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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城主的財奴(娘子就愛相公壞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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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9 21:43: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搶婚?!」

  帳外幾十匹高頭大馬排成一橫,馬兒黑亮的毛發在太陽底下特別光燦閃亮,恍若黑色的寶石,帳內身子斜倚在侍女身上的陶于薇沒什麼想法,她輕托香腮,微閉著眼打盹。

  帳內的人不出聲,帳外的男人亦一動也不動地站得挺直,雙方進行著無聲的對峙,沒有人主動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不耐久站的馬兒開始躁動的低嘶,前足一曲,後腳揚沙,前後地踢足,似是渴得受不了。

  草原民族天性善良純樸,對牲口十分愛護,對馬的喜愛更是,看到馬兒在日頭下曬又滿身大汗,紛紛心生不忍的拿出自家的草料和水來喂馬,一人、兩人……的聚攏。

  後來人越聚越多,幾乎王帳附近幾個帳篷的人都來了,起先他們只敢交頭接耳的小聲交談,指指點點地談論面色冷得駭人的男子,離得遠遠,不敢靠得太近,唯恐他有攻擊性。

  但是看他像顆石頭一樣面無表情的站著不動,大膽的人就往前走了兩步,然後聲音大了些。

  其他人見狀也跟上去,你一言、我一句地圍在王帳前頭,大大方方地開起玩笑,熱情樂天的民族性展露無遺。

  不知是誰說著說著有點無聊,便從隨身攜帶的小袋取出一塊肉干往嘴裡塞,嚼得有滋有味,讓人看得口水直流,回頭搬了幾塊石板來,再把養了幾日的野獐子宰了。

  下頭架柴,上面是獐子腿,有人拿了鹽巴和孜然、茴香等香料來加味,架在火上烤的獐子腿往下滴油,那焦香焦香的味道一擴散,所有人都圍過來了,口水直淌。

  于是大家有樣學樣地從暫時搭建的家裡拿出食物來分享,最後干脆把石板撤了架起篝火,大伙兒一起在篝邊烤肉,有人唱起歌來,有人彈起五弦琴,圍著熊熊篝火繞圈。

  當百裡穆然在外忙了一天,巡視完族人近日來的情況,一回來,看到的便是載歌載舞的歡樂氣氛,火上烤著半只羊,地上一堆砸碎的酒壇子,還有醉醺醺、發著酒瘋的男人,看得他差點傻眼。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當過節了是不是?!」他美美的眼角一抽一抽地往上跳,臉上布滿火氣。

  喝得不算太醉的老米頭跑了過來,口中的酒氣直噴,「大、大王,我們在看那個男人,他在你……

  嗝!站了很久,也不曉得犯了什麼錯,大伙兒來看……看看熱鬧。」

  「熱鬧看完了吧?」他忍著不咆哮,可是看見醉得東倒西歪的族人,以及他們搞出的滿地凌亂,一股無明火燒得肝疼。

  「看……看完了。」他又打了個酒嗝,覺得獐子肉吃得好飽。

  「看完了還不給本王滾,你們全都給本王滾回自己的帳篷去,還有地上的那些清一清,誰家的東西誰家搬回去,讓本王看到一丁點火星渣子,本王讓你們全吞下去!」他們就不體諒體諒他被風吹日曬的皮膚會變干燥嗎?他的驚世美貌要毀了,落入凡塵成為庸俗的野花。

  百裡穆然有十個兄弟,八個姊妹,當然不是同一個娘生的,老大王一生娶了三十七個妻子「才」

  生下十九個孩子,可是一說到族長之位,其他幾個兒子全溜了,只留下仍在臨水自照、顧盼生輝的他,因此全無懸念的成了新大王。

  水月族是樂天知足的民族,只要吃得飽,不凍死,有地方睡就好,其族性是愛好和平(其實是不愛擔負責任),不生惡念惹是非,像刀劍相擊的戰事他們完全不感興趣,生性懶散的避世,一避就是好幾代,安逸慣了。

  所以接下王位的百裡穆然也是萬分不願,他只想草原縱馬,醉臥星光下,啥事也不理的當個富貴閑人,每天吃喝玩樂多好,不用擔心李家的牛丟了,東邊的羊柵又松了,春天的雨水多不多,冬日何時過去,他最不耐煩這些了。

  可偏偏全落在他頭上。

  抽回思緒,他沒好氣的開口,「我說你是哪位,站著不腿疼嗎?」擋在他家門口干什麼,還讓不讓人入呀!他累得眼袋都浮腫了。

  「葛瞻。」

  「喔,葛瞻……咦!葛瞻?!」百裡穆然萎靡的精神一振,瞬間活了過來,用打量的眼神瞧了瞧長得比他差一點點的清傲男人。

  「在下天耀城城主,拜見水月族大王。」很有誠意的開端,葛瞻一見面便自報身份,給人尊重。

  像是尋到有趣的事,百裡穆然清了清喉嚨。「我就是水月族大王百裡穆然,你找我有什麼事?」

  「尋人。」他深瞳如炬。

  「尋誰?」

  「心愛之人。」一提到心愛之人,葛瞻冷峻的面容變柔。

  「誰是你心愛之人?」膽子很大,敢上門要人。

  「帳內之人。」他不言人名。

  「胡說,帳裡只有本王的王妃,你找錯地方了,快走快走,到別處找去,晚了你的心上人就跟別人遠走高飛了。」呵呵……早先干什麼去,還拿喬呢!這會兒吃到苦頭了吧!

  皇家公主是他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的嗎?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把那個眼中只有銀子的妖女惹毛了,他別想有好果子吃,拒于門外算什麼,更大的驚喜在後頭。

  「我要找的人就是你的王妃,她是我心愛之人,請你還給我。」沒有她,他的人生不會圓滿。

  百裡穆然一聽,氣笑了。「憑什麼要本王還,你說她是你的心愛之人,她承認了嗎?敢到本王的地盤搶本王的女人,你是沒打算活著回去是吧!咕王向來樂于助人,你說說想要什麼樣的死法,本王成全你。」

  「我帶了二十五匹純種高原馬作為賠禮,望請笑納。」他一揚手,御馬的御馬師牽著馬匹上前一步。

  看了看烏黑如墨的壯馬,表面平靜的百裡穆然內心已經在奔騰了,眼楮掩不住熾熱光芒。「本王考慮考慮……」

  一只女人的繡鞋從王帳中扔出,正中他後腦杓。

  「考慮個鬼,你和一個死人講什麼話,不嫌晦氣嗎?你想入土為安,我幫你挖坑,想埋多深都隨你——」當著她的面還敢被收買,當她死了不成。

  「哇!有你這麼潑辣的婆娘嗎?謀殺親夫毫不手軟,你真要我死說一聲就好,我把腦袋給你。」

  百裡穆然咕噥著彎下腰想把鞋子撿起來,但另一只手比他更快的一拾,而且毫無歸還的意思,他目光一閃,笑容淺淺。

  「說夠廢話了嗎?百裡穆然你還不滾進來!」怎麼不砸死這話癆,自古紅顏多薄命,他也該順應天命的去了。

  「是是是,我滾,要是你改用銀子砸我,我這條美人命還能不死嗎?」陰陽不調和對「上了年紀」的女人很傷,難怪她脾氣一日比一日壞,大齡公主嫁不出去真是糟糕。

  和百裡穆然一起「滾」進來的還有不請自來的葛瞻,他一入賬,雙目便緊緊盯著似睡似醒的嬌柔女子,眼露深情的看著她不放,好像他多看幾眼她便會柔情如水地投入他懷中。

  但是夢想很豐盛,現實很貧瘠,打葛瞻一入內,打著盹兒的陶于薇眼皮掀也不掀,看也不看他一眼,當他不存在。

  「愛妃,我們有客人了。」百裡穆然身姿迷人地往陶于薇身側一坐,笑顏如花地撫撫她散在軟榻上的青絲。

  「愛妃?」被惡心了一下的陶于薇手一滑,螓首磕向身後的金子,雖不疼,但腦門暈暈地。

  這廝在搞什麼鬼,拿她尋開心嗎?

  「薇兒……」再次見她,葛瞻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再加上旁邊有個礙眼的,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百裡大王,你這裡養蚊子嗎?怎麼我老是聽見嗡嗡聲。」她起身坐正,就著金子的手飲蜂蜜水。

  「蚊子是沒有,但人馬倒有一頭,你要鞭子還是短刀,馴服它不用手軟,用力的抽,拿刀子捅,把它打累了,戳出一身傷就乖了,畜生是給人騎的,犯不著留情。」百裡穆然一語雙關。

  看到送至面前的長鞭和三寸長寶刀,陶于薇的眼皮連抽了好幾下。「我看起來像殺豬的嗎?」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代勞,我沒抽過天耀城城主,應該很過癮。」讓小陶子傷心的人就該千刀萬剮。

  抽天耀城城主很過癮?這是哪門子胡話。他不用抽,一直站在眾人後頭的白文昭已經嘴角抽搐了。

  「不用,當他死了不就得了,一個無形無體的鬼魂與我們何干,我可不欠他,夜半敲門心不驚。」她懶懶地一撇頭,好似前塵已盡,往事莫提,姻緣、惡孽、孽緣一刀斬,兩不相欠。

  「可是遇著了陰魂不散怎麼著,咱們人可打不過鬼。」百裡穆然作態地住她鼻尖一點,可媚得招人的鳳眼卻往她身邊的侍女直溜,還很不要臉的勾引一下。

  「你跟他一樣是死人呀!不會找你們族裡的巫師收一收,惡鬼難伏就打個魂飛魄散,看他還糾不糾纏。」她恨恨的說著,女人的小心眼和潰堤一樣可怕,水浸處無一生機。

  他故作了然的一點頭。「果然是最毒婦人心,被你愛上的男人若不愛你,下場會很慘吧!」

  「百裡穆然……」別以為你看上我家金子我就會給你,把我惹毛了,要金子,給銀子,看誰吃虧。

  「忠心護主」的銀子也在水月族,為了滿足她往上爬、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心願,陶于薇讓她去伺候水月族的大長老,看她有沒有本事迷住年近六十但精力旺盛的老男人。

  成全也是一種放手,人要怎麼過端看他怎麼決定。

  「薇兒,我們談談。」很霸道地,葛瞻像個土匪將人劫走,出手之快僅在眨眼間,叫人來不及阻攔。

  「喂!你怎麼把本王的王妃帶走了,哪來的狂徒……」可惡,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劫人,太不把他放在眼裡。

  「勿惱,勿惱,百裡大王,我家城主另有謝禮,你說一車茶葉和兩百斤鹽如何?」白文昭笑嘻嘻地上前一攔,自來熟的熱情讓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好感,何況還有好處可拿。

  「這個嘛!要安撫本大王也不是不行……」堂堂一座大城,出手太小氣也會為人詬病。

  「再加一車茶葉和五百斤鹽。」他了下重本。

  「成交。」百裡穆然爽快地一擊掌。

  這邊成交了,那邊還不成了呢!

