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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 -【媳婦說的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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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1:34: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4
媳婦說的是》作者:陳毓華

因郡王夫君的一句話,她從高高在上的郡王妃轉眼淪為冷宮下堂婦,
下人們A走了她的月例還不給她飯吃,當她是空氣不存在──
呵,這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穿越來的芮柚紫一點都嘛不看在眼裡,
殊不知她早打好算盤,樂得不用再和人共用丈夫──咳,共事一夫。
雖然住的是破舊院落,可她挽起袖子,和忠心的下人一起打拚,
自個兒釀酒賣酒賺大錢,還想要制鹽,讓小老百姓都能買到便宜的鹽,
她當然得不時扮男裝出門辦事,不料京城太小,竟一再被郡王撞見,
誇張的是,他壓根沒認出她是誰,還三番兩次找她碴,
結果她小露一手令他驚艷,從此將她記掛上心,卻一直找不到她的窩,
最後竟在太妃的院子裡被他逮個正著,這才露出了馬腳,
還不小心被他聽壁腳知道了她肚子早有了他的種……
好吧,帶著球的她是該安分些,加上鹽引一事有求於他,暫時不出門,
原以為他是個紈褲子弟,其實那是他的假面具,他不僅有美貌還很有才,
輕松幫她搞定愛亂花錢的老爹、在宮宴嚇退欺負她的花痴女,
最令她訝異的是,他竟允諾從今以後只有她一個女人,這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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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1:36: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樂於搬到冷宮處(1)

    “芮氏,你不知反省,無才無德,又言行無狀,難以成為郡王府內院的表率……”男人的聲音很清淡,彷佛沒拿她當一回事,話語隨意輕慢卻又字字淬了毒,指摘她的不是。

    “妾身有罪!”女子低垂著頭,老老實實認錯。

    何謂背黑鍋?這就是黑鍋。

    錯是別人犯的,原主拍拍屁股消失了,留下爛攤子卻由她這沒得選擇的人來接手概括承受,實實在在的無妄之災。

    想她芮柚紫只跪過父母,跪過祖先,倒楣透頂的穿越過來,卻要她跪一個莫名其妙的臭男人。

    唉,這世間多的是想不到的事情,譬如她因為窯爐爆炸而一命嗚呼,譬如她穿越成鳳郡王府的郡王妃,剛來時還以為從此可以吃香喝辣、高枕無憂了,誰知道被人跪來跪去,跪了幾天,還沒適應,換成她來跪人了。

    “既然知道有罪,就在這裡跪著!”

    男人沉著臉,眉間一顆朱砂,整張臉盡顯妖孽絕色,有著傾倒眾生的美,但幸好狹長的鳳眼和渾身寒氣淡化了稍許雌雄莫辨的困擾,讓人不至於覺得他娘娘腔或女氣。

    他便是郡王府最尊貴的存在,郡王任雍容。

    在這階級分明的封建時代裡,他就是她的天,要她生,她可以生,要她死,簡單的很,一根手指頭就能讓她痛不欲生。

    瞧,男人的手指長如白玉,帶著分明的骨節,指甲半月痕明顯,可他指的不是一寸之隔,鋪上漢白玉的路面,而是一旁長了花草的粗糲石子路。

    不論是有意整治她還是無心之舉,芮柚紫沒有半分遲疑,直直的跪下,低頭掩去尖銳石子硌進膝部嫩肉疼痛而皺起來的眉頭。

    她身邊的兩個丫頭見了倒吸了一口氣,那粗石子的地面跪下去會有多痛,不用想也知道,無奈她們是奴婢,只能一同跪下,生怕慢了半拍便會惹來主子的不滿。

    “跪滿一個時辰後你便起來,既然沒那個當家主母的命,這位置你就別坐了,也別髒了正院的地,搬到思過院去,沒有本郡王的命令,往後不許出門一步!”

    心高氣傲,得意忘形,恃寵而驕嗎?得了三分面子便做出十分猖狂的囂張來,一個眼皮淺薄的膚淺女人!

    任雍容竟然這般拿捏她,顯然一點夫妻情面也不念了。

    無視跪在地上的女子,任雍容滿身貴氣的由著兩個跟前得用的太監隨著自己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片刻後,被嚇得宛如鵪鶉般躲起來的下人們三三兩兩的出現了,不過他們的視線全瞄向在正殿外跪著的郡王妃,眼神裡多少帶著些幸災樂禍。

    王府裡的人皆知,這位郡王妃有那麼幾分臉面,是看在這樁婚事乃由皇上指婚,為郡王衝喜,而且還真把郡王的病給衝好了的分上才有的禮遇。

    但凡腦子不笨的世家還是宗室子弟,都會給正妻兩分顏面,可郡王做得不道地……畢竟他們端著人家的飯碗,不敢置評,只能說郡王妃沒腦子,得寵那些時日,也不曾想想自己出身低微,說好聽,外家是清貴的書香門第,現實點,不過就是眼高手低的窮酸,家中二房子弟學而優則仕,最高不過一個七品芝麻官,在朝中毫無地位,她能嫁進郡王府是托了祖宗十八代燒了高香,皇上一時心神恍惚,亂點了鴛鴦所致。

    這樣的女子能進郡王府的門,除了好生掂量自己的分量,還要謹慎小心的過日子,如此一來,平安終老不會太難。

    誰教郡王妃拿著兩分人家給的客氣當令牌使,把自己當成螃蟹橫著走,太過忘形,以至於別說那丁點因為衝喜得來的恩寵用完了,從今日開始,只怕好運已經走到盡頭了。

    聽說她幾日前才病倒,今兒個又惹惱郡王,這一跪,面子裡子全沒了,還被罰去思過院住。

    思過院是什麼地方?

    美人是需要嬌養的,思過院那種地方,再漂亮的美人也會被磨成村姑,變成野人,到時男人見了還能起什麼旖旎心思?

    所以即便是由皇上指婚下來的郡王妃,如今被罰去思過院思過,恐怕就要一直思過下去,最後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也就是說這郡王妃是廢了。

    “我當是哪個院子裡不懂進退的丫頭在這兒跪著呢,居然是府裡的郡王妃,這可是大事呢!”

    芮柚紫跪得膝蓋發疼又痛麻,乍然聽見這帶著刻意貶低的聲音,不用看也知道說話的人和自己沒什麼交情,這會子是趕來落井下石的。

    這些世家皇族後宅的女人們,大多集美貌和心計於一身,芮柚紫繼承身體原主的記憶,知道這位利姨娘是過世王妃挑出來開導郡王人事的老人,原來只是個通房丫頭,一個男人的性發泄工具,一個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但府裡的人都傳說因著郡王長情,十六歲出來開府建牙便將她開臉抬為妾,因此,郡王開府以來就有她的存在,資格不同於府裡其他的侍妾。

    芮柚紫這身體的原主曾經大肆冷嘲熱諷利姨娘不上不下的處境,果然,因果報應比什麼都快,這會是來報老鼠冤了。

    芮柚紫只能自嘆倒楣,這個身體的原主根本是沒腦子,如今落得如此下場,任誰都想來踩她一腳,真是活該!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卻想不到風水這麼快又轉往別處去了,所謂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你說是吧。”利姨娘的聲音不難聽,這種明著沒什麼惡意,實則是棉裡藏針。

    說起來,這位郡王妃進門後就忘了自己是誰,忘了郡王真正放在心尖上、放在口裡怕融了的人是誰,又忘記鳳郡王任雍容是什麼人?

    《說文解字》有言,鳳,神鳥,出自東方君子之國,翱翔四海之外。

    “鳳”這個封號,除了帝王以外其余不得用,這封號卻由今上親自冊封,可見對開國功臣任氏一門的倚重。

    鳳郡王是淄親王的嫡長孫,已經過世明世子嫡長子,任氏祖先是雒邑王朝的開國功臣,賜鐵券丹書,現今皇上的生母與明世子的正妃,也就是任雍容的母妃是同胞姊妹,更往上追,任雍容的祖母又與太後有著千絲萬縷的表姊妹關系,這般錯綜復雜的姻親關系,造就了任氏與皇室斷也斷不了的干系。

    大雨傘下好遮蔭乘涼,然而,自開國功臣起任家風光了三代以後,人丁逐漸凋零,無論如何努力的開枝散葉,子息依然艱難,有人傳說,開國之時殺戮太多,以致後代子孫要承受冥冥之中的因果。

    到了任雍容這一代,對老親王妃而言,他的存在比眼珠子還貴重,只求他能好好活過自己父親的年紀,別無所求。

    因此,除了將這唯一的孫子如珠如寶的捧在手心,也無比的護短,小時候容不得半絲磕碰,長大後的任雍容也不負所望,性子狂悖乖戾,野馬般的個性,不到十二歲便成為京中不學無術,知名的大紈褲,這些年雖然不再看誰不順眼就揍人、不再隨意惹禍上身,但性子仍舊古怪,特立獨行,整個京畿,除卻與他訂親,復又解除婚約的夏侯國公府嫡女夏侯瓊瑤,任何一家名門貴女只要聽見他的名字,皆聞風而逃。

    這郡王妃誰的帳都可以不買,卻得罪自己的飯碗和一輩子的倚仗,這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嗎?

    無腦!

    “如果你這麼認為,就這麼是吧。”芮柚紫說得平心靜氣。

    利姨娘以為自己挑釁了半天必定會惹得這女人跳起來,到時候便有借口她目中無人,沒把郡王的話當回事,怎麼都沒想到芮柚紫的反應是這樣。

    她看著芮柚紫被日頭曬得一張雪白的臉,冷哼了聲,甩了長袖,帶著丫頭走了。

    “回雪,一個時辰到了吧?”芮柚紫的膝蓋幾乎已經失去知覺,伸手擦掉額頭的細汗,向身後的丫頭開口問道。

    “是,主子。”

    “回去吧。”

    今日那男人恩斷絕義的態度,表明了要把她這新婦變成棄婦,基於息事寧人,她不想找麻煩,他要她賠罪,她就賠;要她跪,她就跪。

    對她來說,看在自己占了與她前世同名同姓的“芮柚紫”的身體和全部的記憶分上,就當付了租賃費用,既然前帳已清,那她可不可以當作往後她和這男人再無干系?

    她是無所謂自己成了下堂婦還是棄婦,反正就只是個稱呼,這名稱只能傷害對郡王妃這位置有想望的人,而她一點都不稀罕這破嫡妻的位置,他想給誰就給誰,有哪個女人想要,她也願意奉送。

    雖然能多活一世,卻要仰人鼻息,活得這麼窩囊,一點意思也沒有,她現下需要的是好好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計畫怎麼離開這個不是她自願要來的郡王府。

    回雪和漫雨左右攙扶著她,由外院通過垂花門,再經過重重回廊、曲橋、水榭,回到了綠色琉璃瓦,雙層精致美麗的棲鳳院。

    芮柚紫一回到自己的寢室,便坐到軟榻上,回雪趕緊去拿了跌打藥酒,一掀開芮柚紫的羅裙,發現她的膝蓋已經破皮青紫。

    “主子!”

    “趕緊揉揉,揉完讓人著手收拾咱們的東西。”

    “不過就是不小心衝撞了郡王,主子和郡王可是夫妻,兩句話就可以揭過的事情用得著大張旗鼓懲罰您嗎?郡王好狠的心!”回雪打抱不平的嘀咕,手下卻沒忘要小心仔細。

    主子的皮膚白,那青紫紅腫看起來特別怵目驚心。

    “這是你能說的話嗎?”芮柚紫表情平淡。

    “奴婢是看不過去。”聲音轉小了,也不那麼理直氣壯了。

    “看不去也別吱聲,把話爛在你的肚子裡就好。”她們現在可是落水狗,這話不傳出去便罷,要是讓不該聽到的人聽去,渲染開來,豈不是又讓人捏著小辮子,到時肯定是沒完沒了了。

    “主子曾幾何時這樣忍氣吞聲過?”個子比回雪大上一截,身材像抽長的柳條兒似的漫雨捧來一件月華裙,要服侍芮柚紫換下方才跪地弄髒的羅裙。

    雖說態度上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但她心裡可是打著小鼓。

    “裙子的事不急,你們兩個去整理包袱,我的陪嫁叫小廝全部搬走,太笨重的家具就不要了。”不過是一件裙子,芮柚紫揮揮手,讓漫雨下去。

    回雪力道均勻的替芮柚紫按揉著膝蓋,約莫過了一刻鐘,漫雨進來說,郡王身邊的得和太監來了。

    芮柚紫不由得冷笑,這是怕她賴在這寢院不走,讓人來監視她搬家了。

    “公公請稍待,我再說幾句話就走。”芮柚紫起身對站在門邊上的程得和輕輕頷首道。

    程得和只瞅了芮柚紫一眼,郡王的嫡妻他可不敢多看,這一眼見她不喜不怒,面上平靜無波,略感驚訝。

    這郡王妃是什麼人,他清楚的很,她進府不到兩個月,卻幾乎把府裡稱得上小主子的姨娘都得罪過了一輪。

    理論上,侍妾形同奴僕,奴才犯錯,嫡妻出手教訓,何來有錯?

