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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井上青]灶花撲閻王(蕩婦閨女之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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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01:44:4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井上青 - 灶花撲閻王【蕩婦閨女之】

她是因為他兒子偏好她的手藝,喜歡跟她姪女玩在一起,
他又這麼疼兒子,還相當誠懇的請求,才會答應到閻府當廚娘,
這也才發現在豪門生存比上街討生活還難,
不僅大房鬥二房鬥得兇,就連她們下人也得處處提防被算計,
幸得他不時提點,她才能夠每次都化險為夷,
所以當她得知他的兩位兄長有可能是被大房那邊害死的,
而他的斯文溫吞只是為了調查出真相的保護色,
馬上激起她的心疼和正義感,極有義氣地配合演出——
任由他手來腳來嘴來,好營造出他只在乎私情、沒出息的假象;
為了掩護他出外查線索,她一個人躲在他的房內,
假裝兩人濃情密意得下不了床,連飯都沒空吃……
然不知是習慣成自然,還是他的擁抱親吻真的太過美好,
讓她不自禁對總是溫聲軟語的他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甚至覺得,若有需要,她嫁他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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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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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01:45: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浦城縣內最熱鬧的大街上,有間規模不大的「黨家食肆」,原本人潮絡繹不絕,用餐時刻幾乎是座無虛席,但自從三個月前大廚黨英寶去世,休館一個月後重新開張,客人明顯銳減,接手的二廚好不容易靠著真功夫拉回老顧客,可這一個多月來,上門找麻煩的人比用餐的顧客還多。

  原因無他,只因為接手的二廚是個才十九歲的貌美女子,想欺壓強佔黨家食肆的匪類不少,覬覦其美色、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更是不計其數。

  不過,黨家閨女可也不是省油的燈。

  「是哪一個說要收保護費的,給我滾過來!」正在廚房裡忙得不可開交的黨紗月,手握屠刀,氣呼呼的吼著。

  客人點的菜單堆了一疊,她已經忙得團團轉,這會兒問她姓啥她還不一定能馬上回答得出來哩,竟然還有人敢在這個時候來找麻煩,不想活了是不是!

  「黨老板,就那個!」新來的店小二躲在她身後,指著坐在靠近門口的那名粗漢。

  黨紗月看去,心頭陡地驚了下。這回來的這個塊頭也太大了些!不過驚歸驚,她面無慌色,故作鎮定之餘,反吼得更大聲。

  「喂!你還不給本姑娘滾過來。」她手中的屠刀直指一臉發愣的粗漢。「就是在說你,快滾過來!」

  她打小就跟著爹娘在家鄉賣吃的,生意一好,不乏有上門找碴的敗類,爹娘身體力行,諄諄告誡,遇強不能示弱,得比對方更凶更惡,要不,準被人家吃死死。

  想當年,她娘可是出了名的潑辣,咧咧罵起,那可是會嚇跑一整街的人,可惜凶得太過,連客人都罵,導致生意一落千丈。

  七年前爹娘死後,大哥帶著她來到浦城縣落腳,開了這間食肆,雖偶有小雜毛上門搗亂,不過都被大哥靠著粗厚的體型和遵承父訓「遇強不能示弱」,輕鬆彌平,這七年來,黨家食肆倒也算風平浪靜,安穩立足。

  這期間大哥還娶了個美嬌娘,原以為他們一家可以快樂過生活,可惜五年前大嫂生茵茵時難產過世,原本開朗的大哥變得憂鬱不多話,三個月前生了場重病,撒手人寰,把這間食肆和五歲的茵茵都留給了她。

  為了謀生活,再苦、再累、再怕,她都得咬牙撐下去。

  粗漢來到她面前,兩手頂住腰際,兩條粗腿重重的往地上踩定,嚇得一旁客人往更裡邊縮,就怕遭到池魚之殃。

  「從今天起,你這間黨家食肆每個月交給我十兩銀子,我包管你生意興隆,萬事太平。」

  黨紗月兩眼往上一瞪。沒辦法,這粗漢塊頭太高大,依她目測,他至少比她高出兩顆半的頭。

  然而他再高,也沒她的火氣高!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些好手好腳不找正經事做、專門剝削他們這些辛苦人血汗錢的匪類。

  手中的屠刀狠狠地往桌上砍去,她大喝著,「十兩沒有!要砍手砍腳砍頭隨便你!」

  粗漢被她更勝男人的氣概給嚇愣住,頓時無語。

  見狀,黨紗月乘勝追擊,學起她娘潑婦罵街的架勢。「我說你呀,一個大男人的好手好腳不去工作,專門來欺負我這個弱女子,你羞不羞,你還有臉見你家祖先沒?你一開口就要十兩,我家店小二每天忙上忙下招呼客人,走得兩條腿都快斷了,也沒閑功夫多喝一口茶水,他一整個月的薪給有十兩沒?沒!」她單手叉腰,一會兒指粗漢,一會兒指躲得遠遠去的店小二。「店小二做個半死都沒十兩,你憑什麼一開口就跟我要十兩,憑什麼!」

  粗漢早從同業口中聽聞黨家食肆的女當家潑辣凶狠,百聞不如一見,果然嗆辣得很。

  「憑、憑我有能力……呃,確保你這黨家食肆,安然無事。」

  「你們這些街頭蟑螂不來鬧就不會有事,這十兩我給你不如給官府。」黨紗月怒嗆回去,「昨兒個我才送十兩給一位鼎鼎有名的捕快,我已經叫人去請他來了,你要是再不走,就等著被抓去牢裡關。」

  黨紗月的話才一說完,門外就傳來五歲的茵茵充滿稚氣卻堅定的高喊聲,「姑姑,捕快大人來了,你快點出來迎接。」

  粗漢一聽,滿臉驚慌失措,轉身朝外狂奔,狼狽的落荒而逃。

  「各位客官,沒事,就當免費看一場戲,戲落幕了,請用餐,還沒上菜的請再等等,我馬上去煮。」

  黨紗月拔起嵌在桌上的屠刀,轉身欲進廚房,方才看得入戲的幾名好心客官連忙提醒道︰「黨老板,捕快大人來了,你怎還不快出去迎接?」

  話語甫落,門外的茵茵邊走入內,邊高聲喊著,「姑姑,捕快大人他見沒事便先走了,他說他可忙著呢,不過只要你吩咐一聲他馬上就會來!」

  「這捕快大人也真夠義氣的。」黨紗月干笑著,摟著茵茵的肩膀,邊笑邊走進廚房。

  掌櫃的一臉納悶地挨近她問︰「黨老板,你真有拿十兩銀子給捕快大人?可帳本上沒記下。」

  黨紗月低聲咒道︰「我又不是錢多,白白拿錢給人家幹啥!不這麼說,那隻臭蟑螂老鼠會乖乖離開嗎?」

  掌櫃了然地點點頭,「噢,了解、了解。」

  「姑姑,我配合得不錯吧!」茵茵一副小大人樣。

  「還行!不過比你姑姑我五歲時,還差了那麼一點。」黨紗月嘴上雖這麼說,內心可心疼了。

  茵茵打從一出生就沒了娘,大哥不續弦,只請了個奶媽,她和大哥成日都在食肆裡忙和著,茵茵三歲時就來食肆裡幫忙,有模有樣的跟著洗碗,沒娘已夠可憐的了,現下連爹都不在了,唉!

  好在茵茵也有黨家人獨立堅強的個性,死了爹,哭一個月,眼淚擦乾,便和她這個姑姑一起奮發圖強為將來打拚。

  「姑姑別想騙我!爹說你五歲的時候還傻乎乎的,連洗碗都不會,每次都打破碗。」

  黨紗月眯起眼,恨恨咬牙,「你爹就只會損我!我十歲時就會做豆腐腦,那時他十三歲了還學不會,被我爹你爺爺罵了個臭頭!」她一邊起油鍋,一邊回嗆。

  「那是!姑姑做的豆腐腦,可是天下第一好吃。」茵茵在一旁幫忙備菜,嘴甜的說︰「還有‘麻婆西施’也是一絕,不過客官們都說姑姑的麻婆西施,得改名成‘麻辣西施’。」

  「為什麼?」

  人小鬼大的茵茵,壓低了聲,一人分飾兩角地學起客人說話,「這黨家閨女挺潑辣,那嗆辣程度可不輸這道麻婆西施。是啊,我看這‘麻婆西施’,得改個名叫‘麻辣西施’。」

  「麻辣西施?嗯,還行!」黨紗月點頭一笑。

  「姑姑,你教我做麻婆西施,過一陣子,我肯定能成為麻辣小西施!」

  「你幹啥要成為麻辣小西施?」

  「我要追隨姑姑的腳步,成為黨家食肆第三代接班人。」

  茵茵一副認真的模樣,看得黨紗月又好笑又心疼。

  為了不讓人欺負,茵茵還非得成為麻辣小西施不可,畢竟天有不測風雲,誰知道哪天她會不會突然出事,拋下茵茵一個人……

  「黨老板,第三桌的栗子羊肉好了沒?」店小二探頭進來催促。

  「馬上好!」甩開腦內多餘的煩憂,快速翻炒鍋中物,上菜要緊,現下她可沒空愁那些。

  對黨紗月來說,對付地方小惡霸倒還難不倒她,整條街上比凶惡潑辣沒人能勝她,真正令她頭痛的是,自大哥死後,一堆想追求她的人宛若雨後春筍不斷冒出,這些人不凶不惡,她反倒不知該拿他們如何是好。

  以前大哥還在,她只要跟大哥說一聲不要,大哥自然會幫她擺平,現在這事她自個兒還真不好拿捏。

  若下重手拎掃帚惡聲驅趕,恐會落個不近人情的臭名,況且他們都是黨家食肆的老顧客,不能得罪;想不理會,他們一下送花、一下送發簪,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還真是惹得她心煩意亂。

  這不,一早黨家食肆才開門,一堆人就等在門外。

  從後門進入的黨紗月,正重新抓綁有點鬆散的長辮子,就聽見茵茵的聲音在廚房外邊響起—

  「我姑姑可不是誰都能見的,她現在的身價可高著呢!」

  怪了,小丫頭明明才跟她一起來到,怎一溜煙就跑出去了,還說什麼身價,是把她這個姑姑當姑娘在賣嗎?

  「茵茵小姑娘,幫我把這束花送給你姑姑好嗎?」

  這聲音聽來應該是秦家公子……黨紗月邊聽腦袋邊轉著。

  「秦大叔,你這花挺美的。」

  「茵茵,我還沒娶妻,你怎叫我大叔……」秦家公子尷尬笑著。

  「我不叫你大叔,那要叫什麼?」

  「叫我秦大哥哥就可以。」

  「你若要我叫你秦大哥哥,這束花你就不必送給我姑姑了。」

  「為何?」

  「叫你大哥哥,你就跟我是同輩了,我姑姑是我的長輩,同輩如何能追求長輩呢?」茵茵正經八百的解釋。

  食肆內揚起一陣笑聲,秦家公子馬上改口,「那是、那是!還是茵茵聰明。茵茵,你幫秦大叔把這束花拿進廚房給你姑姑好嗎?」

  外邊有掌櫃和店小二擋著,他們這些外人是進不去廚房的,這小跟班,是幫他們送禮的唯一途徑。

  「這花是挺美,可我不知姑姑願不願意收,說不準她會罵我呢。」茵茵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下,「秦大叔,看在你是我們黨家食肆忠實顧客的分上,今兒個我破例幫你一回,就算被姑姑罵我也認了,不過我想給你一個建議……」

  黨紗月躲在廚房門後豎耳聆聽,偶爾悄悄掀簾子偷看。她未讓店小二喚茵茵進來,是想看看姪女究竟在搞什麼花樣。

  聽到小跟班要給建議,想追求她的人,霎時全圍了過來。

  「茵茵,你說,我一定聽。」

  這聲音,莫二爺也來了!

  「茵茵,我是真心想娶你姑姑,你一定要幫我轉達我的心意。」

  賣豬肉的豬肉榮也來了!他老婆上個月才給他添個娃,他就想娶妾,還說是真心的,去他奶奶的!

  「茵茵,我、我從你爹開這間黨家食肆開始,我就喜歡你姑姑,一轉眼也七年了,我、我到現在還未娶妻,就是在等你姑姑……」木訥的張三也來了。

  「張三,你說那什麼話,在場的各位誰不是黨家食肆的忠實顧客?誰不是看到黨老板第一眼就喜歡她?」彷佛就怕茵茵亂給同情票似的,有人情急的抗議。

  「那可不是,連我家老奶奶看到黨老板第一眼就喜歡她,還成天叨念著要我娶她當孫媳婦哩。」

  「你這個老陳皮,拐個彎吃黨老板豆腐。」

  「欸,要不請我奶奶來作證……」

  見一票人比來比去,沒完沒了,茵茵高舉雙手,喊道︰「好了好了,你們聽不聽我給的建議?」

  「聽,當然要聽!」秦公子出面制止,「你們就甭比了,聽茵茵的建議比較實在。」

  眾人點頭,乖乖噤聲,豎耳聆聽。

  「其實我的建議還真的挺實在的,而且你們都做得到,也一直在做。」

  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一臉不明所以。

  茵茵不賣關子,直白道︰「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們大家只要天天上門光顧,我姑姑嘴裡雖沒說,她可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昨天誰來誰沒來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昨兒個我一早就來,中午和晚上也都見得到我人影。」秦公子得意之餘,不忘挖苦坐在他隔壁桌的人,「陳皮,昨兒個我一整天都沒見到你來呢。」

  「我、我奶奶生病了,我給她請大夫看病,這才沒來!」

  「還真是孝順咧,可我昨天早上還見你奶奶上街買菜,她還跟菜販為了一根蔥吵得面紅耳赤哩。」莫二爺逮著機會,不忘跟著踩一腳。

  陳皮心虛了下,不過損人不落人後的他,隨即嘴角斜揚,「莫二爺,我怎聽說你昨兒個在鳳來客棧擺宴,宴請的主客聽說是艷花樓的第一名妓賽詩詩哩,不知是否有這回事?」

  「這、這……」

  見莫二爺被堵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茵茵忙不迭出聲打圓場,「路遙知馬力,我姑姑不是度量小的人,你們若是一、兩天沒空來,她也不會計較,不過誰常來、常見到人影,她自然就會牢記心頭,你們這些人當中,自然就有人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黨紗月聽了,忍不住噗哧一笑。這小鬼,讓她上私塾讀點書還真是讀對了,一張嘴說得頭頭是道,唬得一票大人一愣一愣的。

  原本她還以為茵茵短視近利,只是想趁幫忙轉送禮物收點賞錢,沒想到這丫頭可有遠見了,懂得為黨家食肆拉起生意來,真不愧是黨家姑娘,聰明又伶俐。

  她掀起門簾偷看一下,一堆人將花和禮物全塞到茵茵圈起的雙手中,各個還主動奉上賞錢……

  呵,這個黨家第三代等著接班的小老板,生意頭腦和口才都不輸她這個第二代新任老板,她真是能放心了。

  放下簾子,黨紗月嘴邊掛著笑,欲走向在後邊洗菜的兩名婦人,看看今日買的菜夠不夠時,未料,前頭陡地響起一陣威嚇聲,不一會眾人吵吵雜雜的,她聽不清楚,正想出去瞧個究竟,便見抱著一堆禮物的茵茵急急跑進來。

  「姑姑,那個老牛魔王又派人來送禮了!」

  「唷,這個牛員外出手可真大方,五、六件大紅禮盒一疊,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直接來下聘的。」斜看著牛員外的家僕堆放在桌上如小山的禮物,莫二爺忍不住酸溜溜的說。

  「莫二爺,你還真是說對了,這些就是我家老爺給黨老板的下聘禮。」牛員外的家僕阿義,狐假虎威,每次總揚高下巴和人說話,全然沒把眼前的閑雜人等看在眼裡。

  莫怪阿義如此囂張,他家老爺牛富雄可是浦城縣第一首富,歷任到浦城縣當縣太爺的,無不先來向他家老爺拜個碼頭。

  「呵,下聘禮?那也得看黨老板收不收。」秦公子泰然一笑。黨老板的個性他了解得很,她才不會屈于牛富雄的錢財和淫威。

  「不收也得收,橫豎我家老爺是娶定黨老板了。」阿義一臉驕傲,「只要我家老爺想娶,沒有他娶不到的人。」

  「說啥大話!那皇宮裡的公主,你家老爺娶不娶得到?」陳皮涼涼的問。

  牛員外的聘禮往桌上一擺,前一刻還針鋒相對的幾個情敵,這會倒齊心一力,炮口一致向外。

  「那、那是因為我家老爺壓根不想娶公主……」

  「哼,娶不到就是娶不到,借口一堆。」

  掌櫃的從後邊出來,一臉和氣的打圓場,「阿義,麻煩你把這些禮物帶回去吧,我們家黨老板說了,她很歡迎牛員外來黨家食肆坐坐,可他送的這禮太大,她不能收。」

  「這我可不能依你,我家老爺說了,這是送給黨老板的聘禮,無論如何黨老板一定得收下才行,總之,明天一早我家老爺就會來迎娶黨老板,你讓黨老板準備、準備。」說完,在眾人驚詫錯愕的目光中,阿義趾高氣揚的轉身離開。

  「蛤?這分明是來硬的!」莫二爺先出聲抗議。

  「就是!哪有今天下聘,明兒個就迎娶的道理,連個媒婆人影也沒瞧見!」

  「你們不知那牛員外有錢歸有錢,他可小氣得很,他讓阿義單獨來下聘,準是連媒婆的銀子都想省了。」

  「難怪人家會成為首富,就是因為這麼節儉。」陳皮嘲諷著。

  掌櫃沒料到阿義完全不理會他。虧黨老板還相信這事他能處理得宜,她交代他打發阿義後,便去切肉……

  黨老板交代的事他沒給辦妥,聘禮沒退成,這下事情恐怕變得復雜了,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他,只好硬著頭皮,急急進入廚房回報。

  「前面的人讓讓,撞到我可不負責。」抱著五、六件大紅禮盒的黨紗月,看不見前方的路,火氣不小的嚷著。

  稍早她讓掌櫃的回絕阿義送來的這些禮盒,未料阿義竟聽不懂人話,不把禮盒收回,害得她百忙之中,還得親自跑一趟退禮。

  好在愛裝大方的牛富雄頗小氣,這禮盒雖大,重量卻輕得和一把菜差不多,她一個人就能抱著走,只是疊太高,她的視線老被擋住。

  「阿素姊,等會麻煩你再送十把青菜去我店裡,早上福嬸買得太少了,我怕會不夠。」經過賣菜的攤子,她偏頭喊著。

  「發財叔,今兒個的黃魚看起來挺新鮮的,給我留幾尾,回頭我再來拿。」經過魚攤前,她眼神快速一掃,相中了攤子上的新鮮黃魚。

  「黨老板,你抱的這些該不會是牛員外給你的聘禮吧?」魚販發財叔笑問著。

  黨紗月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豬肉榮說的,這會兒恐怕整條街上的人全都知道牛富雄派阿義去黨家食肆送聘禮一事。

  「哪有什麼聘禮,一堆空盒子哩。」她打笑道。

  不過這話也不全然是開玩笑,她是沒打開盒子看,但搖晃了下,其中幾個似乎沒東西空空如也,她猜牛富雄這人小氣又小心謹慎,說不定是怕她收了禮不嫁,那他不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也許想等把她娶進門後再補送吧。

  不過,她絕對不會給他補送機會的。

  「黨老板,小心!你抱這些禮盒要去退給牛員外嗎?」賣雞的成功伯,幫她把略傾斜的盒子推好。

  「成功伯,謝謝你。晚點幫我送五隻土雞去店裡,要挑肌肉結實點的。」避開聘禮話題,黨紗月只專注在采購事上。

  以前都是大哥一大早出門采買食材,若缺了啥沒買到,再由她出馬。

  現下她一個人管這管那,無法分身,采購的事只好暫時讓其他人分擔,可一上街看到熟識的小販和攤上的新鮮食材,她還是忍不住聊幾句順便采買。

  「我家的土雞每隻肌肉都健壯結實,不用特別挑!」成功伯高嚷著,「倒是你眼睛得放亮點,要嫁人,就得挑一個肌肉健壯結實的小伙子,別挑一個全身肥肉皮膚鬆垮垮、年紀大得都可以當你爺爺的人。」

  這話一出,鄰近的幾個小販笑成一團,幾名符合肌肉健壯結實條件的小伙子,紛紛卷袖露出健壯手臂。

  「黨老板,選我,我這肌肉健壯得很。」送梨子來水果攤交貨的果農阿銘,舉起雙手擠出肌肉,得意的展示。

  成功伯打笑道︰「那正好,可以拿來當燉補食材。」語落,一陣哄笑聲響起。

  黨紗月扯了扯嘴角,但她實在沒空停下來瞎聊,一逕地往前走,不一會兒人已來到牛家門前,她把禮盒放在地上,告訴守門的家僕她的來意,家僕一臉為難、猶豫該不該幫她通報之際,要出門一趟的牛富雄正好來到大門口。

  「唷,黨老板,你怎來了?」牛富雄見到她,喜出望外,一轉頭卻馬上變臉,怒斥著守門的家僕,「你們這些奴才,黨老板來到,怎沒馬上請她入內!」

  「不用麻煩。」黨紗月開門見山道︰「牛員外,我來是把早上阿義送去我店裡的賀禮退給你,這禮,我不能收。」

  當面退禮,話已說清,黨紗月作勢就要離開。

  牛富雄卻喚住她,「等等!」

  「牛員外,我店裡正忙著,得回去工作,你若有空,來我店裡坐坐。」雖說這個牛富雄一年去黨家食肆不出三回,但畢竟還是客人,秉持以和為貴守則,她一臉客氣微笑邀請著。

  「何必把自己搞那麼累,你大哥已不在,你一個小姑娘家別說持店,持家都有困難,不如嫁給我當小妾,一輩子吃香喝辣。」牛富雄捻著嘴邊黑痣上的毛,嘿嘿笑著。

  「牛員外,這事就不勞‘你老’費心,我大哥雖然不在了,我不也撐了一個月了」她特地加重語氣,讓他知道他的年紀對她而言,真的是老爺爺的級數了。

  「你若不嫁,明天我就讓黨家食肆關門!」牛富雄惱羞成怒,撂下重話。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他要娶她當妾,是他看得起她,她不知珍惜這福分,還給他拿喬!

  牛富雄還使了暗招,「阿義,我讓你送六盒聘禮過去,現在黨老板退了回來,你是不是該清點一下?」

  「是,老爺,我馬上清點。」阿義一臉奸笑樣。

  黨紗月見狀,心中暗叫不妙。

  阿義站到禮盒前,示意家僕把最上頭的禮盒打開,方便他清點。

  「錦緞一匹。」家僕打開盒蓋,阿義煞有其事的唱名著,當家僕續開第二盒,他突做出驚訝狀,「呃,空的?下面那一盒呢?」

  家僕把其他禮盒全打開,裡頭全然無一物。

  「老爺,您看,只有第一盒的錦緞還在,其他的全是空的!」阿義故意緊張不已的說︰「您讓我送去的那些翡翠玉鐲、夜明珠、玉如意、珠寶……全不見了!」

  牛富雄走過去一瞧,當場稿起臉來,回頭質問黨紗月,「黨老板,這你做何解釋?」

  「我可是連盒子都沒打開過,裡頭有什麼東西,我連看都沒看。」黨紗月氣定神閑的道︰「既然禮盒是阿義送來的,裡頭的東西不見,那你得問他!」

  她先前還以為牛富雄是打算將她娶進門後才補送聘禮,其實不然,他故意送一堆空盒來,阿義放下轉身就走,就算她在店裡已發現盒內空空如也,亦莫可奈何,如此,他便可以堅稱是她私下拿走了聘禮,若她還不出來,不嫁都不行了!

