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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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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月剎朱雀(京華四貝勒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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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 00:03: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該死,該死,該死的女人。」

三三兩兩身著宮服,腳踩花盆底的侍女拉袖掩笑,偷覷主子發怒的虎顏。

「笑笑笑,再笑我就拔光你們的牙齒。」

侍女一聽噤若寒蟬,趕緊抿上嘴。

「還有你這該死的人,一開口說什麼鬼話。」真是氣死人了。

煒烈像只焦躁的虎豎起直毛,氣急敗壞地在近花廳的門側來回走動,一古腦兒的火氣無處發,便以摔桌子、摔椅子的方式發洩。

反觀那「該死」的女人一臉病容,旁若無人地吃著上等補品,優閑之姿令人嫉憤。

「你是蛇吞舌呀!該死的說句話。」他很不是味道地把椅腳踹成兩截。

「早知道該死又何必救,反正該死嘛!」故作柔順的月剎覺得他實在荒謬。

她應該是階下囚卻成了座上客,吃的還是宮中禦賜的補品,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誰家的嬌貴格格。

結果囚犯吃香喝辣地享受著,獄犬一肚子氣地瞠大雙眼瞪人。

「誰說你該死,再說一句該死,我就掐死你。」她不把他氣到吐血猶不甘心似的。

噗哧聲由侍女口中送出,每個人都強裝鎮定不露齒。

「壞脾氣的南火。」

煒烈冒火的眼直瞪她。「我的脾氣壞是誰逼出來的,你有臉說我不是?」

「噢!你不是打娘胎帶來的拗性子呀!」嘖!月剎淡然地吹散浮在補品上的薄油。

「我拗……」他忍著氣接過瓷盅。「我再拗也拗不過你。」

「我傷的是胸不是手,離當廢人還有一段頗長的距離。」她橫睇著那只紆尊降貴持匙的手。

「閉嘴,你給我乖乖地吃補品。」煒烈蠻橫地硬朝她灌進一口。

深覺好笑的月剎問道:「請教貝勒爺,如何閉著嘴用食?」

「你……你是生來克我的呀?」他挫敗地大歎了口氣,引來侍女竊笑。

十日前他快馬加鞭地把她帶回京城,並以自己身體微恙為由,將宮裏的洋大夫傳進府來醫治她。

她高燒不退昏迷了七日,他衣帶不解地日夜照料,搞得自身倒像個病入膏肓的人,連阿瑪、額娘都大歎認不得親兒。

結果這沒良心的女人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地府的鬼都像你這般醜嗎?」

氣得他當場拂袖而去,連著兩、三天上宮裏找胤礽阿哥喝悶酒。

最後還是按捺不住深切的相思,命宮女為他整理儀容和修發,這才神釆光鮮地出宮,回府探望老惹他氣得跳腳又固執的女人。

大概他從小到大的日子過得太順暢,老天看不過去,派她來整治他。

這叫……現世報。

「若不是你的縱容,我可當不了煞星。」克他?是他克她才是。

她月剎生平第一次失敗,就在遇上他之後。

煒烈臉一沉。「不要在我面前提到‘剎’這個字,忌諱。」

「眼蒙不視,耳塞不聞,事實猶在,你想逃到何處?」月剎的存在是難以抹煞的。

「吃了那麼多大內補品,你的臉色慘得像鬼,是不是背著我偷倒掉?」他避而不談敏感話題。

「裝瞎。」

「破塵……不對,那些傢夥叫你男姊,你到底叫什麼名字?」相識近個把月,他猶不知佳人芳名。

「鄭可男。」她毫不隱藏地說道。

「可男?」挺男性化的名字。「你爹娘對你的期望頗大。」

「所以我成為叛……叛經逆倫的小賊。」在他的一瞪下,她隱瞞了身分。

不是每個滿人都有度量接受欲弒君叛朝的亂黨,尤其七、八個侍女此刻正拉長了耳朵聽著,她總要留點想像空間讓她們閒磕牙。

但要是她叛軍領袖身分一揭露,恪恭郡王府可要雞飛狗跳,喧鬧如市啦!

「知道自己是賊還有救嘛!及時棄惡歸善才能保萬年身。」煒烈輕佻地勸她勿愈陷愈深。

救?!對於一個已滅頂的人而言,這話來得是遲了些。「我隨便唬弄兩句,你別當真。」

「冥頑不化,你非要等到腦袋瓜子落了地才肯覺悟嗎?」不識好歹的笨女人。

「有人占山為王,有人落草為寇,但終究不是自己的土地,我們要回來不為過吧!」滿人的天空在北方。

氣惱的他差點打翻瓷盅。「這種殺頭的話不許再說,我們是在造福前朝皇帝荒蕪下的土地。」

「非常好笑,請記得命史官寫下,‘造福’兩字說來好聽,我們漢人十分感激你們掠奪我們的銀兩和土地,忘了一提,」她頓了一下露出淺笑。「還有女人。」

「有沒有人被你氣死過?」沒好氣的煒烈端瓷盅的手倏地爆出青筋。

月剎很無辜地眨眨眼。「也許你有榮幸成為第一位,恭喜了。」

「哼!妖女。」煒烈的口氣有著無可奈何的偏寵。

侍女們假裝忙碌的東拭西摸,圍繞在兩人附近,不時發出不解的目光,聽不懂聽似簡單卻奧秘的對話。

她們唯一瞭解的是,向來不乏女人投懷送抱的風流貝勒爺,這回是遇到不買帳的姑娘家,而且是落於下風。

這話兒若傳了出去,北京城的公子哥兒必笑掉大牙,那些不得爺意的格格們,可要引領看笑話了。

「貝勒爺,宮中來旨,胤礽阿哥召見。」禁軍侍衛在門階外通報。

「召見?!」他的眉頭不由得皺起。

不會是為了……煒烈若有所思地望了月剎一眼。

「該來的總是逃不掉,幫我找個好一點的劊子手,我怕疼。」她不怕死地向他挑釁。

這個女人不能安分半刻嗎?「你給我乖乖地養傷少打歪腦筋,裏外巡邏的侍衛是精兵營挑出的精銳,別讓我有揍你一頓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要我一次成功,不用說後會有期嗎?」他也不想想,以她目前的虛弱是做不得傻事的。

所謂峰迴路轉,柳暗花明,陷於灰暗之地並非無退路,深入敵穴更能就近監視朝廷的動作,早一步警告南方的義軍。

煒烈的徇私她不是不感動,但是江湖兒女身不由己,為了大明百姓的未來,她只有辜負他一片錯生的情意。

如果他們不是敵人就好了。

「男兒,不要低估男人的怒氣,否則你會後悔的。」他頭一回感到的恐懼是失去她。

何時放下感情他不知情,或許是第一眼的驚豔種下情根,因不明其真實性別而苦苦壓抑,一旦爆發即造成不可收拾的熾狂。

那份情放在心底發酵,終於釀成一抔苦酒,叫他一口飲下。

「聰明通常反被聰明誤,終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不要被自己的謀略反噬,男兒。」

他看出什麼?月剎拭拭唇掩飾眼底一閃而過的不確定,「你該走了。」

「你真冷淡。」有些不滿的煒烈輕輕地點扣她的前額。

「漢人女子都是含蓄、矜持得緊,不似大膽、豪放的女真姑娘,你挑錯抱怨對象了。」她隱隱牽動唇色微微地笑。

他笑中帶柔地吻去她下顎的一滴湯汁。「讓我安心好嗎?」

「撲火的蛾不好當,假使我狠心一點,你會屍骨無存。」她的心已變得和受傷的身體一般軟弱。

兩股力量在她體內拉扯,情與義,愛和承諾,取捨該是明明白白的,她不能不堅強。

「你哦!一刻不得安閒,非要砍我幾刀才甘願。」他眷戀這張美麗容顏下的倔強女人。

身為男兒裝扮的她已是天人之姿。

而今,他說不出心中的震撼。

那份美非人間所有,雲絲細如滑泉,狡猾的靈瞳一片清澈,任性的唇飽含冰刃般犀利,如同一朵潔白無瑕的仙花卻含著致命毒刺。

她是危險的女人,所以吸引、蠱惑著他。

「貝勒爺,胤礽阿哥還在等著你,請啟程。」

外面傳來禁軍侍衛長的催促。

「啐,淨會催魂。」煒烈低咒一聲。「我很快就會回府,你不許妄動。」

「我會‘乖巧’地躺在床上等你。」月剎挑挑眉,不認為重傷的自己還能翩翩起舞。

「要命。」他的下腹湧起一波熱潮。

她沒事說句叫人誤會的曖昧語,讓原本渴望她的身子起了反應。

煒烈謹慎地叮囑侍女看好她,拉拉雜雜地交代一大堆瑣事,在宮中禁軍侍衛長的三催四請下,他才勉為其難地踏出府。

北京城的風逐漸轉暖,一樹的桃杏不見花,一粒粒小指般的果實結滿枝幹,就像不屈的生命。

月剎此刻的心和不成熟的果實一樣苦澀,樓井外的天空是一件蔚藍,江南的早荷該開了吧!

