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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1)
翌日,賈永道又約了周教傑跟幾名友人到五路雲來客棧拜會李發財,幾人相談甚歡,達成協議。
李發財說金山開墾之後,將以投資多寡分配實得及紅利,因此是投資越多,獲利越豐。
賈永道心想這是一朝致富的大好機會,錯過不再,於是不顧父親反對,堅持將賈氏票號裡的現銀全數換成票子後再交給李發財,他的幾位友人也紛紛回去籌措資金,就怕錯過這個劈開金山賺大錢的機會。
李氏得知這個消息,想起之前失敗的投資經驗,十分懊惱。
看賈永道不惜將票號的現銀全數拿出做為投資,她認為這次定是穩賺不賠的生意,於是便要求周教傑拿出周家金庫的現銀跟票子,加入開墾金山的行列。
當然,周教傑也加了一股。
就這樣,李發財給每個人寫了單據,載明投資金額及獲利分配,兩造都蓋上大印,以茲證明。
帶著資金,李發財出發回到西北了,並說好半個月後便會遣人來報告進度。
但一個月過去了,李發財並未遣人來拓城。
賈永道慌了,李氏更慌。
這時,有人拿了票子到賈氏票號兌票,賈氏票號卻無足夠現銀可兌,只因之前賈永道取出所有現銀投資金山。
票號最忌諱的便是跳票,票子無法兌現,票號便失去信用。為了兌票,賈家情急之下,只好賤賣土地。
賈永道遭其父斥責,怪他胡亂投資,拖垮賈家基業。
“爹,你等著吧,待金山開采後,我就能把地買回。”賈永道信心滿滿,信誓旦旦。
然後,又半個月過去。
李氏心焦如焚,召來周教傑及賈永道質問。
“賈永道,你說這金山一開,財源就源源不絕,為什麼到現在還沒見人影?”
李氏氣急敗壞,“我拿了這麼多錢給你,你現在給了我什麼?”
“開墾金山這種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夫人你先別急。”賈永道不悅卻耐心的安撫著她。
“娘親,賈兄說得對,開墾金山確實曠日費時,急不得。”周教傑為賈永道說了幾句公道話,得到賈永道的感激眼神。
“是啊,那位李發財公子是西北礦業龍頭,錯不了的,千翠樓店主人脈四通八達,他提供的消息還能有錯嗎?”賈永道拍拍胸脯,“夫人,咱們就再等等吧,一定會有消息的。”
錢都已經拿出去了,現在除了等,她也無計可施,只能希望西北那邊早點傳來消息。
“教傑,你拿了多少出來?”李氏問。
“不多。”周教傑說道:“我所賺的都拿去買地了,現金不多。”
李氏眉一挑,好奇地問:“不多是多少?”
“五十兩。”
聞言,賈永道跟李氏都一震。
“五十兩?!”賈永道難以置信,“我聽李公子說你要投資五百兩,怎會變成五十兩?”
“我確實是想投資五百兩,但細想之後又覺不妥,最後只拿出五十兩。”他臉上帶著淡淡的輕松笑意。
李氏的錢是交給賈永道,再由賈永道交給李發財,而周教傑的錢則是他自己親手交給李發財,因此賈永道並不知道他究竟拿了多少出來,他問李發財有關周教傑的投資金額時,李發財伸出五根手指頭,笑而未答,當時他認為以周教傑的財力,五百兩不是問題,可現在……
五十兩?這算是哪門子的投資?難怪大家都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他卻氣定神閑,不慌不忙。
“娘,你呢?你究竟從周家金庫取出多少銀兩?”周教傑笑問。
“我、我……”李氏一時不敢說出那個數目,支支吾吾。
周教傑蹙眉,問道:“是一千兩嗎?”
李氏一驚,狐疑的看著他,“你、你怎麼知道?”
“賈兄,你呢?”周教傑轉而笑視著賈永道:“你又自賈氏票號取了多少現金?”
