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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農家夫人有官威(稼到好人家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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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10:55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秀軒哥哥。”

    一襲白衣翩翩,神采俊秀的少年走近。“小蟬妹妹找我有事,許久不見你,又清瘦了不少。”

    小姑娘長大了,再喚她二妞也不合適,他早已改口叫她的方式。

    “秀軒哥哥的眼睛長歪了,我哪裡瘦了,是長高了,你看我都到你胸口了。”

    以前她踮起腳尖只到他腰際,跳呀跳的像只兔子,盼著能多長幾寸,現在可好多。

    他看了一眼,以手一比,笑了。“是高了不少,有大姑娘的模樣,只是眉眼尚未長開。”

    朱小蟬嬌嗔的一瞪。“秀軒哥哥說什麼呀!要不是我們太熟了,我還真覺得你這話說得有點輕薄。”

    她眉眼長不長開關他什麼事,她又不是待嫁閨女,等著人相看,那是她大姊的事,她起碼得再等上兩、三年。

    鄉下人家婚嫁得早,十二、三歲大的丫頭就差不多有人開始問親,一來一回的探問,約十四歲訂親,看男方的意思,十五及笄或滿十六歲再行婚配,很少有十八、九歲未嫁的大齡姑娘,早婚現像相當普遍。

    今年十一歲的朱小蟬雖然尚無女人的風情,可是那眼角兒一瞟,正值青春少年的王秀軒心口仍不由動了一下,有些迷了眼。“我是說你快要是大姑娘了,時間過得真快。”

    記得當初她還那麼小一個,他一只手將她抱起時完全感覺不到重量,只覺得她瘦得像只幼貓似的,讓人想撫撫她,多疼惜她幾分,希望她能平安的長大,從此無憂無慮的一展歡顏。

    如今他幾乎看不到她瘦弱無助的樣子,取而代之是“益嬌俏的笑顏,神情閑適,眉宇飛揚,越來越有姑娘家的嬌態,連身形都婀娜多了,一搖一擺如同弱柳迎風。

    “人是會長大的,總不是一直停留在過去,啊!差點忘了,恭喜你了,秀軒哥哥,你考中秀才了,以後我不能喊你秀軒哥哥了,要改口秀才老爺了,你老了一輩。”

    見她俏皮的調侃他,他沒好氣地一彈她額頭。“調皮。”

    “大家都這麼說嘛!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高不可攀,我們這些沒見識的鄉下人最好不要離你太近,免得玷污了你文曲星的神氣。”那些人是故意說著反話,明明一個個想高攀秀才郎又故作清高,藉此先清除掉有相同想法的人。

    王秀軒不輕不重地往她額頂一拍,小指不經意地勾住她柔細黑發,絲滑的手感讓他有些留戀。“你是大家嗎?這話由你口中說來比較像諷刺,我最近沒得罪你吧!”

    她不會記恨人,但愛惡分明,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即使未曾言明也會令人感覺到她的憎惡。

    “也許喔!秀軒哥哥要好好反省。”她說得不明不白,留給人猜測的空間。

    “小丫頭。”他笑啐。

    “好啦!不貧嘴了,我找你是真的有事,柱子今年都九歲了,平時是我教他看書識字,可是我想讓他比我更好,想送他入私塾讓正經夫子教教。”不求當官,考個秀才、舉人也不錯,他的路可以比他們更寬。

    “這事你問過你阿爹阿娘了嗎?”要她的父母同意才行,一味的自作主張總是不好,畢竟她是女兒而非長輩。

    朱小蟬點了點頭。“我跟阿爹阿娘說過了,也問過柱子的意思,他沒反對,我想不必太會讀書,就像你一樣中個秀才,有了這層關系,嘿嘿,或許我們田裡的稅不用繳,每年能省下不少錢。”

    他一聽,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小財迷,你就惦著你的銀子,這幾年你可沒少賺,還心疼呢!”

    “哼!銀子有人嫌多的嗎?能少繳點稅金就少繳一點,我的銀子也賺得很辛苦,干麼要繳給朝廷,其中不知經過多少貪官污吏的手,進的不是國庫而是私庫……”

    “朱小禪——”王秀軒語氣一厲。

    知道說錯話的她微低著頭,裝出認錯的模樣,一雙水靈靈大眼往上一瞅。“秀軒哥哥,我不敢了。”

    “你記住,不是什麼話都能隨便出口,在我面前還好,若是被旁人聽了去,你這張嘴就惹禍了。”她還真是口無遮攔,不經大腦的抨擊朝官,朝廷中的事不是小老百姓管得了的,一句話失言往往已禍從口出,招來禍事。

    “知道了,我只是被驢踢了腦袋,一提到銀子就腦子犯傻。”她嘟起瑩潤小嘴裝可憐。

    明知不該笑,一看她故作無辜的神情,王秀軒憋不住笑出聲。“哪裡驢踢了,我瞧瞧。”

    “這裡。”她隨手比了個位置。

    “嗯!嗯!傷得不輕,都腫了,果然被驢踢了。”他假意撥開她柔順發絲,查看不存在的傷處。

    你才被驢踢了。她在心裡罵人。“秀軒哥哥,你可以幫我問問私塾收不收人嗎?我想早一點把柱子送進去。”

    “應該不難,回頭我幫你問一聲,你先幫柱子將筆墨紙硯准備好,我那兒有以前用過的書,不用再買,晚一點我讓得祿拿給你。”新的夫子教得不錯,就是眼界高了點。

    得祿是王秀軒三年前買進的小廝,十五歲,還有一位叫得福的,才十二歲,但很是機伶,他們相約在河邊相會便是透過得福的傳話,避開王夫人無所不在的眼線。

    “嗯。”私塾在鎮上,柱子一天來回不太方便,也許他們該考慮在鎮上買座宅子,反正她手上的錢還夠。

    朱小蟬是朱家……或者說是山北村最有錢的人,這幾年賣棉花讓她荷包飽飽,雖然家裡的人也分了一些,但她拿的是最大一份,且大部分的棉花田都是她父親買在她名下,預先給她存嫁妝。

    朱小春也有,但不多,不過朱大壯並不偏心,他私底下添購了三十畝水田,其中十畝上等水田給了大女兒。

    “還有,你要是信得過我就把你家的田地放在我這兒,這樣就不用繳稅了。”

    有功名在身的學子得以免除稅額,好讓他們安心求取學問,專心科舉,不必為生計煩心。

    “真的?”她喜出望外,兩眼亮如星辰。

    看到她驟然發光的雙瞳,王秀軒又不由自主的心跳了一下,只覺此時的她分外好看。“我幾時騙過你。”

    “可是被你娘知道的話……”肯定又是一場有理說不清的風波,王夫人的眼中只看得見出身好、地位高的世家閨秀。

    聽說她揚言要為才學優秀的兒子擇一門官家千金為妻,目前正在物色中,非家世上得了台面的大家閨秀不娶。

    朱小蟬有點惡意的想著,若是不幸讓她寶蓮堂姊那類的女人入了門,王夫人還不哭死,屆時殷勤盼望成了自打嘴巴,三、五年內恐怕沒臉出門見人吧!外頭那些嘲笑的耳語就足以讓好面子的王夫人羞得出不了門。

    “誰會在她耳邊嚼舌。”王秀軒臉色微沉,秀逸的臉龐布滿不符年齡的冷凝,一如上位者的沉肅。

    她笑咪咪的雙手捧頰,裝出很受教的表情。“那就拜托秀軒哥哥了,我的身家財產就交托你了。”

    “鬼靈精。”他伸手一捏她鼻頭。

    “啊——”她突然大叫。

    “怎……怎麼了?”他嚇了一大跳,以為她被蛇咬著了。

    叫了一聲的朱小蟬又恢復淘氣的表情。“我是大姑娘了,書上有雲:男女授受不親,秀軒哥哥不能碰我。”

    “你……你真是……”他被她氣笑了,想說她不對,卻句句在理,男女七歲不同席,可是心口堵著,很不舒坦,對她的小狐狸樣又氣又恨,這丫頭簡直是他的冤家。

    “秀軒哥哥,你生氣了嗎?”她偏過頭,眼睛睜得又大又圓,盈盈水眸映出他的好笑又好氣。

    “沒有。”對她,他氣不起來。

    也許是她這條命是他救的,他對她特別寬容,只想對她好,看她生氣勃勃地放聲大笑。

    “怒易傷肝,秀軒哥哥要好好保重自己,在我家柱子考中秀才前,你一定要沒事。”話落,她咯咯笑出聲。

    很無奈,但又無可奈何,王秀軒幾乎是縱容的看著她。“你喲!就不能乖一點嗎,老是一肚子捉弄人的主意。對了,你常在棉花田裡鑽來鑽去,頭發容易亂了,這把梳子給你梳梳頭。”

    “咦!這是……像牙梳子?”很漂亮,梳子尾端雕了一朵半開的海棠花,像牙表面透著光澤。

    “我下個月起要到蒼雲書院就讀,路途有點遠,可能沒法常常回來。”看不到她,他會想她吧……

    想到見面的機會變少了,朱小蟬沒想到她會不舍,一時脫口而出。“這算不算私相授受。”

    他一聽,牙咬了一下。“你可以還我。”

    “不要。”她將梳子收入腰上的香袋。

    “你不怕私相授受?”他忍笑的問。

    “給了我就是我的了,誰也拿不走,而且上面有我的名字。”她喜歡的東西才不還人,她一直想要一把像牙梳子。

    “哪裡有你的名字?”他不記得有刻上她的名。

    “海棠花裡有探出頭的半顆蟬首,我,朱小蟬,夏蟬就是我。”她理直氣壯,毫無羞赧。

    為之失笑的王秀軒揉亂她的發。“小指指片大小的小蟬子你也瞧得見?眼睛真尖。”

    “當然,我視力好……啊!視力太好也不好,我好像看到髒東西了。”朱小蟬在心裡哀嚎。

    “髒東西?”什麼意思。

    “我堂姊。”她撇了撇嘴。

    “你堂姊……”他錯愕。

    她堂姊是……髒東西?

    驀地,一股笑意油然而生,由胸腔發出震動,不受控制的衝向喉間,直逼舌尖,王秀軒險險才壓住。

    遠遠走來的朱寶蓮打扮得花枝招展,頭上插了一朵大紅花,臉上擦紅抹綠,輕拋媚眼的朝兩人越走越近,近到能聞到她身上嗆鼻的水粉味,大概撲了一盒廉價的香粉吧。

    若沒有臉上花花綠綠的顏色,以農村百姓的眼光來看,刻意扭腰擺臀的朱寶蓮不算太醜,尚可一看,畢竟是朱家人,朱家的閨女都長得不錯,她也不致於差到哪裡。

    可惜她性子像了朱小蟬那刻薄的大伯母,凡事愛計較,得不得理都不饒人,自以為貌美如花而不自量力,別人一句客套的贊美便會當真,還真當自己是村子一朵人人搶著要的香花。

    “小蟬妹妹,令堂姊……很不一般。”說不出毀人的字句,眉頭一皺的王秀軒往後退了一步,迎面而來的濃香叫他承受不住,只覺得河邊清新的水草味都因此染上一股污臭。

    “海畔有逐臭之夫,哪裡有牛屎,蒼蠅就往哪裡鑽。”朱小蟬很隱喻的暗示,聰明人一聽便知。

    他是牛屎……眉間的結打得很深。“平日我待你不薄吧!替我應付一下,夫子布置的功課尚未完成……”

    “來不及了。”她不想承認自己在幸災樂禍,但是……

    身為一個靈魂年紀長他許多的“大姊姊”,朱小蟬實在是同情“青少年”王秀軒,家境好、出身優,又是世人所敬重的讀書人,年紀雖然小一點,不過以這年代的婚姻市場來說,他真是一塊待價而沽的肥肉,稍有想法的人家都不會放過他。

    乘龍快婿難找呀!難怪到了適婚年齡的朱寶蓮會盯上他,她一向就想攀高枝,嫁入大戶人家,有丫頭服侍,婆子幫著做事,她不要再下田干活,整日忙著廚房的事和家務。

    其實村子裡有很多人都和她一樣,盯牢了秀才家……不,是舉人老爺的公子,只是他們不像她這般主動,曲解了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之意,以毫不遮掩的行動力表達她的傾慕之意。

    “王——公子,到河邊散步呀!這兒蟲子多,又有蚊子叮人,我陪你到林子邊走一段,看看風景、談談心。”王家公子怎麼看怎麼好看,白白淨淨的面皮好像奶奶昨夜蒸的白面饅頭,香軟得讓人想掐一把。

    矯揉造作的朱寶蓮捏著嗓音拉長音,她一來就用豐腴的肥臀擠走纖秀的小堂妹,很明顯的嫌人礙眼,要她哪邊涼快哪邊待,別來妨礙她的好事。

    很無辜的朱小蟬從善如流的往旁邊挪兩步,她是不屑堂姊不入流的手段,也覺得丟臉,堂姊的作法太無品了,可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朱字,都是一家人、朱老頭的子孫,在外人面前還是給她保留面子,否則自家人殘殺實在太難看了。

    不過她也是有意讓朱寶蓮去撞南牆,不知道痛,堂姊是不會回頭的,不會明了以王秀軒的眼光是瞧不上她這等貨色的。

    不是她要說自家人壞話,一塊瓦片和一塊美玉,朱寶蓮拿什麼跟人家比,丟在地上都無人拾。

    “你的粉擦多了,很嗆人。”王秀軒又退,連退了好幾步,捂鼻、鎖眉,面露最直接的厭惡。

    哇!這麼傷人,說得還真中肯。朱小蟬瞠目、掩嘴,很是驚訝溫潤君子也有毒舌的一面,功力還不淺。

    聽不懂諷刺的朱寶蓮當他喜歡身上的香味,很是得意的轉圈炫耀。“我全是為了你才抹的香粉,你聞聞,多香呀!我讓人從鎮上帶來的香粉,整整用了大半盒呢!”

    大……大半盒?她怎麼不干脆用吃的,口齒留香。朱小蟬在心裡暗笑,冷眼旁觀這場女方唱獨角戲的鬧劇。

    “你離我遠一點,熏得我快受不了,太臭了。”王秀軒捏著鼻,避開她有意靠近的身軀。

    “臭?明明是香的,你鼻子是不是出了問題。”她不滿的學城裡人甩著香帕,畫虎不成反類犬的甩得手差點扭到。

    他義正詞嚴的正了正面容。“你買的是不到二十文的便宜貨吧!那種東西最好少用,裡面摻了不少不好的粉末,用多了你的臉就毀了,坑坑洞洞像捉破皮的水痘。”

    “什……什麼,真的?”她尖叫著用雙手擦面,很用力的想把胭脂水粉抹淨,她怕變醜。

    只是她越擦越糟糕,本來就是劣質品的香粉在她的擦拭下成了一條一條的條狀,紅和綠混在一塊了,比唱大戲的還精采,整張臉慘不忍睹,跟鬼沒兩樣,看不出五官。

    “那邊有水。”王秀軒“善解人意”的指著浪花一陣陣拍上岸邊的河水。

    “水……”對,趕快洗一洗,別嚇到王公子。

    朱寶蓮緊張她那張臉真的毀了,裙子一撩便往河邊走去,她一雙鞋子都浸了河水猶不自知,兩手捧起水便往臉上潑,一下又一下,非常專心地要洗去面上脂粉,邊洗邊咒罵無良的生意人,存心毀了她的花容月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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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11:09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就在這個時候,懂得把握機會的王秀軒十分悠然的往河邊——的反方向慢慢移動,一步、一步,再一步,身姿優雅的離朱寶蓮越來越遠,眼看著就能脫離她的魔掌……

    驀地,一只素皙小手拉住他衣角。

    “小蟬妹妹……”他語帶請求。

    “你不能走。”桃花債要清一清才能走。

    “放手。”你不能陷害我。他無聲的苦笑。

    “你走了她會找我出氣。”死你比死我好,秀軒哥哥你挺住。她雙眸笑成月牙狀,有點迷人的小可惡。

    “一起走?”他小聲的蠕動唇瓣。

    “不好吧!我堂姊精心打扮就為了搏你歡心……”呦!扯她的頭發,會疼哪!

    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王秀軒眯起眼,眼中透著一抹薄怒。“敢把我推給你堂姊,你瞧我饒不饒得了你,沒天良的丫頭。”

    “我是怕你將來討不到老婆。”她瞪眼。

    “不勞費心。”那是很久以後的事,起碼要三、四年。

    這時的兩人都沒想太多,只是平常的逗嘴而已,誰也料不到他們的緣分會延續很久很久,直到頭發白了,牙齒少了,兩眼昏花,兩人還像年少時手拉手,站在同樣的河邊看著日落西山,群雁南歸,笑數兒孫的天真。

    “啊!我怎麼能長得這麼美,眼是眼、眉是眉、鼻子是鼻子、嘴巴是……王公子,你看我美不美……咦!人哪!到哪去了,朱小蟬那小賤貨,她又把人拐走了……”

    一轉過身,背後空無一人,驟地一怔的朱寶蓮簡直氣瘋了,呆了好一會兒才跺著腳,怒色滿面的罵起小堂妹,氣惱朱小蟬讓她勾搭不上秀才郎。

    “二妞,你姊是怎麼回事?”

    朱大壯像做賊似的,一個粗漢子如同小閨女般躡手躡腳的“飄”到小女兒身側,輕聲細語的壓低聲音問。

    “什麼怎麼回事?”沒頭沒腦的突然冒出一句,誰曉得他在說什麼,她又不是神,能掐指神算。

    “你沒瞧見她最近很不對勁嗎?老是魂不守舍的,洗衣忘了放皂莢,煮飯炒菜不是太鹹就是太淡,我從她面前走過好似沒瞧見,剛剛還嘆了一口氣。”中邪了吧!得找神婆收一收魂。

    算著帳的朱小蟬停下手中的狼毫,偏著頭想了一下,答案躍於腦中。“思春了唄!”