  強被抱上馬,在快馬疾奔中的陶于薇可不是乖乖受縛的肉票,她像報殺父之仇似的又咬又啃,拳打腳踢,手腳並用的在馬上掙扎,扭來扭去的身子好幾次意圖跳下馬。

  可惜她的身子太嬌小,出拳有氣無力,礙于體型的懸殊,人家一只手就牢牢地困住她了,她徒勞無功的扭動根本是白費勁,反而把男人的另一種火也撩撥上來了……

  「薇兒,不想我在馬上要了你就別動。」葛瞻的聲音很壓抑,有如從喉間磨過一層沙,很是沙啞。

  「憑什麼你說不動我就不動,我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少用城主的口氣命令我,本公主不吃這一套。」他拿什麼身份跟她對話,她好歹是旭川國公主,而他是南越國叛黨。

  「憑這個。」攬著細腰的大掌一托,摟緊了她。

  「你干什麼,放開我,誰準你踫我,你……這是什麼,硌著我了!」氣得腦門生疼的陶于薇感覺有硬物抵住她大腿間,她以為是短棍、匕首之類便伸手一捉。

  「唔!」他悶哼一聲。這丫頭她……她竟然……

  「你會痛?」她怎麼覺得有點……古怪。

  「痛。」是令人想要狠狠埋進去的痛。

  「這什麼東西?卡得好緊……」她又試著握緊一拔,他又傳來痛苦的悶哼聲。

  「抽不出來。」真要命,她要是再不放手,他真要泄了。

  「怎麼會抽不出來,你別想又騙我。」要不是看他表情看起來很痛苦,陶于薇真想不管不顧地使勁一扯。

  他悶笑,額頭流出一滴汗,俯在她耳邊低喃,「因為這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和我連在一塊。」

  「什麼怪模怪樣的東西長在兩腿間……」轟地,她面頰紅得發燙,小手一抖,急忙放開。「你……

  你下流。」

  她閉上眼楮,什麼也不敢看,眼不見為淨,但是大腿間巨物的躍動越來越明顯,她羞惱地滿臉通紅,感覺身體的某一處也熱起來,軟得像一灘泥。

  「這是傳宗接代的本能,不然我怎麼給你孩子。」他臉上帶著笑,不若以往的寒冽和疏離。

  「你作夢沒睡醒嗎?誰要跟你生孩子,我已經是水月族王妃,就算你是天耀城城主也由不得你輕慢。」她以細瘦香肩往後撞,想將坐在身後的男人撞開,她受夠他的無禮了。

  「那不算,我不同意,你是我的。」百裡穆然不配擁有她,他才是她的良人,一生相守的對象。

  陶于薇被他理所當然的語氣氣到了,伸手用力一握,聽到他痛呼一聲她才滿意地勾唇。「你哪來的資格不同意,別忘了使君有婦,你已經和大皇姊訂下婚約了,姊——夫——」她故意氣他。

  梆瞻倏地身體僵直,他吐出一句話,「我不娶她了。」

  「能讓你說不娶就不娶嗎?你當我們旭川國的公主是市集上的小崗飾嗎?由你挑挑揀揀的選擇要哪一個,你是不是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認為你只要隨意勾勾手指,普天之下的女子就會心花怒放地跟你走。」他當她是什麼,一顆菘菜,還是一包栗子糕,想要時就要,不要時放開。

  想到他明明白白的拒婚,大皇姊的嘲笑和羞辱,還有那一次傾吐情意,他雖動情,卻仍殘忍的割舍,兩次被舍棄,兩次都是同一個人,他真當她無心無肺,不會痛嗎?

  身為女子,誰不想有個好歸宿,她娘快過世前就想為她說一門親,是她見娘病重離不開娘親,想趁娘有生之年多陪陪她,因此想著辦法讓那門婚事黃了。

  而後娘過世了,一向和娘相依為命的她頓失所依,她有一陣子是迷惘的,不知何去何從,是孔方阿兄和魏叔他們一直陪著她,給她鼓勵,她才能在失去親人的悲傷中重新振作。

  後來她為娘洗刷了罪名,追封蕙貴妃,外祖一家也由祖籍地回到京城,歸還充公家產,官復原職,另有封賞若干,她多了兩個舅舅,七個表哥、表弟和表姊、表妹。

  但是畢竟有了隔閡,走得也不勤,說是血親卻不如照顧她長大的忠僕,彼此漸漸地也就淡了。

  案皇是疼她沒錯,可天家無親情,他的疼愛是有條件的,用她娘的一條命交換,他因愧疚才對她加倍的好。

  若以親疏遠近來算,她大概只剩下視為兄長的孔方是她唯一的親人了,若是他日後也離開,她真的是舉目無親了。

  「薇兒,我錯了。」一開始他就錯了,老天爺給了他重生的機會,他就該從二十一歲那年重新活著。

  救了白文昭後他應該去找她的,與她再一次相識,讓她生命裡有他的存在,他們可以一起建造天耀城,她和蕙姨是天耀城主人,她們不用為生計奔波,拋頭露臉的賺錢。

  是他想得狹隘了,以為不見面就能挽回她一條命,事實上看護在眼皮底下才萬無一失,他差點又錯失了她。

  「你何錯之有,錯的是我,我不該妄自菲薄的愛上你,可笑的以為自己的小情小府能打動你,你的心大得很,容不下——」錯的是她,不自量力地想攀上胸懷天下的大城主。

  陶于薇忿然的細數自己的錯處,她雖認為感情沒有對錯,只是她愛的人不夠愛她,她氣憤卻不能怨,因為是她自己的選擇,沒人勉強她愛或不愛,是自找的傷口,但仍忍不住怪罪自己。

  可是她說得正憤慨時,一道黑影覆下來,暖暖的封住她丹色小口,舌頭頂開貝齒鑽入口中,勾住丁香小舌又吸又吮,痴纏不休,她方知被吻了……

  「你真的願意為我放棄復仇?!」

  「強吻」事件又過去好幾日,陶于薇沒給葛瞻多少好臉色看,對他還是愛理不理的,有時去看看百裡穆然為她打造的黃金屋,喜孜孜的摸上兩把,有時和孔方、金子、小功上山尋寶,水月族的地盤是一座寶庫,他們卻身在寶中不知福,讓她看了很氣惱,更惱的還是他。

  看似原諒了,卻又似不原諒,因為她還是不怎麼相信他會說放下就放下,籌劃了好幾年的復仇計劃,怎麼可能因她一人而全部推翻,他不是一直想奪回南越國?

  所以她總是一問再問,帶著懷疑的口氣,深怕這是他再一次的欺騙,人在同一個坑裡跌兩次是愚不可及。

  不過葛瞻待在水月族的日子也不好過,原本崇尚婚姻自主、自行挑選擱侶的水月族人十分欣賞他為愛人奮不顧身的勇敢,甚至覺得他是至情至性的好兒郎、真漢子。

  可是一聽到他要搶婚的對象是為他們帶來種籽的王妃,所有人的神情都變了,用看外敵的眼神盯著他,時時刻刻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如非必要絕不與他交談,就連小孩子也拘在跟前,不讓孩子們與他過于親近。

  再也沒有熱情的問候,他得自行造灶烹煮半生不熟的食物,且帳棚不留宿「外人」——想來搶王妃,哪邊涼快哪邊待去,那麼好又這麼照顧族人的王妃怎麼能讓他奪走?

  于是葛瞻在皇位爭奪敗下陣後又再度面臨步步維艱的處境,雖然不是百裡穆然授意,但也有他縱容的成分在,他目前是水月族最不受歡迎的客人,同時有不少人暗下絆子,扯他後腿,讓他搶不走最受愛戴的準王妃。

  「放手才是得到,我之前的想法偏激,以為握在手中才是自己的,可是和失去你比起來,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胡涂了多年,他明白過來他的重生是為了找到她。

  梆瞻十分慶幸醒悟得早,沒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在放下心中的仇恨和她相處後,這段日子是他想也不敢想的快樂,彷佛身上的重擔一下子全消除了,只剩下她淺淺的笑靨。

  她不是完人,有很多叫人嘆息的缺點,不會女紅、不會刺繡、不會琴棋、不會書畫,她連升火也不會,就愛賺錢數銀子,一分一毫計較得清楚,可是這樣的她最真實。

  前一世他不懂,只當她是錯放感情的小姑娘,他不值得她愛,他也愛不起,他永遠有比她更重要的事要做。

  現在他懂了,有個真心相愛的女子陪伴在身邊是那個男人的福分,他擁有著,並被深愛著,這便足以抵消以前所受的傷害,不是每個人都有重來一回的機會。

  「真的?」陶于薇面上裝作不在意,嘴角悄悄地上揚。

  梆瞻神情溫柔的執起柔白小手,昔日眼底的凌厲消彌了許多。「我會用我往後的五十年來告訴你,對你,我從不後悔,我希望在我活著的每一天裡都有你的相伴。」

  「咦!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葛廣之嗎?是不是被人換掉了,這樣的甜言蜜語可不會從他口中說出,你肯定是假的。」她俏皮的故作訝異,有些報復意味的拉扯他臉皮,證明他不是易容喬裝。

  他苦笑,笑中卻含著心甘情願受蹂躝的寵溺。「我說的是肺腑之言,並未摻一句假話。」他是真的想和她共度一生,牽她的手共看雲起雲散,在山間水澗吹著微風,偷半日風月。

  「那你跟大皇姊的婚事要怎麼辦?我可事先把絕情話說在前頭,我善妒,容不下你心裡有別人,要是你抱持著左一個、右一個的想法,我保證你某一天醒來會發現身體少一物。」她意有所指地朝他下腹一斜眄。

  小功缺個拜把兄弟,他要敢左擁右抱,她也敢閹了他,宮中很缺太監,在陳皇後的把持下,每年總會抬出幾十個。

  看她嘴角邪惡的笑,葛瞻好笑在心,「我會想辦法解決,她不會是大問題,我對你是全心全意。」

  長公主的把柄很多,她做過的事不會輕易抹滅,要引誘她犯更多的錯太容易,她本來就是一燃便著的爆竹,找幾個人在她耳邊扇扇風,只有刁蠻沒有大腦的她很快地就會走入布好的陷阱中,再度為世人所不齒。

  難就難在昌平帝不輕易點頭,終于有人要娶走他聲名狼籍的女兒了,他高興都來不及怎會允許退婚,皇家顏面豈容一再蔑視,就算一城之主也不能將旭川國視為軟柿子捏。

  一開始他就該接受昌平帝的探問,求娶三公主,他們之間也不會一再的遭受各種風波,此時早已順順利利的完婚。

  唉!千金難買早知道,雖然他比別人多一份優勢,提早得知尚未發生的事,可對感情他錯得一塌糊涂。

  「那你非要不可的趙家軍呢?」他真的不想率兵攻打南越國,將搶走他位置的皇帝拉下九龍寶座?陶于薇心裡有三分不確定,對男人而言,高高在上的龍位是他們一生夢寐以求,只要有機會,誰都想搶到手。

  他輕笑,低頭吻住桃花朱唇。「我有無雙財女,還愁買不下另一支趙家軍嗎?頂多費心訓練十年。」在戰場磨練十年,鈍劍也鋒利。

  她一聽,護銀護得厲害。「休想,我的銀子是我的,你別想打歪主意,錢與男人不能與人共享,切記切記。」

  娘說的,錢財要牢牢捉在手中,不能漏給男人一分一毫,他有不如我有,有了銀子就有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底氣,就算有一天夫妻之間走不下去了,也有自保的銀子當退路。