“周教傑,你……”賈永道隱隱感覺到事不尋常,可又說不出哪裡有異。
“聽說你托人急急忙忙的賣了幾塊地變現,是否是因為票號兌不到錢了?”
“周教傑,你究竟……”賈永道臉色丕變,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周教傑悠然一笑,“這些事,你都告訴了夏舞琴,不是嗎?”
“夏舞琴?”賈永道驚疑又不可置信的開口,“你是說夏舞琴她……”
確實,這些事,包括賣地套現的事,他都告訴了夏舞琴,可夏舞琴是他的人,怎會……
“她說你賈家的票號兌不出現金,令尊為保票號的聲譽,於是賤賣土地變現以度過危機。”
賈永道得知夏舞琴竟將這些事告訴周教傑,氣得咬牙切齒,差點兒罵出婊子這兩個字。
“賈兄,她是我的妾,跟我能有什麼秘密?”周教傑說著,忽而想起一事,笑了。
“你笑什麼?”賈永道警覺又惱怒地問。
“順便告訴你一件事,你家的土地是我買下的。”他說。
聞言,賈永道一驚,“胡說!我爹明明將地賣給一個名叫周濤的人。”
“周濤是替我種植藥草的佃農。”周教傑一笑。
“什麼?!”賈永道陡然一震,“你是說,你找了人買了我家的地?”
“正是如此。”周教傑目光一凝,“就像你找人騙我養母投資礦業一樣。”
李氏一聽,大驚失色,“什……賈永道,他說的是……”
“娘親,”周教傑深深一笑,“你之前投資礦業失利,甚至賣掉城中道的土地,便是賈永道在後面操弄。”
“周教傑,你少含血噴人!”賈永道怒斥,“那件事根本與我無關!”
“你找了一個人假冒礦商與我養母接觸,再騙她出錢加入東北的礦業,你明知東北情勢不穩,時有騷動,卻讓人鼓吹利誘她投入銀子,待她拿出巨資後又說東北爆發戰事,礦區受災,讓她血本無歸。”周教傑直視著驚惶的他,神色冷然,“從頭至尾根本沒有礦商,所謂的礦商就是你養的騙子。”
聽完他的話,李氏震驚又崩潰,“賈永道,他說的是真?你……你居然這麼騙我?!”
“周夫人,你怎麼能信他呢?你別忘了他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娘親,”周教傑好整以暇,氣定神閑地說,“這個人口口聲聲說要跟你共進退,說有錢大家賺,但你恐怕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吧?”
李氏一怔,怒目瞪視著賈永道,“你究竟……”
“他先給你一點甜頭贏得信任,覬覦的是周家的財產,若他的野心只到此為止,或許就不會走到現在這步田地,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像……”周教傑逐字逐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敘說著,“他見我發家,想連我的分一起吃下,於是勸服你讓我回到周家,又要你替夏舞琴贖身,將她嫁我做妾,目的是要夏舞琴成為他的棋子,以左右這盤棋局。”
賈永道震驚得瞠瞪著兩眼,啞然無言。
賈永道,你真是失算了,棋子終究是棋子,左右它的是人,而非棋子本身。”周教傑冷然一笑,“你的伎倆跟勾當,夏舞琴都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了。”
“那賤女人,她居然背叛我?!”賈永道怒不可遏,眼底瞬間爬滿憤怒的血絲。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只是做了對她最有利的決定。”周教傑凌厲的目光一凝,直直的射在李氏身上,“娘親,你自私又短視,為了排除異己,引狼入室,不值憐憫。”
“周教傑,你……”突然間發現這麼多事實,看清了真相,李氏難以承受,幾乎暈厥。
“周教傑,你行,你夠狠!”賈永道咬牙切齒的低吼。
“說起狠,我可比不上你。”周教傑眼底射出駭人的銳芒,如刃般的射向了賈永道,“我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陰狠的程度遠不及你,至少我沒傷人命,而你……你卻害死了信你愛你的女人。”
你卻害死了信你愛你的女人——周教傑這句話,教賈永道猶如遭到電擊般一震,張口結舌,頓時說不出話來。
李氏疑惑的看著他,“賈永道,他說的是什麼?什麼信你愛你的女人?”
