好，不是她討厭的小日本，還好！還好！

　　第一次從老闆變成客人，北唐轅還真有些不太習慣，首當其衝是解決心中的疑惑，「對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在心中他叫她圓圓臉，他不喜歡叫她「朱小姐」，太生疏了。

　　說到自己的名字，圓圓臉哽了片刻，抬起的睫毛招了，「八八，我叫朱八八。」

　　「朱八八？好……好特別的名字。」北唐轅笑得不行，他只知道《武林外史》裡讓他一再心動的女子名曰朱七七，今天居然又遇到一個朱八八，她們是姐妹嗎？

　　朱八八就知道說了自己的名字會遭到這樣的下場，可她也沒辦法啊！「我爸媽的日子一直過得比較拮据，他們希望有了我以後日子能一天天地好起來，所以給我取名『八八』，取『發』的諧音。」

　　爸媽的發財夢給她這輩子帶來多少麻煩，上了學以後才知道有些地方管大便叫「粑粑（念第三聲）」，朱八八正好就是「豬粑粑」。還有那調皮的男生專門叫她豬八戒，誰讓她永遠長得圓圓的，看上去十足肉感。

　　北唐轅從她尷尬的表情裡可以想像得出她這輩子因為自己的名字遭遇了多少難堪，不過他倒覺得，「這名字蠻適合你，挺可愛的。」

　　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有人誇讚她的名字和人一樣可愛呢！朱八八不自覺地笑紅了臉，粉粉地透著生氣。看得吧檯處的南圖一臉不自在，「真是醜人多作怪，連名字都這麼醜。」

　　「你給我適可而止。」奚滿意拿餐牌砸他的腦袋。

　　「你敢砸我？別以為你有奚媽媽撐腰，我就不敢揍你。現在巴東不在這兒，我還怕打不過你不成。」捲起袖子，南圖打算趁此時機將往日舊恨一筆了結。

　　奚滿意比他還兇猛，趁他尚未開戰，再揮一拳，「有本事打啊，你以為我只有靠我媽和巴東才能打贏你嗎？我就是癱瘓在床，你也不是我的對手，娘娘腔。」

　　南圖最討厭別人說他娘娘腔，他不就稍稍唇紅齒白了一點嘛！哪裡娘娘腔了？為了證明身為男人的力量性，兩個人在吧檯後面迅速扭打成一團。

　　整個北唐麻將館甭提多熱鬧了，前方有朱八八和北唐轅談笑風生，後方有南圖和奚滿意打成一片，好不精彩。

　　等朱八八和北唐轅聊干了口舌，正好是南圖和奚滿意結束戰鬥的時間。

　　北唐轅敲著桌子，發揮身為客人的權威，「我來了這麼長時間，怎麼都沒人招呼一下？給我們來壺水果桔茶，快一點！」

　　「來了來了！」身為麻將館的侍應生總長，奚滿意立刻端著飲品衝了上來。

　　北唐轅赫然發現她臉上的傷痕比壺裡的橘子還要鮮艷，「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被死貓抓的。」

　　死貓還能抓傷人？奇了！北唐轅但笑不語，顯然巴東不在，奚滿意在打架上難有全勝。

　　朱八八不知就裡，詢問吧檯處的南圖：「我可以要一些冰塊嗎？」

　　他送上冰的那隻手傷痕纍纍，不用北唐轅詢問，他主動招供：「這都是給耗子咬的，不足為奇。」就算是死貓，也是一隻咬死耗子的貓。

　　朱八八被弄糊塗了，她剛想問個清楚，忽然瞥見北唐轅戴在腕間的手錶，頓時彈跳了起來，「已經五點了，我答應媽媽無論如何相親一定在四點半結束的，我晚了！回家會被媽媽罵的，我……我趕緊走了。」

　　她飛也似的衝出了北唐麻將館，甚至沒給北唐轅留下任何聯絡方式，不過不要緊，他有她的手機號，只要翻開每週報紙上的未央情感專欄就能找到了。

　　傾聽你吐露心聲的情感專線：138553472＊＊——這不就有了嘛！

　　北唐轅覺得自己實在是聰明得有些過分，揚著手中的報紙他滿臉堆笑地上了樓。南圖和奚滿意互望一眼，忘了貓和耗子的戰鬥，他們首先想瞭解的是：

　　這場相親還會有下文嗎？                 

蔡仲子

第二章

　　「媽，我錯了，我不該晚回來，我更不該晚回來不跟你打電話，我更更不該晚回來還企圖不讓你知道……」朱八八都已經準備好了認錯台詞，沒想到迎門遇見的居然是母親大人和顏悅色的神情。

　　實在是太……太……太詭異了。

　　難道有更嚴厲的家法等在後面，她還是趕緊求情吧！「媽，我……」

　　「你回來了？」

　　「我回來晚了。」

　　「晚了不要緊，重要的是今天玩得開心嗎？」

　　乖乖！今天風向變了，媽居然不追問她去哪兒，跟些什麼人在一起，反而問她玩得開不開心？莫非有重磅炸彈在後面？

　　「媽，你有話就問吧！」跟媽媽玩陰的，朱八八怕自己的腦袋瓜子不夠用，「您要罵就直接罵，這樣我比較容易適應。」

　　她又不是惡毒的後媽，幹嗎成天罵她?拉著女兒的手，朱媽媽語重心長：「我平時盯你盯得那麼緊，還不是怕你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面吃虧。現在你已經相親了，有男朋友照顧你，媽就放心了，也不擔心了，所以也不用成天追著問了。」

　　原來如此，可是她沒有男朋友啊！「媽，我還只是跟北唐轅第一次見面，算不上那種朋友。」

　　談起這個來，朱媽媽可就經驗十足了，「你們雙方一定印象不錯，要不怎麼會談到那麼晚？前面六個相親對象，你有哪一個晚過四點半的，顯然這個北什麼來著跟你有緣，媽未來的女婿就定他了。」

　　這才是第一回見面，還不知道對方對自己印象如何，媽居然就把人家定做女婿了，有沒有搞錯？朱八八放下隨身攜帶的包包，打算先去洗澡，躲個清淨。

　　只可惜朱媽媽的強勢攻擊實在可怕，讓朱八八防不勝防。

　　「八八啊！那位北先生身高大概多少啊？還記得媽跟你說的嗎？男人的身高不能低於一米六五，否則矮子矮、一肚子拐，你玩不過人家的，只會被欺負。」

　　「放心吧！北唐轅起碼一米八零，比我高一個頭呢！」站著看他脖子還有點累呢！

　　「八八啊！他面相如何？凶不凶啊？人說相由心生，人長得惡一般心眼也不會好，你可千萬別找個惡狠狠的男人啊！」

　　「北唐轅長得不像壞人。」至少他臉上沒寫「我是壞人」四個字。

　　「八八啊！他工作單位在哪兒，你有沒有問？家裡有多少長輩？負擔太重咱們不能嫁，你又沒吃過苦，不曉得看人臉色生活，我不能讓我女兒委屈了。

　　「你看他收入狀況怎麼樣？你不能再跟媽一樣，嫁個男人受了一輩子窮。

　　「他身體健康吧？有啥別有病，沒啥別沒錢，有錢也別有病，現在生病就是有再多的錢也能全都花光，我可不願我女兒找個病鬼。

　　「你有機會見見北先生的媽，都說女兒像爹，兒子像娘，你就跟你爹一個樣，老實得一點用處都沒有，要是他媽很刻薄，這種男人也不能嫁，對你不會好的。

　　「還有，你見到他的朋友沒有，想知道一個男人的個性，就得先接觸他的朋友，不都說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嘛！他平時跟什麼人在一起就說明他真實的個性。

　　「你平時跟他接觸的過程中，還要多看看他對待朋友、身邊人是什麼樣的態度。他愛你的時候會對你對你媽媽我特別好，可等那一時的激情過去，他對我們就會像對身邊人一樣，只有瞭解他對身邊人的態度，才能準確地掌握他以後對我們的真實狀況。

　　「再有就是……」

　　朱媽媽盤著腿坐在沙發上一條條數著自己的經驗，猛一轉身發現眼前沒了女兒的蹤影，她這說的可句句都是經典，八八這丫頭怎麼能不好好聽呢？

　　「八八！八八……」朱媽媽四處找著，最終在洗手間反鎖的門外停住了，「八八，你在裡面嗎？」

　　「嗯。」她在裡面應了一聲，就再也沒有出聲。

　　這孩子，怎麼聽進廁所裡去了？朱媽媽滿心埋怨著，她哪裡想到此時的朱八八正握著手機跟人講話呢！

　　這時候會是誰打來的？是朱八八連同朱八八她媽媽都沒想到的北唐轅的電話。

　　「我還以為你回家晚了會被你媽罵呢！」

　　「她正在說我，不過我躲進廁所裡跟你講電話呢！」朱八八得意地宣佈她已經暫時逃離媽媽的魔爪，「不過待會等我爸回來，我們一家吃飯的時候，我媽她肯定還會說的，反正我是在劫難逃。」

　　手機那邊的他一陣陣輕笑著，「哪有你說得這麼誇張？」

　　「真的有，你不知道，我十歲那一年收到一位男生送的花，那時才十歲而已，結果你知道我媽知道了以後跟我說了什麼嗎？」

　　「什麼？」

　　他好奇地詢問，她愉快地將與母親相處的種種說與他聽。這個電話在洗手間裡持續了一個小時二十八分鐘，讓朱媽媽不得不喊了一嗓子——

　　「哪天就空把北先生請到家裡來坐坐，我讓你爸親自下廚。」



　　「醜八怪又來了！」

　　南圖看到盤踞地形較好的三號桌卻不打麻將的朱八八就皺眉頭，「她爸媽還真有先見之明，給她起的名字非常符合她的形象，朱八八——豬八戒！」

　　「南圖，說話別這麼刻薄，小心以後生個女兒長得跟豬八戒似的。」一向寬宏大量的北唐轅冷不丁地威脅起南圖來。

　　南圖才不怕呢！「我長得這麼英俊瀟灑，以後找個老婆美麗漂亮，怎麼會生個跟豬八戒一樣醜的女兒呢！決不可能！」他信誓旦旦。

　　北唐轅決定不跟他爭辯，先為朱八八送上檸檬水。

　　他剛走到她的身旁，朱八八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朝受訪對像點點頭，禮貌地打聲招呼：「不好意思，我接一下手機……」

　　受訪的孫大姐微微頷首，這已經是她坐下來十分鐘內朱八八第三次接電話了。

　　朱八八也很抱歉，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媽總是打個不停，「行了，媽，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在採訪，過會兒再說吧！」

　　放下檸檬水，北唐轅正好撞上朱八八的目光，她似乎有些什麼想說，卻又沒有開口。還是讓她趕緊採訪吧！受訪對像似乎有點惱火了。

　　「你繼續。」朱八八打開採訪機，攤開筆記本用心聽著。

　　孫大姐掏出面紙，一邊擦臉一邊念叨著：「想當初我跟我老公起家是多麼不容易，那時候他才是一個中專生，為了賺第一桶金，他離開我去了東北，這一去就是一年多，我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好不容易到了中秋節，我實在忍不住，狠下心來花上十塊錢給他打個長途電話，那時候的通訊設施不像現在……」

　　現在的通訊實在是太發達了，瞧！朱八八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孫大姐，我接一下電話……喂！媽啊！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今天是中秋節，你別著急啊！等我結束了採訪，我一定跟他說，我答應你，行了吧？就這麼說，我繼續採訪了。」

　　朱八八掉轉頭對著孫大姐歉意地笑笑，「您繼續說！繼續說！」

　　「我好不容易打通了電話，人家說他在工地上，我求爹爹告奶奶，終於求人家幫我去喊他，我一個人站在電話那邊等，那天的月亮真是圓啊……」

　　圓圓的月亮上嫦娥仙子因為想念后羿，所以讓玉兔打響了朱八八的手機，不用說，還是朱媽媽。

　　「媽，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轉告他，不會誤您事的。我知道你和爸想見見他，可我跟他才見過一次面，現在就把他帶回家，合適嗎？要不您……好好好！我不找借口，一切聽您的行了吧？」

　　北唐轅站在吧檯後眺望著，他不知道朱八八不時地接聽手機是為了什麼，但是可以肯定，坐在她對面的受訪對像已經沒有擦眼淚的意向了。

　　「真是抱歉，我媽她就是這個樣子，下了命令我和我爸必須馬上照做，如果五分鐘之內沒達成，她就會一直打一直打，打到你妥協為止。真是對不起您了！」朱八八連連向孫大姐道歉。

　　怨婦稍稍緩和了神色，繼續說著自己悲傷的情感旅程，算了還是換一段吧！免得又被朱小姐的手機打斷。

　　孫大姐抽出下一張面紙，繼續訴苦：「後來我們的日子慢慢好了起來，我在家幫他照顧一家老小，他卻在外面養起其他女人來。我覺得我已經夠寬容了，我明知道他在外面跟別的女人鬼混，我也沒有說什麼，還不是乖乖在家伺候完大的，再養小的。我也沒有別的要求，就希望他每逢節日，像今天這樣的中秋，能夠回家來跟我吃個飯，跟孩子說說話。他實在不願意回這個家，打個電話也行……」

　　不能提打電話，一提電話，朱八八的手機就響了。

　　這回不用朱八八的道歉，孫大姐拿著皮包踩著高跟鞋凶巴巴地衝出店門外，「這採訪我沒法完成，你自己去寫吧！我不幹了！」

　　在北唐轅的意料之內，他甚至還有點佩服這位孫大姐居然能堅持這麼長時間，換作南圖恐怕早就吼著：「醜八怪，你想死啊？」

　　廢話少說，收拾杯子要緊，北唐轅親自上前收拾桌上的東西——說也奇怪，他店裡那麼多侍應生，偏偏每天下午三點這張三號桌都是由他親自招呼，店員暗暗讚歎老闆與三號桌的客人關係扉淺。

　　深淺自知，北唐轅站在吧檯後靜靜看著她的時間遠比跟她交談多得多。

　　「媽，你要搞清楚，我跟他才見過一次面，彼此都不太熟悉，我是可以問他，可要是人家不願意跟我回家吃飯，那我不是很沒面子嗎？還有啊！還有就是……不是不是，我不是找借口，也不是沒膽子跟他說，只是我覺得這樣真的不太好，人家會覺得我太隨便了……我知道，你怕我嫁不出去嘛！其實我的條件也不是太差，根據國家計劃生育委員會的統計，中國男女人口的比例是120比100，也就是說有20個男人要打光棍，我應該不愁嫁不出去才對嘛！至少，憑我現在的姿色，要是被人口販子賣給窮困山區五十多歲的老光棍，應該還能賣個三千塊吧！」

　　朱八八一個勁地跟媽媽談判，沒注意她們交談的中心就在她面前。北唐轅一邊收拾著桌子一邊聽著她對著手機談論拐賣人口的打算，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這一笑，笑回了朱八八的注意力，她握著手機看看他，再想想電話那頭的媽，開口便問：「今天是中秋節，我媽請你去我家吃飯，你願意嗎？」

　　「方便嗎？」

　　「我媽說多一個人多一隻碗，多一雙筷子，沒什麼不方便的。」

　　「那晚上我就打擾了。」

　　朱八八低下頭，覆命似的叫嚷著：「媽，他說他去。」

　　總算把媽那一頭給解決了，迎頭對上北唐轅，她忽地愣住了，她剛才想也不想就邀請他去家裡吃飯，她……她忘了害羞啦！

　　北唐轅眼見著她的臉在三秒內燒了起來，紅艷艷、粉嘟嘟、肉乎乎，實在是……好可愛啊！

　　「你告訴我地址，晚上我可能晚一點過去。今天是中秋，很多人訂了桌，我得把事情交代一下。」

　　「做生意要緊，這是我家的地址，你……你自己開車小心。」她寫完了地址仍是低著頭，至少這樣不用面對他的眼睛，她害怕與他對視，「對了，我家住的是老居民區，街頭巷尾很窄的，沒有停車的地方，你恐怕要把車停在街上，然後步行走進去。」