驀然,她開始想家,無聲的淚水爬了滿腮。

※ ※ ※

「小姐,你是何苦來哉?」

一干侍女被月剎三言兩言打發掉,她習慣命令的口吻不因時不予我的困窘而改變。

高傲的氣度,冷豔絕美的容貌,再加以過人的機智,很少有人不臣服在她柔中帶剛的目光下,自然而然地聽命行事。

「阿彌,南方的情況如何?」

阿彌欲言又止的回道:「援救小王爺的行動失敗,義軍傷亡慘重。」

「有多少人被逮?」

「包括袁將軍在內,一共有三十六名義軍弟兄被清兵擄獲。」她不疾不徐地說道。

月剎微微一怔。「怎麼會敗得這麼狼狽?消息是否走漏?」

「查出是鹽幫的張貴泄了口風,冷傲已取他首級,並未為難鹽幫的失信。」

「是沈戀心的美人計?」

詫異的阿彌眼中浮現出對主子的敬佩之色。「醉花塢本是胤礽阿哥怖在江南的線,她只是一粒棋子。」

「通知江南分舵毀了這據點。」

「是。」

「查出小王爺和義軍囚於何處了嗎?」月剎認為當務之急是救人。

「小王爺應該北移,至於正確地點尚在查,而義軍們則被關在水師地牢裏。」

「水師?」這……似乎變得更加棘手了。

「是的。」

江南多湖澤,善泅之人不在少數,但是水師的紀律森嚴不易攻破,救人之事得大費周章。月剎暗暗思量著。

「小姐,宮教主和仇堂主此刻在京城。」

「他們來京城幹什麼?我不是一再囑咐不許來涉險,城牆上的皇榜不是貼好玩的。」他們……太沉不住氣了。

「你不是旁人呀,他們擔心你的安危。」月剎是義軍的智多星,亦是他們深愛的人。

「義父身為一教之主,當知時勢的不允許,何必來蹚這淌渾水?」唉!真是麻煩。

阿彌似乎想到什麼地笑出聲。「小姐,宮教主八成被兩位小少爺擾怕了,乾脆親自上京城瞭解一下情況。」

「宮昱、宮馭淨會壞事。」她莫可奈何地搖頭。

「不過也挺可愛的。」

「可愛?!」月剎一副見鬼的模樣。「他們會為了這句話而追殺你。」

宮家兩兄弟的孩子氣甚重,雖然身處於危機重重的神教內,卻因為刻意保護在週邊環境的情況下,油然無知得緊。

每個父親都藏有私心,希望兒女能平安、無礙地長大成人,即使貴為玄月神教教主宮群一樣不能免俗。

所以他們的功夫極差,應對、進退的修為自然不如人,像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

「阿彌,你轉告義父我很好,叫他不用擔心先回南方,我會想辦法脫困去救小王爺。」

「你的身體……」她擔心主子的傷勢。

月剎輕撫著胸一抬頭。「洋大夫的醫術不錯,傷口只留下玫瑰色的小疤痕,不會妨礙行動的。」

「可是小姐的氣色不見康健,阿彌不放心。」小王爺的命是命,難道小姐的命就不是命?

害人的小王爺,沒本事好好地藏著,還被人抓起來關,根本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月剎吸口氣避免拉扯傷口。「我當然不會魯莽行事,一切要從長計議。」

「小姐的意思是……」

「南火這方面是不易查探,日魂在京城可以幫上忙,請他暗中追查小王爺被囚的正確位置,我可以趁這段時間養好身子,好成功地救出小王爺。」

瞧主子一心為大明基業所做的努力,阿彌心有不舍地勸道:「小姐,有時人要自私點。」

「談何容易。」誰叫她是大明子民。

「貝勒爺對小姐真有心,你何不趁此機會跳脫,與他雙宿雙飛,當對令人稱羨的神仙伴侶?」

阿彌想得天真。月剎不禁露出苦笑,「大清皇朝的阿哥、貝勒是沒有婚姻自主權,終身大事得靠滿清皇帝下令指婚,物件不是郡主就是格格,一個亂黨領袖連妾都不夠資格。」

「我相信貝勒爺會為你想盡辦法打破藩牆,他對你的迷戀照然若揭,有心人都看得出。」

笑咯咯的月剎捂著胸,些微的麻痛警告她不可造次,她緩慢地呼出氣。

幾時阿彌口中鄙夷的滿州狗,竟成了推崇備至的貝勒爺,見風轉舵的功力強得過火,她不懂以色侍人的女人最可悲嗎?

她是漢人,就算煒烈排除眾議,隱瞞她叛軍身分,他的阿瑪、額娘也不可能接受她。

人要想得長遠,視野得放寬,才不會傷人傷己。

還是無情無愛最好。

「有人來了,你先走。」

「是,小姐保重。」

「嗯!」

阿彌才由方窗躍出,手捧銀盤的侍女適時推門而入,時間抓得恰到好處。

※ ※ ※

聳偉的紫禁城像一座巨大的監牢,關住飛不出去的珍禽異獸,任其互相爭鬥、蠶食而亡。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縮影,皇子們為了爭奪皇位勾心鬥角,明爭暗奪,使盡一切卑劣手段剷除異己,絲毫不顧手足之情。

後宮嬪妃三千,為了爭奪皇上一時的寵倖,不時上演爭風吃醋的戲碼,權高的貴妃欺淩七嬪、貴人、才子、常在及答應,甚至令其無端的失蹤以除後患。

養在深宮的皇女們多驕縱,可憐的宮女、太監就成了現成的玩偶,任由她們的喜、怒、哀、樂來擺佈下常

宮中唯一的一道清流是年滿十五歲的和孝公主端敏,她的個性開朗、活潑,非常善良,是康熙最寵愛的女兒,人稱十公主。

端敏從小愛騎馬、射箭,小時候曾穿男裝隨康熙校獵,一弓拉開射中一頭鹿,康熙一喜賞賜優渥。

「皇兄,好不好啦?」

二阿哥胤礽寵溺地捏捏她噘高的小嘴巴。

「端敏別胡鬧,有失你公主的風範,叫宮女、太監們看了笑話。」

「他們才沒那膽子笑話我,又不是腦袋擱著嫌礙事。」

「十公主的親善慣壞了一干侍從,他們可不怕你的危言聳聽。」胤礽哈哈大笑地輕拍她氣鼓鼓的粉腮。

端敏嬌嗔地踩踩頃玉鋪成的玉階。「你欺負人啦!」

「皇兄哪捨得欺負你,十公主可是眾人捧在掌上的名貴珍珠,就怕一個不小心給摔疼了。」

「人家沒那麼嬌貴啦,上回我一箭射穿了野豬的眉心,阿瑪贊我好臂力,賜我紅蘿金翎一枚呢!」

翎毛是何等珍貴,向來只賞賜給有功勳的將士與方大無窮的勇士。端敏頗為得意地微仰螓首。

「好好好,端敏是女力士,是皇兄有眼不識鳳駕。」這妹子好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心性。

胤礽向來疼寵這位幼妹,在爾虞我詐的宮廷爭鬥中誰都不足以信任,成天提防著被算計,唯有她的純淨天性能洗滌這宮裏的幽闇殘性,還以淨土。

公主、格格們一到花嫁之年,禮官會呈上王親貝勒、大臣公子的名單予皇上挑選,擇其優秀點為額駙。

但是備受皇阿瑪寵愛的和孝公主至今尚未婚配,起因是她心中早已有愛慕之人,多次以撒嬌的方式避開指婚,期與思戀的男子相偕白首。

胤礽一眼看穿她的小女兒心事。「我當你是來找皇兄閒話家常呢!」

「我是呀!順便見見剛從江南歸來的煒烈貝勒,間問他江南的趣事。」她說得大方,毫不忸怩。

「女大不中留哦!要不要奏請皇阿瑪指婚?」他取笑著。

端敏毫不遲疑地點頭。「好呀!回頭我上禦書房找皇阿瑪說去。」

「你喔!害不害臊?多少有點公主的樣子,毛毛躁躁失了王家身分。」他一臉好笑地斜睨她。

「我才不希罕當個公主,好不自由哦!不能隨皇阿瑪下江南視察民情,鎮日困在深宮內院。」

她被皇阿瑪寵野了,一座皇宮內院早逛膩了,她好羡慕謹妃能陪皇阿瑪下江南遊玩,不像她只能在上林苑縱縱馬,射兩隻野獸討自己歡心。

聽說江南風光秀麗,人文薈萃,漁女歡唱在水榭間,湖波泛舟最逍遙,令她好生嫉妒不能成行。

若是生於平民百姓家,她就可以暢意地遊遍三川五嶽,看盡天子腳下的好山好水,不用老是面對千篇一律的宮中禮節,什麼坐如鐘、站如松、笑不露齒,簡直叫她苦不堪言,恨不得長了羽翅飛出宮。