    “胡說什麼,大妞才幾歲,她思什麼……春夏秋冬。”小女兒這張嘴無遮無蓋的,胡扯一通。

    朱大壯漲紅臉,說不出臊人的話。

    “阿爹啊!阿姊今年都十三了,雖小寶蓮堂姊一歲,但也是正常相看人家的年紀,我聽說大伯母已經在為寶蓮堂姊說親了,相看了好多家呢!”可惜母女倆同一個德性,眼界都太高了,看那個無地,嫌這個沒錢,不是讀書人還看不上眼,有房有地還要年少多金,最好是獨子,送上幾百兩聘金來下聘。

    有這麼好的事怎麼輪得到失老大家,她們也不撒泡尿照照,真有本事攀上高門嗎?即使是為妾,人家也嫌棄她們舉止過於粗俗。

    偏偏她們自我感覺良好,相看夫家就拖了一年,才會拖到朱寶蓮十四歲。

    “什麼,你阿姊有十三了,的確是大了……”他突然喃喃自語,陷入極度的憂慮中,好無措。

    “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阿爹要為阿姊做准備了,別到時候手忙腳亂的,給你的女婿看笑話。”以她阿爹的個性,嫁女肯定會哭得唏哩嘩啦,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你一個丫頭片子懂什麼,你也想嫁人了是不是?!”他瞪大了眼,一臉“你敢胡來我就打死你”的表情。

    她揉揉被拍疼的後腦杓,調皮的一吐舌。“我不嫁人,陪著阿爹阿娘,我賺很多的錢養你們。”

    聽到女兒貼心的話語,朱大壯窩心地拍拍她手背。“阿爹阿娘還能下田干活呢!不用你養,而且還有柱子,有手有腳總餓不死,你要瞧上順眼的就告訴阿爹一聲,阿爹替你去打聽打聽。”

    她沒好氣的翻白眼。“阿爹,我們說的是阿姊,你又扯到哪去,快把牛牽回來。”

    “什麼牛,我們家的牛不是好好的在牛棚裡……”一見女兒笑得賊兮兮的,擠眉又弄眼,朱大壯的臉又紅了,惱的。“你這丫頭呀!有話不好好說,老是拐上好幾個彎。”

    好在當爹的也知道女兒的性情,她一挑眉、一嘟嘴,他都能猜上幾成,要不老子都當得不像樣了。

    “那是阿爹老是扯開話題,你好意思怪我。”她才幾歲呀!婚嫁的事對她來說還太遙遠。

    看似很久,其實不遠,姑娘家的青春如四季變遷,一眨眼間就長大成人了,裊裊身姿細腰肢,柳眉杏目芙蓉面,輕風拂面顰蛾眉,淡掃朱色迎花轎,十一歲真的不小了。

    朱小春十三歲就在相人了,身為妹妹的她還遠得了嗎?兩年功夫比飛得還快,比她阿姊出色的她早有媒人在問,只不過到了李順娘跟前先被擋下了,她們還不知情罷了。

    “嗯——”朱大壯故作生氣的拉下臉。

    “好嘛!好嘛!是我拐彎抹角,是我錯,阿爹大人有大量,不許惱了二妞。”

    先低頭又不會少塊肉,她這阿爹很好哄,就是個寵孩子寵到沒邊的笨爹爹。

    見她認錯了他反而難為情的傻笑,直撓頭發。“二妞,你說你阿姊是不是心裡有人了,我們要直接問她還是悄悄打探,你看她又在發呆了,一雙鞋也不知要納到什麼時候,我都不知道何時才能穿到。”

    “阿爹,你真認為那雙鞋是給你的嗎?”別往臉上貼金了,發春中的少女眼中看不見其它人。

    “咦!不是給我的?”難道是給柱子的?

    “你看清楚了。”要了解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但父親可不是女兒眼裡的真愛,他只是替人家養老婆。

    眯起眼,朱大壯看了好一會兒,很沮喪地抿著嘴。“比我的腳大半寸,鞋底加厚,給走遠路的人穿的。”

    他下田不用穿太厚,踩了泥水會拔不動。

    “阿爹知道西山村的趙越冬嗎?”朱小蟬直接點明了,她阿爹的腦子不太好使,快人快語反而干脆。

    “西山村……”他思忖了一下,咂咂嘴巴,驀地兩眼瞪得老大,好像見到祖宗似的。“你……你是說……”

    “前些日子阿姊扭傷腳,是越冬哥哥背她回來的,你好幾次說要備禮答謝人家,結果不是他不在家便是你忙忘了。”送去的禮人家不收,還勞煩他人又送了回來。

    “你……呃!你阿姊中意那小子?”幾時看對眼的?怎麼沒點動靜,悄然無息。

    “什麼那小子,這小子的,人家有名有姓,姓趙名越冬,西山村人士。”朱小蟬沒大沒小的捏她阿爹,不疼的,像在玩耍般的輕扯一下,這是小女兒撒嬌的特權。

    朱大壯有些心酸,有些不舍,疼著、寵著好些年的心頭肉,養大的女兒就要成了別人的。“西山村挺遠的,不如選村裡的,受了委屈我們才好替你們出面。”

    “爹——”西山村哪裡遠了,不過翻過一座山頭,還不到半日路程呢!他在心疼個什麼勁。

    “好啦!好啦!我哪有說什麼,不就是為你阿姊打算嘛!兒大不由娘,要是她真中意了,我們還能阻止她嫁人嗎?”就是舍不得,還未出門便開始擔心女兒過得好不好。

    “阿爹能想開是最好,不然棒打鴛鴦會遭人怨……”壞人姻緣三代窮,斷人紅線無良緣。

    “什麼棒打鴛鴦,你們父女倆又在說什麼悄悄話?”

    忽然一道女聲插入,兩父女都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李順娘才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目光再度落在靠在窗邊納鞋底,時而望天,時而興嘆的朱小春,她那雙鞋還停在同一個地方,大針插著。

    “阿娘,我們在說阿姊……”朱小蟬簡單地重復一遍,把大姊的心事如實告知。

    “西山村的趙家小子……嗯,是聽過,不錯的小伙子,肯苦干實干,為人豁達,就是命硬了點。”

    “命硬?”

    “聽說他五歲喪父,七歲死了祖父母,和母親相依為命,就在年前,唯一的親娘也死了。”真是可憐的孩子。

    “那不是正好,要守孝三年,我們可以在這一、兩年先觀察他的為人,處事作風,若是人好再透點口風,讓他出孝後再來提親,那時阿姊剛好十六歲。”正是嫁人的年紀。

    聽小女兒一說,朱家兩夫婦有點心動了。

    “可是他家很窮。”唯一讓人憂心的一點。

    “阿娘,我們家以前也很窮呀!你記不記得當時餓得沒飯吃,只能摘野菜熬粥,菜多粥少,半天撈不到一粒米粒。”想到那時的慘狀,頓覺滿嘴的野菜味,有些發澀。

    “這……”

    “大不了多點陪嫁,我們家現在又不是過不下去,有幾十畝的棉花田和三十畝水田,手邊還有不少現銀。”他們家是大戶,有田有地也有錢,說是地主老爺家一點不為過。

    他們是隱性富戶,偷偷的發財。

    “嗯!二妞說得對,咱們就多給一些嫁妝,本來就打算十畝水田給大妞當嫁妝,有地耕種就不怕餓死,再不然,在西山村的水塘多買二、三十畝水田,給他們夫妻倆好好過活。”他朱大壯的女兒可不能委屈了,他有能力給她,不省這份嫁妝。

    水塘?

    一抹靈感自腦海中一閃而過,朱小蟬想著還能做些什麼改善趙越冬家的貧窮,可那一點點想法剛浮現又飄走了。

    “又是嫁妝,又是買地的,你們父女倆在急什麼,八字還沒一撇呢!不是還有孝期,咱們衡量衡量。”李順娘好笑不已的看著丈夫和小女兒,內心隱隱有幾分感慨。

    現在說的是大女兒的親事,過幾年就是小的了,兩個女兒都是她心上的一塊肉,舍了誰都難受,她們剛出生的時候明明那麼小一個,一團小肉球,皮膚粉紅很愛哭,可是一轉眼間說要嫁人,她真的好舍不得,多想多留她們幾年,擁在懷裡好生疼惜。

    “嘿!嘿!阿娘!我也是看到好的姊夫趕緊下手唄!肥水不落外人田,咱們不搶著把人拐了來,萬一被識貨的摸了去……”那就欲哭無淚,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

    什麼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倫不類的。聽著小女兒的歪言,朱大壯和李順娘同時舉起手,兩人對視了一眼,忽地笑出聲,一個揉頭、一個捏頰,把女兒蹂躪得像個小瘋子,“虐待”完了又開始大笑。

    而那邊的朱小春猶自沉溺在自己的思緒,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直到一身汗的朱仲夏衝進來。

    “阿爹、阿娘、阿姊,外面有一輛很大的馬車……”呼!呼!呼!好喘,上氣不接下氣。

    “什麼馬車,說慢點,不急,先喝口水。”看他跑得滿臉通紅,朱小蟬倒了杯溫水遞給弟弟。

    他喝了水,又急不可待的形容。“是一輛很華麗的大馬車,車身覆蓋著繪虎紋的軟綢,軟綢上還縫著一顆一顆好看的珠子,底下是五色珠子串起的流蘇,馬車一動還會飄起來……”

    有虎紋的軟綢馬車……朱小春聞言扶著腮,心想將她擠到路邊的馬車也是青帷綢布,似乎也有老虎斑紋……

    “好、好、好,人家的馬車關我們什麼事,等哪天你發達了,二姊也送你幾輛。”他們不是買不起,而是沒必要,太招搖了,有誰駕馬車到田裡干活,這般財大氣粗的?

    “可是它停在我們家門口。”朱仲夏一口氣說完。

    他們家門口?

    朱老二家的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不曉得幾時有個富親戚,最後由一家之主出面。

    到了門口,馬車上的人看到一家五口前來相迎,這才慢條斯理的下車,一臉倨傲的睨視朱大壯。

    “那片棉花田是你們家的?”

    棉花田?

    一聽到和棉花有關,大家心裡有數了,不約而同的看向家裡個頭最小,身形纖弱若柳的朱小蟬。

    “我是盛興行的掌櫃,姓鐘,你們的棉花我全要了,等結棉時讓人送到我們那兒,聽見了沒?”他的口氣是施舍的,高高在上,一點也不想和粗鄙的泥腿子打交道。

    “請問你一斤的收購價是多少?”輕脆的軟糯音一揚。

    當家的沒開口,一看是半大不小的女娃兒出聲,斜眼看人的鐘掌櫃更加鄙夷。

    “一斤五十文,高興吧!夠你扯一尺花布了。”

    他認為已經夠優厚了,平常連飯都吃不飽的莊稼人能扯幾尺花布做衣服,應該感激涕零的磕頭謝恩,歡天喜地的抱頭痛哭,感謝他的大恩大德,把他當大恩人看待。

    可是鐘掌櫃所想像的事並未發生,他高傲的等了許久仍等不到一杯款待的熱茶,只有幾雙漠然的眼注視著他。

    “怎麼,聽不懂嗎?興奮過了頭忘了要感激,這也難怪,你們一輩子沒見過成錠的銀子,難免震住了,今天我成全你們,預付訂金,你們先送一千斤棉花來,而後……”

    真的是囂張極了,從不正眼看人的鐘掌櫃掏出兩錠成色不錯的銀子往上一拋,一錠約十兩左右,但銀子尚未落地前,一雙白嫩小手已出手接住,客客氣氣地送回他手中。

    “這位大爺可能誤會了,我們只是幫工,替人看顧棉田,你想收購棉花要找對人,別走錯了門戶,田地是別人的,棉籽也是別人的,我們只負責栽種和采收,還有,你真是生意人嗎?現今的棉花價格居然毫不知情,外頭都賣生棉一斤兩百文,你這點錢當是打發乞丐也太少了,別打腫臉充胖子了,要是缺錢就找我東家借,他姓封,是錦隆行的少東家,不要再走錯家了……”

    “你……你這丫頭牙尖嘴利,真不識抬舉,我們盛興行的東家是誰你知道嗎?絕對是你得罪不起的,識相點別擋路,乖乖地把棉花交給盛興行,否則……”

    別擋路……別擋路……擋什麼路,滾開……

    “啊!二妞,就是他,就是他急駛馬車還讓人抽我鞭子,把我擠下山坡。”那輛馬車她認出來了。朱小春氣憤地瞪著鐘掌櫃。

    原來是他……冤家路窄。“阿爹,柱子,抄扁擔,咱們趕豬去,把這頭豬玀趕出咱們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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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11:22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我要吃脆皮烤鴨。”

    脆皮烤鴨?

    什麼是脆皮烤鴨?

    好吧!她要吃什麼脆皮烤鴨就吃呀!為什麼要大手筆的買下西山村的水塘,直接養起鴨子,還買了水塘附近近三十畝大的水田,以水田養鴨法一口氣養了上千只水鴨。

    不僅如此,朱小蟬還打算開間鋪子,賣起她口中的脆皮烤鴨,地點正在物色中,十分認真。

    她突如其來的作為讓朱家人全都一頭霧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誰也不曉得她為何要開起賣吃的鋪子。

    其實,起因還是因為鐘掌櫃到山北村買棉,他氣勢凌人的出口威脅,氣不過的朱小蟬和父親、弟弟抄起家伙將人打出村外,但是事過境遷後她有點後怕,人家是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出身縣城的大商人,敢上門叫囂肯定有大背景,他們朱家勢單力薄,人家使壞來陰的,他們哪招架得住。

    以莫非定律來看,越怕的事越容易發生,因此她加強了棉田的巡視,一日十二時辰,照三班輪流,一次少說數人一班,一看到不懷好意的可疑人物趕緊敲鑼打鼓,以防有人來燒田。

    防人之心不可無,人家都敢出口威脅了,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在商場上的競爭是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能達到目的,用什麼手段又何妨,讓人畏懼才是重點,所以她不設防不行。

    另一方面她也通知了封錦城,既然是錦隆行的對手,就由他出面應付,勢大的對上仗勢的,兩方自個兒去拚個你死我活,誰輸誰贏都與她無關,她不牽扯進商業競爭。

    不過也因為這件事她才想多留一條退路,同時讓老朱家的大伯母和三叔別來糾纏,離遠點才不會連最後一點親人情分都留不住——由於鐘掌櫃鬧了這一場,把朱老二家的底掀了一大半,就算他們滿嘴說著棉田不是他們的,這大房、三房依舊鬧著“分家”。

    分家?多可笑。

    四年前就分過了。

    但他們這回吵著要分的是朱大壯的家產,硬稱那些個水田、棉田也有老大、老三家的一份,要一分為三,每人都有份。

    雖說走律法他們不會輸,走情理卻難保有人背後中傷,有鑒於此,朱小蟬知道自己不開源不行了,因此做起脆皮烤鴨生意便成了她的當務之急。

    “你要買什麼樣的鋪子?”

    在鎮上念了幾年私塾,王秀軒熟門熟路的,他向書院請了幾日假,一早就陪著朱小蟬看待沽的鋪子,一間走過一間亦不嫌累,清雅的面容始終是平靜如水,未見不耐煩。

    同行的還有硬要跟來的封錦文,十四歲的他已經長得很高大了,外表看來像個成年人,只是臉上還有些稚氣。

    和朱家的棉花買賣讓封家賺得缽滿錢溢,這也歸功於他的緊迫盯人,順利的牽上朱小蟬這條線,使他在家中的地位一下子飆升,頗受家族看重,這些年也慢慢地讓他管些事。

    因為父兄的重用,他更加攀著同窗王秀軒不放,人家進蒼雲書院他也進,人家的小青梅要找鋪子他也跟,聽都沒聽過的什麼脆皮烤鴨連影兒都沒見著就口水直淌。

    封家兄弟都有行商的直覺,他嗅到銀子的味道,還不知烤出來的鴨子好不好吃,他已決定參一股了,以小東家的身份幫著挑鋪子,順便可以殺殺價,練練手。

    “前堂是店鋪,做生意用的,最好有二樓,供鋪子裡的伙計住宿,夜裡也能顧著鋪子,免得賊兒光顧,而後院我希望有二進院子可以住人,廂房多幾間。”最好能住下他們一家人,還有多余的房間可供其它用途。

    “那你看清水巷的這間如何?”面街,後有通路,兩邊各有商家,出入方便,載貨也易行。

    朱小蟬大略看了一下,總感覺欠缺了什麼。“店面有點淺,人一多就滿了,沒站的地方。”

    “喂!蟬丫頭,這裡已經很好了,在鎮上最熱鬧的街道,看在我們封家的面子,賣家同意減二百兩。”以行情價來說算是低了,沒什麼賺頭,要不是東家年紀大了不想做,還不一定能撿到便宜。

    嫌她太挑剔的封錦文捶捶發酸的腿肚,口干舌燥的想找間茶樓坐坐,喝口茶、腿。

    “酒香不怕巷子深,我的烤鴨一擺上架,保管香三裡,在不在鬧市不重要,重要的是合我意。若湊和著用,我住起來也不爽快,何必呢!把銀子往外丟也要丟得自個兒痛快。”

    穿過來四、五年,問朱小蟬想不想念當於青波的生活,以及她留在二十一世紀的親人,她的回答竟是不怎麼想念。

    原因無他,於家有一子一女,於媽媽開旅游社,於爸爸辦旅游雜志,於小弟是旅游作者,於家一家人都愛往外跑,想碰到面很困難,往往要一、兩年才能把人湊齊,所以一整年都見不到面是常有的事。

    雖然各過各的,但一定會有人在家,其它人在外旅游或冒險,留在家中的這人便是負責當連系的窗口。

    不過於青波這一失聯,想必她的家人不會太擔心,他們習慣了家人不在身邊的日子,只當她又上哪兒快活了。

    “不滿意我們再看看,不用急,還可以多走幾家,柳鎮很大,不愁沒有好鋪子。”王秀軒走在外邊,以身子擋住照著朱小蟬的日頭,他面色清朗的有如春滿人間,處處桃花開。

    “還看?!你們都不覺得累嗎?我兩條腿快瘸了,不歇一會不行,兩位好心點,可憐可憐我腿長。”封錦文以手當扇掮著發紅面頰,裝出一副快走不動的樣子。

    不過是一間鋪子,她要挑到什麼時候?

    “中看不中用,沒想到你白長了個子,竟是外強中干,虛有其表而已,走不到兩步路就喊累,這也難怪啦!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哪干過什麼粗活,不像我們在田裡打滾的粗人,一天走上百裡也不覺疲累。”言下之意他太無用了。

    一旁的王秀軒含笑而立。

    被朱小蟬言語一激,封錦文打了雞血似的挺起胸。“誰說我累了,我是怕你沒三兩肉的小身板撐不住,才故意說說,你呀!別逞強了,哥哥我不會笑話你,小不隆咚的裝什麼高山,你踩得再高也是矮子。”

    和個頭躐得跟小山一樣高的封錦文一比,朱小蟬真的很嬌小,像只很小很小的蟬兒。

    封家的男子都個高,封錦文是這一輩最高的一位,連王秀軒都矮他半顆腦袋,但個大無腦呀,他全身的養分都長在個頭上,腦子便差強人意,就是運氣比別人好上那麼一點點。

    “少在那哥呀哥的占我便宜,我才不認呢!”朱小蟬直接賞他個沒臉。

    “喂!做人要公平點,我跟小軒子同年,你左一句秀軒哥哥,右一句秀軒哥哥,我有比他差嗎?要你一句哥哥還虧“你。”也不想想他是誰,當她哥哥他才吃了大顧。

    “叫我秀軒或阿軒都成,你太輕浮“。”王秀軒的意思指他不夠穩重,孩子氣太重。

    被同年的少年說浮躁,封錦文做人還真是失敗,不過,他最欠缺的的確是定性,容易心浮氣躁。

    “你們兩個合起來欺負人,我雙拳難敵青梅竹馬,哼!你們就偷樂著吧!我度量大,不和你們計較。”封錦文還不算太笨,知道口才上不如人索性先退讓一步。

    “誰欺負你,我們是講理的厚道人,對吧!秀軒哥哥。”她鄙夷他,說不過人就裝孬。

    “嗯!我們很厚道,封三少,你該練練身子了。”配合她的王秀軒笑著揶揄他。

    柳鎮很大,不比一個縣城小,但人數少上一半,大多往市集上聚集,空屋很多,人口並不密集,不過因為有幾間私塾,處處可見著青衫方巾的儒生,相互交談著課堂上的功課。

    文風鼎盛,商賈也不少,可是真正繁榮的卻只有幾條相連的商店街,而且大部分已被當地人占據,稱得上生意興隆,其余幾家皆在夾縫中生存,不好不壞的開門做生意,勉強維持生計。

    三人邊走邊聊,走著走著,不知拐錯哪個彎,越走越偏僻,人煙也變得稀少,幾棵百年老樹遮住了後頭的荒草漫漫。

    一個轉角,就見一座荒廢的宅子矗立著,四周並無人家,高牆獨戶,朱漆斑駁,門口一個酒甕已裂了碗大的口。

    “哎呀!怎麼走到這兒……”莫非是鬼擋牆?