　　他瞄了一眼那張紙，順勢將它塞進了口袋裡，沒太在意，「有什麼事，我會打你手機的，你趕緊回家吧！你媽不是要求你四點半之前一定要離開這兒嘛！」

　　「現在無所謂了。」她背起包包往外走，「我媽說現在有了你，她就不管我了。」

　　望著他的背影，北唐轅暗暗猜測：為什麼有了他，她媽就不管她了？好像他是二傳手似的。



　　「八八啊！你到底有沒有跟北先生說清楚？都已經七點半了，他怎麼還不來啊？會不會找不著地方，你要不要打他電話試試？八八，你倒是說話啊！」

　　朱八八緊閉著房門，生怕媽媽闖進來，她只想安靜一會兒，不想考慮北唐轅到底會不會來。

　　既然他答應了你，就一定會來。對！一定會來。

　　可為什麼都這麼晚了，他仍沒有到呢？

　　也許店裡有什麼事耽擱了？

　　就算被事情耽擱了，他也該打個電話啊！

　　萬一他正在巷子裡轉，尚未找到你家門呢？

　　他把我寫給他的紙條隨意塞進口袋裡，當然會找不到，也許他根本就沒打算來，只是一時之間騙我罷了。

　　他有什麼理由要騙你？他要是不想來，當時就可以拒絕你啊！

　　要是他比較善良，不忍心拒絕我呢？想想吧！他就跟我見過一次面，我讓他來家裡，他馬上就答應了下來，這正常嗎？

　　或者他對你有點心動，此次相親成功呢？

　　不可能的！他身為那麼大一家麻將館的老闆，人長得賣相又好，身材又棒，憑什麼喜歡上我這隻豬八戒？追他的女生一定一大筐，他才不會看上我呢！

　　萬一會呢？

　　不可能！

　　萬一呢？

　　決不可能！

　　萬一……

　　朱八八對著房間裡的鏡子，從左跳到右，再從右晃到左，來來回回只為了跟自己找出個標準答案，絲毫沒注意到門外老媽的嘮叨已經告一段落，她那扇反鎖的門不知什麼時候開了半邊，滲進燈光的地方映出一張「賣相好」的臉。

　　「朱八八，你在幹什麼呢？」

　　「北唐轅！」鏡子裡那張笑笑的臉，她決不會認錯。

　　哦！他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還看見她那麼奇怪的表情，糟糕了！徹底糟糕了！「這個……這個我在練習與人會話本領，你知道我經常採訪，要學會與人交流，我正在交流……正在交流。」

　　「因為第一次來你家吃飯，又趕上中秋節，所以我去買了一點東西，也不知道你爸媽喜歡什麼，我挑了半天，所以來晚了。」北唐轅以笑容帶過，轉身之前叮囑她，「阿姨喊你吃飯。」

　　什麼態度？弄得好像這裡是他的家一樣，朱八八覺得自己反倒成了客人。媽實在是太偏心了，只要見到年輕男子就撂挑子，老色婆。

　　「吃飯！吃飯！中秋節吃團圓飯。」朱八八率先入桌，也不管北唐轅是否已經坐下，拿起筷子就伸向最大那只蟹。

　　可憐她伸出去的手慢了一步，朱媽媽夾起那只蟹放進了北唐轅的碗裡，「北先生，吃蟹！這可是陽澄湖的大閘蟹，很新鮮的。」

　　媽媽！我要吃蟹，我要吃那只蟹，我就要吃那只蟹，給我！快點給我了啦！

　　朱八八到底還是慢了一步，她試圖讓老爹出手從北唐轅的手中搶回那只蟹，沒用的老爹不敢觸犯老婆大人的威嚴，低頭苦吃。失去最後支持的朱八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北唐轅將那只最大的蟹剝殼，拆腿，那黃澄澄的蟹黃、白嫩嫩的蟹肉啊！她的最愛啊！

　　「阿姨，我複姓北唐，名轅，你叫我北唐就好。」

　　「好好好！北先生，你多吃點。」

　　顯然，北唐轅尚未領悟到朱媽媽的個性到底有多堅持，基本上她認定的事情就不會改變，他認命做「北先生」。

　　朱八八仍不死心地盯著那隻大閘蟹，眼見著北唐轅夾起整只蟹往嘴裡送，她的心都要碎了。

　　「吃吧！」

　　呃？他居然把剝好的蟹放進了她的碗裡，不用動手就可以吃到美食，她實在是太幸福了。

　　朱媽媽見他如此這般，心裡更是歡喜，嘴上還客氣著：「你吃就好，盤子裡還有呢！她想吃自己夾不就行了嘛！」

　　「我想她比較偏愛那只蟹，給她好了。」她直勾勾的眼神他又不是沒看見，那只蟹最大，蟹黃最多，她當然偏愛了。

　　男子長得不凡，神情值得別人信賴，又知道疼女兒，朱媽媽心放了一半，還有另一半需要北唐轅自己道出，「北先生啊！你是哪所大學畢業的，學的是什麼專業？在哪兒工作？父母如何啊？」

　　「媽——」

　　朱八八最怕的就是這樣，每回家裡只要來了一個雄性動物，媽也不管那人跟她女兒是什麼關係，總要追根究底，恨不得將人家的祖墳都刨出來，難怪所有上她家來的雄性動物決不來第二次，全是被她媽嚇的。朱八八可不想再把北唐轅給嚇跑了，知道她一個人的力量不夠攔住老媽，她趕緊拉動老爸。

　　「爸，你看媽啊！」

　　「吃飯吃飯！」朱爸爸夾菜放到老婆大人碗裡，算是用菜堵她的嘴，以他的勇氣也只能這樣幫女兒了。

　　朱媽媽還想再問什麼，北唐轅先一步繞開了話題：「朱八八，你做記者很長時間了嗎？怎麼想起來做未央情感專欄的記者，不是說那個版塊的編輯是褚未央嘛！你怎麼代她做？」

　　朱八八很高興能換一個話題，可惜這個話題也是她不想面對的，「我應聘去了這家報社，正好未央專欄的記者懷孕了，需要一個幫手，所以我就做了這一版的記者。對了，那個褚未央是我們總編的太太。等她生完孩子，回到未央版塊，說不定我就沒飯碗了。」

　　「八八這麼厲害怎麼會沒飯碗呢？」朱媽媽一個勁地替女兒吹噓，生怕到手的鴨子又飛了——要知道現在的男人也挑女人的前途啊！沒事業的女人就像沒「錢」途的男人一樣，檔次不高。

　　北唐轅一邊吃飯一邊領教著朱媽媽的絮叨，這餐中秋飯吃得可是別有特色。朱爸爸為了堵住老婆的嘴，不停地往她碗裡夾菜；朱媽媽為了照顧他，猛往他碗裡夾菜；他再猛將這些菜移至朱八八的盤子裡，一來一往居然吃了兩個小時。

　　等朱八八被媽媽推出家門送北唐轅離開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了。



　　「沒想到你爸媽也是相親認識的。」北唐轅驚訝於父母一代相識的經歷居然能影響兒女的愛情，「難怪你媽不停地讓你給你介紹對象呢！原來如此。」

　　既然送他走出巷子總要找點話題聊聊，朱八八覺得這餐飯給北唐轅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是自己的媽了，還是跟他饈鴕幌侶杪璧母魴員冉蝦謾?br>　　　　「因為我都不出去玩的，所以沒什麼異性朋友，也很難認識到適合結婚的男人，我媽怕我成為老姑娘，一個勁地讓人給我介紹對象。沒想到介紹來介紹去，居然介紹到你身上。」想想，緣分這東西其實也是很有趣的玩意。

　　「你為什麼會接受你媽的建議去相親呢？因為無法拒絕？」雖然跟朱媽媽接觸時間不長，北唐轅也看得出來，朱媽媽在家中的地位足以媲美武則天，完全是說一不二型，估計以朱八八靦腆又溫順的個性只能無條件服從。

　　就知道他會這樣想，朱八八才不這麼認為呢！「你別以為我怕我媽，我也是有原則的。我覺得我媽說得很對，像我這樣永遠都是辦公、居家兩處跑的人，總不能每天期待著路中偶遇真愛吧！那是愛情小說裡的情節，現實社會中很少發生。相親可以讓你認識更多人，最起碼你還有機會選擇。而且一般經相親認識的人，對他的家庭背景、自身條件都比較清楚，不會發生那種麵包與玫瑰的戰爭，也不用為了愛情跟家裡鬧翻天。」估計她這輩子都不太可能因為愛情跟家裡決裂，她做不到為了愛放棄一切，還是本分過日子吧！

　　北唐轅對這只長了圓圓臉的小豬有了新的認識，她並非一味遵從母親的意見，她有她的思想，比同齡女生更現實的想法，這隻小豬更可愛了。

　　他們早就走出了巷子，看看時間，「已經是十一點了，這條巷子這麼暗，你一個人回去怕不怕啊？」北唐轅不放心她一個人走回去，「還是我把你送到家門口，我再一個人走出來吧！」

　　啊？那她為什麼還要浪費力氣送他出巷子？她送他出來，他再送她回去，這叫什麼道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貪心一點，把這當成愛情中的「依依不捨」？

　　應該可以哦！

　　至少在朱家父母的心裡，他們是認準了北唐轅對朱八八的感情，尤其是朱媽媽，「八八送北先生出去，這麼久都沒回來，兩個人一定是談得非常投機了。」

　　朱爸爸還是比較擔心女兒，「這麼晚了，巷子裡又黑，我要不要去接接八八？」

　　「不用了！不用了！你去反而會打擾他們倆聊天，我還是蠻喜歡這位北先生的，老公你說呢？」


　　她喜歡北唐轅，不代表北唐轅的親人朋友喜歡朱八八，至少南圖是決不會接受這樣的組合。自從聽奚滿意說北唐轅今天去見朱八八的親人，他就一直拉長著臉，好像見鬼了似的，好不容易等到北唐轅回到店裡，他更是追上去問個清楚。

　　「北唐，你不會真的愛上朱八八那個醜八怪吧？我可不想以後每週一、三、五下午三點能看到她，晚上在你家的床上也能見到她哦！」

　　他這說的是什麼話，真粗俗！北唐轅看了看店內的狀況，準備上樓回自己的公寓休息。南圖不肯罷休地跟了上去，「北唐，你要是對豬八戒沒興趣，你就早點跟她說，這樣不清不楚算怎麼回事？」

　　雖然南圖囂張的態度奚滿意看不慣，不過她承認他的話是有幾分道理的，「北唐，你已經跟朱八八相過親了，你對她到底有沒有意思？」

　　北唐轅就搞不懂不過是上朱家吃了一餐飯，怎麼就那麼多問題呢？「我是跟她相過親了，可相親的兩個人也可以做朋友啊！既然兩個人有緣分，幹嗎要錯過？」

　　「你說的到底是朋友緣分，還是夫妻緣分？」奚滿意發現問題所在了，「你要是只把朱八八當成朋友，就趁早跟她說清楚。我看得出來，無論是朱八八還是她的父母都對你這個女婿很感興趣，你別弄巧成拙，讓一家子人因你受傷害。」

　　「哪裡有這麼嚴重？」給自己倒杯水，北唐轅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問題，「雖然我跟朱八八是相親認識的，但是相親的兩個人也可以做朋友啊！我覺得她的爸媽挺好的，一定能明白這個道理。」

　　奚滿意覺得他這根死腦筋沒轉過來，現在跟他說什麼也沒用，還是不說的好，「反正該說的我都跟你說過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要記住，你們的相親是以結婚為終極目標的，如果朱媽媽已經把你當成相親的對象，你又只把朱八八當成普通朋友，那就快點跟人家說清楚。萬一傷害了她，我這個大媒人會倒大霉的。」

　　南圖添油加醋：「就是就是！萬一被醜女豬八戒纏上，你就徹底脫不了身了。」

　　被他們倆說得那麼嚴重，北唐轅才不相信呢！         

蔡仲子

第三章

　　他到底把我當什麼？是女性朋友還是女朋友？

　　過了中秋節，又過了一個元旦，再加上一次春節，朱八八還是沒弄清楚北唐轅到底當她是什麼。

　　他跟她是相親認識的，只要她爸媽熱情招呼，他一定會去她的家，陪二老吃飯，可是他沒有單獨約她出去過，更別說是出現情侶間的舉動了。

　　可是，他又會對她很好很好很好。

　　上次流行性感冒，她趴在家裡病懨懨的，死都不肯去看醫生，是他衝進來把她抱到醫院，每天陪著她去吊水；上次她胃痛，是他每天下午要廚師燉粥給她喝，幫她養胃；她被總編罵，他陪她逛街，直到她笑了他才放心；她的錢包被偷，她不敢跟媽媽說，是他接濟她，幫她度過那個月的難關；她說小時候家裡窮，想要布娃娃媽媽又沒錢買，她每次經過商店都會趴在那裡看好久，直到那款布娃娃被人買走為止，他第二天就買了各種各樣的布娃娃給她，連她媽都嫉妒死了。

　　還有好多好多事，她可以掰著指頭說上三天。他對她的好早已超越了普通的男女朋友，可他們之間又沒有戀愛的實質性進展，所以他們之間到底算什麼？

　　好在這層障礙馬上就能突破了，明天就是情人節，如果北唐轅當她是女朋友，一定會有一系列的行動能夠讓她感覺得到。

　　萬一他忘了明天是情人節怎麼辦？那就靠她提醒嘍！

　　「朱小姐，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話？」別慌提醒北唐轅了，她先被受訪對像一再地提醒。

　　朱八八連連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繼續說，我會用採訪機記錄下您說的一切，回到報社慢慢聽，慢慢寫。」朱八八現在一門心思全都放在明天的情人節上，實在無法集中心思做其他的事，總編吩咐的未央情感專欄「情人節」特版就只好先拜託採訪機記錄了。

　　她在心裡默默地對採訪機祈禱，拜託你先記下一切，等過了明天的情人節，我再來用心工作。

　　明天情人節的主角登場了，北唐轅拿了點心來招待三號桌。他發現朱八八今天心不在焉，她往往餓著肚子的時候會無心工作，瞧她東張西望的模樣，一定就是腸胃打鼓了。

　　「吃些意大利小點心吧！我請客。」既能補充她的胃又能討好受訪對象，以防再度出現受訪對像因不滿朱八八的態度拍案而起的狀況。

　　見到他，朱八八立刻開心了許多，總算有機會逮到他傾訴心中的煩惱了：「北唐啊！明天是什麼日子，你知不知道？」

　　北唐轅以為她看到他手裡的食物心情轉好，趕緊讓奚滿意多拿了幾份點心過來，「你想考我啊？明天是情人節，我當然知道了，每年的情人節都是麻將館爆滿的時候，我要是連這個也忘可就糟糕了。」

　　哈哈！朱八八笑得太滿足了，不用她提醒，北唐轅就知道明天是情人節，相信他一定不會忘記送她情人節禮物的。明天就知道在他心目中，她到底是女性朋友還是女朋友了。

　　真希望明天快點到來！



　　時間按照它的規律行動著，不管有多少人期待情人節，又有多少人厭惡只屬於有情人的節日，時間都準時到達。

　　這一年的情人節在冬季的寒冷中溫存地走到面前，這可是朱八八人生第一個具有象徵性意義的情人節。

　　換上她認為最漂亮的衣服，她大清早迎著寒冷就跑到了北唐麻將館，慘的是麻將館還沒有開門，她只好在外面站著等。先打個電話給北唐轅吧！看看他正在準備些什麼。

　　「北唐，是我！朱八八！」

　　從手機的顯示上已經看出是她了，怎麼這麼早就打電話？她幹嗎呢？是不是出事了？「朱八八，怎麼這麼早打電話給我？有事嗎？」

　　說不定他正在期待著她的電話呢！朱八八試探性地問道：「你……你今天很忙嗎？」

　　「忙！」他一邊打電話一邊繼續手上的活，「今天是情人節，我真的很忙。」

　　有戲了！朱八八再試一次， 「那你都在忙些什麼呢？ 」

　　「我在收拾玫瑰花。」

　　「玫瑰花？」對啊對啊！他果然把她當成女朋友，還買了玫瑰花準備送給她，實在是太好了，朱八八眉開眼笑，「你……你真買了玫瑰花啊？」

　　北唐轅乾脆地答應著：「我買了很多玫瑰花，正在收拾包裝呢！如果你今天來店裡一定能看到。」

　　「我就在……」不能告訴北唐轅，她就在店門外等著他，她要給他留下一份驚喜。將包包裡的東西往裡塞了塞，朱八八開心地笑彎了嘴，「既然你在忙，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做事吧！拜拜！」

　　掛上電話，朱八八還是笑得不行，北唐轅真的把她當成女朋友噯！還給她準備了好多玫瑰，她實在是太幸福了，這次相親相得太好了。

　　朱八八光顧著得意也沒注意其他，在寒風中等了兩個小時，好不容易等到十點麻將館開門，她已經冷得手腳失了溫度。

　　這不算什麼，就像只要待在溫暖的空調房間，她的身體很快就會回溫一樣，只要想到北唐轅，她就不覺得冷。衝到吧檯，作為麻將館第一位客人，她逮到奚滿意立刻像個傻瓜似的笑開了，「北唐還沒下來呢？」

　　看到朱八八已經讓奚滿意夠驚訝了，她這張圓圓臉還從未早上出現在麻將館裡呢！「你找北唐啊？他正在上面收拾玫瑰花，過會兒下來。」

　　太好了！太棒了！她實在是太幸福了！朱八八忍不住抱著奚滿意的手又蹦又跳，「奚滿意！謝謝你，謝謝你讓我認識了北唐轅，真是太謝謝你了。」

　　她笑得那麼開心，就像一個小孩子，只要給她小小的禮物，她就會很開心，她越是這樣奚滿意越擔心，就怕有天禮物外面精美的包裝紙破了，她會發現這件禮物原來是冒牌貨，跟她想要的根本不一樣。

　　都說傷害會讓人迅速長大，北唐轅，你不覺得朱八八一直保持現在的單純會更可愛一點嗎?