「呵呵!話別說得太滿,你若不是尊貴的皇女,怎會有機會結識煒烈貝勒?」

「對喔!」她俏皮地皺皺鼻。「好久哦!恪恭郡王府又不是很遠。」

胤礽不以為意說道:「北京城的風流貝勒豈會無美女相伴,你總得等他快活一下。」

「好色鬼。」生氣的端敏踢踢玉階出氣。

「奇怪,今天耳朵特別癢,原來是小端敏在背後偷罵我呀!」

「啊!煒烈貝勒。」

端敏立即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拉起水袖遮住臉,可愛地縮縮肩、吐吐小舌。

「哈……風大閃了舌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批評。」寵妹的胤礽輕捏她白玉耳肉。

「誰猜得到他有一對順風耳。」她不依地撒著嬌。

煒烈當她是自家妹子一般扯扯她的壓鬢花。「調皮呀!和孝公主。」

「別拉人家的珠花嘛!你又嘲笑人家的封號了。」每回他都當她是孩子般耍弄。

「豈敢。」他一副驚恐的表情。「皇上禦賜的封號誰敢不敬,雖然你既不和善也不孝順。」

和孝公主的母后永妃娘娘是煒烈的親姨娘,他打小看著她長大,兩人的親近較其他嬪妃所生的皇女來得密切。

當他開始在脂粉堆裏打混,體會女人在身下的美妙時,她才是個剛學走路的小娃兒,當然引不起他絲毫興趣,久而久之僅當她是個妹子。

儘管她出落得如花般美麗,但既定的關係很難改變。他一直是以兄長的心態去關懷她,激不起純男女之間的火花。

「端敏不想當公主,她思春想嫁人了。」胤礽說這話時,對像是看著煒烈。

「皇兄──」端敏憨嗔地一瞄。

明知故問的煒烈刻意回避問題。「是瑞親王府的二貝勒,還是威武將軍?今年的新科狀元人品也不錯,你可以考慮考慮。」

「煒烈──」胤礽以阿哥身分警告,他可心疼皇妹逐漸消失的笑靨。

「怎麼,和孝公主眼界這麼高都瞧不上眼?」他一臉苦惱地接道:「你不會看上我們五行了吧?」

端敏正興沖沖地朝他奔去,打算告白自己的心事,但煒烈話鋒疾速一轉,止緩了她熱切的步伐。

「哈……當然不可能,我們和胤礽阿哥一樣當你是妹妹,你可別想陷害我們娶不得美嬌娘呀!」

「你好過分,人家不夠漂亮嗎?」端敏氣呼呼地直跺腳。

「還好啦!江南美女個個賽若天仙,是男人銷魂的安樂窩,教人流連忘返、樂不思蜀……」

他兩眼陶醉地訴說江南美人兒的纖柔、多嬌,並且非常淫色地說著煙花女子的嫵媚,不時投以幾個妙不可言的曖昧眼波,完全顯露風流本色。

年少懷春的端敏聽得很吃味,口齒間的白涎都是酸溜溜的,巴不得把他放蕩的嘴給縫上。

「小心吃太多油膩會拉肚子,風流貝勒倒成枯骨貝勒。」什麼嘛!諷刺她不溫柔。

煒烈志得意滿地大笑。「脹死好過渴死、餓死,我可是賞花君子。」

「可惜遺漏了我這朵王家名花。」她大言不慚地比比自己。

「這朵名花太嬌貴,難養矣!」他大大地歎了口氣,表示養不起。

「你……我討厭你啦!」

氣不過的端敏眼眶泛紅,帶領著一大票宮女、太監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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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 00:04: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端敏喜歡你。」

空氣倏地靜凝。

胤礽阿哥一句責備的話,弄得兩人氣氛僵持不下。

在女人堆裏來來去去,身邊環繞的愛慕眼光多不勝數,心思敏銳似箭的煒烈豈會看不出她眼底赤裸裸的愛意。

若在一個月前,他會笑著接受一個公主的示愛,繼而等著皇上的詔書,擇日迎娶嬌俏的十公主,當個令人稱羨的駙馬爺。

但人是無法掌握命運,他屈服於無奈,只因為「她」的闖入。

才分別不到半個時辰,他已經開始思念起不聽話的男兒,就怕好勝的她弄傷自己。

這是一團怎麼樣的情結?即使聰明如他亦是無解。

搓呀搓地搓成一條情絲,捆在兩顆彼此有意卻遙遠的心上。

「不要逼我連兄弟都做不成,胤、礽、阿、哥──」煒烈諷誚地說道。

胤礽兩眉一聚。「端敏是個好女孩,她可以幫助你鞏固在朝中的地位。」

「我看起來像是攀著女人裙角往上爬的男人嗎?不要算計到我頭上。」

「當你是兄弟才勸一句,天底下沒有一個女人比端敏更適合你。」他相當看好他們的未來。

煒烈當下回絕,「適合不代表兩情相悅、天長地久,我不想拿自己的情感當政治籌碼。」端敏的落花有意,他這流水只有抱歉無情了。

「以前的煒烈不會說出這種沒志氣的話,你的風流、灑脫哪去了?」在胤礽面前他像個熟知的陌生人。

煒烈瞪眼不語。

胤礽耐下心來勸道:「於公於私,我希望你能接受端敏,就算是為了我的一統大業。」目前他極需要皇阿瑪的肯定。

以皇阿瑪對端敏的寵愛,只要她在耳旁說幾句軟語,勝過眾皇子絞盡腦力的付出,就可以加強他在皇阿瑪面前的力量,進而得到寵信。

雖然他們是感情融洽的兄妹,但是絕不比枕畔廝磨的丈夫來得親密。

煒烈悶聲地望著他,有些無力地說道:「我真的辦不到。」

「你……」他真想狠狠罵醒這個不長進的兄弟。「為你府上的女人?」

「她……是吧!」煒烈坦白地承認。

「值得嗎?」

值得嗎?他腦中充滿她的影像。「環繞在我身邊的女人多如繁星,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像她那般撼動我,教我身不由己地想被她擁有。」

「被她擁有?」多奇怪的字句組合。「應該是你擁有她吧!」

他突然地笑出聲,笑中有掩不住的得意。「她是絕世奇女子。」

看不慣他忘我的得意,胤礽神色凝重了幾分,他不會是愛上……

「她是月剎呀!」想不到他這兄弟竟愛上一個亂黨領袖。

「誰告訴你……是碎花塢的沈戀心?」煒烈不做第二人想,就是她。

「窩藏叛軍首領是項重罪,你不為自己想,難道要拖累遠在郡地的恪恭郡王及福晉?」

他聽了微微楞住,神色複雜地垂下眼睫。「此事只有你我知曉,端看你的心意了。」

「你是在以兄弟情誼施壓力嗎?」胤礽憤怒地握緊雙拳想揍人。

「不敢。」煒烈始終不看他,像是在研究玉階質材。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

急雪乍翻香閣絮,
輕風吹到膽瓶梅。

心字已成灰。

他的確在賭,賭胤礽阿哥的念情,不致叫心字寫成灰,看淡兄弟情。

胤礽強抑慍意。「好,就算這回我能壓下此事,你能保證月剎放棄得掉反清的念頭?」

「我……我會看牢她。」他不太有信心地說道。

「萬一看不牢她,做出危及大清基業的錯事,這個責任你負擔得起嗎?」

「絕不許有萬一,我不會讓你有辦她的機會。」傲然挺胸的煒烈重重強調,似在說服自己。

他的固執叫胤礽十分頭痛,他維護的對象不是一個尋常女子,而是一位不時挑起滿、漢涇渭分明的心結,專和朝廷作對的叛黨。

月剎是女兒身出人意料之外,傳聞畢竟足以影響民心,所以更不能以平常心相待。

但事實愈壓抑愈容易爆發,而且會一發不可收抬,終至釀成大禍。

這件事的為難處不在於個人,而是包含大清律法的運作在內。

一旦開了先例,以後只怕難以善了。

「南火,你的朱雀方位迷失了,五行再也湊不齊同心。」胤礽相當遺憾。

「給我時間導正方位,朱雀仍是朱雀。」他突然好想聽男兒惹人發火的言語。

胤礽冷靜地深凝著眉,縱有千般誡言欲吐,難敵遇上被情纏身的男子。

他陷得太深了。

※ ※ ※

什麼是情?

在一片紫荊花海下淺笑而立的倩影,心口不斷湧出一股澎湃的吶喊,非要將這朵迷離的奇花種在兩臂間,再也逃不開。

微亂的雲絲隨風飄揚,杏花紅的裙擺與風同化,悄如林間的仙子在掬香,一臉恬祥。

「你好美。」

一雙溫柔的手從她背後環抱,溫熱的氣息吹向她頸後,月剎的鼻頭微酸,怕回報不了他的深情,縱使她心中有情。

「煒烈,別愛我太多好嗎?」就在今夜,今夜她要背叛。

他低頭吻吻她細不見孔的頸項。「男兒,你想飛了嗎?」

月剎一驚。「羽翅已折的鴻鳥是飛不遠的。」他看出她的意圖?

「愛我嗎?」

「我們沒有未來,說愛太沉重。」如果可能,她真想在他懷抱裏賴一輩子。

「誰說沒有未來,只要你把該死的反清念頭徹底從骨子裏拔除,我們會有一輩子時間說愛。」

得不到承諾的惶恐讓煒烈害怕,心急得手心一使勁,促使肩頭微痛的月剎不停一聲,僅以臉頰磨蹭他的手背。

這份不被允許的情愛讓兩人都痛苦,偏又不能不愛。

是孽呀!