賈永道驚惶失措,一時慌了心神。“你、你怎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周教傑恨恨地道,“你萬萬沒想到曾跟你共謀的人,最終也是出賣你的人吧?現在,你知道被背叛是什麼滋味了,薛、意、民。”
當他說出薛意民這三個字,賈永道整個人幾乎站不住,一個腿軟竟癱坐在地上。
李氏全然不知他們在說什麼,急問:“賈永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說的是什麼?”
賈永道彷佛魂飛魄散般,整個人頓時眼神空洞,神情呆滯。
李氏見他如此,轉而質問周教傑,“周教傑,我不管你跟賈永道有什麼恩怨,可我是你養母,你不能這麼對我!”
“養母?”這時,外頭突然傳來聲音,“你這個養母可真是陰險無情。”
賈永道聽見那聲音,突然回神,他往聲源看去,只見離開後便音信全無的李發財正走了進來。
他依舊是穿著那一身華服,挺著肥大的肚子,只是這次並沒有穿金戴銀。
“李發財!你這騙子!”賈永道立即從地上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大叫,“快還我的錢來!”
李氏一見李發財,隨即加入討錢行列。
“你這個該死的騙子,居然跟周教傑一起騙我們的錢?快還我一千兩,不然我便抓著你去見官!”說著,她大喊,“來人,快來人啊!”
她喊了半天卻沒人進來,而她一時也沒想到,李發財是如何如入無人之境般的走進她周家大宅。
“李氏,賈永道,你們不過是自食惡果,還敢說我是騙子?”李發財嘲弄地哼笑。
“李發財,你騙了我們的錢,居然還敢跑來?你根本是自投羅網!”賈永道說著,幾個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李發財的衣領。
而當他抓住李發財的衣領時,發現手底下的觸感有點奇怪,他摸到的不是真實的身軀,而是軟軟的,像是填充物般的東西。
他驚疑的看著李發財,李發財也目露狡黠的笑視著他,眼底像是在說“你這傻子”。
還沒回過神,外面已衝進來幾名黑衣護衛,沉聲喝道:“大膽!還不放開世子!”
賈永道一愣,“世、世子?”
這時,李發財慢條斯理的拿開賈永道抓著他衣領的手,慢慢的解開那套金銀絲線縫制的華服。
須臾,他脫掉那件華服,還有縫在華服裡的假肚子,接著又撕下臉上的假面皮……
不一會兒,臃腫的李發財消失了,站在他們面前的是瘦而精實,英姿勃發的方世琮。
李氏跟賈永道震驚得張大了嘴,下巴幾乎要脫臼了。
“從來就沒有李發財這個人,又哪來的騙子?”方世琮露出淘氣如頑童般的笑容,“我是方世琮,當朝禮王的長子。”
李氏跟賈永道陡地一驚,不禁腿軟。
“周教傑,你、你怎麼這麼陰險……”李氏顫抖的手指向了他,“我周家待你不薄,你竟然聯合外人欺我孤兒寡母?”
“多行不義必自斃。”周教傑神情一凝,凜然地道,“我自幼無親可依,被老太爺收養後,一直視你與養父為親生爹娘,雖你對我從未憐惜,我猶敬你如娘親般。盡管老太爺看重,可感念周家對我的養育之恩,我從未對周家財產田地有過非分之想,然而你卻猜忌多疑,自私無情,以分家為由將我趕出周家。”
李氏無可辯駁。
“遭到你的背叛及離棄,我久久不能釋懷,失志落魄;若不是又冬,我恐怕無法再次振作。”他眼底落寞一斂,目光凝肅,“可見我發家,你卻又因不甘而聯合賈永道想吞並我的財產物業,陰險之人是誰,不必我說了吧?”