  陶于薇知道娘的意思,娘是被父皇的無情傷到了,當年她們出宮時身無分文,吃了不少苦,要不是她運氣好撿到一只金鎖,否則母女倆連住的地方也沒著落,只能活活凍死。

  所以說男人不可靠,靠人還不如靠自己最穩當,至少自己不會背叛自己,在重要時刻淪為棄子。

  「我的天耀城也有幾條賺錢的管道,收入頗豐,我打算開春後擴大馬場的規模。」他每年販賣的戰馬由他秘密養在山谷的十三處牧場,並有專人訓馬。

  「我賺得比你多。」她不服氣地想一較高下。

  「那倒是,我家薇兒是世上最會賺錢的女財主。」他喜歡寵她,看她綻然一笑的流玉光彩。

  「誰……誰是你家的,不要臉。」她一紅,不輕不重地推開他,往草原深處的野花坡奔去。

  梆瞻不快不慢地在後頭,笑看她神采飛揚的嬌態。「很快就是了,除了我你還能嫁給誰?」

  「百裡穆然呀!」她笑著回答,眉眼染上春天氣息。

  「他敢!」他先把他兩條腿折斷。

  陶于薇一臉財迷的模樣,暈陶陶地眯著眼直笑。「他送我的那座金屋真美,還有金光閃閃的聘金……啊!好舍不得呀!真想全部帶走,說實在的,嫁給他也不錯……」有她最愛的金子,時時翻出新花樣的金制品,一座金屋裝滿金子做的東西,想想多美好……

  「不許想,以後我弄更好的給你,一點也不亞于那些粗制爛造品。」醋勁大發的葛瞻一把摟住她細腰,低聲威脅。

  水月族的金制品較大器,少些繁復的花紋和精致的工藝,但是更質樸,有與天地合一的靈氣。

  可是自幼在宮中長大的葛瞻是真正見慣好東西的貴人,所見所用的都比別人精美,因此不太喜歡水月族的簡單雕飾,認為太粗糙,不夠精細,太過大而化之,是次級品。

  「那是人家給我的,不收太失禮。」她很煎熬,想要金子、金子、金子、金子、金子……她的。

  「錯,是給王妃的聘禮,不是你。」她不是王妃,只會是他的妻子,天耀城城主夫人。

  她一聽,小嘴微噘,面露不滿。「你能給我金光閃閃的金子和金屋當聘金嗎?我覺得我很虧。」

  一座金子做的宅子……很重的擔子。「給我幾年,我多賣些戰馬和武器就攢到足夠的金子。」

  要是當年的豐山被他買下,他也就不愁少金缺銀了。

  梆瞻還不曉得他相中的豐山金礦早被他懷中的女子移花接木給挪走了,她只在昌平帝面前說一句話,隔日豐山地契就轉到她手上,當成她的嫁妝之一,而她已開挖出第一捅金。

  「你的銀子不是要用來買下一支趙家軍?」她嘴快的打他臉,半點面子也不給自己心愛的男子留。

  「呃!可以再等幾年。」連自己的女人也滿足不了,讓她去眼讒別人的聘禮,那是他做男人的失敗。

  「那你還要等幾年才去攻打南越,十年、二十年,不會等到你的死對頭養大兒子吧?」以他的花錢法極有可能。

  他被輕瞧了嗎?葛瞻半眯起銳利雙眼,「你很會賺錢,運氣極佳,你做什麼我跟著做什麼,肯定一本萬利。」

  原本是說笑,調侃調侃她,沒想到小氣財女一臉氣急敗壞地直搖頭,搖著他的手不許他一股腦的跟風。

  「不行、不行,你不能跟我做一樣的買賣,會把我的利潤分薄的,你是男人自個兒想辦法去,不準和我搶銀子,我的賺錢路線是一家獨大,不允許分食。」她護銀如護命,一副人家敢來搶就跟人拚命的樣子。

  「你……」看她花栗鼠似的護食動作,葛瞻失笑地不敢笑出聲,免得她惱羞成怒又給他排頭吃。

  但他不笑不代表沒人笑,一聲類似打噴嚏的噗哧聲飄起,沒多久轉成令人惱怒的捧腹大笑。

  「百裡穆然,你給我滾出來,竟然躲在這地方偷聽旁人說話!」太可恥,太無品,太不知禮數了。

  「誰說我偷聽來著,我比你們早到,你的毀謗太沒有道理,是你們太沉迷打情罵俏而沒發現我們。」唉!難得他把美人拐到手,正想好好訴衷情,卻被野鴛鴦給破壞了——無媒無聘當然是野鴛鴦,明媒正娶才叫夫妻。

  「你們?」陶于薇抓到關鍵。

  百裡穆然從一花叢後起身,他拍拍身上的草屑,把衣袍的皺痕拍平了,但他不急著走,朝後伸出瑩白修長的手,一只白嫩小手往大手一放,他滿臉溫柔地將小手的主人拉起。

  「主、主子。」空靈的冰嗓難得打結。

  「金子?!」居然是她——

  「向主子請安。」不太自在的金子一臉霞紅,羞窘地低頭不說話,一手揪著衣角,十分忐忑。

  「金子呀金子,主子我太痛心了,雖然我說過要賠百裡混蛋一個新娘子,但那是隨口說說的玩笑話,當不得真,你怎麼能為我犧牲,把一輩子幸福給賠掉。」她的金子呀!她有嫁女兒的心痛,真不想賠給笑得像黃鼠狼的人畜。

  「主子……」金子刷地臉色一白,以為她辜負了主子多年來對她的信任,她慌得想以死謝罪。

  「你的眼光怎會這麼差,被這個光有長相、虛有其表的家伙給勾搭了,你說說他說了什麼花言巧語騙你,你不想他負責我們就一腳踢開他,有我給你靠著,以你的好姿色、好才華,咱們不愁呀!再找更好的……」

  「主子。」她破涕而笑,一顆吊著的心又安了下來。

  「喂喂喂!你在撮合我,還是存心壞我姻緣,有你這樣的拆橋月老嗎?也不想想我花了多大的勁才把你從皇宮那個爛地方弄出來。」她恩將仇報,拆人牆角,連條路也不讓人走。

  「可惜又要回去了。」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什麼,回去?!」百裡穆然怔了怔,以為聽錯了。

  「這次來水月族途中的那場劫殺,我已經查出是來自旭川國皇宮,由陳皇後主使。」一說到下令的陳皇後,葛瞻目光冷若冰霜,透出嗜血光芒,似要立即將她斬殺劍下。

  「我們得回去查一查,陳皇後為什麼要殺我,其中又是否有不為人知的內情。」嚴肅的話題一說完,陶于薇又換上叫人氣得牙癢癢的賊笑。「以及,我又被水月族退婚了。」

  「你……你這個沒心肝的妖女,又讓我背黑鍋。」好想咬她,她老是把他吃得死死的。

  「沒讓你背龜殼就是我心地仁慈了。」一轉身,她看向金子。「紫矜,好好和他過日子,不怕他欺負你,他就是只會叫的紙老虎,其實是個溫柔的人,心比棉花還軟。」

  「咳!桂說我壞話,我是很凶很凶的大老虎,誰敢惹我,我一口吃了他。」百裡穆然比女人還美的面頰居然紅了。

  她一瞪眼,對金子下指示,「記得有空把水月族附近的藥材、毛皮、寶石、金制品給我弄出一條商道,主子我要賺錢——」

  金子……吳紫矜含笑的一點頭。「是的,主子。」

  陶于薇果然還是陶于薇,在感傷的離別時刻還惦記著賺錢大計,令人好笑又好氣,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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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9 21:43: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怕嗎?」

  走時千名護衛,回來時只一輛青帷軟綢華蓋馬車,原本的宮女一個嫁人為妃,一個淪落為妾,只有小太監小功還一臉與有榮焉服侍在側,一下子打扇,一下子遞茶,忙得不亦樂乎。

  馬車夫是一位身形瘦小的老頭,戴了一頂破斗笠,掉了三顆牙,頂上無發,穿了一身洗了又洗,已經泛白的舊衣,腳上一雙破草鞋好幾個洞,前露趾、後露跟。

  但是誰知道在這樣的外觀下,這馬車夫是當今的一代宗師,某個門派的避世師尊,武功之高鮮人比擬,放眼武林無一是對手,七十萬兩買他保一路平安。

  誰說金錢是萬惡之源,有錢真好,只要敢出手,沒有什麼買不到,金銀真是世上最有人情味的小棉襖,既貼心又暖人心窩,讓人愛不釋手、寵入心肝、死不放手。

  而其中收獲最多的當屬笑得見牙不見眼,指沾口水數銀票的陶于薇,她簡直是笑不闔嘴,一路上往回走,她一筆一筆回收賣掉嫁妝的銀子,還做成幾筆買賣,錢匣子裝得快闔不上,一點也不負她財女本性,能撈盡量撈。

  盎可敵國是小看她了,她大概賺飽了幾個國家的國庫,而財富還在持續增加中,不時多出可觀的銀兩。

  「怕什麼,我那是回家,皇宮又不是龍潭虎穴,一進去就出不了,我在裡頭住了兩年還不是完好無缺的出了宮門。」有銀子當靠山誰會攔住她,她底氣足呀!

  「有陳皇後在,我怎麼也無法安心,在尚未查出她為什麼非置你于死地前,我還是不希望你進宮。」宮門一關,阻隔了兩人,那個地方他護不住她,也鞭長莫及……

  「少擔點心,庸人自擾,除了姻緣路坎坷了點,我從小到大的運氣都好得很,你還記不記得魏叔帶我們去看龍舟,結果看台垮了,所有人都掉進河裡,只有我踩得那根柱子穩穩地撐住我。」轉著腕上金鐲,她說的是夢裡情景。

  夢很真實,她想知道那是不是她曾經歷的過往或前世,夢境有時連貫有時不連貫的,有酸有甜,有離別和愁緒。

  罷要順口回答「是呀」的葛瞻忽地一僵,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繼而將脫口而的話在舌間轉了一圈,「魏叔是誰,以前跟著你的人?你和誰看的龍舟?發未稀疏,齒未動搖就忘性大,該罰。」

  魏叔本名魏仲陽,是季家忠僕,為季明蕙母女倆付出一生,也是傳授他武學的師父,在他重生以後,前一世所學對他幫助良多,讓他少走了不少彎路,有能力御下,並在最短的時間內收納為己效力的忠臣及建立天耀城。

  除了陶于薇外,魏叔是他最敬重的人。

  但是此時此刻他什麼也不能說,因為重生那件事太詭異了,連他本人都適應了好久才能接受回到二十一歲那年的驚異,他一直擔心一時的奇遇會被老天爺收回,何況是他人。

  他始終認為不說才是對的,這是逆天的際遇,越少人知情他越能留得久,改寫他可悲又可笑的前一世。

  「啊!你是狗呀!居然咬人。」撫著柔嫩手背上淺淺牙印,生疼的陶于薇嬌嗔的一瞠目。

  他輕笑地輕撫小手上他嚙咬過的痕跡,握住不讓她抽離。「是讓你長記性,別張冠李戴,說,你和誰出游的,你把誰和我搞混了,不會是一板一眼的孔方吧!」

  「你吃味了?」她秀目一橫。

  梆瞻還真點頭了,理直氣壯,「嗯!捧醋狂飲,你聞聞看我是不是一身酸溜溜的,酸得可以釀一缸醋。」

  他故意以鼻朝她蹭呀蹭,逗得她癢得咯咯笑,順便偷了點香,在她頸側、耳後、面頰落下細吻點點。

  「孔、孔方阿兄對我而言猶如兄長,除了我娘,就數他最照顧我,老說要替我攢嫁妝,讓我風光大嫁。」這些年有他幫她代掌生意瑣事,她可就輕松多了,偶爾還能偷個小懶,跑到遠處玩上幾日。