　　南圖覺得自己的審美情操正在面臨極大的挑戰，今天一整天他的眼前不停地出現豬八戒的身影，他現在就算看到一隻鴨子，也會覺得它是天鵝。

　　聳聳身旁的北唐轅，南圖有理由相信只有他才能將豬八戒弄走，誰讓他是唐僧呢！「北唐，豬八戒到底怎麼回事？現在已經下午五點了，她從早上開店起就一直待在這裡，她是不是還打算晚上睡在這裡？」

　　他這麼一說，忙碌中的北唐轅這才注意到朱八八還沒走呢！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她跟受訪人做情人節活動，所以一直等在這裡，現在看她待了大半天也沒半個人靠近她，顯然沒有公事，那為什麼這麼晚還不回去？她不怕挨她媽罵嗎？

　　「朱八八，今天有事嗎？」

　　總算把他給等來了，朱八八已經無聊得快發瘋了。他到底準備了什麼禮物給她，快點拿出來啊！「沒事！沒事！」

　　「沒事你怎麼一直在這裡？不用回家嗎？現在已經五點多了。」北唐轅提醒著她。

　　朱八八當然知道現在五點多了，她的眼睛一直盯著時間，覺得鍾好像停了似的，「我不用回家的，今天是情人節，我媽准許我晚點回家。」媽媽今天一反常態，居然告訴她十二點之前回家都可以。顯然，媽媽很相信北唐轅的君子行徑。

　　「既然這樣，你在這裡慢慢坐吧！要吃什麼告訴我。」北唐轅還要忙著指揮手下的侍應生，實在沒時間多理她了。

　　沒有他不要緊，她一個人發呆，時間同樣會一格一格走掉，而且只要心裡懷揣著希望，相信很快他就會帶給她情人節的驚喜，她的時間就更容易消逝一些。

　　到了九點整，情侶結伴來打麻將的漸漸多了起來，男女成雙，惟有朱八八那一桌，她一個人盤踞著一個位，讓那些沒地方摸牌的情侶望著空位卻只能離開。

　　南圖受不了了，「北唐，豬八戒坐在那裡又不吃飯，又不採訪，白白耽誤我們的生意。你讓她離開，快點讓她離開啊！」

　　她佔了一個位子，北唐轅倒不覺得怎麼樣，問題是她到現在又不點東西吃又不回家，這樣乾坐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八八，吃點東西吧！」北唐轅親自為她挑了今天的特色情侶套餐，她得先吃點東西再說。

　　很高興他終於注意到她的存在，可她不想為他添麻煩，只想安靜地等他忙完了再說，「我不餓，我等你吧！等你忙完了，咱們一起吃。」

　　等他？北唐轅笑著搖了搖頭，「我已經在後堂吃過晚飯了。」像他們這種經營特種行業的老闆如果不懂得準時准點吃飯，胃早就穿孔了。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從身後的褲袋裡拿出一枝玫瑰放在她的面前，「今天是情人節，這枝送給你，希望你喜歡。」

　　喜歡！不叮□比幌不叮≒灰撬偷拿倒澹枷不丁Ｖ彀稅私倒邐趙謔種校Φ帽然□共永茫鋈黃臣悅孀郎系吶影淹孀鷗荒Ｒ謊拿倒澹餚恍鹽穎澳閽縞纖嫡詘倒澹木褪欽廡┤透綽榻蕕目腿耍俊?br>　　　　他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是啊！每年情人節每個來北唐麻將館打牌的女生都會收到一枝玫瑰，雖然你不是客人，不過還是隨著晚餐送你一枝……」

　　朱八八猛地站起身，手握得緊緊的。

　　她怎麼了？北唐轅拉住她的手臂，「八八，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你要是不舒服你就說，千萬別因為怕打針而硬忍著。」

　　朱八八噙著淚瞅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時候他還是能那麼關心她。衝著他，她大吼起來：「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別對我好！」拿起包，她衝出了麻將館。

　　北唐轅沒有任何想追的衝動，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發現她坐的地方，左右全都放滿了巧克力。

　　有黑巧克力、牛奶巧克力、白巧克力、榛子巧克力、什錦果仁巧克力、夾心巧克力、酒精巧克力、薄荷味巧克力、草莓味巧克力、橘子味巧克力、玫瑰花型巧克力、心型巧克力、M＆M巧克力豆、小身材……

　　只要市面上出售的巧克力，她都買了，整整一大包散得到處都是，這些巧克力……難道是……

　　「情人節這一天，男生送女生玫瑰花，女生送男生巧克力，我想朱八八的巧克力是給你的。」奚滿意不動聲色地站在北唐轅的後面，再說上這些話，純粹是想讓他內疚到底。

　　南圖跟過來湊熱鬧，「難怪我早上八點多鐘就看見豬八戒站在店門外等著，又死賴在這裡不走，原來是想跟北唐一起過情人節啊！真是豬八戒想吃唐僧肉，切！」

　　奚滿意最看不慣他這種囂張的態度，不就是朱八八長得不符合絕色大美人的標準嘛！用得著這樣說人家嗎？「南圖，我告訴你，如果朱八八是豬八戒，北唐是唐僧，你一定就是孫悟空，長著一身黃毛的騷猴子。」

　　「那你又是什麼？」南圖正想找個合適的人選來形容奚滿意，有了！「你就是女兒國的國王，成天想找個男人嫁了，誰不知道你想嫁巴東，可是人家見了你就跑，現在已經跑去雲南了，你這個沒人要的……」

　　「再說！再說我揍你。」就算是女兒國的國王，只要身為女人，撕衣服、扯頭髮、咬耳朵、抓臉，這一系列手段奚滿意照樣非常擅長，正好可以用在南圖的身上。

　　孫猴子從來就不是好惹的，兩個人躲在吧檯後面再度準備大打出手，幸好有北唐轅維護餐廳形象，「你們倆夠了沒有？」

　　他一聲喝，喝住了他們倆，卻喝不回朱八八。

　　瞧他發呆的模樣，奚滿意趁機推了他一把，「你還不趕快去把人追回來！」

　　北唐轅只要想到朱八八從早上八點起一直在等著他，他就完全失去了理智，想也不想，拿著車鑰匙就打算朝她回家的方向追了去。

　　不用追了，朱八八正蹲在門口呢！

　　她的臉埋得低低的，看不出表情，北唐轅卻害怕她已經哭花了小臉。她跑出來很匆忙，大衣拿在手上，也沒有穿，這樣蹲著，不冷嗎？

　　他脫下身上的衣服披在她的肩膀上，也不敢硬將她拉起來，只好形象巨損地陪她蹲著，「八八，你沒事吧？」

　　「我會有什麼事？我又怎麼會有事？我是豬八戒嘛！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就吃，我怎麼會有事？」她猛地站起身，臉上一片清明，不見半點淚痕，反倒嚇了他一跳。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安慰著她，可怎麼瞧也不覺得她的表情像沒事，「八八，我……」

　　「你到底當我是什麼？女性朋友還是女朋友？」朱八八不想再被自己捆死，她只要他一個答案，「你如果把我當女性朋友，你就直接告訴我，我不會纏著你的。如果你把我當成你的女……女朋友，你怎麼可以這麼忽視我？連情人節都忘光光，好像我只是你店裡一名普通的客人！」

　　原來，她的心裡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是他忽視了。

　　北唐轅知道有些事情必須說清楚，逃避不是辦法，他是男人，他先開口：「八八，相處了這麼長一段時間，相信你也很清楚，我一直把你當朋友，所以我才會對你……」

　　「你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是把我當一般的女性朋友還是女朋友，我不喜歡模稜兩可的答案。」

　　朱八八的態度一改從前，變得強硬，讓北唐轅有些招架不住。

　　他開始相信，也許朱八八的個性真如她爸所說，跟她媽有些相似，「八八，你聽我說，雖然我們是相親認識的，但我們也能做朋友。你不覺得從朋友這個程度開始起步，慢慢接觸，也許……有可能……成為情侶……」

　　「也有可能一輩子就只能做朋友。」朱八八不接受任何謊言，她只相信事實，「或者，到了最後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只能形同陌路。」

　　幹嗎說得那麼嚴重，北唐轅不想跟她形同陌路，他已經習慣了每週一、三、五看到她，偶爾去她家享受一家子吵吵鬧鬧，卻和樂融融的環境，他喜歡那種感覺。正因如此，他不能騙她，也不忍心騙她。

　　「八八，我想你有權利知道，我跟你相處這麼長時間，其實一直把你當朋友，我覺得也許未來我們有可能變成情侶，但是今天我實在是沒把你當……」

　　「不要說了！」朱八八用手擋住他的嘴巴，不想再聽到任何讓她傷心的話，「北唐轅，我已經知道了你的想法，你不要再說了。」

　　他怎能不說？她一副悲痛欲絕的表情，他不敢不說：「八八，我很高興從相親認識你，也很高興跟你做朋友，只是我……」

　　「相親就是以結婚為前提的認識，我從來就不想跟你做朋友，我只要你做我的男朋友，你到底明不明白？」

　　朱八八叫著跑開了，只留著北唐轅一個人默默地守著夜色裡的情人節，緊握著朱八八還給他的那朵艷紅玫瑰。



　　「你到底怎麼回事？這時候跑來跟我說採訪機裡面沒有內容，你想讓報紙開天窗嗎？」

　　身為報社總編的邵徹不得不大吼大叫，他不能允許任何人在工作上犯這種錯誤，朱八八這女生也太玩忽職守了，「既然採訪機裡沒有內容，你早幹什麼去了?今天早上必須交稿，你現在才發現，難道你準備早上寫嗎？」

　　朱八八不停地低頭道歉，即使如此仍沒辦法讓邵徹消氣，「對不起，邵總編，我一定想辦法彌補。」

　　「彌補？你怎麼彌補？」邵徹大動肝火，「今天之內必須交稿，你連採訪的第一手資料都弄丟了，你要怎麼辦？是自己胡編亂造，還是讓報紙開天窗？」

　　原本就心情糟糕的朱八八再加上昨夜沒有睡好，神經系統已經正式告急了，「總之我一定會想辦法彌補的，請總編您相信我。」

　　邵徹會相信她才怪呢！「你要我怎麼相信你？身為一個新人，你不僅缺乏才氣，做事還不夠認真，骨子裡又沒有拚搏精神。你要搞清楚，你是接受未央情感專欄，你在頂著未央的名氣做事，你要是把這一版塊搞砸了，你不僅連累自己還連累未央，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我知道，我知道褚未央是你老婆，所以你這麼在意這一版塊嘛！」

　　朱八八突然發火，讓邵徹措手不及，只能乾瞪著眼看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從往日的畏畏縮縮，變成現在這副河東獅吼。

　　朱八八也是氣急了，再加上心情不好正沒地方抒發，索性一次性罵個痛快：「你要護著你老婆，就讓她停止妊娠，趕緊回來主持這一版塊，你有必要在這裡跟我大呼小叫嗎？我做錯事我自然會去彌補，出了亂子，我一人承擔，我才不會連累任何人呢！」

　　她……她……她還有理了？望著朱八八風風火火衝出去的模樣，邵徹頭一回覺得剛入報社的自己又回來了。

　　好吧！看在她生氣時的脾氣頗有些像自己的分上，就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誰來給北唐轅一次機會啊？自從情人節那天的事發生以後，朱八八再也沒來過麻將館，他試著給她打過手機，她沒接；發消息，她沒回。

　　來來回回好幾次，他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了。會不會……會不會他跟朱八八之間的緣分徹底結束，他有些恍惚。

　　「豬八戒不來，眼前真是清淨了許多。」見不著朱八八，最開心的人莫過於南圖了，他有一種多日陰天重見陽光的感覺，「北唐，還是你厲害，三兩句就讓豬八戒徹底死了心，小弟佩服佩服……哎喲！奚滿意，你又打我頭！」

　　「你長著一隻豬腦子，打打又有什麼關係？」奚滿意望著他直瞪眼，這小子眼睛長在屁股上嗎？他難道看不出北唐總是望著三號桌發呆，還淨在那兒說風涼話，有沒有搞錯？

　　南圖氣得嘴角都要抽筋了，「豬八戒不來，又不是我趕她走的，你幹嗎打我的腦袋？我只是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難道這也錯了嗎？」

　　「你還不承認，本來就是你這張壞嘴巴……」

　　「行了，別說了，跟你們倆都沒關係，是我惹她生氣，讓她再也不理我了。」北唐轅不想聽他們繼續爭吵下去，他的腦子裡現在想的全都是那天夜裡的朱八八，什麼也裝不下去。

　　如果還能再見到她，他想告訴她，即使他們不能成為夫妻，他也很高興認識她——可是，朱八八似乎只希望相親的最後結局是順利結婚。

　　如果他能接受她成為自己的女朋友，日後的結婚人選，現在不就不用煩惱了嘛！可是他就是……腦子轉不過彎來嘛！總的來說，理由只有一個：他對她不來電，沒有那種愛情中的怦然心動。

　　他快三十歲了，女朋友也交過好幾個。有的是因為欣賞女生的才華所以在一起，有的是喜歡對方的個性，還有的是驚艷於她的美貌，無論是哪一種他都有強烈地想和對方在一起的願望。

　　面對朱八八，這一切都不存在。北唐轅沒有很強烈地想跟她談戀愛，想碰觸她身體的慾望。他把她當成親人，像是身體的一部分，不可缺少的那一部分。

　　沒有慾望，沒有激情，有的只是不可割捨。

　　這樣的感情是愛嗎？他能相信這種感覺而選擇和她在一起嗎？

　　北唐轅清楚地知道如果他選擇接受朱八八作為他的女朋友，就不能再提分手，她不能受到任何傷害，這次戀愛將是結婚的前奏，他最後的樂章。

　　他確定自己想要她這個妻子嗎？他又如何肯定自己是她想要的丈夫呢？

　　種種錯綜複雜的情緒將他的身體拴在原地，讓他舉步不前，每次動彈都牽扯得全身疼痛，連帶著傷了八八。

　　想到她那張粉嘟嘟、肉乎乎的小臉，他的心中就無名起了漣漪。咦？那張臉怎麼出現在他的面前？

　　「歡迎光臨。」迎賓小姐為哭哇哇的朱八八拉開了大門，她不打彎直衝到北唐轅的面前。

　　「都是你！全都是你！都是你害我心緒不寧，害我忘了讓採訪機停在錄音狀態，害我沒心情寫稿子，害我滿腦子都是你的身影。」

　　「八八……」

　　他想勸慰她，想為她擦乾眼淚，她卻不理他，用袖子呼哧呼哧擦擦流得滿臉的淚水和鼻涕，她才不在乎南圖會不會說她是髒髒的豬八戒呢！

　　「我又不想每天想著你，猜測你到底愛不愛我，是不是把我當女朋友看，可我也沒辦法啊！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腦子，自己的心，我就是會想啊！我也不想煩你，我也想像你說的那樣，跟你做不成戀人，還能做朋友。可是只要看著你，我就會想為什麼你不喜歡我，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會愛上我。所以我不能見你，我不能給你添麻煩，我不想到了某一天你開始煩我，不想見我……」

　　「八八，不會的，我不會煩你。」怎麼會煩她呢？見不到她，他只會想她，才不會厭煩呢！「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會的！會的！會的！一定會的！」朱八八甩著雙手，倔強地強調著她的胡思亂想，「我會忍不住，會付出得越來越多，會讓你看著就煩，我也會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慾望，想從你這兒得到愛，而你又給不了我。然後，你會有女朋友，會結婚，我還是要面對失去你的局面，我不要自己那麼痛苦。」

　　她哭著喊著，情緒掛在失控的邊緣。她說的這一切北唐轅從未想到過，他甚至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娶妻、生子，在他的意念中，他和她會一直一直像親人一樣相處，不會再有第三者。

　　「八八，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不聽！不聽！不聽！我不聽！」她捂著耳朵晃著頭，衝著他吼出了最深的錯誤根源，「要是我……要是我不認識你那該多好，要是沒有這場相親那該多好，那樣我……我就不會愛上你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不時晃動的門搖打著北唐轅的心，她說——愛？

　　她說——愛！              

蔡仲子

第四章

　　「北唐，你快看這周的《未央情感專欄》。」奚滿意搖著手中的報紙，將朱八八主持的那一版塞進了北唐轅的懷裡，「我想你需要看看。」

　　看報紙？他現在哪有心情看報紙，滿心裡全想著三個詞：「相親」、「朱八八」和……「愛」。

　　「如果你看了這份報紙，也許就知道怎麼驅逐你心裡的煩惱了。」

　　聽從奚滿意的勸說，北唐轅拿起報紙快速地瀏覽了一遍，「這是……」

　　這是一個乖乖女聽從母親安排相親的故事，這一期的情感專欄詳細介紹了相親遭遇的種種尷尬，卻並不把相親的後遺症逐一列舉。突出強調當相親認識的兩個人，其中一方愛上另一方，卻又遭到拒絕，內心的複雜和傷感無法言表。