周教傑一一細數她的惡行,令她啞口無言。
“這回周家金庫虧空千兩,想必你很難對宗親們交代,若你交出周家大權,我定會念在老太爺跟爹的分上照顧你終老,至於教豐,我也會將他帶在身邊好好管教。”周教傑給了她最好的一條路走,算是仁至義盡。
李氏心知大勢已去,頹然的接受了這個安排。
她癱坐在一旁,垂淚無言。
“至於賈永道你……”周教傑目光如刃般的直視著他,“你該慶幸你犯下最大的罪,並不是在現在,否則你死罪難逃。”
賈永道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氣,“是秦又……不,是趙馨予跟你說的?”
“你以為來到了一個沒有人知道你干了什麼肮髒事的地方,所有罪行就能一筆勾消?”周教傑哼了聲,“老天爺將你跟鐘佳綾送到這兒來,又讓又冬遇見了你們,總有祂的道理,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賈永道,”方世琮撇唇一笑,“我有一筆千兩銀子正等著你賈氏票號兌現,你賈氏票號可能給我兌現這筆錢?”
賈永道一聽,陡然一震,“你是說……”
“賈永道,”周教傑冷冷一笑,“兌不出千兩銀子,恐怕你賈氏票號就要關門了吧?”
“周教傑,你竟趕盡殺絕!”賈永道又驚又怒的指著他。
“我至少留你一命,可你呢?”他臉一沉,眼底迸出彷佛要殺人般的光,“你可曾給她一個活著的機會?”
“這……”
“你與鐘佳綾不顧情誼謀財害命,到了這兒認出了她,竟還想毀了她?”他恨恨的直視著賈永道,說得咬牙切齒,“比起你們對她所做的事,我已經夠仁慈了。”
周教傑所說的李氏完全不明白,可一旁的方世琮都明了。因為周教傑早已詳實的跟他解釋過,一開始他還覺得不可思議,無法相信,可現在看到賈永道的反應,他深信不疑。
周教傑走上前去,一把拎住賈永道的衣領,恨恨地斥道:“賈永道,我會並下你家的票號,至於你,我不想再看見你在拓城出現。”說罷,他一拳打在賈永道的鼻梁上。
“啊!”賈永道痛得倒在地上,滿臉是血,哇哇大叫,“鼻、鼻子,我的鼻子斷了……啊,周、周教傑,你……”
方世琮看他下了重手,先是一愣,然後忍俊不住的一笑,“教傑,你也挺狠的。”
周教傑不以為意,“便宜他了。”
方世琮看著在地上打滾的賈永道,幸災樂禍的一笑。雖說他跟賈永道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但誰要賈永道招惹他的好兄弟呢!
“那接下來呢?”方世琮問。
周教傑眼底閃過一抹黠光,“還有一個人要處理呢。”
夏舞琴睡到太陽曬屁股了,才慢條斯理的起床,然後摸摸蹭蹭的梳妝打扮。
坐在鏡前,她看著美艷動人的自己,不禁滿意一笑。
接著,她再拿出那天周教傑送給她的首飾,笑意更深了。
那天,他送給她這副昂貴美麗的金飾,對她濃情密意的說了好多話。他們喝了酒,天南地北的聊。
他對她說,他自第一次看到她便對她印像深刻,難以忘懷。他還說,秦又冬雖然是個好妻子,卻是個無趣的女人。
然後,他捧著她的臉,深情的對她說總有一天,他會讓她在周家的身分有個“大大的改變”。
確定他的心都在她身上,她於是將賈永道跟李氏的計謀都說了出來,並要他小心防範他們,他聽了十分歡喜,將她攬在懷裡。
那一夜,她醉了,而且不省人事。
翌日醒來,她衣衫不整,酥胸半露的躺在床上,雖不見他人影,卻隱約知道昨晚他們終於恩愛一番。
她只氣自己太醉,渾然不知事情的經過,若是她能清醒一點,一定能給他更不一樣的感受。
自那天後的幾天,他幾乎沒有進過家門,周叔說他正忙著大事。她想,應該是准備對付賈永道跟李氏吧?
待他收拾了賈永道跟李氏,接下來就只剩秦又冬那礙事的大石頭,只要移走那顆石頭,她從此便高枕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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