  她可真把他這人想得太美好了些,他又小氣心腸又壞,使這招無疑是想逼她就範。

  「我冤枉啊,老爺,我哪有那個膽敢偷拿您要給黨老板的聘禮!」阿義故意高聲喊冤,吸引一些過路人來圍觀。

  眾鄉親聽了阿義的說明後,批評矛頭全指向黨紗月。

  「我看肯定是黨家這小丫頭把那些聘禮私吞了,拿了一堆空盒來還。」

  「肯定是!她大哥才死,手上正缺錢呢。」

  「這丫頭潑辣得很,連收保護費的人都能被她趕跑,她還有什麼事做不出」

  「說夠了沒!你們哪隻眼睛看到我私吞了聘禮?」黨紗月掃了圍觀的鄉民一眼,這些人全沒光顧過黨家食肆,有的還是生意對頭哩,難怪把她說得一無是處。

  「既然是私吞,我們當然看不到。」

  「好了好了,我相信黨老板是因為喜歡我家老爺送的聘禮才會收下。」阿義佯作好人出來打圓場,「黨老板,你既已收下聘禮,明兒個一早你就穿上嫁衣,等著花轎去接你。」

  「你哪隻耳朵聽到我答應了」黨紗月兩手叉腰,對著牛富雄大喝,「本姑娘不嫁!」

  「黨紗月,你若不嫁,把聘禮還來!」牛富雄急喊。

  「你有證據能證明我拿了再說!」

  懶得再理他,黨紗月轉身要走,牛富雄情急之下,拽住她的手。

  「跟我去衙門,你有沒有拿,縣太爺自會查個水落石出!」

  那縣太爺活像他的走狗,要她去見縣太爺,那不是請鬼拿藥單,死路一條?她才沒那麼笨,傻傻的跟去。

  「放手!」

  黨紗月才甩開牛富雄的手,阿義又過來抓住她。

  牛富雄得意一笑,「只要你乖乖點頭嫁我當妾,一切都好談。」

  「免談!」

  她氣急之餘,抬腿踹了牛富雄一腳,他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痛得唉唉叫。

  阿義鬆開手急著去扶主人,黨紗月見牛富雄似乎跌傷了,心知闖了禍,慌亂之餘,趕緊溜之大吉。

  「別跑!桂跑啊你!」

  「阿義,先別管她,她跑不了的!快請大夫來幫我看看,我這腿……哎呀,痛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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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姑姑,三更半夜的,我們要去哪裡?」坐在馬車裡,茵茵一臉睏意的問。

  「茵茵,你想睡就再睡一會,反正……沒那麼快到,會走很遠。」摟著姪女,黨紗月難掩歉意。

  都怪她,那麼衝動把牛富雄踹傷幹啥?他原就想強迫她嫁他,這下更落了個理直氣壯的藉口,說她若不嫁,他就告官把她抓起來。

  她是絕不願嫁他的,可她深知自己空有潑辣個性,卻無法和有錢有勢的牛富雄相抗衡。其實話說回來,就算她沒踹傷他,他若硬栽贓她私吞聘禮,她一樣得進衙門,最後的下場就是妥協下嫁。

  她想過了,與其如此,只好躲遠遠的讓他找不到,才能徹底擺脫他的糾纏。

  更何況踹傷他這事,他絕不會輕易放過她,若她留下硬不嫁,不只禍及茵茵,食肆裡的所有員工恐都會遭殃,她只好連夜逃走。

  這事決定得太匆忙,她只能請掌櫃的把黨家食肆賣了,所得的款項分給所有員工,一來算是補償他們,二來佯作她沒發薪,他們只好被迫變賣黨家食肆取得該拿的薪給,藉此和她徹底分割,免得牛富雄找不到她,抓那些員工出氣。

  已經出城走了好一段路,想來是牛富雄未料到她會逃跑沒防備,雖順利逃走,可她自己也不知該到哪裡落腳……

  深吸一大口氣,不怕,反正她有一手好廚藝,要掙錢喂飽自己和茵茵絕無問題,重點是,走得越遠越好,免得被「老牛」的家僕遇上。

  「姑姑,你真把老牛魔王踹傷了?」茵茵揉著惺忪睡眼問。

  「蛤?」黨紗月看了姪女一眼。這小鬼靈精,她沒告訴她,她居然什麼都知道?既然瞞也瞞不住,她也不瞞了,老實道︰「我不過一腳踢去,他就跌倒了。」她的腳往上一踢,示範當時的動作。

  「姑姑,你不嫁他是對的。」茵茵坐直身,一本正經的說。

  「小姑娘,你何出此言?」黨紗月以俠女握拳之勢,虛心請教。

  「一個男人被女人踹一腳就跌倒,這種男人如何能嫁」

  黨紗月眯著眼看她,隨即哂笑,「小小年紀就懂這些,伶牙俐齒的,小心以後沒人敢娶你。」

  「沒人敢娶,我姑姑會養我。」茵茵鑽到她懷中撒嬌,像個天真的小女娃,隨即又人小鬼大的冒出一句,「沒人敢娶,總比逃婚好。」

  「逃婚?誰逃婚」黨紗月怒瞪她一眼,鄭重申明,「我是連嫁都不想嫁,壓根沒答應嫁,和逃婚差了個十萬八千里。」

  「噢,那就是逃嫁嘍?」

  「逃你個頭。」黨紗月用力揉揉她的頭,啼笑皆非。這小娃兒,古靈精怪得讓人又愛又恨。

  姑姪倆玩鬧一陣,茵茵咯咯笑著,黨紗月望著她天真的笑容,心中頗感欣慰。此去雖前途茫茫,但只要知足便能快樂,不是嗎?

  瞧她們姑姪倆,在逃嫁的路上還玩得不亦樂乎哩!

  為了確保不會被牛富雄派來找她們的人追上,馬車從昨夜到現在已近傍晚時分秒不停走著,連過兩個城鎮,只歇下買吃的,立即又趕路,別說馬兒體力不濟,就連坐在車內的人都暈壞了。

  「姑姑,我、我又想吐了。」

  茵茵一路上不知暈吐幾回,小臉蛋蒼白如蠟,看得黨紗月好心疼。

  「丁大叔,麻煩你停一下。」黨紗月朝前頭喊著,馬夫應聲,緩緩停下馬車。

  掌櫃的知道她不願嫁牛富雄打算連夜逃走,擔心浦城縣的馬夫礙於牛富雄的淫威,會反將她載回牛家,是以特地幫她從外縣雇了這輛馬車,馬夫和馬車都是一等一的好,趕這麼久的路,一聲累都沒喊,她反倒感到不好意思。

  前兩回歇下買食物後,立刻上路,她頻頻向馬夫致歉,沒想到他不以為意,還笑笑回道︰「這點路不算什麼,我和我的馬常載客人走三天三夜的路哩。」

  馬夫丁二有些年紀了,個性沉穩,掌紗月請他往前直走,未告知目的地,他大概也猜出她有苦衷,是以不該多問的他也沒問。

  茵茵下車後在路旁吐了一回,整個人發軟坐在地上不肯動,到底是小孩子,身體不舒服,難免也任性了起來。「姑姑,我不坐馬車了。」

  「呃……」見茵茵一臉難受樣,別說責罵,她連消遣的話都說不出口。

  「姑娘,我看歇一會吧,再走下去,小丫頭的身子定會受不了。」丁二勸著。

  黨紗月蹙眉看著後方,確定沒人,她才稍鬆了口氣。「好吧,那就歇一會。」

  丁二牽著馬兒到樹下休息。

  黨紗月看著茵茵,伸手欲拉她起來,「茵茵,我們也到樹下坐一會。」

  茵茵搖頭,「不,在馬車內已經坐很久,坐得我屁股都發疼了。姑姑,我想走一走。」

  「走一走?你有力氣走嗎?」她懷疑的問。

  「有,慢慢走就行。」

  「好吧,起來。」黨紗月拉茵茵起來後,轉頭對在樹下休息的馬夫說︰「丁大叔,你休息一下,我帶姪女在附近走一走透透氣。」

  「好。」丁二突地想起什麼似的,叮嚀道︰「對了,姑娘,前面有個泥沼,你們可得小心走別掉進去,要是一腳踩入,馬上深陷進去,倘若沒人幫忙,自個兒可是爬不出來的。」

  「好,我知道了。」

  泵姪倆緩步走著,黨紗月兩手高舉著伸展身子,這才感覺到全身酸痛無比。

  「噢,真的好累,全身骨頭仿佛要散了。」

  「姑姑,等會我們還要坐馬車嗎?」茵茵嘟著嘴問。

  「要不你想用走的嗎?這走到天黑,恐怕還進不了城。」黨紗月蹲下身,輕拍她的小臉,「再忍一忍,等進了城,我們找間客棧歇下,今晚就不趕路了。」

  「真的?」想到晚上可以平躺在床上,不用睡在顛來顛去的馬車內,茵茵高興的跳了一下,整個人精神多了。

  「救命……」

  突地,一陣微弱的聲音響起,姑姪倆怔愣了下,互看一眼。

  「姑姑,方才你有說話嗎?」茵茵小小聲的問。

  黨紗月搖搖頭,兩人頓時一驚,目光不約而同看向馬夫口中的泥沼地,只見烏漆抹黑的泥沼中,似乎有一物體動了下。

  茵茵嚇得大叫,「有鬼呀!」隨即躲到黨紗月身後。

  黨紗月也被嚇了一跳。但現在天色未黑,哪來的鬼?

  她鎮定的往泥沼那裡瞧去,察覺似乎有一人形在黑泥中蠕動著……

  「誰在那裡裝神弄鬼的」她兩手叉腰,大喝著。

  聞聲跑過來的馬夫,納悶的問︰「怎麼回事?」

  「那裡頭有鬼!」窩在姑姑身後的茵茵,恐懼的指著泥沼。

  「鬼?」丁二定睛一瞧,泥沼中果然躺了個人,「他不是鬼,我猜他可能是不小心掉進去的。」

  「救命……」微弱的求救聲又響起。黨紗月驚覺對方不是裝神弄鬼,而是真的在求救,「那我們趕緊拉他起來!」

  她心急救人,一腳便要踏入,丁二見狀快手拉住她。「你若貿然踩入,我一個人恐怕救不起你們兩個。」

  一聽,黨紗月忙不迭縮回腳,往後一退,蹙眉問︰「丁大叔,可是我們若不走進去,要怎麼拉他?難道不救他了?」

  那人摔倒之處,離他們站的地方有一點點距離,伸手是構不著的。

  丁二四下張望,最後目光落在自家馬兒身上,泰然一笑,「我有辦法。」



  「來來來,請進,寒舍簡陋,你們可別嫌棄。」

  「王爺爺,你家怎都沒人,你一個人住嗎?」

  「呃,是、是啊。你們坐,我去看廚房有什麼吃的,我家雖簡陋,要弄頓吃的還不成問題。」

  「王大叔,弄吃的我在行,晚飯我來張,你一身污泥還是先去沖洗一下。」說到煮飯,有一身好廚藝的黨紗月可是當仁不讓。

  眼前裹著一身污泥的王大叔,就是方才他們在泥沼裡救起的人。

  丁大叔可聰明了,他把馬繩拋給陷在泥沼裡的王大叔,要他想活命就得死抓緊繩子,等王大叔抓穩後,他再讓馬兒往前跑,三兩下就把王大叔給拉了出來。

  丁大叔取了一些水讓王大叔把臉上污泥洗掉,這一問才知,原來王大叔昨晚在隔壁城鎮一位朋友家喝了點酒,離開時見天色未晚,便徒步回家,誰知走到泥沼處,一個不小心跌了下去,越掙扎卻陷得越深,原想等到天亮會有人發現救起他,可今兒個路過的都是馬車和馬匹,大伙兒匆匆行過,壓根沒人發現他,本以為自己死定了,還好遇到貴人。

  知道黨紗月要帶著姪女進城投宿,王安祿當然力邀他們這幾個救命恩人先到他家小住一晚,稍事休息。

  黨紗月在廚房找到幾樣食材,茵茵當起她的小革手,三兩下就炒出幾樣菜,還煮好了四碗麵。

  「這是……我家廚房裡那些東西炒出來的?」沖洗乾淨的王安祿一走到廚房就聞到菜香味,到桌前一看,上頭擺著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口水都快流下來。

  「老大哥,快坐下來,就等你呢。」丁二朝他招手,「我光是看口水都流滿地了。」

  「沒想到黨姑娘年紀輕輕,廚藝竟如此了得!」王安祿一坐定,請大家舉箸,自己迫不及待夾了塊腌肉,放入嘴中咀嚼,「黨姑娘的切工可厲害了,腌肉能切得如此薄細,炒得脆而不硬,即使是有名客棧的大廚,也未必有這一手。」

  「那可不!我姑姑可是黨--」

  見茵茵險些把她們的來歷托出,黨紗月忙不迭打斷她的話,接腔道︰「我曾拜過一位老廚子為師,磨了好一陣,後來吃不了苦,就不學了。」

  她笑看向茵茵,暗使個眼色,茵茵便知曉其意不再多嘴。

  「難怪廚藝這麼好,你不繼續學真可惜,不過,光你這手功夫,開個小麵攤什麼的,絕不成問題。」王安祿讚揚不已。

  丁二也附和,「那是!要早知道黨姑娘廚藝這麼好,這一路趕來哪需要去買飯包,我就買些食材請黨姑娘做給我吃,能吃到這些美味,再趕個幾天幾夜的路,我都樂意。」

  「一點小廚藝罷了,讓兩位大叔見笑了。」

  「這麼美味的菜餚,沒配酒,那就可惜了!」王安祿去廚櫃裡取來一壺酒,欲倒給丁二。

  丁二吞了一口口水,「這酒,我挺愛喝,可是明兒個還得趕路,再者身體也不太好了。」

  「就一杯,好不?」王安祿問著,酒已倒下,「這酒,真害人不淺!它早些年害我妻離子散,昨兒個我不也才被酒害得跌到泥沼裡,差點送命,今兒個,我又想它了,你說它是不是害人精?」他指著酒壺,輕嘆了聲。

  「王爺爺,你既然知道酒會害人,那你就別喝不就得了?」茵茵仰著小臉說。

  王安祿無奈一笑,「上癮了,不喝它,它還會呼喚你咧。」

  「酒會呼喚你?可我方才怎沒聽見這壺酒有發出聲音?」

  茵茵一臉不明所以,惹得在場的人哈哈笑。

  「對了,黨姑娘,你們姑姪倆要去哪裡?」王安祿隨口問。

  黨紗月微微一笑,避重就輕道︰「我兄嫂都不在了,我要帶著姪女去投靠一位遠親。」她想過,也許可以在這個城鎮落腳,可想想又不妥,這裡離浦城縣雖有一大段路,但還不夠遠,難保牛富雄的家僕不會來此買些什麼奇貨,還是再過兩個城鎮看看再說。

  「這樣啊,你一個小姑娘家帶著一個小女娃,挺辛苦的。」王安祿說著,想起往事似的,兀自倒了杯酒喝,重喟了聲,「欸,以前我到處去工作,常不在家,我娘子一個人帶著三個小娃兒,也是辛苦,可惜那時候我沒這麼想,只想著自己工作很辛苦,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沒珍惜和家人相聚時光,一心只想去找狐朋狗友吃喝玩樂、花天酒地……」

  這王大叔酒一下肚,便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往事,黨紗月這才知原來他是個懂得尋玉礦脈之人,常受業主委托四處尋找礦脈,是以經年不在家,難得回家一趟,他也沒用心陪兒子,三個兒子和他也不親。他妻子更辛苦,每回他給的錢用完,就得四處向人低頭賒帳,受了不少欺負,他回家後還責怪她亂花錢,對她又打又罵,有時甚至連銀子也沒給,就又出去工作了。

  看不慣父親作為的兒子,一有謀生能力後,憤而和他斷絕父子關系,帶著母親離開。

  妻離子散後,他更是嗜酒如命,藉酒澆愁,最後甚至連工作也不做了。

  想到自己以前回來一趟花天酒地的錢,其實就足以讓他們母子四人當半年的家用……難怪兒子會怨他極深。

  「那時我大概是失心瘋了,怎就不會把這錢省下來,讓他們母子過好一點的生活呢……」

  雖深深反省過自己以前對妻兒的苛刻行為,但為時已晚,妻兒早不知去向。

  丁二見茵茵聽到睡著,王安祿又似乎還有滿腹苦水欲訴,他朝黨紗月揮揮手,示意她帶茵茵先去睡,他留下來陪王安祿即可。

  「小老弟,你可別像我,要不,肯定孤老無依……」王安祿似醉了,他單手托腮,另一手指著丁二。

  「那是、那是,老大哥你說的話,我全聽進耳了。」

  見王大叔有丁大叔陪著,略有睏意的黨紗月,便抱著已睡歪頭的茵茵回房,先就寢去了。

  一早醒來,黨紗月就聽見隔壁房傳來丁大叔痛苦的呻吟聲,原以為是昨晚酒喝多了宿醉頭痛,她過去一看,才發現他整個腳都腫了。

  丁大叔不想耽擱她趕路,遂請王大叔幫忙另找一位可靠的馬夫載送她們。

  黨紗月一臉歉意,「丁大叔,不好意思,我們真的得趕路,沒辦法留下來照顧你……」昨晚她睡睡醒醒,整晚提心吊膽,就怕牛富雄的人追來找到她,若繼續待著不走,她肯定成日惶恐不安。

  「哪兒的話,是我自己貪杯,這不,腿腳都在抗議了。」丁二指著腫脹的腿,自嘲著。

  「都怪我,自己喝不過癮,硬拉著小老弟一起喝。」王安祿歉疚道︰「我會負責照顧他的,你就別擔心了,只管趕路去。」

  向兩人道別後,臨上車前,王安祿突地拿了一個盒子給她。

  「王大叔,這是?」黨紗月不明所以的問。

  「你一個姑娘家帶著小姪女要趕路投靠親戚,凡事不便,這東西雖然不怎麼值錢,但要圖個幾頓溫飽還行,帶著,需要時就當了它。」

  黨紗月接下後,打開盒子一看,裡頭是一塊玉,她一驚,反射性的蓋上盒子欲退回,「王大叔,這東西太貴重我不能收。」

  「這只是一塊普通的玉,我雖沒什麼作為,可我自認我的命比這塊玉值錢多了。如果你和小老弟沒救我,這玩意再多也沒用。」他再度把盒子推給她,附在她耳邊悄聲說︰「這不值錢的東西,我屋裡多得是,要不,你以為我哪來的錢買酒買食物?」

  盛情難卻,黨紗月莞爾,「那我就收下了。」

  「去吧,要是你的遠親不願收留你們,回頭再來找大叔,我在街上給你找個店面開間小麵館,以你的廚藝,包準生意興隆。」

  「嗯。」她笑著點點頭,「王大叔,謝謝你,再見!」

  若不是心中有顧忌,這地方還真是不錯的落腳處,去到他處也不知還能不能遇到像王大叔這麼好的人。

  「王爺爺,再見。」茵茵也用力擺動小手。

  「再見,保重!」

  馬車漸行漸遠,黨紗月握緊裝著玉的盒子,心頭堅定的想著,丁大叔和王大叔都是好人也都算是貴人,這一路她能遇到貴人算是好兆頭,她相信在天上的大哥會保佑她和茵茵,順利找到落腳處和工作。

  「姑姑,我們要去哪裡?」茵茵仰著小臉問。

  黨紗月嘴角彎揚,堅定的回道︰「梅龍鎮。」

  方才年輕的馬夫一來到,問她要去哪裡,她反問他再隔兩、三個城鎮有沒有比較大又熱鬧的城鎮,他便毫不遲疑的說梅龍鎮。

  見他提到梅龍鎮時一臉神采飛揚,她相信那地方肯定熱鬧又有趣,遂不假思索地回道︰「好,就去梅龍鎮。」

  梅龍鎮果然是個又大又熱鬧的城鎮,黨紗月一來到,隨口問人,便找到現在的租處,屋子不大,可租金不便宜,不過離熱鬧的街頭不遠,她可以在屋前擺個小攤子,省下攤租,倒也劃算。

  這一路逃來,扣掉車錢和租屋費,她身上的銀兩所剩不多,暫時只能弄個小攤子賣點小吃。

  初來乍到,還不知生意做不做得起來,又擔心牛富雄的人萬一找來了,她隨時得跑,是以決定不賣太繁瑣的食物,越簡單越好,先試水溫看生意如何再說。想了一個晚上,就決定賣她拿手的豆腐腦。

  「好吃的豆腐腦,試吃一口不用錢,快來、快來,一人只有一次機會。」茵茵在前頭叫喊,招來買完菜的客人。

  黨紗月在攤子後方接著說︰「大嬸,來吃豆腐腦,好吃的豆腐腦,吃了包準你的皮膚和這豆腐腦一樣,白嫩白嫩。」

  豆腐腦攤子擺了五天,生意還是冷清,很多路人只探頭探腦,就是不來光顧,她想弄個試吃活動,肯定能多招一些客人來。

  「不是說試吃一口不用錢嗎?」很多客人都和眼前這位大嬸一樣,佇立在離攤子三步遠之處,伸長脖子,非得再三確定試吃不用錢,才願意再多往前走一步。

  「當然不用。」黨紗月拿著湯匙挖了一小匙放到碗裡,加了些糖水,遞給一副衝著試吃不用錢的大嬸。

  「怎不多給點?」

  黨紗月壓低聲說︰「大嬸,我跟你說,我給你挖的特別大口,剛剛走的那個大嬸有沒有,就前面那個,看起來就一副小氣樣,我一看就知道她不會光顧我生意,給她試吃的,只有你的一半。」對付這種貪便宜的大嬸,她自有其招數。「我瞧你就不同,你剛一走來,一副高貴典雅樣。說實話,我以前在北方做生意,認識好多富太太,她們有時就不知啥緣故,上街故意穿得很樸素,低調得很,就怕人認出,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也是這樣。」

  被這麼一稱讚,試吃完的大嬸立刻挺直腰桿,故作優雅,「你賣的豆腐腦挺好吃的,給我來一碗吧。」

  「好的,你請坐,我馬上盛給你。」

  今日生意好了些,試吃是一大因素,其二是她和茵茵嘴甜哄得客人心花怒放,各個心甘情願掏腰包光顧。

  「姑姑,這位小弟弟又來了。」才端了一碗豆腐腦給大嬸,茵茵又拉來一位客人。

  「小弟弟你來了,坐。」黨紗月一見到他,微笑道。

  眼前這個內向話少、看來比茵茵還小一點的小男孩,可以說是她的忠實顧客。開張的第一天,第一個客人就是這位小弟弟,今天是第六天做生意,小弟弟就來了七回,昨兒個不只早上來,下午也來。每回他來,身邊總是跟著一位家僕,她想,他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也許家裡的食物吃膩了,覺得她這豆腐腦好吃,才會天天來。

  「你坐一下,我姑姑馬上會弄一碗豆腐腦給你吃。」

  茵茵說完,轉身要去前頭繼續招攬客人,小弟弟卻拉著她的手不肯放。

  黨紗月見狀,心一突。這小家伙,該不會看上她家茵茵了吧?

  從他的穿著看來,的確像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可他的神情卻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憐惜,話不多的他,一副怯弱委屈樣,他望著茵茵的表情,是一臉的無辜無助,不是小霸王的蠻橫。

  黨紗月百思不解,有錢人家的少爺,即使不霸道,也不至於這麼……膽怯呀?

  「孫少爺,別一直拉著人家的手。」家僕好聲好氣勸著,試著拉開他的手,他就是不放。

  手一直被握著,茵茵倒不以為意,反倒善解人意的說︰「好吧,那我坐下來陪你把豆腐腦吃完。」

  小弟弟高興的微笑,家僕則是感激的道謝,見小主人一下子就吃完一碗,馬上又叫一碗。

  「小弟弟,我姑姑賣的豆腐腦很好吃吧?」茵茵見他吃得歡喜,得意的笑問。

  「嗯,好吃。」小弟弟開心的笑著。

  家僕見狀,則是一臉驚訝。

  「小弟弟,我很歡迎你來吃,不過一次最多吃兩碗就好,要不,等會中飯你會吃不下。」黨紗月雖然很希望生意能快點有起色,客人多吃幾碗她才能賺多一點,可她還是會替客人著想,尤其小娃兒,肚子就那麼一丁點大,若吃撐了,正餐反倒吃不下。

  小弟弟看看她,又看向茵茵,茵茵點點頭,附和道︰「我姑姑說的沒錯,你現在吃撐了,等會你就吃不下飯。」

  茵茵一說完,小弟弟馬上點頭如搗蒜,反倒是家僕輕嘆了聲。

  黨紗月一問才知,原來小家伙在家沒什麼胃口,好一陣子常常吃不到兩口飯就不吃了,家中廚子換了好幾任都沒用,無論正餐、點心,他就是不吃。

  六天前,她的豆腐腦攤開張,茵茵拉他來吃豆腐腦,他居然把一碗豆腐腦吃光光,還要求天天來吃,看得家僕是又高興又感動。

  「原來……」黨紗月看向小弟弟,心想著,有錢人家的小少爺不吃家廚煮的菜肴,只愛吃她賣的豆腐腦,她才又高興又感動哩。「可光吃豆腐腦也不行。」

  「就是,哪有人不吃飯只吃豆腐腦的。」茵茵隨口道︰「我姑姑的廚藝是一等一的好,她煮的菜非常好吃。小弟弟,你想不想吃我姑姑煮的飯?」

  小弟弟想也沒想的就點頭,家僕怕麻煩她想制止,但黨紗月倒不覺麻煩。一個年紀這麼小的孩子吃不下飯,那多教人心疼,何況她是個廚子,不怕麻煩,就怕有人挨餓。

  「我屋裡有飯,炒兩樣菜就行,很快的。」

  她讓茵茵顧攤子,自己則轉身進屋裡去炒菜,不一會,她把炒好的菜端出來,頓時香味撲鼻,引得其他客人圍了過來。

  「就是一盤青菜而已,怎會這麼香?」一位老伯聞香探頭過來看。

  「我姑姑的廚藝,那可是一等一的好!」進屋去盛飯的茵茵端著兩碗飯出來,不忘再向客人稱讚一番。「小弟弟,我陪你一起吃。」

  「菜,就這些?」家僕一臉訝色。這菜炒得真是香,可兩盤都只是青菜,連塊肉都沒。

  「就這些。」黨紗月乾笑,「我今兒個還沒空去買菜。」

  家僕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人家是一番熱心,正想著萬一小主子不吃,壞了人家一番好意,那場面多尷尬,孰料一回頭,小主子手中的飯已吃掉半碗,他驚嚇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小弟弟,多吃點菜。」茵茵熱心的幫他夾菜,順口又說︰「我姑姑煮的菜可是……」

  「一等一的好吃。」沒等茵茵說完,小弟弟主動接腔,頻頻稱讚,「好吃,這飯和菜都好好吃。」

  小家伙願意捧場,吃得津津有味,黨紗月高興之餘,還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小孩子就該這樣吃飯!