    “這裡有什麼不對?”朱小蟬問著土生土長的封錦文。

    “沒什麼不對,就是陰氣重。”白天沒人敢打從這經過,入夜後更是人車絕跡,繞路而行。

    “陰氣重?”聞言的王秀軒眉頭一蹙。

    “別亂想,這戶人家並未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只不過一個丫頭被逼奸得遂因而跳井身亡,後來鬧得有點大,錢家被丫頭的家屬鬧得不得安寧便舉家搬遷,這宅子就傳出不平靜的風聲。”大家都有所忌諱,久而久之便乏人問津。

    “你是指鬧鬼?”

    “小蟬妹妹,不得胡言。”見她雙眼一亮,有點興奮,知她性子的王秀軒出言制止,免得她太過亢奮。

    “見仁見智,有人說見到白影,有人則宣稱聽到哭聲,也有人在裡頭睡了一夜什麼也沒有。”眼見為實,他是不信,不過這樣的宅子他絕對不會買,以商人的眼光來看,風險太大。

    “我可不可以進去看一眼。”她感覺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平和,此地的磁場和她滿合的。

    “看一眼?”封錦文差點叫出聲,眼睛往某人身上一瞟。

    某人很平靜的點頭。“她要看就讓她看。”

    “她真不怕?”封錦文在他耳邊小聲問著。

    “有我們在,她怕什麼。”王秀軒笑道。

    他咕噥著。“也對,怕什麼,咱們不做虧心事,小蟬妹妹都不怕了,我們還在忸怩什麼。”何必庸人自擾。

    嘎吱一聲,塵封多年的大門被推開。

    一入目,滿是長過腰際的野草,青石鋪成的平板路不見了,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幾間房子,旁邊的側屋有些倒塌了,院子的圍牆還在,上頭爬滿蔓生野草,雖顯破舊,但看得出來曾經輝煌。

    “這宅子有多大?”朱小蟬問。

    “我小時候來過幾回,一大一小兩個主院,旁邊有三到五個偏院,不過有屋子倒了,磚瓦也過於陳舊,怕是不能住人,若是翻修還得費一番功夫。”沒想到陳敗到如此。

    她指著不遠處凹陷的一塊地。“那邊是池塘嗎?”

    封錦文眺望她所指的方向,憑記憶中的印像回答。“是人工湖,水深三尺,可以湖上行舟。”

    “我買了。”一想到荷葉蓮田田,小魚戲游荷葉下的景致,朱小蟬就忍不住熱血沸騰了,一時衝動地喊出口。

    這是她想要的江南美景,煙雨蒙蒙,湖面泛舟,大魚躍出水面覓食,荷花送香,荷葉綠波,熏風送暖。

    “你要買?”他傻眼。

    開了口後她就有些心虛。“呃!會不會很貴?”

    她是有錢,但是買下宅子後要大修,重新上漆、布置,院子裡的花木也要重栽,屋子裡的家具、擺飾也是不小的開支,更別提鋪子的裝修和一些烤具的打制前不久她才買下西山村的水塘和水田,兩、三個月大的鴨子也下了訂金,她還想擴大棉花的種植,不受制於人,棉花產量越豐她底氣越足,誰也不能欺到她門前。

    一條條、一樣樣都需要用到錢,她沒有那麼多銀子,還得留一些以防不時之需……仔細算一算,倒應了那一句——錢到用時方恨少。

    她果然是個窮鬼。

    朱小蟬想著,錢真不好賺,賺得越多越覺得少,以前一家子手握三、五兩銀子就熱淚盈眶了,視為天恩的感謝蒼天厚愛,買米買肉便能笑口常開,樂開懷。

    種了棉花後,入賬是以百兩、千兩計數,那時雖高興卻暗暗憂心,怕張揚、怕賊惦記著,更怕老朱家的極品親戚。

    如今事業做大了,煩心的事也跟著來,過了幾年好日子就吃不了苦,擔心有朝一日再回到那個四壁透風的屋子。

    “不貴,三千兩,後頭附加三畝空地,你要蓋屋或種菜都行,我是建議弄個花園……”美觀又賞心悅目。

    “等等,你說多少?”她沒聽錯吧!

    “三千兩。”

    “為什麼賣這麼便宜?”她估算起碼要七、八千兩起跳,狠一點的要價一萬兩也不為過,這宅子舊雖舊,但占地不小。

    “也不算便宜,因為年久失修的緣故,再加上那些令人萌生退意的傳聞,少有人有意願買,空了七、八年了還是賣不出去。”有更好的宅子,誰要一座又舊又破的。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她眨著一雙黑白分明杏眸,眸中似填入無數碎玉,光采奪目。

    封錦文很不自在地清清喉嚨。“因為兩年前我大哥也想買下這宅子,他粗略的打探了一下,但我娘不同意,說柳鎮又不是沒宅子,干麼買……呃!這種的,所以她強力反對。”

    大哥事後想想也對,這宅子閑置太久,對人的運勢興許不太有利,寧可信其有而作罷,不再提起這事。

    “既然不貴,我就買下了,但我不方便出面,封三哥,可以勞煩大少去替我談個價錢、辦個過戶嗎?契據一到手,我便送上三千兩銀票。”有求於人,朱小蟬客氣到讓人懷疑她轉性了。

    “不用我大哥,這件事交給我來辦。”他拍拍胸脯保證。

    “你行嗎?”她有些懷疑。

    被人小看了,封錦文的少爺脾氣橫得很。“當然沒問題,不過你開店我要參一股,你不許說不。”

    “這……”她實在不想有人加入,吃獨食比較爽快。

    “也算我一股。”萬事起頭難,她需要有座山靠著。

    “秀軒哥哥,你怎麼也來湊熱鬧。”沒看見她正為難嗎?想著借口好拒絕難纏的封三少。

    王秀軒眼神柔和的拍拍她的頭。“別想得太復雜了,單純的給你撐腰,柳鎮不大但也有各方的勢力在,你開鋪子若開得有模有樣總會礙人眼,背後若沒人撐腰會很吃虧。”

    他雖只是個秀才,好歹有個功名,想揪眾鬧事還得多琢磨琢磨,更何況他上頭還有個舉人爹,縣官都要賣三分薄面,一般地痞是不敢跟官府鬥,對她開門做生意也有所保障。

    “沒錯,我們封家在地方上也小有威望,我或我大哥、二哥多往鋪子走兩趟,誰敢對鋪子動手腳。做生意不比種田,有很多你不知道的關節要打通,這部分就交給我負責。”封錦文是商人子弟,對這些台面下的事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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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11:36 |只看該作者
第6章(2)

    經由兩人的解說,朱小蟬一點即明。“那烤鴨所需的香料也拜托封三哥了,從錦隆行進我比較放心,至於鋪子的招牌就麻煩秀軒哥哥,我的字醜,寫不出你的清逸灑脫,雋秀入骨。”

    淨利分出十分之二嘛!她不、心、疼。

    “對了,房契、地契要寫誰的名字?”先說好,免得搞錯了,要是沒辦好,他會被人笑上一輩子。

    “我。”

    “你?”不是朱二叔?

    她很無奈的攤開手。“我也是沒辦法,我大伯還好,就我大伯母在後頭慫恿兩句,若是不對,他也不好意思開口,可是我三叔是個臉皮厚的,沒皮沒臉的事也做得出來,他鬧了好一陣子要分家。”

    “咦!你們不是已經分家了,我記得朱二叔分得最少。”王秀軒印像中朱婆子對二房一家並不好,常減食少衣的苛待。那時他們一家過得很苦,不少人為朱大壯抱不平。

    朱小蟬以“你明白的”的眼神看了王秀軒一眼。“所以他們要分的是我們家,只要是我爹名下的他們都想分。”

    “啊!你這叫隱匿財產是吧!”封錦文拍膝蓋大喊。

    “對,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們家的家產幾乎都在我名下,再者,我是女兒,這是我嫁妝的一部分,我大伯、三叔,乃至於爺爺奶奶,未經我允許都不得動用。”

    隱匿財產是對自家人隱瞞名下所有,朱小蟬此舉並非針對朱老二一家,他們是真正的家人,無須隱瞞,她也從不瞞他們賺了多少,有不少銀子她還交給她阿娘保管呢!

    最主要是瞞著朱婆子那一大家,包括她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嬸,以及叔伯們所生的子女,這些人對朱小蟬而言是外人,她一文錢都不想分出去,更遑論要養一群不知感恩的吸血水蛭。

    所以朱老二一家要搬到柳鎮的事並末大肆宣揚,山北村那間蓋沒幾年的屋子仍保留著,偶爾還是會回來住幾天,家裡的田地還在呢!就算要請人播種、施肥、灌溉、除草,也得回去監督幾日。

    不過一些比較貴重的家具已悄悄運走,棉被什麼的就不用管,那是小錢,丟了就丟了,反正自家種棉,還愁沒棉被蓋?那位“家賊”就算偷了也賣不了什麼錢,三、五百文而已。

    其中最開心也最失落的當屬朱仲夏,他開心可以進私塾讀書,認識更多的朋友,學習沒學過的學問,而失落的是他得和從小玩到大的玩伴分離,不能再頑皮的爬樹掏鳥蛋,下河撈魚,赤腳在田裡追逐了。

    經過三個多月,當初由封錦文經手購入的宅子已修葺完畢,有些屋子推倒重砌,有些只需整修,有些上了新漆便如同新屋,光潔明亮,煥然一新,多了一股新朝氣。

    原本的正門封住,拆了門板砌上石磚,成了牆的一部分,另外再鑿開向陽的圍牆另辟新門,供自家人進出。

    新宅子分成前後,前面是鋪子,依朱小蟬原先的意思蓋成兩層,二樓住人,一樓是鋪面,鋪子也分裡外,裡面是足以容納二十人走動的大廚房,前頭反而小了點,以垂掛式擺放一只只高高吊起的烤鴨。

    鋪子後面是二進院,辟出一主院三偏院,剛好住朱家五口人,每一座院子又有三到五間廂房,來日有客來,或是買了丫頭、婆子服侍,也有地方睡。

    先前朱小蟬以為的池塘已辟成“雙月湖”,湖面植滿各色荷花和睡蓮,湖裡放了魚和蝦蟹,湖邊植柳和桃樹,閑暇時能在樹下垂釣,徐徐微風吹來,令人心曠神怡。

    至於那三畝空地分別蓋了三間大屋,用來屠宰、清洗鴨身,熏烤鴨子,以及堆放鴨絨。

    鴨子的絨毛很值錢的,精於賺錢的朱小蟬一文錢也不放過,她打算集夠了足夠的鴨絨後,裁制成現代的羽絨衣,以令人想像不到的高價出售,她相信會極具市場競爭力,人人爭購。

    因為僅此一家嘛!量少則價高,幾年內不會有競爭對手。

    “好累。”忙了一天,朱小蟬的腰酸得都挺不直了。

    “累什麼累,你不是做得很開心?”她是很忙,什麼都想一手包辦,不假他人之手。

    以她的年紀是辛苦了,她實在不該這般勞累,王秀軒眼眸中有濃濃的心疼。

    “秀軒哥哥,你來了……哎喲!我的腰——”見到熟人很欣喜的朱小蟬正要起身相迎,豈料拉扯到後腰肌肉,忽地發出喀啦一聲。

    “疼?”這丫頭呀!要錢不要命,拚得沒日沒夜。

    “不疼……才怪。”咬著下唇,她疼得臉色微白。

    “不是叫你凡事量力而為嗎!你總是左耳進右耳出,不聽人規勸,吃到苦頭了吧。”她老是不放心,要親力親為,全場從頭盯到尾,不允許一絲疏忽,嚴謹到她累,伙計們也累。

    “我也想放手呀!可是鋪子剛開幕,我有很多事要忙,底下人雖然教了兩個月,但畢竟是新手,他們也要適應一陣子,我得先盯著。”以免有人投機取巧,偷懶不做事。

    脆皮烤鴨店正式開了,取名“聞香居”,烤鴨正午一出爐真是香傳十裡,讓人不禁垂涎三尺,聞香而來。

    朱小蟬的策略奏效了,她一天只賣五十只鴨子,一只一兩,售完就沒有了,明日請早。

    但每個月接受十次預約,一次最多十只,先到者先預約,後到者只好往後挪,這個月名額排完了便移到下個月。

    一開始大家都嫌一只烤鴨一兩太貴了,但朱小蟬開放試吃,前三天有一百盤免費的烤鴨,每只薄胚瓷盤放上兩片鴨肉,一片沾了特制的調味甜醬,一片吃原味的,讓顧客自行去挑選喜歡的口味。

    第一日大家就愛上口感獨特的脆皮烤鴨,嘗過的,沒嘗過的都紛紛搶購,一爐十只,五爐不到一時辰便被搶購一空,還有人詢問明日幾時出爐,要提早來買。

    由眼前來看,脆皮烤鴨的生意是成功的,如無意外的話會蒸蒸日上,樂得股東之一的封錦文逢人便笑,直說等著月底分紅。

    “朱小蟬,你忘了你今年才十一歲嗎?不是二十一歲,你還是個孩子,用不著拿命去拚。”看她累得哀哀慘叫,王秀軒心疼之余,不免有幾分惱怒她不知愛惜身子。

    可是姊的心理年紀三十多歲呀!小萌弟,時機一到不拚一拚更待何時。“等過了這陣子兵荒馬亂期就會好轉,一切都安排好我也省心,可以全都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唯獨調味配方不能外泄。”

    脆皮烤鴨有獨特制法,調醬是關鍵,她只讓朱家人做醬,烤鴨的熏烤和上醬也是采分工合作,絕不讓同一個人從頭到尾負責生鴨到出菜,以免有人受高利所誘而外露烤鴨的制作過程和手法。

    她能用的人還是太少了,不敢輕易相信人,因此堅持一天只出爐五十只烤鴨,人少點,問題也不多,目前的她應付不了大量出產,先從小做起。

    不貪心,一步一步來。

    “你只打算開一間聞香居嗎?”他不認為她會就此滿足,只是暫時人手不足。

    朱小蟬揉著後腰苦笑。“你看我還有余力開第二間嗎?”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先穩定柳鎮的客源,我在書院裡幫你找找可用的人才。”否則光她一人處理大小事,遲早會累垮。

    朱小蟬一聽,面露訝色,內心微微動容。“秀軒哥哥有空嗎?書院裡的學生不是科考生?”

    讀書人瞧不起商人,認為商賈是士、農、工、商最末微,是受人鄙視的行業,寧做乞丐也不行商。

    “不一定都要參加科舉,有些人志不在此,有些人純粹來讀書,他們也有商人子弟或是寒門出身,若是有別的出路他們也願意嘗試。”不是人人都能中舉,為官之路難行,為了三餐溫飽,棄文從商又何妨。

    “嗯!那你先幫我找幾個懂農事的吧!我不求對方聰不聰慧,但人品一定要好,老實肯干為先,我太忙了,想找個管事管理我那些棉田,封大少的需求又增加了,明年我可能會擴增棉田。”她又要花錢買土地,真燒銀子。

    “好,我在年底前把人給你,你帶一陣就能上手了,別把自己累著了。”他關心的說著。

    “秀軒哥哥你好。”他比家人對她更好。

    “只是好而已嗎?”他含笑而視。

    朱小蟬嬌柔的抬眼看他,稚嫩的秋水眸子中已有媚色。“比好還好,秀軒哥哥是無可取代的。”

    那句“無可取代”取悅了他,他笑得更柔和。“這給你,下個月初五是你十二歲生辰,書院那幾日要考試,考核學生的學習成果,我不在你身邊,先送你生辰賀禮。”

    王秀軒從懷中取出一只扁平的桐漆小匣,匣面鑲嵌珠貝。

    “咦!這是……”她打開匣蓋一看,淺紫色的素面綢布上躺了一只通體雪白的白玉玉鐲。

    “喜歡嗎?”他親手為她套入腕中,玉的雲白襯著她雪嫩肌膚,凝脂般的膚觸讓他不舍放手。

    為她心動了,王秀軒自知心已淪落,打從他救起她後,她就漸漸成為他心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嗯!很喜歡,謝謝秀軒哥哥,我從沒收過這麼貴重的東西,鐲子很貴吧!”

