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貝兒 -【愛是永恆】《全文完》

大頭寶珠

愛是永恆 作者：梅貝兒

「彭先生，你今年幾歲？」
「你猜猜看？」
「嗯??」

林海葳很有把握地說。「不會超過三十。」
他揚起薄唇。「林小姐，我的年紀比你想像中的還要老。」
「那??三十一??三十二。」應該不可能再老了。
「相信我，還要更老。」他鼓勵她再猜。
她瞋瞪一眼。「難道是三十五？看起來不像。」
「都不對，其實我已經八十了。」他宣布答案。
「這是英國現在流行的搭訕手法嗎？」她忍不住被逗笑了。

第一次見到彭振宇，她以為他是跟蹤狂，
他優雅有禮，彷佛藏著許多秘密，讓她忍不住被他吸引。
後來她才知道那秘密是真的存在，她的愛可以破解魔咒，
讓他擺脫永恆的生命，像正常人一樣變老，直至死亡。
她不禁害怕他是真的愛她，抑或她只是一枚可利用的棋子??

大頭寶珠

　　【第一章】

　　星期六的下午，彭振宇下了計程車，才剛跨進醫院大門，身上的毛細孔全都張開了，貪婪地吸吮著凝聚在空氣中，那些屬於人類的悲傷、恐懼、焦躁及不安的負面情緒。這種不尋常的感應，全是源自五百年前，封印在彭家祖先體內的千年魔物所有，即使經過一代又一代的血脈相傳，還是無法減弱這分力量。

　　他平時會避免到醫院這種公共場所，可是今天非來不可，所以他只能調整呼吸、保持鎮定後，再次舉步前進。

　　他來到電梯門前，眼角先瞥向牆上的樓層簡介，確定要去的樓層後，便和其他人一起在電梯前等待。

　　在等待的空檔，周圍已經有不少目光投注在彭振宇身上，不只是因為他的長相俊美，足以把電視上的偶像明星比下去，更因為在現實生活中很少看到有人能把三件式西裝穿得這麼出色，宛如他天生就該這麼裝扮。

　　他外頭穿著一件淺灰色細格布料裁制的西裝外套，強調出腰身的線條，白色襯衫上配了條紅藍相間斜紋領帶，就連領帶夾都非常講究，下方同色的窄管褲口搭上擦得發亮的黑色牛津鞋，梳著三七分油頭，雖是東方人的面孔，卻有著英國貴族般的優雅氣質。

　　當！電梯門開了，等待的民眾一一踏進電梯。

　　彭振宇及時按住差點關上的電梯門，讓大腹便便的年輕孕婦先進去，這個看似平常的體貼舉動讓對方眼睛裡閃著愛心，紅著臉道謝，接著他按下要去的樓層鍵，電梯門關上，燈號也跟著往上跳。

　　電梯門經過數度開合之後，終於停在八樓，這裡是病房區，其中一間便是彭振宇今天的目的地。

　　待他踏出電梯門，有別於一樓大廳，以及其他看診樓層的人來人往，病房區顯得相當安靜，偶爾傳來刻意壓低嗓音的說話聲，窸窸窣窣的。

　　他往兩旁張望，右邊已經是盡頭，於是他往左邊的走廊前進。

　　他左手插在西裝褲口袋內，右手自然擺動，西裝筆挺的高大身影突然出現在病房的走道上，顯得非常突兀，有幾個病人家屬正好從彭振宇身邊經過，忍不住回過頭，欣賞他充滿自信的走路姿態。

　　就在這時，負責到病房發藥的兩名護理師出來了。

　　「請問862號病房怎麼走？」彭振宇注意到她們凝視的目光，彷佛很習慣自己成為矚目的焦點，不疾不徐地走上前詢問。

　　兩名護理師回過神來，不禁脹紅了臉。其實也不能怪她們，在醫院待這麼久，見過的病人家屬和前來探病的人有千百種，都還沒遇過像眼前這樣的男人，光是站在那兒，就給人強大的存在感，無法忽視。

　　「呃……862號病房要再往前走，然後……右轉就可以看到了……」比較資深的護理師結結巴巴地指引方向。

　　彭振宇紳士地微笑，朝她們道了謝。

　　實習護理師不由得贊嘆。「學姊，你猜他是病人家屬，還是來探病的？」這根本就是她心目中的男神，沒想到會在現實中遇到。

　　資深護理師嘴裡回答學妹的問題，目光還收不回來。「我怎麼知道？」

　　「學姊，讓我再去多看一眼，很快就回來……」實習護理師耐不住衝動，既然摸不到，至少再多看一眼也行。

　　「不行！」資深護理師也很想去，不過為了以身作則，還是拒絕。

　　實習護理師哀叫一聲，不知又說了些什麼。

　　而走在前頭的彭振宇已經拐過彎，順利找到862號病房，才來到門口，就要踏進去，便聽到一對母女的說話聲。

　　「……我已經受夠了！媽，你快去找個外籍看護來照顧奶奶，我不要再幫她換尿布了，真的髒死了……」就讀高一的女兒抗議地叫道。

　　王太太比了個手勢。「小聲點！你奶奶聽到會難過的，而且請看護一天也要兩千五，家裡哪有那麼多錢……」

　　女兒跺了下腳。「我跟同學約好要出去玩，你自己顧就好，我要走了……」說完她便抓起背包和手機就衝出病房，差點撞上站在門口的男人。

　　「喂！」她正好一肚子火氣，原本打算擺臉色給對方看，但才看清彭振宇的長相就改變主意，這個年紀，只要面對長得帥的男生，總會不自覺地想給對方留下好印像。她連忙扮起笑臉。「真是不好意思，我沒看到你站在外面，呵呵……」她笑到最後，顯得有些尷尬，因為眼前的男人表情冷淡，彷佛無意攀談。

　　彭振宇已經將這對母女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俊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往旁邊讓了讓。