  他曉得,不然她身邊有個這麼出色的男子日日夜夜相伴,他不被淹死在醋裡才有鬼。「你沒對他動心?」

  陶于薇笑著搖頭,捉起他厚實大手也在手背上咬一口,不過她咬得重,都見了血,她不吃虧的性子依舊難改。

  「都說過他是我兄長嘛!小時候我們鄰居有個看相的張老道,他說我們兄妹長得很像,尤其是眉宇之間都有股紫龍之氣,他是陽,我是陰,他飛龍凌霄,我是地下女帝,你說好不好笑,我們哪裡像了……」連娘都說他們像。

  她一說完,咯咯咯地笑倒在他懷中,對道士的胡言亂語不放在心上,這事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她早就忘記了,今兒個忽然心血來潮想起來,那有兩撇胡子故作神秘的老道士。

  那事過後不久張老道就死了,他的師弟前來收屍,無意間透露張老道是泄露天機而遭天罰,不然他還能活三十二年。

  當然,那時她還小,加上忙著賺錢也沒多在意,看到四塊板抬出去的棺木,一度動念開間棺材鋪,但她娘笑她窮瘋了,死人錢也敢賺,在娘親的制止下才作罷。

  「不說不覺得,你們在氣韻上確實有幾分神似,乍看之下兩眉和……」他突地不語,看著她眉間微微出神。

  梆瞻沒說出口的是,她和孔方的眉毛及額頭和皇上很相像,只是一個較陽剛,一個較秀氣。

  沒來由的,他腦中浮現個荒謬的想法——孔方他該不會是昌平帝流落民間的皇子,他的神韻和氣度透露著不凡。

  同時,他也想起那一次慘烈的盜匪掠殺,若是蒙面黑衣人的目標不是她,而是……或者是一箭雙雕、一勞永逸,讓人查不出背後的真相,永遠石沉大海。

  梆瞻越想越心驚,握著心愛小女人的手不免重了些,直到她不快的喊疼,他才一臉歉然的回神。

  「噢!疼!你在想什麼?」看他像在發呆,連喊了他數聲也是虛應一下,活似魂飛九霄。

  「沒什麼,想到你回宮不安全,我心裡就無法安穩。」放她一人在虎狼之地好嗎?她實在不該堅持回宮。

  後宮女人排除異己的手段猶勝于前朝臣子,她們下手之狠厲叫人打心底發顫,從不留余地。

  「不是為了美貌賽天仙、艷絕無雙的大皇姊?」陶于薇小小的拈酸,同是女人,她不能否認大皇姊有驕傲的本錢,大皇姊的容貌不是美,而是艷,荼蘼開到極致的盛艷。

  「這會兒換誰捧著醋喝,她,我可看不上眼,除了好皮相外一無是處,她被陳皇後養廢了,若不是有趙家人不時的看顧,她早就死在後宮的爭斗下。」一個典型的無腦貴人。

  「嘖!不知是誰丟了明珠而撿石礫,不顧一切代價也要——」娶字還沒出口她就被深深吻住。

  須臾兩人微喘著分開。

  「不許翻舊帳。」他假裝板起臉,但墨瞳寵意甚濃。

  她不服氣的一頂,「你不知道女人天生小心眼嗎?」

  「心眼小好,只裝得下我一人。」濃濃笑意由他嘴邊逸出。

  凡事不吃虧的陶于薇指著他胸口。「這裡,我的,不準你三心二意,移情別戀,見異思遷——」

  沒等她說完,葛瞻再度低下頭含住朱色丹唇,離別的愁緒太叫人不安了,他多想把她鎖在懷中,不讓她面對外面的風風雨雨,天大的事有他替她擋。

  「替你守著呢!小妖精。」葛瞻輕笑,一擰她鼻頭,雙手不放的輕摟嬌軟身軀,內心柔軟似水。

  馬車進了城門,離皇宮越來越近,車內的兩人緊緊依偎。

  「不要為我擔心了,我能在宮中生存了兩年,再待上一年半載也不會出事,我待多久就看你何時解除和大皇姊的婚約,別慢吞吞的,小心我逾時不候,說不定父皇看我嫁不出去,隨口將我指給某個剛打完勝仗的有功將士。」名義上是封賞,賜予皇家公主之殊榮。

  此事不無可能,葛瞻心驚地坐正。「好好的待在宮裡等我迎娶你,不許惹麻煩——」

  一只素手捂住他唇瓣。

  「哪是我惹麻煩,分明是麻煩找上我,在皇宮這個是非地哪能沒麻煩,人一落地就是大麻煩。」

  她婉轉嬌笑地伸手一推,將全無設防的他推出馬車,還調皮地揮著帕子取笑。

  梆瞻下車後,到了離皇宮不遠處的暗巷,一道旋風掠過,陶于薇身邊多了個面容娟秀、衣著素淨的小侍女。

  「‘如意門’死士?」

  「是。」很清脆的聲音。

  「好,你就叫如意,今兒個我帶你進宮見識見識這裡頭有多髒。」能不被染污全身而退,那叫神仙。

  馬車到了正陽門,陶于薇讓車夫出示公主玉牌,不久前才逃離的她又自投羅網回到這個牢籠。

  習慣性的撫著手腕上金鐲,長長的睫毛垂下,形成一道淺淺陰影,她不著邊際的試探不代表什麼,夢裡的「過去」太過悲傷了,遺忘了才是最好的選擇,不用追究或細問。

  人要大智若愚,別太張顯聰明才智,笨一點才會讓人失去戒心,她一向運用自如,從未出錯。

  不過由葛瞻亟欲掩飾的慌亂神色看來,那些事似乎「曾經」發生過,到底是不是前世不重要,或是他也作過同樣的夢,她該輕輕揭過,他們要面對的是不容小覷的陳皇後。

  「什麼,又被退婚?!」

  「是呀!父皇說女兒倒不倒霉,似乎和姻緣無關,每回一有大好的遠景等著我,可是看著美好,吃到嘴裡卻是苦澀的,到頭來是一場空,女兒也挺納悶怎麼這麼背。」

  鮑主不愁嫁究竟是由誰傳出去了,她都快成了史上第一個楣星公主,婚姻之路異常艱辛,雖然是她自找的居多。

  「水月族大王太過放肆,狂妄到無邊了,朕的女兒是他說退就能退嗎?朕派兵剿了他們,讓世上再無水月族……」豈有此理,出爾反爾,兩族的交好豈可兒戲。

  「父皇息怒,其實也不能怪百裡大王,女兒這次出嫁出了意外,中途遇襲,所有嫁妝都被搶走了,面對空手而去的新娘子,小有不滿是必然的。」那些嫁妝可給她換了不少銀子,裝了滿滿好幾船。

  「他憑什麼?朕的女兒就算沒有嫁妝也是天之驕女,蠻夷之地的凡夫俗子哪能比得上。」陶鎮武的怒氣稍緩,看向女兒的神情布滿慈愛。「你沒事吧?父皇聽到你遇刺的消息相當震驚,下令相關官員,將傷害你的盜匪擒拿到手。」

  「女兒被刺了一劍,痛死了,那時想莫非是好運用盡了,天來收我,沒想到是父皇鴻運當頭護佑了我,女兒順利的逃過一劫,那些黑心的土匪真是可惡,也不知是哪尊大神托夢讓他們來劫我,女兒日日夜夜扎草人詛咒,言靈言靈,準咒得那尊大神日夜難眠,肚破腸流……」

  被人奉承鴻運當頭,任誰都會歡喜地直笑,即使是皇上也頗為開懷,看著女兒的眼神也更慈藹了,全然忘了他在震怒,打算治水月族「大逆不道」的罪名,給予重懲。

  不過遭人「詛咒」的陳皇後可不好受,臉色略帶僵硬,笑得有些勉強,她揉著額側似在頭痛,將近日來睡不安穩的多夢當是受了言咒,那心裡惱火得想刨了三公主。

  「三公主歷劫歸來也是可憐見的,怎麼好生的出嫁卻成了一場災難,本宮當時聽了心裡好難過,你父皇也是整夜不睡的自責,為何縱容你輕車簡從,沒派上萬名侍衛護嫁。」不過是一個母妃已逝的公主而已,值得如此勞師動眾嗎?

  二公主、四公主出嫁的場面還不及三公主一半的盛大,連陪嫁也是遠遠不及,皇上的偏心太過了,令人難以氣順,陳皇後嫉妒萬分的擰緊繡絹,心裡想著怎麼為難三公主。

  「是嗎?我看母後都胖了,心寬體胖,臉都圓了一圈,像個銀盤兒,倒是父皇為國事操勞,還得老惦著讓您煩心的女兒,瞧瞧父皇瘦了一大圈,女兒看得好心疼。」陶于薇嘴甜地討陶鎮武歡心,同時也在陳皇後心口插把無形刀,讓她無傷卻痛得說不出話來,硬是接下暗招。

  說她胖,說她心寬體胖……可惡,這是什麼意思,是指她不為皇上分憂解勞,只顧著自己享樂、養尊處優,無所事事的享盡世間一切尊榮事,卻將世上最尊貴的皇上拋在腦後?

  丙然是她的孽星,一回來準沒好事,明明是狼狽不已的回宮,一進宮卻直接打她一巴掌,把皇上的心拉走了一半。

  「朕瞧長鳳也瘦削了不少,長途跋涉又來回奔波,瞧那小臉蛋比朕的手還小,朕心疼吶!那個該死的水月族……」肯定沒好好照顧他的公主,讓她面黃肌瘦的。

  陶于薇臉上上了特殊妝扮,嫩得足以滴出水的芙蓉面容抹上姜黃色細粉,看起來面色蠟黃,兩眼無神,臉頰兩側涂著暗色脂膏,讓人有她瘦削、面頰無肉的錯覺。

  其實她的狀態好到不行,吃得好、睡得好,沿途有人細心照顧,還有情郎的愛語滋潤,繾綣情長,她養出了紅潤臉色,水嫩嬌艷的神采,容貌猶勝過往三分,媚中帶艷。

  「父皇,真的不怪水月族,這次若非宮女金子舍身相護,女兒恐怕難逃一死,水月族護衛死傷慘重,絕非三言兩語就能輕易帶過,女兒覺得很對不起他們。」當日護駕的護衛,死者她給兩千兩,傷者依輕重給五百兩到一千兩不等。

  她銀子多得很,不怕揮霍,人家為了她送命,她不表示表示顯得太無情了,要收買人心就從散銀子開始。

  「可是退婚就太過了,遇到土匪不是你的過錯,嫁妝丟了更不能算在你頭上,你是朕的女兒,旭川國公主,難道朕會虧待水月族不成。」他多多少少會做些補償。

  陶于薇故作傷懷的搖頭,「他都心有所屬了,這日子還過得下去嗎?公主也有公主的尊嚴,何必低就了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他還沒好到值得女兒為他蹉跎一生。」

  「所以他娶了那名叫金子的宮女?」怎麼就這麼不順利,一波三折,好事成了壞事,喜事難成雙。

  「父皇,金子本名吳紫矜,原是父兄犯了事的官家千金,她原本在幼時就和百裡大王訂下娃娃親,只是家裡出了事,沒入官婢,水月族那邊以為她沒了才提出和親一事。

  「這一回到了水月族他們就認出了彼此,也相認了,出示訂親信物,兩人悲從中來抱頭痛哭,看得在場的人都心酸不已,女兒也不是心狠之人,硬做棒打鴛鴦的事,索性成全了他們,一是求個心安,心中無愧,二是回報金子對女兒的救命之恩,她有好的歸宿也省得我惦記著報答。」