  家僕則仍處於驚嚇之中,嘴張得老大,說不出話來。

  倒是一旁的老伯咽了口口水,忍不住開口問︰「那個,我、我可以夾一口菜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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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01:45: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梅龍鎮,閻家。

  「四爺,這個新廚子才來半個月,是不是再給他一點時間試試?」閻家二房的管家全富,試著幫新廚子說情。

  閻家是梅龍鎮的大戶人家,閻家老爺閻闊娶了兩個老婆,大房住東院、二房住西院,各有管家和自己的廚房,不過家中掌權的依舊是大房,二房的任何建設都不許比大房大,二房這邊先前人口雖多,但廚房也只有大房那兒的一半大。

  「他已經來半個月了,小少爺還是不吃他煮的飯菜,再多留他幾日,你想讓小少爺餓死嗎?」

  閻家四爺閻君暢說得雲淡風輕,但全富卻聽得冷汗直冒。

  「是,四爺,我馬上請他離開。」全富一副頭痛樣。這已是半年來第十五個廚子了,這個若走,他還真不知該去哪裡請廚子呢!

  「小少爺去哪裡了?」擱下手中毛筆,閻君暢揚眉問。

  「阿順帶他上街去了。」說到此,全富才想到,「對了,四爺,我聽阿順說,街上新擺了一攤賣豆腐腦的,小少爺特別愛吃,那個賣豆腐腦的老板聽阿順說小少爺不愛吃飯,昨兒個還特別煮了飯菜給小少爺,小少爺一下子就把一碗飯吃光光。你昨天很晚才回來,我怕你累,還沒向你稟報這事。」

  「有這回事?」閻君暢低眼思索了下,「那就請他來當二房的廚子。」

  「這……」全富愣了下,「可她只是個小攤販。」

  他不是沒想過,昨兒個阿順回來向他提這事,他倍感吃驚之餘,也想到那小攤販或許可以勝任二房廚子一職,可想想不妥,一個小攤販能煮什麼像樣的菜,要想當閻家的廚子,沒大師級,也得是當過大廚的助手。

  閻君暢知道全富的顧慮,淡然道︰「小攤販又如何,能讓小少爺吃得下飯的,才是真正的好廚子。」

  「是,四爺說的是。那我先請廚子離開,再去請賣豆腐腦的老板過來一趟。」要當新廚子,總該先讓主子看過才行。

  閻君暢沉吟了下,「你去處理廚房的事,反正今日我沒事,親自上街一趟。」

  「呃,四爺你要親自去?要不,我先陪你去,回來我再發落廚房的事。」

  「不用,你盡管去忙。」說罷,閻君暢淡然一笑,轉身走出書房。

  十幾位大廚做的菜,他兒子全不愛,竟然只愛吃豆腐腦老板煮的飯菜?他倒要親自去看看,究竟是什麼了得的好廚藝,虜獲了他兒子的胃。

  「小弟弟,好吃嗎?」在豆腐腦攤前,茵茵張著圓圓大眼,盯著正在吃鹹豆腐腦的小弟弟看。

  「這可是我姑姑特地為你準備的,北方口味的鹹豆腐腦。」

  「鹹豆腐腦?這能吃嗎?」一位婆婆探頭過來,問出阿順心中的疑問。

  「能,而且好吃的哩!我一早就吃了一大碗。」茵茵語氣堅定的說,只差沒拍胸脯掛保證。

  「這……豆腐腦也能做鹹口味?」阿順滿臉疑惑。

  「當然能。」黨紗月又端了一小碗來,原是要給茵茵陪著小弟弟吃,見家僕一臉狐疑,遂把裝著鹹豆腐腦的碗遞給他。「你先吃吃。」

  阿順接過碗,看了看,雖仍存疑,可心想了不起就是吃壞肚子,小少爺要吃新食物,他原本就得先試試,況且這碗中食物看起來倒是挺好吃的。

  他先舀了些滑嫩的豆腐腦和一團肉餡,送入嘴內,嚼了幾下,眼睛登時發亮,「這味,真合,真是好吃!」碗裡的黃花菜和毛木耳、蝦皮、紫菜,他全試過,邊吃邊豎大拇指,「好吃、好吃!」

  「你吃辣嗎?敢吃辣的話,加點辣醬試試。」黨紗月建議著。

  阿順照做,加了辣醬後,吃起來更過癮,一碗馬上見底,他憨笑著對黨紗月說︰「老板,再給我來一碗。」

  黨紗月笑指著仰高下顎、眼巴巴望著他的小弟弟。

  阿順一看,恍然一驚,自己竟顧著吃,忘記小少爺還在等他點頭開動。

  「小少爺,對不起,你可以吃了。」阿順頻頻道歉,小弟弟不以為意,開心的吃了起來。

  「小弟弟,慢點吃,小心噎著。」茵茵笑看著他,「很好吃吧?」

  小弟弟猛點頭,塞了滿嘴食物,話都說不出,不一會,碗已見底,嘴中還嚼著最後一片蝦皮的他,迫不及待的說︰「阿順,我還要再吃。」

  才剛從黨紗月手中接過一碗鹹豆腐腦的阿順,聽小主子說要吃,他馬上割愛,自己手中這碗端送到小主子面前。

  「老板,不好意思,再給我一碗。」阿順憨笑著。

  「好,馬上來。」

  一旁的阿婆見他們主僕倆吃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想嘗鮮。「姑娘,也給阿婆我來一碗北方口味的鹹豆腐腦。」

  「好的,阿婆,馬上好。」阿順幫忙招呼著,回頭跟黨紗月說︰「老板,這碗先給阿婆好了。」

  黨紗月笑應了聲,阿順馬上把鹹豆腐腦端去給阿婆,心想著,接下來就輪到他了,未料,又有客人來到--「老板,也給我來一碗鹹豆腐腦。」

  阿順心想,這回他可不讓了,想也沒想的就說︰「你先請坐,稍等一下,我先點的我要先……」

  但回頭定睛一看,發現甫來到的客人竟是自家主子,他嚇得瞠目結舌,「四、四爺……」

  聞聲,黨紗月自然地抬眼望去,對方是一位面貌俊逸、高大挺拔的男子,她正猜想著他是何人,何以阿順見到他,會一副肅然起敬樣,這時,吃第二碗豆腐腦吃得正高興的小弟弟,一開口,便給了她答案--「爹,你怎麼來了?」

  原來他是小弟弟的阿爹、阿順的主人,莫怪阿順見到他,腰桿打得直挺挺,老半天都不敢動。



  將已切下魚頭、剔除大骨、魚背切成花格紋狀的黃魚裹上面粉,入油鍋炸,黨紗月邊炸魚邊想,她幹啥要乖乖聽那個四爺的話,他讓她料理一道松鼠黃魚,她就乖順如兔,順從的拎著阿順特地去買來的一尾黃魚,轉身便進屋來料理。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那個四爺吃了她今兒個特地為小弟弟準備的北方口味鹹豆腐腦,覺得仿佛吃到仙境裡才有的食物,他不相信那是她做的,認定真正的老板可能是她爹或她哥哥,還問他們人在何處,她說他們去蘇州賣鴨蛋,加上茵茵也說她爹娘都不在了,他自覺冒失,道歉過後,隨即「懇求」她做一道松鼠黃魚……

  她這人就是這樣,廚藝太好,一聽到菜名,就忍不住手癢想現寶,況且他還殷切的懇求她,於是她一不小心沒把持住,就脫口答應了。

  仔細想想,她是在盯著他誠懇的表情,沒多想的情況下就答應了,他那雙眼,炯炯有神,老勾著她的眼離不開……

  熟練的翻動鍋中魚,不是她愛吹牛,她就算閉上眼,心思飛到蠻邦去,還是可以把一道料理準確無誤的做出來,就如她阿爹所言,她比大哥更有當廚子的天分。

  將炸好的黃魚擺在盤中,她自認不是以貌取人,面貌再醜陋的人,她還是會願意做菜給他吃,但他有一張帥臉皮,這是不爭的事實。

  嗤了聲,他帥不帥關她啥事,倒是她之所以答應料理這道松鼠黃魚,一來是因他態度頗好的請求,二來,他疼惜兒子的心感動了她,他和小弟弟說話時,那和藹的慈父樣,和大哥對茵茵的疼愛如出一轍。

  她看了頗感慨,倘若大哥還在,疼惜女兒的心絕不會輸他。

  方才她也偷覷了茵茵一眼,四爺來陪兒子吃豆腐腦,茵茵便自動退開,平日話多嘴甜的她突然安靜無聲,只靜靜的看著眼前上演一出父子情深的戲碼,她看得出她落寞的眼神中,有點感傷,但更多的是……羨慕。

  不想讓茵茵獨處在那甜蜜又傷心的氛圍裡,她專心做菜,把後續的步驟快速處理好,將鍋裡切丁的材料與湯汁全部淋在魚肉上面,料理即完成。

  「請享用。」將料理好的松鼠黃魚端出,擱在四爺父子面前,黨紗月不忘自我解嘲道︰「這道松鼠黃魚,可是我爹和大哥方才下凡來,助我一臂之力才得以完成的。」

  閻君暢看她一眼,莞爾,未語。

  只怪自己見她年紀輕,竟能做出口味極特別的鹹豆腐腦,以為備湯料的是另有其人,才會話語唐突冒犯,惹她不悅。

  方才既已向她道歉過,他便不再在這事上多著墨,免得越提越讓她更不快。

  「爹,是松鼠耶!」小弟弟睜大著眼,盯著盤中飧,欣喜大喊。

  「這可不是真的松鼠,是黃魚,我姑姑手巧廚藝好,她把黃魚弄成了松鼠的模樣。」

  黨紗月循聲一看,驚訝了下,方才她進屋去,茵茵還一副宛若受虐小媳婦的黯然樣,這會兒,竟一臉喜孜孜聊起天來了。

  阿順拿了一雙筷子,恭敬的遞上前,「四爺。」

  閻君暢接過筷子,反將筷子遞給黨紗月,「黨姑娘,辛苦你了,你先請。」

  他有禮的舉動,令她的心莫名一動,「我……」一時間,她竟不知所措,剛巧這時有人喊著要買豆腐腦,她眼神一低,「我、我忙著呢,你放心,不會有毒的,安心吃吧。」說完,神情頗不自在的她趕緊退離。

  她來照應客人,阿順也跟著來幫忙,想必是他的意思,讓她下意識又看向父子情深的那一桌,只見他把筷子遞給茵茵,未將她拒於外,還讓她和他們同享美味料理,當下,她心頭又是一陣感動。

  客人走後,他招阿順去,阿順跑過去後又跑回來,說道︰「黨老板,我家四爺請你過去一趟。」

  她拿著短杓裝忙,想也沒想,下意識地回絕,「我忙著,沒空。」

  阿順陪笑道︰「攤子我來顧,我知道一碗豆腐腦該加多少糖水。你去一下,我家四爺有話要跟你說。」

  阿順搶過她手中空轉的短杓,半推半請的將她推到自家主子面前。

  「有事快說,我、我很忙的。」黨紗月不看他,眼神落在茵茵身上。這小丫頭吃得一臉高興,只顧著身邊的小嫩弟,全然沒理會姑姑她就站在她眼前,一看就知已被收得服服貼貼,變成他們那一國的人。

  呵,虧她方才還擔心她的心情灰撲撲不快樂哩。

  閻君暢站起身,淡然一笑,「我聽茵茵說,你之前和你大哥開過食肆……」

  她驚了下,瞪了茵茵一眼。這小娃兒果真成叛徒了,且叛徒全然不理她,只顧著夾魚肉給小嫩弟吃。

  「在下想請黨姑娘到府上掌廚,不知黨姑娘是否願意?」他開門見山直言,她驚愣了下,他又續道︰「薪餉絕不會少於你賣豆腐腦賺的錢。」

  一聽他這麼說,才受過家大業大牛老頭氣的黨紗月,立即反感的說︰「再多的錢我也不希罕,我就愛在這賣豆腐腦,哼。」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顧攤子去。

  她真受夠這些富家人,以為有錢就可以把她呼來喚去,要她幹啥就幹啥,她偏不!

  閻君暢怔住,她突然反應這麼激烈,令他始料未及,不過他想,或許她喜歡熱鬧、喜歡在街上看人來人往,整日窩在廚房裡,是悶了點,一出現這樣的念頭,他不禁莞爾,坐回原位,對她方才口氣不佳一口回絕完全不以為意,畢竟她只是個姑娘家,茵茵說她姑姑今年芳齡才十九。

  他不自覺地看向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帶著一個小姪女,靠賣豆腐腦維生,也太辛苦了點,到閻家當廚子,日子肯定會比現在過得好些,可惜她不接受他的提議,更可惜的是,她真的有一手好廚藝,他吃過知名大廚親自料理的松鼠黃魚,那酥香口感,竟還差她幾分。

  見兒子胃口奇佳,吃得津津有味,他內心極高興,幾乎有大半年時間他都沒見兒子這麼開心的吃東西。

  他想,請她掌廚一事,今日暫且不再提,明日再讓阿順來探探她的意思,無論如何都要請到她。

  再吃一口松鼠黃魚,酸甜美妙滋味在嘴裡化開,請她掌廚的念頭更加堅定。



  「不,吳大叔,你不能這麼著,這屋子是我先租的,租金我也付了,你怎可以隨便趕人?」

  一早,黨紗月剛開門準備擺攤做生意,屋主吳大叔便來阻止,並要她今早馬上搬離,因為他已經把屋子另租給別人了。

  「我怎地隨便了?我這屋子租給你的時候,不是特別申明過,無論何時,只要我叫你搬走,你就得搬。」

  一聽,她登時啞口無言。是這樣沒錯,當初她租屋時,吳大叔的確有特別附加這項條件。

  「可是,你哪能叫我搬就搬,總得給我時間另找住處……」

  「唷,你這丫頭不知好歹,這新租屋的人原本昨晚就要趕人,我可是想三更半夜若把你姑姪倆趕走太不近人情,才商請他早上再請你們離開。」

  吳大叔說得口沫橫飛、仁至義盡似的,堵得黨紗月無語反駁。她也知道吳大叔之所以特別申明那一點,無非就是在等倘若有人出更高的租金,他好隨時能趕走窮租客,雖太過勢利,但現實環境就是如此。

  「你們已經在我這兒住了十天,照理說,我是得扣十天的租屋錢,不過你若是把這攤子留下,我就把所有的租金全退給你。」

  「我若把這攤子給你,我們姑姪倆要靠什麼生活?」黨紗月瞪大眼,沒好氣的說︰「再說我這攤子可值不少錢,你那點退租費哪夠!」

  「不要就拉倒!」吳大叔也跟著扯大嗓門,拿了一些銀兩塞入她手中,「我就扣你十天的租屋費,馬上給我搬走!」

  才說完,新租屋者馬上到,而且還推著一桶豆腐腦來,從他和吳大叔交談間,她才知原來他就是見她賣豆腐腦才短短幾天,生意就特別好,加上這兒租金比街上便宜一些,在屋前擺攤又能省攤租,即使出了雙倍租金還是划算,遂請屋主趕人。

  「這攤子不賣?那我今兒個不就沒攤子賣豆腐腦了?」新租屋者對著吳大叔惱著。

  「她不賣,我拿她有什麼辦法!」

  「我說你這丫頭,閻家二房請你去當掌廚,你就去呀,這攤子就賣給我,如此不是皆大歡喜?」

  新租屋者見阿順來到,叫喚道︰「才說呢,阿順又來了,他肯定是來請你去閻家,反正你也無處可去,我看你就去吧。」

  黨紗月轉頭一看,阿順真的來了,他家小少爺也來了,無意外的,又自動和茵茵手牽手。

  阿順問了現場情況後,也和新租屋者說的一樣,要她隨他回閻家。

  「姑姑,我們就去琦璨他家嘛,他只愛吃你煮的菜,如果我們離開這兒,琦璨又會吃不下飯,他會餓死的。」

  黨紗月看了茵茵一眼。這個叛徒……不知道她三天前才跩得像什麼似的回絕人家阿爹的懇求嗎?雖然接連三天阿順都有來求她……

  她思忖了下,好吧,就當她是心軟,捨不得小少爺沒她不行,再者,一時半刻她還真不知該去哪裡。

  要擺攤做生意,那一定得在街上,街頭她是絕對租不起,街尾租金勉強可議,但她想,街尾恐怕泰半都是如吳大叔這類人,沒人租,租金自然就便宜,若她好運生意又做起來,大家搶著租,她要不是被趕,就是租金一下子狠漲雙倍。

  現階段,她沒有能力和錢財應付這些勢利鬼,只好先到閻家屈就一下。

  「黨姑娘,我家四爺真的是誠心誠意想邀請你……」阿順又說著同樣的話,一聽就知道是有人教他這麼說的。

  「好了,別說了,我答應去就是。」

  黨紗月一鬆口點頭,不只阿順和他家小少爺以及茵茵高興得手舞足蹈,想跟她買攤子的那人,更是笑咧著嘴。

  「就是!你早該答應的。要是閻家請我去掌廚,我馬上就飛奔過去。姑娘,既然你要去閻家當廚子,這攤子就便宜賣給我吧?」

  「行,十兩!」

  「啥,十兩?你、你這不是搶錢嗎!要給你十兩,我不如去訂一個新攤子。」

  「那你就去呀。」黨紗月涼涼的說︰「這攤子可是我這個閻家大廚加持過的,而且你一定也看過我這攤子生意有多好,有雙重保障,難道不值十兩?」不等對方回應,她又喃喃續道︰「我看肯定不只十兩,出個二十兩,搶破頭的大有人在。阿順,攤子我不賣了,幫我推回閻家。」

  「噢。」

  阿順欲上前推走攤子,那人連忙陪笑阻擋,「不不不,攤子留下,十兩,我買了。」

  「我剛剛是說十兩嗎?」

  黨紗月一說,眼神一飄,茵茵馬上接腔。

  「我姑姑最後說的價是二十兩。」提到錢,叛徒又回來和她同一陣線,並肩作戰。

  「啥,二十兩」

  「阿順,你還杵著幹啥,快把攤子推過來。」

  「不,二十兩,我買、我買。」新租屋者咬牙含淚。

  「成交!」黨紗月手一伸,「錢拿來!」對付這種見利便爭奪地盤驅趕人的惡商人,她才不會跟他客氣咧。

  「我現在沒這麼多錢,不過我一定付。阿順認得我,我跑不了的。」

  阿順點點頭。

  「好吧,看在阿順的分上,我就寬容你一天,明天你若是沒給我二十兩,後天我就跟你收……」

  她還在想一個合理的數目,茵茵已仰著小臉,口氣不小的說︰「三十兩。」

  她瞪大眼,旋即故作鎮定,「沒錯,一天不給錢就漲十兩。」她眼神飄向似乎被嚇愣的屋主,「吳大叔,你就當個證人吧!」

  吳大叔愣愣的點頭,他沒料到兩人出手這麼狠,不禁暗暗驚想著,好險早早送走她們這對賊姑姪。

  「黨姑娘,我先帶你們去見四爺,回頭我再來幫忙收拾你們的東西。」擔心她又反悔,阿順急著說。

  「好,走吧。」黨紗月滿意的帶笑離開。一切談妥,不只替自己出了一口怨氣,她還倒賺了一筆錢。

  「黨、黨姑娘,這一天漲十兩,會、會不會太多了點?」憨厚的阿順,邊走邊小聲的問。

  黨紗月裝傻的看向茵茵,「黨姑娘,在說你呢!」

  「姑姑,我剛才說三十兩,是不是太多了點?」茵茵不明所以的問。她雖算同輩中頗精明的,但仍只是個小孩,對銀兩的概念還不是很清楚,方才也只是隨口胡謅。

  黨紗月目光直視前方,繼續走著,含糊的道︰「是多了那麼一點。」

  這會兒,那人恐怕在她們背後咒罵她們是一對唱雙簧的賊姑姪!

  不過他也不是什麼好人就是,見她賣豆腐腦生意特好,就硬趕走她,霸佔她的地盤,活該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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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01:45: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所以你大哥去世後,你們開的食肆就關門了?」

  阿順將黨紗月帶回閻家後,閻君暢請她到書房一敘,既然她已答應來當廚子,他或多或少也該了解一下她的家世背景。

  黨紗月猶豫了下,隨口編了個理由搪塞,「呃,又開了一個月,但我大哥不在,我一個人主持不了大局,只好關門。」

  牛富雄的事她暫時不想提,誰知道這些富人是不是一個鼻孔出氣,倘若她說出真相,說不準他還會以為她不知好歹,又或者為了避免惹麻煩,速速將她們姑姪倆逐出。

  眼下,暫時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她,還真是有一點需要閻家二房掌廚的這份工作。

  「既然你還是賣吃的,那為什麼不在浦城縣另找據點擺個小攤,卻大老遠的來到梅龍鎮賣豆腐腦?」以她的好廚藝,光賣豆腐腦是大材小用了些。

  她暗暗想著,這人有完沒完,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就是?且他那一雙炯亮銳利的眼,仿佛能穿腸透肚,窺見人家藏在肚裡的事,看得她心虛的低下眼。

  但轉念一想,她才不怕,她又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她只是不想把私事一股腦地全攤在他面前。

  「那可不成,我大哥阿寶師的名號多響亮,我撐不起食肆已經夠丟他的臉,若是在浦城縣擺個小攤,準讓人看笑話……」她輕喟,佯裝一臉愁愧,「唉,若不是身不由己、逼不得已,我一個弱女子何苦帶著小姪女離鄉背井,遭人欺負。」

  後頭這話也不假,她就是被牛富雄逼婚,才會身不由己,帶著茵茵一路逃到這地方來。

  遭人欺負?閻君暢嘴角斜揚著。方才阿順已向他稟報過豆腐腦攤的事了,乍聽之下,她還真是被欺負了,不過聽到最後,她的一記狠反擊,似乎讓欺者頓時反變苦主。

  他欣賞她的個性,二房這邊,需要的就是這種人才,看來他不只請到一位能讓兒子胃口大開的好廚子,他相信以她的機智聰明,絕對能應付大房那邊的人。

  「好了,我的事能告訴你的我全告訴你了,現在,換你說說你家的事。」黨紗月一本正經的說道。

  若是他再問下去,她只好聊自己小時候摔破幾個碗的瑣事應付他,與其聊到這些無關痛癢的事,不如化被動為主動,總不能由著他老問她的事,他也得說說他家的事,何況她也極好奇。

  「我家的事?」閻君暢的眼神突然變得陰郁,神情厲肅,渾身散發一股令人難以親近的隔閡感。「你若能待得住,久了,自然便知。」

  她怔怔地看著他,自小跟著爹娘做生意,察言觀色她最會,他這模樣,擺明了不想說,她遂不再追問,可內心忍不住傅惱著,方才他問她時,她幹啥掏心掏肺跟他說那麼多我若能待得住,久了,你自然便知……其實,只要對他說這句話就行了吧!