　　「你是來探病的嗎？」雖然這個男人的年紀比自己大上許多，但他外表英俊，看起來也很有錢，她不想錯過機會，還是厚著臉皮搭訕。

　　這間是雙人病房，這個男人應該是來看隔壁床的那位阿姨。

　　彭振宇微掀薄唇。「王陳秀琴女士是住在這間病房嗎？」

　　「王陳秀琴是我奶奶……你是我家的親戚嗎？」自從王家沒落之後，這十幾年來，沒有多少親戚願意和他們來往。

　　「我和王陳秀琴女士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聽說她病重，所以專程來看她。」彭振宇簡單說明。

　　「你是我奶奶的老朋友？」她從來不曾聽祖母提起過，而且兩人的年紀差上一大截，他應該是代替家中的長輩前來探病的吧？

　　王太太聽到女兒和對方的談話，走出病房，上下打量了下彭振宇，很確定自己並不認識對方。「請問先生貴姓？」

　　「我姓彭。」

　　「請彭先生稍等一下。」說著，王太太折回病房，把換下的髒尿布打包，整理了下四周，過了一會兒，才出來請彭振宇進去。

　　布簾拉開，只見病床上躺著因長年洗腎，器官已逐漸敗壞，猶如風中殘燭的灰發老婦，她戴著呼吸器，手腕上吊著點滴，以及好幾條連結著儀器的偵測線路。

　　王太太靠在婆婆耳邊輕聲說：「媽，有位彭先生說是你的老朋友，特地來看你。」

　　聽到媳婦這麼說，王陳秀琴有些困難地睜開眼，一看見走到病床前的高大男人，兩眼倏地睜圓，激動得全身顫抖，嘴巴一開一合，卻發不出聲音。

　　當年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總以為那只是一場夢，可是再度見到這個男人時，往日甜蜜和苦澀的點點滴滴全數回籠。

　　「媽？」婆婆的反應讓王太太感到困惑和緊張。

　　王陳秀琴拚命地想坐起身，卻使不出力氣，只能比著手勢，要媳婦調整病床的高度，兩眼則依舊緊盯著彭振宇，深怕他突然消失似的。

　　「媽，這樣可以嗎？」王太太調整好病床又問。

　　她揮了下手，拿下呼吸器，硬擠出聲音。「你們……你們都出去……」

　　「喔，好，那我們去吃點東西。」王太太不敢違抗婆婆，推著女兒離開了。

　　當媳婦和孫女離開，王陳秀琴吞吐了好半天，這才發出顫巍巍的虛弱聲音。

　　「振、振宇哥？」是他！真的是他！

　　彭振宇上前一步。「是我。」

　　「真的是你？」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你……你怎麼知道我……我住院？」

　　彭振宇解開西裝外套上的鈕扣，在椅子上坐下。「是明哲告訴我的。」楊明哲是極少數知曉自己秘密的台灣友人之一。

　　「明哲表哥？我不知道……你們還有聯絡？」她沒有忘記當年就是明哲表哥介紹兩人認識，不過自從她結婚之後，跟舅舅家的人也少有來往了。「你真的……一點都沒變……就跟四十年前一樣年輕……」

　　想當年，這個男人把「彭家魔咒」告訴自己，那時她還抵死不信，以為對方不過是想要擺脫她才會捏造出那麼荒謬的謊言，於是賭氣嫁給父母為她安排的對像、一個她不愛的男人……如今再度重逢，原來這個男人真的沒有騙她，她不禁後悔自己當年意氣用事，選擇匆促嫁人，不肯多信任他一些。

　　彭振宇凝望著面前的灰發老婦，記憶跟著回到兩人初見面的那一天。當時她燙了頭微鬈的短發，身上穿著印花洋裝，出身自高雄望族的她雖然有些驕縱，但也有可愛的一面。

　　「……是四十二年前才對。」

　　「已經四十二年了……」老婦猛然想起什麼，舉起長滿老人斑的瘦弱手掌，遮住臉孔。以現在這副模樣面對初戀情人，很難不自慚形穢。「現在的我又老又醜……」

　　彭振宇拉下擋在王陳秀琴臉上的手掌，他能感受到她的顫抖，不過並沒有放開。當年他也想過不管兩人能在一起多久，他都願意盡全力對她好，所以才會坦白說出「彭家魔咒」這個家族秘密。

大頭寶珠

第二章

　　「我卻寧可跟你一樣體會生老病死的滋味。」他聽似平淡的口氣中，隱約摻著一絲哀愁，這分孤獨和寂寞，是外人無法體會的。

　　彭家有一個魔咒，只要到了二十八歲，時間彷佛就此停擺，至於原因，也只有當年將千年魔物封印的菩薩才知道。除非遇到命定中的那個女人，得到對方的愛，才能破解魔咒，否則也就只有發生意外或是自殺，才能從永恆的生命中解脫。

　　王陳秀琴眼底凝聚著淚水。「自從醫師告訴我活不過三個月，我……我就跟老天爺祈求，希望能再見……再見你一面，真的好想再見到你……」

　　「我也一樣。」彭振宇眼底閃過一抹難得的溫柔，他已經有許多年不曾流露出真正的感情，始終和人保持距離。

　　她不禁悔不當初。「我應該相信你的話才對……」

　　「是我不夠努力說服你，更何況就算你相信，我也無法給你真正想要的幸福。」他不希望讓她內疚。

　　王陳秀琴一下子就聽懂了，當年若選擇和他在一起，看著自己年華老去，有了皺紋和白發，而陪在身邊的男人卻是永遠年輕俊美，或許還會有人誤以為他們是一對母子，相信沒有女人能夠接受，最後還是一樣會分手。

　　「那麼……你找到了嗎？」王陳秀琴想起當年這個男人說的「彭家魔咒」，為了解開身上的魔咒，就得找到命定中的那個女人，並且讓她愛上自己，否則將會擁有永恆的生命，直到世界末日到來。