「我弄疼了你是不是?」驚覺自己的魯莽,他將心愛的人兒轉向自己。

她仰著頭,笑得一臉柔情。「傻瓜,我是習武之人,這一點痛不算什麼。」

「可我會心痛。」他撫撫她的眉、眼,似看不盡手中那份美麗。

放棄吧!他用眼神懇求她。

不要逼我,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月剎回以無奈的凝眸。

橫亙在彼此之間的深溝是如此寬敞,兩人心中都有數,誰也退不了那一步,他們為的都是自己的族人。

「煒烈,陪我喝杯酒。」

「不怕醉?」

她輕笑起來,清澈的瞳眸帶著勾引。「醉了不好?方便你下手摘花呀!」

「我這個風流鬼被你磨光了銳角,現在已當憐花的君子。」他忍不住低啄她歡迎的紅唇。

「君須憐我我憐君,花前笑看月半圓,一壺酒,兩盞燈,不看奴家面。」月剎詩中暗隱道別之意。

你憐我,我憐你,可憐相愛不相守,花前月應滿,半殘總是缺。

酒一壺,點了燈,今日別後再也見不著面。

煒烈似乎嗅到離別氣味,手臂不禁狠狠地擁緊她一吻。「我愛你,男兒,我愛你。」

「煒烈──」她不想哭。

「為什麼我會愛上你?你完全打散了我的理智。」可是他不後悔愛上她。

月剎伸手探入他的發中輕喃。「抱怨太多的男人不可愛,容易變老。」

「好個丫頭,我覺得被輕視了。」道男人可愛?她分明是嘲笑他不夠威武。

「好嘛!是我錯,你罰我寸縷不著地在府裏繞一圈好了。」看你允不允。月剎打定他佔有欲重,存心挑撥。

「你敢──」煒烈醋勁十足地瞪著她。

「真難伺候耶!貝勒爺,小女子是特地來討你歡心耶。」她利用眼神挑情。

坐懷不亂不是煒烈的本性,久未沾女色的欲望在他眼底閃爍,他做了一個男人會有的舉止──抱起她往房裏走去。

房門一開,他有片刻的遲疑,眼前一桌上好的酒菜看來是經過一番巧心佈置,金樽玉壺清香繞,陣陣花色瓶中插。

非憂似憂的眉頭緊蹙如山,有所覺悟的他毅然跨入,自信絕不會失了先機。

「你當真邀我飲酒暢樂?」

月剎徐徐笑道:「貝勒爺大可放心,酒中沒下藥,毒不死你。」

「是嗎?」他可不相信她的說辭,一個連眼神都能騙人的小騙子。

斟滿一杯酒,月剎先飲而盡,以空杯示意。

「我相信世上有一種東西叫解藥,你的過分殷懃教人不安。」人的本性會一夕轉變?他不太相信。

「多疑。」她輕啐了一句推他入座。「此酒若有毒,可男願死在亂箭之下。」

「誰准你亂咒誓,不准不准。」他心慌地連忙取下她手中欲飲的第二杯酒,生怕一語成讖。

美人恩,英雄塚。他這會真是深刻體會。

「信我一次吧!酒裏絕對沒摻叫你後悔的小玩意兒,收起你的小人心。」她為他倒滿了一杯酒。

煒烈嗅了嗅氣味,察其酒色,謹慎地淺沾一口,舌蕾傳來的辛辣讓他確實無異物。

「怎麼,可信?」她笑靨迎人地譏他膽怯。

「我有防備之心實屬正常,這都得怪你比蛇還滑溜。」酒香沁鼻,他不免一飲再飲。

太過輕估她的用心,仗著自己千杯不醉的海量,煒烈在酒氣和心上人勸酒的醺然下,不自覺飲了十數杯。

酒氣在他體內催發欲念,原本迷蒙的黑眸變深沉,眼前清豔絕美的靈秀女子是他所愛,丹唇輕啟多魅惑,他覺得醉了。

才一起身,煒烈搖晃了一下,身體竟不受控制地虛軟,顛坐回圓椅。

「你……你下了什麼……藥?」他心中傳來的不知是痛還是悲。

痛的是她狠心的算計,悲她走的是條不歸路,此去怕無生機。

他要她活著呀!活著給他愛她的機會。

月剎的眼中有濃濃哀傷。「這回我沒欺你,這的確是酒。」

「酒?!」

「山東陽榖縣有個景陽鎮,該聽過‘三杯不過崗’吧!景陽春酒性之烈可想而知。」

景陽……春?他太大意了。「為何你……沒事?」

烈酒讓他麻了舌,連說個話口舌都不靈活。

「我師承天山二佬,兩位師父古怪奇邪,自幼以酒為水喂我,長期磨下來自然不覺酒濃。」

想她經年累月地和師父在山上練功,年幼無知不識酒味,傻傻地聽從師父們惡意的捉弄,拿酒當甘露飲,一天三、四回。

久而久之訓練出一身好酒量,任何烈酒都難不倒她。

第一次喝景陽春時,她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還失足跌落山崖睡了一夜,被找不到徒弟的二師父發現拎回去,佐以更烈更醇的酒以示懲戒。

自此,她就不輕易沽酒,直到今日。

「這酒會讓你醉上個幾天,希望酒醒之後你會忘了我,就當你我的相遇是一場夢。」

「不,男兒……你不能……走……」煒烈掙紮著想抓住她。

「是我辜負了你,原諒我。」含著淚,月剎忍著投入他懷抱的衝動。

「我不原……原諒你,不原諒你……」不要走,不要走,男兒。

「也好!就恨我,下回再見千萬別留情,我們是……敵人。」她哽咽地轉身離去。

「男兒,你回來呀!」

無能為力地目送她的背影,眼前的幻影一分為二,二分為四,終成無數的疊影消失。

煒烈不支地趴伏在門邊,發出野獸般受傷的狂吼聲,沒想到風流浪子竟為留不住他的女人而落淚。

「傻男兒,我捨不得你去送死呀!為何你不明白我的深意,非要逆天而行?」

紛遝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煒烈狠狠地在手臂劃下一刀,提醒自己不能倒,否則會救不著男兒。

「天呀!貝勒爺遇刺了,快來人呀!抓刺客。」府內總管驚慌地大喊。

「閉嘴,備馬。」再不趕上,他怕……遲了。

「貝勒爺你的傷……」

汩汩而出的血令人心驚膽戰,忠心的侍衛擔心他的傷勢紛紛阻止,教他動彈不得。

景陽春的酒後勁強如虎,在百般拉扯下,手臂漸漸失去力氣,煒烈的知覺開始模糊,他猶帶濃重的酒氣呢喃著──

「男兒,男兒,男兒……」

她,還是走了,走向她的宿命。

※ ※ ※

「月剎,你的傷勢如何?」

日魂的關心喚醒她一時的失神,月剎回以一抹很薄的淺笑,表示無恙。

「你臉色很差,確定能執行任務嗎?」今夜的行動太危險,他不希望她參與。

「日魂,別像個娘兒們囉哩吧嗦,念得我耳朵都麻了。」她休養個大半月還能不好嗎?唯一收不回的是心。

「鄭可男,你在發什麼顛,日魂擔心你的身子尚未康復有錯嗎?瞧你那是什麼嘴臉。」

即使心中有愧,月剎仍逞強地回道:「冷冷,要不要比畫一下?我可以讓你幾招。」

「死不悔改的女人,要不是看在你大傷初愈的份上,我真的會砍你幾劍。」冷傲掩不住關切地揮舞雙手。

「嘖!你說大話的壞習慣要改一改,以後我若不在了,可沒人能適時地矯正你的缺失。」

日魂一凜。「月剎,你是義軍的精神頷袖,說不得喪氣話。」

他竟有一絲不祥預兆,她可是在交代……遺言?

不,是他多想了,月剎大概受了什麼刺激,才會一時口不擇言地說說胡話。

她一向是最堅強的女諸葛,不會自亂陣腳。

「開開玩笑而已,瞧你緊張得像我已躺在棺材底。」月剎甩甩寸長的短劍。

平常時她是不帶劍的,為了這次非比尋常的任務,她才在日魂、冷傲的強迫下多配了把短劍。

「月剎──」日魂向來冷沉的口氣加了一抹嚴肅。

「好啦!別惱了,要是我有個萬一,家母就拜託了。」她的心在今晚特別的浮躁,難以冷靜。

「可男,你給我收回行將就義的悲切語氣,不然今晚的任務就取消。」

月剎背脊一挺,望向日魂的目光難以莫測。「相識多年,這是你第一回喚我的名字。」

雖然兩人名義上是義兄妹,但是日魂尚未入教前,她已是獨當一面的月剎,所以他一直以敬畏的態度對待她,從不踰越「先入為長」的藩牆。

如今,這一句「可男」叫得她的心更加沉重,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不帶半分玩笑。

「我是因為月剎之名才入教成為日魂,不要讓月剎之名失去光彩好嗎?」他心底真正的意思是──為了你的存在,日魂甘於沉淪。

他對她的愛深知大海,一直以來在背後默默地支持她,他很清楚月剎為了反清大業無意於兒女私情,所以視他如親人為共同目標而努力。

既然看不破情字,他只有以兄長的身分守候她,無法開口言愛。

而她打從自恪恭郡王府歸來,原本自信的眉宇染上輕愁,開朗、慧黠的笑容顯得黯淡,不時流露出遙望遠方的落寞神色。

她愛上煒烈了嗎?

他不敢問,怕傷了她故作平靜的心。

「月剎永遠是月剎,日魂月剎才成明,我懂得。」她無法逃開娘親對她的殷切期望。

爹為了反清複明而犧牲,身為鄭家子孫,她已沒有退路可行。

為了她這句日魂月剎才成明,日魂動容了。「行動的事由我們負責,你只管運籌帷幄。」

「行了,當我是第一回出任務呀!」

夜幕低垂,命運之神搖動轉盤。

※ ※ ※

十數條人影趁著夜色潛進刑部大牢,據報朱王爺的孫子囚於此。

地牢內火光爍爍,影子四下晃動,十分詭異。

四、五個獄卒手拿長劍來回巡邏,鐵鑰碰撞聲如往常般響起,隨即額上無息無聲濺上血跡,落入旁人手中。

疾行的人影搜尋著牢房,尾隨于後的俊美白衣男子倏地全身一繃。

不對,戒備太鬆懈了。

「陷阱,快退。」

聽到月剎的大喊,所有的人魚貫地退出大牢。他們才一躍至中庭,燈火立即大亮,恍如白晝。

上百名弓箭手拉開滿弦的箭,禁軍侍衛一字排開,四面人牆圍堵住一行人,毫無空隙。

回廊上立了兩道偉岸頎長的身影。

「拿下亂黨。」

胤礽阿哥的話一落,一擁而上的禁衛軍揮動利劍,逼向一干叛軍。

只見日魂一把青鋒劍劈開一行血路,勢如破竹地斬殺潮水般的清兵,身起劍 過,人頭四飛。

冷傲也不落人後的拔劍相向,回刺旋到似流星墜落,他氣勢如虹地站在月剎面前,和日魂兩人形成一道屏障護佐重傷初愈的她。

「好可怕的殺氣,此兩人若能為我所用……」胤礽可惜地歎道。

在他身後的煒烈不發一言,緊抿著下唇盯著那抹白衣身影,生怕無情的刀劍傷了她。

煒烈看出那兩個劍氣淩厲男子是以生命在護她,即使在明知她身懷絕技之下。可見他們對她的用情不比自己淺,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是月剎?」順著他隱忍的目光,胤礽不得不讚歎真有天人轉生。