　　專欄用第一人稱這樣敘述著：

　　我很早就想告訴他，我愛上了他，想和他有進一步的發展，可是我又不敢說，害怕連朋友都做不成。因為是相親認識的，我們之間有種種顧慮，朋友、媒人、家人，我們都礙著面子而不好開口。

　　相親，這種讓我們相識的美好方式，也成了禁錮我們感情發展的牢籠。

　　從來不知道朱八八的文筆如此成熟，跟她那張像寶寶一樣的圓圓臉完全不相符，她分明看透了他的心思，卻只是隱忍著不說。

　　北唐轅暗暗作出決定，今天晚上他要去朱家一次，他要跟八八好好談一次。不再遲疑，就今天晚上。

　　「北唐，你看……你看那是誰。」

　　朱八八！今天是週二，她居然也來了，還是坐在三號桌前。北唐轅正想上前打招呼，忽然看到一位先生走了過來，北唐轅只好原地待命。

　　「是朱小姐吧！我是孟老師的同事，想必孟老師跟您提起過我。」

　　吆喝！

　　南圖最喜歡湊這種熱鬧，迅速湧到了北唐轅的身邊，「豬八戒的相親生活又開始了？這是第幾位相親選手？八號還是九號？」

　　「八號！」此時此刻，奚滿意和南圖站在了同一戰線上，兩人配合默契說起雙簧來。由奚滿意先開口，「你想想朱媽媽那麼著急要將女兒嫁出去，一旦得知她女兒跟你沒有那層關係，還不趕緊繼續相親行動。」

　　南圖趕忙接腔：「豬八戒長得這麼難看，趁著年輕，皮膚還沒有打皺趕緊嫁嘍！要是再不嫁，怕是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南圖說得歹毒歸歹毒，目的算是達到了。北唐轅太陽穴處的青筋都暴了起來，似乎只要再小小地扇一扇風，他心裡憤怒的火種立刻就會開始燃燒。

　　就讓南圖再接再厲吧！「我看這次相親一定會成功，聽他們談話，這男的是中學老師噯！感覺人又老實又敦厚，只要不嫌棄豬八戒，相信豬八戒對他也就沒什麼意見了。」

　　「八八又不是沒人要的垃圾，幹嗎要湊合給亂七八糟的男人?」

　　眼見著北唐轅的脾氣漸漸失控，奚滿意再添一把火，「要是某人肯接手朱八八，她也不用繼續面對這些亂七八糟的男人了。」

　　炸彈被成功點爆，北唐轅轉身出了吧檯，他直奔……不是朱八八，而是門。

　　他居然走了？

　　南圖和奚滿意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

　　不是刺激過大吧？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在朱八八和八號相親對像即將離開的時候，北唐麻將館的門口出現了一大束玫瑰花，非常俗氣的一大團，熊熊燃燒著朱八八的眼眶。

　　北唐轅揉揉被玫瑰薰到的鼻子，眼一搭地瞥過她，「請你接受。」

　　朱八八撂下相親對象，抬著頭透過玫瑰望著他，「為什麼要送我玫瑰？」

　　「補送給你的情人節禮物。」

　　「你知道玫瑰意味著什麼嗎？」她怕他再次讓她活在猜測中，她要他的肯定。

　　北唐轅不想再玩閃躲遊戲，哪怕有一天會傷她至深，「我知道，所以我選擇玫瑰。」

　　她笑著伸出手，接過那團似錦繁花，「不是我勉強你送的哦！」

　　「不勉強，一點也不。」

　　「不會後悔嗎？」

　　「不會後悔！決不！」



　　在北唐轅向朱八八奉上玫瑰後的某一天——

　　南圖盯著北唐轅看了好半晌，大拍吧檯狂讚道：「北唐，你肥了。」

　　「麻煩你用『健壯』來形容我好嗎？」肥？他又不是豬。

　　跟北唐轅認識了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發現他莫名其妙地肥了，「你最近都吃什麼了，居然肥得這麼快。人都說男人到了三十歲，會突然發福，你離三十歲還有一年，這麼快就腫起來了？這是不是意味著你老了？」

　　南圖的嘴巴絕對屬於惡臭型。北唐轅懶得理他，「如果你每天喝一些營養豐富的湯，而且被人當成坐月子的產婦一樣喂老母雞，用不了多久你也會肥的。」自從和朱八八交往以來，她幾乎每天都會帶各種各樣的湯給他補身體。

　　「北唐，你這麼好運氣？有人把你當產婦一樣伺候著。」奚滿意羨慕的眼光都快流出水來了，南圖一直以為能讓奚滿意露出這種表情只有巴東。

　　北唐轅不想成為議論的焦點，最重要的是把他養成肥婆的元兇又來了。

　　「今天是霸王別姬湯，北唐你一定要把它喝光光哦！」朱八八興奮地揚著手上的湯，樂顛顛地笑著，「北唐，我把湯拿到樓上，你的房間裡，你晚上記得喝。」

　　「好。」看見她的笑臉，北唐轅就不忍心拒絕。真不知道朱八八每天為什麼會活得那麼開心，好像只要見到他，她的臉上永遠是笑容堆滿。

　　知道朱八八在樓上自己的公寓裡，北唐轅雖然身在樓下餐廳，心卻飛了上去。

　　看著他不停地算錯賬，奚滿意索性接了下來，「去樓上看看她吧！知道你已經是心不在焉了。」

　　北唐轅輕笑著掩飾自己的心情，三步並做兩步跳上樓去，「八八！」

　　「我在這兒。」朱八八的聲音從洗手間傳了出去。

　　「你幹什麼呢？」她小小的頭顱在空間裡直轉悠，他掰過她的臉，「又拖地呢？」她實在是勤勞得過分，每回來他的公寓，不是拖地就是吸塵，再不然就是幫他洗衣服。他到底是找了一個女朋友還是請了一個免費的鐘點工？

　　「八八，你不用幫我做這個做那個，有空的時候我自己會收拾，再不行還有鐘點工呢！」北唐轅接過她手中的拖把清理著地上的積水。

　　朱八八隻好幫忙去做其他的事，「你不用跟我客氣，反正我寫完了稿子也沒什麼其他的事可做，我又不會經營麻將館，能幫你收拾收拾家，就收拾收拾嘍！」

　　「可我……」

　　「你別跟我客氣嘛！」朱八八拉長了臉跟他講她自己的理論，「如果你跟我客氣就是不把我當成女朋友看。」

　　這麼說來，他真的不用跟她客氣嘍？如果真是這樣，有些話北唐轅就不需要再客氣地隱忍了，「八八啊！我早就想跟你說了，每次你帶來的那個湯實在是太膩了，而且你媽煲湯也不容易，下次就不用她再煲給我喝了。你看，我最近都肥了一大圈。」

　　「我覺得你每天經營餐廳很辛苦，所以才叫媽媽幫我煲了……」

　　北唐轅低頭拖著地，一個勁地將「不客氣」進行到底，「還有，你洗過的碗，不要直接放進消毒櫃，一定要用乾淨的廚房巾將它擦乾淨，再放進去。知道嗎？」

　　朱八八答應著，仍想給自己找借口，「我擦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有水。」

　　他不需要她的借口，只需要強調他的觀念：「還有洗衣服的時候，要先用冷水將衣服揉一下，然後再將洗衣粉倒進溫水裡，最後將衣服放進去。不是像你那樣！」

　　「我……」

　　「拖地先要將拖把上的污水擰乾淨，否則是不能……」

　　「咚！」拖把倒在一邊，準確說是被人為地丟在一旁，被雜音驚醒，北唐轅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八八，你怎麼了？」她看上去怒氣沖沖的樣子，誰惹她生氣了？

　　朱八八滿臉憤怒夾雜著委屈，一陣高過一陣地衝他大吼：「我幫你做家務，你還指手劃腳地說我。」

　　「不是，是你說要我別跟你客氣的，還說如果我對你客氣就是不把你當女朋友，所以我才會……」連北唐轅自己都覺得奇怪，以前那幾任女朋友，他從來不會跟她們說這些，怎麼面對朱八八，他就口無遮攔起來呢！

　　朱八八不聽他的解釋，一個勁地訴說著心中的委屈：「爸媽從不讓我做家務，要是我主動幫忙，爸媽會開心得不得了，爸爸還會給我零用錢作為獎勵。我好心幫你做家務，你不但不誇獎我，還嫌我這裡做得不好，那裡做得不對，你什麼意思嗎？」

　　北唐轅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怎麼面對她就如此肆無忌憚呢？「八八，好！下次我不說你了，行了吧？就算你做得再差勁，我也不會再說你一句話，我向你保證。」

　　「我幹嗎要你這樣的保證？」朱八八氣得一發不可收拾，「我不做了，我再也不做了，行了吧？」

　　她生氣地跑了出去，口裡念著再也不理睬北唐轅的話，他算是徹底蒙了。明明是她要他別客氣的，怎麼轉過頭又成了他的不對。

　　女人，真的是難伺候的動物。



　　死北唐轅，爛北唐轅，惹她生氣居然還不向她賠禮道歉。

　　朱八八躺在床上，跟手機打仗。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手機，像在比試誰的定力強似的。

　　她以為她生氣地跑掉，他會追上來道歉；她以為她回到家，會接到他的道歉電話；她以為晚上的時候，他會親自上門跟她道歉；她以為他會發短消息跟她道歉。

　　她做了很多種「以為」，可沒有一種以為成為現實。她快崩潰了！

　　難道他一點也不喜歡她，一點也不在乎她嗎？那為什麼還要送她玫瑰，還要跟她在一起？她又不想強迫他，是他主動送上門的，莫非……他後悔了？

　　那好，那就讓她來結束這場錯誤。

　　朱八八拿起電話撥出熟悉的號碼，那一頭迅速拿起了電話，「喂？八八啊？」她哪裡知道北唐轅一直在等她的電話，他甚至正想著要打過去，沒想到她就打過來了，這莫非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有沒有靈犀朱八八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分手！我們分手吧！既然你一點也不在乎我們的感情，完全不管我的心情，那我們就分手吧！」

　　這才交往了幾天，她居然莫名其妙就提出分手？北唐轅最受不了一天到晚拿分手威脅他的女人，他大聲呵斥她：「你想清楚再說，分手不是隨便提出來的，如果真的分手想再復合可就難了，不要一時意氣用事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分明就是他不在乎他們倆的感情，現在居然還凶巴巴地教訓她不要隨便提分手。朱八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是你要分手的，又不是我想的，我已經氣得跑掉了，你不追也不道歉，甚至連個電話都沒有。你分明不想和我在一起，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那還不如分手呢！」

　　聽到她的哭聲，他幾乎可以想像她那張圓圓臉上小鼻子變得紅彤彤的模樣，只要一想到她可憐兮兮的表情，他頓時失了氣焰，「我不是不想追上去，也不是不想跟你道歉，我是想等你氣消了以後再跟你解釋。」

　　「什麼氣消了？你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想法，我……嗚嗚嗚……我到底哪裡……哪裡做錯了？」

　　她哭得兇猛，氣也不順還非要說出個究竟。結果一下子被氣憋住了，一下子哭得打蔫，她還堅持繼續說下去，弄得北唐轅不放心起來。

　　只聽說嬰兒會哭背過去，他還是第一次知道，成年人居然可以哭得連氣都喘不上來，他還真怕她哭出個萬一來，那他可就成為殺人兇手了。

　　握著手機，他迅速開車駛向她家巷子口，「八八，你先別急著哭，悄悄地到門口把房門打開，不要驚動了你爸媽，我可不想他們擔心。」他們倆好不容易在一起，朱媽媽那顆心剛放下沒多久，他可不希望她那顆身為母親的心又再度提起來。

　　朱八八哭得大腦缺氧，聽著他的指揮打開門來，竟發現他就站在門口。

　　瞧她哭得跟花貓一樣，慘歪歪的一張圓圓臉被淚水泡得浮腫，他無法控制地抱緊她，直將她抱回她的床上，輕輕拍著她的背，他話語呢喃地哄著：「別哭了，我來了，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別哭了，好不好？」

　　她拿他的大腿當枕頭，帶著哭腔嗷嗷直叫：「你怎麼可以那樣說我？我是好心幫你收拾家裡嘛！我在家又沒做過家事，我怎麼知道該怎麼做，我還不是因為愛你，才從頭開始學，你那樣說我，我……我會很傷心的。」

　　知道自己傷了她的心，北唐轅也很不安，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好像他們認識許多年，早已是熟識的一家人，他們之間已經不需要拐彎抹角講客套話，完全可以像親人一樣直截了當。

　　輕拍著她的背，他任她數落著他的不是，只是一言不發地接受著。大概是大腦缺氧的關係，她哭著哭著昏昏沉沉地睡了起來。

　　北唐轅想要抽出自己的大腿，讓她枕著枕頭。她偏向個貓咪一樣粘著他，哪裡也不肯去。他只好繼續貢獻出自己的腿，希望等她睡得再沉一點再挪開她。

　　仔細盯著她的睡顏，他發現她的臉依舊是梨花帶雨，連眼睛也腫得跟核桃一樣。守著她，望著她，他告訴自己：這就是我要守候一輩子的女人啊！

　　原來一輩子那麼長卻可以在一瞬間訂下終生。



　　他居然就這麼睡著了，北唐轅簡直不敢相信，他哄著朱八八，居然把自己給哄睡著了，而且在她的床上度過了這一夜。眼見著天已拂曉，他挪開八八的腦袋。

　　得想辦法趕緊在朱家爸媽尚未醒來之前離開啊！

　　最好的辦法只有一個：走為上策。

　　套上外衣，他輕悄悄地拉開門，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門口，迅速拉開大門，然後閃人。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朱媽媽正好披著衣服從洗手間出來。

　　「老公，是你回來了嗎？」沒得到回答，她不耐煩地嚷了起來，「回來也不出個聲，想嚇死人啊？」

　　好險！真的是太驚險了！北唐轅暗暗拍著胸口，為自己壓驚。

　　還是趕緊離開朱家附近吧！要是再被什麼人撞見可就不好了，北唐轅低頭趕路，猛撞見一張熟悉的面孔，他想也沒想，遵循習慣打起了招呼：「早啊，叔叔！」

　　「早！」

　　朱爸爸見著北唐轅習慣性地打起了招呼，隨即往家趕，老婆交代的早點到現在還沒買回去，他真是……

　　不對啊！

　　朱爸爸猛回頭，已不見了北唐轅的蹤影，可是有一個地方他是很肯定的，他確定剛剛見到的那個人就是北唐轅。

　　現在是早上七點整，北唐轅居然從他們家的方向出來，難道說他昨夜……

　　將早點丟在一旁，朱爸爸以殺人的表情衝向家中，嘴裡大喊著：「朱八八，你給我說清楚。」

　　此時的北唐轅已經坐在車上，急速向麻將館駛去。一路上他不停地埋怨著自己，怎麼會出這種差錯呢？安慰她，安慰到晚上忘了回去，居然還睡在她的床上，而且還直到天亮。最醜的就是迎面見到她爸，他還主動去跟人家打招呼。

　　跟朱八八在一起久了，連他的腦子也開始向豬靠近。

　　真是該死啊！

　　幸好暫時躲過這一關，等下次見到朱爸爸和朱媽媽，如果他們提及，他就好好解釋一下，如果他們忘了提，或者根本沒注意到他，他就可以瞞天過海，化險為夷了。

　　打定主意，北唐轅整頓精神回麻將館。估摸著這時候麻將館還沒有開張，奚滿意和南圖應該不知道他夜不歸宿吧！

　　將車停在車庫中，他四下瞅瞅，好險！南圖的車不在這附近，顯然還沒來。提著鑰匙，他開了麻將館的偏門，直接向樓上自己的公寓走去。

　　他在心裡一萬次地向自己保證：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再夜不歸宿，哪怕是睡著了，也要在半夜醒過來。他一個人失尊嚴是小，連累朱八八這個乖乖女是大。

　　輕悄悄地開了房門，他一隻腳探進去，一隻手趕緊關門，連外衣都沒來得及脫，迎頭就看見四隻眼睛正好奇地盯著他。

　　南圖和奚滿意怎麼會在這裡？他們倆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

　　「那個我……我早上起來出去轉了一圈，買報紙……主要是為了買報紙。」

　　奚滿意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釋，「對哦！這報紙可真搶手，讓我們的北唐兄從昨晚出去買，買到現在才買回來，還沒買到。」

　　難道說他們倆昨晚就等在這裡，一直待到現在？炸鍋了！北唐轅試著將夜不歸宿和名譽問題劃清界限，「你也說，我買了一夜沒買到報紙，可見我根本就沒……」

　　南圖用好奇的眼神盯著他，看得北唐轅非常不自在，自動閉嘴，南圖勝了，「北唐，第一次抱肉乎乎的小肉彈一整夜，感覺怎麼樣？」

　　「還蠻舒服——我什麼時候抱著八八了？你不要瞎說。」

　　這傢伙不打自招，南圖用憐憫的目光沐浴他，「北唐轅，你完了！沾惹上豬八戒，你這輩子都脫不了身。」

　　奚滿意也比較看好北唐轅的行情，「別怪我沒提醒了，過不了多久，有人會來逼婚的。」這就是黃花大閨女，尤其是正牌乖乖女不能碰的原因，很容易被套牢的。

　　瞅著這兩個人搖頭晃腦地離去，北唐轅開始有種這一生走到頭的悲哀。



　　果不其然，從那夜之後，朱八八見到北唐轅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媽問我，你什麼時候娶我——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回答她？」