    他哪來的銀子?他娘在錢的用度上管得很嚴,尤其對他,從不給他過多的銀兩,怕他養成奢靡性子。

    “你要把鐲子的錢算給我嗎?”他取笑她三句不離銀子。

    她惱怒地輕嗔。“秀軒哥哥,人家是認真的,你還笑人家,還不是擔心你沒銀子變成窮鬼。”

    “是呀!買了鐲子真的變窮了……”見她生惱的變臉,王秀軒輕笑地按住她欲取下鐲子的手。“我幫書坊抄書,也畫了幾幅堪稱佳品的畫作,金錢方面不虞匱乏。”

    “你……挺傻的……”不知怎麼了,她心頭暖呼呼。

    他的手輕輕握住柔嫩小手。“我的心意你可知……”

    王秀軒的眼神柔得像月光,輕輕柔柔的飄進朱小蟬心窩,兩人薄嫩的面皮都有點泛紅。

    “二妞,鴨子不夠用,還要多養一些仔鴨,西山村的水塘……呃!王秀才也在,你……你們……在閑聊……”真是來得不湊巧,她好像看到不該看的。

    王秀軒悄然收回修長如竹的手,以袖輕掩,可是眼尖的朱小春已瞧見他握住妹妹的手,四目相對的兩人之間隱隱流動著絲絲纏綿的情意。

    但她不能說,也不能當面戳破,這攸關妹妹名節。

    “叫我秀軒就好,王秀才像是在喊我爹,雖然他現在是舉人老爺。”若無意外的話,他爹的功名會更進一步,但止於進士。

    王至誠對功名相當熱衷,可才華有限,他也自知若能考上同進士就到頭了,因此對勤學向上的長子寄於厚望,盼他百尺竿頭,登上高位,有朝一日封侯拜將。

    可惜王至誠從不曉得王秀軒志不在朝堂,他求學上進只為多知曉知識,掌握自己的將來不受制於人,不被所謂的孝道、倫理挾制住,成為他人掌控的傀儡,唯命是從。

    要自主,就必須有高人一等的才能,使人忌憚,有所顧忌,進而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別看他只有十四歲,其實他早已設定自個兒未來要走的路,而且強勢的不許任何人阻攔,尤其是他的爹娘,他想做的和他們要的背道而馳,而他並不後悔,決心全力向前。

    “這……不太好吧!中個秀才可不容易……”朱小春猶豫著,她覺得不太妥當。

    古人對讀書人十分推崇,恭敬又敬畏。

    “不過是個秀才,拘束個什麼勁,咱們柱子還要當官呢!到時壓他一頭。”開著玩笑的朱小蟬口無遮攔的說道。

    朱小春沒好氣的一瞪眼。“又在胡說什麼,柱子哪能跟人家比,他能規規矩矩讀書就阿彌陀佛了,你別仗著和人家熟就口無遮攔,以後有你苦頭吃。”

    “哎呀!阿姊,別訓人了,我頭痛。”她捂著額頭,假裝累出病來,四肢無力,頭暈腦脹。

    當她真病了的朱小春臉色微變,緊張的趨前一探。“怎麼了,是不是受了涼,要不要請個大夫,我先給你煮碗姜湯喝,跟你說別貪涼快,夜裡多蓋件被子,老是不聽話……”

    “好了,好了啦!阿姊,我真的很不舒服,你就別再念我了,你剛說鴨子怎麼了,我沒聽清楚。”她揉著腰,挪著身子讓自個兒坐得舒坦,黃梨木雕花大椅太硬了。

    “你都生病了還管這些事干什麼,快去休息,等病好了再說。”再急也沒她的身體來得重要。

    朱小蟬假意疲累的揮揮手。“不把事情處理好我哪放得下心養病,你快跟我說說鴨子的事,是供應不上了嗎?”

    一天五十只烤鴨還是趕不上饕客的需求。

    看她面色還好,還挺有精神的,朱小春也就順著她。“三個多月前進的半大水鴨用得差不多了,越冬又進了一批約兩千只幼鴨,可是還是少了點,他問再進一次五千只成嗎?”

    “越冬?”她眼裡帶笑的睨著喊得熱絡的大姊,調侃的眼神看得她大姊耳根直泛紅,生起惱色。

    “看什麼看,好歹給句話,鴨仔進不進?”這妹子,越大越沒分寸了,連她也敢消遣。

    “進,就進一萬只,你讓他雇個工幫幫手。”鴨寮得建起來,以後的鴨量會大增,供不應求。

    “一萬只……會不會太多了?”越冬管得來嗎?

    “不多,一、兩年後才是鼎盛期。”她必須確保鴨肉質量,不容許其它鴨廠的劣質品流入。

    自產自足才能確保不出錯,黑心的商販太多了。

    “好吧,聽你的,你總是對的……啊!對了,阿娘有了。”朱小春時面露喜色和憂心。

    “有了?”什麼意思?

    一旁的王秀軒淺淺微笑。“她是說你娘有了身孕。”

    在朱仲夏之後,李順娘又懷過兩個,皆是男胎,一個在四個月大時滑掉,一個不足七個月早產,沒養活,畢竟李順娘在懷孕時還被朱婆子使喚來使喚去的做事,大冬天的還得用冰水洗一家子的衣服,因此身子撐不住,孩子保不了。

    那時朱小蟬的大伯母和三嬸根本不分擔家務,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全落在李順娘肩上,又要養雞喂豬,又要下田干活,還得匆匆忙忙從地裡趕回家做飯,太過操勞的情況下,身子骨哪好得起來。

    在小女兒溺水前,朱大壯就提出分家一事,他不想妻子累歿了,可是朱婆子不同意,抄起掃把打了他一頓,大罵他不孝,一家子快活就不顧老爹老娘的死活,逼他改口。

    朱大壯所受的委屈有口難言,後來若不是女兒差點溺亡,他們一家也無法解脫,說不定此時還在看人臉色過活。

    “什麼,娘她……”懷孕了?!

    朱小蟬神情錯愕的跌下椅子,心想其實她娘的年紀才三十出頭,說是懷孕也不是不可能,雖然和前頭的幾個孩子年歲差距甚大,不過也不算太意外,她也沒老得生不出來。

    這麼一想,她也冷靜了不少,才撐著手剛想起身,頓時哀聲一起,她……真閃到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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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11:48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二妞呀!就是自己人才好上手,你怎麼就信那些不知底細的外人,也不知道手腳干不干淨,要是從中做點什麼,你那幾間鋪子不是白做了,何必便宜外人……”

    難道要便宜你?

    那才叫養老鼠咬布袋,把米全吃光了。

    面無表情的朱小蟬冷視一臉猥瑣的中年男子,他身上的衣服料子還算不錯,就是有點髒污陳舊,染上油漬。

    她坐得端正,玩起腕間的白玉手鐲,不發一言地看他想玩什麼把戲。

    “自家人總不會占你便宜吧!你還小,有些人情世故還不懂,你要乖,聽三叔的話,三叔保證你鋪子的生意會一天比一天好,讓你賺錢如流水,天天坐著數錢……”

    朱實穿著自己認為最講究的衣服,帶著老婆、孩子來投靠,他在山北村時就聽來過鎮上的村民說起,他家侄女是能干的,在柳鎮開了一間做吃食的鋪子,日進鬥金。

    當時他就眼饞了,心口發癢地想來分一杯羹,可是他老爹不准,要他安分守己的留在家裡種田,別想些有的沒的。

    只是他愛玩兩把,而且越玩越大,根本不想干活,老婆胡氏又一再跟他要錢,還慫恿他跟二哥要,二哥有錢,分給兄弟也是理所當然,他要的也不多,幾百兩而已。

    誰知道二哥一家居然悶不吭聲的搬家了,接下來幾個月,侄女的烤鴨鋪子做得更好了,接二連三開到縣城,還雇用了不少伙計打理鋪子,什麼管事、掌櫃的紛紛出來。

    他一想不對,怎麼天大的好事全讓不相干的人占了,他是她三叔,好壞是自己人,叔叔幫侄女天經地義,誰也說不得閑話,他就不信自家人會輸給一個外人,鋪子賺了銀子,當然要攏在自家人手中才安穩。

    所以他來了,還把老娘也帶來,用意是幫腔,讓二哥一家沒法拒絕,畢竟一頂不孝的大帽子一扣誰受得了。

    “三叔,你到底在說什麼,請恕侄女愚昧,一句也沒聽懂。”她當烏鴉在學人話,聒噪得很。

    朱實涎笑著,一點也沒有被人刮臉皮的羞意。“怎麼會聽不懂呢!三叔說得很清楚呀!不就是看你一個小姑娘做得辛苦,所以三叔心疼侄女,特意放下種田的活來幫幫你。”

    “喔!是嗎?可是我這兒沒你能幫上忙的事,三叔的好意二妞心領了,不敢勞煩你,三叔還是回村子裡種地,把一年的口糧種得飽滿結實再說吧……對了,我阿爹給你的十畝水田還在吧!”

    為了填滿朱實貪得無饜的胃口,也為了擺脫他黏人的糾纏,朱大壯把女兒買給他的水田分給了老大、老三各十畝,他們這才消停了些,讓朱老二家過了幾個月安靜日子。

    可是人是不知足的,得隴望蜀,朱小蟬開鋪子賺大錢的消息一在村子傳開,朱家這幾個人又不平靜了,看人錢多眼紅,不安分地想動歪腦筋,不勞而獲,坐享其成。

    “哪會沒事好做,隨便給個管事、掌櫃的做做就成了,三叔不貪你的,就管管錢,不費事的。”一只鴨賣一兩,一天五十只……哇!那是多少錢呀!夠他賭上好幾晚。

    隨便給個管事、掌櫃做做,管錢就好……哈!他還真敢開口。“三叔,你識字嗎?”

    “咦?”識字?

    “你會打算盤嗎?”朱小蟬聲音很輕軟。

    “這……”他看過算盤。

    “你會記賬嗎?”

    “……”他臉色有點發綠。

    “你知道進貨、出貨,怎麼和人對帳嗎?”她想對他客氣,可惜有些人給臉不要臉,自取其辱。

    “……這很要緊嗎?”他只管拿錢,其它一概不理——朱實打的是這主意,要錢不做事。

    她故作失望的搖頭嘆氣。“三叔你什麼都不會,憑什麼當個管事,我連請個搬貨的都要求他最起碼要識幾個字。”

    朱實一聽,不耐煩的揚高聲音。“不就管管事,巡巡鋪子嘛!要識字干什麼,三叔的為人你還信不過嗎?我替你管著下面的人,你才有空閑休息休息,不用煩這些瑣事。”

    “信不過。”她干麼請賊來雇鋪子。

    “你……”他漲紅臉,氣得不輕。

    “三叔的為人誰不曉得,偷雞摸狗跑第一,喝酒賭錢是全才,無賴耍潑是你的拿手戲,你自個兒說說你干過什麼正經事,別說十件,能說出一件我都服你。”她不是她心軟的阿爹,還顧及兄弟情分。

    “你……你少瞧不起三叔,我、我做過……”他滿臉通紅,我了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讓人瞧得起的話。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勾當,你從我爹那裡要走的十畝水田早被你輸掉了,你還拿走他四、五十兩去賭,去和豬朋狗友喝個爛醉如泥,你最大的本事是敗光別人的銀子。”她寧可把錢丟進水裡也不養白眼狼。

    醜事被揭穿,朱實惱羞成怒的破口大罵。“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對我大呼小叫,我是你三叔,倫常你懂不懂,我花你幾個錢算什麼,你本來就該孝敬我,我沒把你的鋪子當自個兒的就不錯了。”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朱小蟬氣得不想和他說話,眼神冷得如雪,寒入人心。

    “就是嘛!二妞,你隨隨便便就進帳幾百兩,給叔叔嬸嬸花花又如何,反正你也花不完,我們幫你花掉一些也省得賊惦著。”胡氏賊頭賊腦的打量屋子裡的擺飾,想著要“順”哪幾樣回去。

    “你就是賊,專門來偷我的錢,我有錢不會自己穿好、吃好嗎?干麼要分給你,你們有手有腳的,要錢不會自己去賺,我才十二歲都能開起鋪子了,你們的歲數是我的好幾倍,難道只會坐吃等死,什麼也不會做?!”她氣極了,口不擇言,全然無法冷靜。

    遇到極品親戚,聖人也會發瘋,完全不講理的瘋子,她這個前心理咨詢師也沒轍,溝通不了只好放棄。

    “哎呀!怎麼連我也埋怨上了,真是不知禮數,難怪你三叔要發火了,你爹你娘沒教好你,把你教出沒大沒小的潑辣性子,瞧瞧你這蠻性,以後哪找得到人家嫁。”呼天喊地的胡氏仗著長輩身份把人數落一番,嘲諷她嫁不出去。

    李順娘就坐在朱小蟬身邊,一聽胡氏撓人心肝的缺德話,已經懷孕的她,放在肚皮上的手都爆青筋了,惱得快氣炸。

    由於鋪子裡的鴨子存貨不足,此時的朱大壯正往西山村的路上,並不知情三弟一家又上門來鬧事,還找到新宅來。

    不過朱小蟬也不想他來管這件事,他越管事兒越大,完全失去控制,只要有朱婆子在場,她阿爹從沒占過上風,最後只能屈服,一句孝道就把他打趴了,再也開不了口。

    “三嬸先為青蓮妹妹著想吧!我有錢,大不了買一個男人當上門女婿,任打任罵任我使喚,倒是她,攤上三叔那樣的父親,會有人要嗎?”人家光聽見就怕,逃之夭夭。

    “你——什麼買男人當上門女婿,這麼不要臉的話也說得出口!”胡氏一回頭拍掉女兒手中的焦圈,“吃吃吃,還吃,你是豬來投生嗎?沒瞧瞧人家說你來著。”

    朱實和胡氏的一雙兒女一入屋,眼珠子就沒安分過的瞟來瞟去,一瞧見擺放在花幾上的茶點和水果,朱仲登和朱青蓮兩人像沒見過食物似的,一手拿了好幾個,沒吃相的全往嘴裡塞。

    “青蓮她娘,我們二妞還小,不急著嫁人,上門女婿說的是氣話,你說的那些話還真叫人心寒,終究是人家的長輩,我女兒名聲不好,你女兒還能不受累。”真當她家沒人了嗎?欺上門辱她女兒。李順娘試圖和人講理,緩和彼此情緒。

    胡氏面色不佳的說起風涼話。“我也不想下她面子呀!可你聽聽她說的是什麼話,有晚輩數落長輩的嗎?把她三叔說得一無是處,二嫂,你要是不會教孩子就交給我來管,打她一頓就乖了。”

    想打她女兒,好個沒臉沒皮的,真是欺人太甚……喔!她的肚子……乖囡,別急,娘不會讓人欺負你二姊,你乖一點——李順娘感覺腹部的宮縮一緊一緊的,令她微疼的白了臉。

    “沒錯,就是要打,二哥不教我來代勞,我是她三叔,打她是教她做人的道理,打不乖就打死為止。”反正不同心,只會壞他好事,打到她怕了,不信她還敢不聽話。

    要不到好處的朱實心一橫,撩起袖子就想揮拳,他才不管什麼對錯,叔叔打侄女天經地義,誰叫她不敬叔伯,膽大妄為。

    “你敢動手試試。”朱小蟬冷著臉將一只茶杯砸在地上,杯子的碎裂聲讓朱實兩口子瑟縮了一下。

    人怕橫的,橫的怕不怕死的,真要狠起來,惡人也會怕三分,年紀雖輕的朱小蟬便有一股懾人氣勢。

    “你……你想嚇唬誰,我一拳就能打死你。”朱實囁嚅著,拳頭握著卻揮不出去。

    “不用一拳,我吆喝一聲,我底下有十幾人一湧而出,三叔你這掏空的身子能挨上幾拳。”看來不使狠,對方還得寸進尺,今日過後她得再買幾個丫頭、婆子、小廝充當打手才行。

    “你敢威脅我?”他面皮由紅漲紫。

    “你不知道這叫自保嗎?人在家中住,禍從天上來,我好好的待在自個兒家中,有人到家裡噴糞我還搬張椅子請他坐不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

    朱實的表情像吞了十只活蛆似的,十分扭曲。“娘,你聽聽,這是你朱家的好孫女,手上一有銀子就六親不認了,連我這個三叔也敢教訓,你說她是不是反了,連我都敢罵。”

    說不過小的,他便無恥的搬出老的,用這座山來鎮壓。

    “二妞,你還不跪下,我們朱家還輪不到你來作威作福。”偏心偏到天邊的朱婆子口氣極惡,一開口就端起祖母威風,當朱小蟬仍是不懂事的黃毛丫頭。

    朱小蟬勾唇冷笑,“奶奶是不是搞錯了,這裡是朱老二家,不是供奉祖先牌位,山北村的老朱家,你腳下踩的這塊地是我買的,你憑什麼叫我跪,要跪也是三叔跪,有誰家的三叔像他這樣比賊還狠嗎?直接上門搶銀子。”

    “放肆,有你這樣目無尊長的嗎?你三叔豈是你能說的,他不過要個事做,你給他間鋪子不就得了,還說什麼廢話,全無晚輩的分寸。”她姓朱,她的銀子是朱家的,天經地義。

    朱婆子早年還算明理的人,對三個兒子一向公平對待,可是老三朱實越長大,嘴巴也越甜,越會說討好人的話,朱婆子的心便一天天的偏了,最後是全沒底線的溺愛。

    等胡氏一進門,她的偏心更厲害,明明有三個兒子她卻像只看見一個,有好吃的、好喝的全往他懷裡塞,伸手要十文給二十文,怕他凍著怕他餓,什麼好的都留給他。

    年復一年,她這種行為已經變成偏執,好像不對老麼好就是錯的,其它兒子不用她照顧也能活得好,她的生活重心全放在三兒子那兒,似乎他才是她年老唯一的依靠。

    “我干麼養個廢物,還是個四肢不動的廢物,我的銀子就不是銀子嗎?為什麼要白給他,奶奶說得輕松,給間鋪子不就得了,那你怎麼不給他,你才是他娘,我不是。”幸好不是,阿彌陀佛,要不然她寧可重新去投胎。

    “你!”朱婆子被她不敬的話氣得手發抖。

    擔心婆婆氣出病的李順娘連忙扯扯女兒的手。“二妞,少說兩句,別惹你奶奶生氣。”

    “阿娘,咱們一再容忍,有人感激嗎?他們只當我們應該逆來順受,把他們當祖宗看待,我不惹奶奶她就會讓我好過嗎?從小到大,奶奶沒讓我吃飽過,我們只能撿三叔家吃剩的剩菜剩飯。”忍耐是有限度的,一味退讓非長久之計。

    “二妞……”一想到過去吃不飽飯的苦日子,李順娘鼻頭發酸。

    “今日在這裡說句老實話,三叔三嬸沒把我們當朱家人看待,我們也不想認你們這門親,以後沒什麼事少來往,我家門小,請不來兩尊大神。”最好各自為政,各過各的,平常也不用走動。

    她多想擺脫老三家這群蝗蟲,因為他們,她家從山北村搬到柳鎮,可這點距離還不夠遠,阻止不了他們的肆虐,難不成還要搬到縣城,甚至是更遠的京城?

    朱實一聽她近乎絕情的宣言,頓時火冒三丈。“三天不打,上灶揭瓦,你一個丫頭片子也敢和我們斷絕往來,是誰給你的膽,二哥呢!叫他出來,我要問問他這個家讓個丫頭做主了嗎?”