  昨兒個才聽閻君暢說,翌日,黨紗月已經摸清閻家的底,除了阿順告訴她之外,大房那邊的人也迫不及待地來稱她斤兩,下下馬威。

  「唷,這就是四爺請的新廚子,一個小姑娘,能煮出什麼像樣的菜?」一位用斜眼看人的少婦,來到廚房見到她本人,嗤之以鼻。

  「大夫人。」廚房裡幫忙做雜事的何媽,一見到她來,忙不迭起身,恭敬地向她行禮。

  話說二房這邊的廚房,最資深的就數這位何媽,廚師一換再換,打雜的反而保住工作。何媽還笑說她真慶幸自己廚藝普通,要真高升成為掌廚,小少爺若不喜吃,她可能馬上就丟了工作。

  這話倒也不假。在閻家廚房裡,只要工作勤快認真,沒廚藝倒也不是件壞事。她聽阿順說這半年來換了近十五位廚子,還真吃了一驚咧。

  「大夫人。」黨紗月跟著何媽喊,微笑間,已快速將眼前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原來這人就是大房的外甥女兼媳婦洪秀玉。

  閻家大房年春花不孕,閻老爺又娶了二房,這二房可爭氣得嚇死人,連三年生了三個兒子,年春花不信自己不能生,求神拜佛吃補藥求偏方樣樣來,可就是一直未懷孕,最後她死心了,但想想自己膝下無子也不行,遂決定收一個養子。

  當初她想自己年紀不小了,加上二房的孩子最小的已十歲,她便收養了當時已十歲的丘昆明當養子,將他改名成閻君明。

  雖然閻君明的年紀比二房的大兒子、二兒子小,但年春花執意拱他登上大少爺寶座,閻老爺只管外邊生意的事,家裡大小事都由大房掌管,隨便她愛怎麼著就怎麼著,是以閻君明就成了閻家大少爺,二房的孩子退居一步,成了二少、三少、四少。

  年春花為了讓媳婦能與她同心,遂找了自家大姊的女兒洪秀玉嫁給養子,以為從此可以高枕無憂,孰料,富家千金洪秀玉進門多年,一直未懷孕,再加上她個性潑蠻,至今尚未點頭答應讓閻君明納妾,年春花顧及她娘家有錢有勢,她娘又是她親姊姊,不能對她強勢逼迫,也頗頭痛。

  至於二房這邊,那可真是淒慘,雖然二房連生三個兒子,應當是很得寵,可家裡大房專制,沒讓他們太好過,再者二房母子命運也太乖舛。

  一年前,二少和二少奶奶回娘家探望岳父母,途中遇劫,夫妻倆和一雙兒女皆亡。

  三少小時候從樹上摔下,這一摔摔癱了,至此就一直躺在床上,半年前不知何故吐血身亡。

  兩個兒子相繼離奇死亡,接連遭逢變故,其母因傷心過度,也跟著走了。

  最幸運的應該是游手好閒的四少,他長年不在家,四處游山玩水,閻老爺為了讓他安定下來,幫他娶了媳婦,可惜這媳婦身子骨不好,生下小少爺不久便病逝,即使四少很疼孩子,但他依舊貪玩,時不時離家。

  下人們謠傳,二房這邊肯定是遭來什麼晦氣,才會接連出事,還好四少常不在家,才能躲過這劫數。

  閻老爺花了好大一筆錢,請法師作法,鎮住了法師口中入侵二房的妖魔鬼怪,二房這邊半年來才得以平靜。

  兄長和母親都已不在,四少為了照顧小少爺,這才甘願回來定居。

  她聽阿順說完後,心都揪成一團,難怪昨日四爺不願提家裡的事。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洪秀玉看了桌上幾把不入眼的青菜,嗤聲道︰「你要是有什麼不良居心,我勸你是免了,我家小叔他流連花叢多年,也沒見他想續弦,況且想進我們閻家的門,至少得是富家千金才行。」

  「噢,這樣,那好,我認識的富家千金不少,改天我幫四爺留意留意,看看哪家的千金願意嫁給四爺。」黨紗月裝傻的說。

  「哼,挺會耍嘴皮的嘛!」洪秀玉瞪她一眼,「反正我看你也待不久,有什麼歪主意,給我盡早收起。」說完,下巴高揚的離開。

  洪秀玉一離開,何媽馬上過來安慰她,「黨姑娘,你別在意,大夫人成日閒著沒事就愛到二房管東管西,老夫人授命讓她監督二房,大事小事她都會插手,連一只螞蟻搬糖她也管。」

  黨紗月噗哧笑出聲。

  「你可別笑,我說的是真的。等等她要閒得發慌,還會再過來的,平日她一天來廚房四、五回,罵東罵西,我是習以為常了,你最好也早點習慣,別嫌煩,順她意,一切都沒事。」

  黨紗月笑著點點頭。何媽人真好,先跟她提點一下,好讓她有心理準備。

  不過一個當家的大夫人,一天來廚房四、五回,她都沒別的事可做了嗎?

  伴下手中毛筆,閻君暢看著桌上隨手揮毫寫的一幅毛筆字,片刻,自覺附庸風雅,嘆了聲,信步走至窗邊,窗外艷陽高照,他卻覺得內心罩著一層霜寒。

  兄長相繼離開,這一切得怪他,怪他警覺性不夠、怪他不該相信人性。

  他們兄弟打從一出生,在這個家就注定處於弱勢,他恨透這種處境,爹親放任、娘親柔弱、大娘處處打壓,他無法反抗,只好選擇逃離。

  這些年,表面上他是游手好閒、四處游山玩水的公子哥,但實際上他是出去闖蕩開創自己的事業。

  照理說,經營大宗南北貨的閻家家大業大,他即便真是游手好閒,這輩子也不愁吃穿,若想有出息些,跟著大哥和爹跑遍大江南北學做生意也行。

  但他不想,別說大娘不會讓權,他也不想做個等著接收家中事業的乖孩子。

  是以,他和幾個好友出門闖蕩,這些年在玉礦業還真闖出一番名堂,他隱姓埋名,因為這事他暫且不想張揚。

  原先他是打算問大哥的意思,若大哥願意拋下閻家的一切,那他就另購一處大宅,三兄弟和娘親還有他小兒一同居住,大哥和他一起經營他的玉礦業,娘親能在家安心的照顧二哥,和閻家劃清界線,再也不用看大娘臉色。倘若大哥不願離開閻家,那他就只接二哥和娘親過來居住。

  遺憾的是,他尚未和大哥提起這事,大哥和大嫂就已遇害。當時他悲傷過度,沒細想太多,真以為兄嫂是遇到奪命劫匪。

  大哥不在,二哥又癱在床上,他深知自己不能繼續在外逍遙,於是他把工作安排好,隱居幕後,讓好友接手經營,打算回閻家定居一陣子,若是大娘仍如往常那般打壓二房,他便立即帶著家人另謀居處。

  孰料,他才將工作處理好,一回到家,等著他的卻是娘親和二哥的後事。

  他爹悲慟之餘,立即請了法師來家中一趟,法師說二房這邊有妖魔鬼怪入侵,兄嫂和二哥還有娘才會相繼死亡,又說這群妖魔鬼怪太厲害,得連續作法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收伏。

  妻兒接連死亡,即便他爹見過大世面的人,也會六神無主,法師的話將他爹唬得一愣一愣的,他爹只求剩下的親人平安無事,別說四十九天,倘若法師說要作法一年,他相信他爹肯定也會點頭答應。

  他爹只想求平安,但他要的不只如此,他還要真相!

  倘若只有兄嫂一家遇劫,或許他還不至於起疑,但連二哥也無緣無故病逝,這就令他心生疑竇。

  二哥雖癱在床上,可在娘親和下人悉心照料之下,身體其實挺好,尤其二哥並不是一直關在房裡,幾年前他請人訂制一張接上車輪能轉動的椅子,二哥坐上那椅子,便能到庭院透氣,還能陪琦璨玩球。除了行動不便,二哥的身體說不準還比一般男子好些,這樣的人會無緣無故吐血身亡?他不信!

  可憐的是他的娘親,難以承受這噩耗,隔日也跟著二哥一同離去。

  包可恨的是,他回到家時,二哥已封棺,他要開棺驗屍,法師提醒若執意開棺會給閻家招來更大的厄運,爹不準,大娘更是強力阻攔,他和他們在靈堂前爭執不下,半個時辰後,全富匆匆來報,說是琦璨跌倒受傷。

  大娘逮著機會,以此大做文章,一心想求平安的爹,更容不得他任性妄為,他惱恨離開,事後想想覺得不對勁,當時閻君明也在阻攔的行列中,但不一會兒人卻不見了,待閻君明返回不久,便傳來琦璨受傷一事。

  當時他心繫琦璨受傷未多想,事後覺得有蹊蹺,卻為時已晚。

  事後,他去找當初急救的大夫和驗屍的仵作,他們全都搬離梅龍鎮不知去向,這更教人不得不懷疑他們是受人指使,遠走他鄉是為了避免他找上門。

  他假設二哥是被人所害,會這麼做、膽敢如此膽大妄為的,就只有大房母子倆,只要除掉二房的人,閻家所有財產全歸大房所有。

  原先他只是覺得大房頂多就是專制蠻橫,未料竟會下此狠毒手段,可惜,他尚未找到證據。

  先前,他一心想搬離閻家,但為了找大房殺害二哥甚至是大哥大嫂的證據,他忍氣吞聲留下,成日不出門佯裝消沉一陣子,還裝出一副斯文懦弱樣,就是為了讓大房的人對他失去戒心。

  現在的他,在大房眼中,是個好不容易走出失去親人傷痛,想堅強卻又欲振乏力,自我放逐、意志消沉之人。

  他成日窩在書房寫著毛筆字,沒什麼大志氣,他爹看不下去,偶爾領他一起出門做生意,但見他宛若扶不起的阿斗,沒兩天又放棄,氣得將他趕回家。

  大娘知道這情形,更是得意歡心。他就是故意如此,要她得意忘形。

  一隻白鴿飛來,他伸手讓它停靠,取下它腳上的紙條後,將它放飛。

  除了寫毛筆字,他還養了鴿子,表面上看來是故作風雅之舉,實則是養來當信鴿,和好友聯繫玉礦業的事。

  「四爺。」全富的聲音自外頭傳來,他迅速收起紙條。

  全富一進入書房內,恭敬詢問︰「四爺,黨姑娘已煮好中飯,你要在書房或是房裡用膳?」

  「就在這兒吧。」

  「是,我馬上派人去端來。」

  全富離開後,他再度取出紙條觀看,紙條上寫著「一切順利未有阻礙」,看完取火燒融紙條。

  有好友坐鎮事業他很放心,至於搜集線索緝凶,也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之事。

  眼下,當務要事,是讓他的寶貝兒子能吃得下飯,黨家這對姑姪倆,姑姑廚藝好,小姪女茵茵還能和兒子作伴,真是兒子的貴人,當然,也是他的貴人,她們的到來,幫他解除了心頭最大煩憂。

  「黨掌廚,這邊請。還是我來?」見黨紗月親自端著餐點來,全富為她領路,想想覺得不妥,她畢竟是掌廚,讓她親自端餐,實在過意不去。

  「不用,我都端到這兒了。」黨紗月一笑,「再說,能端餐給四爺吃,是我的榮幸。」小時候她的嘴可甜了,比茵茵有過之而無不及,長大後,比較有個性點,嘴也利了些,不過要說些巴結哄騙的話語,那可是難不倒她。

  昨兒個是下人端餐過來,今日她主動送餐,一來總得為主子服務一次,二來,她得當面問問他覺得如何,有無要改進之處。

  雖然她對自個兒的廚藝信心滿滿,但每個人的口味不一,有的愛酸嗜辣、有的偏愛甜味、有的專吃苦,她現在既然是二房掌廚,當然得了解一下主子的口味。

  「以後端餐一事,你吩咐下人去做就可以了。」全富看向她身後幫忙端餐的丫鬟,瞪大眼一問︰「你……不是大夫人房裡的丫鬟翠珠?」

  「是,全管家,我是翠珠。」翠珠雖依禮回應,但聽那蔑視口吻,似乎全然不把二房管家當一回事。

  從翠珠的反應,黨紗月更深刻的體會到二房這邊有多弱勢,連個丫鬟都可以對管家如此無禮。

  翠珠是大夫人見她廚房人手不夠,特地好心安排過來幫忙的,說幫忙是好聽,實則是來監控她的一舉一動,聽何媽說之前也是如此,不過來的都是一般小丫鬟,這回可特別了,居然派她房裡伺候的丫鬟來。

  「全管家,大夫人人可真好,見我們廚房人手不夠,還派翠珠來幫忙,她寧願自己少一個人伺候,也不想我們因人手不夠動作慢,耽誤了四爺和小少爺用膳。」說了一長串,黨紗月還敬佩的嘖了聲,「大夫人真是佛心來著!」

  她不是想奉承巴結,只是知其目的,忍不住嘴甜一番反諷。

  聽她這麼說,全富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想她初來乍到,大概不知道大夫人的為人,以為她真是好心安排人手,但此時此刻又無法明說,只能干笑。

  「那是當然,我們大夫人可是……」

  翠珠一聽,想加把勁為自家主子歌功頌德一番,黨紗月偏不如她意,故意提高聲問︰「全管家,這膳食往哪兒端去?」

  「噢,這邊,這邊請。」

  一進入書房,就見閻君暢在寫毛筆字,黨紗月對著他一笑,「四爺,讓你久等了。」

  「黨掌廚,怎能勞你親自端餐點來?」繞過桌子,閻君暢隨她來到另一頭的小餐桌前。

  「這有什麼,能夠幫四爺服務,那可是我的榮幸。」她笑看他,這話可是真心的,無關巴結奉承,當然也不是反諷。

  四目交接,他嘴角高揚。方才她在外頭說的話他全聽得一清二楚,她自小就跟著父母一起擺攤,自是懂得察言觀色,更懂得說一些「得體」的話。

  方才那一席話令人折服,不知情者,還真會以為她在阿諛奉承,實則另有弦外之音。看來她不只有好廚藝,還聰慧機靈,令他由衷佩服,也更加欣賞她。

  見他衝著她直笑,黨紗月陡地想起自己是掌廚,她是來探他口味,不是來和他面對面互看對笑的,於是她羞地趕忙轉身想為他介紹今日的菜色,「四爺,這道菜是……」

  未料她動作太急,腳狠扭抽痛了下,一個重心不穩,人便倒向站在後頭的他懷中,她的視線正好對準立於餐桌前的翠珠,見到翠珠的小眼睛,驚訝地倏地睜大,隨即眼神變得陰黯幾分,仿佛是在說「被我逮到了吧」,她不禁暗叫聲糟。

  「黨掌廚,你沒事吧?」

  全富上前想接手扶她,閻君暢反倒將扭到腳的她,往自己懷中靠。

  「小心點,先坐下,別又傷著了。」

  黨紗月看著他,總覺得他似乎也知道翠珠是大夫人安插在二房的眼線,他如此殷勤,肯定是刻意做給翠珠看。

  瞧他笑得一臉溫文風雅,就算知他是另有目的才這麼對她,可被一個俊帥男子如此溫柔體貼呵護,哪個女人不動心呀?

  他一靠近,她的心就怦怦狂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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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01:46: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不出黨紗月所料,翠珠將其所見大為渲染,這幾日下人們瘋傳她藉著當二房掌廚,妄想攀上四爺,想麻雀變鳳凰,更誇張的是,連茵茵也被波及,說她成日圍著小少爺轉,居心和她姑姑如出一轍,她們姑姪倆,大的攀四爺、小的纏小少爺,都在痴心妄想。

  說來也怪,該不會是沒人告訴四爺這些流言,要不,這五、六日來,他怎麼天天中午要她來書房和他一起用午膳?

  她想,他肯定不知,否則他應當會避避嫌,不會天天找她來。

  「怎麼了?」

  「啥?」

  寫完最後一個毛筆字,閻君暢將沾墨的筆擱下,繞過寫字桌,走到餐桌前,對著等他一起用餐的黨紗月一笑,「我讓你等太久了?」

  「沒,我也才來沒多久。」她不是沒耐性的人,這一點時間哪會久,何況看他寫字,其實是一件……挺享受的事。

  她上過私塾讀過書,可她大部分時間都拿鍋鏟,鮮少拿毛筆寫字,她大哥更不用說了。來到此,每每見到四爹握筆揮毫,那氣定神閒、悠哉悠哉的模樣,總令她心馳神往。

  只是有件事讓她百思不解,他之前去豆腐腦攤欲請她當掌廚時,她明明見他雙眼炯炯有神,看上去很有個性,若再凶點,說不準就是個狠戾之人,可為何自她來到閻家,她所見的四爺,都是這般溫文儒雅,眼神溫柔得總讓她誤以為他對她極富好感……

  包讓她錯愕的是,他在大房老夫人面前,竟唯唯諾諾的,活像只應聲蟲……雖然這麼形容對他有點不敬,但事實就是如此!

  「你有事想對我說?」一坐定,他笑問著她。

  黨紗月心驚了下。他這麼厲害,一眼就看穿她心中事?也是,早在他去豆腐腦攤時,她就覺得他目光銳利,眼一掃便能窺人心事似的。

  她突然覺得他這溫文儒雅模樣,只是表相,本人其實沒這麼簡單,如若是,那就代表他是裝出來的,可他為什麼這麼做?

  「四爺,我、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一件事……」不管他裝斯文、裝應聲蟲的緣由為何,她想他一定有苦衷,她暫且不管,不過眼前有一事,他非管不可。

  「你說。」

  「就是那個……」才開口,一對上他的眼,她立馬尷尬頓住。

  「哪個?」閻君暢淡笑。

  她不自在的輕咳了聲,「最近下人們都在傳我和茵茵藉著進閻家干活的機會,妄想高攀你和小少爺。」既已決定要說,索性硬著頭皮,一股腦說出。

  他臉上沒特別表情,默不作聲,頓了片刻,害她一度內心慌措,以為自己對他坦言是錯誤的決定,不過,就在她想出聲說些題外話、化解僵凝氣氛時,他突然又笑開了。

  「真是如此?」

  黨紗月怔了下,隨即急切的辯解道︰「當然不是!是你請我來煮飯給小少爺吃的,可不是我自己要來……」

  「的確是這樣。」閻君暢淡定點頭,「所以,你不必去理會旁人怎麼說。」

  他如此淡定,倒顯得她太過毛躁,雖他沒針對她,反還替她著想,可她怎有被他將了一軍的錯覺?

  「我、我行得直、坐得正,當然不會去理會那些不實的流言,我這不、這不是在替四爺你著想?」她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下人都在謠傳,你還天天讓我來陪你一起用午膳……我是想可能沒人告訴你,我、我總得讓你知情。」

  閻君暢依舊掛著淡笑,「我現在知情了,然後呢?」他其實早聽聞這個流言,他是刻意這麼做的。

  「然後?」她一臉不明所以。

  「如果你擔心被人誤會,那我就不勉強你陪我用膳。」他溫雅一笑。

  「不,我才不擔心別人誤會。」黨紗月涼涼的自我解嘲,「再說,我可不想輸茵茵,她一天到晚圍著小少爺打轉,我只有用午膳時才來纏著你,認真算起來,我是虧大了、輸大了。」

  她直率的話語,令他莞爾。

  黨紗月見狀,連忙尷尬一笑,「四爺,你別在意,剛才那些話,我只是在開玩笑。」

  「我怎能不在意?我在意得很。」閻君暢突地板著一張臉,讓她險些冒冷汗。

  「呃,我……」她玩笑開過頭了?

  他擺出一本正經八百的模樣,說道︰「和琦璨相比,我這個當爹的,似乎弱了一些,他能讓茵茵整天圍著他打轉,我卻只能在吃中膳時見到你,你說,我是不是比我兒子沒出息一點?」

  聞言,意會到他也在說笑,她笑開來,接著兩人相視大笑。

  「吃吧,無須理會那些捕風捉影的流言。」

  「嗯。」

  舉箸,他故意問她,「明日還來不來?」

  「當然要來!不來的話,我虧大了,也會害得你又被小少爺比下去。」她笑睞著他,順手幫他夾菜,「四爺,你嘗嘗這東坡肉,這可是用文火慢燉一個多時辰,才能燉出這般香滑軟嫩的口感。」

  「你也吃。」他也幫她夾了一塊肉,開始說起東坡肉的由來,「蘇東坡是位文學家,也是位美食家,因烏台詩案被構陷,貶至黃州。他為人豁達,常烹煮紅燒肉邀友人飲酒作詩,還作了一首《食豬肉詩》。」見她聽得入迷,他微微一笑,舉箸指著那盤東坡肉,開始吟詩,「黃州好豬肉,賤價如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慢著火,先洗鐺,少著水……」

  黨紗月端著碗,手中箸騰空未動,兩眼閃閃發亮的看著他。

  這就是她天天來陪他吃午膳的主因,原先她只是想探他喜愛的口味,沒想到他反而給她說起每一道菜的故事來。

  做菜的方法,她爹和大哥說得詳細還用心示範,可都沒他說故事這般精彩。

  「……東坡肉隨著蘇東坡的名氣越傳越廣,四處都有自稱獨家料理的東坡肉。比如揚州的東坡肉、蘇州的東坡肉,雲南大理的東坡肉和四川的東坡肉……」

  聽他這麼說,機靈的黨紗月馬上接腔,「那我做的這道,就是梅龍鎮閻家的東坡肉。」

  閻君暢笑看著她,黑眸中閃著異樣光彩。

  被他瞅著,她臉上莫名一陣燥熱,低下眼,突然覺得自己不知是否說得太急、太過……

  那一句「梅龍鎮閻家的」,仿佛當自己已是閻家人,雖然她現在是閻家二房掌廚,這麼說也沒什麼不妥,可是……

  「在想什麼,怎不吃?」他又體貼的幫她夾菜。

  「四爺,你不用幫我夾菜,我自己來。」她羞笑了下,禮尚往來也幫他夾菜。

  「別光顧著夾菜,快吃。這一道可是梅龍鎮閻家的東坡肉,只有閻家有,別處可是吃不著的。」

  他打趣道。

  她一怔,聽出他在損她,她不以為意,反倒和他相視對笑。

  唇角開心的彎揚,她覺得天天和他一起用膳聊天,兩人的默契越來越好,再多一點時日,說不準都可以去唱雙簧了。

  瞅他一眼。他這麼俊帥的人,和她去唱雙簧,是不是可惜了點……思及此,她不禁低頭輕笑,自己干啥認真起來。

  她這模樣,看在閻君暢眼裡,格外嬌甜動人。

  自從這對姑姪倆來到,別說琦璨願意吃飯,連他這個爹都胃口大開。可不,有她作陪,人美、菜香,他心情特好,自然是吃得多。

  再看她一眼,美人螓首低垂,嬌羞甜笑,怎不教人望之著迷呀……

  來到閻家已半個月,黨紗月覺得收獲最多的,就是三不五時的跌倒。她活了十多年來,跌倒次數加總,也沒有這半個月的多。

  可跌倒算什麼收獲?跌倒本身自然是沒有,可若是跌在風流倜儻、溫柔俊帥的四爺懷中,那收獲可就大了!

  「黨掌廚,小心,別摔跤了。」

  中午,她照例來書房陪閻君暢用餐,聽到房外有腳步聲傳來,他突然抱住她,待來者進入書房,他再輕推開她,佯裝是她險些跌跤才扶住她,可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他們倆在擁抱,因有人來,慌忙分開,故作跌跤攙扶。

  他,很明顯是故意這麼做的!而且都是挑翠珠來時,刻意如此。

  莫非是他喜歡翠珠,翠珠不喜歡她,所以他故意抱她,想讓翠珠吃醋?才有這想法,黨紗月馬上就自行否定了。若四爺喜歡翠珠,翠珠肯定馬上撲進他懷中,哪需要搞這些!

  「四爺,奴婢端甜點來了。」四爺雖是二房的人,但他到底還是閻家公子爺,翠珠和他說話時,還是畢恭畢敬的。

  「放著吧。」

  「是。」她端著甜點往餐桌去,不時偷偷回頭探。

  翠珠自稱從大房掌廚那邊學來,說是飯後還得吃個甜點,才像富貴人家,她的用意,黨紗月和閻君暢心照不宣,畢竟她除了第一次陪黨紗月來送午膳後,就被他下令以後不用再陪,但她仍要執行監視的任務,此招不外乎是可以正大光明來個突擊,看看他們兩人有沒有做出逾矩行為。

  「你先下去。」閻君暢面無表情的下令。

  「呃,四爺,大爺回來了,他、他想見黨掌廚。」翠珠說道。

  「大爺要見我?」黨紗月指著自己,一臉不明所以。

  「大爺為何要見黨掌廚?」他淡問,心中已大抵猜到所為何事。

  「這……奴婢也不知。」翠珠的眼神閃爍了下,「可能是聽說黨掌廚的廚藝挺好的,他想看看她。」

  閻君暢斜睨翠珠一眼,「好了,等會我會親自帶黨掌廚去見大爺的,你先下去吧。」

  聽聞,翠珠驚瞪著眼,隨即安守奴婢本分,不多話不多問,欠身告退。

  黨紗月看著他。從他的表情來看,他似乎知道什麼內情。

  她難掩好奇地問︰「四爺,大爺找我……」

  她話都還沒說完,他便倏地握住她的手,狹長黑眸深情的凝定她,低沉磁嗓緩緩逸出聲,「等會我說什麼,你盡管配合我就是,無須多說什麼。」

  他的聲音雖然低柔,但語氣卻相當堅定,不容置喙,若再多一分,就算上霸道了。此刻,她終于可以非常確定,他之前的溫柔,全是裝出來的。

  但她不問,至少現在不,且她還點頭,願意無條件配合他。

  雖不知他想做什麼事,也不知他會不會趁機把她給賣了,可她還是願意全然相信他、願意為他赴湯蹈火,就算上刀山、下油鍋,她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為什麼呢?只為他深情一望,只為他亦是對她全然信任的眼神……

  欸,這可怕的俊男人!