    但整治身分不值一提的姨娘,有各種方法,令人反感的是這位郡王妃魯莽沒腦,在還沒籠絡到夫君的真心,拿到嫡妻掌家大權前便貿然出手。

    就算她有張遠勝人間諸色相容貌也無濟於事。

    郡王府的老老少少都知曉他們家主子心裡就只有夏侯國公府那位,這不是新聞,半座京城裡的顯貴皇親都知道這事兒,只是發生了事,需要那位來衝喜,解燃眉之急時,拒絕也就算了,居然還速速讓官媒來退了親,太妃沒辦法之際找來了個“爛芋”充數——

    呸呸呸,這話可不能讓太妃知道,不然有得他苦頭吃的了。

    要他程得和摸著良心說,一百個芋頭裡好歹也有幾個好的,偏偏自家主子氣不好,攤上這麼位郡王妃。

    老話常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其實,男人也怕娶錯另一半。

    娶上什麼樣的妻子,就會過上什麼樣的日子,後院要沒個消停,這日子可就會過成油鍋上的螞蚱了。

    芮柚紫不再管他,往屋內排排站的丫頭、嬤嬤和大小太監瞥了一眼。

    “我要搬院子的事情你們應該都聽說了,”這世間哪來不透風的牆,何況生活枯燥乏味的大宅裡,主子的一舉一動,只要火不燒到他們身上,下人們總睜眼看著,也靠這些捕風捉影解悶。“我在這裡這段時間,你們伺候得也算盡心盡力,念在主僕一場,另有出路的人大可離開,機會只有一次,得想清楚了。”

    人群裡起了一陣小騷動,交頭接耳的不在少數。

    “就這樣吧,想離開的人往前一步,若是沒有去處,也不想跟隨我的人,趁得和大管家在,他會替大家另外安排。”

    奴才嘛,盼的不就是傍上大樹,然後在其他奴才面前抬頭挺胸說話大聲?他們運氣不好,主子失寵了,見郡王那不待見的態度,郡王妃要起復並不容易,也就是說在這位主子身邊耗著,有可能永無見天日。

    冷不防被點到名字的程得和臉皮只動了動,並不搭話,不應允也不反對芮柚紫的話,宛如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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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1:36: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樂於搬到冷宮處(2)

    十幾個男男女女站出來,其中不乏芮柚紫從外家帶來的陪嫁,譬如漫雨、花兒和綠竹。

    芮柚紫無言了,這完全就是過河拆橋嘛!

    她看了一眼這些人,她能理解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這道理,但好歹漫雨、花兒和綠竹都是她由娘家帶來的人,雖說世間沒有永遠不變的心,不過自家裡帶來的陪嫁丫頭就去了三個,可見原主就算不是人見人厭、狗見狗憎,也跟好字湊不上邊。

    轉念一想也就不難理解,這幾個丫頭會跟著她陪嫁過來,存的不就是將來開臉當姨娘的心思,如今她這主子不管用了,眼看往上爬的捷徑斷了,自然要另謀高枝去。

    每個人都想過好日子,只是選擇的方向不同,她只有祝福,無話可說。

    回雪看見只有自己站在主子這邊,柳眉一挑,臉色自然好不了,氣得用眼神用力剜背主的她們。“這幾個不要臉的小蹄子,居然背叛主子!”

    漫雨幾人在她發狠的瞪視下垂下了頭。

    芮柚紫讓回雪給每個人都發了五兩的遣散費,這裡自然不叫遣散費,也算仁至義盡了。

    “主子,那幾個不要臉的阿狗阿貓根本不用給她們銀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回雪見她們厚著臉皮收下,更是氣紅了臉,這幾個沒臉沒皮的!

    “給她們銀子是看在主僕一場,往後她們是好是壞都要自己擔,與我無關了。”既是仁至義盡,也是恩斷義絕,失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

    一炷香後,芮柚紫身邊剩下大丫頭回雪、桃姑姑以及太監魏子。

    回雪一直是她近身的得力大丫頭。

    桃素心,上上下下的人都稱她一聲桃姑姑,她原來是掌管棲鳳院的大嬤嬤,還是殿中省派下來伺候任雍容的人,年紀不過三十出頭,卻因為看著嚴肅,嘴角已有微微的法令紋。

    她不把自己摘出去,反而願意跟著她,芮柚紫心中不能沒有疑問,至於魏子是低等的灑掃太監,十一、二歲年紀,據說是因為鄉下的老子娘都沒了,下面卻還有七個弟妹要他扶養,為了讓弟妹們能吃上一口飯,便把自己賣到皇宮淨身當了太監,入宮沒多久,便讓皇帝老兒連同桃姑姑派到郡王府來。

    芮柚紫心想思過院也使不上太多人,只要這些人現下對她是忠心的,那就夠了。

    “如今我身邊就剩下你們幾個人,將來的日子好壞不知,不過只要我有一口飯吃,決計不會讓你們餓肚子。”她這個人是這樣子,只要人家不負她,她也會盡心盡力護他人周全。

    幾個人跪下,給芮柚紫重重磕了頭。

    “都起來吧,往後大家得一塊兒過日子,都別拘束。”她聲音悅耳清淺,轉向程得和。“麻煩公公帶路了。”

    雒邑王朝規制裡,郡王府的規模一般為四十六間,但鳳郡王府的規模達到一百多間,相當於小親王府的規模。

    建築布局工整,縱深寬廣,廊檻曲折,有露有藏,她住的棲鳳院就更不用說了,房屋高大,院落重疊,前廊後廈,後邊還有罩房,兩旁的垂花門各有數個造型獨特的漏窗,隔斷都十分講究,院內有院,院外有園,院園相通,在在表現了侯門的氣派。

    至於這思過院嘛,不愧是郡王府的一部分,西北跨院一側接出去的小四合院,鞍子脊合瓦屋面的三間正房,一明兩暗,兩側四間小廂房,坐西朝東還有兩間,一間是灶房,一間是雜物間。

    院子有口搖繩水井,殘破的小石板縫長滿雜草,鼠蟲聽見有人聲動靜,毫不畏懼的從腳邊跑過,嚇得回雪臉色發白,差點掉下淚來。

    在這一片死寂裡,唯一稱得上生意盎然的,只有院子無人打理卻枝丫茂盛、姿態美妙的兩棵大樹。

    一株是百年桂花樹,另外一株是少見的蘋果樹。

    程得和用攜帶的鑰匙打開門鎖,門一開,一股發霉味兒隨著光塵撲了過來,主僕幾人都狠狠的嗆了一口氣。

    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芮柚紫當然不會為了這種問題給自己找堵。

    這裡就是郡王府的“冷宮”,而她是來受罰,不是來享福的,不會以為有什麼五星級的待遇等著她,如今有瓦片可以遮頭,有床可以睡,有飯吃,不管如何不滿意也只能先待著,再設法離開這裡。

    芮柚紫扶著回雪,看著她頭皮發麻的跟著進來,還取笑她,“通常像這種很久不住人的空房子,屋裡搞不好有一窩毛茸茸的小老鼠,到時候在你的腳下跑來跑去,找吃食呢。”

    “主子,你別嚇我,你明知道回雪膽子只有青蛙那麼小。”她咬著唇,往郡王妃的身子靠了靠,幾乎快哭了。

    她從小就怕那些蛇鼠蟲蟻,別說貓狗,她連鵝都怕。

    “我嚇你的,那些個玩意我都不怕,下次看到,我幫你趕就是了。”芮柚紫笑得如花初綻,顧盼生輝,兩頰宛如撲上了胭脂似的。

    她的容貌本就不俗,額心墜著水滴形紅寶石,冰肌玉骨,讓人見之忘俗,這一笑,玉肌花貌,簡直奪人眼珠,加上眉黛彎彎,一雙秋水妙目,顧盼間,全是風流,動靜處皆有神采,令人過目不忘。

    “主子就會嚇唬奴婢。”回雪氣得跺腳。

    芮柚紫輕點了下她那略帶嬰兒肥的臉頰,心情就像這暖暖的秋陽,好得不得了,差點吹口哨了。

    離開那看似什麼都不缺卻缺乏溫暖的大屋子,不必對那個自以為了不起的丈夫搖尾乞憐,也不會隔三差五來一個姨娘通房什麼的上門向她示威找碴,往後的日子她想怎麼過就怎麼過,也不會有人來干涉她,這樣心情還好不起來,會被雷打的!

    侯門深似海,前人早就說過,她該知足了。

    她沒有像一些書上的穿越前輩那樣有著野心,企圖干下一番什麼驚世駭俗的千秋大業,也沒興趣和大宅裡那些吃飽了撐著,不把人踩到泥地裡不甘休的扭曲變態女人每天鬥來鬥去過日子。

    把自己的大好人生浪費在這些上頭?她想,老天爺讓她多活一遭,應該不是為了這些吧!

    “主子,奴婢不依了。”回雪再跺下腳。

    芮柚紫輕捏了下她肉肉的臉頰,“跟你開玩笑的。”

    她笑起來像芙蓉初綻,那俏皮的樣子哪還有半點被人以為呆滯的面目,她的表情突然鮮活了起來,肌膚在秋陽下幾近透明,櫻唇水潤,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這下,不只回雪微張著小嘴瞅著她看,幾個僕役也都用嶄新的目光看著她,還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屋裡頭有幾樣家具,不清楚它的材質,只髹了清漆的桌椅,兩張春凳,都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

    她環顧了四周一遍,對魏子說道:“讓他們把箱籠都搬進來。”

    箱籠不多,幾個沒有拿錢,還顧念人情的棲鳳院小廝很快把物件抬進來。

    芮柚紫讓桃姑姑道了謝,順便送他們出去,這些東西,自己慢慢來整理就是了。

    來到這人命低賤如狗的古代,享受了一番有人伺候的生活,最初是新奇好玩,也是順勢而為,但她還是沒有為奴為婢就是賤民的那種古代封建階級想法,或許有人會笑她矯情,她仍然覺得與人之間該有的尊重不可少。

    那些人惶惑甚至帶著有些悔意的走了。

    “咱家也要回去覆命了。”程得和一臉深思,並沒有多說什麼的告退。

    他逕自回到了任雍容所在的書房。

    這內書房和一般用來待客和處理公務的外書房不同,一屋子靠牆的俱是兩人多高的書架,密密麻麻疊滿詩書、討論制藝之技的書,還有幾大卷歷年的時文書籍、邸報,角邊擱著長長的梯子,用來取書。

    書房正中央放了張大書案,幾把圈椅。

    書案旁擺了個青花雲龍寶相花瓷缸,上面插滿長短不一的畫軸,案桌上有個瓷筒和筆架,滿滿都是各式湖筆,邊上的一個杏林春燕的琺琅盒子,上面放著用了大半的舊硯。

    任雍容兩條長腿高高地擱在黑檀木的大桌案上,看似百般無聊的拉扯著壓袍飛龍玉佩下面紫色流蘇,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哪個外人一看,都不會覺得他能成材到哪去,不敗家已經是祖先保佑、阿彌陀佛看顧了,可這一屋子書籍,難道只是擺設?

    “郡王妃看起來還挺開心的。”程得和咽了口口水,在該說與不該說之間徘徊,最後還是選擇據實以告。

    “去了那種地方還笑得出來?程得和,你眼花,老了。”

    “奴才雖然小長郡王幾歲,可眼睛沒到老花的地步,還好使得很。”他哪裡老了?他今年才二十三歲,胳臂腿兒可結實麻利得很,要他跟車跑上十裡路都沒問題。

    任雍容瞟他一眼。“就先這樣把她晾著吧,往後再說。”

    世上年輕女子多得像市集裡的菘菜,吃不吃都無所謂,他要的那一瓢飲卻在他最需要的時候,棄他不顧,她到底有什麼苦衷還是委屈?

    這問題他已經問過自己幾百遍,昏迷醒過來後,他以拜訪國公的名義,去了夏侯國公府,國公爺和夫人卻告訴他夏侯瓊瑤不在家,幾個月之前從江蘇上船,帶著府裡的兩艘船加入他人船隊下南洋去了。

    她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卻什麼都沒跟他說,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兩人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就已相識,因為個性相似,彼此鐘情,早有默契,非卿莫娶,非君莫嫁,這默契深植在兩人心底,後來兩人年紀漸長,就算禮教禁錮男女授受不親,兩人仍會尋遍各種借口出來游玩,她與他之間就欠缺一個盛大的婚禮而已。

    在他大婚後一個月,收到夏侯瓊瑤從一個無名碼頭托人帶來的信,說出遠門是她從小到大的夢想,她知道他一定可以諒解。

    讓父親退親,是迫不得已,出海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歸期不定,能不能活著回來,得看老天爺的心情,未免互相牽絆,她說服爹娘把親事退了,倘若彼此有心,待她返京,再續前緣也不遲。

    坦坦蕩蕩,堂而皇之,非常的自以為是,這就是夏侯瓊瑤的作風。

    他以前不就是喜歡上她這不為世俗所接受的個性?

    更何況她還是京畿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詩書歌賦樣樣精通,又美貌驚人,最難得的是他們志同道合,只要其中一個說點什麼,另外一個便能觸類旁通,兩人只要在一起,總會被彼此的心有靈犀觸動,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有數不完的笑聲。

    他知道自己該釋懷,但是他的男性自尊卻不允許。

    他任雍容是什麼人,竟被女方片面退婚,面子上掛不住是一回事,甚至懷疑夏侯瓊瑤心裡有沒有他,他就這麼不值得她信任嗎?

    但或許就是太過相信他可以輕易的原諒她的所有行為,所以當需要取舍的時候,她選擇了出海,而不是他任雍容。

    婚後沒幾天,他照舊呼朋引伴出入熱鬧場合,梨園聽戲、章台走馬,想去哪就去哪,完全不受拘束,可也因為這行徑,京中話題估計由他和夏侯瓊瑤身上,轉到新婚不久的他和嫡妻感情不佳上頭。

    哪個新婚男子會在娶妻沒多久就徹夜不歸,在外流連忘返的?可見夫妻感情有問題!