　　北唐轅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回答朱媽媽，索性每次趁她尚未開口，就拿東西堵住她的嘴，這一次是——熊！

　　這麼大的熊，長得比朱八八壯，體積跟她差不多大，怎麼好好地送她熊？難道他突然之間開竅了，懂得製造浪漫？

　　「北唐，你真的好好哦！」朱八八在心裡默念著：他是愛我的，他是愛我的，雖然他很少表露出來，但他是愛我的。

　　「你平時幫我做家務，偶爾又會來店裡幫忙，我給你薪水你又不要，我只好買禮物給你。本來想買衣服給你的，可我又不知道你穿多大的號，雖然你的身高是一米六，但我拿著店員給我的一米六的衣服，總覺得你撐不進去。我又想給你買鞋，可商店裡的鞋看上去都好精緻，總覺得跟你這個人不太搭調。想來想去，我覺得還是買布偶送給你吧！」

　　南圖得意地看到朱八八的臉氣得跟豬肝一樣，奚滿意非常肯定北唐轅從未哄過女人，估計之前被他氣死的女朋友倒可能有幾個。

　　朱八八將熊放在一旁，叉著腰衝他高聲朗誦《吶喊》：「北唐轅，你太過分了，我哪有那麼胖？自從跟你認識以後，我的體重已經開始下降了。我平時穿的鞋也很精緻啊！只不過身為記者，有時候會跑新聞的緣故，所以我大多穿休閒鞋，這也錯了嗎？你幹嗎把我說得跟市井丫頭一樣？」

　　市井丫頭有什麼不好？她在他眼裡就是市井丫頭，不是照樣成了他的女朋友嘛！說起來還是北唐轅的錯，他總是無法把握好她在他心中的份量，換作以前那些女朋友，他絕對不會直截了當地說出這些話來，可只要看到她，他的嘴巴就不受控制，有什麼說什麼，就像對親人一樣。

　　斜瞥了她一眼，本想安慰她，誰知他自己先笑了起來。

　　笑？他還笑？朱八八氣得大發雷霆，「我長得很好笑嗎？我的出現是為了給你取樂的嗎？」她氣得直跺腳，口裡還不停地念叨著，「這都是相親的後遺症，如果兩個人是相遇，然後慢慢相處，再戀愛的，一定不是這個樣子。早知道，我就不跟你相親了，真是氣死了！氣死了！」

　　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要愛情裡遇到挫折，立刻就歸為相親的錯。為避免帶來更大的麻煩，北唐轅決定趁早解釋：「我是覺得你生氣的時候眼睛鼓鼓的，跟這只熊真的好像，所以才笑的。」買熊的時候他想像著她收到禮物高興的樣子，想像著她笑得眼睛圓圓的，結果反倒成了她生氣的樣子更像熊。

　　朱八八不想跟他為這個再費口舌，媽媽的任務她到現在還沒完成呢！「我媽問你什麼時候娶我。」

　　又來了！又來了！北唐轅已經快瘋了，他想他總有一天會倒在朱媽媽的乾坤大魔咒手裡，整天被人問，問到最後他會因為不厭其煩，所以答應娶她——他知道，這就是自己落到最後的必然結局。

　　但，能不能在蓋棺之前讓他先喘口氣？

　　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總該讓他想清楚吧！

　　偏生朱八八和她媽一樣都有著相同的理由，「我媽說她也不是逼你馬上娶我，只是要你先訂下結婚的時間，她和我爸好早做準備。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北唐轅想著如何讓她明白，「結婚是一世的計劃，也是一時的感覺，有些時候只是靈光乍現，我就會很想娶你……」

　　「如果你一輩子都無法出現那道靈光呢？」

　　朱八八一語道破了實質問題，北唐轅無言以對，他只是還未做好娶她的準備，心理上尚未接納這個人與他共度一生，「八八我……」

　　「別說了，我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問題。」每每說到這個問題都讓朱八八很沮喪，她不知道自己的堅持在這段感情裡究竟是對是錯，「我要準備採訪了。」

　　她孤獨地坐在三號桌邊，等待著受訪人前來。北唐轅從未見過這樣的朱八八，圓圓的身體竟也變得單薄起來。

　　知道他們倆現在都不便說些什麼，為了安慰朱八八，奚滿意趁機湊到三號桌邊猛說北唐轅的好，「八八，其實北唐還是挺喜歡你的，以他的個性決不會主動去布偶店，全都是因為你，他才仔細挑選，而且還抱著這麼大的布偶在商店裡轉了一大圈才回來。你可以想像，他的形象有多醒目，而他的個性你也知道，他可不是那種喜歡招搖過市的人。」

　　其實朱八八也知道北唐轅對她挺好的，可就覺得這段感情裡缺少了一些……一些激情，好像他們是相處多年的老夫妻，早已磨出了親人的感覺，少了情人的火熱。

　　她不知道這樣下去，他們的未來還有所期待嗎？

　　莫非，這也是相親後遺症？               

蔡仲子

第五章

　　朱八八現在才覺得最悲慘的事情不是吵架，而是兩個人的心中都梗著一些東西，卻又誰也不說出來。她不想再繼續下去，懷揣著心事她會慢慢消瘦。她想告訴他：我妥協，你什麼時候想娶我再說吧!如果你不想娶我，那我們就這樣慢慢相處，慢慢泡著，慢慢耗著。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耗了，從朋友變情侶耗了四個月，情侶到夫妻耗上了四五年應該不算過吧!

　　反上他們之間原本就沒有愛情的火熱，有的只是像親人一樣的平淡寧靜。

　　反正……

　　別再反正了，朱八八還有媽媽的最新口訊要帶給北唐轅，「媽叫你晚上過去吃飯。」

　　因為朱媽媽不停詢問他什麼時候打算娶她女兒的事，北唐轅已經有好一陣沒有去朱家了，今天人家朱媽媽親自開口，他斷沒有不去的道理。老實說，這麼久沒去，他還真有些想二老。

　　「好，晚上我早點過去。」

　　說話問，南圖急匆匆地跑了進米，手裡拿著一張明信片，小心翼翼地放在北唐轅的面前，「北唐，又是明信片。」

　　在北唐轅接過明信片的□時，奚滿意已經捂好了耳朵，好像這張明信片是一顆炸彈，隨時都會引爆似的。朱八八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卻能看得出南圖和奚滿意緊張的神色。

　　讓他們失望了，北唐轅接過明信片的表情很平靜，就像什麼事也沒有似的，略看了兩眼，就放在了一旁。

　　就這樣?今年他的反應就這樣?奚滿意簡直不敢相信，她甚至去提醒北唐轅：「又是她寄來的明信片啊?」

　　「他?哪個他?」朱八八不明就裡地追問著。

　　下一刻她的嘴巴被南圖的手捂了個嚴嚴實實，「豬八戒，不該說的別說，不該問的別問——你懂不懂規矩?」

　　她不懂，身為記者她還就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就是一張明信片嘛!你們幹嗎那麼緊張?一個個小心翼翼地瞅著北唐，好像他隨時就會爆炸似的。到底是准寄來的明信片?我知道今天是北唐的生日，會有人寄給他明信片不奇怪啊!可你們這麼奇怪就有點奇怪了。」

　　南圖實在不知道該讚歎朱八八是聰明還是笨，好在有北唐轅打圓場：「其實沒什麼，等有時間我再慢慢告訴你，現在你最好回到三號桌，進來的這位應該是你的受訪對象吧!」

　　「對哦對哦!」朱八八開始她的聽故事時間，北唐轅也成功地掩飾過去。

　　掃過那張明信片，他隨意地將它插進書巾，平和的態度一改從前每年這一天。

　　南圖和奚滿意開始覺得，朱八八的存在對於北唐轅來說還是有點價值的。

　　「八八，你們家附近是不是停電了，家裡怎麼這麼黑啊?」

　　北唐轅和朱八八早早地來到了朱家，身為客人總不能太大牌吧!可是走進了她家，他才覺得這一趟來得蹊蹺，家裡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不像有人的樣子。難道他們倆被放鴿子了?

　　幽幽地見到一點亮光，他順著亮光摸過去，那是燭光，二十九支蠟燭在黑暗中熒熒閃動。他開始明白了一些什麼——今天是他二十九歲生日。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三道聲音用最原始的方式向他表達著生日祝福，驚喜從他的骨子裡誕生出來，「叔叔、阿姨，你們……」

　　朱媽媽心直口快：「八八說你過二十九歲生日，因為是你二十年華的最後一個生日，所以要為你好好慶祝一下。她每天晚上跟我學做菜，可做來做去還是做不好，我就要她把你帶到家裡來，我讓她爸爸親自做菜給你吃。」

　　說到這一點，朱爸爸可就得意了，「小北啊!要知道這個家三個人中，就屬我的廚藝是最好的。」由朱爸爸親自操刀，這餐飯當然不同凡響。

　　朱八八不會做菜，自然就想到了其他的辦法給他過生日，「看看我給你的禮物，非常特別的生日蛋糕。」

　　北唐轅定睛望去，的確是很特別的生日蛋糕——無籽西瓜上刻著「祝北唐轅二十九歲生日快樂」的字樣，旁邊燃燒著二十九根蠟燭。

　　雖然蠟燭油不停地滴在西瓜周圍，看上去髒兮兮的；雖然為了雕刻出那幾個字，朱八八已經將瓜瓤弄得爛歪歪的；雖然這顆西瓜，看上去還有些半生不熟——但它足以讓北唐轅覺得它是今生他看到的最好的兩瓜。

　　「謝謝你們!這是我二十九年中最特別的一個生日。」也是第一個和這麼多人一起度過的生日。

　　那個生日晚宴算不上酒宴，但卻有北唐轅足以記上一輩子的東西，朱媽媽為他做的那碗長壽麵，朱爸爸為他倒的那杯酒，還有朱八八煎糊的那顆蛋。

　　吃飽喝足，北唐轅和朱八八待在她的那間靠平台的房間裡，朱八八神秘兮兮地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盒子，「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你已經送給我生日禮物了，而且還很特別，怎麼又送我?」她的月薪有限，他不希望她為他多花錢。

　　她才不管呢!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意對他好對他好，一直對他好下去，「剛才那是吃的生日禮物，現在這是穿的生日禮物，有吃有穿才會快樂啊!」她瞎編理由，硬是將禮物塞到了他的手上。

　　是一雙鞋!大小剛剛好。

　　「人家都說不能送鞋給愛人，會讓愛人離自己越來越遠，我卻希望你穿著這雙鞋，走到我面前來，離我近點!再近點!」

　　如果無法拉近他們倆之間的距離，就讓他抱緊她，讓他們的身體緊貼在一起，這樣夠近了吧?如果還不行，就讓他吻她，讓他們融為一體，永遠也不分開。

　　吻她，他第一次吻她，這感覺竟是如此美好，早知道他該早一點對她「下手」的，卻總擔心自己身經情場大小戰役的熟練會嚇壞了她這個乖乖女。

　　「八八，嫁給我好嗎?」

　　呃?朱八八剛被那一吻搞得頭昏眼花，現存又被重擊一拳，她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大了，「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想娶你，如果你答應嫁給我的話。」

　　「你怎麼突然……」難道他找到那一瞬間想結婚的靈感了嗎?

　　「在你媽讓我第一吃到母親煮的長壽麵，在你爸用對待兒子的語氣跟我說『生日快樂，乾杯!』在我看到你做的那個西瓜蛋糕的時候，我就想娶你了。我知道長久以來我所期盼的家的感覺，只有你能給我。」這就是為什麼他見著她沒有激情似火，卻有如見親人。

　　或許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注定了會用婚姻這種形式永遠地捆綁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朱八八，請嫁給北唐轅，好嗎?」

　　她的答案就是：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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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了!朱八八這醜女絕對瘋了!南圖看著她那表情就想吐，「豬八戒，你從早上來這裡到現在足足有八個小時了，你不停地在這兒傻笑，到底是為什麼呢?」難道她的工作就是傻笑，還必須確保八小時工作時間?

　　奚滿意不用問就知道，「准又是跟北唐發生什麼甜蜜的事情了，一個人在這兒得意呢!」

　　被奚滿意猜中，朱八八羞澀一笑，笑得南圖都倒了，「真不知道你這麼醜的女人怎麼能讓北唐轅為你改變呢?居然拿到明信片都不發火了，整個一……」

　　「北唐看到明信片為什麼要發火?給他寄明信片的到底是誰?」朱八八傻笑歸傻笑，腦子可沒傻掉，聽南圖說到關鍵問題，趕緊湊了上去，「快說啊!我是北唐的女朋友，我有權利問這些。」

　　「那你怎麼不直截了當問北唐啊?」跟南圖玩這種把戲沒用，她又不是絕色美女。

　　被將了一軍，朱八八提起交換條件，「我告訴你，我為什麼傻笑，你告訴我寄明信片來的人究竟是誰，為什麼北唐會發火——這個交換條件你幹不幹？」

　　南圖的確有些好奇，反正隨便說說也沒關係嘛! 「我只能告訴你，寄明信片來的這個人是北唐的親生母親，至於北唐為什麼發火，還有其他的關節我就不能告訴你了。」

　　「北唐不是生長在正常人家的小孩嗎?」朱八八疑惑擠上眉頭，她的腦子開始高速運轉，想找出事情的真相，「難道北唐的身世非常悲慘，可他從未說過啊!我還以為……」

　　「別以為了，快告訴我，你到底在傻笑什麼?」醜女傻笑，天下必出大事，又是哪個男人要倒大霉了，難道是……

　　「我要和北唐結婚了。」朱八八得意洋洋地宣佈答案，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南圖哭天搶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暗戀她已久，聽聞她即將結婚的消息悲痛欲絕呢!

　　他哭他的吧!反正朱八八很高興。

　　南圖才不會讓她如願呢!抓著她的衣服，他要問個究竟，「你到底用什麼奸計讓北唐屈服的?說啊說啊!」

　　「那北唐的身世到底是怎樣的?你說啊說啊!」

　　兩個人你拽我，我晃你，場面一片混亂，奚滿意搶救不及，她正想著解決之道，兩個人突然安靜下來，笑嘻嘻地互相安撫著——很詭異哦!

　　「你們倆想知道什麼，都可以來找我啊!」

　　北唐轅的聲音解開了奚滿意的疑惑，更大的疑惑隨之而來，不知道北唐會對他們這兩個探聽他隱私的小人採取何種手段。朱八八好歹有他護著，南圖慘嘍!

　　說慘不慘，南圖豈是那種不知自救的笨蛋，隨便找個理由，他先溜了再說。奚滿意不想攙和其中，這裡很快就剩下北唐轅和朱八八兩兩相望了。

　　「你想知道什麼，為什麼不自己來問我呢？」

　　「因為你從來都不說啊!」

　　這就是相親的又一後遺症，因為不是慢慢相愛，而是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所以如果對方不主動坦白自己的過去和家庭，你永遠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追根究底。

　　她冷坐在一邊，不看他也不開口，這不會就是冷戰的開始了吧?北唐轅不想面對這種結局，所以他先舉手投降，「這個故事有點長，咱們邊吃邊說吧!」

　　拿麻將館當西餐廳，好歹朱八八來了這麼多次，還是第一次和他面對面坐著吃飯。

　　「就三號桌吧!」他也做一次她的客人。

　　坐在她的對而，麻將館內勾人犯罪的幽暗燈光讓他更好地沉浸在回憶裡，「我和奚滿意、南圖，還有你沒見過的巴東是一起長大的。我們四個，都是警察的小孩。」

　　朱八八喝了一勺羅宋湯，靜靜地聽著。

　　「我們四個父親一起去執行一項任務，那一次他們再也沒有回來。我們四個人的母親紛紛選擇了自己的道路，而我媽的選擇就是將我和撫恤金一同交給了我奶奶。」

　　這算是拋棄的一種方式嗎?朱八八用刀叉切割著牛排，切不動，她要了八分熟，太熟了!怎麼切也切不動。

　　「小時候，我挺恨我媽的，每次看到奚滿意的媽媽，我就想為什麼我的媽媽為了追尋屬於她的未來拋棄了我。後來慢慢長大，我漸漸開始理解她，也從奶奶那裡得知，當初媽媽和爸爸相愛，不顧爺爺奶奶的反對而結婚，爸爸死後，我想她大概是無法面對心理的難過，也是體諒奶奶失去了爺爺，又失去了爸爸，必須跟我在一起才能活得更長久，所以才作出那樣的決定。」

　　他說得很平穩，朱八八聽得很平靜，往事如煙雲般掠過兩個人的心頭。八八忽然抬起頭望著他，用懇切的語氣請求道：「我可以跟你坐到一起嗎?」

　　北唐轅不知道她想幹什麼，讓了讓，讓她和他坐到一張沙發上。沙發不夠寬敞，剛好容納兩個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她靠著他，緊緊地，她的手拍打著他的肩膀，成為一種無聲的安撫。

　　「以後，由我來愛你，給我這個機會好不好?」

　　他拍著她的手背，算是一種答應，「好!我讓你愛來我，別人我都不要，只要你一個。」

　　他答應了她的要求，也請她來答應他的請求吧! 「八八，我想盡快娶你，想和你，我們……兩個人組成一個家，好嗎?」

　　她靠著他的肩膀默默點頭，她要有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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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阿姨，請把八八嫁給我。」

　　雖然早就在期盼這一天，可看著北唐轅懇求的樣子，朱家爸媽還是有些驚訝。

　　「小北啊!」

　　「您說!」北唐轅答應著，心裡想恐怕這輩子都要被改姓了。

　　朱爸爸在關鍵時刻還是要呈現一下一家之名譽主人的風采，「八八是個很單純的孩子，見識少，禮會閱歷也少，平時很乖巧，可有時候認死理容易轉不過彎來。雖然我們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但也只有這一個孩子，平日裡嬌寵慣了，萬一她任性什麼的，你還多忍耐些。」總的來說一句話，「以後八八就交給你了，還請你多擔待。」

　　請示完了叔叔，北唐轅望向朱家的正牌主人，「阿姨，我是晚輩，有什麼您直說。」

　　朱媽媽早就準備好了，「八八有時候腦子太梗，認死理還不聽話，你沒事多說說她，她要是不聽你就罵她，不用照顧我的面子，知道了吧?」

　　「媽，哪有你這麼說話的?」朱八八眉頭都皺了起來，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丈母娘要未來女婿揍自個兒女兒的。她到底是不是媽親生的?