即使她穿著男裝一臉鎮定地審視局勢,那張出塵的容顏仍掩不住光華,美得教人移不開視線,以致禁衛軍的劍尖一到她跟前,就失神地怔了一下。

結果真應了牡丹花下死,很快淪為她面前兩位男子的劍下魂。

「月剎不會武功嗎?」胤礽好奇她為何只觀不戰。

「她在保存實力做最後一擊。」煒烈咬牙切齒的迸出一句話。

胤礽看看他愀然扭曲的五官。「你還真瞭解她。」

「不要小看月剎的實力,她的七尺綾紗出神入化,神奇莫測,連我都不是她的對手。」

那回若不是她受了重傷,久戰之後的敗者將是他。

「嘖!沒想到你會提醒我,我還當你被愛給沖昏頭了。」他對月剎的戒心又多了一倍。

往往看似無害的對手最可怕,這種人會在談笑間讓人致命。

煒烈面容一冷地說:「我愛她,但是我懶得替你收屍。」

「真毒。」他訕訕然一笑。

中庭內戰況慘烈,胤礽的禁衛軍死傷泰半,屍陳遍地,叛軍十數人也僅剩五、六人苦撐,日魂及冷傲皆負傷在身。

眼看著禁衛軍的節節敗退,胤礽臉上的表情由戲謔轉為凝重。叛軍的實力遠超過他的想像,尤其是傳聞中的月剎還尚未出手。

他悄然地望著煒烈緊繃的側面下了指令。

「弓箭手準備。」

煒烈雙目圓睜地回頭。「你要放箭?」

「抱歉,南火。」他用眼神說明,不能成全你了。「放。」

剎那間百弓齊發,雨一般的箭射向中央三人,煒烈見狀欲沖出,但右手卻被只鐵臂緊扣著。

「放開我。」

胤礽肅穆地冷睨他。「箭射的是反清份子,不是大清朝的貝勒爺。」

「我……」

他的反抗在目睹一道白影拔空而起時停滯。

七尺綾紗幻化成千萬條瑞光龑向弓箭手,應聲而倒的弓箭手不見血,唯額前兩眉處有一小點。

見月剎因使力一擊微簸了一下,臂中兩箭的日魂隨即扶著她。

「你不要緊吧!」

她看了看傷得更重的冷傲。「一時內息不穩罷了,你先顧著冷傲。」

「我不要……緊,你給我小心點。」冷傲吐出口中血,以高傲的口吻關心她。

身上的劍痕密佈,肩、胸各插著半波的箭,他反手一揮削丟露於外的箭羽。

「你們得空先走,我來斷後。」月剎眼露酸楚地對著為她擋箭的兩人說道。

她不願他們為她做出任何犧牲。

「休想,要走一起走。」

兩人同時以兇狠的目光怒視。

「煒烈不會傷我,讓我掩護你們先行離去。」她的視線與煒烈相對。

四目凝望,竟是悲哀而絕望。

敵人呵!

天地悲鳴,烏鳥啼月,一陣雷光照亮了滿地的紅豔,分不清是漢人或滿人的血。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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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 00:04: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什麼?」

內侍在胤礽阿哥耳邊低語,他詫然露出驚訝眼光,重新看待月剎這位女諸葛。

他的確低估了她。

這招聲東擊西的計策使得狠,不惜以己之身為誘餌,乘機救走了小王爺。

一個大明王朝的遺孤值得犧牲這麼多人嗎?他深深地困惑。

「退下。」

一個突來的命令叫一干侍衛傻眼,二阿哥不會想以尊貴之身和亂黨過招吧?

雖然疑惑,第二批備命的禁衛軍仍聽旨行事。

「月剎,你是少見的奇女子。」

月剎目一沉,看看煒烈眼中的不解,再回瞧胤礽。「能得二阿哥的讚語是小女子的榮幸。」

「你不僅容貌出眾,聰明才智更是不遜於男子,可惜走岔了路。」如此麗容,他亦心動得想納為妃。

「二阿哥此言好笑,女真本該在大漠放羊趕馬,為何背祖忘宗地捨棄家園,強搶我們漢人的墳地?」

生於斯,長於斯,死於斯,這等道理應該懂吧。

被諷辱的胤礽面上一寒。「你若肯降於我大清,日後的榮華富貴享之不荊」

「大明兒女豈能降於異族,你當真以為滿清能萬年不墜嗎?」她將袖劍滑至後臂。

胤礽終於瞭解南火迷戀上她的原因,稍有理智的人都會被她不馴的厲言氣得發火,恨不得扭斷她的頸骨。

不用說是女人,就算是個男人也不敢當他的面質問大清朝的國祚,而她毫無懼色的大膽蔑言,教人不由得一驚。

「我想問一句,值得嗎?」

她馬上神會意通地湧上悅色。「我成功了,不是嗎?」

這……好靈敏的反應。「你怎麼看出破綻?」他自認佈置得天衣無縫。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一踏進刑部我就覺得事情進行太順利一定有鬼,果然如我所料。」

在行經刑部大牢前,她眼尾斜瞄到一座戒備森嚴的樓閣,照常理講,大臣們休憩的地方不應派有重兵駐守,除非內有不可告人之事。

刑部是何等重地,居然沒派侍衛三班巡邏,叫他們如入無人之地一般,豈不啟人疑竇。

尤其朝廷為了安撫尚未歸順的民心,自然不至於會虧待小王爺屈就在汙濁的牢房,必待之以上賓之禮。

當下她無聲以眼神示意阿彌,要阿彌趁著時勢大亂之際潛身入樓閣,悄悄地把人帶離刑部,而今──

她已無後顧之憂了。

「女真的皇太子不過爾爾,我大明複國指日可待……」

一說完,她用動綾紗直逼胤礽,眼見如波的白光即將取下他的首級,一道劍 光淩空側劈,撥開了軟韌的天蠶綾紗化解危機。

「不要逼我動手,男兒。」

心口一澀,她面上仍維持無情狀。「我說過,再相見即是敵人。」

一招未果,月剎向他發動攻勢,右手使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天魔舞甩帶,左手握緊短劍等待時機擲向滿清阿哥的心臟。

煒烈迫於她絕情地逼進,不得已予以反擊,一劍一紗在半空中交纏,善於計謀的月剎利用他的愛虛開了個空門,將自己的身體送上前。

「該死,你不要命了。」他急急地收劍,仍止不住劍氣劃破她無瑕的玉頰。

就在這一刻,月剎擲出手中劍。

不察她有此一險招的胤礽連忙一避,三寸長的短劍雖末命中心口,但是上臂仍逃不過一劫。

「你……」

因為一時不忍導致胤礽中劍,煒烈收起心底的深情露出殺氣。

他不能再饒恕她了。「月剎,受死吧!」

不再處處留餘地的煒烈劍勢森冷,招招使盡全力地攻向月剎,其劍氣之狠絕竟然在天蠶綾紗上留下一道道劍痕,可見他是絕了心。

大傷初愈的月剎有些力不從心,腳步略顯飄浮,看得日魂、冷傲心驚不已,幾度想出手説明,卻被她刻意的回舞阻斷機會。

一隊火器營的侍衛悄然地架上槍,千來管槍口對著中庭的三人,月剎一個輕躍瞄見其身影,她冷了口氣做出令人悲痛的舉動。

同樣地虛開一招在煒烈看來不過是虛張聲勢,直覺地認為她又要使詭計,一劍不偏不倚地刺向她……

「不──」

所有人都為這一幕怔住,不敢置信的煒烈望著手中殘忍的劍,整個劍身都沒入她的心窩,那一瞬間,他的生氣似在胸腔內被抽光。

胤礽舉起的手驚訝地停住,似乎已沒有必要動到火器營了。

「為什麼你要這麼傻,我並不想殺你,不想殺你呀!」為什麼她要以身喂劍?為什麼?

煒烈悲切地鬆開手,抱住她滑落的身軀,不知該如何挽救氣息漸微的她。

月剎無力地伸出手撫上他的臉。「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賭運一向……很好?」

「不要說話保留些元氣,我找人救你。」他哽咽地抹去她不斷溢出口的鮮血。

「沒……沒用的,這次你……你也無能為力。」一把劍就插在胸口,她竟不覺得痛。

「你不會死的,我不許你死,胤礽,你快傳太醫,快傳太醫。」他悲慟得顧不得尊卑身分。

胤礽一臉無奈地走到他身邊。「她傷得太重了。」月剎真是好剛強的姑娘。

「你說謊,她會沒事的……男兒,你別動,別動呀!」煒烈連忙壓向她急欲起身的肩。

月剎笑得十分無憂。「答應我,放……日魂他們……離開。」

「你居然……」他悲痛得幾近說不出話。「你好狠的心,為了保全他們不惜犧牲自己。」

「一個月剎……夠了吧!二阿哥。」她用勝利者的眼神橫睇胤礽。

他了悟地望向被侍衛圍住而無法靠近的男子。「我真的不瞭解。」她竟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

「生不得……其愛,生不……如死……我求仁得仁,無愧於天地。」她活著好累。

「你……」他重重地歎了口氣。「也許日後我會後悔今日的任性。」

胤礽手一揮,被她視死如歸的剛烈所感動,唉!人生得一知己何其難。

日魂及冷傲悲愴、不穩地走過來,想靠近她卻被煒烈眼中強烈的憎恨給逼退。

「你們沒有資格碰我的男兒,她是為了你們才……男兒乖,我會一直在這裏陪你。」

兩人的眼中都泛著紅絲,不置一語地望著他懷中的月剎,心中的撕痛無人知,他們寧可那一劍是刺中自己的胸口而不是她。

「煒烈,別……別這樣,讓我……和他們說……說一句話……」月剎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

「不,你的傷……」血為什麼流不止,他已經止住八大穴呀!