    京裡有首歌謠這麼傳唱著:“娶妻當娶夏侯瓊瑤,嫁婿不嫁任雍容。”他的名聲在京城幾乎已經到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了。

    可那又如何,他也不會因為這樣少一塊肉。

    至於那嫁進郡王府的女人,她是哭是笑又如何,他對她毫無感覺。

    “是。”程得和彎腰退後一步。

    這樣把郡王妃晾著晾著,不就晾在腦後了?

    “傳話下去,誰要敢把這事捅到老夫人那裡,就自己把頸子抹干淨了。”

    “奴才遵命。”

    “這絡子打得不好,問看看針線房誰打的,罰一個月月俸。”

    那手工精巧的流蘇已經被扯得稀稀落落,郡王這陣子心情不好,針線房哪個倒楣鬼,這會碰在風尖浪頭上,被遷怒了。

    任雍容要晾著郡王妃的消息,不到半天,僅有的兩個侍妾都從自己心腹那聽到這個消息,喜形於色的人表面上沒有,但沾沾自喜的卻是大有人在。

    這後院,郡王是不管的,三十天裡心血來潮歇晚的日子屈指可數,但無妨,正妻不得夫君的心,等於絕了自己的後路,她後山再硬,背後有皇帝作主又如何?

    皇帝是什麼人?他有多少國家大事要忙,指了婚,轉過頭就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每個臣子的家務事都要插手,最好皇帝是有那種閑暇管啦!

    至於夏侯瓊瑤,能不能活著回來都還未知呢。

    院子那幾門心思裡,如波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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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1:36: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狗奴才立刻變臉(1)

    芮柚紫並沒有讓人把思過院來個大掃除還是什麼的,她只是著人把堂屋和眾人各自挑好想住的房間打掃擦洗,該丟的丟、想留的留下來,其他空房,照樣關起來,就這麼簡單。

    不是她不喜干淨,而是她沒想過要在這裡長住,幾個人占不了多少地方,費那個勁干麼。

    也不是她對富人有偏見,而是世間上大多數人為財產奮鬥終生而不可得,這些宗室貴胄隨便一塊地,都抵得上小老百姓拚死拚活一輩子。

    這凸顯了投胎的重要性,富爸爸能讓你一輩子臥高枕、享榮華,一生不愁吃穿;窮爸爸就得事事靠自己了。

    投胎這種事情,誰都無法掌握,她如今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荒謬,回想以前,恍如隔世。

    在她的觀念裡,自己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就該自己去努力,縱然努力未必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但不努力,包准你什麼都不會有。

    她也卷起袖子准備把自己將來要住的地方整理了一番,當然,回雪百般攔阻,讓郡王妃自己動手整裡屋子,他們這些下人養著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你們不是還有一堆事要做,別管我做什麼,去去去。”她像在趕小貓般的對著回雪揮手道。

    “主子,要不奴婢先幫您把房間拾掇出來,好讓您歇著?”回雪笑容溫婉,眨著一雙點漆般的大眼,聲音溫軟的勸著。

    幸好她年紀還小,要是長大了,一定不得了。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也沒什麼事做,還歇著呢。”

    上輩子的她是家裡的黑羊,原因出在她有一對優秀,在社會上頗有知名度的父母以及三個極其優秀的哥哥和姊姊。

    身為麼女,她極受寵,要什麼有什麼,不過壓力也大。

    想也知道,大哥是知名大醫院副院長,二哥開了三家連鎖美容整型外科診所,大姊是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附設醫院JHH神經外科首席教授和醫師,一串粽子下來,可稱得上是醫學世家了吧。

    人貴自知,她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哥哥姊姊不同一條路上的人,她的興趣和濟世救人八竿子打不在一塊兒。

    她喜歡玩泥巴和看一堆別人眼中無用的閑書。

    她的成績樣樣差,國文、英文從來沒拿過五十分以上,就連根本是給學生送分的三民課也沒及格過。

    從國中高中大學一路都以墊底、令人汗顏的分數低空飛過,她甚至有種感覺,自己爸媽肯定走了後門,要不然按照她的能力,恐怕連分數最低的私立大學都上不了。

    畢業前夕,父親難得在家吃飯,告訴她,他已經給她在醫院找好了工作。

    當空降部隊嗎?她沒興趣,也不想讓父親變成笑話。

    她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希望獲取父母的諒解,她從不是學醫的料子,他們不是早該知道了?

    這場家庭革命,沒有國父十一次革命花的時間那麼長久,而最後的結果是她形同被整個家族的人放逐——

    不聽父母的安排,就自己到外面討飯吃,自生自滅吧。

    為了表現志氣,她背包背著就出了門。

    她有雙手,餓不死人,她一天打三個工,一罐美莉果,兩個御飯團,她整天的三餐和水果都有了。

    至於洗澡這件事——

    便利商店、醫院、公園廁所、百貨公司甚至大賣場都可以簡單盥洗。

    也從那個時候她才知道人是要存錢,而不是伸手就有的,而後來的獨立堅強都是因為這番砥礪和吃過的苦而來的。

    剛穿過來那陣子,由於對外界一無所知,她斂著性子任人擺布,這會兒可不了,她都被當成廢柴一捆扔到這人跡罕至的三不管地帶,當然要想辦法活得自在一些。

    回雪知道自己伺候的主子自從病後就變得很不一樣,脾氣個性、吃食都不怎麼和以前一樣,問主子,她說季節氣候改變,總會影響人的食欲,吃得多睡得好脾氣自然溫和如羊,要是失眠,便會看誰不順眼,脾氣自然就大。

    回雪懵懵懂懂的聽著,心想主子這麼說也對。

    以前的主子脾氣就拴在腰帶上,脾氣一來,隨手拿東西就砸人,砸得你頭破血流,這還算是輕省的了,重則把人打瘸了腿,或把人賣了。

    病後的主子看著有些孱弱,但不再隨便打罵下人,做錯事她只會瞪你一眼,若不知警惕,她就會罰月俸還是趕到別處去干活。

    主子不說話的時候,看著性子有些清冷,不過只要她們盡心伺候,她從不挑剔。

    私心來說,她覺得這樣的主子比以前好太多了。

    在回雪的寸步不讓之下,芮柚紫終於投降。“我知道了,管家婆,你愛忙和就讓你去忙,別說我不疼你。”

    芮柚紫房裡擺著她的幾箱嫁妝,幾乎占去一半空間。

    回雪進門就開始收拾,她歸置東西,擦洗家具,忙得腳不沾地,可因為地方真的不大,棲鳳院沒十幾個丫頭拾掇不出個樣子,這思過院雖然費些手腳,卻簡單多了。

    芮柚紫看著床腿結實,梳妝台上雖然一面鏡子也沒有,但這些都不重要,床能睡著不顛

    下來,她還有手鏡能理妝就好。

    換上月牙色的小袖短襦,下著同色長裙,裙腰高系,胸前結帶,去了廚房,想提水幫忙擦拭,卻發現廚房就只是一間空屋,別說灶、煙囪,連個水缸也沒有。

    果然,萬事起頭難。

    粗淺的安置後,整座院子看起來不再那麼空蕩蕩,也有了些人氣。

    午膳時分,膳食過了正午才被回雪端回來,菜色不怎麼好,摸著也有些涼了,回雪的表情有著委屈和氣憤。

    芮柚紫面無表情的看著桌上的膳食,四菜一湯,一小塊點心,菜有些黃,點心瞧著也不像剛出爐的,她淨手後,吃了小半碗白飯,菜也都夾了一口,味道還可以,不難吃。

    秋老虎的天氣吃這些東西,她還能接受,不過要是冬天還得吃這些冷菜冷飯,可就不好玩了。

    見主子並沒有因為吃了冷菜湯動怒,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碗盤不必送回廚房,擱在門口讓廚房的人自己來收。”漱了口,她吩咐下去。

    “小姐,奴婢還是將碗盤送回去吧,到時候那些婆子沒事找刺,我們畢竟……不比從前了。”自從搬來這裡,芮柚紫便當自己恢復單身,讓幾個人叫她小姐。

    “名義上我還是鳳郡王府的郡王妃、王府的媳婦兒,他們就沒資格這麼做,我也不是好欺負的。你們也累了,輪流著去吃飯,吃完飯都去歇個午覺,不必過來伺候了。”

    幾人面面相覷,最後決定桃姑姑和魏子先去用膳,留下回雪一個人看守院子。

    “我問你,我手頭上有多少銀子?”這會兒屋裡就主僕二人,芮柚紫開門見山的問回雪自己的身家有多少。

    要過自己的小日子,最重要的不就是手頭上要有銀子。

    “奴婢剛數過,小姐有一百七十五兩銀子。”

    芮柚紫聽了心中大喜,不錯啊,她還有一百多兩銀子,想不到她還挺有錢的。

    “這些是小姐嫁過來時夫人給的體己錢,怕您要用錢,手頭緊,給您應急用的。”

    要是沒有這筆錢,她不就是個窮光蛋?

    鳳郡王府沒有正經的主母,就算郡王娶親,中饋一事仍由老資格的嬤嬤和程得和掌管著,一內一外管著這偌大的家。

    “府中各月該給我的分例呢?”

    “小姐剛進門不久,主母的分例還沒到我們的手上。”她做垂死的掙扎。“郡王妃是有品級、有俸祿、有各種補貼的……”

    “小姐如今人在這裡,那些俸祿和補貼恐怕……恐怕也來不到您手裡。”

    還真是一針見血。

    不氣餒,再接再厲,她無悲無喜的問:“我嫁妝那些箱籠,大概有些什麼東西?!”

    殘存身體原主的記憶裡,她六十抬的嫁奩有三分之二出自她娘舅的手筆,幾大部分放在郡王府的庫房裡,放在身邊的只有少數幾箱,都是比較貴重的玉器珍玩、絲綢帛錦。

    而嫁妝單子她也只是匆匆過目,除了鑰匙自己管著,嫁過來之後一切都交由回雪打理,所以她自己有些什麼值錢的東西還真得問貼身丫鬟。

    “小姐,那是你的嫁妝,不能拿來用的!”回雪絞了下手,仍鼓起勇氣把話說得斬釘截鐵。“郡王只是一時生氣讓您到這裡來,過個兩天想起您的好,或許就讓我們回去了,小姐暫時忍一忍吧。”

    “你對姑爺還挺有信心的,人家給個棒槌還等人家給甜棗嗎?”

    是被豬油蒙了心嗎?這種對男主子的無敵信心她到底是打哪來的?這丫頭沒看出來那位郡王是存心的,還替他說話?

    就算夫妻感情再不融洽好了,她犯了什麼足以被遣至這小院來思過的大錯?

    不過是久未謀面的夫妻狹路相逢,她沒有匍旬下來舔他的腳趾,態度談不上恭敬罷了。

    這般芝麻綠豆小事,就能小題大做的引發這般嚴重懲罰,個中必有原由,總而言之,那男人就是瞧她不順眼,既然不順眼,攆之別院,眼不見為淨,也是很正常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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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1:37: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狗奴才立刻變臉(2)

    “難道姑爺還能關您一輩子嗎?”她小聲嘟囔。

    “誰知道,男人薄幸又不會寫在臉上。”都說女人翻臉跟翻書一樣,男人何嘗不是,喜歡你的時候對你百般好,看你不順眼,你就只是個屁。

    她的眼神閃過一絲鄙夷。

    “或者奴婢可以托幾個認識的姐妹去向她們主子求一求,只要她們能在郡王面前美言幾句,指不定小姐您就可以回去了。”

    回雪心想這真的是好主意,不過要去找誰好呢?小腦袋已經很快把認識的姐妹過濾了一遍。

    芮柚紫冷哼,“你覺得後院那幾個侍妾、姨娘有誰會幫我說話的?”

    真是異想天開,最重要的是,她壓根子不稀罕!

    回雪被芮柚紫的一桶冷水潑下來,整個人蔫了。

    小姐的人緣一直不算太好,再說了,倘若小姐一直被冷落在這裡,內院裡誰不想趁機獨大?她們恐怕還巴不得小姐老死在這裡,永遠不要出去。

    “你記住,那個郡王要怎麼想,都不干我的事,管家婆,咱們還是好好想想往後要怎麼過日子吧。”

    人要向前看,現在的她哪來的閑暇功夫琢磨那男人心裡的帳是怎麼算的,要過日子的人可是自己,她怎麼想比較重要。

    “奴婢不懂。”怎麼過日子?不就被拘在這裡,還能怎麼過?

    “等桃姑姑他們回來和你換班,你就去吃飯,趁機觀察看看那些人有什麼動靜,別打探,什麼也別問,用眼睛看就好了,知道嗎?”芮柚紫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雖然外頭的事情已經和她無關,但她也不能兩眼抹黑的瞎過日子,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奴婢知道。”

    “對了,把我的妝匣和首飾盒拿來。”

    回雪從箱籠裡將芮柚紫的妝匣和首飾盒拿了出來。

    芮柚紫摁開妝匣,一把牙梳,一把玉梳排放在一塊兒,幾顆蘸水即可畫眉的螺子黛,幾塊需要研磨才能使用的回回青,分別放在兩個小盒子裡,至於胭脂香粉放在一起。

    她又伸手在首飾盒上摁了下,盒蓋啪聲彈開,裡面塞得很滿,點翠簪子、如意鎖、鑲綠松石金耳墜、累絲珊瑚金釵……這些花樣奇巧的釵環簪飾看起來都是好東西。

    這些,應該值不少銀子吧。

    “小姐,您不會是……”不會是打首飾的主意吧?

    芮柚紫太知道自己丫頭執著的點在哪,冷不丁的瞧著回雪笑說:“不拿來用難道留著當供品嗎?”