  閻君暢領著黨紗月來到大房這邊的大廳,大房三巨頭早已好整以暇的等候著。

  「大娘、大哥、大嫂。」閻君暢一來到,恭敬的向年春花請安,側個身,不忘問候甫回府的閻君明,「大哥,你這一路辛苦了。」

  閻家是經營大宗南北貨的知名商家,龐大家業光靠他爹一人,獨木難撐,大娘又老防著他,能幫忙的就只有閻君明。

  「當然辛苦,光是趕路,累都累死了!」閻君明嘴裡喊累,心頭可樂了。他外出跑一趟,不但油水多,還可離開兩個女人監控的視線,愛怎麼花天酒地都可以。

  不過,他這一趟出門回來,家中竟然來了個年輕貌美的俏廚娘,看得他兩眼發亮發直,笑得闔不攏嘴,口水都快流下來。

  「都怪小弟無能,沒能幫上爹和大哥的忙。」閻君暢裝著慚愧表情。

  「知道自己沒出息就好!」閻君明看向他身邊的黨紗月,咧了個大笑容,「這不會就是二房請的新掌廚吧?」見一旁妻子投來怒光,他急忙斂起笑容,故作正經八百,語氣也故意添了幾分嘲弄,「這小姑娘看起來年紀不大,廚藝能有多好?」

  「黨掌廚的廚藝是不錯。」年春花難得說一回二房的好話,一來是日前老爺回來時,她和老爺一同嘗過黨掌廚炒的菜,老爺頻頻贊許,加上閻家現下只有琦璨這一個孫少爺,老爺視他如寶貝,能讓琦璨欽點的廚子,自然也能博得老爺的重視。

  二房想請誰當掌廚,這種小事她不想太計較,免得惹老爺不高興。

  「連娘都稱贊,想必黨掌廚的廚藝……」一旁妻子又投來兩道殺人目光,閻君明原本要說些贊揚的話,硬是改口,「差強人意,一定是我娘不忍傷你的心,才那麼說的。」

  「是,大爺,你說的是。」黨紗月眼一瞄就看出他是個畏懼老婆的人,不想多理他,轉身面對年春花,偽笑謝道︰「謝謝老夫人的抬愛。」

  活在這個家還真辛苦,成日虛偽的應付彼此,不累嗎?

  「黨掌廚的廚藝可不輸一般廚子,更難得的是,她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好的廚藝……」閻君暢邊說,邊深情凝望她。

  他突然在大伙面前稱贊她,讓她害羞了下,但她隨即想起方才來之前,他說要她配合他,既然要配合,那她還是得裝一下害羞。

  他深情的看她,她羞笑的回望,此刻是真情流露還是演戲,她都分不清了,只知道她喜歡他這麼深情款款的看著她,如此,她便會自然地微笑回看他。

  年春花重咳了聲,見深情對望的兩人立即移開眼神,她這才開口道︰「其實讓黨掌廚來也沒別的事,你大哥剛回來,聽聞琦璨終于吃得下飯,對黨掌廚感到好奇,便召她來一見。」

  真正的內情是他們聽翠珠說兩人有曖昧,想私下召黨紗月來審問,孰料閻君暢竟跟著來,不過他這一來,更讓他們確定他們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

  「謝謝大哥對琦璨的關心。」閻君暢有禮道謝。

  閻君明只是嗤了聲,連回應都懶。

  以前他們二房兄弟有三個人,他只有孤身一人,孤掌難鳴,老是被他們合起來欺負。現在三兄弟死了兩個,雖然是一對一,但他背後有他娘這座靠山,閻君暢肯定是知道害怕了,這半年來和他說話,客氣有禮得很。

  「我看這麼著,我們大伙兒都吃過黨掌廚做的料理,只有大爺沒吃過,大爺愛吃辣,不如晚上就請黨掌廚做一道剁椒魚頭,給大爺嘗嘗。」一旁的洪秀玉開口說話了。

  「既然大嫂這麼說,黨掌廚自然是義不容辭。」閻君暢淡笑。

  「是,大夫人。」黨紗月附和著。

  「大娘,若沒別的事,我和黨掌廚就先告退了。」

  年春花應了聲,閻君暢便帶著黨紗月離開,即將走出廳外時,他突然牽起她的手,兩人對望一眼後,才又並肩離去。

  廳裡的三人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待兩人走遠了,洪秀玉氣呼呼的率先出聲,「娘,你看到了吧?

  小叔和黨掌廚肯定有曖昧!我就說這個黨紗月進到咱們閻家,肯定是居心不良!娘,這事你得管管,要是一個無父無母無家世的孤女,都可以進閻家當四夫人,這說出去多丟臉我可不想和這種女人當妯娌。」她未嫁之前是富家女,在意的就是這點。

  年春花冷哼了聲,「他要真是看上黨掌廚這種沒家世的女人,那還真證明他真是沒出息到了極點。」未嫁之前一樣是富家女的年春花,和媳婦一鼻孔出氣。

  「娘,你不會真的想讓閻君暢娶黨掌廚吧?」閻君明一臉緊張,又讓妻子射來兩道利光。

  「干啥這麼緊張,莫非你想納她為妾」洪秀玉兩手叉腰,張牙舞爪地來到丈夫面前質問。

  「不,秀玉,冤枉呀,你想哪兒去了……」他趕忙陪著笑臉。

  「你以為我瞎了眼,剛才你一見到黨紗月,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沒的事、沒的事……」閻君明躲到養母身邊討饒,「娘,我沒有,真的!」

  「娘,他明明就有!」

  「好了,你們兩個!」年春花被煩得頭都痛了,「秀玉,君明剛回來,你也別拿沒的事和他吵,難道你希望君明和你爹一樣,回來沒兩天又急著出門,自己的家都待不住。」她說得沮喪無奈。

  原以為除掉二房,丈夫的心就會回到她身上,未料,二房不在,丈夫依舊和她相敬如「冰」,若不是這個家還有他的寶貝孫子在,他恐怕連家都不想回了。

  「娘!」洪秀玉氣得轉過身。

  年春花對兒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安撫她。她是老了,眼睛可還沒瞎,方才兒子見到黨掌廚那兩眼發亮的模樣,就像當年老爺見到二房咧著笑容,喜上眉梢。

  她不是偏袒養子,只是不希望外甥女重蹈覆轍,以前她仗著娘家的金援,對丈夫頤指氣使,到後來卻被丈夫厭惡、冷落,即使她試著挽回,仍舊徒勞無功。

  這一段心路歷程,煎熬難受,她忍受沒家世背景的二房,搶走她丈夫、騎在她頭上,眼睜睜看著二房連生三子,萬般得寵,她卻年年飽受冷落,原以為收了個養子,情況會好些,但養子畢竟不如親生,老爺依舊專寵二房母子……

  她忍受多年,這些年來老爺似乎有意將事業轉交給二房大兒子,當年若不是有她娘家金援,老爺哪會有今日的成就,她不甘閻家事業落入二房手中,便與養子商量除掉二房大兒子和大媳婦一家。

  原先這事她是瞞著媳婦的,未料媳婦知情後,提議索性連二兒子也除掉,說他打小就成日吃藥,這十多年來,不知浪費多少藥錢。

  這事,她選擇睜只眼閉只眼,秀玉不知二房二子當年是被君明害得摔癱的,不過,死了一了百了倒也好,連他娘都一並帶走,她倒省心多了。

  二房的三兒子和閻家唯一孫少爺,當然也不能活,但仍不是下手時機,若現在就要了他們的命,再笨的人都會起疑,何況是老爺。

  眼下,還是得繼續壓著二房,並且讓老爺把閻家所有事業全交給君明,屆時,不用大費周章

  殺人害命,直接光明正大趕他們父子走便是。

  「秀玉,我的好妻子,你聽我說嘛……」閻君明耐著性子哄老婆。「在爹把閻家所有事業交到我們手上前,任何事我們都不得不防。」

  「我最該防的就是你!桂以為你在外頭亂搞些什麼我都不知道!」

  「沒!我哪有那個膽。」為免母老虎撒潑亂咬,他馬上導入正題,「這個什麼黨掌廚,說她是因煮的飯合琦璨的胃口才進到二房當廚子,誰知道她是不是早就是閻君暢的人,他安排她進來,為的是暗中聯手對付我們。」

  洪秀玉嗤了聲,「一個沒家世沒背景的女人,她能怎麼對付我們」

  「唷,話可不能這麼說,當年二娘不也是沒家世沒背景,一樣可以對付……」見養母臉沉下,閻君明馬上噤聲。

  「我就知道,你就是想娶她當二房!」

  「不是、不是,聽我說嘛。」被母老虎亂拳揮打,他抱著頭蹲了下來,乖乖被打不敢跑。

  「好了,你就聽聽君明要說什麼。」時不時就得替這小倆口調解,年春花一臉煩躁。

  洪秀玉一收手,閻君明馬上起身說道︰「我這是擔心閻君暢和外人聯手對付我們,與其如此,我們不如安插自己人在他身邊。」

  「這還用得著你說,我早就安排翠珠去了。」

  「翠珠能干啥用,挺多就只能看廚房裡有無少根蔥。」他一臉鬼主意樣,「我是這麼打算,我們找個自己人,讓娘作主,把她嫁給閻君暢當繼室,如此,我們不就能正大光明監控他的一舉一動,還不用擔心他會聯合外人對付我們?」

  年春花思忖了下,認同的點頭,「君明這提議,可行。」

  「可要上哪兒找人,哪個富家千金願意屈就當人家繼室?」洪秀玉瞪著丈夫,「我可不許雜七雜八的人進閻家當四夫人,我這走出去都覺顏面無光。」

  「那是。」閻君明眼珠子賊轉了下,「對了,娘,我生父母那邊有個遠房表妹,家境自然是比不上閻家,但可比一般人家富有多了,她也算是富家千金,年紀小我一歲,可腿腳不太好,至今還未出嫁,不如我撥空去一趟,探探她的意思?」

  洪秀玉嗤了聲,一臉不屑,「都二十四歲了還沒嫁人,我看是不只腿腳不好,說不定長相和腦袋都出了問題。」

  聽到妻子的尖酸刻薄之語,閻君明惱怒了下,但他隨即端著笑臉道︰「她的長相和腦袋都沒問題,就腿腳稍稍有缺失,不過配閻君暢是綽綽有余。」他故意這麼說,養母心中肯定舒坦。

  「好吧,你就去探探她的口風,願意的話,先帶回來給我看看。」年春花難掩疲憊,召來丫鬟,讓她攙扶著先回房休息了。

  見養母走了,閻君明也跟著要離開。

  洪秀玉氣得大喊,「你要去哪裡」

  「我、我這不是要去我表妹家,問她的意願嗎?」閻君明搬出靠山大佛,「是娘的意思,你剛剛不也聽見?」

  「你才剛回來,就迫不及待想出門,敢情你是想學爹一樣,家裡待不住,一心只想往外跑!」

  閻君明縱使一肚子火,還是得隱忍著,「沒,我怎會學爹,家裡有個如花似玉的老婆,我可舍不得出門。」他轉身來到妻子身邊哄著她,「我的好老婆,走,我們回房裡去,看看我這趟出門,給你買了什麼回來。」

  「哼,你能買什麼好貨。」嘴裡雖這麼說,洪秀玉還是樂得隨丈夫一同走向房間。

  閻君明雖然陪笑臉哄著,內心卻打定主意,一旦他接手閻家事業,頭一個要趕出門的,不是別人,就是這只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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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01:46:3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夜裡,黨紗月睡不著,在二房宅院中四處閒逛,走著走著,不自覺來到四爺書房外,見書房的門緊鎖,裡頭無燭光,不禁苦笑。這麼晚了,他一定是回房睡了,怎還會待在書房?許是她平日中午到書房陪他用膳成慣性,下意識便朝這兒走來。

  低垂著頭,她走到花圃前坐下。

  其實她來,也是想向他道謝,謝他私下提醒她晚上做菜給大爺吃,要特別留意翠珠的舉動。

  傍晚,她依大夫人指示,做一道剁椒魚頭給大爺吃,菜做好後,本該由翠珠端去,她稱廚房裡忙,要翠珠留下幫忙,改請阿順端去,翠珠表情明顯一陣慌,稱說要檢查菜有沒有問題,拿筷子東翻西翻老半天,趁大伙忙時,偷倒了些粉末進去。

  她佯裝沒瞧見,暗地給來端小少爺餐點的茵茵使了個眼色,茵茵上前假裝不小心撞了翠珠一下,忙不迭道歉後,從翠珠的裙擺沾取一些掉落的粉末。

  她後來又改變主意要阿順留下幫忙,讓翠珠端菜去,一來是不想牽連阿順,二來,她已知翠珠在搞什麼鬼了,茵茵取來的粉末,她一瞧便知是巴豆粉,劑量不多的話,吃了死不了人,頂多就是跑茅房跑勤了點。

  若沒大夫人的指示,翠珠自是不敢亂來,既然是大夫人的意思,那她就做個順水人情,讓大爺吃個過癮,拉個痛快。

  她當然知道大夫人是針對她來的,大夫人許是見大爺色迷迷的直瞅她,擔心她勾引大爺,想設計趕她走,順便給四爺安個主謀罪名。

  但她已有防備,當大夫人質問為什麼菜裡會有巴豆粉,合理懷疑是她,甚至是四爺授意讓她這麼做的,當下她佯裝一臉惶恐,直喊冤枉,怯懦的說︰「大夫人,我哪有那個天大的膽子,膽敢給大爺下藥……再說,那菜是翠珠端過來的,說不準她在途中……」

  「我是大夫人房裡的丫鬟,我怎會做那種事,你可別想惡人先告狀!」對於她的懷疑,翠珠自然是理直氣壯的反駁。

  她又故意假裝不知所措,聲稱自己連巴豆粉長什麼樣都沒瞧過,還當場請教來給大爺看病止瀉的丁大夫,丁大夫向她解說巴豆粉的顏色和氣味後,她佯裝不經意地瞥見翠珠的裙擺,指著問道︰「丁大夫,你看她那裙擺上沾的粉末是不是巴豆粉吶?」且她還刻意未走近,免得被說是她趁機動手腳。

  翠珠起初仍不明就裡,直到丁大夫上前察看確定那是巴豆粉後,才百口莫辯。

  知道是翠珠下藥,瀉到躺在床上呻吟的閻君明,自是大發雷霆,大夫人更狠,假裝不知情,大為光火的狠賞翠珠兩巴掌,翠珠是有口難言,硬是把罪名擔下,說是看不慣黨掌廚得意神氣,才會做出此等愚蠢行為。

  大爺自是也猜到沒大夫人授意,翠珠哪有膽做這等事,但又不好戳破妻子的鬼主意,一肚子氣當然全出在翠珠身上。

  黨紗月可懶得理會他們,聲稱還得張羅明日餐點食材,便先離開。

  今日這事,若不是四爺提醒,她恐怕不知該先有防備,這會兒定真順了大夫人的意,被趕出閻家了。

  她想,四爺定是早猜到大夫人要她做料理給大爺吃的用意,才會在第一時間提醒她要注意。

  想來,這閻家的日子還真精彩,不只大房鬥二房,連大房內部都互鬥呢!

  抬頭看著漆黑的書房,黨紗月表情顯得失望。沒見到他人,她的心頭怎有一點點空虛感?

  晚飯時間,是四爺父子相聚時光,旁人未去打擾,她和茵茵自然也不去干擾,原本要等飯後去謝他,可全管家說四爺這幾日聽一位師父建議,讓他在晚飯後待在房內打坐默念心經,如此可替往生者超渡、為在世者祈福。

  他這麼有心,她當然也不好去打擾,要道謝,也非得要選今晚,等明日中午便可……她來,就是睡不著嘛!

  不過既然他不在書房,三更半夜她一個女孩子家在此逗留也顯怪異,還是離開好了。

  怎料才剛起身,她就聽到一個聲音,好似有人從側旁的窗戶跳入書房,她頓時心生警戒,心想,肯定是賊!

  本欲轉身去找全管家,但想想,既然是賊肯定不會待太久,她若去找全管家再返回,賊說不定就跑了。她學過一些拳腳功夫,雖不是很厲害,要擒匪未必行,但要打跑小賊,那可是綽綽有余。

  眼下,先替四爺保住書房的墨寶要緊。

  四下張望,這院子掃得也忒乾淨,啥都沒有,她只好往一旁小樹上折一段小樹枝,虎急急的一頭衝入書房。

  「哪個小賊闖進來,給本姑娘滾出來!」破門而入後,她兩手緊握樹枝,朝漆黑的空間大喝著,等了片刻,沒有聲響,她又再度喊道︰「快滾出來,否則被本姑娘逮到,你就死定了……」

  話才說完,她就感覺身後有人伸手捂住她的嘴,且此人力道強大,拉著她往門邊走,關上書房門後,輕鬆的便將她拖到更裡邊。

  門被關上,黨紗月內心陡地發毛,害怕之餘死命掙扎,雙手往後亂揮,雙腿往後踢,嘴裡不斷發出嗚嗚聲,身後的人似乎被她攪煩,這才不得不出聲--「黨掌廚,是我!」

  誰知她一個勁地陷在恐懼中,哪管他是誰,雙手照樣亂揮,雙腿能踢就踢。

  為了讓她冷靜下來,他一手繼續捂住她的嘴,另一手將她的身子往後帶,緊貼住他,接著圈在她腹下,壓制住她亂踢的腿。

  「是我,我是四爺。」

  低沉熟悉的嗓音自後方傳來,她心頭一悸,往後狂揮的手倏地停下。

  這聲音配上這高度和身形,的確是他!

  見她冷靜下來,閻君暢緩緩鬆開捂住她嘴的手。

  他一鬆手,黨紗月便納悶的想問他幹啥鬼鬼祟祟的,「四爺……」

  「有人來了,別出聲!」他一急,大手無意識地落在她胸前,將稍微鬆懈的她再度拉往他身上靠。

  外頭有腳步聲,她緊緊貼在他懷中,不敢動、不敢出聲。黑漆漆的書房裡,她只聽見他低沉的呼吸聲,和他噴拂的氣息,還有,他一只手覆在她胸上,另一手壓在她腹下,這、這感覺有點煽情耶!

  黑暗中,她的臉羞得燙紅,她的心,怦怦狂跳著……

  外頭的人來了又走,許是聽見她的大喝聲,才過來察看,見無人,興許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在書房外察看了下,未發現異狀,遂又離開。

  人走了好一會,書房裡的兩人卻還維持原姿勢不動,生怕對方去而復返。

  臉比煮熟的蝦子還紅的黨紗月,羞閉上眼,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她頭一回被男人這麼緊緊抱著,這感覺很奇怪,可是又很奇妙,照理,以她的個性,誰膽敢如此侵犯她,她肯定二話不說,菜刀一握便往對方頭上劈去。可被他這麼緊抱著,她一點也不想劈他,還覺得、覺得自己挺喜歡這樣……不,不是挺喜歡,是、是不討厭,總之,她不想劈死他。

  她只覺心跳得好快,怦怦怦地,像打鼓一樣。

  懷中的嬌軟身軀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馨香,宛若迷魂香迷住他的心神,飄然感覺涌上,閻君暢不由自主地利眸半掩。

  自琦璨的生母死後,這些年不管在家或外頭皆有不少女子想嫁他,其中不乏名門千金,但他皆不為所動,並不是他深愛琦璨的生母,坦白說,對于亡妻,他無愛有愧,當年他爹為了把他拴在家裡,早早就替他訂下親事,她是個溫柔婉約的千金小姐,他娶她是為了給爹以及她的父母交代,婚後他其實也曾試過和她培養感情,但她自知身子骨孱弱,不太願意與他親近,懷了琦璨後,她還主動要求分房。

  他順了她的意,一來他外頭的事業還忙著,婚後他還是經常不在家,二來,他知她身體虛弱,加上懷孕更需要靜養。本以為等她生了琦璨,以閻家的財力要幫她補好身子不是難事,孰料,生下琦璨後,她的身子每況愈下,終究回天乏術。

  他對亡妻有愧,他沒真正關心過她,若他有,便知她不適合懷孕。最後他也才知,她是被父母硬逼著要嫁,嫁了之後,又不得不傳宗接代。

  他暗自發過誓,日後他絕不娶他不愛或不想嫁他的女子,非得兩情相悅,婚姻才有意義,他也會傾盡全力呵護他心愛的妻子。

  心口陡地一亮,眼皮緩緩上揚,黑暗中,利眸熠熠閃亮,懷中的女子是近年來唯一第一眼就令他心動的人,相處這些日子以來,她的一顰一笑早烙印在他心上,今晚他出門,腦裡想的不也全是她……

  懷中的人蠕動了下,意識到自己的手擱在不該踫觸之處,他倏地縮手松開她。「黨掌廚,對不起,冒犯之處,還請你原諒。」

  「沒、沒關係,我知道你……你不是故意的。」垂眸,她羞得都結巴了,稍微鎮定一點後,她才突然想到,「四爺,你方才出去了嗎?這麼晚你去哪裡,干啥穿著一身黑糊糊的?」

  屋內雖是黑燈瞎火,近距離看還是看得出他身上衣服的顏色。

  「還有,這是你的書房,你幹啥鬼鬼祟祟怕人發現?」

  對她一連串的提問,閻君暢低笑了聲,「黨掌廚,書房裡黑漆漆的,你暫且杵著別動,免得摔跤,我得先換掉這一身黑糊糊的衣服,再來回答你的問題。」

  「噢。」黨紗月應了聲,隨即感覺一陣風拂過。

  她一驚,黑暗中,他竟行步如飛,宛若早熟識這黑漆一室。

  雖然這是他的書房,所有東西的擺設他了若指掌,但白日和黑夜可不大同,這會兒能見度低微,若不是常在夜裡來去,怎能如此熟悉路徑,且一走就走到他置放衣服之處?

  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肯定是他在換衣服……

  換衣服?她驚得瞪大眼。她面對著他站的方向,雖然黑漆一片她看不到,但既然是要換衣服,他肯定是先脫個精光,再穿上原來的衣服……

  一想到他赤裸著身子,她的臉又炸紅了,她應該要馬上轉過身去,可她的腳似乎膠著住,移不開,她只好移開目光,但不一會又忍不住偷偷往前看……

  「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點亮了燭火,談及正事,黨紗月已將方才偷覷他脫得精光一事,拋之腦後。她正了正心神,聚精會神聆聽他娓娓道出。

  他告訴她,他懷疑家人的死因並不單純,他積極的在尋找線索,但這事不宜張揚,他才會在夜裡穿著夜行服,摸黑出去打探,縱使回到自己的書房,在尚未換下黑衣前,還是得小心翼翼不能讓人發現。

  「你也是?」閻君暢狐疑的看她一眼。

  「當然嘍,我可不是沒腦子的人。」她張著大眼道︰「這事說給任何人聽,誰都會覺得其中有鬼,而且那隻鬼可能就在你家……」

  他故意裝傻道︰「在我家?不可能,法師已經作法將它驅逐了。」

  他一說,黨紗月立馬睨他一眼,「四爺,你是個聰明人,不會聽不懂我指的是什麼。」她一瞧便知他在裝傻。

  閻君暢思忖了下,低笑,「我懂。」

  這事原先他不想同她說得太白,不是不信任她,是擔心牽連她,但她都如此直言了,他若不坦誠以對,那可會讓她誤以為他在防她。

  「可在沒掌握證據之前,真的不好隨意指控。」

  照一般的推論,家中有大房、二房,二房之死,最有嫌疑的肯定就是大房,只要二房不在,所有財產都是大房的。

  在她進到閻家後,看到大房那邊如此氣焰張狂,更確定大房的人害死二房的嫌疑很重,但在沒掌握真憑實據之前,一切都只是假想罷了。

  閻君暢點頭。她果然夠聰慧,比一般女子更懂得思考。

  「可有一事我不懂……」黨紗月微蹙著眉。

  凝定她,他淡然一笑,「什麼事?」她連蹙眉的表情,都那麼令人著迷。

  「你在老夫人面前偽裝溫文儒雅樣,這我能理解,可你為什麼要我配合你,假裝你對我有意、我對你有情,讓老夫人誤以為我們彼此情投意合?」她一股腦地說出,說完後,才覺得自己說得太直接,不免有些尷尬,尤其方才他們才抱在一起,又急著想改口,「呃,我是說--」

  「是假裝嗎?我以為是真的。」他淡定的笑著打斷她。

  「啥?」黨紗月怔愣了下,意會到他似乎是在開她玩笑,她不甘示弱,反將他一軍,「我是認真的,就不知你是真心還是假意!」說完,她怎覺有種自己挖個陷阱自己跳的蠢舉?