    “不用找我爹,他改變不了我的決定,銀子在我手中,我想給誰就給誰,你想要,我偏不給,我寧可施舍給乞丐都好過給啃我血肉的親三叔。”朱小蟬態度強硬。

    “好,好,好,你真好,我的好侄女!”她不給他就拿不到嗎?這一屋子女人他還怕誰。

    “反了反了,親侄女忤逆親叔呀!這天是怎麼了,天地顛倒沒倫理了嗎?小小丫頭竟然不認祖宗,這還有天理嗎!天哪!快來道雷吧!劈死這個狂妄無狀的小丫頭——”

    胡氏扯著喉頭放聲大喊,又耍無賴又發癲的想往朱小蟬身上潑髒水抹黑她,叫她名聲盡毀。

    “省省力吧!三叔三嬸,為了防範你們的賊心不改,我把銀子全存在錢莊裡,你們翻遍屋子也搜不出十兩銀子,而且房契地契我也寄放他處,你們搜不出半張來的。”她說的是用來唬人的,其實貴重物品她早就藏起來了,就在家中某處。

    “你……你真是……”可惡。

    朱實夫妻倆見她防得緊,又沒法拿到好處,那個氣呀,直衝腦門,無處可宣泄的兩人看朱小蟬越看越恨,無法得逞的雙眼充血發紅,臉色凶殘的朝她走近,還把手舉高了。

    見狀,李順娘以為他們要傷害她,趕緊挺著如今已七、八個月大的肚子擋在女兒面前想要保護她。

    推拉之際,不知是誰用力過度,竟把大著肚子的李順娘推了出去,護著肚子的李順娘往後踉蹌了好幾步,後腰撞上突出的椅子把手,當下臉白如雪,呻吟出聲。

    “啊!血——”

    偷吃楓糖糕的朱青蓮指著李順娘身下,一灘暈開的水混著血水從她腿間流出,迅速暈成一大片。

    “老二家的羊水破了!”經驗老道的朱婆子一瞧,她也有些慌了,她只是來給小兒子撐腰,沒想鬧出人命。

    看到漫天血紅,朱小蟬僅存的理智線,斷了。

    “打,給我打出去,用力的打,打死我負責,你們最好開始求神拜佛,保佑我阿娘沒事,要是我阿娘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給我阿娘賠命!”

    在外頭偷聽、偷看的伙計、僕佣一聽到東家的話,二話不說的抄起手邊的東西,管他是掃把還是畚箕,齊齊往朱實夫妻、朱婆子頭上背上打去,打得他們抱頭鼠竄,罵罵咧咧的邊捂頭邊往外跑,兩個小的也挨了好幾下。

    七活八不活,李順娘腹中的胎兒有七個月大,快八個月,這一胎能不能活下來尚是未知數,總之極度危險。

    那晚,一家人守了一夜,孩子還是沒能生下來,大夫來了又走,參湯喝了一碗又一碗,止不住的血不斷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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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12:02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二姊,我要買頭花。”

    “二姊,我要買木劍。”

    正托著腮打盹的朱小蟬突然聽見耳邊傳來的脆甜軟音,她打了個哈欠,睜開惺忪秀眸,蒙眬的眸子像蒙上一層淡淡水霧,如漾在水中的月光,流轉著珠玉光澤與清亮。

    在她面前的是長得一般高,面容肖似的兩個娃兒,一個著紅、一個穿綠,臉頰肉肉的,紅撲撲的,活似畫裡走下來的年畫娃娃,是一對龍鳳胎,一男一女,粉雕玉琢,煞是可愛。

    “全哥兒,笑姐兒,你們兩個是不是又不聽話了,背著娘偷偷跑出去。”瞧這一頭汗,一看就知道是頑皮的。

    “沒有。”

    兩人很和諧,異口同聲。

    朱小蟬纖細蔥指敲著花幾,一下,又一下,很規律。“我要聽真話,誰是乖孩子。”

    “我,我,我是乖孩子,是哥哥拉著我出去玩雪,他說白白的雪很好玩。”小女孩很伶俐,馬上就出賣哥哥。

    慢一步的男孩鼓著臉,奶聲奶氣反駁。“妹妹自己也想玩,我們一起玩,玩雪球。”

    這時,一名十五歲左右著淺綠色衣裙的丫頭在門口探頭看了一下,而後縮著脖子沒出聲,因為跟丟了小主子很是心虛,也不敢講話只是安靜的站在一旁。

    “娘呢?”朱小蟬一手一個拉到跟前,取出手絹替弟妹拭汗。

    “娘在睡覺,我們很乖,不吵娘。”兩個小東西同時把食指往唇上放,做出“噓”的動作。

    當初李順娘生他們的時候是難產,足足生了兩天一夜還生不出來,誰也不曉得肚子裡是龍鳳胎,只當她這一關是過不去了,凶多吉少,怕是喜事變喪事,得做考慮了。

    連找了三個大夫,五個穩婆都說准備辦後事吧!

    後來王秀軒不知上哪找來告老還鄉的老太醫,以七七四十九根回心針護住李順娘心脈,再以三寸長的銀針插入她腰椎催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這兩個小家伙生下來。

    但是這一次的生產傷了李順娘的根本,身子虧損得很厲害,將近三個月下不了床,又精心調養了一年多才慢慢恢復些,可仍虛得很,做不了重活,最多縫縫衣服。

    這段期間朱婆子、朱實等人大概是被當時的情形嚇怕了,一步也不敢上門,怕再被朱二妞叫人打他們。

    不過狗改不了吃屎,心不正的人是長不出良心的,去年李順娘、朱大壯回山北村祭祖後,他們似乎又不安分了,蠹蠢欲動,多次有意無意的透露想重修舊好,好幾回在門庭若市的鋪子前徘徊,想去討個十兩、八兩。

    “哪裡乖了,分明是小壞蛋,二姊明明說過外頭冷,容易著涼,你們一溜煙又往外跑,你們說是不是很壞。”她摸摸兩雙圓潤如包子的小手,不算太涼才安心。

    孿生兄妹是不足月的早產兒,一出生就有些不好了,頭幾個月超難照顧的,不是這個發燒,便是那個全身冰涼,一下子上吐下瀉,一下子臉色發紫,一下子又喘氣喘得急。

    李順娘身子弱,自顧不暇,根本沒氣力養孩子,小名全哥兒的朱忍冬和笑姐兒朱含笑可說是朱小蟬帶大的,她就像他們的娘似的,又要帶、又要教,好不容易拉拔到三歲大才好些。

    “不壞,不壞,我沒著涼。”

    “二姊,我乖,聽話。”

    笑姐兒腦子靈活,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轉著,口齒較流利,身為哥哥的全哥兒則反應慢一些,比較沒主見,老被妹妹牽著走,但看得出來他的性子較為惇厚,像憨實的朱大壯,虎頭虎腦的,十分有精神。

    “又在教孩子了呀!這麼喜歡教孩子怎麼不自個兒生一個。”爽朗的笑聲清脆悅耳。

    “阿姊,我還沒嫁人。”朱小蟬沒好氣的瞅著大腹便便的朱小春,杏仁黑的眸子盛滿不滿。

    朱家大姊在去年秋天出嫁了,嫁給西山村的趙越冬,在朱小蟬刻意的安排下,趙越冬經過幾年的經驗累積後變成養鴨大戶,每年要養上數十萬的鴨子,全供給“聞香居”做脆皮烤鴨。

    朱小蟬的腦子轉得快,在烤鴨鋪子開了一年後,她覺得鴨心、鴨肝、鴨腸子便宜賣出很可惜,因此她又計劃開了兩間鹵味鋪子,和十間烤鴨鋪子合起來,共有十二間鋪子。

    朱家大姊嫁出門的那一天,朱小蟬和爹娘商量好把兩間鹵味鋪子,連同西山村的水塘和那三十畝水田都送給她當陪嫁,把她感動得兩眼淚汪汪,直說不想嫁了。

    “不是快了,那個人等得兩眼欲穿,巴不得你趕緊穿上嫁衣,大紅花轎來迎娶。”朱小春手扶後腰,挺著五個月大的肚子走得緩慢,她身後是年約五十的婆子,叫陳婆子。

    朱小蟬裝傻的眨著眼,讓一旁著淺綠色衣裙的小丫頭把雙胞胎弟妹帶到後頭換曖一點的襖子。“哪個人呀,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夢話。”

    “真要我把那人的名字說出來才認賬嗎?你這是睜著眼睛裝瞎子。”那人的心意誰不曉得,明顯到有長眼睛都看得出來,只差沒走明路、央媒人上門提親罷了。

    “未到最後,誰都不知道事情會不會有變化,世事難料,也許你認定是你的卻偏偏不是你,別抱太多期望,順其自然。”以她目前的身價也不是嫁不出去,沒必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好吧,她是有點說氣話,誰讓這棵樹是有人管的。

    朱小春一臉胡塗的撫著肚子。“你在打什麼啞謎,什麼是你的又不是你的,要我說,王秀才才不會讓這件事黃了呢。”

    自從看見王秀軒偷握她妹子的手之後,朱小春也不是遲鈍的人,漸漸看出兩人之間有點什麼,互有意思,只是他們未言明,她就當沒這回事,默默的看他倆一來一往,越走越近,然後隨著時間過去,他們那濃得化不開的情意也慢慢浮上台面。

    基本上,朱老二家是樂見其成,他們都挺喜歡從小看到大的王秀軒,認為他人溫厚,性情平和,有學問又肯上進,對人有禮不躁進,端方正直,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婿。

    “王夫人。”朱小蟬直接點明。

    驀地一怔,朱小春苦笑。是了,還有個瞧不起朱家的王夫人,王秀軒他娘。

    “那位夫人還是看你不順眼呀?她也是商賈人家出身的,學識懂得比你少呢,憑什麼端起架子,她再裝也不是名門世家女,連書香門第都構不上。”朱小春從前雖是個軟糯性子,但幫著妹妹打點幾年生意、嫁人後,性格也強了不少。

    王夫人是個愛面子的人,自個兒出身商賈,卻特別看重門戶,她覺得夫家是文人之家,士族大戶,丈夫,兒子都是極其出色的文人,所以她往來的也是高門大戶,三代余蔭的官宦人家或名門世家。

    她很努力維持和各家夫人小姐的來往,以為走動多了也能融入她們那圈子,提升自己的地位,殊不知別人在背後笑話她膚淺,見識淺薄,明明是鄉下土包子還裝有才氣,詩詞一句也對不上,聊天論事說得坑坑巴巴,毫無內容。

    “阿姊,別這樣說,反正咱們過自己的日子,別和人家瞎攪和。”井是井,川是川,暫時沒交流,她們何必在人後頭議論是非。

    “怎麼,還沒入門呢,你就護起婆婆了。”王夫人的裝模作樣最叫人瞧不上眼,喊她一聲夫人是客氣,真跩上了。

    朱小春對王夫人沒好感,不會自取其辱的上前打交道,王夫人看人是分對像的,對朱小春從未正眼看過,從前同一個村子住著,擦身而過頷首示意時,她總高傲的自以為高人一等,把別人的打招呼當成對她的恭敬。

    “阿姊,你是嫌你妹妹的名聲不夠臭,想來補一腳是不是,我在咱們山北村是惡名遠播。”多虧了朱婆子和朱實,這幾年她成了不孝女,惡意毆打長輩的壞子孫。

    不過她不後悔那一打,打了之後,她三叔也知道怕了,不敢招惹她,讓她清心了一陣子。

    想到小妹被自家人惡言毀謗,朱小春不由得氣從中來。“哪裡的話,姊是心疼你平白無故被那家人弄臭了名聲,他們也不想想,同是朱家人,你若不好了,大伯家的寶蓮、三叔家的青蓮找得到好人家嗎?”

    今年十八歲的朱寶蓮仍待字閨中,不是她不想嫁,而是沒人要,朱婆子逢人便說朱大壯有多壞就有多壞,大的不會教子,小的不懂禮數,一家子全鑽進錢眼裡,只認銀子不認老娘,兄弟手足是一堆債。

    而朱實也不遺余力的散播謠言,說朱家根本沒分家,朱大壯拿了朱家的錢去買地、開鋪子,他賺了銀子後一人獨吞,把女兒養得跟他一樣自私自利,六親不認。

    試問自家人都說得那麼難聽了,基於家醜不外揚,想必這一家人也不是什麼好貨,有錢的心狠,無銀的口德差,一窩的老鼠屎,誰沾了誰臭,還是敬而遠之算。

    連帶著朱牛頭、朱實家的閨女也倒霉,被自家人給拖累,至今無媒人上門說親。

    朱小蟬一想到朱寶蓮怨慰的眼神,不免有些好笑。“好在我們也少回山北村,那一家子的好壞與我們無關。”

    “說得也是,誰管他們呀!老想從我們身上撈好處,真是討厭死了。”居然還不要臉的到西山村,跟她丈夫要一百只鴨子,說他養那麼多只鴨子,給個幾百只算什麼。

    幾百只?

    虧三叔說得出口,難道買仔鴨不用錢,喂鴨的小魚小蝦是天上落下的?算算也是幾十兩的成本呀。

    想要,拿錢買唄!他們又不是養著玩。

    “阿姊,你嫁人以後變得敢說敢言了,不像以前老是輕聲細語,要我們忍耐些,別鬧不和。”那時的阿姊多溫婉,卻也有些怯懦,不敢強出頭,凡事多退讓。

    朱小春一聽,放聲大笑。“沒辦法,生活磨出來的,不強硬不行,趙家只剩下我和你姊夫兩個,奶奶和三叔又是那樣的人,我不幫你姊夫頂著哪成,他也是命苦的。對了,不提我了,你今年都十五了,王家還沒來話嗎?你是做何打算也得跟我們說說,上回我跟阿娘聊起,她對你的婚事挺頭疼的。”明明有那麼個人在,偏偏無聲無息,把一旁等著的他們都急壞了。

    “等我十六了再說。”她不急。

    朱小蟬真的不急,她身體裡是成年女人的靈魂,擁有現代人晚婚的觀念,十六歲還是中學生呢,結什麼婚!骨架都還沒發育完成,一旦成親生子,那跟在鬼門關前走一趟沒兩樣,她才不自找苦吃。

    其實她的底線是十八歲,那是最起碼的年紀,可是在這個坑爹的年代,十六歲不嫁已經算晚了,所以她只好把底線拉低兩歲,過了十六再來談終身大事,看能不能藉由籌辦婚事再拖上幾個月。

    “什麼,還要等到你十六歲?!”朱小春瞪圓了雙眼。雖然她自己也是十六才嫁,但如今事關親妹,她就急了。

    她耳朵嗡嗡作響。“阿姊,你小聲點,別嚇壞我還沒生出的小外甥,你的脾氣越來越急躁了。”

    她一手拍開妹妹伸來的柔荑。“少給我轉移話題,那個王秀軒怎麼說的,他是不是不想娶你了?!”

    連名帶姓的喊人,而不是王秀才、王秀才的喚,可見她有多惱火,想把耽誤她妹妹的臭小子拖出來撕碎。

    “阿姊,你太直接了。”這是他們兩個人自己的事,她知道自個兒在做什麼,出不了大亂子。

    再說她也不是非嫁王秀軒不可呀,怎麼每個人都把他們看成一對,要是此事沒成,要怪到誰的頭上?

    “少廢話,給我回答,再這麼溫溫吞吞下去,我叫阿娘再另外給你找個對像,那個封家老三也不錯。”她亂點鴛鴦譜,只覺得封錦文闔眼緣,清清爽爽的,干淨爽朗。

    這什麼跟什麼呀!阿姊可真會扯。“我自有主張,你們不要插手,我們先談談柱子。”

    “柱子怎麼了?”一說到十三歲的弟弟,朱小春眼神就變得認真多了。

    “他今年開春要考童試。”過了便能准備考秀才,等中了秀才,田裡的賦稅就免了,不用寄存別人名下。

    “哎呀!真的好快,當初你堅持他一定要念書,我們家也出了個讀書人。”看誰還敢說泥腿子養不出書生。

    “那時我也是看秀軒哥哥拿著書看的樣子真好看,身若修竹,高雅如菊,白衣玉帶好似神仙人兒,要是咱們柱子也跟他一樣高潔如玉就好了,阿爹阿娘也有盼頭。”

    “嗟!還神仙人兒呢!說你心裡沒有他誰信,分明是春心萌動,情根暗種。”兩情相悅的小兩口。

    朱小蟬不作回應,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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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12:22 |只看該作者
第8章(1)

    “軒兒,你過來,這是文家表妹婉貞,小你一歲,你還記得她嗎?小時候你還常跟她玩在一塊呢!鬧著說要娶回家當娘子,瞧她長得亭亭玉立,溫柔婉約,秀外慧中……”

    每年腊冬過後的農歷十五起,蒼雲學院便會閉院一個月,放學生回家過年,一直到元宵過後才又開課。

    一如往昔的,今年的年關將近,在學院習課三年多的王秀軒也早早收拾了行囊,歸心似箭的帶著小廝得祿、得福踏上歸家的路途,滿心喜悅的期盼見到縈繞心中的那人。

    其實他最想做的不是回到山北村的王家,而是位於柳鎮的朱家,當年的熱切少年已長成沉穩踏實的青年,他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也如期的往預定的道路走,並未走歧路。

    不過他還是得回家一趟,拜見久未碰面的爹娘,做為長子的請安不可避免,這是為人子女的孝道。

    他爹王至誠考上同進士後,當了正八品同知縣縣丞,在地方上待了兩年,在已升為二品官的堂伯父操作下升任正七品知縣,但他爹並未接他娘同往,反而在當地納了一位姓方的姨娘伺候。

    三年了,夫妻倆分隔兩地,其中還夾著一個據稱才貌雙全的年輕女子,年華漸老的王夫人心有妒忌但不敢表達,多次寫信欲與夫婿相聚皆被拒,獨身一人被留在家鄉形同守寡。

    直到這一年,王至誠回鄉了,身邊多了個貌美妾室,粉色襁褓中是六個月的小女嬰,很是白胖逗人。

    王夫人恐慌了,她覺得失去了丈夫和在娘家文家的地位,感覺自己即將被陌生女人取代,因害怕而更想捉住什麼,於是兒子成了她手中的利器,她必須掌控他,讓他同她母子一條心。

    因此王秀軒見到母親的第一面,不是她噓寒問暖的關懷,而是將一名眼生的姑娘推到他面前,笑得有如老鴇的介紹表妹容貌如何出色,精於詩詞歌賦。

    “不記得了,我小時候沒和表妹一起玩過,也不曾說過任何天真童語,想必是母親記錯了。”王秀軒語氣稍嫌冷淡,目視前方,看也不看滿臉嬌羞的文家表妹一眼。

    他熱火的心被澆熄了一半。

    聞言,王夫人的表情僵了一下,略帶難堪。“那是你忘了,你那時候還小,才五、六歲……”

    “我記得三歲以後的事,而三歲以前,父親似乎不贊同你與外祖家走得太近,前後數年你返鄉省親不到三次,兒子不曾跟隨。”他和外祖家並不親近,是近年來才有往來。

    商賈之家並沒有不好,但文家的家風……有點不妥,男子大多風流成性,妻妾成群,而後院女子則碎嘴,喜談他人閑語,不時挑撥兩句造成他人家庭不和,夫妻失睦。

    他父親看不上母親這樣的婦人,娶她是逼不得已,當年兩家祖父有通財之義,王家欠了文家一個莫大的人情,因此自幼便定下兒女親事,以秦晉之好共結百年之誼。

    是長輩促成的婚事,父親只好娶了,但他明顯的不喜表達在日常生活中,夫妻長期聚少離多不說,父親的書房從不允許母親踏入,兩人在家中亦鮮少交談,感情清淡得不像夫妻。

    “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娘才說一句你就頂撞十句,你還有沒有將娘放在眼裡。”王夫人刻意加重聲調,用以標榜她在家裡頭仍有十足的份量,是不容輕待的。