    一堆死物,本就該用在該用的地方。

    回雪搗著嘴,啊,她沒說話小姐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莫非小姐有什麼神通?

    哪可能!她敲敲腦袋,來到這小院子,連她也胡思亂想起來了。

    藥柚紫蓋上匣蓋,起身,施施然往外走去。

    “小姐要消食,還是奴婢陪您去吧。”按照往例,小姐飯後總要去園子走一走,消消食。

    她摸了回雪的臉頰一把,這小丫頭的觸感真好,她還摸上癮了。“這思過院就這麼點大,還怕我走丟了不成,既然你這麼擔心……我要看到老鼠還是蟑螂會喊你的。”

    “你壞,小姐!”明明知道她就怕這些,還取笑她。

    芮柚紫笑咪咪的出門,回雪還在門裡喊著,“外頭涼啊小姐,您等等,奴婢去給您拿夾衣。”咚咚咚的腳步聲顯然是幫她拿夾衣去。

    “難得天氣涼爽了些,你這丫頭便讓我加衣服。”回雪這小管家婆的個性看起來是改不了了。

    拿了夾衣回來的回雪發現小姐居然乖乖站在門口處等著她,大吃一驚,小姐從來不等人的,誰敢讓她等,等於找死。

    她小心翼翼的為她把厚夾衣穿上,系好結帶,見主子神色如常,似乎沒有因為被低眨到此處而抑郁憤怒,也不見因為自己怠慢而發怒,最後,小姐又摸摸她的頭才走了。

    回雪發了一會兒的呆。小姐最近似乎對她的小腦袋特別感興趣,為什麼?不解啊!圔子裡,院子的日照很足,不冷不熱,曬在身上挺舒服的,籬笆邊有黃紫小菊數種,薄瓣粗葉,不是什麼精致的菊花品種,在風裡卻顯得精神奕奕。

    芮袖紫見了暗忖,她失去了郡王妃這頂大帽子的庇蔭,也能像無名的小雛菊在風裡開得自在瀟灑吧?

    “原來有道門。”她溫吞吞的踱到院子最偏僻的地方,盯著那道看似斑駁,仿佛多年沒有人使用過的小小木門,眼眸逐漸發亮,甚至有些激動了。

    “我明兒個要出府逛逛。”消食回來,芮柚紫如是說也。

    雖然不知道雒邑王朝開放到什麼程度、封建到什麼程度,她總得出去親眼瞧瞧,看個究竟,心裡也好有個譜。

    不管是為了自己,或為了這些跟著她的人,坐吃山空、只出不進是絕對不成的,她沒有金山銀山,看起來豐厚的嫁妝,其實銀子是最不禁用的,也不知道能撐多久,要是能出府去,指不定能找到什麼賺錢的路子,就算沒找著,也總不能成天關在這院子裡。

    回雪、桃姑姑和魏子聽了都變臉了。

    “沒有郡王同意,咱們不能私自出府。”桃姑姑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她說得很有理,也沒錯。

    “小姐,奴婢也不贊成。”回雪怯怯的附和。

    魏子瞧了瞧兩個年資都比他深厚的人,這裡就他年資最淺,哪有他說話的余地,而且主子發話,奴才哪能置喙?

    “別管那些,所謂的規矩,都是給弱者定的,而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她是嫁給任雍容,不是賣給他,她有人身自由,她想去哪,不關他什麼事。

    而且他將她丟到這裡來不管不顧,那她又何必在乎他的想法?

    “小姐,奴婢大膽,要是讓郡王知道您出府,光是偷溜出去這一條就夠您受的了。”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哪個出身良好、禮教嚴謹的女子會口出此言?這可不像她認識的郡王妃,桃姑姑眉頭用力的打了結。

    “我眼下就你們三個人,要是郡王追究起來,姑姑覺得我應該懷疑是誰告密?你們三個把嘴管牢了,思過院就是鐵箍的一塊,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我要淹死了,你們也不會有好處。”她這是在給桃姑姑提個醒,既然跟著她來到這裡就別懷抱其他心思,她之前已經給過機會,再生異心,就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奴婢是擔心小姐的安危。”桃姑姑垂下頭,臉上沒什麼表情。

    “那魏子隨我一道出去。”

    “小……的嗎?!”被點到名字的魏子眼睛眨巴眨巴,他來到郡王府幾年不曾出過門,畢竟他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能出府,會有多高興啊!

    “不想嗎?還是我帶回雪去?!”她促狹的說。

    “不不不,小的不是這意思……小的是太高興,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他連忙揮手,怕錯失可以出門的機會。

    芮柚紫聽了樂了。“那你去想辦法找一套男人衣服給我,你也換一套,總不能穿太監服出去。”

    既然要扮成男人出門,帶個小廝出門的確比較能說服人,也不易引起口舌是非。

    “找男子的衣服,您……這是想做什麼?”魏子有些結巴了,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小姐真是膽大包天。

    “不就是要出府嗎?還能做什麼?難道你以為我是要出去勾引男人?”她笑咪咪的回應。

    魏子漲紅了臉,這下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桃姑姑的臉陰沉了下來。小姐這一錘定音是壓根沒把她這老婆子的苦口婆心放在眼裡……

    晚膳時,回雪匆匆走進思過院大門,因為走得太急,在秋日的傍晚裡也冒出了一頭細汗,幾個人見她這副空手而回的神情,心裡咯噔了下,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內室的燭火亮著,回雪抬腳進了屋。

    屋裡的芮柚紫發現回雪神色不對,問道:“出了什麼事?”

    “小姐,奴婢無能……”一見到芮柚紫,回雪眼眶便紅了起來。

    “怎麼哭鼻子了,先把話說清楚。”

    回雪用手絹攜了搏鼻子,這才說道:“大廚那些老貨實在太欺負人了,我最先到的,結果那些比我晚來的都領完膳食走人了,卻還不見我們的膳食,奴婢上前理論,煮食的婆子居然說菜色短了,若是思過院的主子非要吃不可,要拿出八兩銀子,讓她們另外添置……小姐,這實在是欺人太甚,究竟是誰給她們膽子居然開口要銀子!”

    往昔,這些領飯的差事都是一些二等丫鬟的差事,用不到她出頭,可來到思過院,下人就那麼幾個,一個人得頂好幾個人用,領午膳時,那些婆子就已經冷嘲熱諷過一陣子,被那些言語糟蹋也就算了,反正虎落平陽被犬欺,只是心裡積了一肚子氣無處發泄,到了晚上更是變本加厲,居然伸手要銀子,沒銀子就沒飯菜,氣得她都想掀桌子了!

    芮柚紫聽完回雪的話,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些灶房的婆子逢高踩低,不過取個膳食就備受刁難,居然還開口要銀子!這些以下犯上的老奴,郡王府縱容出來的好奴才啊。

    芮柚紫冷笑著。

    這樣就想把她拍死在沙灘上?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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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1:37: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靴子砸中意外人(1)

    這整個郡王府都是任雍容的人,貴胄世家的下人見風轉舵的事情見多了,每個都是人精,府中風向往哪個地方吹,任何風吹草動,拿捏得又准又狠。

    一見自家主子不待見郡王妃,私底下對她這郡王妃越發不盡心,飯菜先是試探的給冷食,不見有反應,既然如此,更放肆的愛給不給,要熱菜熱飯,拿錢來換,這郡王妃去了思過院那地兒,身上若有油水便撈,若是沒有,那就餓肚子吧!

    橫豎郡王從不插手後院的事,太妃長年茹素,有自己的小廚房,基本上她們就是獨大。

    “要銀子是嗎?那就給吧!”芮柚紫心裡罵著,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小姐,一天三頓飯,那是多大的一個窟窿,別說咱們沒那麼多銀子,就算手頭寬松,也不能這麼慣著那些老貨,那些婆子開口便要八兩銀子,今兒個看咱們拿得出錢,明日若是獅子大開口往上加價,咱們哪應付得來?!”回雪一想到大廚房那些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老油子,心裡就涼了一片。

    “就讓她們得意幾天吧,趕明兒個咱們自己搭個土灶,自己煮食自己吃,干淨又安全,而且想吃什麼都有。”雖然心裡很清楚她倒台後會有不少牆頭草倒戈,但是動作之快,還是令她見識了高門大戶裡的人情冷暖薄如紙片。

    “自己來?小姐的點子是很好,可是奴牌們誰也不會搭小灶啊。”回雪把自己張得太大的嘴稍稍闔上,和桃姑姑交換一個眼色後,如實稟報。

    “那就請人來搭。”這有什麼好為難的,此路不通,換一條路走就是了。

    “主……主子,小的能搭。”一屋子女人,最不起眼的魏子忽然站出來。“小人的爹就是靠這門手藝養家活口的,小的在家時也跟著學了一點,只是長久沒用,可能生疏了也說不定。”他不太有把握。

    魏子這一開口,他整個形像忽然變得高大了起來。

    “手藝這種東西就跟學單車一樣,就算很久不騎,只要摸摸試試,感覺就會回來的。”她說完才發現自己說漏嘴,這年頭哪來的單車?她真是豬頭啊!

    把自己腹誹一頓,回過神來,趕緊開口交代,“總之,廚房缺什麼、該補上什麼,就看你的了。”

    雖然有些聽不太懂主子說的是什麼,不過得到鼓勵,魏子還是很高興,露出來思過院後的第一次笑容。自己能出些力,就表示他是有用處的,有用處,就不怕被送回殿中省去。

    “至於需要的材料……桃姑姑,你人面廣,我聽說你有相識的熟人專管采買,魏子把需要的材料寫出來交給你,你就讓人把東西買齊了,從後面的小門送進來,至於價錢,他只要照實回報,我不會讓他吃虧的。”她矛頭一轉,直接點了桃姑姑的名。

    忽然被點名,桃姑姑心裡又是一驚。連這事郡王妃都知道?之前她到底是假蠢笨還是真聰明?

    這個主子自從嫁入郡王府,每日就只知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不是和丫鬟琢磨吃的,就是研究京裡最近流行什麼,要不就想法子折騰府裡為數不多的侍妾,毫無書香世家的氣質,但是自從來到思過院以後,發生的一件件、一樁樁,主子的想法越發古怪了。

    “哎喲,我肚子好餓好餓,回雪,你快去端膳食回來,記住,飯菜拿了之後確定每樣菜都值得八兩銀子的價錢,他們要敢拿次貨充好貨,把我當凱子,就把廚房給我放火燒了!”她不是愛委屈自己的人,只是錢是那麼好賺的嗎?既然想要她的錢,那就得拿出同等值的菜色來!

    這一回,回雪快去快回,帶回了六菜一湯,水晶牛肉卷、香芹蝦丸、油梭子餅、萊菔煨無骨小雞、兩樣時蔬和一樣剁椒蒸排骨。

    分量看起來不多,但是芮柚紫一人吃的話又太多了。

    “大家都坐下來一起吃吧!”她坐了上位道。

    “奴婢們不能造次!”

    “奴婢得幫小姐布菜。”

    “小的得去外頭守著。”

    理由充分,就是沒人敢動。

    “我說這院子就我們幾個,就當一家人同桌吃飯不就得了。”芮柚紫說得輕巧,但語氣擺明了不許人推拒。

    幾個人不敢再有異議,但你推我,我推你,到底是桃姑姑資格老,抵著凳子的三分之一坐來,回雪和魏子這才敢跟著落坐。

    剛開始是有那麼點別扭,一個主子,一個大丫鬟,一個嬤嬤,一個低等太監,同桌吃飯,在這處處講求規矩的郡王府別說聞所未聞,可能整個雒邑王朝都前所未見。

    回雪最早笑開,一邊揩淚一邊笑咧了嘴。“奴婢認識了小姐快一輩子,卻發現您越來越好了。”

    “你忘記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了?”芮柚紫睞她一瞥,板著臉夾了一塊水晶牛肉卷沾了醬料吃。

    回雪一怔,笑臉立即僵住。自己還是太放肆了……

    不料,她的心情還沒轉折完,芮柚紫又發話了。

    “這條規矩往後在思過院不再適用,還有魏子,你就吃那幾筷子,秀氣得活像個姑娘,往後個子要是長不高,哪天回家省親,可別讓弟妹們誤認成哪裡來的矮冬瓜,那可就丟人了。”

    魏子聽了一凜,他哪是吃得秀氣,是不敢舉筷,桌上這些菜色,別說太監的伙食沒得比,他身為沒有別級的小太監更多時候只能吃主子吃剩賞下來的食物,第一次能上桌吃飯,他激動到不行,哪裡還敢去夾菜。

    在芮柚紫的注目下,他往距離自己最前面的菜盤夾了一筷子時蔬,沒想到,芮柚紫給他夾了排骨和一只雞腿。

    他見了嘴顫了,鼻酸了。

    這輩子除了爹娘,從來沒有誰給他夾過菜……

    他正是在長個子的時候,郡王妃這裡有菜有肉,還有難得吃得上的干飯,說什麼都比太監的飯食強,他飯量又大,而這裡,整個吃起來就是香。

    芮柚紫草草吃了一小碗飯就離桌了,這一整天,她除了從棲鳳院走到思過院這段路,什麼消耗體力的事情也沒做,肚子壓根不餓,再加上她若是一直在這裡坐著,這幾個人就別想吃飽飯。

    她用帕子擦手離桌時撂下一句話,“這是八兩銀子換來的晚膳,你們連一根菜葉子也不許剩下,否則遭天打雷劈。”

    芮柚紫走後,三個人面面相覷,都有那麼一絲道不明的感覺,他們這主子,是不是個面惡心善的?怕他們因為她在而吃不飽,早早離席,還威脅沒把飯菜吃完,會遭天譴,這……讓人心情很復雜啊!