  「你呀!有心了。」陶鎮武感慨道。

  「母妃生前說過,受人點滴,涌泉以報,要忘記別人對我的不好,他不好不是我的錯,是他德行有虧;要記得別人對我的好,因為別人我才能過得很好,那人是心慈的,定有好報。」

  陶于薇又暗刺了陳皇後一下,讓她溫婉面容幾乎端不住。

  「蕙貴妃是個好的,朕也常想起她,在這宮中竟無人比她更了解朕的心……」可惜他沒見到她最後一面。

  無人比她更了解皇上的心……呵!那她這個皇後算什麼,連個死人也比不過嗎?陳皇後恨起已死的季明蕙,以及她所生的陶于薇。

  「父皇,您該煩心的是三皇妹的婚事,您看她一嫁再嫁就是嫁不出去,再過幾年就人老珠黃,現在父皇還能為她挑人,等三、五年後怕是無人可挑,得到廟裡長伴青燈古佛了。」不挑刺就心裡難過的陶于燕掩嘴嘲笑。

  到時候該哭的人是你吧!「父皇,您不用為女兒的婚事操心,女兒旁的本事沒有,就是會賺銀子,若是女兒眼光高沒挑中人,父皇便放女兒出宮吧!女兒給您掙銀子去,咱們用金子建艘大船,沿著順江一路游山玩水去。」

  「呵呵……傻瓜,用金子造的船得多重呀!一入水就沉了。」陶鎮武對女兒的孝心露出笑容。

  「那給父皇蓋座金宮,金光閃閃多好看,住在裡頭多氣派,枕著金枕頭、蓋著金棉被,連床都是黃澄澄,金鞋、金腰帶、金子做的恭桶,再養只金色小狗……」多輝煌的顏色。

  陶鎮武越聽笑得越開心,只差沒捧著肚子大笑。

  「什麼金子做的皇宮,少說大話了,你再會賺錢又能賺多少銀子,你一個女人的能力能跟國庫相提並論嗎?連嫁妝都守不住還說什麼夢話。」盡府出鋒頭,真叫人瞧不起。

  不甘在父皇心目中地位不如長鳳公主的陶于燕出聲諷刺,滿臉的鄙夷,她不信陶于薇的賺錢運再好能好到哪去,頂多是幾十萬兩的零花,她摳摳指縫就有了,無須羨慕。

  殊不知陶鎮武與陶于薇對視一眼,有默契地笑了笑,大概整個旭川國只有他相信這個女兒的賺錢本事,因為他也估算不出她究竟有多有錢,她光是明面上繳入國庫的稅金就有數百萬兩,佔每年稅收的一半,私底下的走私更賺錢,是正經買賣的好幾倍。

  「你說什麼,孔方有可能是趙皇後之子?!」

  乍聞消息,目光一利的葛瞻震驚的直起身,兩眼閃動鋒利精芒,表情是無比的激動,像是見到獵物的嗜血猛獸。

  「你、你快放開我,我快……快被你勒死了……」這算什麼,失手殺死第一功臣嗎?

  「你要是這麼簡單就死了,我當年就不該浴血闖天牢把你救出來。」他松了松手,放開一手揪高的衣襟。

  假意大口喘氣,裝模作樣的白文昭「驚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嚇……嚇死我了,以為要命喪當場,辦了件好事卻不得好報,我死都不瞑目,不瞑目呀!蒼天——」

  拿著許久未扇的折扇,他扇得愉快,還學有錢爺兒蹺起腿來,十分有閑情,慢條斯理地喝茶。

  「少說廢話,把你查到的全部都說出來。」能不能順利地娶到心愛的公主就看這一局了。

  「全部?!」白文昭大驚。

  「是的,所有你知情的。」知己知彼方能算無遺策。

  「城主大人,很多呀!一時半刻說不完。」他馬不停蹄的忙了月余,總要讓他坐下來歇歇腳、喘口氣。

  其實他早就坐下來了,不用人招呼、腳也歇了,氣也緩過來了,只剩一身風塵僕僕,精神看起來也不錯。

  「說不完也得說,就從你如何發現陶于薇的大管事孔方和趙皇後有關說起。」葛瞻冷眸凌厲。

  凌虐他的身心呀!真是殘暴。「我跟華景春分頭進行追查,他查土匪那條線,我查陳皇後娘家這條線,可是怎麼查都查不出端倪,繞來繞去又不約而同回到陳皇後身上。」

  「宮闈秘辛也只能掌控在陳皇後手中,沒人比她更會便宜行事。」皇後懿旨一下,宮中暢行無阻。

  「城主,二十三年前的事,那時陳皇後還不是皇後,只是德妃而已。」白文昭不忘提醒他。

  「二十三年前……」二十三年長公主出生,莫非其中有所關聯……等等,當年的德妃不至于大膽到……

  換子?!

  梆瞻的手心微微冒著汗,有些激奮。

  「先前在陳皇後這邊查無線索,畢竟她住在皇宮,我們的人進不去,有些事查到一半就沒了下文、斷了線,可是我覺得此事並不單純,既然沒辦法從陳皇後那兒得到更進一步的線索,我反向調查她為何要對三公主下手,公主身邊的人我也順便涮一遍背景,看能不能找出我們要的——」

  令人意外地,他查到孔方就出了小小的驚喜,他在孔方的出生地遇到孔夫人奶娘的兒子,那時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無意中吐露孔夫人當年生的是女兒,卻莫名其妙變成男嬰。

  奶娘早已死了,白文昭查她的死因,接著又發現當年接生的穩婆,以及當時在產房伺候的丫頭、婆子都離奇死去,在孔家少爺出生的同一年,沒有一個活著。

  如果死一個、兩個叫巧合,那接二連三的死亡就不是湊巧,必是為了怕泄露什麼而慘遭滅口。

  「事隔多年,孔家的下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我在一個老僕口中問出孔夫人還有一位感情甚篤的妹妹嫁到京城,于是我去找了她……」他說到一半喝了口茶,吊人胃口。

  「孔夫人知道孔方不是她的兒子。」葛瞻依判斷說出,母子親情是天性,斷無十月懷胎卻認不出親兒。

  聞言,他噴出口中茶水,一臉訝異,「你……你怎麼曉得孔夫人知情,你可以擺攤算命了。」

  「她必定留了書信或口信之類,囑咐務必找回她的親生女兒。」否則這家伙不會沾沾自喜,因找到證據而得意。

  白文昭更驚訝了,兩顆眼珠子睜得快掉出眼眶。「真神了,被你猜得絲毫不差,的確有封留給孔方的信在那位妹妹手裡,信裡寫著雖然不知孔方的親生父母是誰,但必定出身富貴,當時包裹男嬰的襁褓十分精致,她讓孔方有朝一日若想解開身世之謎可由京城的貴人找人,也請他多看顧孔夫人的親生女兒……」

  其實孔夫人什麼都知道,生產過程中她一直保持清醒,只有在孩子滑出體內時因脫力而暈眩了一下,她很清楚地看到有人抱了個孩子進來,然後她的孩子被抱出去。

  原本她以為是府中的侍妾動了手腳,將她的孩子換了好讓她在府裡的地位不穩,趁機上位,殊不知一聽到外面報喜是個兒子,她怔住了,兩行淚水無聲地流下。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注定要失去女兒了,為了鞏固她當家主母的位置,她必須有個兒子傍身,孔方是她將來的依靠,她不能,也不會將此事泄露出去,真心把他當親生兒子看待。

  當時的孔夫人已三十五歲了,懷個孩子對她來說是催命的行徑,她不可能再生,也生不出來,孔家只有孔方一個男丁,不論孔方是誰家的,都只能是孔家的長子長孫。

  「所以我由孔夫人親近的人去查,終于查到宮裡的烏嬤嬤和孔府的李嬤嬤是同鄉,兩人小時候感情很好,孔夫人生產那日烏嬤嬤曾到過孔府,停留不到一刻鐘,而在兩個時辰後,宮中趙皇後誕下長公主。」時間上配合得恰恰好,完全餃接得上。

  聽說趙皇後自幼的身體就不好,生長公主時痛了三天三夜還沒生出,急得不得了的皇上在德妃的軟言安撫後出宮到了萬佛寺,以帝王之身親自為趙皇後點燈,求一個平安符。

  而皇上尚未回宮,宮裡就傳出喜訊,趙皇後生了一名公主,頭一回當父親的皇上喜出望外,根本不在乎是男是女。

  事實上連趙皇後也不知道她生下的是公主或皇子,孩子還沒落地她就厥過去,德妃收買宮中的女醫將趙皇後腹中的男嬰生生拉出,造成趙皇後產後血崩,她連孩子的哭聲都沒聽到就昏迷了三天三夜,等到睜開眼楮時才知多了位公主。

  陶于燕的生辰晚報兩個時辰,她是孔家的女兒,而在孔府長大的孔方則是趙皇後的兒子。

  以子換女居然也做得出來,德妃……不,陳皇後也夠膽大妄為了,以民間女替換皇子混淆皇室血統。

  「光是只有信件不夠,當年涉及其中的人死得差不多了,沒有人證、物證,陳皇後不會承認她所做的事。」她死咬著不松口,反過來倒咬一口,加上皇上是耳根子軟的人,這件事有可能無風無浪的掠過,不起波瀾。

  不扳倒陳皇後就沒法解除陶于燕的公主身份,只要陶于燕一日是長公主,他便迎娶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何況他和陳皇後還有一筆帳要算,指使偽裝成土匪的陳府私兵意圖將孔方連同三公主一並殺害。

  和陶于薇有關的事,葛瞻便無法平靜,心裡怒火如烈油烹鼎,熾熱地燒盡任何想傷害她的人。

  「那就逼她承認。」

  書房外揚起男子壓抑的男聲,一道頎長的身影由外而內走入,那是自土匪一事後就借住天耀城的大管事孔方。

  「你都聽見了。」沒有二話,葛瞻開門見山,他對孔方並無隔閡,在前一世,他們都是陶于薇救回季家的人,平日相處雖然不多,也少有交談,但感情還不錯。

  「是的,我……我聽見了,關于我的身世。」孔方的聲音有些緊,似不信、似驚懼、似錯愕、似惶然,還有一些哽咽的難過,他難以相信疼他如命的爹娘不是他的親生父母。

  孔方心裡有更多的茫然,他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態去面對自己的身份,他不姓孔,甚至沒有名字,待他如一家人的三公主是他血脈相連的親妹妹,還有他高高在上的……父親。

  一切轉變得太快了,快到令他惶恐,他從沒想過他會是一位皇子,以如今朝廷中的變動,嫡長皇子的他會改變很多事,而他不確定他能不能勝任皇子這角色,那離他太遠了。

  「你有什麼想法?」認親是必然的,皇室血統不能流落在外,只是這個親要怎麼認倒是為難了。

  總不能直接跑到皇上面前,毫無顧忌的說︰我是你兒子,我們來相認吧!這太荒謬了。

  孔方澀然一笑。「我能有什麼想法?剛知道我的爹娘不是我的爹娘,而我的親生父親又是那麼顯赫的……我這會兒腦子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想,總覺得是不是搞錯了。」

  他真是皇子嗎?或者當初陳皇後抱走的不是他,他是孔家的子孫,並非皇家的龍子,娘她年紀大,記混了。

  可是這麼重大的事瞞得了人嗎?陳皇後要殺的人不是公主妹妹,而是他,他的出現危及她所謀劃的一切。

  「不用懷疑,你和皇上長得有三分相似,要不是看到你和薇兒有極其相似的眉眼,我不會大膽地往那方面想。」繼而查出他驚人身世,他確實如自己所料,並非泛泛之輩。

  孔方抹抹臉,笑得苦澀。「我沒見過皇上,不曉得多像,但三公主確實待我極好,我一直想她是我妹妹該有多好,沒想到……陳皇後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她就不怕事跡敗露嗎?」