　　彭振宇輕扯了下薄唇，自然明白她在問什麼。「還沒有。」

　　「到現在還是一個人？不寂寞嗎？」她心疼地喃道。

　　他掀動唇角，說得雲淡風輕。「已經習慣了。」

　　「我相信振宇哥一定會找到的……」這是自己唯一能給的祝福。

　　見她話說得太多，累得閉上眼皮，彭振宇幫她把呼吸器又重新戴上，拉一拉被子。「好好休息，我會再來看你的。」

　　耳盼傳來他沉穩的允諾，王陳秀琴不再掙扎，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唇角還微微帶著微笑，因為她最後的心願完成了。

　　而這一睡，便不曾再醒來。

　　時間來到十二月底，下午四點，彭振宇走到位在百貨公司內的頂級超市，正要伸手拿購物籃，拿在手上的Vertu手機響了，他看了螢幕一眼，是堂弟James打來的，他很干脆地關機，也知道這個舉動必定會讓對方在另一頭氣到跳腳。

　　拿了購物籃，他先到水果區挑了一袋蘋果，雖然飯店會幫下榻的客人准備所需的物品，不過他還是喜歡自己采買，除了享受購物的樂趣，這也是長輩從小的教導。彭家人的壽命太長，累積下來的財富雖然可以過奢華揮霍的生活，但不能因此就事事仰賴他人服務。

　　彭振宇繞了半圈，遠遠的就看到前頭坐了一群女性顧客，個個低頭勤做筆記，原來是某個鍋具品牌的櫃位正在舉辦料理課程，他目光掃向一旁的宣傳海報，上頭寫著「歡迎知名部落客、「美滿的便當盒」作者——林美滿小姐」，這無疑是目前相當流行的宣傳手法，原本在網路上就具有高知名度，也不必花大錢請來名廚，就可以吸引消費者掏錢購買，這種方法顯然奏效了，有不少客人在詢問櫃姐鍋具的保養方式以及折扣。

　　他又將目光移到正一面炒菜、一面講解的長發女子身上，見她大概二十六、七歲，體態纖柔曼妙，白淨秀美的鵝蛋臉上只化了淡妝，不會給人壓迫感，又聽到女性顧客們紛紛交頭接耳，誇她雖然長得漂亮，但不會給人高傲的感覺，態度也非常親切有耐性，看來已經贏得同性的好感，就連他這個異性都忍不住用欣賞的眼光打量……

　　他在想什麼？欣賞又怎樣呢？

　　彭振宇不禁自我解嘲，就算活到八十歲，他還是個正常的男人，會被漂亮的異性吸引，但是既然無法給對方幸福，就不要再去招惹，因為連自己的親生母親也承受不住現實的考驗，在他十五歲那一年主動提出離開的要求，就是為了不想讓深愛的男人看到自己老態龍鍾的模樣。

　　他繼續接下來的采購行程，鼻端不時聞到從鍋內冒出來的陣陣香氣，雖然他來過台灣無數次，卻依然不習慣台菜的煎煮炒炸和酸甜苦辣，但嘴裡還是忍不住分泌出唾液，胃部也開始鼓噪。

　　「……為家人准備便當，就是要讓他們吃得安心，不要擔心自己廚藝不佳，會煮得不好吃，只要肯用心，也願意動手多做，相信老公和孩子都會很樂意的把便當吃光光……」

　　今天擔任主廚的林海葳——林美滿是她在網路上用的名字，她的腦子有些空白，在眾人面前表演廚藝可是頭一遭，因為緊張，說話有些結巴，幸好身邊有出版社派來的女性員工幫忙遞調味料，也會提醒她注意事項，過程還算順利。

　　「這就是今天最後一道菜「油蔥雞絲」……」接著，她拿出事先准備好的不鏽鋼便當盒，先鋪上一層熱騰騰的白飯，然後再將做好的三道菜一一擺在白飯上，簡單的菜色在經過擺盤之後，更加令人食指大動，大家忙著拿起相機拍照，回去之後也可以跟著做。

　　林海葳朝大家鞠了個躬，結束今天的課程，就見女性顧客們馬上衝過去，要她在新書上簽名，直到眾人滿意的離開。

　　「恭喜老師出書。」、「老師這次出的新書，聽說賣得很好……」

　　幾個櫃姐向她道賀。

　　「謝謝，多虧了大家的支持才有這麼好的成績。」林海葳展露笑顏，臉部表情也不再像剛剛上課時那麼僵硬。

　　出版社派來的女性工作人員幫忙收拾好東西，聽她說要順便買些菜回家，就先一步離開了。

　　林海葳脫下圍裙、穿上外套、拿了皮夾，就到超市門口找了輛推車，然後開始采買。她先拿了一袋紫洋蔥，看到有九層塔，又拿了一盒，突然想到家裡的掛耳式綜合咖啡也該補貨了，那是父親和弟弟每天早上都要喝的提神飲品，於是推著推車尋找擺放各類茶品和咖啡的陳列架。

　　「找到了！」林海葳一下子便看到目標。

　　她尋到熟悉的包裝盒，直接兩手各拿一盒，不小心把旁邊的紙盒弄倒，翻落在地，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只得先把手上的東西放到推車上。

　　就在林海葳轉身要蹲下去撿時，已經有人早她一步彎下腰來，將東西放回原位。

　　「呃……謝謝。」林海葳向對方道謝。

　　彭振宇原本也沒發現，等到認出她是誰，心想真巧，正想開口說「不客氣」，不期然的，從對方身上傳來一股異常甜美、誘惑的特殊味道，不像花香，更不是女性賀爾蒙，是他活到現在都沒有聞過的迷人香氣，就算是定力再強的男人也會把持不住，全身毛細孔興奮地張開，嗅著、吸著……