　　北唐轅卻知道丈母娘的意思，她這是怕小兩口未來起矛盾，先幫女兒準備後路。不愧是這個家的正牌主人，見識到底不一般。

　　還是先說緊要問題吧! 「阿姨，您看婚禮要怎麼舉行呢?」朱家是傳統家庭，婚禮一定會要求按傳統辦，北唐轅這邊倒沒什麼親朋好友要請的，主要還是看朱家的意思，「您不用考慮我，結婚是人生一輩子的大事，我不想委屈了八八，想讓她風風光光地嫁給我。」

　　「現在不是有公證結婚嘛!聽說這種結婚方式最簡單，男女雙方登記結婚後只要宴請兩邊的親戚朋友就算禮成，我看就以這種方式完婚吧!」

　　朱媽媽一反常態給他們倆挑選了最簡單，最新式的婚禮，大出北唐轅的意料，「這樣……太委屈了八八吧?」

　　「結婚不是一瞬間，是一生的事，委不委屈得靠結婚幾十年來證明，結婚當大再怎麼風光體面，婚後不幸福還是白搭。就聽我這一次，婚禮簡單點操辦吧!」朱媽媽一錘定音，容不得別人否定。

　　朱八八不高興了，「這到底是您的婚禮還是我的，為什麼我連自己的婚禮都決定不了?我還想穿婚紗呢!」

　　敢跟她唱對台戲，朱媽媽的反駁立馬就來，「那些婚紗那麼多人穿過，你再租來穿，髒不髒啊?而且想穿婚紗，你拍婚紗照的時候不就穿過了嗎!幹嗎還非得再穿?」

　　「可……」

　　「小北家沒有長輩，你想讓他一個人操辦隆重的婚禮嗎?你不怕把他累壞了嗎?」朱媽媽嚴厲教訓女兒，「你們這幫年輕人動不動就說情說愛，真到了關鍵時刻怎麼不知道體諒對方了?真是不懂事，我平時都是怎麼教你的?」

　　朱八八被罵得很委屈，北唐轅體諒這母女倆不同的心情，只好兩邊打圓場：「既然八八想要隆重的傳統婚禮，我就請婚慶公司幫忙籌辦好了，不會太麻煩的。」

　　「怎麼不會太麻煩!」朱媽媽用事實說話，「結婚前半個月就要給親戚朋友下請柬，還要挨家挨戶地送，小北那麼忙，哪有時間?結婚前一天晚上，你們倆要分別開單身派對，小北累不累?」

　　「結婚當天早上四點鐘，八八就要去化妝，然後穿婚紗回到家裡等著小北來接。小北六點鐘要準時到達這裡，按照規矩小北你要一遍又一遍地敲門，要過了伴娘那一關才能放你進來，然後你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向八八求婚，隨即跟她一起向我們兩個老傢伙奉茶行禮。還是按照傳統婚禮的規矩，你得背著八八出這條長長的巷子，將她送上花車——也就是用鮮花裝點之後的你的轎車。」

　　「車隨後開到你們倆的新家，小北的父母雖然不在，但你們還是要向他的長輩奉茶，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也是要做的。再後來，你們要和朋友一起出去外拍，拍下你們結婚這一天的各種樣子，做出一派喜慶狀。」

　　「中午吃不了什麼東西，八八還要補妝，拿晚上出席酒宴要穿的晚禮服，最起碼要準備三套晚禮服。到了下午四點，你們倆要攜雙攜對站在酒店的外面，準備迎接賓客。差不多到了五點半賓客才會陸續到場，你們倆要擺出各種笑容跟賓客們拍照，表達謝意。要是中間有一兩個從前的老情人到場，場面更是讓人難以預料——這一問題上，八八是不存在的，小北你是她的初戀，至於八八你能不能承受情敵來鬧場，你就要考慮清楚了……」

　　還用考慮?朱八八已經被媽媽這個老妖婆嚇到了，「別說了，我知道了，我不要隆重的婚禮了，你要是再說下去，我連婚禮都不要了。」

　　朱媽媽偏要說到她徹底屈服，永不抬頭為止，「這還不算呢!在酒宴上你們一桌一桌地敬酒，一位一位地喝，不能漏掉任何一位，那樣別人會說你不敬，連順序也不能亂，要有老幼尊卑，否則會被人指責的。在酒宴上大家還會要求你們說相愛的過程，總之說得越肉麻越能博得滿堂彩。」

　　「最後，也是最難應付的就是鬧洞房。中國人將他們所有的有色智慧動用在了鬧洞房這一項目上，怎麼難堪怎麼鬧，怎麼丟臉怎麼鬧，怎麼讓人浮想聯翩就怎麼鬧，鬧來鬧去鬧的可不是別人，還是你們。八八，你覺得你喜歡……」

　　「打住!」朱八八做出終止的手勢，她真的棄械投降了，「媽，與您無關，是我自己不想辦隆重的婚禮，只想簡單了結這件事就算了。是我!是我的主意，行了吧?」

　　此項戰役顯示朱媽媽大獲全勝，北唐轅不得不說：佩服!佩服!當初如果慈禧太后把朱媽媽請出山，用她來跟八國聯軍談判，相信再多的外國人也會主動求和的，只要他聽得懂中文。

　　「一切就按阿姨的意思去辦吧!」但有一點北唐轅堅持，「我打算買一處離這裡近一些的公寓，八八也好經常回來看你們。」他也捨不得不見兩位新上任的父母。

　　既然他有自己的主張，朱八八也當仁不讓，「買房於的錢你拿，至於裝修和買家電的費用就由我出吧!」好歹對於這場婚姻她也有貢獻，不是完全徹底地「嫁」。

　　朱家父母選擇堵起耳朵不聽，女兒想要逞強要面子，就用她自己的方式去要吧!他們不為她的面子買單。

　　北唐轅知道她的小女人自尊在蠢蠢欲動，只是他很好奇，「這裝修和購置家電的費用起碼要三十萬，我想知道你從哪裡拿這筆錢?」

　　「三……三十萬?」她以為兩萬就差不多了。

　　北唐轅還沒敢告訴她，三十萬隻是最保守的估計，他相中的公寓是樓中樓，總面積達三百平米，光是裝修這一塊恐怕就要三十萬，家電更是什麼檔次什麼價位，現在根本無法估計準確價位。

　　他越是如此，朱八八越是要跟他爭一口氣，「反正結婚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我不能讓你一個人負擔全部的費用，而且離婚的時候家產我們不是也要兩個人平分嗎!為了到時候我能向法官要求多分一點，我決定現在承擔一些費用。」

　　居然還有人像她這樣，尚未結婚先想著離婚的時候怎麼多分點家產。他到底找了一個什麼樣的老婆?

　　這不能懌她，她每天坐在那裡聽這個哭訴被老公遺棄，聽那個抱怨老公拿錢養小老婆，無論如何她也聽出了幾分防範意識來，「好了，就這麼說定了，既然我沒錢，那我分期付款好了，用按揭的方式還你錢，每個月還一點，總有一天能還夠三十萬的。」

　　北唐轅在心底打了一個算盤，以她現在的收人，每個月不過三千塊，哪怕是不吃不喝，也要花上一百個月，近八年的時間才能還上這筆款。

　　算了，既然她堅持，那就按照她的意思辦吧!

　　她送他出門的時候，他也在她的耳旁告訴她他的堅持，「我會給你一個特別的婚禮，不會讓你委委屈屈就這麼嫁了的。」               

蔡仲子

第六章

　　北唐轅到底會給她一個怎樣特別的婚禮呢?朱八八正在心底裡盤算著，同時她也想著給他準備一樣什麼結婚禮物好呢!

　　就它吧!

　　早早地出發，她坐上長途汽車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不熟悉交通不要緊，她握著地圖四處尋找，好在她長得可愛又有幾分孩子氣，一路上問著人也就順利找到了她的目的地。

　　「就是這裡了。」

　　按下門鈴，朱八八緊張地整理著自己的衣冠，生怕哪裡不合適，給人第一印象就糟糕那可就不好了。

　　「請問您是……」她也不知道他媽媽叫什麼名寧，只知道她住在這裡，明信片上郵寄的地址是這裡沒錯。朱八八隻好像個傻瓜一樣大叫著，「我是北唐轅的女朋友，很快就要成為他的妻子了，我特意來給您送請柬，希望您能去參加我們的婚禮。」

　　沒人應門，她按了又按，等了又等……還是沒人應門。

　　一路走過來走得她腿也酸了，人也乏了，實在無法保持恭敬的姿態等著，只好歪靠著門靜靜地等，期盼她要找的人能趕緊回來。

　　北唐轅那一頭可忙壞了，他大清早去朱家找她，想約她去挑選傢俱，沒想到朱媽媽竟然說她跟他一起出門了。

　　無事撒謊．必有原因．他趕緊打起她的手機來。

　　「八八，你在哪裡?」他的口氣好不了，誰讓她借他的名義撒謊，「快點告訴我，你現在到底在哪兒?」

　　謊言這麼快就被揭穿了?難道媽媽也知道了?她完了，反正已經倒霉了，索性堅持到底，「我……我不能告訴你。」

　　這還是朱八八第一次跟他玩橫的，北唐轅火了，「你到底在哪兒，在幹些什麼，趕快說，你要是再不說我要生氣了。」

　　他像一個小孩子拿不到想要的玩具，就用「我賴在地上不走了」威脅大人。跟她在一起待久了，他還真有些被同化的趨向——正站存他身旁的南圖難以克制地陰笑起來，眼睜睜地看著朱八八和北唐轅兩個人打著嘴仗。

　　一個要知道，一個偏不說，糾纏掙扎了許久，朱八八撂下一句：「我不要再浪費漫遊費了，拜拜!」

　　她……她居然不怕死地掛上了電話?北唐轅快氣炸了，這還沒結婚，她就已經有造反的趨勢，要是真娶了她，她還不騎到他頭上來?

　　「你老婆不會跟人跑了吧?」越是這種時刻，南圖越是喜歡添油加醋地搗亂，此乃他之個性也。

　　北唐轅不想聽他胡說八道，拿起放在吧檯處的書翻了起來。南圖突然大喝一聲：「朱八八!」

　　「在哪兒?她在哪兒?」北唐轅拚命找尋，的確看到一個女子走進來，可沒有見到八八的身影啊！

　　只聽南圖補充說叫：「這女人分明就是另一個朱八八，不!她比朱八八長得更難看。」

　　「死南圖!你存心是不是?」

　　北唐轅拿書敲他的腦袋，敲來敲去敲亂了他的的書頁。他順手翻去，想著上一次看完後他分明用書籤做了標記，那書籤正是母親每年都會在他生日那天寄來的明信片，那麼大一張，沒道理找不到啊!

　　難道是朱八八她……

　　拿過車鑰匙，北唐轅衝了出去，他要將那只私自出逃的小豬豬逮回來。

　　此刻的朱八八又累又餓地歪在門邊，一遍又一遍地叫著：「阿姨，你真的不在家嗎?你要是在家，你開開門啊!我只是想見您一面，畢竟您是北唐的媽，我這個將要做兒媳的，應該見您一面。再就是……再就是我要親手將請柬送到你手上，我希望你能出席我們的婚禮。」

　　這就是朱八八要送給北唐轅的結婚禮物。

　　「雖然北唐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還是很想見到你的，尤其是他大喜的日子，要是沒有母親的出席，一定會覺得有遺憾，您覺得呢?」

　　她給北唐轅的母親找了很多必須出席婚宴的理由，也不管她在不在家，能不能聽得見，她就像個僧人念叨著佛經。

　　沒念出北唐轅的母親，倒把北唐轅念來了。

　　他站在樓梯口，這是知道母親地址以來，他惟一一次站住這裡。不是為了母親，而是為了她——他即將上任的老婆大人。

　　「你果然在這裡。」

　　朱八八乍見到他還想閃躲，可惜樓道就這麼小，她躲不了，「對不起哦!我瞞著你過來，就是想你媽媽能夠出席我們的婚宴，給你一個驚喜。我知道你或許會不高興，但我想結婚這麼大的事，你總該讓她……」

　　他上前，陰沉著臉像是要罵她，朱八八已經自動封閉了耳朵，準備任由他亂吼亂叫，她閉著眼低著頭，身體……身體卻被他摟在了懷裡。

　　她感覺著自己幾乎僵硬的身體在他的懷中完全釋放，就是這種感覺，她覺得正被深愛著。

　　「傻瓜，傻瓜，傻瓜!」

　　他一聲緊接著一聲地埋怨她，「你長得像豬，連腦子也像豬。看情形她根本不在家，你在門口白費口舌有用嗎?你如果真的想把這件結婚禮物送給我，只要把請柬留給她就好了。反正你已經用心，這份情我領了。」

　　無論如何，他都已收到了她這份珍貴的結婚禮物。

　　其實這些年，這麼多的明信片早已抹去了他對母親的恨意。他曾給自己找了無數的理由來看看他的……媽媽，可每一次到了最後關頭，他又打起退堂鼓。

　　這樣一年又一年，他幾乎已經放棄見到母親的心願。

　　是朱八八!

　　是她幫他找到來見母親的理由。

　　她的用心良苦，她的深情他都能感覺得到。就算媽媽……就算媽媽不出席他的婚禮，這輩子有八八陪著，也再沒任何遺憾了。

　　他接過她手裡的大紅請柬，將它從門縫處遞進去。最後看了一眼那片紅，他用自己的外套包裹住兩個人的身體。

　　「我們同家吧!」

　　腳步聲漸漸遠去，樓梯重回安靜，那道沾著朱八八體溫的門微微打開，有只長著老年斑的手撿起了地上的大紅請柬，輕撫著它紅色的表面，它被珍藏在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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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八手心的溫度和媽媽心口的溫度彼此交融，交疊出北唐轅這一生。

　　她們同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啊!

　　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雖然朱八八沒有準備進行一場隆重的婚禮，可她還是無比期待並想像著結婚這一天會是什麼樣子。光是想到北唐轅答心給她的那個特別婚禮，她就欣喜若狂，激動得睡不著。

　　好想早點知道他到底安排了什麼樣的節目，可惜不管怎麼問他，他都不肯說，真是死鴨子嘴硬。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也不用化妝，也不用跟父母告別，朱八八穿著平日裡的衣服就直接奔了出去。

　　她跟北唐轅約好了七點鐘來接她過門，她好像早了一點，現在才六點四十。等就等會兒吧!誰讓她急著把自己嫁出去呢!