    飯後,芮柚紫看了會書,只有一根蠟燭的亮度實在看不了幾頁書,往日她想點多少盞燭火就有多少,哎喲,身價掉漆了,待遇縮水也是很自然的事,不想繼續虐待眼睛,她索性讓回雪熄了燈火,早早上床睡覺去。

    她得養精蓄銳,明天要出府呢。

    經過一整天的折騰,芮柚紫沒有輾轉睡不著,倒是四周安靜下來,頭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不是她沒心沒肺,一來,她不是真的芮柚紫,她對任雍容沒有任何迷戀,在她心裡那個男人就是個渣;二來,在前世,她很清楚在什麼環境就得適應什麼樣的環境,穿到這裡來,她千百個不願意,但是就算她再死一次也不見得能回到現代,在這郡王府裡,她一個親人也沒有,想哭,能哭給誰聽?

    所以把委屈的眼淚吞進肚子,哭是一天,笑著也是一天,所以她沒必要哭,無論如何要堅強的活下去,而想活下去就要吃得香,睡得著。

    男人啊什麼都靠不住,將來自己好好攢點銀子才是正道。

    隔天。

    魏子這幾年在郡王府果然不是白混的,他不知道向誰借來一套半新不舊的廣袖青衫,幾片淡雅的竹葉綴在交領和袍底,芮柚紫穿上,居然十分適合,再把長發分成兩股,擰麻花似的扭轉,盤成髻,最後她在妝匣子裡挑了一條水藍色緞帶,將發髻固定,用手鏡照了照,覺得不是很滿意,拿起嫁妝的螺子黛把太過秀氣的眉毛描粗了些。

    這螺子黛遠從波斯國而來,每顆價值十金,通常都由皇商上貢,尋常大富人家的千金閨秀別說看都沒看過,就連皇宮裡的後妃們也因為上貢,才能分到那麼幾顆,芮柚紫那極度疼愛她的舅舅卻是一給就是十盒,她其實並不喜歡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這回卻是為了以假亂真,才給用上了。

    曾經身為現代女子怎麼可以不懂出門化妝是一種禮貌,她這添上的幾筆不只淡化了女子天生的姿態,還多了幾分英氣,就連看得目不轉睛的回雪也不由得贊嘆小姐這一站出去,不開口的話,簡直就是個翩翩美少年一枚。

    聽完回雪的贊美,芮柚紫順便也把臉塗黑了。

    她是要出門去找活路,又不是要去做優伶,既然扮成男人,能多平凡就多平凡才是。

    帶著身穿山灰色小廝打扮的魏子,在桃姑姑和回雪忐忑的注視下,打開只有門閂的後門,准備要出門去了。

    只是什麼叫出師未捷身先死?

    一個大約四十出頭歲的漢子擋在門處,額發覆住了一半的臉,尋常的藍布短打,趿著雙凸出腳趾的破鞋,瞧著實在不打眼,但筆直的脊梁,有種完全不似普通人的氣勢。

    “沒有郡王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府一步。”他也不看人,不吃螺絲的念完後便像蚌殼般的閉了嘴,人,不移也不動,不過打了個酒嗝,對她噴了一臉的酒氣。

    單憑幾句話就想叫她灰溜溜的摸鼻子打道回府?

    那可不行,為了出府她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無功而返,她會先嘔死自己。

    “如果我非要出府不可呢?”芮柚紫露著如蒙娜麗莎般的微笑,微仰著頭對那門房說,“你要把我打殺於地嗎?”

    那漢子顯然沒想過這少年會這麼對他說話,這思過院不過是住著郡王妃和幾個下人,哪來的少年?他搔頭有些不解。

    “這倒不至於。”只會捆了回去見郡王,讓郡王發落罷了。“郡王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鳳郡王府有鳳郡王府的規矩,任何人都要遵從。”

    芮柚紫微微勾唇,這套理論和桃姑姑很像一家人吶,不過,她和他們可不是一伙的,她不管不顧就是打定主意要出去。

    漢子見她不聽勸告,伸手便要抓去,哪曉得芮柚紫後頭宛如多了只眼睛,冷著臉撇過頭晚他。

    “我勸你看清楚了我是誰,再考慮我是不是你那只手能碰的人。”她的聲音冷,表情冷,全身散發出一股令人不敢褻玩的氣勢出來。

    那漢子不是完全沒有眼色的人,這一細瞧,眼前的少年……不,沒有喉結、沒有青髭,膚色雖然不是女子應該有的那種白皙細嫩,可這張巴掌臉、這手腳,怎麼看都不會是少年……

    漢子瞪大雙眼,這……站在他眼前活脫脫的就是傳說中被禁足的郡王妃!

    她居然扮成這個樣子,郡王一定不知道吧。

    郡王府的規矩雖說郡王府上下通用,但用在郡王妃身上,只怕是真的不能硬來。

    “小人趙森有眼無珠,參見郡王妃。”漢子沒有跪下,只是拱手隨便作了個揖,一點敬意都談不上。

    他雖然是郡王府請來守門的,卻沒有賣身契,只是雇佣關系,他上工至今別說半只耗子出入,閑人也不見一個,日子久了,他也自知這是份閑差,這會兒真的鑽出個大活人來,這……要不要照規矩來?

    “免禮。”芮柚紫擺擺手,也不否認。

    很明顯,對於他的無禮,這位郡王妃並不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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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1:37: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靴子砸中意外人(2)

    “小人奉命在此……”他又要把規矩重復一次,畢竟拿人錢財,忠人於事,不過如此。芮柚紫舉起手,做了個讓他住嘴的手勢。

    “我知道你奉命在這裡做什麼,不就攔人嘛,不過郡王可曾指名道姓不讓我出府?”

    “這倒是不曾。”

    郡王的話就是命令,沒有人敢違逆,他一聲令下,下面的人只會添枝添葉多做,把元配妻子攆到別院這種家務事,可以是夫妻拌嘴,可以是沒把今上賜婚的妻子放在眼底,事情可大可小,夫妻感情不睦也只能私下解決,哪可能指名道姓。

    要是被言官揪住小辮子,也有苦頭吃的。

    這位郡王妃倒是個精靈明白的人。

    “這就是了,”芮柚紫笑容可掬,“做人呢,要從善如流,睜只眼,閉只眼,也許能看到不同的風景,就會有不同的想法,這會兒你看到什麼了嗎?沒有吧。我就是個人畜無害的少年,想蹺家走偏門,誰叫郡府的牆太高,我翻不過去,再說了,誰家年少不輕狂過?大叔就通融通融,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她通篇一頓胡扯把趙森繞昏,然後示意魏子給了他一個小巧的銀錁子。

    賄賂得光明又正大。

    趙森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對主僕走了。

    那小銀錁子擱在他手心,趙森苦笑,買路錢吶。

    那個傳說中囂張跋扈,眼珠子長在頭頂上的郡王妃,居然用一粒不到五兩的銀錁子收買他堂堂一個死士,還給得堂而皇之。

    像他這樣的人,京裡面有很多,大官家裡都養著些作為防身,他們這種人基本上就是戰死,很少活到可以退下來的年紀,他是少數中的例外。

    想收買他,起碼該給張面額大一點的銀票,要不也是一錠銀錁子也行。

    遭如此的對待,為什麼他會想笑呢?

    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是吧?這個郡王妃,肯定不只打算就出這一趟門,她好像一點也沒把郡王放在眼底……

    得了,趙森垂頭看了眼邋遢得像過街老鼠的自己,橫豎也沒人巴望他能做什麼,誰也不會信他的話,每每只當他是醉話連篇。

    自嘲的笑在他臉上綻開,他打了個大大哈欠,伸長懶腰,秋光無限好,摸摸腰際的葫蘆,空了欸,正巧得了銀子,打點酒潤潤喉嚨剛剛好。

    芮柚紫悠閑地跨著大步走,擺架子嘛,她也會,原來郡王妃這頭銜在某些時候人家還是買帳的。

    不管現下的她在任雍容面前吃不吃香、受不受寵,是不是被棄之如破鞋,名義上,她仍是上了郡王府的族譜,被記入皇室玉牒的郡王妃,也還是任雍容用八人大轎抬進府的嫡妻,除非一些特別不長眼的人沒把她放在眼裡,否則不會有人真的和她正面對著干。

    任雍容任她自生自滅,她要是迂腐的守著他那破規矩,就只有在思過院餓死一途,她才不想如他的意。

    命是她自個兒的,不是別人說了算。

    她出府的事要是能把任雍容的鼻子給氣歪了,那最好!

    後門是一條窄窄的胡同,出了胡同,經過一條並不寬敞的街道,街道上鋪著青石,兩旁種著高高的梧桐樹,不過這會光禿禿的,沒幾片葉子。

    “魏子,這附近怎麼沒看見半戶人家?也不見人走動?!”

    “小姐……呃,公子少出門,有所不知,這東坊住的都是達官貴人,人少清靜,再說咱們走的是後門,人越少自然越好。”

    郡王府按的是親王府的規模蓋的,規矩大,中門通常是不開的,主子出入東西門,僕役丫鬟走的是外院套著內院的角門,外頭送柴火、蔬果肉進來的自然又是另一道偏門,這思過院後門壓根只是因為當初蓋房子的格局這麼設計,沒有使用上的考量,反正只需派個無用的人看著,又不費什麼事,哪知道冥冥中給芮柚紫開了道生門。

    “唔,原來是這個理。”

    高門大院的,貴人出門動輒車馬軟轎,干活兒的僕役也有牛車可搭,自然不會有像她這得靠兩條腿走路的閑雜人。

    待轉出了胡同,街道上景色截然不同,行人來去匆匆,嘈雜喧囂,穿金戴銀,身裹綾羅綢緞,衣著鮮亮的人有之,布衣襤褸,滿是補釘的人也不少,看起來這雒邑王朝也和芮柚紫所知曉的歷史差不多,每個朝代或多或少都有著嚴重的貧富不均。

    京裡的街道錯綜復雜,光進出的大城門就有六座,這條東大街,用條石鋪築了整條街,市井駢集,隨處可見二、三層的小樓,或是整排的青磚大瓦房,商鋪林立,飯館、茶館、綢緞鋪、玉器古董店、雜貨鋪、米糧棧、工藝品……樣樣不缺。

    又因著位於城東,是通往東城門的主要道路,看得芮柚紫眼花撩亂,真不愧是魏子口中京城最繁華的街道。

    因為忙著大開眼界,帶路的事情她就全權交給機靈的魏子,轉了幾個大大小小的街,雖然魏子已經盡量護著不讓路人碰撞到她,但京城是什麼地方,除了車多,人也多,肢體碰觸再小心還是難免,也因為這樣,過了片刻,她才遲鈍的發現自己腰際的荷包不見了!

    “魏子,那個穿葛衣的小子偷了我的荷包!”芮柚紫一發現自己的粗心大意,張口就嚷嚷,哪還管什麼優不優雅,撒開腳丫子就往前追。

    她的荷包,她的銀子!

    芮柚紫以前就少有耗費體力的活動,今天逛過的地方太多,腳力有點不濟,加上那偷兒狡猾,淨往人多的地方鑽,她累得夠嗆不說,眼看快把人追丟了,一怒之下,脫下腳上的高底粉底靴子就往那賊的後腦杓扔去!

    去你的,當老娘好欺負嗎?!我就不信你還能往哪裡跑!

    讀書的時候,她曾是擲鉛球好手,直到她高中畢業,那十五點六零米的紀錄還無人可破。

    也的確,她那只皂靴是准准的扔中了某個倒霉鬼的臉,在那英俊到天怒人怨的臉上印下到此一游的腳尺寸,只不過,那人不是她瞄准的目標。

    任雍容五指抓著往他臉上招呼的臭靴子,一只爪子像撈小雞似的拎住狂追猛跑的芮柚紫的領子,怒火中燒。

    “你居然敢用靴子打我的臉,是誰給你的膽子?”即便怒氣衝天,任雍容卻面無表情,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那往上挑的鳳眼,眼底寒光湧現,像是即將要出鞘的刀鋒,嚇得人腿軟。

    “你這混帳,抓我做什麼,偷兒跑了……你沒有正義感,你見義勇為錯對像,你這笨蛋、大笨蛋,你抓錯人了!”芮柚紫被硬生生的往後扯,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待緩過氣就破口大罵。

    荷包,她的荷包,她可是把全部的碎銀和銅錢都帶上了,那是她全部的現金家當,要是弄丟……那她還要不要活啊!

    “你這是在罵我?”事態顯然太過出乎任雍容的想像,他薄唇微張,臉龐的乖戾被茫然取代,出現了一絲罕見的、近乎傻氣的怔忡。

    芮柚紫劈頭蓋臉的一陣好罵,氣也消了一半,這才發現,娘咧,她昂頭看見任雍容那額際正中央的朱砂痣,和那張女人見了他也要覺得羞愧的俊臉,她是走哪門子的狗屎運?

    京城這麼大,她竟好死不死遇上這個活閻王!人要倒起霉來,喝口水會嗆著,人要倒霉透頂,在路上也會碰上唯恐避之不及的冤家。

    如果可以,她想爆粗口,盡己所能的將會的髒話都罵上一遍,噴得他滿口滿臉。

    不過,她已經不是那個腦袋破黑洞的舊原主,她罵人不帶髒字的在肚子裡腹誹過任雍容的祖宗八代,然後開始煩惱自己這模樣會不會被認出來?