「烈──拜託……」

煒烈瘖啞地看著她。「只准說一句話。」

「嗯!」

他不許日魂和冷傲靠得太近。「聽完一句話就給我走。」

「可男。」

「月剎。」

努力維持最後一記燦笑的月剎以他們熟悉的口氣,非常不耐煩地說道:「別讓我死得不甘不願。」

他們懂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她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換他們兩個人的命。

「義母我會代你照顧,你安心地……」日魂說不出口,他知道今生再也不可能愛人了。

煒烈不想將最後相聚的時光分給旁人,瘖啞地命令侍衛驅他們離開刑部中庭。

「你……你好霸道。」她笑得虛軟無力,血由胸口往上冒出口鼻。

他拚命地抹,抹得一身是血。「撐著點,男兒,太醫快來了。」

那一劍刺得有多深,他比誰都清楚。

「我一……一直想告……告訴你……我愛……愛你……」她真的好愛他,愛得不惜一死。

兩人的身分是絕然的對立,即使相愛也無法相守。

愛得痛苦卻不能不愛,她唯有選擇一死才能解脫,不再受困於兩難之中。

「我也愛你,男兒。」他低頭吻住她的唇,舌尖嘗到血的腥味流入口中。

「你要讓……自己幸福,娶個……門當戶對的……好娘子……愛你……」

「我的幸福是你,我只要你當我的妻子,只要你……」他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她好好地活著。

不能再讓他牽牽絆絆,抱著絕望空等,為了解除心愛男子的痛苦,月剎凝聚最終的一口氣拔出胸口的劍。

「你在幹什麼……不,你不能……不能……」如水柱一般的血噴灑在煒烈的身上,他的臉、胸都濺滿了鮮血,像雨水濕透了衣衫不斷滑下。

「我不……後悔愛……愛上你。」

頭一側,月剎在他懷中失去生息,絕美的容顏逐漸失去溫度,終至冰冷。

「不,我恨你,我恨你,你不能就這樣拋下我,我會恨你一輩子的,你聽到了沒?鄭可男──」

淒厲的悲吼聲直透天廳,令聞者心酸。

「人死不能複生,你得讓她走得安心。」胤礽只能說著膚淺的安慰語。

「胡說,男兒她沒有死,她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別吵她。」他抱著她輕聲哄搖著。

胤礽看不過他的自欺,要他睜開眼瞧瞧她早已香消玉殞的事實,於是兩人拉扯著月剎的屍首。

結果一不小心,屍首往兩人的手中滑脫,煒烈急忙忙地伸手一撈成空,落入一雙乾癟見骨的手中。

「搶什麼搶?一個死人不夠兩人分,送給老人家當花肥好了。」

沙啞的老人聲音猶在耳際,瞬間即消失了蹤影,沒有一個人看清楚他的長相。

煒烈發狂地向天一嚎。

「把我的男兒還給我,把我的男兒還給我,把我的男兒還給……」

如同鬼魅般的悲咆聲不斷,胤礽正想一掌劈昏他,怎知煒烈突然抓著胸口向前一跪,一口鮮血嘔了出來,隨即兩眼一閉,不省人事。

「厥了也好,省得麻煩。」

胤礽命人把他送回恪恭郡王府休養,囑咐今日之事不可多言。

月剎之死如塵煙囂上,很快地傳向南方。

於是玄月神教傳聞逐漸湮滅,不再有星火。

※ ※ ※

一年後天山曲池

終年飄雪的天山籠罩著一層朦朧美,神秘地教人想一窺其面貌。

傳聞中,山上住了兩位仙女,仙衣飄飄地站在天山頂俯望人間,不少獵戶從山腳下經過為之驚豔,從此不事生產地站在底下眺望,盼能再見仙姿。

天山深處有一處天然石坳,高約八丈,寬十丈有餘,風雪飄不進洞口,常年百花盛開不分時節,只因有座醫療百症的溫泉瀑布。

「煒烈貝勒半年前迎娶了和孝公主,皇上龍心大悅封他為端王爺。」紅衣美女以幸災樂禍的口氣說著,希望能滿足自己報復的心態。

相對著她的怨懟心,另一側清靈的仙女一臉平靜地晾著花瓣好釀酒。

山坳中無歲月,她已分不清是寒冬還是暑夏,自在怡然地做著手中事,累了就睡臥花叢間,以落葉為席,蕉葉為被,枯乾當枕。

這裏的世界沒有紛擾,只有寧靜與祥和。

「喂!你是聾了不成,沒聽見我說的話是不是?」真氣人,她怎能無動於衷?

「憐星,渴了吧!喝杯山泉水。」

宋憐星氣惱地瞅著她玉腕遞來的水晶杯。

山坳中多奇石,其中又以水晶居多,各色寶石鋪於溫泉底,四壁淨是發亮的磷石,故所用的器皿大多取其石而雕之。

若是貪心點取其一斛珍石,定能在人世間快活十世。

「鄭可男,你不要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很無聊?」她快悶壞了。

「不要出言無狀,叫師姊。」鄭可男唯一的興趣是戲弄這位師妹。

她露出噁心的表情,「嘔!少來稱大,我十足的倒楣才會鬼迷心竅求兩個老妖怪救你。」

當年醉花塢被玄月神教圍剿時,宋憐星適時出外買胭脂逃過一劫,不幸遇到兩個奇怪的老人要收她為徒。

雖然口中大喊著要恨令她心碎的男子,可是心一平靜後卻發現無從恨起。

當她意外得知胤礽阿哥設下陷阱要活抓月剎時,她莫名的善心抬頭,以交換條件成為天山二佬的閉門弟子,拯救她的「情敵」。

結果呢?

情敵原來是天山二佬的大弟子,她的師姊。

「你被他們拐了,也用不著把不滿轉嫁到我這裏,至少他們的絕世武學是值得一學的。」鄭可男撫著胸輕咳。

「誰要學他們的武功,怪裏怪氣的,一下子要人搓一千個巴掌大的雪球,回頭又說我閑著無聊,幹麼像個娃兒玩雪。」真是氣死人了。

她推了酒石入石甕。「人生求一太平,何必庸人自擾?」

「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難怪能擺平兩個怪老頭。」宋憐星嫉妒她的平靜。

以一名歷盡滄桑的妓女而言,本該是渴望覓一處桃花仙源以終老。

但是真遇上了,宋憐星反而貪戀山腳下的虛華世間。

「在世人眼中他們的行為是不容於世,但是卻單純得可愛。」同性相戀的兩人是需要很大的勇氣。

「拜託,兩個大男人老是黏在一起怪噁心的,還老要我和你合練鴛鴦劍。」鴛鴦是一雄一雌,她們……太離譜了。

鄭可男不回答,一徑地淺笑。

她曾死過一回,整整三個月冰冷無氣息,是兩位師父日以繼夜地強渡熱氣保持恒溫,等著百年才開一次花的天山雪蓮出世。

剛服用新鮮的雪蓮花瓣時,命是救回來了,可是魂魄卻早已歸陰司,他們一發狠潛入藍天寺綁了個得道法師施法,硬是從閻王手中要回她的三魂七魄。

可雖然是回了魂,傷重的她仍處於昏迷狀態,時而需輔以名貴藥材以養體處之身。

直到三個月前她才下得了床,至今胸口仍隱隱作疼,只能淺笑或輕咳。

問她想不想念心中牽 掛的男子?她能回答的是一記深思。

只要他過得好,她就於願足矣!畢竟對他而言,她已是個死人。

「我剛剛是騙你的,煒烈貝勒在迎親那日鬧失蹤未完婚,皇帝老子一生氣差點摘了他的腦袋,是和孝公主出面求情才免去一罪。」

「嗯!」

宋憐星受不了她的冷聲冷調。「你的聲音可不可以稍微有點起伏?」

「我的身體受不了大起大落的情緒,你強求了。」她仍是一貫的冷意。

「我忘了你是死過一次的人。」而她是心死。「他對你尚未忘情。」

鄭可男手顫了一下,被石棱割傷了指頭。

「你這瘋丫頭又對小月兒說了什麼鬼話?瞧她滿手是血。」月兒是鄭可男的小名。母性氾濫的奇佬佬連忙掏取小藥丸捏碎敷在她手上。

「我才沒有……」師父不公平,又冤枉人了。

還沒等宋憐星申訴,陽剛氣十足的怪佬佬大吼一聲,嚇得她把話縮了回去。

「大師父,二師父,是徒兒手拙,與小師妹無關。」

其實她們年歲相差無幾,兩個同是花樣年華的姑娘,卻已在濁世中打滾一回,受傷累累地舔舐傷口,人不老,心已憔悴。

「誰是你的小師妹……你們瞪人好可怕。」宋憐星的聲音由囂張到怯懦逐漸弱。

奇佬佬拿出一瓶奇香的小瓷交給鄭可男。「你的身子糟得狗都不想啃,天香玉露丸每日含兩粒,早晚各一。」

「二師父辛苦了。」

「你才知道我辛苦,金玉花和香蘭的根多難采呀,師父還差點讓那銀蛇噬了手呢!」

「我不喝酒。」

「嗄?!」這小妮子向來聰明,拐不動了。

一旦奇佬佬開始找藉口東抱怨西找碴的,那就表示他又要找人試新酒,她早就學乖了,不用他開口就能猜中他口中未竟之語。

「漂亮奇,月兒的身子還不能適應刺激的食物,別叫天香玉露九給浪費了。」

奇佬佬委屈地嘟著嘴。「瀟灑怪,我們的日子無聊極了。」

宋憐星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全長了頭,一顆一顆地冒出來。

「兩位師父,徒兒想下山一趟。」鄭可男不是詢問,而是告知。

「月兒呀!我們好不容易把你的命給救回來,你該不會又跑回去送死吧!」反什麼清,複什麼明嘛!天下本一家。

「過幾日是娘親的生辰,不孝的月兒想去看看她老人家過得好不好。」對於國仇家恨她早看淡了。

畢竟她已死了一回,一切的前塵舊事都應一筆勾銷,是滿人也好,漢人也罷,誰當皇帝都是上蒼的旨意,一介平凡之女不該幹預天命運行。

怪佬佬執起她脈絡一把。「走千里不是難事,切忌動真氣。」

「多謝大師父成全。」

「你喔!有時裝笨一些,太過聰穎反而會不快樂。」他著實喜愛這打小教大的徒兒。

「我不夠笨嗎?」她睜著「無知的」雙眸微笑。

是的,有時無知是一種幸福。

鄭可男將手心置放在胸口,腦海中浮現握劍的人,心中不禁泛起一絲酸澀。

他過得可好,是否如憐星所言尚未對她忘情?