　　原本以為還要等上好一會兒，沒想到北唐轅也來早了，居然六點四十三就將車停在了巷口，兩個人隔著窗玻璃彼此相望，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新婚快樂，八八。」

　　「新婚快樂，老公。」

　　接新娘的車平穩地駛向他們的新家，在北唐轅打開門的前一刻，朱八八永遠無法想像家會是這個樣子。

　　每一步都被粉玫瑰鋪滿了，放眼望去全是玫瑰的世界，她完全沉浸在一個玫瑰花房。這還不算，北唐轅還有更大的驚喜要給她，「去看看這些攻瑰花的花心，有秘密藏在裡面呢!」

　　朱八八信手拈起身邊的一枝粉玫瑰，果然發現花心裡有一張小紙條，將捲起的紙條慢慢攤開，上面寫著，「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妻。」

　　她又拿起一枝，花心裡同樣藏著一張小紙條，卻寫著不同的話，「我愛你，永遠。」

　　「謝謝你陪我一生一世。」

　　「等到老了的時候，我希望還能看到你那張圓圓臉。」

　　「嫁給我，你不會後悔的。」

　　「我將用一生來證明上天安排的緣分是正確的。」

　　「你要比我先閉上眼睛，因為我要你最後一眼見到的人還是我。」

　　「．．．．．．」

　　「很高興我們將相親進行到底。」

　　就連北唐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房間裡放了多少枝花，寫下了多少誓言，看著朱八八將所有的小紙條放進一個敞口的玻璃瓶，封好。他知道，他們將共同用一生來驗證這些誓言。

　　所有的粉玫瑰都被集中放置在一個超大花瓶裡，放不下的花兒全都攤在他們的喜床上。她坐在床邊，細聲細語地說著話：「老公，我……」

　　「這個婚禮，你還滿意嗎?」

　　朱八八含羞帶怯地點了點頭，她也要跟他說一句，「我……」

　　「請問有人在家嗎?有包裹需要您簽收。」

　　不識趣的郵遞員打破了他們倆的親密時光，北唐轅簽收下來，想著不知道是哪位朋友寄來的新婚禮物。

　　朱八八搶著打開包裝，她最喜歡揭開禮物的時刻了，「這是……」

　　盒子裡躺著一枚戒指，黃澄澄的，還保有著當年的氣派。從成色上看像是有些年頭了，連款式也不再是朱八八這個年紀的女孩會喜歡的式樣。

　　北唐轅拿起郵包的外殼，沒有寄件人地址，這會是誰送的呢?

　　將那枚戒指套在手指上比劃了一下，朱八八忽然想到了，「媽跟我說按照傳統婚禮，新媳婦奉茶給公婆喝的時候，婆婆都會將自己手上的一枚戒指送給媳婦，希望他們的婚姻像自己一樣久長。這是你媽媽送給我的戒指!」

　　她戴著戒指的手在天空胡亂地揮舞著，北唐轅望著那枚戒指，兒時的記憶又回來了。母親總是神情緊張地守在桌邊，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她都會拉開門四下看看，看……是不是爸回來了。

　　她是愛爸的，所以才沒有辦法體會失去的滋味。

　　擁緊朱八八，他將亂竄的她抱在自己的懷裡。朱八八不適應地想推開他，「北唐，你怎麼了?」

　　突然這樣，她還真不太習慣呢!他不會……他不會要將洞房花燭夜提前到大白天吧?糟了!剛剛她要說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呢!

　　「北……北唐，我有件事要……要告訴你，你聽了以後不……不要生氣好不好?」

　　她為什麼如此緊張，難道她做了什麼對他來說是重大打擊的事?北唐轅蹙著眉，盡量讓自己顯得輕鬆一些，「你說吧!」

　　她扯著衣角，要說不說地彆扭著，「其實我也不想的，但它就是發生了。」

　　「你是被迫的?」

　　「對啊!」她當然是被迫的，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希望發生那種事啊!尤其是在這樣的日子裡，居然要告訴他那種事，她實在是難以啟齒。

　　「怎麼說才好呢?其實這件事我早該告訴你的，可我怕我說了你會生氣，所以一直拖到現在，我不是刻意隱瞞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刻意想瞞著你，只是我實在不敢說，也說不出口。我……我……」

　　是誰?是誰向這麼純潔的她下的毒手，他一定要將那個人找出來，碎屍萬段!

　　難怪她那麼膽小，難怪她媽急著將她嫁出去，難怪她一次又一次地相親，原來如此。深吸一口氣，北唐轅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他不能嚇到她，她已經身心飽受創傷了，如果再失去他，她的世界將徹底被顛覆，「你說吧!我不會怪你的，我知道那不是你本意，你也是受害者。」

　　「對啊對啊!我真的好痛啊!」朱八八找到被認同的感覺，一下子精神回來了，「為什麼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痛呢?人家說結婚以後就不會再痛了，為什麼結婚以後就不會再痛?難道結婚身體也會變好嗎?我不知道，反正我每次來都會痛。」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北唐轅覺得自己一下子愚鈍起來，居然都聽不懂她的話，「什麼來了?來什麼了?」

　　她半帶著「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的驚訝，半帶著「別問人家這個問題」的羞澀，訥訥吐出：「大姨媽啊!」

　　「大……大姨媽?」說了半天，他們倆根本是雞同鴨講。

　　他幹嗎那麼驚訝?朱八八煩惱地托著腮，「我也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在今天來，今天是新婚之夜噯!它來了，洞房花燭夜不就沒有了嘛!你是不是抱著極大的期待?對不起哦!要讓你失望了，其實我也不想的，可它就是來了啊!你能不能原諒我?」

　　北唐轅瞪著眼睛望著她，足足有三十秒鐘，在剛剛過去的時間裡，他的心靈禁受了怎樣的創傷，她居然跟他開這種玩笑。

　　「我不原諒!」

　　說什麼也不能原諒!

　　他轉身進了臥房，朱八八屁顛屁顛地跟過去，「別這麼小氣嘛!我都已經解釋原因了，你再生氣可就沒道理嘍!你相親的時候怎麼不告訴我，你會很容易生氣?你要是告訴我，我一定不跟你談下去了。」

　　就說相親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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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唐轅的洞房花燭夜沒有任何可期待的節目，早早睡覺的結果是他早早地醒了過來。睜開眼的同時，他告訴自己：你將要面對新婚妻子，無論昨夜有沒有精彩，都要用最幸福的表情問她早安。

　　一、二、三，睜開眼。

　　眼睛打開，視網膜沒有搜索到新婚妻子的容貌，別說是她的臉，連她的身體都沒有摸到，另半張床甚至沒有她的體溫。

　　難道說他睡姿太差將她踢了出去?

　　北唐轅趴在床沿，不時地向床下張望——沒有啊!別說朱八八那麼龐大的身軀，連只母蚊子的遺骸都沒發現。

　　莫非八八去為他做早餐了?她行事總喜歡出人意表，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跳下床，他疾步走到廚房門口，擺出深情又溫柔的姿勢準備從後方抱住老婆大人的熊腰。

　　廚房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尋找老婆的行動從現在開始，他像一隻老鼠翻找著家裡所有可能藏有糧食的地方，然而事實證明不僅老婆消失了，而且是在沒有攜帶任何通訊工具的情況下消失的。

　　也許她出去買早點了，也許她有早鍛煉的習慣，也許……

　　所有的也許在等待了一個小時後變成不可能，莫非有人半夜從剛台爬進來，偷走了他的老婆。門窗顯示一切正常，除非是老婆主動跟人家跑的，否則應該不存在被偷的可能。

　　清晨七點整，北唐轅帶著滿腔憤怒、疑惑和恐懼驅車向丈母娘家趕。如果八八真的走了，總該跟他們打聲招呼。

　　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地感歎自己多舛的命運。

　　別人洞房花燭夜充滿了激情，他的新婚卻充斥著她家大姨媽的血腥；別人新婚醒來，互相問好，充滿甜蜜，他一醒來枕邊人就不在了；別人結婚第二天的早上，充滿喜悅，他卻得驅車出來找人。

　　他到底娶了什麼樣的女人?相親果然問題多多啊!

　　不只是他一個人頭皮發麻，他的出現也讓丈母娘和老丈人餘波震盪。沒道理女兒銷售出去的第二天，客人就提出退貨吧?

　　「小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倆吵架了?」

　　「沒有!」他倒是想吵，可也要找得到人啊!「八八丟了。」

　　「八八丟了?」老丈人將這句話在腦子裡迴環婉轉了三遍，終於明白了意思，「你是說八八不見了?」

　　北唐轅重重地點點頭，不管爸媽會怎麼罵他，毆打他，鄙視他，現在找到人是第一重要的。說到人……放在門廊上的這雙鞋看上去真是十分眼熟啊!丈母娘應該不喜歡這種帶著兒童幼稚品位的鞋吧?

　　「朱八八，你給我出來!」北唐轅難以控制自己的脾氣，提高了嗓門，向著她的臥房吶喊。

　　猛地推開門，床上曲躬起伏的身體讓北唐轅的怒火迅速鎖定目標，他以餓狼撲羊的姿勢搶佔床，立刻將她的臉從被子里拉了出來，「朱八八，你實在是……」

　　「北唐，你來了?」她半瞇著眼還給他一個微笑，小小的、軟軟的，像嬰兒一樣的笑容。北唐轅頓時沒轍了!

　　怒火化為烏有，他歪著身體陪著她，看著她的睡顏，他什麼火氣也沒有了。心裡滿漲著一個念頭：這是我的妻子啊!是需要我用一生來保護的人啊!

　　「算了，」他自認倒霉，拍拍枕頭，將她輕輕放倒在床上，「你繼續睡吧!沒事!沒事!」

　　就這樣?

　　就這樣！ 朱媽媽看著女婿瞬間的變化簡直驚呆了，新婚之夜老婆逃跑，老公好不容易找到，居然這樣就了結了。長此以往，那還得了?

　　叉著腰，朱媽媽底氣十足地大喝一聲：「朱八八——」

　　「到！」

　　「該說的我都說過了，你要是再敢犯同樣的毛病，看我不揍你!」朱媽媽惡狠狠的模樣讓護女心切的朱爸爸也不敢插嘴。

　　還是老公比較心疼老婆，天塌下來，北唐轅也幫朱八八頂著，「岳母大人，我看你就饒過她這一回，算了吧!」北唐轅幫著老婆向媽求情，看著她光著腳站在地上，挨了兩個小時的訓，說不心疼是假的。

　　不都說女生大姨媽來的日子裡不能受涼嘛!她這樣算不算受涼?萬一肚子疼得更厲害怎麼辦?

　　朱八八委屈地癟著嘴，「我實在睡不著所以才跑回家來睡的嘛!」她也不想啊!可是新床上的枕頭太軟了，她睡不著，她還是喜歡在家用的這個枕頭。

　　朱媽媽是不接受任何解釋的，「你出嫁之前我就跟你說過，無論是你們兩口子吵架也好，發生矛盾也好，通通不准回娘家，有事情給我在自己家裡解決了再回來。你這種半夜出逃的行為算什麼?你自己說!」

　　「只是換張床而已，哪有那麼嚴重。」朱八八冷得來回搓著腳，成心讓北唐轅心疼，直到他幫忙說好話為止。

　　北唐轅心知岳母大人教訓女兒的決心比泰山都堅固，既然勸不動岳母大人，只好給新婚找借口了，「媽，我和八八還得去店裡轉一圈，我們先走了。」

　　拉著老婆趕緊離開犯罪現場，北唐轅順手將八八的枕頭拎在了懷裡，「帶著它回家吧!以防你今晚又跑回來。」

　　朱八八開心地抱著枕頭做更高要求，「我能不能把床也抱走?你買的床跟你買的枕頭一樣，也太軟了，還是我睡的這張比較舒服。」這是一個人的生活習慣問題。

　　北唐轅望著岳母大人無奈地撇了撇嘴，「媽，您還是對她進行再教育吧!」

　　「走走走!這就走!」朱八八抱著枕頭拉著北唐轅的手，生怕他將她拋下受苦受難。

　　看著兩個人匆匆離去的背影，朱爸爸有點擔心，「你是不是對八八太凶了，這樣下去她會不會跟我們變得疏遠啊?」

　　「她已經嫁人了，該自已解決生活上的問題，不能太依賴我們。而且把她交給小北，我放心。」

　　朱媽媽的眼前出現小時候她拉著女兒的手回家的場面，如今她已經拉著另一個男人的手離開這個家了。

　　在朱媽媽的幻覺中，朱八八已經上了北唐轅的車，趴在車窗邊，她一直向外看著。有隻狗拖著一隻很大的加菲貓，它的前腳趴在加菲貓身上，後腳立在地面，身體不停地向加菲貓衝撞、摩擦。

　　「北唐，這隻狗在幹什麼？」

　　北唐轅略瞟了一眼，丟下一句：「發情的公狗，而且智商還有點問題，你最好不要盯著它看。」一隻公狗發情，對像居然是一隻貓，一隻用布做成的加菲貓，難道它不知道加菲貓也是公的嗎?

　　為什麼不能看?為什麼他看都不看就知道這隻狗在發情?還知道人家是公狗?朱八八不信邪地開了車門走到它的身旁，公狗暫且放下加菲貓好奇地看著她。

　　北唐轅心底暗叫不妙，就怕朱八八想到什麼古怪的主意，趕緊跟了上來，「八八……」

　　正在這時候一位貴婦牽著一條趾高氣揚的小狗走了過來，公狗想也不想就撲上去，想騎在那隻小狗身上，可憐小狗四肢單薄，根本禁不住它的衝動，直接吧唧倒在地上，惹得那貴婦氣得叉起茶壺把子腰，這就開罵。

　　「這是什麼人養的流浪狗，見到狗，也不分公母就往上衝，這叫什麼事啊?」

　　「不好意思!對不起哦!」朱八八直覺跟人道歉，忘了這隻狗跟她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她越是如此，貴婦越是將這隻狗當成她的所屬。不斷地開罵開罵再開罵，她罵得非常順口。

　　朱八八顯然不是蠻橫貴婦人的對手，北唐轅也沒有興趣跟一個女人對仗，索性拉著朱八八趕緊回車上。

　　「不要隨便住街上招惹陌生動物，你不嫌髒嗎?」北唐轅隨於摸了面紙準備遞給她擦擦手，伸出去的手卻碰到了某種粘粘濕濕的東兩。

　　這是……這是……                  

蔡仲子

第七章

　　「這條發情的公狗怎麼會在這裡?」

　　北唐轅的頭快爆炸了，為什麼別人新婚第二天都充滿了甜蜜，而他卻要大清早追妻，然後跟一隻發情的公狗對峙?

　　朱八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她正樂在其中呢!「它自己跟上來的啊!」她去摸它的毛，剛剛被那個潑婦又罵又打的，現在渾身濕答答的，都不知道是什麼。

　　「別碰它!」北唐轅大喝一聲，像她媽似的衝上去打開她的手，「它現在正處於發情期，你不要隨便碰它。」

　　這是什麼話?朱八八白了他一眼，「為什麼處在發情期就不能碰?你們男人還不是一天到晚發情，為什麼就能四處走動?別說不是，我採訪過很多怨婦，她們的老公都是隨處發情型，真讓人受不了。」

　　他在說公狗，怎麼又扯上了男人。

　　不管她，他拎著狗，想把它趕出去。

　　八八不幹了，「你幹什麼?你沒看出來嗎?它要跟著我，你怎麼可以趕它?」

　　要跟他講理是不是?那他就跟她講到底，「如果這世上有男人喜歡你，你是不是也允許那個男人跟在你身邊，而放棄我呢?」

　　這個……這個好像一下子就上升到原則問題了?朱八八盡量找個讓他比較容易接受的借口，「它是狗，你是人。人和狗是不一樣的。」

　　「所以我要用對待一隻狗的態度對待它，那就是把它趕走。」北唐轅打開車門，硬要將公狗給扯下來，扯不動它，先去扯它嘴裡叼著的那只加菲貓。

　　公狗像是老婆被人搶了似的，拚命去搶救自己的加菲貓，一人一狗玩起了爭奪戰。此時需要女主人發威了——

　　「北唐，我決定把這隻狗領回家養。」

　　北唐轅最害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不行!絕對不能把這隻狗領回家養，說什麼也不行。我的家永遠不能出現狗的身影!」開餐廳的緣故，他對一切寵物都敬而遠之，更別說是一隻發了情的公狗了。

　　他不提原則還好，這一提把朱八八身為新家女主人的責任感全面挑撥了起來，「那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我一定要家裡出現它的身影，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

　　她扯著嗓了大叫著，好像這樣就能讓他屈服似的，北唐轅算是見識到女人胡攪蠻纏的功夫了。

　　「你……你實在是……」她實在是讓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朱八八還搬出她的相親論，「咱們相親的時候，你也沒說不准養狗啊!你知不知道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想養條狗，結果我媽一直不同意，那時候就想著等長大後嫁了人，一定要養隻狗給自已。現存嫁了你，你還不讓我養，早知道我就不嫁了。」

　　一隻狗，居然能引出這麼多的活題。北唐轅被她打敗了!

　　轉念想想，不就是一隻狗嘛!一隻狗怎麼會惹出這麼多事端，居然讓她在結婚的第二天就打算悔婚，為了一隻發情的公狗值得嗎?

　　反過來再問問自己，為了一隻狗跟她這樣大動干戈值得嗎?

　　瞧他猶豫這勁頭，朱八八更是在加一把火候，「你要是真的愛我，就該尊重我的喜好，就該讓我把這隻狗帶回家養。」

　　他尊重她的喜好，誰又來尊重他呢?如果她真的愛他，為什麼就不能尊重他的意見，不帶這隻狗回家呢?

　　就讓她一步吧!誰讓他是男人呢!