  趙皇後到死都沒見過自己的孩子,她心裡不怨不恨嗎?還是無知者最快活,沒有煩惱。

  孔方想著,趙皇後在生下孩子一年後因病去世,她真的是因為身子弱而難敵病魔侵襲,日漸沉痾而死嗎?或者她也知曉親兒被換了,無力尋回,郁郁寡歡,死于思念成疾。

  「我只問你一句,你想要回你的身份嗎?」葛瞻不想勉強他,他有他想要走的路,皇上那個位置並不好坐。

  想了很久,孔方的臉上閃過無數情緒,無悲無喜,只有迷惘,「妹妹的血不能白流,總要討回公道。」

  他的意思是當不當皇子無所謂,可是陳皇後要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她為了一己之私傷害了太多人。

  「成,為了薇兒。」陳皇後留不得。

  因為一個陶于薇,兩個男人達成協議,全力扳倒心機深沉的陳皇後,讓她無法在後宮翻雲覆雨,只手遮天。

  「咳!咳!剛才孔管事……呃!孔公子說要逼陳皇後承認換子罪名,你們這一對姑爺大舅子別聊得太愉快,具體要怎麼做還得有一番計較,陳皇後在後宮多年早已布滿她的眼線,你們要成事怕是不易。」白文昭很好心地分析現狀。

  陳皇後身後有陳家的勢力,在陳家有心的經營下,其黨羽已遍及朝中六部官員,不是想扳倒她就能扳倒,拔出蘿卜還帶著土呢!尤其她還有個最大優勢——四皇子陶尉風。

  梆瞻、孔方互視一眼,面露怪異神情,葛瞻清清了喉頭。「薇兒一人在宮中我不放心,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早日接她出宮。」

  他所謂的「接」實際上是娶,把假公主陶于燕給甩開了,他自可名正言順地將心頭的人兒娶回天耀城。

  「以我做餌吧!」孔方神色認真。

  「以你做餌?」

  「憑天耀城城主的能力不難做到,放出風聲說我已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世,決定找個適當的時機入宮面聖。」以他和公主妹妹的關系,他要進宮易如反掌,後宮之人大多知曉。而陳皇後不可能不知,他要面見皇上很容易,在于要不要。

  「你想讓陳皇後派人來殺你,然後將計就計地誘她說出隱瞞了二十多年的實情。」果然是好計謀,只是頗有風險。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我們要讓陳皇後搞不清真真假假,鎮日惶惶,坐立難安,她心裡有了怕才會恐懼,有所畏懼便心神恍惚,人一恍惚就會做錯事、說錯話……」世無完人。

  「虧心事做多的人多半疑心病重。」對癥下藥。

  孔方與葛瞻四目相視,兩人眼中都有敬佩和惺惺相惜,無形中,類似兄弟的情誼油然升起。

  「如果三公主在這裡,她會說什麼?」白文昭很好奇。

  梆瞻看了孔方一眼,嘴角上揚。「你們那麼費心干什麼,我有銀子,很多很多的銀子,干脆用銀子收買江湖殺手,一人給他們一箱銀子讓他們用銀子砸死陳皇後。」

  「而且不能吃虧了,砸完之後的銀子通通收回,順便把陳皇後的私產搬光,反正死人也用不著了,我不怕忌諱,全給我好了……」孔方噙著笑,想著妹妹囂張跋扈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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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9 21:44: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真……真的死了嗎?」

  「稟娘娘,真的沒了氣息,屬下在劍身抹了見血封喉的毒藥,他斷無生還的機會,必死無疑。」

  「好,很好,真是太好了,你們終于辦成了一件事,本宮甚為欣慰,總算能高枕無憂了。」

  「娘娘安心,不會再有人阻礙四皇子的路。」他日後必登大統,而受益的陳家將一家獨大,再無異聲。

  阻礙四皇子的路……這人的話太多了,陳皇後陰毒如蛇的瞳眸閃了閃。「本宮一向不虧待自己人,賞你一杯酒,以後本宮必有重用,等……的時候,禁軍統領如何?」

  不疑有他的黑衣人一臉喜色,接過賜酒一口飲下。「謝娘娘厚恩,屬下一定竭盡為娘娘效力。」

  「嗯!這事干得隱秘,沒旁的人知曉吧!」她眯起眼,似在考慮他有無欺瞞,上位者不喜歡遭下屬蒙蔽。

  「干淨利落,不留活口,娘娘放心……嘔!這是……娘娘你……」好狠的心。黑衣人突然捂著胸嘔出一口黑血。

  「是你說不留活口,本宮也不想留下多嘴的人,黃泉路上走好,等等你的同伴。」她不會給人機會捉她把柄。

  「娘娘……」脖子一歪,吐血斷氣。

  「拖下去。」

  「是。」

  黑暗中竄出幾道人影,迅速地將黑衣人的屍體帶走,平靜的鳳藻宮像沒發生過事似的,有宮人低下身擦拭地上一灘血,四周靜謐得沒有人聲,連腳步聲也放到最低。

  陳皇後傷天害理的事做多了,她從來不相信自己以外的人,除了皇上偶爾來一宿,一入夜,她的鳳藻宮是不許宮女、太監走動,偌大的寢宮僅她一人而已。她連最親近的烏嬤嬤也不信任,貪婪成性的人易被收買。

  風冷冷的吹著,吹動垂地的鮫珠絹帳帶,沙沙、沙沙地發出小獸磨地的怪異聲響,似有若無,撓人耳膜。

  罷一躺下的陳皇後並未睡著,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便很難入睡,兩眼發澀,兩頰生疼,一闔上眼便覺得有人站在床邊看她,她不敢睜開眼,佯睡,身子僵硬地挺到天亮。

  今夜又是無眠,擾人的沙沙聲令她輾轉難眠,想起身一看的陳皇後忽覺身體沉重,好像有什麼壓著她似,她胸口輕輕地起伏,一如往常不聽也不看,試著讓自己睡一會兒。

  驀地,她感覺有冷風拂過臉上,很冷,蓋著暖被的她居然打個哆嗦,由腳底竄起冷到頭頂的寒意。

  「咦!什麼東西……」

  陳皇後伸手一抹,五指濕濕黏黏的,隱隱約約地,傳來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她慌得睜開眼。

  是血。

  她以白狐毛鋪成的鳳榻竟然一片血紅,沒有一處雪白,而她正躺在血泊之中,一滴一滴的紅色鮮血如雨直下,似無停歇的溢滿鳳榻,它開始往下流,以令人驚訝的速度迅捷染紅一地。

  驚駭極了的陳皇後說不出話來,她驚懼萬分的抬頭一看,上頭無人,也無奇怪道具,像是平空出現的血雨依然下著。

  太……太詭異了,為什麼會這樣?

  一股莫名的冷意寒到骨子裡,裂眥的雙瞳染上血的顏色,彷佛看到一根、兩根、三根……無數的雪白枯骨爬向咽喉,爭先恐後的掐住享盡人間富貴的細頸,咯嗒咯嗒咯嗒……

  「誰……誰在那裡?!」她擠出的聲音沙啞難聽,帶著有如被扭斷喉管的呼呼氣音。

  砰!一顆拳頭大小的照明用夜明珠破了。

  砰!砰!又有瑩白珠子應聲而破。

  三顆、五顆、八顆……滿地的碎瑩色。

  「你說我是誰呢!皇後娘娘,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派人殺我?我和你無冤無仇,你高高在上,為什麼、為什麼……我才二十三歲,我不想死……你告訴我……」

  二十三歲……啊!他是……長公主也是二十三?「不……不是我,你找錯人了,快……快走,我饒你不死……」

  「桀桀桀——我已經死了,皇後娘娘你忘了嗎?我死……不瞑目,我不……不要入枉死城……」曳拉的長音彷佛千年地底,又寒、又栗,充滿索命的蕭條。

  「閻王要你……三更死,豈能留你……到五更,快快納命來,小鬼來了……」

  殿內回蕩著老人和小孩的笑聲,卻見不到一個人影。

  「不……不是我要害你的,你早該死了,那一年的水患,洪水沖毀了堤防,你那麼小,應該溺死……」他還多活了幾年不是嗎?季明蕙那賤女人還白養了他好些年。

  很長的靜默,幽怨的鬼聲有了憤怒,「那年的水患也是你造成的,是人為的破壞,你……太可怕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叫你娘居然明察暗訪起你的身世,還找著一名壬戌寅時生的十三歲女孩,她發現了你不是她的兒子,她要女兒,本宮……留她不得。」她若安安靜靜地不聲張,認下這個兒子,過幾年替他張羅一個妻子,那麼,她會活到見孫子娶妻。

  「你知道那一年死掉多少百姓,又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他們離鄉背井只為一口飯,沿街乞討受人白眼,這麼殘忍的事你怎麼做得出來?!」他的爹娘平白枉死了。

  陳皇後又驚又怕的抖著音,極力想把身上的血甩掉。「關、關我什麼事,我只是跟治水官員要……要點孝敬,讓他們從修堤防的銀子撥出一半給我,反……反正誰不貪,修個樣子出來就好,誰曉得幾時發大水……」

  她是求個僥幸,以為年年都沒事,風調雨順,這一年也不例外,年年撥銀子修河堤也是浪費,不如她拿了好給四皇子籌措將來事,手中有錢好辦事。

  誰知道連日大雨,河水暴漲沖垮堤防,大水淹過低窪人家,她當時靈機一動派人假扮官府的人,說將孔府一家引到高處避難,實則正對洪水而去,全府罹難,只有孔府幼子逃出。

  但那時她認為全死光了,包括當年那個孩子,因此未再追究人死了沒,被大水一沖還能活嗎?

  「那又關我什麼事,我與皇後娘娘素無瓜葛,你為什麼殺我,為什麼殺我,為什麼殺我……」

  穿著一身白衣的孔方渾身是血的從陰暗處飄出,面色紫白,披頭散發,嘴角還流著血,他以扭曲的姿勢逼近陳皇後。

  看到猙獰的鬼魂現身,陳皇後幾乎要暈過去,她抽著氣,臉色一下子刷白,抖著身子往床榻的角處縮去。「你、你不能活著,必……必須死,我不能讓你活著……」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給我理由,連自己為什麼而死都不曉得,太可悲了。」他不斷重復為什麼,意在將她的意志逼到崩潰,人在脆弱時什麼也保留不住。

  她受不了地抱頭大叫,「不要再問我為什麼,我不會告訴你,誰也別想從我口中問出一句話。」

  為了她的四皇子,她一定要忍住,只要四皇子繼承大統,她一切的殺戮和血腥都是值得的。

  為母則強,陳皇後也是一位母親,在她母儀天下的野心之中,她也為四皇子鋪一條錦繡前途,直通旭川國江山。

  孔方陰陰冷笑,「那我就問你床邊,左眼眼角下方有顆淚痣的女人,她眼楮睜得好大在瞪你。」

  「眼角有淚痣的女人,眼角下有……淚、淚痣?!」她頓時失聲尖叫,把自己抱得更緊。

  一股暗香飄動,陳皇後腦子想著該喊宮女、太監,讓他們帶人來驅鬼,可是淡然的香氣掠過鼻間,她整個人就昏昏沉沉地,想不起來該做什麼,失去思考的能力。

  「看來你認識她,她說她叫趙幽然,是個皇後,我是她的兒子,她問你敢不敢承認。」快撐不住了吧!