一段情,要記掛多久才會遺忘?

一年、兩年、五年、十年……或是永遠?

※ ※ ※

恪恭郡王府

「滾,你的聲音真難聽。」

煒烈貝勒又趕走一個他寵倖不到三天的女人,叫下人們看了直搖頭。

自從鄭 姑娘死了之後,貝勒爺就變了。

不是變好而是變得更糟糕,以前他是個風流貝勒,現在卻成了爛情貝勒,只要神情有一份肖似鄭 姑娘,他都會想盡辦法把人弄進府。

可是一上過床後,就嫌人家那份神似消失,二話不說地把人踹下床,要帳房拿些銀子打發走。

若是煙花柳巷的姑娘倒好解決,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就可擺平。

就怕沾上好人家的女兒,一夕恩愛後棄之不顧,搞得對方尋死尋活的,鬧得全京城都不得安寧,直道煒烈貝勒是個風流的負心漢。

「煒烈,你又在自殘了。」

胤礽奪下他的刀,阻止他在早已傷痕密佈的手臂上再劃下一刀。

煒烈輕佻地說道:「我是在記錄我的豐功偉業。」

「這種自我逃避的日子還要過下去嗎?月剎已死了一年多,你該放下了。」這傻子怎還看不破?

「月剎是誰,我怎麼不認識?是芙蓉閣新來的姑娘,還是使國進貢的美女?別忘了介紹一下。」

「端敏的事打算拖多久?你們夫妻有名無實已七個多月,該去宮裏迎她回府了吧!」

他勾起唇角諷笑。「我床上的女人多得擠不上一位公主,叫她另尋良人吧!」

「難道你打算不娶妻生子,一輩子哀悼個女人?」四處找尋代替品。

望著持劍的手,煒烈恨不得一劍砍了它,就是這只該死的手結束了他深愛女子的生命,他恨自已被怒火沖昏頭,看不出她眼底求死的念頭。

她向來有雙擅長說謊的水眸,他不該輕易受騙。

他要懲罰自己的呆蠢,唯有一刀刀的痛楚,才能感覺他活著是用她的生命換得的。

「告訴我,如何忘掉一個刨去我心的女人?」原該是他心的位置已空無一物。

「我……」胤礽無法回答。

煒烈表面風光,內心卻萬分苦澀。「人死會入夢,而她卻從來不曾到我夢裏一聚,是怪我連她的身體都保不住嗎?」

那一夜吐了血,他整整躺在床上三個月,像個失去生命的死屍,因為他希望死的是自己。

之後,他四處尋找那個怪老頭卻久無消息,最後他才決定縱情於脂粉堆,借著身體上的疲 憊,暫時忘卻縈繞心湖的美麗倩容。

可是,他的心仍停止不住失去她的痛。

「煒烈,不要再頹廢下去,你要清醒點。」

煒烈狂笑地抹抹臉。「為何要清醒?老天奪走我唯一的愛,叫祂還來呀!」

「端敏……」

「別再提此事,我既未迎娶亦無拜堂,她並非我的妻子,你叫她別再癡等了,我的妻子叫鄭可男。」

胤礽臉色一峻。「我不再勸你了,想繼續糟蹋女人也隨你,小心有報應。」

「報應?!」他笑得比哭還難看。「男兒的死就是對我風流的報應,我已經沒什麼可失去了,要報應儘管來。」

對於一無所有的人,他坦蕩蕩地接受報應。

可沒有心的人為什麼還會痛?

男兒,我日日夜夜發痛似地想念你,為何你能毫不動容地冷眼旁觀,你不再愛我了嗎?

我願捨棄所有,只求你入夢。

夏天的荷花正盛開,陣陣香味飄送。

情亦如此,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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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空虛感。

剛和女人廝混了一夜的煒烈步出留月軒,望著熙來攘往的人群,莫名的感到一陣寒,他仍找不到生活目標地任由自己繼續醉生夢死。

身邊往來的女人眾多,卻沒有一個是他屬意的她,他覺得孤寂。

身體獲得極度的滿足和疲累,神智反而清醒得想喝一抔,大醉一回。

「貝勒爺您來了,樓上雅房還為您空著呢!」掌櫃的樂迎財神爺上門。

「叫個唱小曲兒的姑娘來助助酒興。」他擺出風流的姿態丟下一錠銀子。

「是是是,小的馬上為您準備。」

諂媚的掌櫃先命人備上一桌酒席,接著找了對唱曲的父女上樓,弦音一撥,姑娘和著曲調就唱起來。

黃鶯般的甜柔嗓音響起,煒烈持抔的手停在半空,似乎有一種身處醉花塢的錯覺,聽著江南第一名妓沈戀心的純熟琴韻。

一仰而盡,他覷了一眼,心想不過是個陌生的賣唱女子,他太多心了。

「爺,如月唱的曲子好不好聽?」

妖嬈的身軀朝他偎了上丟,名喚如月的賣唱女行徑如同煙花女,染上紅綃的纖纖十指在他背脊挑呀挑逗著。

「如月?!」月?男兒。煒烈失笑地搖搖頭,她的一切總是如影隨形地折磨他。

「奴家如月,仰慕爺的風釆甚久,盼能在爺的身側伺候。」如月的嗲音顯得虛假。

「你是哪家妓院的姑娘?改天我去捧捧常」他流裏流氣地輕捏她的美人尖。

如月微頓了一下,嬌笑道:「奴家是醉花塢的頭牌名妓,爺好死相哦!」

「醉花塢?!」他眼神倏地一利,捏緊如月的下顎。「你到底是誰?」

該有的警覺性他還有,杭州的醉花塢早在一年多前被人一把火給燒了,京城不可能還有一家醉花塢。

「你捏痛奴家了,爺。我真的是醉花塢的姑娘,明日在桂花巷口開張。」他還是這麼不知憐香惜玉。

煒烈松了手笑飲一口酒。「原來是新來的花娘。」

「奴家是頭號名妓吶!爺可得要來月剎捧抄…」她的聲音被只鐵掌掐住了。

「月、剎──」

「奴……奴家住的……花……花閣……」要死了,反應這麼激烈。

好在這一年多來和老怪物學了些東西,不然她非一命嗚呼不可。

如月以不平的眼神掃向正在樓下用膳的白衣公子,氣惱自己何必吃力不討好地自告奮勇,幫情敵牽起鵲橋。

「你把花閣取名為月剎?!」多令人心痛的兩字。煒烈哀傷地拎起一壺酒猛灌。

如月深呼了一口氣。「奴家來自杭州,自幼拜月為神,十分崇拜已故的月剎天人,所以……」

「不許再說了,給我滾。」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面容猙獰地一吼。

不只如月嚇了一大跳,連樓下的客人都差點嚇得跌下椅,驚心地撫撫胸口,趕緊結了帳開溜。

唯有樓下雅房視不著的角落裏,獨坐一位美若天人的俊公子,他優雅地用完膳,以綾巾拭拭唇,風雅地搖扇步上樓。

「這位兄台,小弟姓岳名破塵,不知可有榮幸與你共坐一桌?」

煒烈手中的酒壺陡地滑落,雙手微顫,他不敢回頭望,生怕這是一場幻夢。

「既然兄台不開口,小弟就當你默許了。」白衣公子招手要小二再送上兩壺溫酒。

當那張朝思暮想的容貌映入煒烈眼中,他仍當是在作夢。「你……」

「女兒紅色黑味甘甜,妙味雖言語難形容,但小弟偏愛景陽春的香濃辛辣,餘味不盡,一飲醉千日。」

可憐哦!見了鬼。如月很不是味道地想著,被只老手抓了走,她卸下臉上的薄膜,赫然是江南第一名妓沈戀心,亦是改回本名的宋憐星。

「男兒──」煒烈猶覺踩在雲端,腳底非常不踏實。

「小弟確是男兒身,兄台想驗明正身嗎?」她以男兒之姿送了個秋波。

似要證明不是在夢中,他忽然抽起隨身匕首往手臂刺下!