　　這樣還不夠……

　　還要更多……

　　渴望來得既不尋常又強烈，他俊臉脹得通紅，呼吸急促，對這種生理反應，只要是男人都明白，他頓時感到尷尬，如果讓對方發現，肯定會被當做是變態。

　　砰的一聲，彭振宇提在左手上的購物籃從掌中滑落，他扶住一旁的陳列架，右手則撐在膝蓋上，彎著身軀，大口喘著氣。

　　「……你怎麼了？」

　　林海葳以為對方突然身體不適，緊張地詢問。

　　「不要過來！」他低喝一聲，退後兩步，深怕壓抑不住體內來自千年魔物的強烈欲望，當場做出不禮貌的舉動。

　　活了這麼多年，他當然不可能沒碰過女人，自然了解什麼是欲望，卻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逼得他只能咬緊牙關，用全部的意志力來對抗。

　　這時林海葳也已經認出眼前的男人就是剛剛上料理課程時在一旁聆聽的客人，因為他是在場唯一的男性，又穿著三件式西裝，打扮和氣質都很不俗，想不留意都很難。「先生……你要不要先坐在地上休息？」

　　彭振宇吃力地擠出幾個字。「你……先離開……」

　　「可是……」

　　突然之間，一切又恢復正常，那股不尋常的欲念和衝動消退了，來得快、去得也快，讓他感到疑惑。

　　到底發生什麼事？

　　才這麼想，彭振宇腦中迅速閃過「徵兆」兩個字。

　　「……先生，要不要我去請百貨公司的人過來幫忙？或是幫你叫救護車？」林海葳又關心地詢問。

　　他慢慢地直起身軀，喘了幾口氣，既驚愕又不解的瞪著面前的年輕女人，此時根本聞不到什麼香氣，那剛才聞到的味道是從哪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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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難道真的是……

　　見對方只是瞪著自己，卻不說話，林海葳決定尋求協助。「你在這兒等一下，我這就去找人過來！」

　　「不用了，我已經沒事了。」彭振宇連忙開口，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林海葳愣了一下。「真的已經沒事了？」

　　他目光灼灼，嗓音略微沙啞。「謝謝，真的沒事了。」

　　「那就好。」林海葳吁了口氣，見眼前的男人似乎真的恢復正常，臉色沒那麼紅，也不再滿頭大汗。

　　彭振宇一臉欲言又止。「你……」

　　「還有事嗎？」她語帶關心。

　　彭振宇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搖搖頭。「不，只是想謝謝你。」

　　「不用客氣。」說完，林海葳轉身握住推車把手，才走了兩步，就感覺到兩道異常火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背後，她本能地回過頭，見那個男人還在看著她，而且目光相當專注，有些不明所以。

　　她推著推車來到對面走道，右手才伸向擺放各種香料的陳列架，眼角不經意地一瞥，沒想到那個男人居然還跟在後頭。

　　應該只是巧合……她這麼告訴自己。

　　林海葳隨手挑了一瓶義大利綜合香料放到推車上，又繼續往前走，她故意繞到隔壁的走道，假裝蹲在地上挑選擺在最下層的橄欖油，然後偷偷瞄了一眼，發現那雙黑色牛津鞋的主人也跟了過來。

　　他到底想做什麼？該不會她遇到了跟蹤狂？

　　但對方的外表看起來實在不像是變態，不過這年頭什麼怪事都有可能發生，還是小心為妙，於是她又轉到另一條走道，假裝研究冷凍櫃裡的海鮮，眼角余光不時注意那個男人的動向，見他再次停在幾步遠的距離，還用一種高深莫測……這個形容詞好像有點籠統，應該說像是盯上獵物的銳利眼神……也不對，這麼形容好像就更可怕了。

　　她沒有自我感覺良好到認為對方是被她的女性魅力電到，才會尾隨在後，反而想到最近在追的美國電視劇「Criminal minds犯罪心理」，劇中那些殺人魔看起來都是體面無害，誰想到他們會用各種變態手法把人分屍支解，她腦中浮現那些充滿黑暗暴力的畫面，不由得毛骨悚然。

　　干脆直接過去問他想做什麼？可是萬一對方惱羞成怒，使出更激烈的手段該怎麼辦？

　　還是回家吧！

　　她很快地結完帳，回到鍋具櫃位上拿了在課程上做的那盒便當，以及從家裡帶來的調味料，跟櫃姐們說了再見，便匆匆忙忙地走了，途中還回頭探看幾次，確定沒有被人跟蹤才安心。

　　她在百貨公司外頭攔了一輛計程車，坐定之後，跟司機說了要去的地方，然後靠在椅背上調整呼吸。

　　直到計程車來到居住的社區，在巷口停下，已經將近五點半。

　　林海葳付完車資，拿了東西下車，見到巷口旁的舊公寓門口蹲了個做資源回收的「阿伯」，其實她也看不出對方的年紀，但每次看到他時都戴著黑色粗織毛線帽，佝僂著腰，身上裹著厚重的衣物，臉部和身上都髒兮兮，加上又有帽檐擋住，看不清楚長相。

　　「這是我自己做的便當，不嫌棄的話請你吃……」她有些同情對方，便將裝著便當盒的百貨公司紙袋擺在對方腳邊，然後就走進巷子裡。

　　這時，一輛計程車也在巷口停下，坐在車內的彭振宇兩眼緊緊追隨著那道纖細身影，接著他請運將稍等，便跟著下車。

　　他不想當跟蹤狂，可又不知該怎麼開口才不會嚇到對方。

　　彭振宇在心中自嘲，總不能直接告訴對方「你是我等待了八十年的女人，只要得到你的愛，就可以破解魔咒，擺脫永恆的生命」。如果他這麼說，得到的回答肯定是一個耳光或是被警察帶走。