    她很不幸繼承了原主的全部記憶,即便他們當夫妻的時間實在不長,見面的機會五根指頭就能數完。

    圓房那一夜,他一臉被逼趕鴨子上架的死表情,正眼別說沒瞧過她一下,更可惡的是粗暴的奪走了她的初夜,把人吃干抹淨後,完全沒理會身心受創的她,拍拍屁股就走了。

    她可以百分之兩百的確定這位鳳郡王別說對她有印像,就連她長得是圓是扁,大概都不清楚。

    他破壞了女孩子對初夜美好的想像,後來她安慰自己就當被狗咬了一口,自己難道還跟個畜生計較?

    新婚夜如同被用過即丟的草紙,那種記憶,老實說就算安慰自己被狗咬,她也恨不得把那只狗的弟弟給剁了。

    也許就因為這口氣吞不下、咽不了,心高氣傲的原主就這樣病了,病了不打緊,那位一丈之內的丈夫卻連一次面也沒來露過,再驕傲的女生也禁不起這種摧折,抑郁到一病不起,卻讓一命嗚呼穿越過來的她取而代之。

    只是占用了人家身體的她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病愈後不過出門散心,一不小心又礙了任雍容的眼,以為她裝病,慫恿收買下人在他耳邊放話,本來就不喜這莫名其妙摻和到他的生活裡的女子,見她一副好端端,頭發也沒少一根的樣子,心裡更是有氣,這一氣,便將她遠遠地扔到思過院去,眼不見為淨。

    這對任雍容來說不過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可對穿越過來已經取代舊原主的芮柚紫來說,可以不用看見這個渣夫,可以脫離那些滿耳都是奉承話,每句話都有好幾層意思,說句話得想半天的侍妾,讓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她以為若非必要,起碼可以用“年”這時間來算計,不必再見到任雍容的臉了。

    但是,可恨的但是,如今他那張臉就近在自己咫尺,清楚得連他臉上的毛細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男人嗎?身長玉立,發頂帶著黑玉冠,其余烏發如瀑布般垂在腰間,身穿白軟羅繡貔貅銀紋長袍,碧玉帶,腰系一條長可及地的金蟬天青牡丹花樣的月白絲絛,衣履華貴,貌美如花,朝陽從他背後照過來,仿佛能夠看到他臉上細細的絨茸毛,原來他臉上還帶著少年的輪廊。

    這貴族的基因就是好,結婚的對像千挑百選,生下來的孩子男的俊、女的美,就算到現代,這定律也是千百年不變。

    芮柚紫想起來,這位名動京城的魔頭今年也才剛滿十八歲,他還這麼年輕,許多人奮鬥一輩子都不可能有的榮華富貴,他都捋在手裡,說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

    “這是誤會,天大的誤會,我的荷包被偷了,我要扔的人也不是公子您……”橫豎遇上他就沒好事,舊仇新恨湧上心頭,可是現下這局面,他臉上那鞋印明顯到想當作沒看到都不行,這人一心虛,又刻意壓低了嗓子,冒出來的聲音就不一樣了。

    “誤會?!這是什麼?”任雍容指著自己的臉,“鐵證如山,敢惹我,絕不饒你!”

    他從小到大,一向自我感覺良好,別說沒有人敢對他不敬,他的袍角別說沒有人敢隨便去碰,就算多看他一眼也沒人生有那個膽,至於那些少數不開眼的,墳頭的青草都比人還高了。

    “我這不是在跟你解釋嗎?我的荷包被偷了,我要扔鞋子的人是那個偷兒,誰叫你莫名其妙從天上掉下來,砸到你,不是我的錯!”芮柚紫把姿態擺得很低,怕他耳朵不好使,一字一句字字清晰的解說。

    只不過她料錯情況,任雍容是什麼人,他站在街道中央,五尺範圍內,沒有生人敢靠近,五尺以外圍成圈的,莫不豎起耳朵,怕漏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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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1:37: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夫妻相見不相嫌(1)

    芮柚紫的話一字不漏的全進了圍觀群眾的耳裡。

    這是找死啊!竟敢指摘鳳郡王的不是,膽子肥了也不是這樣的,這不知道哪來的小矮子,這下怕是死無全屍了。

    “我莫名其妙掉下來?被你的臭鞋砸到是本郡王自找的?”他陰惻惻的反問,聲音涼絲絲的鑽進人的骨子裡,稍微親近的人都知道這是他要發怒的前兆。

    這天,是九皇子貞靜王善鄯的生日,他和謝左相的嫡次孫謝語,雒邑王朝大商談岳之子談觀,齊聚在老魁號酒樓二樓雅間飲酒聽曲,順便替貞靜王祝壽。

    這九皇子因為得聖上寵愛,在京城賜了府邸,都十九高齡了,卻一直住在京城沒有就藩,每天過著富貴閑人的生活。

    除了談觀,這幾人從小一起長大,常常一起結伴踢蹴鞠、打馬球、狩獵、騎射、賽馬,比親兄弟還熱絡。

    樓下大堂的小歌女把南方吳儂軟語的小調唱得樂聲縹緲,蕩氣回腸,寬大的舞台上,一群舞姬長袖飄飄,翩翩起舞,酒酣耳熱,錦瑟妙音,任雍容卻聽得昏昏欲睡,手端著酒盞,眼睛不時往街上瞄去。

    正心不在焉的啜著極品玉糧液,心不在焉的瞧著窗外,瞄啊瞄的,讓他瞄出了個苗頭。只聽見街道上一個少年喧嘩的喊著,“有小偷!有小偷!抓小偷啊!”卻不見什麼人理會。

    平常的任雍容是絕不會插手這種芝麻閑事的,不過這歌舞實在讓他無聊到昏昏欲睡,與其在這裡無聊致死,不如下去瞧瞧。

    他沒打招呼,放下酒盞,轉身而起,如雲間雁子縱身飛入人群中。

    他這動作驚得其余三人也拋下酒盞,齊齊踱到窗邊,接著心有靈犀的互覷,幾乎是有志一同的快步往樓下而去,候在外面的小廝隨從不知發生什麼事,以為有刺客出現,拔刀的拔刀,拿劍的拿劍,如臨大敵的把大堂裡的客人全嚇得奪門而出,一時雞飛狗跳、鬼哭神號。不過任雍容萬般沒想到自己比金礦還要稀少的好奇心,給他招來的竟是一只靴子!

    芮柚紫只知道被任雍容勒得快沒了氣,這男人用得著下手這麼狠嗎?想喘氣、想活命,她下意識就想往任雍容拎著她領子的手打去,可是任雍容身上冷冽的氣息不斷傳來,她能感受到他的盛怒,這認知把她剛燃燒起來的反抗給瞬間掐滅得一點兒都不剩。

    “我……都給……公子您道歉了……大人……不計小人過,再說了,君子動口不動手,我荷包沒了,小偷跑了……怎麼想都是我損失比較大啊!”她已是近乎哀求的致歉。

    任雍容屬於高瘦身材,就見他玉樹臨風站在那,鳳目低垂,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神,沒有人知道他在思考什麼,也許想著怎麼處罰這位不知死活的小子,但實際上他在看自己掌握下這小矮子懸空的雙腳,他那只只著白襪的腳匪夷所思的小,他若是再不放手,這矮冬瓜就得去向閻王報到了。

    他從不憐惜任何人,即使女子亦然。

    他近乎邪佞的睨著手裡的小豆丁出氣多、入氣少的模樣,一張小小臉蛋最讓他看不過去的是,漂亮雙眼漾著不知是驚恐、氣憤,或是弱者的眼淚,堅持著不在他眼前讓淚水掉下,那固執和脆弱交織成讓人無比心折的神情。

    他忽地怔住,心弦仿佛被一只無名的手撩撥了過去,起初戲弄的動機頓時消失不見,反倒生起一種……筆墨都無法形容的酥麻感。

    他眯著眼,下意識的想要抹去那種感覺,他告訴自己,那是錯覺,因為氣憤而衍生的錯覺……一定是,一定是這樣。

    說到底,就兩人的體型來講,他好像有點仗勢欺人。

    突然而來的認知,五指倏然覺得燙,似自有主張的松開。

    落了地的芮柚紫嗆咳了好幾下,趁機用力吸了好幾口鮮美的空氣。這算不算死裡求生?原來能呼吸、能活著,就是世間最美好的事情。

    她不去看任雍容的臉,暗自罵了好幾聲混帳,心裡依然不解氣,不過不解氣又如何,形勢比人強,自己的拳頭沒人家大,這人又霸道的聽不進她的解釋,無可奈何之余只能努力說服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屁孩計較,不過一顆心始終涼涼的怎麼也暖不回來。

    “小兄弟,瞧瞧,這小子是不是偷了你荷包的小偷?”一道溫和又醇厚的嗓子凌空而來,宛如絲綢劃過肌膚。

    就見謝語姿態優雅的排開人群,將那披頭散發的偷兒一推,壓他順勢下跪,通身宛如冷玉的書生氣質和粗魯手段,非常的極端和矛盾的違和感,卻又令人移不開目光。

    而九皇子也一派閑暇的和白白淨淨的談觀站在不遠處,瞧著戲。

    能見著任雍容那臉上印著鞋印子,就算冒險混在人群裡被刺客鑽空子的危險,也值得啊。

    芮柚紫忽視還是不舒服的喉嚨,看見謝語手裡正一上一下投著荷包玩耍,再看看像滾過泥坑,灰頭土臉的孩子。

    那繡有纏枝海棠花的荷包是她的無誤。

    這孩子就是那個偷兒也無誤。

    “為什麼偷錢?”芮柚紫蹲下來,問得直白。

    那孩子十分瘦弱,看似孩童又似少年,小臉雖然曬得烏漆抹黑,又一身補丁,但眉睫烏濃,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起來很機靈。

    “直接押送官府就是了,有什麼好問的。”人群中爆出路人甲的意見。

    呸,方才她滿街喊叫抓小偷的時候怎麼不見他出來幫個手,這會兒落井下石倒是搶當出頭鳥了。

    少年慌了,眼底漾著水花,卻堅強的忍著不讓它掉下來。“求公子不要把我送官府,我娘病了,需要銀子看大夫,我實在沒辦法,不是存心要偷公子的錢。”

    很老梗的情節,很老套的台詞,卻說得條條有理,令稍微有同情心的人都會想要放他一馬。

    芮柚紫瞧著他的眼睛,見他不閃不躲,再問:“你幾歲了?名字呢?家住哪?”

    “真是婦人之仁,既然敢下手行竊,一旦失風被逮,就要有坐監的心理准備,你這問話簡直是多此一舉。”任雍容涼涼的開了尊口。這小子與他的事情還未了,居然敢撇下他和一個完全不值一提的賤民說話!他向來是心狠手辣、睚訾必報的人,他和這小子的帳還沒了呢!

    “別吵!真沒禮貌!”芮柚紫輕斥斜睨他一眼,完全一副不屑的姿態。

    從中打斷別人說話,家教禮貌都到哪去了?

    這話一講完,四周寂靜得像已經過了宵禁時間,行人絕跡的京城,只聽見沙沙落葉刮地的聲音。

    任雍容拳頭握得喀喀作響,想活活撕了芮柚紫的心都有了。

    任雍容鐵青的臉色看在一干“豬朋狗友”的眼裡,見他繼被鞋子甩臉後又吃了癟,幾乎要拍案叫絕。九皇子還沉得住氣,繼續他一派雍容的審視,謝語簡直想衝上前去拍芮柚紫的肩膀,與之稱兄道弟,套近乎了。

    敢當眾對鳳郡王這麼上頭上臉的,這個籍籍無名的小不點絕對是雒邑王朝第一人。

    這小不點這下可把任雍容得罪狠了。

    這就叫不知者無畏。

    “我叫月牙,家住口袋胡同,我今年十三,再過兩個月就滿十四了。”快十四歲的孩子才長這麼點個子,看起來比魏子還小,瞧瞧他那細胳膊、細腿,不用想也知道這孩子不長個子完全是因為沒吃飽飯,營養不足所導致的。

    “這麼著,你帶我去見你娘,如果你所言屬實,我就原諒你這一次;但若撒謊騙人,我絕不原諒你。”

    月牙又驚又疑,又垂頭喪氣,小拳頭捏得冒出一條條的筋來,但還是勉力站了起來,細細的肩頭整個垂了下去。

    要是讓娘知道了他偷東西,娘不傷心自責才怪。

    芮柚紫回過頭向謝語致謝,大剌剌的伸手要回自己的荷包。“多謝公子追回小人的錢包,小人無以為謝,銘感在心。”

    “銘感五內就不必了,東西是你的,只是物歸原主。”謝語也不羅唆。

    她收回自己的荷包,對上某面癱男。

    “娘氣,男人用什麼繡花荷包!”

    “我就好這口,公子有別的意見?”就見任雍容的臉色像吃了綠頭蒼蠅般難看,能讓他作嘔,芮柚紫心裡暢快得很,可想起另外一件事,她小聲道:“還我鞋子。”

    “什麼?”

    “請把鞋子還我!”她還是垂著臉,做出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半點不敢冒著會被任雍容認出來的危險,但口氣上卻稱不上敬畏。

    任雍容還沒從芮柚紫可能有斷袖癖的驚嚇裡回過神,一想到自己還捏著對方的臭鞋,他趕緊將鞋往地上丟去。

    芮柚紫也不介意,撿起來撣撣上面的灰塵,套上腳,給眾人端端正正的作了揖,招呼過魏子,帶上月牙,大大方方的離開了。

    圍觀的人們都做鳥獸散了,善鄯極為清俊的臉龐卻露出不太過癮的表情,但無論如何,今日能見到任雍容這變化多端的表情,這頓飯,錢花得一點都不冤。

    謝語則沒肝沒肺的表現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心下暗忖著,這眼生的小子對他們幾個都算得上客氣,但唯獨對任雍容很不屑啊。

    懸念啊懸念……

    身材如修竹,偏長了雙桃花眼的談觀倒是對著芮柚紫的背影看了許久,兀自搖晃著折扇,心裡納悶,這從未見過的少年,他為什麼卻有種似曾相識的眼熟感呢?