    當兒子的在外人面前揭母親的底,為人母者哪能不生惱,然而她心有不悅仍擺出慈和的一面,是不想讓人看出他們母子倆並未如表面所見的和睦,還帶著不冷不熱的隔閡。

    “母親言重了,孩兒一向對你並無半絲不敬,是你想多了。”她小小的無理取鬧尚在可容許範圍。

    見他一如往常的恭敬,王夫人不安的心略定。“好了,娘也不是責怪你,過來娘身邊坐坐,和娘聊聊天,你和婉貞的年紀相差不大,應該很有話聊,你陪陪她……”

    一旁的文婉貞面帶羞赧的垂下頭,粉色面頰輕抹胭脂,羞紅著面龐不時以眼角余光偷貓清俊儒雅的表哥。

    “不了,父親在書房等我,意在商討此次的春闈,父親的性情你也明白,對官場的事相當看重。”他直截了當的拒絕,絲毫不留情面,母親的作為讓他十分不。

    她的手倏地捉緊繡有蝴蝶戲貓的錦帕,面上仍露出和煦笑容。“你爹找你的事不急,讓他等會兒吧!有紅袖添香,哪會記掛咱們母子,你我聊一聊,說說趣事。”

    “孩兒沒什麼趣事可言。”他直言道。

    王夫人雙瞳縮了一下,對兒子的不識趣感到惱怒。“怎會沒什麼好談呢!你在書院讀了什麼書,交了哪些朋友,他們的家世如何,是否和我們的門第相當,交朋友很重要,要看清對方的身份,不可結交輕狂無狀之輩。”

    她只差沒點明不准和背景低微的窮小子來往,要他往高處挑朋友,文人子弟是不錯,但家裡有人當官更好,可以對他的未來有所幫助,讓他的官路走得更順暢。

    還不會跑就想飛,王夫人的眼光太高了,看不見低處的風景,只知越飛越高越好,全然沒想過她的地位有沒有那麼高。

    “我們在書院只求學問,不做其它。”王秀軒說得很簡潔,有意透露他對她的話題不感興趣。

    “那平常呢?你總有到外頭走走吧,婉貞是第一回到咱們王家做客,你有空就帶她出去走走看看,聯絡聯絡久未相見的感情,別給生疏了。”嗯!郎才女貌,一雙璧人。

    王夫人看自家的外甥女,越看越順眼,自覺自個兒沒做錯,多天造地設的佳兒佳女,一眼看去,美好得叫人心情愉悅。

    “我要看書。”沒空。

    “姑母對婉貞的疼愛是婉貞的福氣,秀軒哥哥若要看書我就陪他一起看。秀軒哥哥,你要看什麼書?婉貞在家中也多有涉獵,說不定能和你討論一二。”看似羞怯的文婉貞主動出擊,說起話來落落大方。

    秀軒哥哥?王秀軒雙眉輕顰,小有惡感。“我看書不喜人打擾,母親,有女眷在我不便久留,你與她閑聊便是,我先回房整理我帶回來的書冊,孩兒告退。”一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沒瞧見身後咬著下唇的文婉貞傾慕又哀怨的眼神,不相信他竟然無視她。

    “秀軒哥哥……”她蓮足輕跨了一步想追出去,但基於女子的矜持,跨出的小腳又悄悄的收回。

    “軒兒你……唉!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貼心,老是不知在忙什麼,連我想跟他說一句都匆匆忙忙。婉貞,你不要介意,他就是這性子,對人沒什麼笑臉。”王夫人尷尬的解釋,但是越解釋越讓人覺得有鬼。

    她太想掌控兒子了,偏偏又能力不足,老以為一切胸有成竹,實際上不過是別人故事中的過場,無足輕重。

    “姑母說哪兒的話,我們是自己人哪需客套,表哥是讀書人,自是木訥了些,婉貞……婉貞很是中意。”她隨即羞答答的垂目,雙頰飛紅,嬌媚的表達出愛慕之意。

    “好,好,這件事姑母做主,絕對不會讓你等太久,軒兒都十八了,早該娶妻生子了。”她也有孫子好抱。

    文婉貞好不歡喜的嬌著嗓音。“婉貞都聽姑母的。”

    這邊是喜上眉梢,媚眼生情,那邊的王秀軒卻是面色清冷,眉目俊朗得宛如玉盤翠影,流泄著碎玉光華。

    “噓,噓!大哥,看這裡!”

    樹影搖動的月洞門內,一顆黑色頭顱緊張兮兮的探進探出,拿著雞腿……沒看錯,是拿著雞腿的手在那招呀招。

    王秀軒一瞧,不免失笑。

    “秀材,你在干什麼?”

    “喔……”先是沮喪的聲音逸出,而後是和王秀軒有三分神似,有點嬰兒肥的臉孔探出。“大哥,你可不可以叫我二弟,別喊我的名字,秀材秀才,可我真的不是讀書的料,不要再叫我看四書五經了,我的腦袋快爆掉了。”

    “那你躲在這裡做什麼,在自個兒家中還躲躲藏藏,真是不像話。”讀書有那麼苦嗎?分明是一件樂事,可瞧他眼、耳、口、鼻都擠皺了,一副被荼毒甚深的模樣。

    王秀材伸出食指抵唇。“噓,小聲點,不要讓爹聽見,他派了得喜監視我,我只能溜出來一會,我的好大哥,你要解救解救你的親弟弟,跟爹說我不適合走科舉之路。”

    “那你想做什麼?”王家人不參加科考,他的路很難走。

    “行商。”他兩眼發亮的說道。

    “行商?”王秀軒訝然。

    “是呀!大哥,你說朱家的丫頭跟我同年,她怎麼那麼厲害,又辟棉田,又用水田養鴨法提升稻米質量,同時又開烤鴨鋪子,她賺得缽滿盆滿呀!讓人看了好生羨慕。”他也想成為大財主,揮金如土的讓所有人看他臉色。

    “朱家丫頭?”不會是他認為的那一位吧?

    “就是大嫂呀!她賺錢的本事是我想學習的。”哪有女子像她這般灑脫,想賺就賺,不想賺就收手。

    “大嫂?”王秀軒頗為愉悅的揚唇。

    王秀材促狹的以手肘頂了兄長一下。“大哥,我早就看穿你的心意了,不用藏著掖著,像這樣的大嫂我接受,早點娶進門吧,可別像那個文家的表姊,看了就叫人討厭。”

    “你幾時見過小蟬妹妹?”他怎麼毫不知情。

    “素聞聞香居的脆皮烤鴨很好吃,可惜我去晚了買不到,她知道我是你弟弟就送了我半只,我問她為什麼不多開幾間,她說她是小財迷不是錢奴才,錢財夠用就好,多了徒生煩惱,當時我一聽茅塞頓開,原來這就是我要的。”隨心所欲的當一名不受拘束的商賈,鋪子賺錢就好,不用在意錢的多寡,是人在花錢,不是錢在駕駛人。

    “不是每一個生意人都能一帆風順,其中付出的精力和辛苦並非你能想像的,還要有經商才能……”萬丈高樓平地起,根基不穩,想得再多也枉然,全是空想。

    “我知道,我知道,總要試一試嘛!如果不去做,怎麼曉得做不做得到,大嫂說人要為自己而活,做過了才不會有遺憾,至少沒有白來人世一回,對得起自己就好,管他日月春秋,那是別人的歷史,不是自個兒的輝煌。”他聽了以後激動不已,覺得找到知音。

    “的確像她會說的話。”那個膽大的丫頭,老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帶給他莫大的驚喜。

    “所以說我可敬可佩的大哥呀!你千萬不能受娘親擺布,文家那表姊是雙面人,太假了,虛偽得要命,看兩本書、讀幾篇酸文就自認為是大家閨秀,還擺起千金小姐派頭。”忸怩作態,真夠惡心人了,還以長輩自居。

    “她來多久了?”一提到文婉貞,王秀軒松開的眉頭又輕擰,露出一抹疏離的冷意。

    王秀材嫌惡的撇撇嘴。“來了十來日!一開始還有做客的客氣,見人便羞怯的打招呼,嬌嬌弱弱的惹人憐惜,可是過沒幾天就端出大嫂姿態,居然帶著關懷語氣要我虛心向學,不怠惰或貪玩,還隔三差五的督促翠蕪妹妹要勤於女紅、刺繡,否則她沒法替她找個好人家。”

    王秀軒聽後,目光深冷。

    “聽聽,我們的爹娘還在呢!何需她越俎代庖,就算是親大嫂也管不到小叔小姑的婚事,最多從旁協助,她憑什麼說出擾亂人心的話,把翠蕪妹妹嚇得日日躲在屋裡,十只手指都是針扎的痕跡,她呀!實在叫人喜歡不起來。”

    一找到宣泄口,埋怨聲成串的王秀材就停不了口,一下子抱怨家裡來了個外人管太多,快鳩占鵲巢的讓他沒有活路可走,一下子怨他娘裡外不分,搬了座大佛來讓家人難過。

    很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到了他口中便成了抄家滅族的大事,從他口中說來精采萬分,宛如是說書的,硬是說得口沫橫飛,欲罷不能。

    總結只有一句話,那就是他們的娘找來娘家人當王家長媳,完全不知會一聲自作主張,以為兩人連手能霸占王家。

    顯然他們的爹新納的姨娘是主因,她給娘帶來極大的危機感,不論受寵與否,她都覺得自己的地盤被侵占,她必須找個足以信任的幫手助她鞏固在王家的主母地位。

    “我明白了,她不會在王家停留太久。”他是不會允許有人算計他的,即使是生他的親娘。

    “真的?”王秀材欣喜的咧開嘴。

    王秀軒笑笑的拍拍他肩頭。“她總要回去過年,沒得外姓女不回家圍爐還待在姑母家的道理。”

    他用力的點頭,表示贊同。“嗯!趕她走,哪有死皮賴臉不走的大家閨秀,就用這點扎她。”

    單純的王秀材沒見過世面,心性如孩子般不設防,隨便哄兩句便信以為真,若是文婉貞堅決不離王家,王夫人又執拗留人,王家父子也不能真的攆人,讓人在小年夜趕路。

    只不過王秀軒心意堅定,不可能讓一個懷有野心的待嫁姑娘留下,瓜田李下,人心難防,他得避嫌,不能讓有心人制造假像,散播流言。

    “好了,你回屋子好好想一想,真想走上商道再告訴我,我找父親有事,先走了。”弟弟的路,很艱辛。

    “嗯!那我回屋了,你要跟爹提一聲,我不讀書,咱們家當官的人太多,我就不摻和了。”王秀材邊說邊回頭,目露希冀。

    “知道了。”

    王秀軒到書房時,見坐在書桌前練字的王至誠身旁站了位美麗女子,綰著垂雲髻,發鬢插上一對對簪和珠花掐絲金簪,身形裊娜的挽起袖子研墨,面若桃花的笑著。

    那是王家家主新納的姨娘,姓方。

    “你先出去。”王至誠對方姨娘說道。

    “是的,老爺。”方姨娘福了福身,低眉順眼的退出書房,一言一行都十分有規矩,讓人挑不出錯處。

    “找我有事?”他聲如洪鐘,低沉有力。

    “娘把表妹找來的用意,相信父親也知深意。”他不直接說明來意,用迂回的方式表達。

    未顯老態的王至誠有著中年男子的成熟沉穩,他撫須冷笑。“由著她鬧騰幾日,她蹦跶不出一朵花。”

    她也只能管個小家,鬧幾個無傷大雅的事,由她去,被迫迎娶的發妻也只有這能耐,上不了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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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12:36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他明了的點頭。“先前父親應允孩兒的事可還作數?”

    “你是說?”他一臉納悶。

    “我的婚事。”攸關他的一生。

    “你的婚事……”他低吟著撫弄垂至胸口的長須,靜默了好一會兒,隨即發出低沉的笑聲。“你還是不死心,想要娶這幾年突然發大財的朱家二女兒?”

    “是的,她是孩兒心之所系之人。”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心之所系呀!年輕人的少年情懷,真好……”他幽遠的眼神似是飄遠,若有所思的像在懷念什麼。

    王至誠畢竟也年輕過,有他口中的少年情懷,只是不能宣之以口,那是他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父親……”

    他輕笑地正視兒子已然長成的面容,與他十分肖似。“別急,春闈的事准備得如何?”

    “約有七成把握。”他不敢說死。

    “七成……”他思忖。

    “孩兒與你約定的是百名以內,只要在榜上就不算違背當初的話。”只求上榜,不求高位。

    狀元、探花、榜眼他不做多想,槍打出頭鳥,中庸即可,明哲保身,朝廷的動蕩不是他能管的。

    “是呀!百名之內,那年我是一百七十二名,考中同進士,你堂伯父明白的告訴我最多止於七品官,不可能再進了,我想也該心滿意足了。”他不能強求太多,他的能力就在那裡,想爬也爬不上去。

    “可是你不同,你比為父強,是根苗正的好苗子,一番細心栽培後必成大器。”他會超越他,如果他想要。

    “我志不在此。”權力和高官不是他追求的。

    王志誠深瞳一眯,似失望,又似釋然。“也好,這條路不好走,跌跌撞撞一身傷痕,你有先見之明。”

    “我會當官的。”這是他的自我期許,他想知道自己能做到多少,又會受到多少挫折和阻礙。

    “我知道,你是我兒子。”看著親兒堅毅的神情,他又笑了。“那丫頭同意了嗎?她好像很戀家。”

    “孩兒會說服她。”她只能跟他在一起,她是他的。

    “好吧!年後我會去提一提,成不成看你運氣。”日子過得真快,他的兒子都快成親了……

    秀茹,你嫁得好嗎?說要娶你的承諾我做不到,請你原該我的懦弱,我得先盡孝道才能考慮到自身……

    窗外梅樹染上一抹紅,王至誠輕聲一喟。

    “過年後就啟程到京城應考?”

    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待不到一個月又要遠赴他鄉,連個年都沒法好好過,他是在鞭策自己還是考驗她呀!看彼此的心是否堅固,能不能應付同富貴共患難,兩情不離。

    看著他已脫離稚氣的俊逸臉龐,曾幾何時他消瘦的肩膀也有男子的寬厚,堅挺結實起來了,有著彷佛能包納萬物的胸膛和挺直的背脊,挺然卓立,豐姿颯爽,清透氣度如玉質般高潔。

    若說並無牽掛是騙人的,知道他要走,一絲依依不舍油然而生,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朱小蟬很不想去計算他何時歸來,可是腦子裡卻自動盤算來往日期,若無意外的話,短則半年,長則近一年才能見到面,遙遠的路程阻隔著千山萬裡,相思難寄。

    唉!如果取消了科舉該有多好,像她那年代用人民的意見來決定誰當官,以出生地來定勝敗,不用千裡迢迢趕考。

    “你嘆什麼氣,人家說嘆一口氣老一歲,來,讓我瞧瞧眼角的細紋又長了幾條,年歲大了總嘆氣,老得快。”她雙眸像鑲嵌在綠林中的湖泊,水亮亮的真好看,似波光瀲濃。

    一聽他的取笑,朱小蟬氣呼呼的朝他小腿一踢。“你才年歲大了,我才十五歲,花骨兒似的小花苞,正等著綻放,我青春貌美,膚若凝脂,玉筍一般雪嫩呢。”

    “好,是我年歲大了,想娶老婆了,再不娶就老了。”他自嘲垂垂老矣。

    “想娶就娶唄,干我什麼事,沒人綁著你手腳不讓你娶。”他這年紀娶老婆養得起嗎?她惡意的想著。

    “所以小蟬妹妹是同意嫁給我了,我們琴瑟合鳴,共度白首。”王秀軒笑著執起她的手,輕握。

    沒有忸怩,只有瞪圓杏仁似的黑眸。“你娶老婆與我何干,看著我小就想占我便宜,心眼壞。”

    “因為我只要你,有你相伴,此生無憾。”她是他心中的野草,瘋狂亂長,占滿他整個心窩。

    這話一出,難得的,自詡“年長”的朱小蟬也會面色微紅,手心還熱熱的。

    “沒有亂七八糟的小妾、通房?”

    “我敢嗎?家有悍妻。”他笑著說起俏皮話。

    “誰悍了,你想娶幾個就娶幾個,誰管你死活。”這世上又不是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天涯何處無芳草。

    朱小蟬自認對他有情,那是青梅竹馬自小累積的深厚情感,在她的心裡,他是擁有個小小角落,但是還不到生死相隨的地步,會有難過,會有不舍,會有他破壞兩人永恆的氣憤,可走過了,那份深情也就淡了,她會繼續往前走,把錯過的風景再復習一遍,學會珍惜。

    她的腦海中不存在從一而終的觀念,這個男人不好就扔了吧!她努力過,用心去經營,結果不如人意也沒辦法,她不會用自己的一生去賭這男人會不會變好,她沒有慈悲為懷的聖母情結。

    “別說幾個,光是我們之間多出一個,你都會毫不猶豫地將休書往我臉上扔,霸占我的家產叫我滾,妒婦。”他喜歡她無容人之量,就兩個人平平靜靜地過日子。

    聞言,她面上一訕,有些心事被人看透的局促。“我就是妒婦怎樣,你愛要不要,不用勉強。”

    這便是自小一同長大的壞處,他太了解她了,了如指掌,她是什麼心性一清二楚,瞄不了人。

    王秀軒捉住她輕捶他胸口的柔白小手,放在手心細細呵護。“是妒婦我也要,這世上只有一個亂我心的朱小蟬,我心裡有你,想你給我暖被窩,生幾個白胖娃兒。”

    “要是我生不出來呢?”根據穿越定律,女生不是大好便是大壞,有的一年一個像母豬似的生個不停,有的怎麼也生不出來,求神又拜佛,幾年以後什麼表妹、義妹、恩人的女兒、自幼服侍的丫鬟都來了,等著排隊爬床。

    朱小蟬是悲觀主義者,習慣先把最壞的預想好,以防事到臨頭手忙腳亂,一哭二鬧三上吊叫人笑話。

    說到子嗣問題,身為男子的王秀軒略頓了一下,認真地思考了好一會兒。“還有秀材,叫他多生幾個,我們可以過繼,再不濟去領養一個,咱們百年之後有人侍奉香火就好。”

    他是真的不在意有無親生子女,兩個人過活也不錯,彼此相扶持,互牽對方的手,笑看日出日落。

    若有一、兩個像她或肖他的小蘿蔔頭更好,漫長人生中,多些孩子的笑聲也是好的,讓人不寂寞。

    “要是你娘硬要你有幾個親生孩子呢!這邊塞一個鶯鶯,那邊弄一個燕燕,左擁右抱享齊人之福。”一想到做娘的非給兒子塞女人的作法她就覺得惡心,做女人的何必為難女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們不也是深受其害的過來人。

    王秀軒雙臂一張將她擁入懷中。“你看,我的臂彎裡只圈得下你一人,哪來的鶯鶯燕燕。”