　　見對方站在一棟公寓樓下，正在開門，便不敢再靠近。

　　族譜中只提到當那個命定中的女人出現時便會出現「徵兆」，卻沒有詳細記載「徵兆」會以怎樣的方式出現，而彭家人當中，至今還沒有人破解魔咒，無法當做參考。

　　還是先跟長輩們打聽之後再說吧！

　　這個想法讓彭振宇找回理智，心急容易壞事，何況都等了這麼多年，不差這幾天。

　　直到林海葳的身影進入屋內，他才轉身離開。

　　這座社區雖然位在台北市，卻沒有帶來太多噪音以及空氣污染，保有相當程度的生活品質。像林家居住的這條街道，不僅擁有不少頗具個人風格的咖啡店和餐廳，以及生活用品店，甚至還有幼稚園和托兒中心，更有好幾座公園，以提供居民休閑需要，生活機能相當完善，尤其還有一整排美麗的林蔭大道，吸引偶像劇來這裡拍攝。

　　早上六點多，和往常一樣，白菜鹵肉燥的香氣從林家的開放式廚房飄出來，讓剛刷牙洗臉完，從浴室出來的林父馬上流口水，肚子也開始咕嚕咕嚕地叫。他是公務員，在農會待了二十年，外表平凡殷實、有著中等身材的他就像個鄰家大叔般親切。

　　「要不要爸爸幫忙？」他拉上外套的拉鏈，詢問忙著張羅早餐的大女兒。

　　林海葳正在把白飯盛進兩個琺琅材質的便當盒內，聽見父親詢問，便指了下廚櫃。「爸就幫我拿四個大圓盤出來，然後每道菜都放一些上去……」

　　「好。」林父照著大女兒的意思，先在每個大圓盤中間裝一碗白飯，然後挾了蒜炒菠菜、香辣杏鮑菇和白菜鹵肉燥三道配菜在旁邊，盛好四盤，擺在原木餐桌上的四個位子，再擺上餐具。

　　才剛擺好，林家長男便打著呵欠、拖著腳步來到客廳。

　　林父哼了哼。「我還打算等一下拿藤條進去叫你起床。」

　　「我有設定鬧鐘，時間到了自己會起來……」林家帆馬上擺出防御姿勢。「而且我這幾天上班也沒遲到過。」

　　「為了趕打卡，騎得太快，萬一出事怎麼辦？」聽弟弟這麼辯解，身為大姊的林海葳不得不念個兩句。「晚上早點睡，不要一直逛PTT，才剛到這家宅配公司上班，要好好表現。」

　　「聽到了嗎？」林父悻悻然地說。

　　已經快二十四歲的林家帆覺得這個家一點自由也沒有，就連上網娛樂都會被碎碎念。「爸……」

　　「聽你大姊的話！」

　　「大姊只不過比我大兩歲，為什麼非要聽她的？」他要爭取自己的權利。

　　「自從你媽走了，這個家就歸你大姊管，就連爸爸也要聽……」林父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否則我們父子可能從此沒有便當吃，要自己在外面解決。」

　　林海葳笑吟吟地看著弟弟。「林家帆，你有意見？」

　　「呃……沒有了。」他吞了下口水，用力搖頭，可不敢小看自家大姊，雖然外表柔弱，看起來很好說話，其實骨子裡很強悍，只要決定好的事，誰來說情都沒用，要是真的罷工不煮飯，倒霉的是自己。

　　先不說他們已經吃慣她做的便當，現在環境不景氣，要花錢吃外食，怎麼算都劃不來。

　　「很好！」林海葳滿意地點了點頭，一臉「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接著突然想到就讀高一的麼妹，便問父親。「家珍還沒起床？應該還沒開始放寒假吧？」

　　「已經起來了，我剛剛頭發才梳到一半，她就把我趕出廁所……」回答問題的是林家帆，他順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看今早的新聞。

　　她不再問下去，將裝好的兩個便當盒擺在窗台上拍照，這裡有充足的光線，能拍出她想要的感覺。

　　「早……」林家珍拎著書包出來，趴在自己的座位上，因為那個來了，所以心情也變得很糟。

　　林父見大家都就定位，喊著大女兒。「不要再拍了，趕快來吃飯。」

　　「再一下子就好……」又按了兩次快門，林海葳才把便當盒蓋上，分別裝進袋子內，交給父親和弟弟。

　　林家珍托著下巴，一臉羨慕。「學校的便當好難吃，好想吃大姊做的。」

　　「要不是你們學校太遠，不然就幫你送便當過去。」家人想吃自己做的菜，對林海葳來說就是最大的鼓勵。「好啦，快點吃，不然趕不上校車！」

　　林家珍拿起湯匙。「大姊真像媽媽。」

　　「是媽生的當然像了。」林家帆吐槽妹妹。

　　「幸好不像爸爸，不然大家都沒飯吃了。」林家珍開玩笑地說。

　　林家父子聽了也不禁哈哈大笑。

　　不過林海葳的表情卻僵了一下，旋即漾出笑意，彷佛什麼也沒發生，接下來全家的注意力就被電視新聞轉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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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上個月發生在台北市新中公園的命案，直到今天警方都還沒有掌握到凶嫌的任何線索，由於當地居民重視隱私，並沒有安裝監視器，也沒有目擊證人……死者的丈夫昨天接受電視台專訪，說到他們才滿七歲的兒子連續兩天晚上作夢，夢到媽媽全身是血，醒來之後就哭著找媽媽，令人聞之鼻酸……」

　　林家帆一臉忿忿然。「說得好像都是我們的錯！都過一個月了還沒抓到凶手，那些警察在干什麼？」

　　林父不免憂心忡忡。「我們這個社區還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還距離家裡這麼近，你們姊妹倆出門都要小心，凶手可不會在臉上寫說自己就是殺人犯……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也不要跟他們走。」

　　「爸，我又不是念幼稚園的小朋友。」林家珍好笑地回道。

　　「還是要注意點。」他要保護好兒女，否則對不起死去的老婆。

　　林海葳干脆把電視關掉。「不要看了，快點吃飯！」

　　等到家人都出門上班、上課，她才一邊聽音樂、一邊打掃廚房。耳邊響起張學友用深情磁性的嗓音唱著〈愛是永恆〉，這首也是林海葳最喜歡、而且百聽不厭的歌曲之一，就連手機鈴聲都設定成這首歌，雖是粵語，不過歌詞的意境很美。