    “公子。”遠離老魁號酒樓那些看起來非富即貴的人後,往北走了一小段路,魏子才支支吾吾的喊了聲。

    “嗯?”芮柚紫的目光放在埋頭帶路,愁眉苦臉的月牙身上。

    “……公子。”

    芮柚紫一眼看過來,“講話別吞吞吐吐的,有事就說,沒事專心走路。”

    “那位,”魏子痛苦的咽下快滿到喉嚨的話,忍了許久最後吐出一句,“那位爺沒把您認出來。”

    他本來想說的是,別人他見識少,不認得,但那位爺是誰?那位爺是您的夫君,咱鳳郡王府的主子,是您同床共枕的良人,您不會不認識吧?

    “他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他。”簡言之,只要任雍容沒把她認出來,那麼她跟他就會一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魏子頓住話,有些話不是他能說的,只是他想不通,夫妻做到這分上,大街上面對面碰著了,居然一個沒認出來自己的結發老婆,一個假裝不認得自己的夫君,這也太滑天下之大稽了。

    “可……畢竟你們……”魏子忍不住想要說什麼,頭上卻猛地吃了一記栗爆。

    “你管得太寬了。”芮柚紫碎念了句。

    魏子聞言哪還敢多嘴,立刻轉了話題,“是小的多嘴,小的該掌嘴。”

    芮柚紫一臉要笑不笑的。“你什麼時候才掌,等到初一十五?還是要翻翻黃歷看好日子?”

    “公子,您就讓小的欠著吧。”他哈腰求饒,心想,欠著欠著總是會忘掉。

    “回去記得寫欠條送來給我。”

    魏子扁嘴了,他怎麼會白痴的以為郡王妃可以隨便糊弄過去,主子表面上看起來笑咪咪的,其實精明的很,他再沒有半點小覷的想法了。憑良心說,太監稱不上完整的人,有哪個主子會把他一個小太監的話當話聽,主子卻是有問有答,害他亂感動一把的。

    “公子,您為什麼不直接把偷兒交給官府就好了,這種詐騙的人干麼信他?”他鄙視的掃了月牙一眼。

    “他的眼睛很干淨。”芮柚紫這下可以確定,魏子是個聒噪的。

    不去看看,哪知道他說的是謊話還是實話?

    她不是那種一味好心救助他人,不管自己的聖母,救人的前提在於她自己行有余裕,才肯伸出援手。

    自然,這小乞丐要是所言不假,她會考慮不要追究他偷錢這件事,可要是謊話連篇,犯了錯,便該承擔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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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1:38: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夫妻相見不相嫌(2)

    走街串巷,最後在一條小巷子的一間低矮小屋停下腳步。

    這是一條極其髒亂的小巷,坑坑窪窪的黃泥地,到處散發一種陳腐的氣味,讓人掩鼻。

    畏縮著不敢進門的月牙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把芮柚紫往裡面引。

    屋子破舊不堪,觸目所及盡是黑乎乎的牆壁,牆角有張破舊的木桌子,木桌子上放著破爛的水壺和粗瓷杯子。

    木板拼成的床上躺著一個瘦骨如柴、面色蠟黃的婦人,如今時節已經入秋,她卻只穿著一件粗布麻衣,單薄得叫人鼻酸。

    月牙瘦得不成樣子,他這娘,眼前的手臂壓根只瘦得剩下一層皮包骨了,感覺就剩下一口氣了。

    “娘,您醒了,渴了嗎?要不我給您倒點水?”月牙幾個快步向前,放柔了聲音,緊張的問著。

    婦人仰著頭看著月牙,眼神看向家裡不曾有過的客人,過了半晌,眼神整個黯淡下去,聲音嘶啞道:“你在外頭做了什麼……事……讓人找上門來了……”幾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掙扎著要起身,露出破被褥的肚子和小腿卻有著和胳膊完全不同的浮腫。

    然而不管是體力還是破碎的話語,皆顯示了她力不從心,要不是月牙用身子撐著她,她恐怕連支起身子的力氣都沒有。

    比火柴還要細的胳臂,卻有著浮腫的肚子和小腿……芮柚紫蹙起眉頭。

    月牙渾身一震,猶豫和忽青忽白的表情在臉上輪流交替著。“娘,您沒事吧,是餓了嗎?牙兒去給您找吃的,您等等。”

    那婦人眼眶泛紅,顏顏巍巍的伸出胳臂往月牙拍去,卻可憐連打孩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娘,您別生氣,都怪牙兒不好。”他最是孝順母親,半句為自己辯解的話也說不出口,已經准備領罰了。

    芮柚紫想了想,抬頭就笑道:“大娘,您誤會了。”

    月牙他娘困難的回過頭看著芮柚紫。

    “我呢,是個不曉事的,出門貪玩迷了路,遇上月牙,他好意領我進門討口水喝,您可千萬別為了這個動氣。”

    “我以為這孩子為了我……在外頭闖禍,做……錯了什麼,這位公子……請……”淚蜿蜒的滑了下來,也不知道是放心還是力氣用盡,竟然毫無預兆的厥了過去。

    “娘……您怎麼了……都怪我不好,今兒個什麼都沒找著……”月牙手足無措的搖晃著他娘瘦小的身軀,要不是今天真的不走運,一點吃食都找不到,他也不會下手去偷人家的荷包,都怪他無用。

    芮柚紫的一顆心也跟著吊了起來。

    “月牙,家裡有鹽巴嗎?”她問道。

    月牙抬起茫然又紅腫的眼,搖頭。

    家裡別說鹽巴,連一片菜葉子也沒有。

    芮柚紫毅然轉頭交代,“魏子,找一家最近的飯莊,買一大碗熱湯,要有肉有菜,多放油和稍鹹的鹽,盡快!”

    雖然沒頭沒腦的,魏子也知道事關緊急,拿了芮柚紫給的一串銅錢,趕緊出門,哪知道外頭站著本來以為不會再見的三尊大神,一個一臉嫌棄,一個好像深受打擊,完全不曉得在他父皇的國境裡竟有這麼貧困的人家,另一個比較讓魏子畏懼的,還是端著那副令人冒冷汗的面無表情。

    他掩著臉,雖然知道這個主壓根認不出他這個小小太監,一顆心還是顫了顫,這是天生奴性,他自己也沒辦法。

    至於這幾個人,會不會太閑了,居然跟到這裡來?不過他很快轉念,對這些除了錢,還有大把時間都閑著沒事的富家公子哥來說,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相信方才屋裡的對話這幾尊大神都聽見了,既然如此,也不用他重述一遍,魏子匆匆行過禮,還是趕緊辦事去要緊。

    “小兄弟,這人都昏了,應該請大夫才對吧?人命可貴,不能玩笑。”談觀瞧著與他一起的兩尊不動明王,一腳跨進矮房子,見芮柚紫正示意月牙將婦人放下來,不以為然的插嘴道。

    這不是很普通的知識嗎?家裡人有個不痛快,不該請大夫,起碼請個鈴醫也成,把把脈,抓個藥方,才是正途。

    芮柚紫實在不想承認她已經想起來這個談觀是誰。

    他是談府的嫡大少爺,也就是她的表哥,在老魁號酒樓一下沒認出來,方才走在路上的時候反覆琢磨,這才想起來,因為這個表哥從十歲起就隨著舅舅在外經商,幾年難得見上一面,記憶裡比較會來找她談心事,送她東西的反而是談家老二談學。

    既然是自家人,就算他沒把自己認出來,也給不了難看的臉色。“你怎麼跟著來了?”

    “對小兄弟太好奇了,沒辦法。”他笑得溫潤如玉,令人無法討厭。

    芮柚紫瞪他一眼。

    談觀心裡一跳。他是怎麼了,這位小兄弟的神情模樣怎麼這麼像他認識的一個人……但他很快截斷心裡那丁點揣測,一個是姑娘家,已嫁為人婦,一個是男人,怎麼想都不可能。

    “還未請教小哥大名。”

    “小姓芮。”

    “祥瑞的瑞嗎?瑞兄弟,敝姓談,談觀。”

    祥瑞就祥瑞吧。“談兄,這位大娘由於大量出汗,引起痙攣,你瞧她的小腿,身體部分浮腫,這都是因為身體鹽分補充不及時產生的現像,這跟平時的飲食有關系,如果人長期吃不到足夠的鹽,會產生各種不良症狀,輕則沒力氣去干活,嚴重的,就像大娘這樣虛脫,因為電解質失衡,所以,她目前最需要的急救方法就是吃一粒米大小的鹽巴,因為月牙家沒有鹽巴,若有一碗稍鹹的熱湯喝,也能緩解這情況。”

    這時一碗熱湯的功效勝過平時的山珍海味。

    “你懂醫?”他錯愕極了。

    “我是個門外漢,但是因為飲食不當造成死亡的例子我卻見過。”這話不是胡謅,她在現代有個嗜甜的同學,因為住校,家人鞭長莫及,同學的勸說她也當耳邊風,三餐、零食都把甜品糕點當飯吃,最後暈倒送到醫院,卻已經回天乏術,後來醫師不厭其煩給他們上了這麼一堂課。

    “兄弟不才,請教瑞兄弟,何謂電解質?”

    芮柚紫很想踹這表哥一腳,你會不會太好問了?

    “簡言之,就是身體缺乏鹽分。”芮柚紫打馬虎眼,她總不能在這當口給談觀上一堂化學課,把那些化學程式背給他聽,再告訴他,能夠熔融,或是溶於水中解離成為陰、陽離子,能幫助導電者,稱為電解質。

    幸好魏子回來得及時,他提著飯莊的食盒汗流浹背的跑進門,掀開蓋子,把還熱騰騰的大瓷碗和湯匙拿了出來。

    “月牙,趕緊喂你娘喝點湯。”芮柚紫幫著把被褥、稻草枕頭墊到婦人身後,又讓魏子端著大碗公,讓他國出肉湯一勺一勺的喂進婦人的口中。

    雖然剛開始湯汁都流了下來,片刻後,像嘗到熱鹹的滋味,蚌殼般的牙口居然能慢慢咽下湯水,最後把一碗肉湯吃得干干淨淨。

    即使是站在門口沒有絲毫意願進來的九皇子和任雍容,臉上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月牙把母親安置好,用手臂抹了兩把眼淚,作勢便要給芮柚紫下跪。

    芮柚紫不讓他跪。“往後要注意多給大娘補充鹽分,慢慢養著,如果還是不放心,去找個坐堂大夫來瞧瞧,大夫如果說需要抓藥就抓,需要吃補就多買點雞蛋、肉回來,知道嗎?”

    他咬牙應了,家裡連一文錢也沒有,不過為了娘,無論如何他會去設法的。

    “公子就讓牙兒跪,代替民婦感謝公子的救命大恩。”婦人慢慢的竟然能一口氣說出好些個字。

    “大娘您好好歇著,我請月牙幫我辦點事,晚點就讓他回來可好?!”

    “公子有事就差遣他,不是民婦自誇,我這孩子就是靈活,任何事情交代他,一定會負責任的。”

    “娘,沒有人這樣說道自己兒子的。”月牙偷偷在他娘耳邊說道,一邊把水壺、水杯放在他娘手構得著的小幾上,再三叮囑他娘好好躺著等他回來,這才尾隨著芮柚紫出去。

    芮柚紫一出門自然撞見門神善鄯和任雍容兩人,她也不介意缺了風流倜儻的謝語。

    “諸位公子,我還有事要辦,就此別過。”她也不問他們到底跟著來干麼,普天之下都是王土,想去哪是別人的自由,但是,她不想見到某人也是她的自由。

    難得出個門,半天就見了兩次面,頻率這麼高,不是霉運罩頂是什麼?

    任雍容額頭青筋凸起,氣得腮幫子都疼了。

    這個小混帳,對九皇子還知道要彬彬有禮,對談觀也有說有笑,為什麼把他當空氣,獨獨漠視他一個人?

    他把鞋子扔到他臉上的帳還沒有清呢!

    “雍容,人都走遠了,你的牙再磨下去,牙歪了,翩翩公子的名號可得換人當了。”談觀發現這兩人不對盤,他所知道的任雍容雖然獨斷獨行,但絕少這麼針對一個人,他朝九皇子眨了眨眼,得到一個深有同感的眼神。

    “你想讓我暴打你一頓嗎?”任雍容暴躁的抓狂威脅。

    為一個今日初見面的人心緒紊亂,輕易的牽動自己的喜怒哀樂,他對這小矮人太有感覺了,這樣不好。

    他什麼時候成了一頭熱、沒腦的人?

    他得冷靜,從來想與他交友的人只有來靠近他,與他交好,沒有他去靠近別人的道理,可今天反了。

    那小子到底是哪裡人?這般橫空出世,莫名其妙,又令人費解,看似脆弱不堪,又機智堅定,瞧那小子照護那婦人的細致小心,完全無視這地方的污穢恐怖和病人身上散發出熏人的臭味,據他所知,即便一般所謂救死扶傷的大夫也會看人下菜碟的,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像那小子這般純粹救人?