  孔方剛一說完,一道白影飄近他,花容月貌似凝露,雪面淡眉天上女,影影綽綽,竟與已故趙皇後十分神似。

  「他……他不是你的孩子,幽然姊姊,不是,不是,我把他給人了,你生的是女嬰,長得非常美麗的公主,不是皇子……」她驚得語無倫次,話說得顛三倒四。

  「你把我的皇兒給了誰?」全身素白的女子聲音很柔,像細膩的絲綢。

  「給了孔家,我打聽過了,孔氏夫妻年近四十仍無子嗣,他們會對你的孩子好,幽然姊姊不必為他擔心。」瞧,她多仁慈,並未殺死男嬰,還把他送給無子夫婦撫養。

  其實她當年是想殺死趙皇後之子,但是她一直未育有皇子,因此,才由著孔方活著,她想若是有朝一日失去帝寵,她便想辦法接孔方回宮,記在名下好為自己固寵。

  可是四皇子出生了,孔方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他的「在世」成了四皇子的阻礙,必須除之,不留後患。

  「那他叫什麼名字?」女子問道。

  「孔方,一種銅錢的別稱。」陳皇後回答得極快,深怕說慢了趙皇後會掐住她脖子,令她窒息而亡。她已經被逼到極點了,後背冷汗濕透了裡衫。

  「孩子,聽見了嗎?你是趙皇後拚著命不要也要生下的孩子,你姓陶,不姓孔。」女子聲音出現嗚嗚低泣。

  「我聽見了,相信皇上也聽明白了,陳皇後欺君罔上,罔顧倫理,將宮外一名女嬰與趙皇後之子調換,罪大惡極,罪無可恕。」她真的敢瞞天過海,偷龍轉鳳。

  什麼意思……

  陳皇後有種茫茫然,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她眼神怔忡,目光灰暗,好像遺忘了什麼又想不起來。

  令人昏沉的暗香移走,一室清明,淡淡的龍涎香流泄。

  垂地鮫珠絹帳幕撩開,一張深沉黑檀木雕福壽紋大椅置于垂帳後,上頭坐著一身明黃服飾的男人,鐵青著臉瞪向恍然大悟的陳皇後。

  她被陰了。

  「朕只問你,長公主是不是朕的親生女兒?」痛心,是陶鎮武唯一的感受,他心口如針扎般疼痛。

  「皇上……」眼眶一紅的陳皇後很想說不,可是看到皇上失望又哀痛的眼神,她不禁失聲。

  「朕待你不薄,為什麼你要這麼待朕?」他的皇後,他相伴二十幾年的妻子,她曾經明媚天真的站在花叢中對他盈盈一笑,那時百花在她身後為之黯然失色。

  她只是淚流,一句話也不說。

  「你讓朕失去皇長子二十三年,還讓他成了別人的兒子,錦玉,朕要如何面對陶氏列宗列祖,怎麼對得起打下萬裡的先祖先賢,朕虧待我兒呀!」一國之君的皇兒叫一個平民百姓為爹,姓其姓氏,拜其祖宗,傳其香火,陶家子孫成了姓孔的,叫身為人父的他情何以堪。

  事到臨頭,陳皇後仍想奮力一搏,不甘萬般算計全成空,「四皇子也是皇上的兒子,有他承歡膝下就足夠,皇上不是常稱贊他聰明伶俐、智慧過人,以後有他傳承您的大志,江山就穩了。」

  看著陳皇後,越看雙眸越冷,陶鎮武淒涼的笑出聲,「原來你打的好主意,朕的皇後,朕還沒死你就急著謀奪朕的天下,真是好皇後,婦德楷模,朕……看走眼了。」

  「皇上,您不能對四皇子不公平,同樣是您的皇兒,您不可以因長幼有序而剝奪他立德傳世的機會,他比任何一個皇子都值得栽培。」她爬著過來抱住陶鎮武的大腿,淒楚哀求,企圖以可憐姿態令他的心軟。

  「朕有兩個皇兒。」他一腳踢開矯揉作態的陳皇後,冷冷地一瞟。「要不是三公主纏著朕來看一場好戲,要朕自始至終不可出言打斷,朕還看不到皇後一手導的大戲。」

  又是季明蕙生的賤丫頭,專門壞她的好事!陳皇後咬緊銀牙,想象這是陶于薇的肉,她要一口一口咬碎。

  「皇兒,過來。」

  已拭去一臉鮮血,束發,換上干淨衣袍的孔方聞喚而至。「草民孔方,拜見皇上——」

  他剛一彎身要下跪,在陶鎮武的示意下,服侍皇上的總管太監黎公公早一步恭敬地將其扶起,然後又快速的退到皇上身後。

  「還叫皇上,該改口喊父皇。」他的皇兒,他的皇長子呀!他怎麼就荒唐地白替人家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

  「父……父皇。」孔方喊得遲疑,極不自在。

  失怙十年後又突然多了個親爹,還是萬萬人之上的皇上,他是既驚慌又惶恐,全無喜色,成為皇室宗親之重他承擔得起嗎?

  「別當朕是毒蛇猛獸,你問問三丫頭,朕是再慈祥不過的父親,向來只有你們拔朕的胡子,朕可沒有打罵一個皇兒。」他是寵過頭,一個個寵出無法無天的性子。

  看到陶鎮武慈父般的笑顏,猶帶忐忑的孔方心頭這才略微一松,露出近親情怯的靦色,稍有些底氣的喊了父皇,讓向來疼孩子的陶鎮武笑得直點頭,皇兒、皇兒地直喊。

  「父皇偏心,有了皇兄就不要長鳳了,把人家的底都給掀了,長鳳哪有那麼頑皮,是幫父皇揉丑丑的下巴,然後不小心扯落幾根龍須。」那是她三、四歲時的事了。

  扮趙皇後的女鬼將密合的人皮面具一撕開,赫然是擠眉弄眼又吐舌的淘氣三公主陶于薇,她扯著皇上的胳臂肘撒嬌。

  「是是是,你說得都是,朕的心還真是偏了一邊,快叫太醫來瞧,我這心窩被長鳳撓得心疼。」

  他帶笑的眼中有著疼寵,對這個眉眼都帶笑的女兒確實有幾分偏愛。

  「討厭,父皇取笑人,長鳳要跟您絕交,只跟我皇兄親近……啊!父皇,皇兄沒上玉牒,沒有名字,您趕緊給他取個名字好開祠認祖宗。」陶于薇巧妙地點出孔方的尷尬。

  開祠認祖宗,開祠認祖宗……那不表示承認了皇長子的身份?被踹了一記窩心腳、倒在地上的陳皇後死性不改,仍想力挽狂瀾,她不認為自己犯了什麼大錯,還有機會利用皇上心軟的性子來遂其心願。

  「皇上,不可,他來路不明——」出身不正。

  陳皇後想阻止,但她爬向陶鎮武的手忽被一只繡鳳棲梧的雲鞋給踩了,她痛得大叫,眼淚直淌。

  「父皇,快點,皇兄還等著您呢!」想要翻盤?當年你陷害我母妃時,可有想過今日的下場。

  陶于薇那一腳踩得又狠又重,陳皇後那只手不殘也廢了,再也提不得重物。

  「好,好,朕的好皇兒。」看著一張酷似季明蕙,一張神似趙皇後的兩張臉孔以孺慕眼光看他,陶鎮武一顆慈父心當下化成一灘水,「朕就恢復皇兒皇姓陶,名蔚裡,為朕皇長子。」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趙皇後早逝,季明蕙是帝寵正濃的時候被逐出宮,兩人都在陶鎮武心中留下極深、不可抹滅的印象,說是愛,太重,但喜歡是必然,歷來有哪朝皇帝是情深義重的,皆有了新人忘舊人,恩寵不長,他能惦記著是因相處不長,腦中只記得她倆芳華正盛的美麗模樣。

  「不,不行——」陳皇後再一次慘叫。

  「父皇,我看皇後也挺可憐的,不過丟掉一名皇子,用百姓的女兒替換嘛!罪不及謀反,就罰她洗宮裡一個月恭桶,罰重了父皇舍不得。」陶于薇故意說著反話求情,但句句透著皇上心軟,身為皇家兒女為父皇受點委屈不算什麼。

  本來要重罰輕放的陶鎮武一聽那句「舍不得」,再看到女兒含淚的屈辱,霎時火氣上揚,「皇後失德惡毒,混亂皇室血統,干政前朝事,奪皇後封號貶為庶人,入永巷冷宮,永世不得再賜位分,其外家官降三級,擇日起遷居山南,未詔不得回京。」

  「什麼?!」連陳家也受到牽連,貶至貧寒之地受苦……陳皇後雙腿一軟,跪地不起。

  「咦!父皇,有了皇長兄,那皇長姊呢?父皇還要當她是皇家兒女養著嗎?」陶于薇不忘提醒陶鎮武白替人養孩子的羞辱,陶于燕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一提到叫了他二十多年父皇的刁蠻大皇女,陶鎮武就來氣,親兒流落在外吃盡苦頭,別人的孩子倒是吃香喝辣,享盡榮華富貴,還氣死了旭川國一名人才,孰不可忍。

  「責長公主行為不端,生性放蕩,不敬翁姑,不侍長上,經查實非皇家血緣,奪公主封號遣回原籍,宮中賞賜之物品一律不可帶走,淨身出宮,賜姓孔,名圓,欽此。」

  孔方,孔圓?方圓之間,倒是頗有意境。

  「你想當南越國皇帝,我還不想當皇後呢!好不容易脫離四面圍牆的皇宮,你又要關我一輩子,沒門,我寧可拿著銀子游山玩水做買賣,大賺天下人的銀子,也不勞民傷財的替丈夫搶個關住自己的牢籠,你想養三宮六院,還是七十二嬪妃呀!娶了我你只能乖乖地守著我一人,否則閹了你!」

  閹……閹了他?!沒……沒那麼嚴重吧!