　　「有始不有終，能受百樣痛，從沒有合約合同，但卻跨時空，這滔滔不息的愛，我贈給你用，這一生和下世有幾多，全奉送，閉起的眼中，無論重又重，仍是見著你面容，在我心湖中，這分愛，永遠都存在，共你同在，無盡永恆中，有著我，便有著你，真愛是永不死……」她跟著哼唱，不標准也沒關系，反正也沒有人聽到。

　　打掃完之後，她打開電腦，連上自己的粉絲專頁，將早上拍的便當照片上傳，接著又回答網友的問題，忙到一個段落，已經十點多，才注意到手機的提示燈亮了。

　　看到有新的簡訊傳來，林海葳沒有想太多，隨手一點。

　　昨天那件黑白格子裙太短了，以後不要再穿。

　　隔了好幾秒，她才意識到這則簡訊背後所代表的意思，她把手機湊到眼前，又把內容看了一遍。

　　這是誰傳的？

　　對方又怎麼會知道她昨天出門穿什麼？

　　對了，她想起前天也收到一封奇怪的簡訊，內容寫著「你今天的笑容很美」，當時她以為只是傳錯的訊息，或是色情廣告，想也沒想就刪除了，現在又收到一封，這才把兩件事聯想在一起。

　　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傳的？

　　「難道是碰到跟蹤狂？」林海葳抓著手機，有些心神不寧地走來走去，努力回想最近出門有沒有碰上奇怪的事或是可疑的人……

　　突然她心口一跳，想到一個星期前在百貨公司的超市遇到的西裝男。該不會是那個男人？可是他又是怎麼拿到自己的手機號碼？

　　她越想越慌，決定先保留這則令人發毛的簡訊，要是再收到就馬上報警。

　　叮叮……筆電傳來音效聲，是設定好的鬧鐘響了，提醒她有事要辦。

　　「差點忘了今天要去銀行……」她將音樂關掉，回房拿了件粉色毛線外套穿上，因為天氣不是很冷，只在脖子上系了條絲巾，接著把存摺、鑰匙和手機丟進小提袋，換上一雙短靴就步出家門。

　　林家就位在這棟公寓的一樓，外牆在幾年前重新粉刷過，再搭配幾扇白色格子窗，屋內的窗台上還擺放了幾個盆栽點綴，多了溫馨感；玄關門的設計為內縮式，多余的空間正好可以停一輛腳踏車和一輛機車。

　　林海葳牽出腳踏車，還沒坐上去，疑慮和不安又讓她找出鑰匙，反覆開開關關了兩次才確定真的有鎖好門。這種強迫症已經好多年了，想說對生活沒有太大的妨礙，也就不去理會。

　　她騎著腳踏車出了巷子，這個時間的街道上沒有太多車輛，就連路旁的停車位也空了不少。

　　前面就是新中公園，也就是上個月發現一名女性死者被棄屍的地點，原本附近的居民很喜歡來這兒散步、運動，有些人也會帶小孩來玩，現在大家都不敢靠近，顯得空蕩蕩的。

　　就在這時，林海葳瞥見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公園外頭，盡管背對著馬路，面向公園，只能瞄到側臉，她還是立刻認出對方就是那個西裝男。

　　想到剛剛才在懷疑他是跟蹤狂，沒想到就在這裡遇到，對方的嫌疑也就更大了……

　　林海葳停下腳踏車，但才剛停下她就後悔了，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應該離得越遠越好。她右腳才要用力踩下踏板，剛才的煞車聲已經引起對方注意，轉過頭來看她。

　　這下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第二章】

　　半個小時前，彭振宇搭出租車來到這條街上，打算在附近走一走，想著該用什麼借口登門拜訪，才不會顯得太過冒失。

　　那天回到飯店之後，他馬上打電話給幾位長輩，答案也在意料之中，都無法確定那是不是「征兆」，可是當天身體的異常反應是過去不曾發生過的，那股獨特香氣勾起他的欲望，令體內來自千年魔物的力量亢奮不已，險些就要掙脫禁錮，撲向眼前的女人，將她吃得一根骨頭都不剩。

　　除了「征兆」這個解釋之外，他想不出別的理由，所以他不能放她走，一定要把握機會。

　　只是來到這座公園之後，彌漫在四周的邪惡氣息讓他停下腳步，這是彭家人與生俱來的感應，只是程度和方式各有不同，雖然很不喜歡，也只能試著去接受。

　　他曾在因緣際會之下，協助MetropolitanPoliceService（倫敦警察廳），也就是大家所熟悉的蘇格蘭場偵破幾件命案，往好處想，這分能力若是能幫被害者討回公道，也算值得了。

　　這座公園一定出過事，彭振宇能夠百分之百肯定。

　　就在這時，一道煞車聲讓他回頭，見到想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心中一喜，這真是太巧了，這樣他就不用煩惱要找什麼借口登門拜訪。

　　「呃……」林海葳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小姐就住在這附近？」他明知故問。

　　「你怎麼知道我姓林？」她馬上全身警戒，握緊腳踏車的龍頭，一副隨時准備跳上去，用最快的速度逃離現場的模樣。

　　「那天看到你在百貨公司的超市教大家做菜，海報上面就是這麼寫的。」彭振宇不慌不忙地回答。

　　他今天穿了套深藍色西裝和長褲，裡頭搭配同色的背心，脖子上系了條咖啡色斜紋領帶，比時尚雜志的模特兒還要英挺帥氣。

　　林海葳這才想到海報上確實有寫，臉蛋一熱，覺得自己似乎反應過度，但也是因為這個男人行徑可疑，她才會這麼敏感。

　　「上次真的很謝謝你。」彭振宇心想他不能急，要一步一步慢慢來。

　　她客氣地回道：「我也沒做什麼。」

　　「我姓彭，彭振宇。」他主動伸出手。

　　基於禮貌，她也只好回握住對方的手。「我叫林海葳……」

　　「林美滿是你的筆名？」彭振宇道才恍然大悟。

　　「那是我在網絡上用的名字。彭先生應該不是住在這裡的人，今天是慕名而來的嗎？」這個小區有不少間餐廳，許多人在網絡上看到介紹就會專程來品嘗，她正好能用這個理由試探他。