  閻君暢凝視著她,默不作聲,嘴角的笑紋加深。

  一開始他想得很簡單,大房越不想他做的事他越要去做,若他們知道他喜歡的不是名門千金而是一個小廚娘,一定會覺得他很沒出息,現下,他就是要讓他們對他松懈防備,他才能更快查到兄長枉死的蛛絲馬跡。

  不回答她,是不想讓她以為他在利用她,也許在這件事上他真利用了她,但也不是全然虛情假意,他喜歡她,這是事實。

  他只顧著沖著她直笑,不說話,惹得她莫名感到羞赧。「太晚了,我、我要回房去了……」

  她一起身,就聽見肚子咕嚕叫了聲,他笑看她,害她尷尬得直想找洞鑽。

  真是的,她的肚子干啥選在這時候鳴叫,再多等一下,等她走出書房再叫嘛!一定是晚上吃得不多,都這麼晚了還沒入睡,肚子自然就餓了。

  「對了,黨掌廚,我還沒問你,這麼晚了你怎會來書房?有事找我?」

  「沒有,我只是睡不著,隨便走走,就走到這裡。」她喃喃道︰「然後聽到書房裡有聲響,以為是小偷,就趕緊進來……」

  「這太危險了,萬一真的是小偷,你一個女子怎敵得過」閻君暢不禁替她捏一把冷汗。

  「如果真的是小偷,那才不打緊,我嚷嚷幾聲,他肯定就嚇跑,若不這麼做的話,他偷了你書房的墨寶就溜走,那些東西你肯定一輩子都找不回來。」

  瞧她說得振振有詞,將他的墨寶視為己物在保護,一副拚死捍衛的模樣,他感動之余,更得替她多著想。

  「我書房裡沒什麼值錢之物,下回若真遇到有偷兒闖入,你可別獨自貿然沖進來,去通知全管家前來處理便可。」閻家雖守備森嚴,但難保沒有刁鑽竊賊闖入,他得叮嚀她,免得她真遇上危險。

  「我去通知全管家,那偷兒不就跑了……」說著,黨紗月的肚子又咕嚕叫了聲,英雌氣魄登時削弱一半。

  閻君暢淡笑,「黨掌廚,如果你還不想睡,可否弄點食物給我吃,我的肚子餓了。」

  雖然他是一番好意,委婉替她的肚子求情,可他這麼說,更令她羞窘得無地自容,饒是如此,她還是硬著頭皮回應,「那、那有什麼問題。」畢竟此時填飽肚子還是比面子重要得多了。

  閻君暢跟著黨紗月來到廚房,她翻找了半天後,確定只剩一條小地瓜和一些青菜,不禁嘀咕道︰「我記得晚上盤點時還有一些肉的,肯定又是大夫人差人來取,她老是說要煮點心,大房那邊食材不夠,總往我們這邊撈。說真的,我們又不是小氣之人,剩點肉她要就給她吧,可要取也得說一聲,不告而取謂之偷,她一個名門千金,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就剩這些菜,要怎麼煮點心……」她兩手叉腰,盯著青菜,蹙眉,「有了,我有辦法,就算只有青菜,我還是可以變出好吃的點心。」

  她知道他是給她留面子,但她餓,他一定也餓了,他想讓她吃,她也想做給他吃。

  「四爺,你坐會兒,不會讓你等太久的。」說完,她已經開始洗洗切切。

  她切菜的功夫一流,幾個刀起刀落,食材已處理完畢,看得閻君暢油然敬佩。「你若是個帶刀俠女,肯定是天下第一刀。」

  「那可不!我這俐落刀工連我大哥都比不上。」她邊攪著面糊,邊得意的道︰「我還真學過武功呢,可惜我拿菜刀比拿刀劍穩妥多了,我爹就叫我別浪費心思在其他事上,好好學做菜比較實際……糟,光顧著說話,忘了先起油鍋。」怕他等太久,手上沾著濕面糊的她,想先洗手,又想先起火,一時拿不定主意,竟顯得有些慌張。

  真是見鬼了,大哥去世後,她頭一回獨自掌廚也沒這麼慌亂過。

  許是太在乎讓他等太久,才會如此。

  「我來起火。」他突然逸出一句讓她驚嚇的話。

  「那怎麼行!」

  「怎不行?」已蹲下身的閻君暢,突地學起她說話的口吻,「這可是我家的廚房。」

  「這麼說是沒錯啦,可是……」咦,他這說話的語氣怎跟她一樣?見他笑,她才知又被他擺了一道,她噘著嘴,漫不經心說︰「好吧,隨你。不過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這要起灶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弄黑了你的臉,我可不管……」

  兀自將菜裹上面糊,她想,等會他若搞不定灶火,就會自動投降,是不會有什麼損失,頂多弄黑一張俊臉。

  瞥見鍋裡殘留的些許水珠正快速消失,熱氣直冒,她驚訝的看著他,那張臉還是干淨俊俏,一絲黑煙都沒沾上。

  「四爺,你……」黨紗月張口結舌,不敢置信他真的升起火了。一個堂堂的公子爺怎會升火?

  難不成大房荼毒過他,逼他做這些下人之事?

  「你要炸東西?」見她將食材裹上面糊,他猜測著,隨即拎了油往干鍋裡倒,「這些油夠嗎?

  還是要再倒?」

  「夠了,可以了。」她愣愣點頭,狐疑的看著他,「四爺,你做這些事挺熟練的。」她當然不會真以為是大房逼他做這些事,再怎麼樣他都是閻家公子,她想大房那邊不會無聊的干這種蠢事,老爺也不會坐視不管。

  「我在外頭游蕩過,正所謂‘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有時銀子花光了,沒錢上客棧,三餐就得自己想辦法。」閻君暢這話半真半假。他玉礦業的根基在山上,深山裡沒任何店家,要祭五髒廟,當然得自己想法子張。

  黨紗月睞他,不太相信他所言,可那句「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倒也是不假,在外頭,沒銀子,誰理你是公子哥還是公子爺的。

  知道聰慧的她,不會這麼容易被他糊弄,定有滿腹疑問,但他暫時還不想提自己外頭有事業,遂立即轉移話題,「晚上的事,委屈你了。」

  他突然沒頭沒腦的說,她瞠著圓眸,一臉不明所以的問︰「什麼事?」

  「翠珠的事。」

  他聽聞管家說閻君明吃了她做的菜後狂瀉,大夫人差她去質問,他沒尾隨去,一來是相信她有能力處理,若真處理不來,他自會出面幫她。二來,他接到好友飛鴿傳書,說是找到大哥命案的一絲線索,他不得不找機會外出一趟,雖說他仍是一直等到全富來報確定她沒事,才換上夜行衣出門。

  「說到這事,我可得謝你……」黨紗月陡地想起自己漫步到他書房的「其二」目的。

  「謝我?」

  「嗯,若不是你事先提點讓我注意翠珠,我恐怕……」說話當下,瞥見大鍋內的油滾得冒泡,她突然叫了聲,「啊,油滾了,我先炸面糊再說。」

  他在她身邊,害她老分心,這會,她又手忙腳亂了。

  見狀,閻君暢主動幫她,拿起長長的竹筷,將裹著面糊入鍋炸的地瓜塊翻面,她再次被他熟練的動作所震懾,驚訝地張口結舌。

  「我當你的二廚,應當不會丟你黨掌廚的臉吧?」他笑問。

  「當然不會!不,我……四爺,真不好意思,這些本該我做的事,老是勞煩你幫忙……」她故作一臉惶恐。

  「哪兒的話,舉手之勞罷了。」他笑看著她。

  她陡覺兩人之間的默契更上一層,越是如此,她越得爭氣,至少,別丟了黨掌廚的臉。

  黨紗月俐落的將所有食材全下鍋,洗了手,接手他的工作,快速的將鍋中食材翻面,待炸物表面變得金黃酥脆,立即夾起。

  閻君暢一面幫忙添柴火,一面見她炸東西時,神采飛揚自信的神情,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仿佛烹煮食物對她而言,是一件她極樂意擔負的神聖使命。

  她嘴角那抹自信的笑,為她的美麗面容更添光彩,這樣的她,令他舍不得移開目光。

  她動作俐落的將已完成的炸地瓜和青菜,撒上一些粉末,滿臉笑容的將之端到他面前。

  「四爺,請用。」她俏皮的眨了下眼,打趣道︰「你放心,翠珠肯定被逐出府了,方才我撒的也不是巴豆粉……」

  她這模樣,俏皮又可愛,討人歡心,可是,他不得不潑她冷水。

  「你確定翠珠已被逐出府?」他拿起一塊炸地瓜,淡問。

  她自己也拿了一塊後,把一整盤炸物放到桌上,悠哉吃著。「那不然呢?她犯了這麼嚴重的事,大爺哪能容得下她?雖然她可能是受主子指使才這麼做,可橫豎她都得擔下這罪。」

  閻君暢不以為然一笑,咬了一口炸地瓜,「真好吃。」

  「那可不!」黨紗月得意一笑,想到他又轉移話題,不死心地追問︰「四爺,那依你看,大爺會不會把翠珠逐出府?」

  「一個小丫鬟的去留,爺兒們不管這種事,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回到大夫人手中。」

  「留個禍害在,大房遲早又會出事。」她淡然道。

  「大夫人當然不會把她留在大房。」

  「難不成又要派翠珠來二房?」她睜大眼,「這種人還要讓她留在廚房?我可不答應!」

  他吃完一塊,又拿一塊,順手也為她拿一塊。「廚房她是不可能待了,怎麼說都沒理。我若沒猜錯,大夫人會以二房的丫鬟太少,讓她來做雜事彌補過錯,如此一來,翠珠更能合情合理地四處走動,監控我的一舉一動。」

  「這可不好!」黨紗月蹙起眉頭,「這樣一來,你暗地裡查線索一事,恐怕會露餡。」

  閻君暢倒不以為意。倘若連一個小丫鬟都防不過,他也甭查什麼線索了。

  「那就得勞煩黨掌廚你幫我多留意翠珠。」他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她極富正義感,若他沒請她辦這事,說不定她還覺得他把她當外人看,再者,防總比沒防來得好。

  「四爺,你放心,倘若大夫人真又派翠珠過來,我一定會幫你反監控她的!」她腦內靈光一閃,突然想清楚一件事。

  他假裝喜歡她,總在翠珠面前「不經意」的和她搞曖昧,肯定就是要讓大夫人以為他沉淪談情說愛,沒心思去搞其他事。

  嗯,一定是這樣沒錯!

  不過這是她個人猜測,他現在就在她面前,何不當面問他?

  「四爺,呃……」

  她才開口想問,就見他一臉警戒,還壓低聲說道︰「有人來了!」

  「有人?」黨紗月不敢再出聲,圓眸瞠大,用眼神問他,「該不會是翠珠?」

  閻君暢側耳細聽,腳步聲越來越近,不但不只一人,且其中還有小孩子,既然如此,就絕不是翠珠,應當是茵茵。

  這時腳步聲已逼近,來人已來到廚房外,他看著她,正想告訴她讓她寬心,怎料嘴角才剛彎揚起,她突然撲向他,踮起腳尖,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朱唇勇猛地貼上他。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愣住,進入廚房的人亦是。

  廚房內有片刻寂靜無聲,直到閻琦璨的聲音響起--「茵茵姊姊,我爹和你姑姑,為什麼三更半夜會在廚房裡抱在一起,互相親嘴呀?」

  聽聞,獻吻的女俠士循聲望去,赫然察覺來者不是翠珠,而是琦璨、茵茵,還有全管家黨紗月緩緩放開被她撲吻的人,尷尬直笑,一張臉瞬間通紅,煮熟的蝦子,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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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01:46: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正所謂「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黨紗月整個心思都用在防翠珠,不料,抖出她和四爺親嘴情的,卻是她家茵茵,還有,琦璨小少爺。

  前天晚上他倆不小心撞見她和四爺親親,才一天半的光景,拜兩個小鬼所賜,閻家上上下下全都知曉這事。

  這樣其實也沒啥不好,她和四爺的情事一公開,大房那邊就不會防他,他想查什麼事會更順利些。可她見到他,難免有些尷尬,畢竟前晚她一時情急,主動吻了他,也不知他怎麼看她……

  「黨掌廚,你怎麼還待在廚房?」

  黨紗月循聲望去,就見笑得不懷好意的閻君明正走進來。

  「大爺。」見他來到,正在切肉的她驚了下,平常都是大夫人來巡察的,今兒個怎換他來?

  而且閻家的爺兒們不管丫頭事,應當也不會管廚房之事,他怎麼……「我在廚房不奇怪,大爺你親自來廚房那才教人吃驚。」

  何媽去買菜,其他幾個人手不是劈柴就是提水,現下,廚房裡只剩她一人……她懷疑他是特地挑這空檔來的,她可得小心防範著。

  「我是特地來關心你的,我聽說你攀上了我家老四……」他邪壞一笑,「你的如意算盤打得還真不靈光,老四是要續弦,可惜娶的人不是你。」

  她很自然的脫口問︰「不是我,那他要娶誰?」本來只是想佯裝一下自己在吃醋,可話一出口,內心還真莫名地有點醋意。

  「我表妹。」

  黨紗月狐疑的看他一眼。看他的表情,似乎四爺已答應要娶,但那怎可能,他對大房之人避之唯恐不及,怎會……她猜,大爺可能閒著沒事來瞎湊熱鬧的,既然如此,她就陪他鬧上一鬧。

  「大爺的表妹叫什麼名字?」她睞他一眼問。

  「她叫蘇紅。」閻君明說著,手趁機想攀上她的肩。

  察覺到他的意圖,她故意將手中的菜刀用力往砧板上的肉一剁,嚇得他不安分的手馬上收回。

  這小廚娘還真是夠嗆辣的,不過,越是如此,他越喜歡。

  「那個蘇紅,她有我年輕、有我漂亮,有像我有一手好廚藝和刀工嗎?」黨紗月再次舉起刀,將刀鋒對準他,再嚇他一嚇,免得他又想亂來。

  既然要幫四爺,那她就好人做到底,假裝自己真和他有了感情,有感情的人聽到情人要另娶他人,那可是該打翻一下醋壇子,和情敵較量一番的。

  「沒,她啥都比不上你,可有一點你就輸她……」

  「哪一點?」

  閻君明不懷好意,挑眉一笑,說︰「你若想知道,晚膳過後,在二房的後花園等我,我再告訴你。」

  「晚膳過後,四爺可能會約我一起賞月,沒空。」她四兩撥千金,打發掉他心懷不軌的邀約。

  「啐,你真傻,他都要娶別人了,你還指望跟他賞月。」他嗤了聲,「實話跟你說吧,閻家兒子不管要娶妻納妾還是續弦,都得我娘點頭才行,想嫁進閻家的女人,那可得是富家千金才行。你想嫁給老四,沒門!」他笑著續道︰「而且,我表妹已經來了,這會兒老夫人和大夫人正和她在聊天呢!」其實是在拷問她,看她有沒有向心力,也因如此,他才有空偷溜過來找小辣椒。

  黨紗月心頭宛若被重物撞了下。她當然早聽聞要進閻家當夫人的,得是富家千金,照理說,這和她沒啥關係,可心頭那股惆悵所為何來?

  見她不回話,閻明君以為擊中了她的要害,遂湊近她耳畔道︰「不如你來跟我吧!」

  「跟你?大爺你能娶我嗎?」她不屑的反問。大夫人不能生育,這麼多年他都沒納妾,想也知道是被悍妻壓制著。

  「我、我暫時不能,但只要你願意等,過一、兩年我馬上把你娶進門。」

  「不行,我這人就急性子,要娶現在就娶。」知道他沒那個膽,她偏往他痛處踩。「再說了,一樣都不能娶,我跟著四爺不挺好,幹啥另起爐灶,這不是多此一舉,自找麻煩?何況大房那口灶,大夫人管得可嚴了,我可不想自找罪受!」她拐了個彎,暗喻他怕妻。

  「那,半年如何?」閻君明急了。

  「還是太久,我決定跟著四爺比較穩妥。」黨紗月涼涼的說。

  「你……」他還想對她威逼利誘一番,可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吵嚷聲,他反射性的站離她遠一點。

  見狀,她忍不住竊笑著,這種人,就是有色無膽,還想娶她咧,哼,沒門!

  「姑姑、姑姑……」茵茵人未到聲先到,語調急切,飽含求助意味。

  「怎麼了?」黨紗月跑出一看,就見翠珠拽著茵茵,一路將她拖來。「翠珠,你幹啥拉著茵茵,放開她!」

  不敢指望狐假虎威之人會有善念,說完,她自己上前拉開翠珠的手,把茵茵護到身後。

  果然如四爺所料,大夫人當真護短,不但留下翠珠,還派她來二房這邊幫忙做雜事。

  「大夫人來了嗎?我有事要稟報大夫人。」翠珠趾高氣揚,全然不把黨紗月放在眼裡,逕自往廚房裡走,一進入,見到閻君明,立馬嚇得往後彈了一步。「大、大爺……」

  「大爺,你瞧瞧,翠珠動不動就跑來廚房,我還真擔心她又在菜裡動什麼手腳呢!」翠珠一見到閻君明馬上變病貓,黨紗月逮著機會,當然要參她一本。

  「翠珠,你鬧嚷嚷什麼,一個小丫頭無法無天的!」閻君明再有滿腹怨氣,也只能乾咆哮。

  一來翠珠是他老婆保的,二來,她來二房這邊監控,倒也不失一計。

  「大爺……」翠珠嚇得跪地,「我、我發現那小女娃手裡拿著這塊玉,肯定是偷來的,我這不就是想來稟報大夫人。」平常這時間,大夫人都會來二房的廚房巡查,她就是看準時間才來的,怎知……

  翠珠手一攤開,黨紗月定睛一瞧,「那塊玉是我的。」

  「我就說了,這玉是我姑姑的,翠珠就不信,硬要說是我偷的。」茵茵嘟著嘴道。

  「大爺,那塊玉是我的沒錯。」黨紗月重申。

  「你怎會有玉?」翠珠質問著。

  「那塊玉是……」她頓了下,刻意語帶曖昧,「自然是有人送給我的。」

  閻君明瞥了沒有任何雕刻的玉石一眼,不屑的嗤了聲,旋即藉機對翠珠吼道︰「哼,一塊廉價的玉石頭罷了,也值得你嚷嚷!」上回她在菜裡給他下藥,他心頭還有氣呢!

  「這……」

  「還不滾!你哪兒都能去,就是不準進到廚房來,尤其是今天。」閻君明刻意擺出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今天表小姐來,我是特地來請黨掌廚再做一道剁椒魚頭給愛吃辣的表小姐吃的。」

  黨紗月暗中竊笑。閻君明肯定知道翠珠會去向大夫人稟報他來二房廚房的事,才故意編造一個合理的藉口。

  「是。」

  翠珠狼狽的離開後,閻君明對著黨紗月說︰「那種隨處可拾的玉石頭,你也別把它當寶,改天我送一塊上等的羊脂白玉給你。」

  「大爺,你送的東西我可不敢收,怕又被人誤會是我偷的,再說,我一個小廚娘拿著上等玉,人家說不定還以為我拿的是假貨呢。」

  「我送的怎可能是假貨?這幾年在玉礦業讓人聞之喪膽的‘閻王’,其實就是我……的朋友,只消我吩咐一聲,他馬上就會把一塊上等玉奉送到我面前!」見她一臉茫然,他問︰「你聽過‘閻王’這號人物吧?」

  黨紗月搖搖頭,「還真沒聽過。」她把玉收好,繼續干她的活。

  「閻王手段凶狠無比,只要他看中的玉礦脈,沒人能跟他搶,也搶不了,而且他挺神秘的,每回現身的時候,總是戴著半罩鐵面具,一身黑衣披風,像個黑魔王似的……」閻君明自顧自的說了一長串,最後神神秘秘的低聲說︰「其實啊,我就是傳聞中的……」

  「大爺,原來你在這兒!老夫人請你去大廳一趟。」

  大房的管家來到,閻君明態度頓轉,重咳一聲,擺著大爺架子,不苟言笑地對她下令,「黨掌廚,那剁椒魚頭你可得趕緊做,表小姐等著吃呢。」

  黨紗月佯裝沒聽見,全然不理,只見他一說完就急著離開,大概怕大夫人把他給剁了吧。

  前往四爺書房的途中,黨紗月低頭走著,越想越覺不對勁。

  雖然閻君明說要做剁椒魚頭只是來騷擾她的藉口,可他既然已說出口,她自然得做,原本她想派翠珠端去,好把他嚇得半死,但想想不妥,這菜經翠珠的手,他肯定心疑不吃,最後只好整盤倒掉,她可不想間接地暴殄天物。

  其他人都有活忙著,只好由她端去,可這一去,她卻發現一件怪異的事--表小姐初來乍到,照理應當是和兩位夫人一起用餐,不過也許她怕生,在客房內用餐,是也說得過去,大爺去作陪,這也沒什麼,可她在客房外卻聽到他們倆曖昧的談話,閻君明還將半個時辰前對她說的那些要娶她、叫她忍一、兩年的話,對著表小姐照本宣科。

  她被弄糊涂了,表小姐不是要來嫁給四爺的嗎,怎變成閻君明要娶她?實在好奇得緊,她遂偷偷往窗邊一靠,這一窺看,她整個人驚愣住,閻君明居然抱著表小姐好聲哄她,還吻她當下她只覺這事不單純,不想讓他們發現她偷看到,她速速離開,遇到大房的下人,她聲稱迷路找不到表小姐暫住的客房,請他代為把菜端過去。

  她猜,這個表小姐興許又是另一個翠珠,是大房安排來監控四爺的,只是大夫人肯定沒料到閻君明竟有天大的膽,膽敢把他的女人安插入府。

  低頭走著,臨進書房前,她突然撞到一物,抬眼一看,是閻君暢。

  「四爺……」他居然在門口等她。

  前晚她主動吻了他,昨兒個他對她的態度沒啥不同,還是笑笑的,好似沒發生過那件尷尬的事。她往好處想,他既然沒刻意躲她,還如常約她用午膳,肯定代表他不討厭她的吻……

  「你去哪兒了?」

  「我去……」她猶豫著要不要說方才在客房窺見之事,他突然急切的拉她進書房。

  「黨掌廚,我需要你……」話還沒說完,閻君暢立即抱著她,熱切的吻著。

  黨紗月驚得瞠目,整個人嚇僵住。

  原來他非但不討厭她,還對她、對她愛慕不已,他見她遲遲不來,心慌意亂,說不定以為她不理他了,胸口情緒翻涌難以平復,見她來到,又是一陣喜出望外,這才亂了分寸,是以積壓在內心澎湃的愛意,才會失控地一股腦湧出。

  瞠大的圓眸緩緩放柔,水眸半掩,她的人和心,漸漸融化在他熱情的激吻和澎湃洶湧的愛意中……

  雙手圈在她細腰上,火熱的吻未停歇,一開始的激狂漸漸趨緩,纏綿的熱吻逐漸加入一絲柔情。

  黑眸氤氳著慾望,閻君暢心一悸,他對她的情意再也掩藏不住。

  他不是著急莽撞之輩,突如其來拉她進書房狂吻,是因他見翠珠躲在不遠處,他臆測等會她定會找藉口進來。

  吻她,一開始只是想刻意讓翠珠發現,唯有這麼做,接下來他才能順利離開,可是……

  一摟住她、吻她,平靜的內心倏地波滔洶涌,慾望在胸臆間翻騰,此刻他只想擁著她,無止境地纏吻下去……

  但,預料中的人來到,阻斷了他的想念--「四爺,啊--」原本躲在房外樹後的翠珠,見他急急地拉黨紗月進門,覺得怪異,遂想假藉打掃書房為由,進入探查,孰料一進書房,便撞見兩人抱在一起親嘴的畫面,她瞪大眼,驚嚇的叫喊了聲。

  聽到翠珠的叫聲,黨紗月回過神,羞得直想掙脫,卻反被他抱得更緊。

  閻君暢緊抱著她,斜眼瞪著怪叫的翠珠,沉聲低咆道︰「滾出去!」

  「呃,是,四爺,對不起,奴婢該死,奴婢這就滾。」翠珠慌慌張張地退了出去。撞見主子的曖昧情是一回事,惹主子不悅,那又是另一回事。

  她才剛得罪大爺,可不想馬上又惹惱四爺,雖然她做任何事都是大夫人下的指令,但一有事,還不是得由她這個丫鬟扛下,真是吃力不討好。

  見翠珠走遠,閻君暢立即放開懷中的人,轉身關門後踅回她身邊。

  「黨掌廚,剛才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不,沒有,你沒有冒犯我,呃,我是說……」還陷在情意綿綿飄飄然氛圍中的黨紗月,眼神未脫迷離,講話有些語無倫次,「前晚我也冒犯吻了你,我們一人一次,扯平。」呀,她在說什麼話一出口,她窘得想咬舌。

  閻君暢凝視她一笑。她還真是率真可愛!