    他思緒驟然一轉。

    他不得不防,是的,他得防著一個不知根底的人在他眼皮子下潮跳,道其中肯定有詐,那只鞋憑什麼不往別人的身上砸,反倒衝著他來?

    可是瞧瞧那小子方才那是什麼態度,壓根把他當空氣……不,他又激動起來,他的冷靜穩重上哪去了?

    被狗吃了嗎?

    呸,都是那小子害的!

    他向來不輕易讓自己亂心的,可那小矮子接二連三,事事皆讓他猜不透……哼,想在他的眼皮子下使心機,最好看看有沒有那本事!

    他可是從小在京裡混大的,想查一個人的老底,只要吩咐下去,要什麼真相沒有,為什麼他剛剛沒想到這一點,所以他在這裡鑽什麼牛角尖?

    “小人回家自省好了。”談觀可不曉得任雍容心底這些小九九,像一尾滑溜的魚,打開扇子,笑咪咪的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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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6 01:38: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不發威被當病貓(1)

    芮柚紫領著兩人慢慢往回走,壓根不去管身後那兩道足以把背後燒出兩個洞的灼熱目光。

    一路上三人都沒講話,快到市集時,月牙吶吶的開了口,“恩公,那肉湯的錢我會設法還給您的,但是請您寬限我幾日時間,我一定會還上銀子的。還有,多謝恩公沒有把小人偷錢的事情告訴我娘,大恩大德,月牙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報答您。”

    芮柚紫瞧他認真神色,眼珠子轉了轉。“想報答我,你有的是機會,我現下不就在找事給你做,讓你還錢報恩了。”

    “啊?”這麼直接。

    這公子和他認知裡的京城貴公子都不一樣,衣著嘛,雖然不新,質料卻是好的;人嘛,膚色有點偏黑,但細看卻十分秀氣,瓜子臉,黑白靈動的眼眸,絕對稱得上是玉面書生,尤其是那雙漂亮的眼睛,至於行事作風……單單看在他救了母親,是大恩人的分上,只要他能做到的絕對不會推辭。

    “京裡頭,你熟吧?”

    “熟。”雖然不敢說就像自家後院,但他從小除了回家睡覺、照顧娘親,白天幾乎都在這裡混,搬貨物、幫人跑腿來貼補家用,日子久了,上下九流,都混了個臉熟。

    “太好了,哪裡有便宜又相熟的店家,你帶我去。”芮柚紫忘記他已經是個快十四歲的少年,幫他把掉到眼前的頭發給挽到耳後。

    “恩公這是想買什麼?”月牙抹掉心裡的怪異感,努力端得一本正經的問道。

    芮柚紫心裡早就有譜,想到啥都沒有的院落,尋思著去買幾只雞仔回去放養,養大了,下幾個蛋也能吃,不過雞仔在哪裡買她根本不知。

    這具身體當姑娘時待在書香門第的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嫁了人又待在大宅裡,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當家作主的大權還握在太妃手裡,這些看似瑣碎又生活裡不可或缺的物件事情,她哪有機會得知。

    “雞仔。”

    月牙倒也沒問她買小雞要做什麼,這雞仔平常百姓買了,養著,多少希望養大後能下幾個蛋,給家人添點營養,再不然還能拿上街去換銀子,這位公子看似手頭寬裕,不過有錢人多的是毛病,可能就是一時好奇,想弄回家瞅瞅,逗著玩。

    市集很熱鬧,因為有月牙帶路,芮柚紫也就在裡面逛了起來。

    一只雞仔十五文錢,芮柚紫選了十只活蹦亂跳,毛茸茸的小雞用竹篾編的籠子讓魏子提著。

    月牙心裡不確定,不過走了一小段路,他還是忍不住的問了,“恩公不問問店家這雞仔要吃什麼、要怎麼養活?”

    他實在不想問這麼不上道的問題,不過看恩公的樣子,他實在沒把握這幾只雞到了他手裡能不能活過明天。

    “雞不就是天生天養的動物,放養著,隨便吃吃地上的蟲子和各種五谷雜糧不就成了?”

    要不是這裡沒有賣養雞飼料,照她前世的經驗,雞吃的不就是飼料?買上一包回去就可以了,既然沒有,那就隨便它啄食去,這樣總會活吧。

    月牙臉皮扭曲了下,可看恩公一臉認真,發現恩公是真的不懂,不由得端出他窮人家的生活知識教導這位公子爺。

    “小百姓哪來多余的五谷雜糧可以給雞吃,小雞好喂養,采些野菜剁碎再加上細蟲也就可以了。”五谷雜糧,是給人吃的好不好?人填飽肚子都不夠了,讓雞吃這麼好,會遭天打雷劈的。

    野菜,鳳郡王府裡外,有這玩意嗎?細蟲,蚯蚓嗎?芮柚紫想的卻是這個。

    她不置一詞,但心想難得來一趟市集,明白自己不是那種可以天天自由出門的人,只要是月牙點頭說可以的店鋪她就很誠懇的進去問人家許多事情。

    總結,京城的精米十文錢一升,大米便宜些,一升七文錢,糙米、面粉一斤五文錢,蔬菜多是六文錢一斤,但眼見秋分了,菜色不多,問了店家,因為京城這地方靠近北方,冬天冷,各種豆類都不適合這季節種植生產,茄子、韭菜、菠菜這類葉菜類目目前還可以見得,秋過後,就剩下白菜、包菜之類的菜類了。

    “天天上市集買菜太不劃算了,不如自己種點,過上一個月就有新鮮的菜吃了。”以他當家多年的經驗來談,要不是家裡窮得連塊見方的地也沒有,房子還是租來的,市井人家誰不這麼過日子?

    誰哪能天天上市集買菜?那不是跟銀子過不去嘛。

    “月牙,你真是個天才!”

    她長長的睫毛一揚,一雙璀燦的眸子怎麼蓋都蓋不住,月牙的心不受控制的狠跳了一下。

    怎麼出個不算主意的主意就是天才了,他的臉不知怎地從耳根紅到了脖子,但立刻驚醒,然後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恩公是個跟他一樣帶把的男人,他臉紅個屁!

    “魏子,咱們就買些菜種子回府裡種。”就算已經探聽清楚京裡的物價,她以為啦,鳳郡王府的花園都是用來種奇花異草的,如今她住在思過院,周圍空地挺多的,種些菜應該沒什麼問題。

    魏子還來不及問,府裡有人會開墾種地嗎?芮柚紫已經又進了店家的門,半個時辰不到把東西都買齊了。

    葉菜類不能種,那麼白蘿蔔、馬鈴薯、茼蒿、白菜、蓮花白總可以種得出來吧?

    然後她又買了碗盤、木筷、湯勺,信心滿滿,覺得自己的小日子應該可以過得下去。

    轉眼未時末了,芮柚紫這才發現她出來了快一天,回雪肯定急死了。

    她決定今天的探險到此為止,轉身去了滿慶樓飯館,買了一只蹄膀,一只燒雞,白燒砂鍋魚頭,白果燉老鴨和兩個素菜,吩咐跑堂每樣菜都各來兩份。

    魏子雙手已經拎不過來,眼看主子有意思要打道回府,偷偷喘了口氣。

    “恩公家缺的東西這麼多,是剛搬家嗎?”月牙也累了,飯館的凳子坐著不用錢,他自然不客氣,趁機狐假虎威的喝著跑堂送上來的水,歇歇腿,可是看著恩公大手筆的叫了一堆菜,心疼的想這可要花掉多少錢啊?

    “因為沒有灶台可以煮食,還等明兒個魏子上工做灶台呢。”芮柚紫點了點下巴,想到一件頗為重要的事情。“家裡好像連柴薪也沒有……”

    結帳時,統共三十二兩銀子。

    一頓飯吃掉三十幾兩銀子,她買了那些菜種子和雞仔也花不到一貫錢,直到這時候,芮柚紫才感覺到京城裡的物價還挺貴的。

    月牙歸納出一個重點,這位公子就是那種吃米不知米價的人,為了一頓吃食花了三十幾兩銀子,這些錢,普通人家都可以過上兩年不愁吃穿的日子了。

    這半天相處下來,他迷惑了,說恩公花錢大手大腳,是個不折不扣、不食人間煙火的凱子,這凱子卻救了他娘,這種人和那種擺明紈褲的富貴人家子弟又不同,可是究竟哪裡不同,他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他滿腦子的疑問,這恩公到底是打哪來的?

    “柴火嗎?如果是細枝條,隨便撿點玉米稈還是干樹枝條就能頂著使,如果是硬柴,就得叫人送了。”月牙一個頭兩個大,這麼粗淺的常識都不知道,他整個無言了。

    “我跟你商量件事,這柴火,你能不能幫我送?一個月我給你半貫錢,怎麼樣?”

    聽有錢賺,月牙立即點頭同意,但他也不是沒良心的,半貫錢可就是五百個大錢,就算金子做的柴火也用不著這麼多錢。

    “恩公,送柴薪沒問題,不過,這銀錢給多了。”

    “你別急,除了柴火,若是有相熟的農家,也幫我每日送些新鮮的蔬菜,我這菜種子還沒種上,沒有收成,總不能沒吃的。”

    “成。”月牙已經不想再問恩公到底是什麼出身,他的腦子已經是一團漿糊了。

    “那就從明兒個開始吧。”芮柚紫報上自家地址,讓魏子掏出一包鹽,還有那份多買的滿慶樓大菜,再添上一個小錢袋。

    “這是……”

    “你今兒個陪我跑了半天,肉湯錢就抵了,我說過你娘得多吃些好的、多歇息,別太苛刻自己,你也一樣,往後要吃飽吃得好,才能長個子有力氣,這井鹽我多買了一包,你回家時只要割塊豬油邊,往後家裡炒菜,多放油,多吃鹽,知道嗎?”

    她知道這年頭的人個子偏矮小,大多來自飲食問題。

    多數農家生活拮據,除了年節大日,平日連一點肉末子也舍不得吃,更別說煮菜也舍不得多放點油,淡油寡水,更何況井鹽,那可是富貴人家才吃得起的東西,長期吃不到足夠的鹽,別說沒力氣去干活,也會產生各種不良症狀,月牙的娘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可對來自現代的芮柚紫而言,被現代多種調味寵溺慣了的胃口,盡管郡王府的伙食已經是水平之上,她仍覺得很普通,富貴人家都有用青鹽漱口的習慣,一貫錢一斤的青鹽,她也嫌苦。

    這鹽呢,在現代是普通得要命的東西,在古代,鹽分好壞,上好的青鹽和摻雜泥沙的粗鹽,井鹽更是產量極少,可是,食鹽是生活必需品,普羅大眾吃得上的都是從沿海進口的食鹽,然而這些鹽要從沿海運到內陸,得經過層層崇山峻嶺,運輸成本極高,品質稱不上好,卻仍有鬥米換斤鹽,斤鹽吃一年的說法。

    她既然開口要人家吃上好點的東西,月牙家那上頓接不上下頓的窘境她也親眼目睹了,就不會吝嗇這一包鹽。

    月牙已經頭暈腦脹,卻聽芮柚紫還在交代。

    “這錢袋有一個銀錁子,你自己看著辦,看該給你娘親買些什麼吃食,我不羅唆了,你也趕緊走。”芮柚紫感覺到魏子直拉她的袍角,知道他也心急著再不歸家,趙森不知道肯不肯讓他們進門,若是進不了門,事情就大條了。

    月牙靜靜的收下芮柚紫給的錢和柬西,他知道就算他極力推辭,也推辭不了,既然如此,不如收下來,往後好好替恩公辦事就是了。

    用力的一鞠躬,不想讓芮柚紫看到他激動的神色,轉身一溜煙跑了。

    芮柚紫和魏子回到思過院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桃姑姑和回雪站在門口盼來又盼去,只差急得沒有跳腳而已。

    當回雪看見魏子左摶右拿還提著一大堆東西,也來不及問小姐渴不渴累不累、要不要歇息喝水這些關心話語,忍不住就先連珠炮的開口問——

    “小姐,你這是當散財童子去了?我們現在是什麼光景,若能省,就盡量把銀子省下來才是。”

    芮柚紫覺得回雪生在古代實在可惜了,她要是投胎在現代,當個頂尖的精算師或會計師,絕對沒有問題。

    魏子把嘴閉得緊緊的,他可沒膽子在這時候給主子落井下石,說她出一趟門,除了手上這些,還給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家花了這個、花了那個……

    芮柚紫敲了敲自己的肩,逕自進門癱在凳子上,才開口回道:“銀子是賺來不是省出來的,錢總要先花去了,把自個兒的日子過好了,才能更好的賺錢。”

    “奴婢明明聽到的不是這樣,小姐不是說要出府找賺錢的門路?門路沒找著,錢卻花了不少,早知道奴婢跟著出去就好了。”她就能守著小姐的荷包,不讓小姐亂花了。

    “回雪,你太放肆了,怎可用這種口氣跟主子說話!”桃姑姑在看見芮柚紫歸來,微不可察的吁出一口氣後,眉頭立即堆起了褶子。

    回雪也知道自己僭越了,可是話已出口,只能垂下頭扁著嘴,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一下子心直口快,也幸好小姐的脾氣改了,否則自己早被小姐掌嘴到臉腫。

    “小姐,奴婢錯了……”

    “誰說我沒找到賺錢的門路了?”實在是累了一天,對著這幾雙殷殷企盼的眼眸,芮柚紫只把話說了一半。“先用飯吧,滿慶樓的菜要是冷了就不好吃了。”

    幾人都很了解芮柚紫的脾氣,雖然她病愈後常用征詢的口氣,但是當她告訴你要怎麼做的時候,就表示她已經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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