　　「我這次來台灣是為了探望老朋友，就住在離這裡不遠的西華飯店，剛剛坐計程車經過附近，覺得這個地方很美，於是決定下來散散步。」彭振宇這個借口合情合理，希望能削弱對方的戒心。

　　聽到人家稱贊自己住的小區，林海葳也是與有榮焉。

　　咦？不對！她還不可以松懈，不能光憑幾句話就把對方當做好人！

　　「彭先生剛剛一直站在這兒，是在看什麼？」

　　彭振宇回頭看了公園一眼。「這公園裡頭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

　　對於這個問題，林海葳還真有些難以回答，畢竟人家剛剛才贊美過這個小區。

　　「你沒有看最近的新聞報導或報紙？」

　　「沒有。」

　　她只好說出這樁震驚整個社會的命案。「就在上個月五號的清晨，有人在裡頭發現一具女性屍體，身上被刺了好幾刀，不久之前這裡還圍著封鎖線，把居民都嚇壞了，現在經過這座公園都不敢停留，不過最可憐的還是死者的兒子，才七歲就沒有媽媽了。」

　　他沉吟。「凶手抓到了？」

　　她搖了搖頭，口氣義憤填膺。「就是因為這件命案，附近的店家生意都受到影響，大家都希望警方快點抓到凶手。」

大頭寶珠

第五章

　　彭振宇才聽到這裡，便轉身走進公園。

　　林海葳見狀，心想不如趁這個時候離開好了，不要跟對方扯上關系比較好，可是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把腳踏車停在路邊，跟了過去。

　　到底是為什麼呢？只是純粹對這個男人感到好奇嗎？不是有句話說「好奇會殺死一只貓」，但是不弄清楚對方的身分和目的，她又會在心裡疑神疑鬼、胡思亂想，那樣反而更糟。

　　林海葳跟著彭振宇來到位於公園中央的電子鐘前面，據說下方的花圃就是被棄屍的地方，光是想像就頭皮發麻。

　　「……屍體就是丟在這裡吧！」彭振宇指著種滿錦葉紅龍草的花圃，上頭還殘留著憤怒、怨恨和暴力的情緒，應該就是屬於那名凶手的。

　　這句話立刻讓林海葳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往後退，嗓音不自覺揚高。「你怎麼會知道？」

　　這個男人剛才說他沒看過新聞報導和報紙，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凶手本人。

　　彭振宇輕輕一哂，讓俊美的面容更添男性魅力。「當然是猜的。」

　　「你以為我會相信？」林海葳可不會就這麼被唬過去，早知道她不該跟過來，不該因為好奇和命案扯上關系。

　　「其實……算是一種本能，這點很難解釋。」他苦笑一下。「不過這個凶手還會再殺人，不會就這麼收手，警方最好快點抓到他。」

　　因為這股黑暗力量並沒有因殺人而消退，表示凶手想殺人的欲望還沒得到滿足。

　　林海葳狐疑地瞪著他。「你……」

　　「我不是凶手。」彭振宇朝她靠近。

　　她表情閃過驚慌，不由得又往後退了兩步。「既然你不是凶手，為什麼會這麼肯定他還會再殺人？」

　　「直覺這麼告訴我的。」他只能如此回答。

　　「直覺？」林海葳用眼神警告他別再靠近。

　　彭振宇揚起唇角。「你不相信？」

　　「當然不相信。」她微惱。「除非你能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那就另當別論了。」

　　他不禁失笑。「我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

　　總覺得這個男人說話喜歡繞圈子。林海葳語帶威脅地回道：「我想如果是警察，你應該會說實話，不如我現在就打電話報警。」

　　身為這個小區的一分子，她絕不容許有人破壞這裡的平靜。

　　「如果能夠讓你安心，不再把我當作凶手，我不介意你打這通電話。」彭振宇非但沒有驚慌失措，還很主動配合。

　　見這個男人臉上沒有半點心虛，林海葳有些動搖。

　　「……不要怕我，」他又靠近一步，上身往前傾，深黝的瞳眸鎖住她秀麗白皙的臉蛋，嗓音低啞。「我並不想讓你害怕。」

　　這種話根本像是在告白，還不允許對方拒絕……她很想拔腿就跑，不然會受到魔鬼的蠱惑，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我們根本不認識，不要說這種令人誤解的話。」林海葳又羞又怒。

　　「我知道你叫林海葳，你也知道我叫彭振宇，不就算是已經認識了？」彭振宇慢慢地接近她。

　　她覺得他的回答很狡猾。「這根本不能算數……」

　　「那你願意給我機會，讓我更認識你嗎？」男人就該主動出擊。

　　聽見他的話，林海葳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錯覺。「我連你是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

　　「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老實告訴你。」他表現出誠意。

　　「好……」既然對方說得干脆，林海葳也不客氣。「你說你住在國外？」

　　彭振宇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在英國出生長大，一直在那裡住到現在，不過家族裡的其它人大多在美國。還想知道什麼？」