  想起有要事在身,他隨即正色道︰「黨掌廚,我需要你幫我的忙。」

  「不是……幫過了嗎?」她羞得喃喃自語。

  方才翠珠一進來,她就知道他吻她是刻意做給翠珠看的。

  他莞爾,「我現在有急事必須馬上出門一趟……」看著她,他突想起一件事,「對了,我聽全管家說,稍早前翠珠拉著茵茵說她偷一塊白玉,怎麼回事?」

  他急著要出門,但和她有關的事他自然想關心,雖然全管家說是一場誤會已沒事,可沒了解一下,他仍會懸在心上。

  「四爺,這塊白玉是一位大叔送給我的,我和茵茵沒有偷你的東西,你要相信我。」她邊說邊從懷中掏出那塊白玉。

  「我當然相信你。」

  他堅定的眼神,讓她倍覺窩心。

  「這塊白玉……」閻君暢接過一看。

  「就一塊很普通的玉石頭罷了。」

  他將白玉置於掌心,掂掂重量,「誰告訴你這是一塊普通的玉石頭?」

  「大爺說的。」

  閻君暢冷涼一笑,「他哪懂得鑒玉。」說著,他用指甲在玉上輕刮。

  「他說什麼玉礦業有個‘閻王’,好像是他的好友,或者他根本就是‘閻王’本人,誰知道!」

  說完,見他眼神陡地一凝,她狐疑的問︰「四爺,你也聽過‘閻王’這封號?大爺說他是個手段凶狠之人……」

  他淡然一笑,未答。

  「黨掌廚,這塊白玉收好,它是塊好玉。」他將玉放回她手中,大掌將她的手指彎起包覆著。

  一股暖意從手上傳達入心田,黨紗月羞甜一笑。

  「對了,四爺,你剛才說你要出門,現在嗎?」感受到他對她的關心,他的事,她一樣也放在心頭最要件上。

  閻君暢點頭,「所以我需要你幫忙掩護。」

  「那有什麼問題!」她不假思索,一口應允。

  待他告訴她該如何幫忙掩護時,她的神情又羞又窘,但為了他,她還是只能硬著頭皮,點頭答應。

  「茵茵姊姊,我爹和你姑姑為什麼一直關在書房裡不出來?」

  「可能是在親嘴,不想讓其他人看到。」

  「可是他們都親了一個下午了,還沒親夠嗎?」

  「可能親到睡著了。」

  「他們如果睡在一起,姑姑是不是就能變成我娘了?」

  「那還得四爺把我姑姑迎娶進門才算數。」

  單獨關在書房內的黨紗月,聽了外頭兩個小鬼的對話,登時覺得好笑又羞窘。

  琦璨很可愛,他見茵茵喊她姑姑,他就不喊她黨掌廚,偏也要跟著叫她姑姑,四爺疼子,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當然由著他。

  「那我們趕緊叫醒他們,我讓我爹等等就把姑姑娶進門,這樣我就有娘了。」

  「可是我剛才敲門敲了很久,四爺和姑姑都沒有來開門。」

  「我爹和姑姑一定是睡著沒聽見,我們再敲敲。」

  「好吧。」

  一聽聞他們說又要敲門,無奈之餘,黨紗月兩手反射性的壓住耳朵。

  「茵茵、小少爺,你們……怎麼又跑來書房了,快點離開。」

  阿順的聲音響起,房內的黨紗月終于感到得救了。

  「阿順,我和茵茵姊姊要找姑姑,天都黑了,姑姑怎麼還不出來煮飯,我肚子都餓了。」琦璨天真的說著。

  「這個……何媽已經在煮了,我們先離開,不要吵到四爺……」

  「琦璨,我姑姑天天煮飯都沒休息,她也會累的,我們還是先別吵她,讓她和四爺休息,我會煮飯,我煮給你吃。」

  「好啊、好啊,茵茵姊姊煮飯給琦璨吃。」

  側耳細聽,確定阿順已將兩人帶走,黨紗月這才如釋重負的大大鬆了口氣。

  這兩個小鬼純粹是來鬧的吧,前一刻還說要叫四爺等一下就娶她,怎一提到吃飯,就忘了這事?

  黨紗月低笑著。小孩就是小孩,沒什麼比填飽肚子還重要。

  不過琦璨的童言童語,聽來還真窩心,他居然希望她當他的娘,其實她也很喜歡琦璨,這陣子在茵茵的陪伴下,他活潑開朗多了,不再像以前一樣畏畏縮縮。

  手陡地滑了下,好不容易寫完一張毛筆字,毛筆一滑,宣紙上黑了一條,她無精打采喟了聲,把紙拿開,繼續重寫。

  中午時,閻君暢說有急事要出門,他特地制造親嘴場面讓翠珠發現,怒趕翠珠後,門一關,如此一來,任誰都會想歪。翠珠離開後,肯定會去向大夫人回報,大夫人雖是管二房之事,但她可插手管娶親婚配,可管不了四爺的風流事。

  四爺早向全管家交代過,下午他要在書房教她寫書法,誰都不許來吵,他甚至還吩咐若天黑她還沒出來,晚飯就由何媽掌廚。

  這聽來就是硬編出來的理由,誰信呀,連兩個小鬼都不信,他們稍早前來過,阿順明明跟他們說四爺在教她寫書法,不要來吵他們,可這會來,他們直接將這理由否決,提都不提,直接認定她和四爺是在親嘴……

  她想,翠珠那張嘴,絕不會放過她,她肯定將她所見大肆渲染了一番,這會兒閻家上上下下肯定都知道他們在書房親嘴一事,現下書房門又緊拴,教人不做奇怪的聯想都難!

  寫書法?她還真的是在寫,至于親嘴,也……還真的有親。

  一想到四爺中午抱著她狂吻的情景,她的心到現在還怦怦跳呢,一張臉又紅又燙。

  也不知四爺出去辦事順不順利,中午他連飯都沒吃人就走了,不知他出去後有否先吃點東西墊肚?

  一顆心懸念著,手上也沒閒著,筆下的「四爺」在宣紙上重疊,疊出掛念,更交疊出她對他滿滿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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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01:47: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晚膳時間,黨紗月和其他僕人在廚房裡吃飯,一盤蒜泥白肉已教人能多吃幾口飯,再加上一盤螞蟻上樹,飯鍋轉眼就要見底。

  「黨掌廚,你的廚藝太好,為人又大方,這樣是很好沒錯,可你早晚會被這些‘飯桶’給吃垮。」何媽指著隔壁的下人桌,那些男僕人活像餓了幾頓飯沒吃的難民一般,飯是一碗接著一碗添。

  「何媽,我到閻家當了十五年長工,雖沒少給我們吃,可從沒像現在吃得這麼好、這麼飽過。」

  「就是!要不是四爺慧眼請到黨掌廚這麼善心的好人,我們哪有這麼豐盛的飯菜吃。」

  「我還聽說大房那邊的下人,各個都妄想來我們這邊搭伙呢。」

  「何止這樣,我聽說大爺在外邊直稱贊黨掌廚做的剁椒魚頭嗆辣夠味,好幾位大爺都想上門來嘗嘗,可大爺怕惹大夫人不悅,才硬著頭皮拒絕邀。」

  「黨掌廚這也值得了,讓你們吃個飽,各個嘴甜如蜜。」何媽笑著說。

  「吃吃吃,能吃就吃,吃飽了大伙可得認真工作。」黨紗月才不在意多花那一點買米錢。

  閻家給廚子一筆薪給,另外還給一筆買菜錢,采買囊括主子和下人的飯菜。二房這邊人較少,給的錢自然少一些,她吃住都在府裡,用不了什麼錢,是以從自己的薪給中挪撥,多買些米給下人吃,況且之前阿順還真幫她向強佔豆腐腦攤那人要來三十兩銀子,她也毫不小氣的回饋在眾人身上。

  她聽何媽說,之前的每一任廚師,包括大房那邊的,都會嚴控買菜錢,能省則省,省下來的當然就進自己口袋。

  她管不了別的廚師想怎麼做,她認為要是沒吃飽,別說干粗活的下人,連丫鬟都會無力暈倒呢。

  「黨掌廚,你放心,今晚我多吃一碗飯,明兒個我就多劈一捆柴。」

  「多劈一捆柴干啥,說來說去,還不是要黨掌廚再給你們煮飯吃。」何媽打趣道。

  幾個下人聞言,也跟著笑成一團。

  突地,有個下人揚聲說︰「阿順怎麼來了,他今兒個沒跟全管家一起吃嗎?」

  「胡二,你慘了,最後一碗飯被你添了,是你害阿順沒得吃……」

  「我才吃兩碗,你吃三碗,還敢怪我!」

  下人們七嘴八舌,黨紗月看向來人,狐疑的問︰「阿順,你怎沒跟全管家一起用晚膳?」

  來到閻家她才知,原來阿順是全管家的外甥,他父母都不在了,全管家遂將他帶在身邊照顧,不過阿順憨直歸憨直,倒學過幾年的拳腳功夫,莫怪四爺放心讓阿順一人帶小少爺上街。

  全管家要阿順謹記在府裡絕不可動武的守則,又因他是自己的外甥,更嚴厲規定他得工作到最後才能去吃飯。

  以前的廚子有規定,每人一餐只能吃一碗飯,是以不管阿順多晚來,總還有一碗飯可以吃,但自從她這放任下人吃飯的廚子來到,阿順便連一碗飯都沒得吃。

  她自覺對阿順過意不去,遂主動提議讓阿順去和全管家一起吃飯,起先全管家還很惶恐直說不妥,後來是四爺親自下令,阿順才得以不用餓肚子。

  「阿順,你是不是惹你舅舅生氣,所以他把你趕出來,不讓你吃飯了?」

  全管家公私分明,甚至對阿順更嚴厲,所以下人們沒有人羨慕他,自然也沒招忌,只不過大伙偶爾會逗逗他。

  「可是這裡也沒飯了……」

  「我不是來吃飯的。」阿順擺擺手,「黨掌廚,四爺請你過去一趟。」

  「有、有什麼事?」一聽,黨紗月羞愣了下。

  三天前她和四爺關在書房裡學寫書法、偽親密之舉一事,傳得沸沸揚揚,據茵茵打探,下人們起初都看好她和四爺這段情,孰料聽聞老夫人有意讓大爺的表妹蘇紅嫁給四爺,他們這段情恐有變卦,也因如此,下人間討論得更熱烈,大房那邊自然是挺蘇紅,二房這邊就不用說了,一面倒的支持她。

  她和四爺的情事畢竟未公開,加上大伙心知老夫人的權力大如天,即便他們力挺她也沒用,最後恐怕還是老夫人說了算……是以,在她面前,他們極有默契不提這事。

  這三天,她和四爺之間的相處,和往常沒什麼兩樣,呃,也不完全相同。

  翠珠還是繼續授命監控,然後她和四爺一起用午膳時,他會突如其來的吻她,她知道他是刻意做給翠珠看,可奇怪的是,有時吻了老半天,也沒見翠珠出現。

  說到翠珠,這人還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廚子之腹」,之前她在她做的菜裡下藥,讓大爺吃了瀉肚子想嫁禍給她,她沒打算追究,翠珠反倒害怕她報復,怕她在菜裡下藥毒害她,即便二房的菜色再好,她也不敢吃,死命要求大夫人讓她回大房那邊吃飯。不吃拉倒,她還省了飯菜錢。

  「琦璨小少爺不知怎麼回事,一直鬧著不吃飯,所以四爺請你過去一趟。」

  「小少爺……不吃飯?」黨紗月不明所以。她給琦璨做的飯菜都是特別用心,既營養又好吃,一直以來他都吃得挺開心的,怎麼這會不肯吃了?

  「姑姑,你快點去看看,不要讓小少爺餓著了。」茵茵急急催促。

  黨紗月狐疑的看了茵茵一眼,這時才驚覺情況有點詭異。平日茵茵和這些下人們打成一片,但方才一群人鬧烘烘的,她居然一丁點聲音也沒,現在還頻頻看向外邊,不知在看什麼,這小丫頭……

  「黨掌廚,我們快點去,四爺在等著呢。」阿順說著。

  「噢,好。」

  臨走前,黨紗月又看了姪女一眼,茵茵則是朝她露出一個裝乖的甜甜笑容。

  這小丫頭,肯定有鬼!

  黨紗月來到閻琦璨房裡,閻君暢正端坐著等她來,一見到她,他立即溫柔一笑,她回以一個從未對別人有過的柔情似水的笑容,隨即盯著事主看。

  這個琦璨,眼睛明明盯著桌上那碗粥直看,口水都快流下來。

  「小少爺,怎麼不吃呢?姑姑今晚煮的可是你很愛吃的紫菜肉末粥。」說著,她人已來到他身邊。

  「茵茵姊姊說,要等姑姑來我才可以吃……」似乎察覺自己說溜嘴,他忙不迭用小手捂住嘴。

  和閻君暢交換一個眼神,黨紗月笑問︰「為什麼要等我來才可以吃?」

  她想,琦璨這麼單純,連騙人都不會,光看他想吃卻不敢吃的眼神,四爺肯定早猜到他鬧不吃是假裝的。

  方才他一說溜嘴,她就知道是茵茵出的鬼主意,只是她這回真不明白,茵茵這麼做的用意為何?

  讓琦璨發鬧不吃她煮的菜……砸了她這姑姑的招牌,對她有什麼好處?

  閻琦璨猛搖頭,一副打死他都不說的堅定表情。

  欸,可憐的琦璨,遇到她們黨家的小辣椒,日後可有得他受的!

  「你想吃什麼跟姑姑說,姑姑馬上去做給你吃。」

  黨紗月看著他,溫柔一笑,自然流露出的關懷,全收進閻君暢眼底。

  從一個人的眼神,便可窺知關心的真假,她不但關心他、疼愛琦璨,連二房所有人都關心到,她自掏腰包買米讓下人們吃到飽一事,全管家已告訴他,如此心善貌美廚藝好的女子,可遇不可求,只是眼下……

  閻琦璨又搖頭,搖得她不明所以,黨紗月只好再問︰「那,你是不是想到外頭去吃?」也是,再美味的食物,天天吃也會膩。

  他再度搖頭,搖得她頭都昏了。

  「都不是?」

  「琦璨要姑姑餵琦璨吃。」

  他拿起小銀匙給她,她愣了下,隨即苦笑,「這麼簡單?你早說嘛,害姑姑差點想破頭。」

  接過銀匙,端起粥,她一口一口極富耐心的餵他,他亦吃得津津有味,滿心開懷,笑得眼睛都眯了。

  這情景,看得閻君暢心生羨慕,他也希望能獲得她的青睞,或者自己也能像兒子這般胡鬧,鬧著要她親自餵。

  察覺自己竟有這等荒唐念頭,不禁暗自低笑,正想說些話和她閒聊,未料,得了便宜的兒子,竟又賣起乖來--「姑姑,你當琦璨的娘好不好?琦璨想要姑姑當琦璨的娘。」吃完最後一口粥的閻琦璨,突然緊緊抱著她,語出驚人。

  端著空碗的黨紗月驚愣住,原就顯得慌亂的表情,在對上閻君暢未阻止兼縱容兒子使亂的悠哉神情之後,更是束手無策。

  「爹,你等會就娶姑姑好不好,這樣琦璨馬上就有娘了。」

  只見閻君暢欣然一笑,不出聲、不阻止,黨紗月羞窘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不過這下她總算知道茵茵那丫頭打的是什麼鬼主意。

  茵茵教琦璨使這招,無非就是想把她和四爺送作堆,這丫頭,她這個姑姑總算沒白疼她,呃,不是,她不是想嫁四爺……呃,也不是不想嫁,是……

  哎呀,她被琦璨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攪得內心起波瀾,慌亂不已。

  「琦璨,不許胡鬧。」閻君暢總算出聲,但聲音極溫柔,沒半點責備意味,聽來反倒有種放任的鼓勵。「你姑姑她……」他瞅著她,黑眸飽含笑意。

  黨紗月被他瞧得臉紅,以為他要說什麼場面話,結果他只是說︰「她還沒吃晚飯呢。」

  「姑姑,你還沒吃晚飯嗎?那你跟我們一起吃。」

  她輕捏了捏琦璨的小臉,對於他的話感到多窩心,但不知為何,對於四爺沒正面要不要娶她這項提議,她內心有點小小的在意。

  不過,她又慶幸他沒回應,要是他一口拒絕,那她……肯定會非常失望。

  心口一突。茵茵和琦璨還小不懂事就算了,她跟他們瞎起什麼哄!

  「不、不用,我吃飽了。」

  「留下來一起吃。」閻君暢想,她有吃,但肯定還沒吃飽,正想喚下人添一副碗筷,一名下人已急匆匆進入,他定睛一看,是大房那邊的人。

  「四爺。」

  「什麼事?」他淡問。大房下人這時候來,肯定是前幾日他答應今日給大娘回覆娶不娶蘇紅一事,怕是她已經等不及了。

  「老爺回來了,老夫人請你過去一趟。」

  「爺爺回來了,我要去找爺爺。」閻琦璨從椅子上跳下。

  「黨掌廚……」閻君暢表情歉然的看她一眼。

  「老爺回來了,四爺你快帶琦璨小少爺過去。」

  她微笑看著琦璨,小孩子天真,誰對他好,他都清楚,老爺雖鮮少在家,但他非常疼琦璨,是以琦璨一聽到爺爺回來,歡欣鼓舞著呢。

  不想耽誤他們父子、爺孫見面的時間,她隨口說︰「四爺,我還有事,我先回廚房了。」

  「黨掌廚……」閻君暢又喚她。

  黨紗月回頭一看,他欲言又止,還是那副似虧欠她很多、充滿歉意的表情。

  她不過就是飯吃到一半被召來,有吃就好,有沒有吃飽其實也無所謂,再說,廚房裡她最大,她要真餓了,誰也攔她不住。

  她沖著他一笑,讓他寬心,隨即轉身離開。

  盯著她的背影,閻君暢內心愧疚陡升。他愛的人是她,但眼下,為了查出最後的真相,逼不得已,他必須做出一些犧牲……



  「焦了、焦了……」

  一道拔高聲音自腦後傳來,黨紗月回神一看,赫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停止攪動鍋中的粥,貼底部分已燒焦,傳出陣陣焦味。

  「黨掌廚……我來處理,你休息一下。」何媽接過她手中的鍋鏟,手腳俐落地把焦黑的部分鏟掉。

  黨紗月無精打采地坐在一旁,尷尬一笑,「我也真是的,連粥焦了都不知。」

  「不打緊,還不算太糟,反正這鍋是我們這些下人要吃的,焦一些無所謂,多了一股焦香味,其實也挺不錯的。」何媽盡可能的安慰她,「這個……很多事都很難說,不一定能全如自己的意,就說這煮粥吧,你平日煮得那麼順手,但總免不了有失手的時候。」

  何媽叨叨絮絮,續道︰「像我上街去買菜,總以為賣菜的老板賣給我是最便宜的,誰知道前天來了個新客人,他賣給她的菜,比賣給我便宜多了,你說我能生他的生氣嗎?不行嘛,菜我還是得買,畢竟他賣的菜比別攤翠綠新鮮,遇到這事,氣個一天,明兒個笑笑就過。你說對吧,黨掌廚?」

  「什麼?」黨紗月原先還不明就裡,納悶今日何媽為何一大早就叨念一長串,聽到她話尾反問她,她頓時恍悟,「哦,對、對。」她愣愣點頭,終于知道何媽是好心在安慰開導她。

  昨晚老爺回來,四爺過去大房那邊,父子相聚本就天經地義,可一早卻傳出四爺昨晚喝醉闖進蘇紅的客房、兩人同床而眠的事。這下,不管四爺意願如何,鬧出這事,蘇紅他是娶定了!

  乍聞這消息,她內心當然不好受,也氣四爺沒事干嘛喝得醉醺醺的,醋意是有的,可就她自己一頭熱,人家四爺也沒應允琦璨,要讓她當琦璨的娘。

  不過,這下琦璨倒不愁沒娘了,哼!

  氣歸氣,可她再想想,總覺得怪,哪那麼剛好,四爺一喝醉就闖進蘇紅房裡,他應該連蘇紅住哪間房都不知吧。

  她左思右想了老半天,想到鍋鏟連動都沒動,想到粥都焦了,覺得這樣實在不行。

  敝只怪她做事不夠果斷,蘇紅和大爺之間的曖昧,先前她沒和閻君暢提,現在更不能提,別說他現在是「待罪之身」作不了主,就算她去向幾個當家的說,他們肯定會認為她是因為吃醋嫉妒,才會編造如此荒謬的事誣陷蘇紅和大爺。

  但是、但是……她不能坐視不管,眼睜睜看著四爺娶蘇紅。

  四爺也知道蘇紅是大房派來嫁給他、好時時刻刻監控他的棋子,倘若他真的娶了她,日後他如何能出門去尋線索?她也不能幫他掩護,畢竟她名不正言不順的!

  想到此,腦內靈光一閃,心口陡地一亮。若她名正言順,那日後她不就一樣能掩護他出門?

  擔心她內心難受,何媽安慰的話點到為止,不再多言,順勢轉移話題,「黨掌廚,今兒個別弄什麼配菜,隨便配個腌瓜就好。通常老爺回來的隔天早上,四爺和琦璨小少爺都會去大房那邊一起吃早飯,你就別忙了,放自己一頓飯的假,要不,你出門去逛逛散心,午膳我來煮……」

  黨紗月眼睛一亮,陡地起身。對,她得趁老爺還在府裡,趕緊去把這事辦了,眼下,唯有老爺能幫她作主。

  「何媽,廚房的事就暫時交給你了。」解下系在腰間的油裙,落下這話,她便急匆匆的走了。

  「黨掌廚,那中午你……怎走得這麼急,像要去找誰拚命似的!」話音方落,何媽頓時心一驚,「糟糕,不會是去找表小姐吧?那個誰,快,點點看廚房菜刀有沒有少!」

  在閻家公廳中,坐上位者,全都一臉肅然,跪著的蘇紅則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老爺、老夫人,你們要替蘇紅作主呀……」話才出口,她又掩面啜泣。

  「我說老四啊,昨兒個我娘問你娶不娶蘇紅,你還裝模作樣,推三阻四,且平常看你人模人樣的,沒想到酒一下肚,丑態畢露,猴急的闖進我表妹房裡……」閻君明率先出聲替蘇紅抱不平,「爹、娘,我這表妹好歹也是千金閨女,我們可得給人家一個交代。」

  「你急什麼?這事爹和娘會作主的。」洪秀玉怒瞪丈夫一眼。雖這事是大房三巨頭合力設計的,但她就是看蘇紅極不順眼,她來的這段日子,極力在討好她娘,活像她是要給大爺納妾的,不是要嫁四爺的,且蘇紅那假惺惺的模樣,她看了就想吐。

  「是,當然,爹一定會作主的。」見妻子又莫名發怒,暫時不敢惹她的閻君明乖乖的噤聲。

  「君暢,你怎麼說?」閻家老爺閻闊待在家的時日不長,但他眼光略瞄,便知蘇紅肯定是大房安排的。他內心輕喟,他都已經讓年春花掌權了,她還是怕失去權力,硬要逼小兒再娶她安排的人。

  他雖早已寒心不想插手管家裡的事,可若閻君暢真不想娶,他還是有能力阻擋的,就當是他這個沒盡責的爹,為他做的一點事。

  「爹,我……」閻君暢面無表情,頓語,故作沉思。

  他早已決定好,為了查出真相、讓大房失去防備之心,蘇紅他是一定得娶,只是他若答應得太爽快,反倒會令大娘起疑,是以,他才故意推托遲遲不應允。

  未料,他們竟使出了下下招,派人給爹送信,表面上是請爹回來商議他再娶的事,若他答應便罷,倘若猶是遲疑不決,就如昨晚那番計劃,他和爹還有閻君明父子三人一起喝酒,席間閻君明不斷勸酒,爹先醉,他再多喝兩杯佯裝不勝酒力醉趴桌上,就想看看他們打什麼主意。

  知道他們將他架進蘇紅房裡,想硬逼他就範,他不動聲色,想這事就如大房所願這麼定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閻君明趕走下人後,從他和蘇紅的對話中,竟意外得知他倆有不尋常的曖昧關系。

  這個閻君明,居然用這方式將外頭的女人帶回,也忒大膽!

  「君暢啊,大娘本是想尊重你的意思,可這下你做出這種事,你若不娶蘇紅,我們如何跟蘇老爺交代?」年春花故作開明,但一番話卻不容他置喙。

  「一切聽由大娘作主。」閻君暢裝出一副不得不順她意的無奈表情。

  計劃得逞,年春花自然內心歡喜,但她表面仍故作鎮定,「老爺,那這事就這麼定了……」

  閻闊板著一張臉,無奈要點頭之際,廳外突然傳來一道拔尖聲響,只見跑得喘吁吁的黨紗月,推開候著的下人硬闖入--「等一下!」

  閻老爺看向來人,納悶的問︰「這不是……黨掌廚?」雖只見過一、兩回,但她廚藝佳面貌美,任誰見過都不會忘記。

  在場的其他人亦倍感錯愕,面面相覷後,大房三巨頭皆猜測她是不甘心遂來攪局的。

  「黨掌廚,你太沒規矩了!閻家公廳是你一個外人可以亂闖進來的嗎」年春花怒道。

  閻君暢則是濃眉微蹙,猜不透她來此的目的。大房的人或許會誤以為她吃醋不甘心才來攪局,但他……並未給過她任何承諾。

  他原先是打算等家務事全處理完畢,再好好追求她,若她願意當琦璨的娘,他會用八人大轎風光娶她進門,可現在……

  他不明所以的看著她,想從她眼神中讀出訊息,但她完全不看他,目光直盯著他爹。

  「老爺,你要為我作主呀!」話一出口,黨紗月屈膝一跪,兩手掩面啜泣。

  此舉,令一旁的蘇紅嚇了一跳。這招,不就跟她方才使的那招一模一樣?