  天耀城城主的寢居裡傳出如此震耳欲聾的吼聲,讓站在門外等著服侍,向往上位的侍女們臉色一白,心驚膽顫,端著水盆的手抖得灑了一地的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個個呆若木雞。

  陳皇後被貶傳遍大街小巷,間接的幫了葛瞻和陶于薇幾個大忙,先是陶于燕的身份不是旭川國的公主,先前的婚約自不算數,天耀城城主想娶的是公主而非平頭百姓,她不具備聯姻資格。

  可昌平帝又很想拉攏天耀城城主的勢力,起牽制作用,因此他主動提起宮中仍有未嫁公主,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比起陶于燕還年輕幾歲。

  梆瞻「考慮」了幾天,終于「勉為其難」的答應,深恐他後悔的昌平帝趕緊操辦起大婚事宜,並將原本長公主的私產、珠寶首飾等轉贈給三公主,等于再為她置辦一份體面的嫁妝。

  不到半個月,照樣十裡紅妝相送,長鳳公主陶于薇熱熱鬧鬧嫁入天耀城,舉城沸騰,熱烈歡迎,沿街夾道的煙火不歇,鞭炮聲響徹雲霄,全城三天流水席與城主同歡。

  婚後的城主及城主夫人舉案齊眉,恩愛逾恆,不時看到兩個人手牽手漫步山頭,含情含笑,你儂我儂,運氣好點還能看到城主偷吻城主夫人的恩愛,叫人羨慕。

  只是好大喜功的葛鞅又起了不該起的心思,不安分的南越國軍隊集結兩國邊境一帶,原本有意舉兵南越國的葛瞻這下樂了,瞌睡有人送來枕頭,正合心意。

  畢竟陶于薇的心腹、大管事孔方成了旭川國皇長子陶蔚裡,昌平帝已有意立他為太子,除去四皇子一派的野心,他背後有著趙家人的支持,借到趙家軍的力量一點也不難。

  可是這會兒有意見的反而是城主夫人,陶于薇雖然愛財,喜歡銀子,生意越做越多,大賺各國百姓的錢財,但戰爭太費銀子了,農民從軍去,土地沒人種,商人關了鋪子避難去,她上哪賺銀子去?沒錢入賬的干吃糧,她肯罷休才有鬼。

  兩夫妻好生的商量幾天,決定各退一步,葛瞻透過陶蔚裡牽線順利向趙家借到兵,而陶于薇則提供三十萬大軍的糧草,給他三個月時間去打,打到哪裡算哪裡,之後斷糧,不做吃力不討力的傻事。

  而且打,不是只打敗南越國,奪了他們的國家,而是打到他們怕了,驚弓之鳥一般的聽到葛瞻的名字就害怕,畏縮地不敢動彈,奉如「戰神」般敬畏,然後再「經濟鎖國」。

  何謂經濟鎖國?就是控制住他們的民生經濟。

  這便是財女陶于薇小小的私心。

  梆瞻每打下南越國一小方寸地,陶于薇隨後便以極其低廉,低到令人發笑,賣的人痛哭的價錢買下周遭的土地和商鋪,掛上「鳳」字號招牌,充分顯示長鳳公主無比強大的財力。

  她讓人大批的種植水稻,在稻田裡養魚,可在南越國土地種植養殖的產出,她卻一粒米也不賣給南越國,順著水路用增到一千艘的大船運回旭川國,南越國想買米就付市價三倍來買。

  三倍還是她心情不錯的情況下,若是她一個不快,十倍、二十倍也敢喊,他們愛買不買,反正她有錢有船,大不了運到別國,吃不到不是她的錯,而是南越國皇帝不養百姓呀!只貪圖個人享樂,和皇貴妃兩人吃著雞腿喝美酒。

  至于商鋪嘛!她是堂而皇之的掛牌賣走私貨品,但只繳稅官看了也想哭的少許稅金,國庫收入銳減,皇帝的私庫也瘦了,唯有陶于薇笑呵呵數銀子,不聞窗外哭聲。

  所以最大的受益人不是昌平帝,不是葛瞻,不是旭川國的任何人,而是被銀子光澤炫花眼的城主夫人,她成了天耀城婦人的楷模,女人紛紛仿效她做起小買賣。

  「什麼,他們夫妻倆又來了?!」

  坐在龍位上的葛鞅忽然手一抖,灑了一地的水酒,面上的驚懼之色顯而易見,他連坐著都覺得臀下有異物硌著,坐得很不安穩,很想換把更穩妥的椅子。

  「來就來了,還怕他們吃了你不成。」同樣臉色不是很好看的蘭貴妃沉著一張有些憔悴的玉顏,她的手也在抖著,但她不是害怕,而是氣的,為百般算計全是空而氣惱。

  為什麼不是皇後陪在皇上身邊,而是一名貴妃呢!

  其實聽信了葛鞅花言巧語受了哄騙的商蘭娣也想當皇後,當年葛鞅無所不用其極地討她歡心,在明知她已是大皇兄的妻子,名義上是他皇嫂的情況下,他仍半哄半拐地予以引誘,使她的心偏向他,再許以皇後之位好讓她出賣自己的丈夫。

  那時南越國先帝還在,正值壯年,一時半刻也死不了,急著當人上人的她不想等,便與葛鞅苟合勾結在一塊,使計設害葛瞻,再奪權,並于皇上的飲食中下毒,使其暴斃。

  聰明反被聰明誤,自以為聰明卻做了胡涂事,等著作皇後夢的商蘭娣最後只等來一個貴妃位階,因為她曾是大皇子葛瞻的皇子妃,有鑒于臣子們的死諫,以及百姓們不認可的想法,因此葛鞅能給她最高的封位也只到皇貴妃了。

  原本她可以是一國之後,母儀天下,只要她有耐心多等幾年,看似健壯的先帝實已染病在身,不日便要禪位大皇子,可是她的一念之差反而害了自己,白白錯失皇後之位。

  「蘭兒,你說我們要不要出宮避一避,等他們走了再回宮?」他實在怕極了大皇兄,連大皇兄無心地看他一眼都覺得是有心,大皇兄的目光像在看一名死人。

  梆鞅自從當上皇帝以後,他幾乎夜夜被惡夢困擾,感覺有一顆顆的滴血人頭正對著他目眥舌吐地要找他索命,他怕得不敢睡,越來越膽小,疑神疑鬼有人對他不利。

  他踩過太多人的鮮血了,為了帝位,他誰都可以犧牲。

  「避什麼避,您要避到哪裡去?咱們南越國都成了旭川國的天下,您去看看哪兒沒有‘鳳’字旗幟,我們連蓋座別宮都要人家施舍,涎著臉跟人討銀子,您避得了嗎?」愚蠢至此,她當初怎會瞎眼舍了美玉而挑中華而不實的他。

  「那是避不了嘍!」他一臉沮喪的垂下頭。

  梆瞻在陶于薇的允許下領著旭川國軍隊向南越國的京城出兵,他聲名大漲、大獲全勝後,以旭川國來使身份談和,在絕對的強權中,南越國成了旭川的附屬國,葛瞻和陶于薇夫妻倆則成為旭川國特使。

  兩人像是剛得到新玩具愛不釋手地玩得樂不思蜀,經常便到南越國住幾天,接受他們「熱情」的款待。

  名義上是確定兩方的關系不會起變化,有人靜極思動起異心,實際上是給葛鞅、商蘭娣找麻煩,讓他們不痛快,讓對方恨得牙癢癢又拿兩人沒轍,忌諱著其特使身份而不得不好言相待,搞得葛鞅惡夢越作越嚴重,幾不成眠,商蘭娣則後悔不已,日漸消瘦,往昔的美貌成了昨日黃花。

  每回陶于薇一見到這對奸夫yin婦日漸枯萎就很樂,拉著夫婿的手更勤于往南越國跑,她的心眼小,實在不待見商蘭娣又想利用「美色」來和她搶男人,她就如她自己所言,打到她趴下就不會作怪了,敢來勾搭先一腳踩扁。

  就在葛鞅和商蘭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道清脆的女聲傳來,令他們驚嚇不已。

  「哎呀!兩位的日子過得真滋潤,又是好酒,又是佳肴的,叫人看得眼饞,看來你們又撈了不少銀子,下個月的糧價該漲漲了,我估計估計該漲多少……」金算盤一撥,打得啪啦作響。

  「等……等等,我們喝的是劣等酒,吃的是粗糠,特使夫人你看錯了,我們南越簡樸持家,一向節儉,不會奢華鋪張,你和特使請上座。」葛鞅額頭冷汗直流,卑躬屈膝地不像一國之君。

  「原來那只肥得流油的大肥雞是瘦得沒三兩肉的野鴿呀!皇上你說看錯了就看錯了,我這人隨和得很,入境隨俗,絕對不會拆穿你的睜眼說瞎話。」蘭陵美酒呀!真敢喝,一小弓起碼十兩銀,他可真敗家,無視民間疾苦。

  絕對不會拆穿?那她這會兒在干什麼?葛瞻一臉寵溺的看著愛胡鬧的妻子,眼中看不到其他人,濃濃的愛意在眼底流轉。

  抽著嘴角,葛鞅輕笑。「不知特使來我南越國有何事交代,朕讓丞相們去辦,絕不誤了你們的事。」

  「喔!沒什麼,就是來玩上幾天,順便來拜訪拜訪地主……啊!說得太快,是國君你,皇上你可別誤會,我沒當你是坐擁數千頃田地的地主,只是一時心直口快,別見怪呀!」本夫人就當你是富甲一方的土財主怎樣,有本事你咬我一口呀!

  又來?葛鞅眼皮又抽了幾下。「歡迎歡迎,特使和特使夫人想住多久都成,我南越國定是熱忱招待。」

  「可是我看蘭貴妃好像不太樂意,打從我一進來她就用死魚眼瞪我,簡直在看有奪夫之恨的仇人,我沒搶她丈夫還是奪她心頭好吧?有誤會要趕緊解開,我這輩子只嫁過一個丈夫,不會有第二個,她犯不著恨我嘛!」

  陶于薇語氣輕快卻句句誅心,直接捅向商蘭娣心窩,嘲諷她事二夫還一副對葛瞻痴心絕對的樣子,哪有兩相得利的便宜事,既然做了就別後悔,徒增笑柄,她當自己還是風華絕代的大美人嗎?

  如今這個愛家寵妻的英挺男子是她陶于薇的丈夫,商蘭娣是連邊也踫不著,看著饞吧!誰叫她有眼無珠,珠玉在手還拱手讓人,讓自個兒落得風霜滿面,不堪回首的處境。

  「蘭兒,還不向夫人道歉,你看看你成了什麼樣,想丟我們南越國面子嗎?」葛鞅一使眼神,要她能屈能伸,先躲過這幾日再說。

  「你……」咬著牙,商蘭娣忍著滿腹怒火低頭。「夫……夫人,是妾身錯了,妾身近日眼疾毛病又犯了,多有得罪處望請見諒。」

  陶于薇呵呵地直笑,「你沒錯,你做得很好,要不是你和別的男人勾搭上了,把我家阿瞻逼出南越國,我也撿不到這麼好的丈夫,倒是我要好好感謝你的野心,為我旭川國添一名戰無不克的武將。」她是不吃虧的。

  她這番話簡直要把他們氣到吐血,好似直接甩了一巴掌在葛鞅和商蘭娣臉上,他們滿臉燙紅,羞憤萬分。

  「你!」

  「唉!有點累了,我們先去特使館休息,晚一點再過來叨擾,你們別走遠了,回頭還要找你們呢!」陶于薇隱含警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敢溜,她就把皇宮鏟平了,看他們回來後要住什麼地方。

  威脅一落下,兩夫妻恩恩愛愛的離開,還沒走遠的兩人就聽見摔盤子、砸杯子的聲音,以及男子的怒罵和女人不甘的嗚咽,帶著笑意的四目互視一眼,揚起嘴角。

  「看到她那張漲成豬肝色的臉,太過大快人心好像有點不厚道,要不要去捐點香油錢,讓她早日平靜安和。」有病要早醫,拖久了要人命呀!

  「不,你做得很好,比我想做的更好。」他讓憤怒毀滅了一切,她用愛救贖了他。

  「解氣了?」美目一斜,盈滿歡愉。

  「解氣了。」他笑著握住柔白小手,心中漲滿對她的愛意。

  「放下了嗎?」他的國仇家恨,一些拉拉雜雜的爛心情。

  「放下了。」心平氣和。

  「你的心裡裝著誰?」縴指「戳」向他胸口。

  「你。」

  「好,公平。我的心裡也只有你,這買賣做的值得。」她一副生意人的嘴臉,市儈得很。

  梆瞻失笑,對她的愛越見深濃,「明明是旭川國公主,口氣卻是財大器粗的暴發戶,落差太大。」

  「那有什麼辦法,我就是愛賺錢,滿身銀子味道,誰叫我……」

  夫妻倆同時喊出,「就是有錢——」

  接著,相識而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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