　　他為發情的公狗拉開車門，它不動，驚恐的眼神望著和它一樣的雄性動物。他手起，將加菲貓丟進了車裡，很自然地將公狗引誘進了車內。

　　同樣是雄性動物，顯然他們的智商是不同的。

　　如此這般，新家又多了一位住戶。

　　作為這個家的主人，北唐轅對於這位新住戶一直保有高度反感。就像現在，他得給這只發情的公狗清洗它的愛人——加非貓，它卻堂而皇之由他老婆朱八八親自為其洗澡按摩，一直按到了床上。

　　瞧著吧!它臥在他的新床上，依偎著他的老婆睡得香甜，他卻得幫它的假老婆洗澡，這叫什麼事?

　　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是，朱八八居然說他買的新床新枕頭太軟，只有依偎著這只發情公狗的肚子，她才能睡得著。

　　最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是，朱八八居然給這條狗起了一個暱稱：小北!

　　小北?他哪里長得像一隻發情的公狗?從娶她到今天，他還沒碰過她呢!

　　她到底是嫁給他，還是嫁給狗?

　　身為男人，忍無可忍，「下去!」他拎起小北，將它丟出門外。

　　失去依偎的朱八八迷迷瞪瞪地睜開了眼睛，摸摸腦袋後方，小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北唐轅的臉近距離停靠在她的鼻尖。

　　「怎……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公狗發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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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樂的日子總是比較短暫，痛苦隨之而來。隨著婚姻生活的展開，朱八八剛覺得她和北唐轅有點幸福夫妻的意思，她的悲慘世界跟著就到了。

　　守著吧檯，南圖遠遠就看見醜女正向他靠近，「那個女的簡直比朱八八還醜!居然也敢出門丟人現眼。」

　　「什麼比朱八八還醜，她分明就是朱八八。」好在奚滿意的眼神比較好，看個真切。

　　聽他們倆這麼一說，北唐轅不得不抬起頭來看個究竟，還真是朱八八，一張小臉哭得腫腫的，像是鹹菜罈子泡出來的效果，「這到底怎麼回事?」

　　「嗚嗚嗚嗚嗚……」她揉著眼睛，二話不說，一個勁地哭，大有不哭到水漲船高，不哭到天崩地裂，不哭到海市蜃樓誓不罷休的勢態。

　　開始的時候北唐轅還安慰幾句，見她一直哭怎麼哄也不開口說話，他索性不問了，讓她一個人坐在三號桌邊哭個夠。

　　朱八八心裡就納悶啊!她哭得這麼淒淒慘慘，他怎麼都不來安慰?難道是相親認識的，他對她根本沒有那麼深厚的感情，所以連安慰也自動省略?

　　越想越覺得自己悲慘，越悲慘越要哭個山動地搖，越哭越慘，越慘越哭……週而復始，她欲創造眼淚無極限。

　　到底怎麼樣才能為她止淚呢?北唐轅想到了一天地宇宙大絕招，「朱八八，你給我閉嘴，不准哭!聽到了沒?」

　　北唐轅果真沒有養育小孩的經驗，要知道對付小孩子，你越是吼他威脅他，他哭得越凶。

　　朱八八隻是被他震住了片刻，隨即嘴一癟，眼一瞪，鼻子一酸，「你居然凶我?我在外面都被人欺負了，回來還要被你欺負，早知道我就不要嫁你了，你寫在紙條上的那些話都是假話，是謊話，相親果然沒有真愛。嗚……」

　　現在北唐轅的心裡只有一番感歎：在這世上，女人是比發情的公狗更難纏的動物。

　　「說!到底怎麼回事!」他已經被她哭得快發瘋了，如果她再不說，他直接將她丟出店門。

　　南圖還在一旁添油加醋：「朱八八，你長得這麼醜，再哭下去醜得就跟妖怪一樣。記住，是妖怪不是妖精哦!因為妖精一般比較漂亮，你實在太醜了。」

　　「南圖，我到底哪裡跟你有仇?從你見到我開始就跟我作對，就說我醜，我哪裡得罪你了?還是上輩子欠你的?再不然，難道你暗戀我嗎?」朱八八紅著鼻子對南圖亂叫，趁著悲憤交加的時刻將滿腔仇恨一傾而盡。

　　沒等南圖開口，已經被北唐轅丟棄一邊，這傢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而且只長力氣長腦，難怪只能做個動手動腳的武術老師。

　　奚滿意得意洋洋地瞅著南圖被甩開的畫面，笑他踩到了北唐轅的地雷，「都要你不要攙和人家小兩口的事情了吧!也不想想，北唐認識的女生還少了嗎?他想娶的還不是只有朱八八一個。」

　　不公平!為什麼美男會敗在醜女的石榴裙下?

　　北唐轅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婚姻大事會是這等結局，他更不知道朱八八到底在哭個什麼勁，「你要是再不說，我就把那只發情的公狗從五樓丟下去，你相不相信?」他們住的可是樓中樓，從五樓的高度丟下去，估摸著那只發情的公狗再難活命——他死也不會承認那隻狗名字「小北」。

　　跟南圖發了一通脾氣，朱八八的性情由雨轉多雲的趨勢，「我們的總編邵徹……就是未央情感專欄原來的編輯褚未央的老公，他……他說我最近對未央情感專欄的調整是對這一版塊的自殺行動。」

　　「還有呢?」

　　「沒了。」

　　「沒了?」北唐轅眼睛瞪如銅鈴，就快掉下來砸到腳丫子了，「就這樣?他就說了這麼幾句，你就哭成這副德性?」

　　朱八八比他更吃驚，「這還不夠嗎?對於一份報紙的記者，你知道這種評價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死亡通知書!與其被他這樣說，我還不如自動辭職。」

　　這一路哭回來，她就在想，與其頂著未央情感專欄的名稱，努力為他人作嫁衣裳，還不如辭職在家，她能幫北唐管理麻將館，還能照顧好老公，做個快樂的家庭主婦也是種不錯的職業。

　　「就這麼決定了，我辭職在家做全職太太。」

　　「我不要。」對於她匆匆的決定，北唐轅作出否決，

　　「我不要你在家做家庭主婦，我不需要一個全職太太。」臨了他還補充一句，「一個全職太太我養不起，也不想養。」

　　朱八八原本就比兔子還紅的眼睛迅速充血，濕了半眶，「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想養我，還是根本就不屑娶我?」

　　「我不想養一個全職太太。」他硬下心腸放下狠話，逼著她面對現實世界，「我的太太該直面現實，有自己的工作，起碼足以養活她自己。」

　　跟總編邵徹拍桌子大叫的時候，朱八八心裡還有底，想著大不了回家吃老公的，丟了這份工作也不至於餓死。現在想來，這份心裡有底其實足缺少實質性依據的。

　　她的老公不想養她!

　　是如何薄弱的感情讓她的老公不想養她?連最起碼的依賴都無法給她?朱八八想賭，賭一賭愛的底價，「如果我丟了工作呢?」

　　「再出去謀職。」他態度堅決，同時威嚇她，「別忘了，結婚的時候你主動要求用按揭還款的方式每個月還我三千，補足家庭裝修和購買家電的費用。不管你有沒有工作，既然你答應了我，你就得做到。每月三干，無論你用什麼辦法，記得每個月月底必須將錢給我。」

　　他使出了殺手鑭，南圖拱手在心中說著「佩服」，北唐哥對付女人果有絕招，分明比他還心狠。

　　想他南圖訓練一班女警，都沒捨得動用死招，他決定：下回他將在她們跑三千米的時候放警犬追擊。

　　且看北唐哥的絕招有何效果——

　　朱八八以四分之一慢動作站起身來，悠悠地抬起手將最常喝的檸檬水潑向離她最近的那個男人，連累南圖也被沾濕了半邊的頭髮。

　　一石二鳥，厲害!

　　奚滿意在心中狂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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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一點，她依然沒有回家，帶著那只發情的公狗和公狗的愛人加菲貓私奔了。

　　北唐轅對著一桌子她愛吃的菜和她喜歡的小米飯，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他怎麼會娶這種老婆，成天就知道指責他不愛她，他不在乎她，從來不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

　　或許，他該換個角度，想想她是否真的愛他。

　　他花了兩個小時，像個怨婦似的思考到底誰愛誰更多一些，直到夜色凝重，重得像是要掉下來，沉得讓人無法接受，他才踏出家門。

　　望著窗外的霓虹閃爍，他忽然恨起自己來。她不就是要他說些好聽話，聽些「就算你沒有工作，什麼也沒有，我也會愛你、養你一輩子」之類的話嗎!他幹嗎就是硬著心腸不肯說呢?

　　他分明是在跟自己作對嘛!

　　等他找到她，一定跟她說一車的好聽話，哪怕說得自己頭皮都發麻，他也要先麻倒她再說。

　　提著車鑰匙，他想也沒想直接將車開向朱八八娘家的巷子口，她的朋友不多，她可以留宿的地方就更少了，除了回娘家，他想不出她還有第二個能去的地方。

　　窩在車裡，他在肚裡尋摸著等見到她該說些什麼安慰話，才能將她帶回家。以前總覺得男人去求女人回家是很丟臉的行為，如今終於明門當家裡冷冷清清，你做了她愛吃的菜，卻看不到她的身影，被寂寞的微笑包圍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有她，才是家。

　　他正要下車，卻見後車鏡裡映著一方小小的身影，縮成一團窩坐在地上，身旁有個更小的黑團團靠著她，黑團團的身旁還有一隻爛得不行的布偶。

　　這分明是——

　　朱八八、小北和加菲貓三人組。

　　三更半夜，她不在娘家待著，窩在這裡算什麼?莫不是被丈母娘罵了吧?北唐轅衝上去，氣勢倒還健壯如牛，「八八，又被誰罵了嗎?我幫你出氣。」

　　她哭紅的眼迷濛地抬起來望著他，說好不再為這個薄情郎掉一滴淚，為什麼看到他，眼淚還是如泉而湧?「你不是不要我了嗎!你為什麼還要管我?」

　　他什麼時候不要她了?「不是，我只是……」

　　「都是你，害我有家不能歸，連我爸媽的家我都不能回。」她永遠記得媽媽惡狠狠地告誡她：就是吵架也得解決完了再回來，你要是帶著眼淚回來，我是不會給你開門的。

　　這麼說她是一直坐在這裡坐到凌晨三點鐘嘍?北唐轅脫下自己的外套包裹住她的身體，靠近她，才發覺小北一直用毛茸茸的軀體護著她，他不在的時候，有它愛她啊!

　　他開始有點喜歡這只發了情的公狗了，好吧!允許它叫小北。

　　「八八，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生病了，不能動了，我一定養你，照顧你一輩子都沒關係，誰讓我們是夫妻呢!可你現在才二十三歲啊!你如果待在家裡做一個全職的家庭主婦，整天圍繞著我轉，你甘心嗎?」他的出發點全是為了她，是沒有說清楚還是他們倆都誤解了對方的意思呢?

　　「你不是也經常跟那些受訪對像聊天嘛!很多女性將自己的一生都奇托在一個男人身上，結果呢?她們得到的又是什麼?」每次她採訪的時候，他都會有意無意地聽上幾句，不為別的，只是想瞭解她的世界，讀懂她的內心。

　　也許他不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她的那個人，可他正努力成為最接近她的那顆心。

　　於是，他在她的耳畔細語：「我希望你保有自己獨立的空間，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實現自我的價值。如果你真的努力了，覺得這個世界還是無法接受你，那你辭職也好，回家吃我的也好，我都沒有意見，只要你覺得不會後悔。」

　　朱八八昂起頭，直視他的雙眼，「那……如果我被報社開除，又找不到其他工作，你……還會要我嗎?會無條件養我嗎?會一輩子不嫌棄我嗎?」

　　她以為這是瓊瑤小說呢?無休止的排比句貫穿始終?他的回答只有一句：「誰讓你是我老婆呢!」為了相親這份緣分，養她一輩子。

　　「那我還要每月還你按揭款嗎?」

　　「這好像是你主動要求的。」他無比冤枉。

　　她後悔了，「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耍賴是女人的本性。

　　「你可以每月少還一點，總額不變。」他一錘定音。

　　他牽著她的手，她牽著小北的鏈子，小北的嘴牽著加菲貓，他們一個連著一個共同徘徊在夜色中。絲毫沒發現巷尾一直貓著一對黑漆漆的身影——

　　「老婆，我就說過不了這夜，小北一定會來接八八的嘛!你還不信，對這個女婿，你該放心了吧!」

　　「放心，經過這件事我算是放心了。八八不懂事，有小北說說她，我們的擔子算是徹底放下了。八八……八八她……再也不是躲在我們倆懷裡的小丫頭了。」

　　「老婆大人，你是不是有點傷心?這不是你要的結局嘛!要不你怎麼往外趕孩子，害她傷心流淚都不敢回來見我們。」

　　「你這是埋怨我呢，老頭子?八八太依賴我們了，不這樣，她永遠學不會長大，遇到事就會退縮。要我完全放手我又不放心，現在有了小北，有他唱紅臉，我裝白臉也就無所謂了。」

　　天下父母心，不做父母怎懂這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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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圖已經快被世間醜女嚇哭了，昨天還是雷雨交加，怎麼半天的工夫就多雲轉晴了?不過在他心裡，朱八八笑的樣子比她哭還難看。

　　「終於沒被開除?」南圖一語道破讓朱八八大氣變化的因由。

　　沒錯，還真被他猜對了，朱八八的確因禍得福，因為昨天跟總編邵徹大吵了一架，結果把邵徹的腦子吵清醒了，正式將未央情感版塊更名為「八八情報站」，由她主宰這一版塊的存亡，生死由她全權負責。未央則負責母嬰版塊，恰好她剛剛生產結束。

　　此刻的朱八八正是如魚得水、春風得意，拿著這個月的薪水先給自己買了一大堆衣服、鞋。

　　「瞧瞧這件!這件怎麼樣?露背又露胸，絕對顯身材。」

　　南圖被她嚇了一大跳，「你長得已經夠丑了，再穿成這樣會死人的。」

　　「你懂什麼?」朱八八比他吼得還大，與當初那個縮頭烏龜小豬豬的模樣完全不同，「就是因為不夠漂亮所以才要打扮自己，我相信我一定會變得跟滿意一樣漂亮。」

　　南圖在心中暗自嘀咕：奚滿意就已經夠丑了，你要是跟她一樣，那只會更醜——他沒敢說，因為奚滿意正站在樓梯上望著他。

　　朱八八握著新衣服，心裡湧出諸多興奮和期待，想也不想拿上那件她最中意的晚禮服走向樓上北唐轅原來居住的公寓，她要改頭換面，讓老公大吃一驚。

　　「怎麼樣?怎麼樣?有沒有一點老闆娘的味道?」朱八八穿著超短露背晚禮服在吧檯處不停地轉著圈。

　　轉啊轉啊，頭一暈，她轉倒在熟悉的懷中，「北唐轅，你回來了?」

　　她……怎麼穿成這樣?難道跟小北待一起的時間長了，她也有發情的趨勢?北唐轅鎖著眉頭，弩了弩嘴，「你去買衣服了?」

　　「對啊對啊!我買了很多衣服，想把自己從頭到尾打扮一下，這樣才能配得上我優秀的老公啊!」她將衣服從手袋中拿出來，一件一件挑給他看，「經過昨天跟總編那一架，我終於有了自己的專欄，是不是很值得慶賀?以後不僅在事業上，在生活上，包括在外貌……」

　　「你幹嗎穿成這樣?」北唐轅逕自打亂她的話，倒出自己的心煩，「好好地你把自己打扮得跟風騷老闆娘似的幹嗎?我開的是麻將館又不是色情酒吧，用不著你把自己弄成這樣，快去把衣服換回來。」

　　她只是想打扮得漂亮一點，更配得上他一些，她哪裡錯了?「我不換，我喜歡穿成這樣，我為什麼要換?」

　　她從來不曾跟他這樣無理地說過話，以前總是他說什麼她都說好，這才結婚幾天，她已經慢慢變化，變得讓他無法接受。難道相親那會兒她流露出的一切溫順都是偽裝的嗎?

　　北唐轅今天還就和她槓上了，「朱八八，你到底換不換?我最後問你一次!」

　　「不換不換，你拿我怎樣吧?」她也跟他玩起了堅持到底的遊戲，她分明沒錯，為什麼要妥協?「就算我沒出嫁，在家的時候，我堅持穿什麼衣服出門，我爸也不會說我，你憑什麼管我?我不要你管!」

　　好傢伙!她有種，個性見長啊!北唐轅在店裡來回轉著圈，想要平息體內的怒火，可惜一切都是枉然，只要想到這才結婚沒幾滅，成天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個不停，他就恨不得當初根本沒結婚。

　　兩個人的日子果然比一個人的生活難熬。

　　與其這樣還不如……還不如……

　　「你今天不把這身衣服換掉，你就不要回家!」他以大男人的角色發號施令，這一刻只要她肯流露出半點示弱的跡象，只要她肯在他面前擺擺從前的小女兒嬌態，他就讓步，只要她……

　　「不回家就不回家，我才不要跟你這頭沙豬待在一起呢!」放下話，朱八八將散得到處都是的衣物一件一件往包裡塞，這就要走。

　　看她衣不蔽體的模樣，北唐轅腳跟一轉，「你走?我走!」

　　今天，有個男人要離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