    “認真點,少打馬虎眼。”她故作惱怒,小嘴兒卻咧開的拍打他手臂,心裡喜泡一顆一顆的往上冒。

    雖不知他是否做得到今日的誓言,但此時的朱小蟬是動容的,為他肯用繾綣情話哄她而感動,心頭軟得像她地裡種出的棉花,一壓就軟得塌了。

    “那就離遠點。”他說。

    她一怔。“你是說……”

    “此次的科考我有七成的把握中舉,名次不會太靠前,等過了殿試後我就申請外放,我們遠遠的避開,不為誰受委屈。”她吃得了苦卻受不得屈辱,看似隨和的她有一身傲骨。

    “你是為了我……”這個不知為自己設想的傻瓜呀!他不曉得他犧牲了什麼嗎?更多的責難將加諸在他頭上。

    王秀軒玉潤食指朝她櫻紅唇瓣一點,如墨眸色亦加深。“也是為了我自己,母親是不會放棄掌控我的念頭,她不想父親注意別的女人,她要用我綁住父親日漸飄遠的心。”

    他不會告訴她他心疼她,舍不得她早起晚睡的晨昏定省,站在母親身後像個丫頭似的為母親布菜,一站少說半個時辰,最後只能吃冷菜冷飯,只為了那該死的規矩。

    而這還是在母親不刁難媳婦的情況下,要是母親刻意為難,一家的少夫人可是會過得比下人還不如,一句規矩不好便足以將人打入谷底。

    “說穿了你是怕你娘找我麻煩,我了解,聽說她還給你找了個溫柔嫻靜的表妹,勝過我百倍。”王夫人真是迫不及待,想先下手為強,免得兒子不聽話,娶了她不中意的媳婦。

    他挑起眉。“聽誰說的。”

    “秀材。”她不介意出賣“小叔”。

    “用半只烤鴨?”他笑言。

    “很好收買是吧!”朱小蟬皺皺鼻子,滿臉堆笑。

    他也笑,並輕輕地在她唇上一啄,臉紅紅的有幾分歡喜,“三月二十七日科考,連考九日,我大約一月底,二月初左右便會從學院啟程出發,同行應考的同窗有七人,四月底發榜,我大概會停留到六月,等過了殿試。”

    “然後等分發,再回到咱們縣裡都九月了吧。”朱小蟬不想嘆息,可又忍不住輕聲一喟。

    半年還是最保守的估算,若是京裡的貴人對應試的學子頗感興趣,什麼菊花宴、秋賞會、圍林狩獵,一拖又拖到入冬,風雪凍路難行走,又得拖到開春,那時又有:白花詩會,畫舫放歌,春日宴,美人圖……人離得遠,人就野了。

    “我會盡量在九月底趕回來,然後上門迎娶,年底前把事辦了,過個年,咱們就到外地上任。”

    他設想的遠景令人向往,聽得朱小蟬都神往了,眼神如細雨迷蒙。

    “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嗎?可不要到時你娘又見不得好,非要把媳婦留下來代替兒子盡孝道,讓你帶個小妾到任上服侍。”折騰媳婦,讓別的女人快活,他娘肯定做得出來。

    “你會任其擺布?”她的性子可不軟。

    朱小蟬把鼻頭一仰,神色焊然的冷哼。“想都別想,她敢開口我就鬧她個天翻地覆,讓她不敢留我。”

    “這就是了,咱們山北村的小財迷誰敢招惹,用銀子砸也把人砸暈了,何況我申請外放可不是為了夫妻分隔兩地,有你就有我,我們是分不開的。”王秀軒低下頭,含住渴望已久的殷紅小口。

    “別……別這樣,會被人看見……”她半推半就,心跳聲如雷,桃腮紅艷艷的,媚色初綻。

    “這很隱密,不會有人瞧見,我專挑這兒。”行事正直的君子也會情難自持,想一了私心。

    柳鎮之所以命名為柳鎮,主要是鎮外有條長達十裡的垂柳堤防,堤岸旁植滿上千棵楊柳,不分春夏秋冬,柳條低垂著,任那東西南北風一吹,柳條兒輕擺。

    正處融冬時節,水量較少,水位降低,抹上一層白霜的河面結了冰,五、六個身著厚棉襖的孩子在冰上嬉戲,你追逐我,我趕著你,腳步不穩的滑成一堆,相擁哈哈大笑。

    朱小蟬和王秀軒就走在一排排柳條兒搖曳的堤岸上,細細的柳條半遮半掩的隱去兩人的身影,隱約看得出是一男一女,卻不知是誰家的兒郎和閨女在此私語。

    “二姊,二姊,你在哪裡?出了大事兒,你……呼!呼!快出來,有大事發生……”

    大事發生?

    拍拍發燙的臉頰,朱小蟬羞惱地甩開王秀軒的手,兩人一前一後的從柳條兒垂落的隱處走出,迎向上氣不接下氣,身著雲白厚襖的少年。

    看到他倆,朱仲夏喜得快落淚了。

    “什麼事?瞧你跑得急,地面滑得很,當心腳滑。”都多大的人還這麼毛毛躁躁,少了沉穩。

    “不……不好了,有媒……媒人到咱們家說親,阿爹阿娘好像應了。”這可是會出人命的大事,他趕緊來報訊。

    “什麼?!”

    兩人同時臉色大變。

    一路上,姊弟倆都走得很快,半跑半走的快步疾行,他們的身後跟著面色緊繃的王秀軒,三人一路疾走,沒人開口說一句話。

    到了朱家大宅正堂前,朱小蟬停下來喘口氣,她理理雲鬢,拍平裙上的褶痕,從容不迫的進入。

    “阿爹、阿娘,聽說你們替我應了一門親事。”

    喜事臨門,顯然很高興的朱大壯笑得眼睛都眯了。“是呀!這是鎮上的許媒婆,她是官媒,替你媒合來著。”

    朱小蟬不鹹不淡的向許媒婆一頷首,繼而又看向端坐正位的父母。“不知許的是哪一家?”

    “呵呵……閨女呀,你的准公婆在此呢!都不是外人,你也熟得很,快來問安。”這丫頭有福氣,能得到這一戶人家青睞,他朱家祖上墳頭冒青煙了。

    “我也熟得很?”她狐疑的朝父親所指的方向一瞧,當下訝異得說不出話來,同時也哭笑不得。

    說實在話,她真松了口氣,白擔心了一回。

    “父親、母親,你們怎麼在這裡?”看到地上擺放的各式禮品,王秀軒的訝色不亞於朱小蟬。

    官媒……他爹他娘……很是詭異。

    “哈哈,不就是為你這個傻小子來的,你都老大不小了,該為王家傳宗接代了,既然是你自己看中意的,爹也不難為你,找朱老爺聊一聊,看他閨女給不給人。”

    “父親你……”他驚訝父親居然親自出面,還帶了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母親,兩人的神情很微妙。

    “哎呀!王大人,你這話是折煞小民了,給給給,哪有不給的道理,能得你高看是我朱老二的福分,我這閨女沒別的本事就只會賺錢,你可別嫌棄。”朱大壯都成了朱老爺了,骨子裡還是莊稼人的憨厚,話說得直。

    “那就這麼說定了,正月初九來下聘,先把這事定下,等秀軒考完科舉後再行婚禮,你看可好?”王至誠沒有官架子,一如往昔像同住一村的鄉親,溫和親切。

    “我……”王夫人想反對,但丈夫冷銳的一橫目,她話到嘴邊又縮回去,神色顯得蔫蔫的。

    “好,好,就等你們來,你家公子可是秀才郎,來年肯定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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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12:52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擺了一個大烏龍,差點鬧出笑話,在媒婆的巧舌下,朱小蟬和王秀軒的婚事終於熱熱鬧鬧的定下了,兩人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雖然有些驚嚇,叫人啼笑皆非,不過好在是虛驚一場,以皆大歡喜收場,並未造成任何遺憾。

    可說是皆大歡喜也未必,至少就有一個人很不痛快,從頭到尾沒有笑容,板著一張倨傲的面容,一言不發的像個陪客,手中的繡帕都捏皺了,看不出上頭繡了什麼。

    說來,派了官媒提親已經給了朱家很大的面子,畢竟是小老百姓家,七品縣官的公子娶正妻,那是多大的榮耀呀!

    誰也沒料到為官的大老爺居然也親自來了,還帶了夫人,這簡直是讓朱老二家受寵若驚,連忙應下親事。

    這件事有這麼簡單嗎?沒有別的內情?

    聰明如王秀軒略微一想,便知原因出自他親娘。

    果不其然,他回家一問,真相就浮出水面了。

    原來王夫人竟然瞞著所有人向娘家人提親,要將親大哥的女兒文婉貞許配給長子,私下請媒看日子,偷偷的置辦聘禮,還准備交換庚帖。

    原本這件事秘為不宣,眼看著就要成了,豈料禮金的事擺不平,以為王至誠早已知情的鄭管家便到書房請示,此事才爆發出來,引發軒然大波,差點令王、文兩家撕破臉。

    兒子的前途不能毀在妻子手上,因此震怒之下的王至誠二話不說請了官媒,強壓著王夫人同赴朱家提親,一顯兩夫妻的誠意,這場可笑的鬧劇才得以完美落幕。

    得知母親的作為,王秀軒將自己關在屋裡一整夜,誰也不肯見的思索將來,他更加下定決心一成親便要帶著新婚妻子遠走,至少三、五年內不與母親同住,她需要受點教訓,而不是自以為是的以一己之私傷害他人。

    過年期間,每個人都很歡樂,著新衣、穿新鞋、貼門聯、放鞭炮、走親訪友,唯獨王夫人像死了丈夫似的,整日不見笑臉,陰郁著臉彷佛蒼老了幾歲,人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

    可是沒人同情她,只當她是自作自受。

    而文婉貞也在過年前三日被強制送回文家,雖然她裝出一副凄楚可憐的神情,口口聲聲說是姑母留她作伴,但王家的當家主事是王至誠,他一句送客,誰敢留她。

    “唉,一個月又過去了……”

    村裡桃花開了,滿山遍野的盛放。

    一陣東風吹過,打了個噴嚏,粉紅花瓣落滿地,翠綠的枝椏間長出一粒粒青色小果,掛滿枝頭。

    桃子大了,摘了釀了,一甕一甕的酒缸擺滿地窖,新酒初釀,酒香未起,只有淡淡的桃花味。

    朱小蟬扳著指頭數了又數,還不到發榜日,遠方的那個人和她一樣在等待吧!

    等著團聚日。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湖裡的荷花展現嬌姿一朵朵冒出水面,閑時朱小蟬便在湖面泛舟,一面吹著徐徐微風,一面摘著菱角,心裡空蕩蕩的,好不習慣。

    如今才知相思苦,從小一起長大的兩人從沒分開這麼久過,她在輾轉難眠後才知道這是思念入骨,身邊少了一個人確實不一樣,笑聲也變少了。

    殘荷聽落雨,轉眼就是入秋了,九月桂花香,走了許久的人兒也該回來了,游子不該遲遲歸。

    “中了,中了,二姊夫中了五十二名,他是殿前進士了,皇上要封他做官了,中了第五十二名呀!”比本人還高興的朱仲夏一看到公布的榜單,趕快歡天喜地的來報信,比敲鑼打鼓的報喜人還要快上一步。

    這不只是王家的喜事,更是朱老二家的大事,王秀軒中了進士,那就表示他是個官兒了,在上任前會返鄉一趟,除了拜祭祖先和叩謝父母生養之恩外,最重要的事是完成終身大事,大、小登科。

    “都說了幾遍,別冒冒失失的,你那秀才的名頭是拿你大姊夫養的鴨子換的不成,沒點大人樣。”孩子氣還重得很,穿上儒袍都嫌稚氣,讓人很是無言。

    考過童試的朱仲夏又再接再厲,想試試手,沒想到他一參加縣試便中了秀才,得意的二五八萬的,一回家就大言不慚的說以後朱老二家就靠他了,田裡賦稅不用繳。

    想當然耳,被認為他沉不住氣的二姊狠打了一頓,要他不可驕矜,他是長子本就要挑大梁,用不著宣之於口。

    “哎喲!娘呀!疼,我都是秀才郎了你還打我頭,要是讓街坊瞧見了,我的面子就全沒了。”明明他能頂住家裡的梁柱了,怎麼每個人都當他是孩子,動不動敲他腦門,巴他後腦杓,說他不夠長進。

    十四歲的朱仲夏長的和他父親一樣高了,像個小大人,剛過變聲期的他聲音有點沉,但又飄了點。

    “你要面子干什麼,能當飯吃嗎?當初要不是你二姊堅持送你去念書,別說是秀才了,你連大字都不識一個。”朱家能有今日的光景,全靠二妞的聰明。

    那時她想到要種棉,從山裡找到幾百粒棉籽種出棉株,而後靠著種棉起家,興家旺宅。

    而她也不藏私,照顧自家人,想讓她大姊的婚事順順當當,便把養鴨技術教給當時還不是大姊夫的大女婿,讓他攢了銀子好上門提親,最後還因養鴨成功而成為大戶。

    心有感觸的李順娘看了看又擴建兩座院子的宅子,再瞧瞧兒子一身的衣著光鮮,她在心裡感謝老天賜給她好女兒,讓他們一家衣食無缺,得享富貴,她也是有人服侍的富太太了。

    “娘說得是,二姊,柱子有這一日真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柱子就餓死了。”

    他不會忘記二姊背著他到山上找吃食,先給他吃了一口自己才小抿一口,兩人半飽半飢的挨過一天。

    朱仲夏有模有樣的打躬作揖。

    “少拽酸文,你家二姊要你的道謝嗎?給我把背挺直了,當個大男人,以後爹娘要交給你照顧了。”他才多大呀,她怎麼放心把這個家交給他。

    “哥哥羞羞,羞羞臉,這麼大的人還跟二姊姊撒嬌。”笑姐兒以指劃著臉,取笑哥哥假正經。

    “對,哥哥羞羞不要臉,你都比二姊高了。”全哥兒跑過來爭寵,把想抱住朱小蟬臂膀輕搖的朱仲夏推開。

    雙胞胎很霸道,霸住他們最崇拜的二姊,蠻橫的行為逗得李順娘和朱小蟬哈哈大笑,而他們的哥哥很憂傷,怒目而視,做出要掐他們脖子的手勢。

    “白寵你們兩個了,叛徒。”哼!以後不給他們糖吃了,哭得再慘也不給,他要當壞哥哥。

    朱仲夏每次都信誓旦旦再也不讓弟妹們吃糖,可是兩張小臉一用甜甜的糯音喊起哥哥,他就掏心掏肺的什麼都掏給他們,還幫著隱瞞,怕兩只小的挨罵。

    “嘻!嘻!”兩張笑臉吐出小粉舌,扮了個鬼臉。

    大的小的鬧成一團,一家和樂。

    看著兒女的笑靨,李順娘也滿足的笑了,她將二女兒拉到一邊,小聲地在她耳邊問起。

    “王家那孩子若回來了,你們的親事也該辦一辦了,人家是當官的,咱們的嫁妝也不能太寒酸,我和你爹商量過了,那一百畝棉田本來就是你的,你就帶去王家,還有在山南村、東山村置辦的水田,我們的年歲也漸長了,管不了許多,你別累死我們兩個老的,一並放入嫁妝裡。”

    想想真舍不得,女兒大了就要嫁人,剛出生時那麼小一個,以為會養不大,沒想到她活得比誰都好,都要嫁做人婦了……難舍女兒的李順娘鼻頭發酸,眼眶有點熱熱的。

    “阿娘,不用給我太多,你們留著,以後柱子要求學問,娶老婆呢!全哥兒再大一點也要送進學堂,笑姐兒雖小,但沒幾年功夫也長大了,她那份嫁妝也得備著,我不缺錢,真的不缺。”她悄悄的貼近母親耳朵,說了一個數字。

    那是她的私房錢。

    聞言的李順娘雖驚訝女兒攢了那麼多私房,但為人母親的私心還是希望女兒過得更好。“哪有人不缺錢的,娘給你的就收著,至於你弟弟妹妹,阿爹阿娘還沒老得動不了,我們再拚幾年也就夠了,你就少擔點心。”

    看她娘固執的要把田產給她當嫁妝,朱小蟬好笑又心酸。“阿娘,老實告訴你一件事,我和秀軒哥哥成親後,我們可能不會回到附近縣城任職,幾年內都在外地。”

    “什……什麼意思?”她緊捉女兒的手,急得都快哭了。

    “娘,你別慌,我那未來婆婆的性情你也曉得一二,若是住得近,恐怕她不會讓我太好過,因此秀軒哥哥在去京城前就和我商量好了,他會自請外放。”離他娘越遠越好,遠到沒法回鄉省親,她也不會舟車勞頓前去探親。

    “你們成親後就要離開?”這孩子,這孩子……怎麼說都沒說一聲,兒行千裡母憂心,叫她如何不掛心。

    小兩口在外頭也沒人照顧,天遙路遠的,要是有個什麼哪來得及通知,等他們曉得時黃花菜都涼了。

    她點頭。“所以呀!阿娘,這些死物我是帶不走的,就由你們替我看著,棉田管事孫子健是個能干的,不會貪,你們有空就去巡一巡,若有什麼事就由他出面,至於鋪子我就交給秀軒哥哥的同窗封三哥看管,他有投股在裡頭,不妨事的,我會讓他把每個月的營利存進錢莊,你和阿爹若有需要就去領取,錢票在大姊那兒。”

    她不放心老朱家的,尤其每年都來打秋風,伸手要銀子的朱實,那個整天游手好閑的三叔越來越不像話,居然為了五百兩聘金將年僅十四的朱青蓮嫁給個五十二歲的老頭當填房。

    連親生女兒都能賣,有一天手頭緊了,日子過不下去了,而她又不在,肯定會向她秉性純良的阿爹下手,利用兄弟情分偷、搶、拐、騙,只圖自己快活不管他人死活。

    “你這丫頭都要嫁人了還設想這麼多,腦子裡裝的是什麼呀!阿娘命好,有你這個女兒,可是別走太遠呀!讓阿爹阿娘也能去看看你……”太聰慧了也不好,想得太多。

    “走得再遠也是阿娘的女兒呀,我會寫信冋來的,到時叫柱子念給你聽,還有,別太早給柱子訂親,過了十八再說,他成親,我們一定會回來一趟。”那時,日子也穩定了吧。

    “好,阿娘聽你的,反正那小子定性不足,多磨磨他也好。”柱子少了二妞的沉靜,還有些毛躁。

    “阿娘和二姊說什麼悄悄話,我們也要聽。”二姊不乖,偷說悄悄話。笑姐兒跑過來抱住二姊大腿。

    “要聽、要聽,全哥兒要聽悄悄話。”全哥兒正在學話,雙胞胎妹妹說什麼他就跟著說什麼。

    “對!我也要聽,阿娘和二姊最小氣了,排擠弟弟妹妹,我吃醋。”朱仲夏雙手捧臉,裝小。

    “你……你們呀!一個個都是阿娘的債主,今生是來討債的……”李順娘笑得樂不可支。

    王秀軒中進士一事傳回不久後,他也衣錦還鄉了,在鄉紳的簇擁下回到山北村,他先向天祭告祖先其功成名就,又向爹娘磕了三個響頭,再換上一身青衫到書院一趟叩謝師長的栽培,他能有今日歸功於夫子們傾力教導。

    他的不忘本為他贏得不少贊揚。

    而更高興的是終於有笑臉的王夫人,她覺得兒子有官名在身讓她非常有面子,開始揚眉吐氣,走路有風了,連年前送回娘家的文婉貞也接到身邊,讓她學著管事。

    其實她的意圖很明顯,不就是試圖扭轉丈夫和兒子的決定,將之前定下的婚事取消,讓她的親侄女進門。

    可惜她的願望落空了,不到三天,王至誠就帶著兒子到朱家定下婚期,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先前都做過了,只剩下請期、親迎,二十四抬的聘禮已擇日運抵。

    因為上任文書已經下來了,王秀軒趕著上任,因此婚禮也辦得有點急,從他回來到迎親還不到半個月,婚事已熱火朝天的展開,根本來不及置辦新房的所需,只得委屈新娘子了。

    “一梳梳到頭,體強身健,二梳梳到中,夫妻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尾,兒孫滿堂……”她的女兒呀……

    由於時間趕,儀式一切從簡,充當全福夫人拿著梳子為女兒梳發的李順娘指尖有些顫抖,淚盈眼眶。

    “阿娘……”

    “乖,不哭不哭,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別把妝哭花了讓婆家笑話。”從今日起,家裡又少了一人了。

    經阿娘一說,朱小蟬才知道自己哭了,她伸手一撫面,滿手是濕意。“阿娘,我不嫁了成不成,一輩子陪著你和阿爹,我不嫁人……”

    噙著淚,她笑著取笑女兒,“又在說什麼傻話,有人臨上花轎反悔的嗎?你還羞不羞呀!”