「你瘋了,煒烈……」鄭可男撩起他的袖口止血,乍見參差不齊的醜陋傷口,不免大受震撼地紅了眼眶。

不值得呀!她不值得他如此深情對待。

「你是男兒……」他不敢用力碰觸,只輕輕地憐撫她的玉容。

鄭可男抽噎地投入他的懷抱。「我要你幸福呀!為什麼你要傷害自己?」

「真的是你,男兒。」有形有體有溫暖,是人非鬼。「我想得好苦。」

感受到懷中溫熱的氣息,一陣強烈的喜悅漸漸泛向四肢,煒烈動容地抱緊失而復得的珍寶,眼眶疑有水光浮動,肩膀一上一下的抽動著。

這不是夢,他的男兒活生生的在他懷裏。

可是……

「你不是已經……」

「斷氣了。」她淚中含笑地說道:「我是死過了一回,但是閻王爺借壽許我還陽。」

之前她先回杭州一趟,偷偷探望過娘親,見娘親滿頭烏絲已成白,差點衝動地上前認親,是小師妹憐星一把拉回她。

她在杭州盤桓了數日,玄月神教因教主宮群感慨世事無常,帶著兩個兒子回洛陽定居而瓦解,冷傲遠走西域不再涉足江南。

最叫鄭可男咋舌的一件事是日魂仇恨居然娶了阿彌為妻,初為人婦的阿彌竟有幾分姿色,小腹微凸可見有數月身孕。

他們夫妻倆合開了間武館,相敬如賓地奉養她年老茹素的娘親,平凡得就像尋常百姓家的天倫之圖。

當下她哭了,一顆牽 掛的心全然釋放。

在憐星的強迫下,她忐忑的來到京城,並以男兒裝扮出現在他面前。

「為什麼不早點來找我?」煒烈愛不釋手地觸摸她真實的溫體。

「死人走得慢,你得給人家還陽的時間嘛!」她略帶女兒嬌態的輕嗔。

他以食指點住她的唇。「不許再說忌諱的字眼,我不愛聽。」

兩人旁若無人似地相擁低語,親密的身影教人眼紅。

「啊──我嫉妒她。」

所謂近朱則赤,近墨則黑,和陰陽怪氣的天山二佬相處一年多以後,溫柔婉約的宋憐星性情大變,脾氣也跟著時陰時晴,有人性多了。

對於這兩個「目中無人」的「男人」,她是又愛又恨,他們在樓上恩恩愛愛傾訴久別情衷,她卻被偽裝成爹的怪佬佬抓來當門神,吸風飲沙地站在樓下趕人。

不公平,真是太不公平。

她忍不住仰天長嘯,讓過往人群不由得搖頭,可惜,這麼美的女人居然……瘋了。

※ ※ ※

康熙三十一年四月北京城

中土胤礽,東木棣樊,西金鋆鋒,北水海灝以及滿臉愁色的和孝公主端敏全停下動作,五人十眼瞠得知南海珍珠。

其中以胤礽為甚,因為五人之中只有他見過月剎絕豔的美顏。

「幹麼,你們是見鬼還是被人點了穴?沒見過我呀!」

南火煒烈一臉戾色地瞪向視若手足的眾人,一手擁著令人失神的佳人,佔有性地宣告主權所有,警告旁人少覬覦。

「她……她是人是鬼?」氣息有些不穩的胤礽維持著鎮定。

「不好吧!二阿哥,大白天見鬼可是十分不吉利,趕快叫個太監來灑鹽貼符。」一道嘲諷不客氣地逸出。

「月剎。」這口氣和神態……

「月剎?!」

不是死了嗎?

眾人目露疑惑,心裏頭有些毛毛的悚然感。

「二阿哥,月剎早死了,你是糊塗了吧!該不會日理萬機變傻了?」她一副可惜的同情模樣。

他苦笑地回嘴,「不管你是人是鬼,嘴上功夫還是不留情。」

「得贊了,承二阿哥金口。」

「南火,你打哪把她挖出來的?不會又想要我命吧!」這女人陰得很。

煒烈十分不屑回答他的爛問題。「你命硬得很。」

「這是什麼話?」聽起來好象他的命不值錢似的。

一直受冷落的和孝公主悶悶地拉扯胤礽的袖口。「二皇兄,她是誰?」

他暗叫聲苦,這兩個女人不該見面。

「她是我的妻子。」

如雷直直往地面劈去,眾人驚懼地望向端敏,生怕煒烈一句執著會打擊到她的自尊。

孰料女人的脾氣就像春天的氣候,以為會奪眶而出的少女淚變成驚喜的一叫。

「她好美哦!美得有如仙女下凡,難怪你不要我。」她有自知之明,龍女怎能和仙女相提並論?

她毫無城府的讚美叫眾人松了一口氣,也博得鄭可男的好感。

「公主的美是天真、無邪,再過個兩、三年必定傾城傾國,這個不長進的風流鬼就由倒楣的我接收,誰叫我出生的時辰不好。」

她說得很哀怨。

「男兒。」煒烈面子有些掛不住地微赧。

和孝公主咯咯地笑個不停,雖然難過無緣和喜歡的男子相守,但是她更喜歡眼前這位美若天仙的姊姊。

「我要和你結拜。」

這……眾人不知該笑還是該皺眉,小女孩的話語當不當得真?

「好呀!民女的榮幸。」鄭可男樂於見到愀然變色的五行一臉麻子的感覺。

「不好吧!端敏,你是大清的和孝公主,而她是……百姓。」胤礽支吾一下,不好直說亂黨。

端敏純真地仰著頭。「大清律法有公主不得和百姓結拜嗎?」

當然沒有,誰會定一條無聊的律法,所有人心中感慨著卻說不出口。

鄭可男放開煒烈的螃蟹夾,笑容可掬地挽起端敏的小手,瞧得眾人心驚膽跳,擔心她會做出危及端敏的事。

畢竟她曾是叛軍領袖──月剎。

「我長公主幾歲,你就喚我一聲男姊,我叫你一句敏妹如何?」她擅長拉攏人心,迷惑眾生。

涉世不深的端敏似中了邪地點點頭。「男姊。」

比較率直的海灝大叫,「完了」,惹來眾怒。

「二阿哥,你是敏妹的皇兄,照理說也是我的皇兄。」鄭可男不懷好意地斜睨他。

看她眼中的算計眼光,胤礽亦有應對之道。「那麼皇妹該貢獻你的聰明才智朝廷。」

煒烈可不准任何人打他老婆的主意,伸手攬回佳人。「她是我娘子。」

鄭可男幸福地笑笑。「小女子只是個無知的婦道人家,國家大事還是由你們男人去奔波吧!」

「嗄?!」胤礽面色一變。

※ ※ ※

康熙三十一年五月,康熙召見鄭可男,並在一局棋局中解除煒烈貝勒與和孝公主的婚事,並封鄭可男為端儀郡主。

次月,頒下詔書賜婚煒烈貝勒與端儀郡主,並特許端儀郡主以禦賜金牌行走天下,懲戒貪官汙吏。

所以──

「男兒,你別開玩笑了。」

一襲白衣的男子沸沸身上的塵土。「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你忘了我們的婚禮在即嗎?」該死的女人,就是不懂安分。

「你儘管寬心,以我的身手能在婚禮前夕趕回來的。」他最愛窮緊張。

「萬一新娘子趕不回來拜堂呢?」煒烈雙手抱胸,噴火的黑瞳都凸了。

她笑得很無辜。「就算是報應好了,反正你也讓敏妹丟了一次臉。」

「鄭、可、男──」

這算哪門子的報應,他不過找個媒人口中的良辰吉日娶老婆過門,以召天下──她是他的妻子。

「我愛你。」

突來的一句愛語叫煒烈軟了心,一臉甜蜜地回道:「我也愛你。」

至於婚禮有無禮成,熱切擁吻的兩人不克回答。

不過可以確定一件事,鄭可男下江南惡整貪官汙吏、土豪仕紳之際,她的身邊始終站著一位脾氣火爆,老是用兇狠目光瞪人的男子。

是滿人或是漢人已無分野。

愛能化解所有的仇恨,回歸於天地。

因此,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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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曲

康熙三十一年八月北京城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用人世繁華……唱出胸中喜悅,把握青春年華……」一身銀白衣服,英姿煥發的鄭可男騎著馬,逍遙的吟唱著。哇,好久沒這麼舒服暢快了!

打從下江南惡整貪官汙吏、土豪任紳才回京以來,生性火爆的煒烈更是寸步不離的盯著她,好象她隨時會「犯罪」似的,氣得她是怒火中燒,偏偏只要一看到他那只觸目驚心的手臂上的輝煌記錄,她就心軟沒轍。

今兒個要不是二阿哥胤礽急忙派人找他們京華四貝勒進宮商討政事,這會她還只是只籠中鳥呢!哪能像只金絲雀在這策馬逍遙、呼朋引伴齊去銀舞家呢?

「可男,你騎慢點嘛!」跟在她身後的徐蝶希嬌嗔道。

緊接在後的何夢雲也附和,「對呀,騎那麼快趕去投胎啊!」

「嗟,我好不容易才偷得這浮生半日閑,怎可隨便浪費呢?」鄭可男謹慎地朝後頭瞄了瞄,「再說,若被人追了上來,我們就玩完了。」

何夢雲心有戚戚焉地點頭,「嗯,言之有理,我可不要敗興而歸!」

「我也是,既然天賜良機,讓我今兒個能免去拜見棣樊的阿瑪和額娘,就該把握這良辰美景,痛快地瘋他一瘋。」

鄭可男投以讚賞的一眼道:「很好,不愧是我鄭可男的手帕交,有福咱們就同享,有難就我一人來擔好了……」

「呵,這話可是你說的唷,不能反悔。」何夢雲機伶地截斷她的話。

「當然,我月剎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鄭可男豪氣萬千地應允。

徐蝶希笑容可掬地催促,「好了,別再伴嘴了,趕路吧。」

「嗯,不知銀舞肚裏的寶寶是男是女……喂,等等我啦……」落後的何夢雲心急地叫嚷著。

漫天飛揚的滾滾黃塵,並沒有因她們策馬遠去而歸於平靜,因為黏妻如膠的煒烈匆匆回府,卻發現嬌娘不翼而飛,急忙飛鴿傳書給其他三位貝勒,才發現除了鋆鋒的愛妻方銀舞仍在自家府裏外,其餘兩位亦不見蹤影,當下便知他們「追緝」的「人犯」欲往何處,於是煒烈、棣樊、海灝連袂追趕在她們身後,鋆鋒則在自家搜集情報,隨時傳達。

「鄭可男,你竟敢私自潛逃,還拐帶他人的妻子,看我怎麼治你這麻煩精!」煒烈恨聲發誓著。

據傳,二阿哥胤礽最後被下咒發狂,讓康熙罷黜了皇太子之位,但事實誰能預料?他是否看破紅麈俗世,不再戀棧名利,退出兄弟們的鬥爭,從此淡泊生活,求得一身逍遙自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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