  「黨掌廚,你來瞎攪和什麼?」生怕剛成定局的事會有變卦,洪秀玉朝外邊急嚷道︰「來人,把她拖出去!」

  「老爺……」黨紗月求助的喊。

  「等等,讓她說。」他雖長年不在家,可昨兒個君暢推托和蘇紅的婚事時,大抵聽出他和黨掌廚有私情,若這兩女子相比,他自然選黨掌廚,這娃兒可愛多了,尤其她是君暢的意中人。

  一聽老爺要讓黨掌廚發言,年春花趕緊給養子使了個眼色,接收到訊息的閻君明,立即用眼神示意蘇紅再鬧一回,先壓制住黨紗月再說。

  「老爺,蘇紅的名聲全被四爺給毀了,蘇紅如今唯一的活路只有嫁四爺為妻,倘若……倘若你不答應,那蘇紅只好、只好撞牆一死。」

  「老爺……」聽蘇紅這麼說,黨紗月的戰斗力全上來了,她先哀號了聲,兩道清淚倏地跟著滑落臉龐,「四爺昨晚誤闖表小姐的房裡,他也只是壞了她的名聲,如此表小姐便要撞牆一死,那四爺毀了我的清白,倘若他不娶我,那、那我去跳河算了!」

  聞言,閻君暢的眉頭蹙起。他什麼時候毀了她的清白?接著他立即會意,不禁暗自苦笑,她硬要嫁給他,以為這樣是在幫他?

  黨紗月突然來比淒慘這招,蘇紅明顯弱了些,大房的人如坐針氈,眼看蘇紅沒招,年春花只好搶在丈夫出聲前,先發制人。

  「黨掌廚,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君暢在外頭毀過多少女子清白,倘若每個女子都要求君暢娶她,那閻家這座宅子恐怕裝不下那麼多人!」年春花起身走過來扶起她,「再者,一個銅板敲不響,你若是沒那個意思,我想君暢也毀不了你的清白,是吧?」

  黨紗月又羞又氣。這老夫人說話還真是尖酸刻薄,一番話各甩了她和四爺一巴掌,還指控她是……**不知恥的女人?

  「就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想肯定是你自己貼上的……」蘇紅忘了該裝可憐,說出口的話挺酸,立即遭到年春花投射一記白眼,嚇得她趕緊低頭噤聲。

  黨紗月忍住氣,將年春花羞辱她的話一轉,「老爺,你明察呀,四爺是我的主子,主子要我做……

  做什麼,我哪敢不從……」她頭微低,委屈的啜泣。

  「君暢……」

  閻老爺才出聲,站在閻君暢身邊的年春花馬上接腔,「君暢,你怎麼說?」她一雙松弛老眼盯著他,目光盡是威逼。

  閻君暢佯裝被震懾住,低頭恭敬地說道︰「君暢還是那句話,一切任由大娘作主。」低著頭的他,暗地裡和黨紗月使眼色,要她別蹚這渾水,趕緊離開。

  年春花得意一笑,面對黨紗月,假裝安慰關心,「黨掌廚,你該知道君暢說這話的意思吧?有些事,你也別太認真了去,何況,你並不是富家千金,君暢再怎麼沒出息,也不會娶一個小廚娘為妻。」

  「就是,想進閻家的門,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富貴命,一個廚娘也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哼!」

  說到最在意的事,洪秀玉當然得出聲助陣。

  「黨掌廚,你走吧,這裡不是你這個小廚娘該來的地方。」閻君暢忍住心頭的怒意,催促她離開。若她再不走,大娘接下來說的話會更難聽,屆時,他能不能忍住不動怒,就難說了。

  他舍不得她在這裡遭人刁難羞辱,再者,他已經查到八成的線索,若此刻和大房的人翻臉,剩下的鐵證難以續查,要痛擊他們的計劃也會功虧一簣。

  黨紗月瞪大眼,不敢相信他竟然趕她走。她可是來幫他的,難道他真以為她是想藉機攀上他當鳳凰「都別吵了!這事我說了算。」閻闊見兒子不敢違逆他大娘,甚至還要趕自己心愛的女子走,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低吼道。

  「老爺……」

  閻闊下了一個不容置喙的決定,「兩個都娶!」

  這是權宜之計,倘若他堅持讓君暢只娶黨掌廚,老太婆絕不會答應,他若讓一步,相信她也不會不賣他面子。

  丈夫都出聲了,且明顯希望這事皆大歡喜,年春花也識趣的不反對,但她又再度先發制人,「蘇紅是富家千金,她當正室,黨掌廚只能當小妾。」

  「不,我不納妾……」不想黨紗月委屈犧牲,閻君暢立即反對。

  黨紗月圓眸噴出兩道火焰,怒瞪著他,語氣堅定道︰「我答應!」

  「這事就這麼定了。」

  聽到閻老爺下完旨令後,黨紗月氣騰騰的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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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1 01:47: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三天後,閻君暢同日迎娶正室和側室,在他堅持下,婚事低調,沒宴請任何賓客,毫無熱鬧喜慶可言,蘇紅甚至連家也沒回,他直接到大房那邊將人迎娶過來。

  這一切,宛若兒戲,不管大房二房,沒人把這婚事當真,它只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

  正室沒人正視,不過側室可不同了。

  「我、我都說不用麻煩了,你們干啥還弄這麼一大桌菜?」

  在閻君暢的堅持下,黨紗月和他和蘇紅一同拜堂,拜完堂後,她回房枯坐,二房的下人們大概也知道側室的命運就是在房內枯坐整晚,外加哭泣到天明,不想讓她孤孤單單,遂讓茵茵請她到廚房來,一到廚房,滿滿一桌香噴噴的熱菜,看得她滿心感動。

  瞧!這才是人性嘛,不像某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她為了幫他,寧願委身當側室,沒想到人家不希罕,還千百個不願意娶她呢,要不是為了、為了……

  「娘。」閻琦璨突然從椅子上跳下來抱住她,童言軟語大喊她一聲「娘」,聽得她心頭都酥軟,余氣都消了。

  對,就是為了琦璨,她不就是擔心蘇紅會虐待琦璨,才硬要擠身夫人行列,好保護琦璨。

  「黨掌廚,不,月夫人。」察覺失言,何媽馬上改口,「快坐、快坐,讓我們大伙兒敬你一杯喜酒。」與其喊她姨娘,不如喊她月夫人來得親切,在二房的下人心目中,她才是正夫人呢!

  「何媽,你們還是叫我黨掌廚吧,我比較習慣。」黨紗月羞地一笑。

  「那怎麼行,琦璨小少爺都改口了,我們這些下人怎可以沒規矩。」一名下人起哄,「大伙兒舉杯,我們齊敬月夫人一杯。」大伙跟著何媽叫她月夫人。

  「月夫人,恭喜!」

  大伙祝賀的聲浪不斷,盛情難卻,黨紗月也舉杯回敬。

  「娘,我也要敬你。」坐在她身邊的閻琦璨,端著一杯清水,學著其他人有模有樣的舉杯。

  「姑姑,我也要敬你。」茵茵也跟著舉杯。

  「好。」黨紗月笑著舉杯。

  「姑姑,祝你和四爺姑丈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茵茵這話明顯是何媽教她的,只見她一說,何媽他們偷偷點頭,似稱讚她說得很好。

  黨紗月無奈一笑。她不想破壞此刻歡樂的氣氛,人家壓根不願娶她,她怎麼去跟人家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她想,大戶人家還是注重門當戶對,即便是閻君暢,也跳不出娶妻當娶富家千金的定規。

  「娘,琦璨也要祝你……」閻琦璨學著茵茵,但很明顯沒人事先教他,因為他馬上就頓住不語,遲疑了半晌,才一臉困惑地問︰「茵茵姊姊,我該說什麼?」

  「你就跟我說一樣的就好了。」

  「哦,那我會。」閻琦璨高舉杯子,看著黨紗月,天真的說︰「姑姑,祝你和四爺姑丈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話一出,大伙都笑翻了,見大家笑,他也跟著笑,天真的表情,更是讓黨紗月疼愛憐惜。

  整晚,大伙陪她吃吃喝喝、談天說笑,她知道大家的用心,他們不想她孤單落寞守空房,可她才不在乎守不守空房,她在乎的是他心裡壓根沒她,虧她之前還一廂情願以為兩人心有靈犀、默契十足呢!

  廚房熱鬧無比,閻君暢站在不遠處的樹下,依舊能感覺到歡欣氣氛,和大伙兒對她真心的祝賀,如此歡樂境地,真令人響往之。

  他微微一笑,打消前去一同歡慶的念頭,他若去了,大伙兒肯定沒能這麼自在笑鬧,再說,他的新婚小妾還在生他的氣呢!

  他苦笑著,齊人之福不是福,洞房花燭夜,正室委婉的請他去找側室,側室不在喜房端坐,卻跑到廚房飲酒作樂。

  今晚,獨守空閨的人恐怕是他!

  「這、這裡不是我的房間……本姑娘的房間,在、在那邊!」

  「黨掌廚,不,月夫人,從今天起,你的房間就在這兒。」

  如今黨紗月身份已不同,何媽不敢讓下人扶她,便和另名丫鬟一左一右扶著喝醉的她回房。

  二房這邊的空屋不多,四爺再婚一事急促,只差人將原本二爺和二夫人的房間整理一番當作正室的喜房,至于側室的房間,就是原本四爺自己的臥房。

  「這裡?」黨紗月眯著眼,「別騙我,這裡明明是四爺的房間……」

  「這裡以前是四爺的房間,不過從今晚起,這裡就是你和四爺的夫妻房。」

  一旁的丫鬟一聽到何媽這番話,不禁掩嘴羞笑。

  「誰希罕……」黨紗月醉得連話都說不清。

  何媽欲扶她進房,房門卻陡地開了,見到開門的人是閻君暢,何媽愣了下,旋即問安,「四爺,你、你還沒睡呀?」她是納悶四爺怎會在這兒,他應該在正室房裡的,可她一個下人,哪能問這些。

  「我來扶她,很晚了,你們都下去休息吧。」他手一伸,攬住軟綿綿的嬌軀。

  「是。」把人交給新郎官,何媽和丫鬟識趣的趕緊離開。

  「何媽……別,別走呀……」黨紗月無力的揮著手。

  閻君暢見她這副爛醉模樣,嗤笑了聲,隨即手臂使了個勁將她旋入房裡,另一手關了房門。

  這情形不陌生,先前他當夜行俠回到書房被她撞見,就是這番情景,可惜情景依舊,人心已異。

  「我……我要回……回我的房裡去……」她推開他,想拉開門,怪的是門明明就在眼前,她怎老踫不到。

  「回哪兒去?你的房間就在這兒。」他微笑道。

  原本他要去書房暫窩一晚,可有些重要的書冊資料他放在房裡,來了,坐下看了一會,便聽見何媽和她在房外的對話聲。

  黨紗月瞅著他,鼻孔噴出兩道怒氣,「我……我不跟你說話!」

  「為什麼?」閻君暢明知故問,嘴角卻止不住笑意。她肯定是在氣他三天前不領她兩肋插刀、仗義「求嫁」一事。

  「不要跟我說話……我不是說了,我不跟你說話……」她垂著頭,眼皮沉重得快闔上,含糊道。

  「好,我不跟你說話,我扶你上床去睡。」真是天地反了,新婚日他這個新郎官滴酒未進,她這個小妾倒是一身濃烈的酒氣。

  「不,不用!我可以自己走……你,去找你的千金正妻。」說得很有骨氣,但她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才跨了一步又說道︰「不過,你、你得先告訴我……床在哪兒。」怎麼眼前的東西都在移動,挺不安分的!

  閻君暢看著她,無奈輕嘆,突然彎身將她抱起,要讓她自己走,別說一路磕磕踫踫弄得大傷小傷,走半個時辰她都未必走得到,他直接抱她前往快一些。

  這一會兒,軟玉溫香在懷,一身的酒味似乎全轉變成誘人的馨香,加上她酡紅的臉頰,宛若添上醉人的美霞,他看都看醉了。

  「放我下來……」

  「床還沒到。」他一本正經的說。

  「我才不要你……你抱我……上床……」她輕拍著他,嚷嚷道,抓著他的衣袖亂扯。

  床到,他輕放下她,被抓著袖子的他,被動的撲上她。

  「你、你做什麼」黨紗月張大眼,嚇呆了。

  她和大哥開食肆,她的酒量其實很不錯,今晚因為心頭悶,一逕地狂喝才會有醉意,要不,她還真沒喝得這麼爛醉過。

  「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你說,我想做什麼?」閻君暢的雙手抵在她頭兩旁,身體懸騰在她上方,嘴角微勾,挑眉一笑。

  「誰、誰要……跟你……洞房花燭夜……」她緊張得話都說不清。

  「你。」他正色回道。

  「我不是……」

  「是你自己答應當我的小妾,不是嗎?」他涼涼的說,大手卻溫柔的幫她撥開散亂貼在頰邊的烏絲。

  「那是……我是想幫你,才……」才怎樣?她迷離的雙眼盯著他直看,他的俊臉近在咫尺,灼熱的氣息噴拂,她已經夠醉夠暈,現下還被他使了一招美男計,害得她連話都不會說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份其實還是黨掌廚,不是月夫人?」

  她腦袋一時轉不過來,未察覺他話中有話,愣愣地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他黑眸一眯,笑容摻入邪壞,俊臉更往下逼近。

  她反射性的用手擋著他的臉,「你做什麼」

  「我記得三天前你在公廳是這麼說的,‘四爺是我的主子,主子要我做什麼,我哪敢不從。’」

  他淡然補了句,「你還說,我毀了你的清白。」

  醉眸瞅著他,她是醉了,可她還分辨得出他這是在消遣她,「走開!」她手握拳輕捶他的肩。

  他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三天前他在公廳拒婚的事,她還沒忘,氣還沒消,他竟然傻傻的又提了,想讓她氣個飽,是不是?

「我不走!」閻君暢維持原姿勢,任由她捶打,此刻的她泥醉無力,一拳一拳敲來,像貓掌輕拍。

  「那我走。」黨紗月是回得又快又機靈,可她的身體一點都不配合,笨重得連想起身都難。

  他默不作聲,盯著她看了好半晌,看得她不知所措,心慌意亂,片刻後,低沉嗓音無比溫柔的問道︰「還在生我的氣?」

  「我、我哪有……」她嘴硬直覺先否認,但隨即念頭一轉,既然他都開門見山直問,她還跟他客氣什麼!「你不想娶我,那就……算了,你就當……當今天只娶蘇紅那個富千金……沒、沒娶我。」不趁機咆他一回,她心裡頭會一直不痛快。

  「我怎會不想娶你,我一直都想要你當我的妻子。」

  他深情的告白話語,緩緩竄入她心間,開出了一朵嬌花。

  她露出憨醉傻笑,可想想不對,自己還真是又醉又傻,他不過說了一句哄她的話,她怎就傻傻的信了?

  「騙人!」她嗔道。「你如果想娶我,為什麼……我說要嫁你,你偏說不?」她真慶幸自己還沒醉到發傻的地步。

  「我不想你捲入閻家這場出人命的紛爭,更不希望你委屈當側室。」

  「能嫁給你,我一點都不覺委屈……」黨紗月喃喃道。

  「原本我是希望等查清我兄長冤死一事,讓該償命的人付出代價,等事情落幕後,再風光迎娶你進門。」閻君暢溫熱的掌心輕貼她的臉,深情款款的訴說真心真意。

  「真的?」

  他點頭,她信了,未有一丁點質疑,全然信了。

  她不傻,他是不是真心真意,她早就感受得到,只是那天她端著熱呼呼的一盤菜,呃,不,一片熾熱心意去幫他,他卻冷硬拒絕,她一肚子怒火氣上來,失了理智,才會一時誤以為他也是嫌貧愛富之人。

  「我、我這麼做,其實是想幫你……如果我不嫁你,沒立場掩護你,那你就不能出門去……」

  她急急解釋,想讓他知道她不是那麼衝動鹵莽的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謝謝你為我犧牲這麼大。」閻君暢情不自禁的在她唇上啄吻。

  她羞笑了笑,忽地想起,急忙問道︰「四爺,你怎會在這裡,蘇紅呢?」

  「是她叫我來找你的。」他笑著,見她一臉狐疑,續道︰「這事,明天我再和你解釋。」

  黨紗月突然恍悟,「是你找藉口過來的吧?」他一定是想趁夜出門去找線索,她差點誤了他的正事。「四爺,你……你要出門就快去,我、我會幫你……好好掩護的。」

  「不,我今晚會很忙,沒空出門。」氤氳著慾望的黑眸緊凝著她,熾熱眼神散發出強烈的渴求。

  他的灼熱目光,熨燙著她的臉,她嬌羞囁嚅道︰「那你忙吧,我不吵你……」說完,她方覺不對勁,這話,怎有種放任他盡情使壞的意味?

  一抬眼,果然對上一張帶著邪壞笑容的俊臉,沒讓她有說等一下的機會,一道熱吻俯衝撲下,攫住她微啟的紅唇。

  他舌尖探入她嘴裡,溫柔纏弄,大手也沒閒著,在她身上一陣探索後,解開她的衣領。

  就如他所言--我今晚會很忙。

  「君暢,我發覺你其實是……一匹披著羊皮的狼!」一早醒來,發現閻君暢側躺著直盯著她瞧,慵懶眼神裡有股抹不去的精光,她突然有感的說。

  婚後第三日,黨紗月就覺得自己受騙,她一點都不了解丈夫的真實個性,他平日看似溫文儒雅,任何事都不和大房計較,但其實暗地裡等著適當時機,準備來個大反撲。

  雖知他是為了復仇,但他算計的手段,還真是……令人讚賞!

  至少,她就喜歡他精明點,她才不喜歡扶不起的阿斗那一型的男人。

  「這是你當月夫人兩夜以來的心得?」閻君暢裝傻,故意以曖昧語氣問著。

  黨紗月一怔,意會他所指,瞬間羞紅臉,「我、我要去煮早膳了。」說著,她作勢要下床,發覺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他怎杵著不動?「君暢,你怎不拉住我?」她直問。

  她一當上月夫人,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是,是因為她嫁了他當側室,自然也不宜整日顧著廚房,二房掌廚這個空缺,就由她推薦何媽補上,何媽雖只是助手,但她可是經歷十多位廚師,每位廚師的功夫她都學到一點,現在的廚藝不可同日而語,琦璨小少爺也喜歡吃她煮的料理。

  「不會是我嫁你才過了兩天,你就不愛我了?」她背對著他坐在床上,嘟嘟囔囔著。

  他一笑,大手勾住她的腰,將她拉倒在床上,撲壓在她身上,狠狠的吻她。

  她驚呼連連,笑捶著他。「你做什麼呀!」

  「為了證明我這匹披著羊皮的狼,沒有不愛你。」

  「我和你說笑的,幹啥當真。」黨紗月笑彎了眼。

  「你說的每句話,我都會放在心裡,當真。」閻君暢深情款款的看著她,再吻她一下。

  她笑望他,打鬧地輕推他一下,他突然翻正身子坐起,似乎在思考什麼似的,表情顯得嚴肅。

  「怎麼了?」她跟著坐起身,臆測道︰「你是不是想在蘇紅不是富家千金這事上,再去向大房興師問罪一回?」

  他不只是匹狼,更是只沉得住氣的豹。在他答應娶蘇紅為妻前,他竟已知蘇紅和閻君明之間的曖昧,之後蘇紅不回蘇家,直接在大房那邊迎娶,因時間太趕,她的爹娘不克前來參加婚禮,令他頗生疑,他暗中派人去蘇紅所說的雲州蘇府調查,蘇府的確有位千金,但八歲時就生病夭折。

  這事他早知情,可他瞞著暫不說,大房逼他娶蘇紅,他順勢而為,將計就計,他們要蘇紅監控他,他反要利用蘇紅將大房攪得起內哄,更重要的是,他特意將兄嫂的房間改成喜房讓蘇紅入住,就是要讓她心虛害怕,自己抖出實情。

  原來他查出當初殺害他兄嫂一家的,真的是山林劫匪,他們本就是奪財害命、喪盡天良之輩,但他們之所以確切得知他兄嫂一家的行蹤,是因為有人暗中通知。

  他本以為是閻君明,後來山賊小弟供稱是有個叫蘇紅的女人找上山賊頭頭,哭訴說被他大哥玩弄心有不甘,想讓山賊在他大哥陪妻子回岳家途中,劫財奪命。

  為了證實山賊小弟所言真假,日前他讓他喬裝成下人,派人暗中押著他指認,先是看過黨紗月,再看何媽,之後看過幾名丫鬟,直到看到蘇紅,山賊小弟一眼就認出她。

  即便已確定是蘇紅所為,他仍按兵不動,他深信蘇紅只是閻君明手中的一顆棋子。也是,若不是閻君明告知,蘇紅哪會知道閻君暢他大哥大嫂回娘家的確切時間和路線。

  昨日,新婚隔天,閻君暢一早就去向老夫人訴苦,說洞房花燭夜蘇紅喝了酒自己招供她不是富家千金一事,所以他一怒之下便到小妾房裡度過新婚夜。

  如此非但自圓其說,他可是討盡所有好處,合情合理的爆出蘇紅造假身世,更理直氣壯的到側室度過洞房花燭夜,另外,還讓閻君明和蘇紅起了口角。

  原因是蘇紅怕鬼,知道那是他兄嫂的房間,驚嚇之余,趁大伙入睡偷跑回大房那邊她原先住的客房,一大早被發現,大房三巨頭自然是怒不可遏,尤其她還自供假千金一事。

  蘇紅當然不會笨得在新婚第一夜就招供身世,其實是閻君暢讓丫鬟端酒給她,告訴她喜房是他兄嫂房間,要她先敬他們三杯酒,表示敬意。

  丫鬟領命就在一旁等著,蘇紅不敢不從,喝了酒後,心虛害怕,自然就會想逃跑,閻君暢就佯稱她酒後吐真言,自爆假身份。

  如此一來,蘇紅百口莫辯,閻君明不會起疑,自然也認定是她酒後亂說話。

  老夫人想必不知閻君明找個假千金假表妹來,但為了面子,她還是向閻君暢堅稱蘇紅是蘇老爺收的義女,閻君暢佯裝吃了悶虧,縱使氣憤還是忍下。

  她想,以他想替家人報仇的決心,絕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們。

  「那只是冷盤,淺嘗即可,後頭等著的是一道道會讓他們吃撐的山珍海味。」閻君暢神秘一笑,語帶雙關。

  黨紗月斜睨他一眼。他這號表情,讓她又愛又恨,愛的是他的高深莫側,恨的亦是如此,他說這種話時,她老猜不透他的心思。

  「君暢,若大房的手段真的如此狠絕,那你和琦璨不是挺危險?」她低喃,憂心忡忡。

  他摟住她,沉聲道︰「目前他們絕不會有所行動,家裡接連出事,且出事的都是二房,任誰都會起疑,但目前不會,不代表以後不會,所以我打算速戰速決,只要一掌握確切的證據,馬上請官府來抓人。」他向她保證,「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和琦璨,和二房所有人。」

  她用力點頭,絕對相信他有足夠的能力,突地,她想到另一個問題,「對了,爹……真的那麼忙嗎?你新婚隔天,他怎就馬不停蹄又去辦貨了?」

  閻君暢冷嗤,「你當真以為爹是去辦貨?」說完,又忍不住輕嘆一聲,「這個家,只要有大娘在,爹怕是連一天都待不住,這個家無法讓他感受到溫暖,他自然會去尋一處能給他溫暖之所……」

  他該怪他爹嗎?若他爹能強硬點,二房今日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不,他不這麼想,倘若他爹強悍維護二房,以大娘和閻君明這對母子凶殘冷血的手段,說不定會將二房害得更淒慘。

  他不能怪爹,他一個小共都待不住離家出走好幾年,爹為了二房隱忍多年,無法再忍,如今他娘已不在,爹自然會想另築一處溫暖的家。

  黨紗月一驚,「你是說爹他……」在外另有家室?她不敢直言,剛過門的媳婦還真不好評論公公的私生活呢。

  不過當爹的如此,做兒子的不知會否如法炮制?她眯眼斜睞。

  自知不妙,閻君暢忙不迭一臉正色,轉移話題,「還有一件事……」

  他故作嚴肅的表情,搭配語重心長的口氣,果然成功轉移她的注意力。

  「還有什麼事?」她驚問。這富貴人家過的日子可真精彩,一樁接一樁,一點都不會無趣。

  「我想麻煩黨大掌廚,上一道薏米粥給‘四夫人’享用。」

  聞言,黨紗月瞬間沉下臉,不滿的嘟起嘴,「你要我親自下廚,端粥去向‘四夫人’請安?」

  雖猜他這麼做可能是為了安大房的心,可是她極度不願。

  若蘇紅純粹是他的正妻也就算了,可她明知蘇紅和閻君明暗通款曲,還要她去向她請安她辦不到!

  她的不情願全寫在臉上,讓他看了不禁莞爾。他湊近她耳邊告知自己要她這麼做的原因和用意,只見她聽了之後,眼睛瞪大,隨即了然且十分認同的點頭。

  「去不去?」

  「當然去,這事,還非得本大廚出馬不可!」黨紗月眼睛閃閃發亮道。好戲,真的要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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