    “不管,不管,我是阿娘的女兒,我留著招上門女婿。”早知道會這麼不舍,她該實行小正太養成法,為自個兒養個小丈夫,讓他進門做半子。

    “去去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少來黏黏纏纏,以後你的依靠是你的丈夫,阿娘不要你了。”她做了個趕人的手勢,忍著酸澀不讓女兒看見她眼中滾動的淚水。

    “阿娘,你真狠心——”朱小蟬語帶哽咽,熱淚盈眶的被推開,但她曉得阿娘比誰都更舍不得她嫁人。

    鞭炮聲起,響徹雲霄。

    花轎來了。

    若非朱老二家發達了,一般鄉下人家嫁女兒是坐不起花轎的,頂多來輛驢車已經頂天了。

    若非王秀軒中了進士,朱小蟬不會嫁得這麼風光,賓客盈門,賀禮堆如山,地方上的富戶都來祝賀,給足了朱老二家面子,也讓老朱家的看紅眼,恨不得這份福氣是他們家的。

    “快點,王家的人來了,喜帕呢?親家母快替新娘子蓋上紅頭巾……”尖著嗓子的媒婆大聲吆喝。

    李順娘忍著內心的不舍,紅著眼圈替女兒蓋上紅巾子,她顫著唇,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口一掩,嗚咽出聲。

    再多的話也抵不住娘親的一句叮囑——好好照顧自己。

    “二姊,我來背你上花轎。”

    朱仲夏的聲音在朱小蟬耳邊響起,她鼻頭酸了。

    “你……成嗎?”她記得她剛來這個世界時,醒來第一眼便是看到瘦得皮包骨的弟弟兩眼呆滯的坐在床頭,當時她以為他是天生的痴兒,後來才知是給餓傻的,不動坐著就沒那麼餓。

    “成的,二姊,我長大了,我背得動你。”他一彎下身,等著背起他二姊上花轎,從此成了王家長媳。

    是呀!他長大了,瞧這背多寬呀!結實有力,不再是記憶中老是吃不飽、瘦小的孩子。

    朱小蟬淚光窪瀅,在喜娘的扶助下爬上弟弟的背,他一站直背起了她,一步一步走向紅艷的喜轎。

    驀地,朱仲夏感覺一滴濕熱滴到頸邊,他腳下僵了一下,越走越慢,忽然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

    “二姊,別哭,不管你嫁到哪裡都是我二姊,我會頂起這個家的,不會讓你失望,你放心的嫁夫去。”

    “嗯!柱子,阿爹阿娘就交給你了。”她該放手了,不能事事為他們做主,每個人有每個人該走的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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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00:13:06 |只看該作者
第9章(2)

    路是不可能走不完的,到了最後一刻,朱仲夏很不舍的將朱小蟬背進花轎,對站在轎旁的新郎官狠瞟一眼。

    在起轎時,還發生了個小小的插曲,但無損嫁娶的熱鬧。

    “剛剛發生什麼事?”坐在轎裡的朱小蟬問。

    跟著花轎旁的兩位陪嫁丫頭沒葉、看月小聲的回道:“姑娘,是大房的寶蓮堂小姐穿了一身大紅衣裙來,說是大戶人家的規矩,新娘子出嫁時要有姊妹陪嫁當妾。”

    “她想當妾?”真是異想天開,見著別人好就想來搶。朱小蟬的目光一冷,淡淡的惆悵被衝散了。

    “迎親隊伍裡的封三爺一腳將她踢開,叫她回去照照鏡子,別出來嚇人。”她看到堂小姐掉了一顆牙。

    “喔!踢得好。”真是解氣。

    花轎出了柳鎮,一路搖搖擺擺進了山北村,喜糖滿天撒,孩子們追著花轎大叫,王家大門新刷朱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禮成,吉時到,送入洞房。”

    終於,成了王家媳婦,在喜娘的攙扶下坐上喜床的朱小蟬暗吁了口氣,正襟危坐的擺出最端莊秀慧的一面,等著王家的女眷來鬧床,她半飢半渴的咽咽口水,想著這場累人的活快快結束,她快挺不住了,好累。

    可是她等來的不是各懷心眼的旁支親戚,什麼舅母、嬸娘的,而是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小叔、小姑,兩人做賊似的看看左右,躡手躡腳的潛入新房,手裡各端了一個盤子。

    “大嫂,快吃,我給你送脆皮烤鴨來了,你一定餓了。”王秀材很諂媚,一副巴結大嫂的模樣。

    “大嫂,我的是糕點,小……小小的一口,你慢慢吃,不要噎著。”聲音很細又羞怯的是王家庶女王翠蕪。

    喜帕下傳出朱小蟬低柔的軟聲。“嗯,謝謝你們,我正好餓了,還有,可不可以給我水喝,我口干。”

    “好的,大嫂,水。”水到。

    “謝謝。”

    “沒什麼啦!大嫂,自家人不用謝,大哥前兩天就交代了,他怕你餓了,等不及他來掀蓋頭。”王秀材的話特多,把兄長疼老婆的底都給掀了。

    “外面人很多嗎?”聽起來很吵雜。

    “是不少,也有外地的親戚,因為辦得有點急,有些遠地的趕不上喝喜酒。”

    光是村子裡的鄉親就開席十來桌。

    還不是你娘鬧的,不然為何辦得這麼匆忙。“叫你大哥少喝點,喝酒傷身,隨便應付應付就好。”

    “好咧,我回頭告訴他,大喜日子喝醉了怎麼入洞房……”他說著消遣話。

    “王秀材,你皮癢。”欠打。

    “哎呀!大嫂,你別喊我的名字,我疙瘩都起來了……啊!有人來了,我先走了!”一低身,他溜出新房。

    小姑來見嫂子是名正言順,人家是聯絡感情,提早打好交情,日後好相處,可小叔鑽嫂子房成何體統,何況他也不小了,因此不趕緊腳底抹油溜了哪成,給人碰著了還不傳出諸多閑話。

    王秀材溜得很快,留下一臉無措的妹妹,幸好在一群親朋好友的簇擁下,新郎官大紅的頎長身影入了新房。

    “掀蓋頭,掀蓋頭,快掀,讓我們也瞧瞧新娘子長得美不美,瞧咱們新郎官多急呀!腳步快得我們都追不上……”

    在一陣哄笑聲中,王秀軒拿起金鑲玉做的喜秤,緩緩的挑開覆面的紅頭巾,那一瞬間,薄粉輕敷的嬌顏映入眼中,他的呼吸幾乎停止了,凝神盯著眼前人的嬌美。

    要不是身後有人推了他一把,看傻眼的他差點回不了神,內心激動的不能自持,在旁人的取笑下他才略微平靜。

    “我先出去敬酒,你等我。”

    等他……朱小蟬抹上胭脂的臉一下子刷紅了。“嗯。”

    原來她也會害羞,羞臊不安,在他幾句輕聲的安撫下,想歪的心思飛得老遠,有些期待,又有幾分緊張。

    在沒葉、看月的服侍下,朱小蟬換下一身嫁衣,她隨意的吃了幾口,略做了梳洗,接著發怔地坐在床頭干等。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外頭天色已昏暗,這才聽見有聲音由遠而近,聽那腳步聲似乎有點蹣跚,似是有人攙扶著,走得緩慢,歪歪斜斜,醉意連天的盡說胡話。

    “嫂子,人交給你了,他喝的……呵!呵!有些多了!喜事嘛!勿怪大伙兒猛灌他酒……”

    把人一丟,沒義氣的同窗好友們就走了。

    朱小蟬瞅了一眼,起身上前伸出雙手一扶,五指姑娘往他臂上一掐。

    “還裝,想直接醉倒在地上不成。”他這人也忒狡猾的。

    倏地直起身子的王秀軒果然兩眼清亮,哪有半點醉酒的樣子,反手抱住腰肢纖柔的娘子。“我很聽話吧!聽老婆的話,一早就把整壇桃花酒換成茶水,喝再多也不醉,你要給我什麼獎賞?”

    “哼!我免了你明日一早的宿醉還敢來討賞,你反過來要謝我才是。”她做做樣子掙扎了一下,並未真的將他推開。

    他輕笑,低下頭含住朱紅丹唇一吮。“好,我把自己送給你以示謝意,請娘子笑納。”

    “啊!等一等,把你滿身的酒氣洗去,明明沒喝什麼酒,怎麼酒味這麼濃?”

    簡直像是泡在酒缸裡。

    他聞了聞一身的嗆人酒味,低笑。“我灑了一些在身上,柱子又潑了快半壺酒,我讓封家兄弟、孫子健和大堂兄擋酒,真正入口的酒水不到三碗,你別擔心我應付不了今晚的洞房花獨夜,我等了你等了快一輩子,憋不住了……”

    “你……你又說什麼渾話,我看是醉茫了說起葷話,快去洗洗,不許熏著我。”她故作掩鼻,掩住發燙的雙頰,她沒想到古代男子在屋子裡也會說令人臉紅心跳的話,顯然關於房事,每一朝代的男人都很擅長,無師自通。

    王秀軒大笑,被推著進新房的淨室,熱水是早就備好的,房裡除了他倆外,只有一對垂淚到天明的紅燭。

    不一會兒,新郎清清爽爽的出來,他眼中跳動著某種灼人的火花,雙臂一伸抱住期盼已久的人兒,頭枕著她沁香的玉頸,久久不動的嗅聞只屬於她的馨香。

    “我終於娶到你了。”她是他的了。

    凝眸一笑的朱小蟬輕撫他無須的下顎,感覺有些刺刺的。“還能不嫁你嗎?打小守得緊。”

    “你也知道?”他輕訝,釋然的笑了。

    “每回封家大少到山北村的家裡和我談將棉花賣給錦隆行之事,他前腳剛到,你後腿便至,有意無意的將他瞧我的眼光打斷,那年封老三說要參股烤鴨鋪子,你表面不說不,可私底下敢說沒耍些小動作,讓他來分紅時十次有八次見不到我?”

    不是剛好有事便是錯過,次數多了便成了端倪。

    那些年,她只想把日子過得更好,沒有想得太長遠,男女間的情事講求的是緣分,既然有人主動幫她趕走爛桃花,她何樂而不為,自個兒賺銀子比依賴別人而活可靠多了。

    而後她發現自己也有些心動了,便由著他去,反正他打小就是個目標堅定,不受人影響的堅毅少年,對她的心意應該不會變心吧!嫁生不如嫁熟,至少知根知底。

    只是不曉得在何時生出情意來,讓她非常困惱,在嫁與不嫁著實為難了一陣,最後才下決心賭一次。

    王秀軒悶聲低笑,輕柔地將她壓上鋪著大紅被縟的床榻。“對於你,我是一毛不拔的守財奴,誰多看你一眼都不成,不時時盯著,哪天被人拐走了可怎麼辦才好。”

    “你……說話就說話,干麼動手動腳……”男人都是禽獸的化身,不管幾歲都奉行孔老夫子聖言。

    食色,性也。

    “閑著也是閑著,就做點夫妻間的事。”他的手從纖腰處的衣擺下探入,大掌順著玲瓏曲線往上撫,覆住豐盈。

    “混蛋,你輕點……”她吃痛地想抬腿踢人,卻反被一雙結實大腿壓住,兩腿分開,將其身置入兩腿間。

    他悶哼一聲。“輕不了,我很急,你摸摸我那裡都硬了,好想對你……為所欲為。”

    “……”這家伙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吧!平常偽裝得太深了,慧眼如炬的她也被騙了?

    衣服一件件被丟出帳外,幾上紅燭靜靜的燃著,混著男女呻吟和低喘的呼吸聲漸濃,一聲高過一聲。

    “阿蟬,你把腿兒再張開些,我想進去,找不到……門……”他快挺不住了,一波又一波湧上的欲潮即將淹沒他。

    這該死的王秀軒,這麼下流的話怎麼說得出口,他還想找門……驀地,朱小蟬表情一變,下身一緊,她咬著紅瀑雙唇。“秀軒哥哥,疼……”

    “你忍一下,很快就不疼。”他輕輕挪動了一下,將手伸向下兩人相連處,以不甚熟稔的手法拈弄迭肉花心,使其溢出蜜津來,腰身一深一淺的頂入撤出,又深深撞入。

    真的不疼嗎?

    男人的話是半真半假,在做那回事時更是不能當真,為了能得償所願,叫他去跳火圈都成。

    第一回,兩人都是生手,朱小蟬被折騰得死去活來,她只感到疼,完全沒有其他感覺,恨得想咬死壓在身上的人。

    她以為有過這麼一回就該偃兵息甲了,沒想到王秀軒根本沒從她體內退出,她喘息剛歇,他便不知會一聲的又動了起來,這回兩人都琢磨出滋味,但還是少了什麼。

    為了再接再厲,他們有了第三回,初試雲雨的小兩口貪歡,翻來折去的累得氣喘吁吁,滿身汗水淋漓。

    顯然還有體力的王秀軒食髓知味,還想再來一回,全身虛軟的朱小蟬弓起膝蓋抵住他小腹,揚言敢再來就是仇人,讓他看著辦,他這才饜足的熄了火,相擁而眠。

    隔日,一對新人都睡遲了。

    “你……你把手拿開,別再碰我了,敬茶就要來不及了……”朱小蟬快速畫著妝,先抹自制的水粉,再輕點桃紅色脂膏,來不及梳整的發髻只好任身後的沒葉擺弄。

    被推開的王秀軒笑得得意,眼間微帶一抹狡色。“我抱我的娘子哪裡不對了,咱們新婚燕爾,本就該形影不離,咱們夫妻感情好不用瞞人。”

    從銅鏡中看著鏡中男子揚唇的笑臉,朱小蟬好笑又好氣的橫眉一睇。“你幾時變得這麼無賴,我怎麼不曉得。”

    “那是夫君我功力深厚,深藏不露,讓你一眼看透了豈不沒戲唱。”一說完,他自個兒倒是笑起來,他倆自幼相識,哪有藏得住的秘密,他的底早被她摸得一清二楚了。

    “哼!就你會作戲,大才子怎不去當戲子。”看看整理得差不多了,她起身握住他伸來的大手。“待會在婆婆面前別對我太好,婆媳天生是世仇,你對我好是替我結仇。”

    而她和婆婆之間是不可能相處融洽。

    “委屈你了。”他憐惜地輕捏她手心。

    “不委屈,總要走這一遭,她是長輩,讓她一回吧,反正她沒多少日子好擺婆婆的譜兒。”忍忍吧,往後有的是婆婆發火的時候。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沒多久,到了大廳。

    王秀軒氣態秀逸的走在前,朱小蟬小媳婦似的低眉順眼跟在他左後三步,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入內。

    王至誠一看小夫妻的面無喜氣,似無眼波交流,他眉頭微微蹙起,而王夫人則是很滿意的點頭,面色不若先前的難看。

    “敬茶吧。”

    沒葉手上端著天青色粉瓷托盤,盤上有兩碗放溫的茶水,王秀軒與朱小蟬雙雙跪在蒲團上,媳婦的第一杯茶先敬公公。

    “嗯!好,佳兒佳媳。”王至誠不多話,痛快地給了身為長輩的見面禮,是一對給小孩配戴的白玉雙魚玉佩。

    意喻多子多孫,早生貴子,魚本身就有多產之意,魚一胎數百,甚至上千,雙魚是一雌一雄,像征繁衍。

    “婆婆喝茶。”

    朱小蟬一碗茶高高舉過頭,王夫人像是沒瞧見的以帕子拭唇,轉過頭和站在後頭的文婉貞說說笑笑。

    “婆婆喝茶。”朱小蟬把聲音揚高,一一請婆婆用茶。

    可是王夫人依舊故我,故意給新媳婦下馬威,此時的王至誠已經有些不悅了,臉色略沉。

    “婆婆喝茶。”朱小蟬又喊。

    這一回王夫人顯然和娘家侄女聊開了,根本理都不理下跪的人兒,要不是王至誠重咳了兩聲警告她,她還打算再晾上媳婦一會兒,好一擺婆婆的架子,折人顏面。

    不過此舉徹底惹惱了丈夫和兒子,兩人心底都不太高興,見她敷衍的丟出連朱小蟬賞給丫頭都嫌寒酸的次等翠玉耳玎,面上看不出喜怒的王秀軒首先發難。

    “母親,我們三日後將啟程至青江縣,上頭公文已經派下來了。”其實他可以晚幾日出發,不過方才的一幕讓他十分惱火。

    王夫人一怔,有些聽不懂他的意思。“什麼三日,你要去青江縣做什麼,不是還在新婚期間嗎?”

    “孩兒是告假成婚,皇上只給兩個月婚假,從京城回來已耗費一個多月,再不到外放處上任就是有罪了。”王秀軒神色從容,絲毫不因對母親的有所欺瞞而感到愧疚。

    “你……你是說你剛回來就要離開,還要帶著她?”她氣得發顫的指著朱小蟬,兩眼恨得想殺人。

    “是的,母親。”

    “不行,我不准,她得留下來替你盡孝,哪有新媳婦不孝公婆的道理,你帶婉貞到任上服侍,我替你做主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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