　　「你的父母也住在英國？」

　　提到雙親，彭振宇沉吟了下。「他們很早就離婚了，母親已經過世，父親則在世界各地旅行，那是他的興趣……好，繼續下一個問題。」

　　「那麼彭先生，你今年幾歲？」話才出口，連林海葳自己也覺得好笑。

　　彭振宇戲龍地反問道：「你猜猜看？」

　　她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接著很有把握地說：「不會超過三十。」

　　他揚起薄唇。「林小姐，我的年紀比你想像中的還要老。」

　　「那……三十一……三十二？」除非天生麗質，否則應該不可能再更老了。

　　「相信我，還要更老。」他鼓勵她再猜。

　　林海葳瞋瞪一眼。「難道是三十五？看起來不像。」

　　「如果我說其實我已經八十了，你相信嗎？」彭振宇笑謔地問。

　　她忍不住被逗笑了。「這是英國現在流行的搭訕手法嗎？我不得不承認很有創意，也令人印像深刻。」

　　「相信我，我們家族的男人都很長壽，而且永保青春，千萬不要用外表來判斷年紀。」彭振宇的表情很認真。

　　顯然林海葳不會相信這種事，只當他是在開玩笑。

　　「那天在百貨公司的超市，為什麼一直跟著我？不要想否認，我可是觀察了很久，也很確定。」沒有釐清心中的疑惑，林海葳還是不放心。

　　彭振宇牢牢鎖住她的雙眼。「我很想認識你，但又擔心會被拒絕，遲遲不敢開口，才會造成誤會。」

　　那麼他真的只是想搭訕……她能相信他嗎？

　　「你可以開口試試看，而不是偷偷摸摸地跟在女人後面，那是跟蹤狂才會有的行為。」林海葳說道。

　　他睇著臉上染著薄怒、指責自己的女人，誠心誠意的道歉。

　　「雖然我不是純正的英國男人，不過在英國住了這麼久，或許也被影響，不大敢主動對心儀的女性提出邀約，沒想到會嚇到你，我在這裡說聲sorry……那麼現在開口還來得及嗎？」

　　眼看俊臉湊得好近，帶著濃濃的陽剛味，令她往後瑟縮了下。這個男人令人看不透，而且渾身上下散發著危險氣息，如果她夠聰明的話，應該離得遠遠的，不要和對方有任何牽連。

　　「如果……只是做個普通朋友，當然可以。」林海葳聽到自己這麼回答，也不禁傻了，她到底在說什麼？難道真是著魔了？

　　「這樣就夠了。」讓她卸下心防，從普通朋友開始做起，也算踏出成功的一大步。「那麼我可以請你吃頓晚餐，當做賠罪嗎？」

　　林海葳一臉猶豫，她還沒做好心理准備。「今晚嗎？」

　　「看你的時間方便，明天或後天也可以。」他尊重她的意思。

　　「那麼……後天晚上好了。」她考慮後回道。

　　彭振宇覺得自己竟然像個孩子般雀躍不已，好想大聲歡呼。「好，既然你就住在附近，後天晚上六點半我去接你。」

　　「不能到我家，免得我家人看到，到時問東問西。」只是朋友之間的單純交往，她可不想被家人誤會。「就約在公園外面的人行道上好了。」

　　彭振宇沒有意見。「有特別想吃什麼嗎？」

　　「我不挑食。」林海葳一時之間想不出來，便讓他去決定。

　　「我把手機號碼給你。」

　　「等一下……」她從小提袋內找出手機，輸入對方的號碼，接著打給對方。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

　　「那就後天晚上見了。」彭振宇對目前的進展相當滿意。

　　林海葳這才回過神來，心中暗暗叫苦，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可是她都答應了，也只能選擇赴約。

　　晚上六點三十五分，路燈亮了。

　　林海葳有些心神不寧地從家裡步行過來，她不止一次在心裡後悔答應跟對方吃飯，其實她也可以爽約，就算對方真的打電話來，也可以設為拒接來電。

　　今天晚上有點冷，她圍了一條紫色圍巾，只是短短一段路程就走了好久，因為一再猶豫不要赴約會不會比較安全。最後她來到新中公園，就見彭振宇已經站在人行道上，還是一身三件式西裝，不過外面多加了件駝色風衣，帥氣又有型。

　　「你……等很久了？」她吶吶地問。

　　彭振宇輕哂。「這是應該的，要是反過來讓女性等才真的失禮。」

　　「聽說英國男人都很紳士體貼。」林海葳跟他一起站在路邊等出租車，中間保持著兩步的距離，現在只能冀望對方真的是好人了。

　　彭振宇低笑一聲。「從小到大在英國耳濡目染，加上所受的教育，我一直很努力當個體貼的紳士。」

　　「你的中文也說得很好。」不像有些ABC，一聽就知道是從國外回來的。

　　「這是長輩的要求，希望我們不要忘本。」

　　「你這次會在台灣待多久？」林海葳問得很自然。

　　「還不確定，可能兩到三個月左右。」彭振宇心想或許還會更久也說不定。

大頭寶珠

第六章

　　她有些訝異。「要待這麼久？那工作怎麼辦？」

　　「家族的長輩有投資一些事業，我也會去公司幫忙，每年還有分紅和獎金，所以不用煩惱工作的事。」他有問必答，爭取信任。

　　聽他這麼說，感覺跟自己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不過既然只是做個普通朋友，那些出身和背景也不用太在意，林海葳心裡不禁這麼想。

　　這時一輛出租車駿近，就見身邊的男人已經招手。

　　兩人坐上出租車，彭振宇跟司機報了目前下榻的飯店名稱，由於距離不會太遠，也沒有塞車，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

　　下了車，走進西華飯店，兩人直接搭乘電梯上二樓。

　　「我訂了一間私人包廂……」

　　林海葳神情馬上流露出慌亂。「你的意思是只有我們兩個人？」

　　「還有waiter隨時會進來，所以嚴格說起來，並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彭振宇意在安撫，但卻讓她耳根子都紅了。

　　「我只是……」跟剛認識的異性吃飯，總要選擇在安全開放的公共場合內，這可是基本常識。

　　彭振宇體貼地轉移話題，好化解林海葳的窘迫。「今天晚上吃日本料理，應該沒問題吧？」擔心她吃不慣英國菜，最後他選擇接受度較高的日本料理。

　　「嗯。」林海葳低著頭，暗暗希望臉上的熱度趕快退去。

　　他們被帶進一間精致華麗的VIP包廂，這裡有客制化的菜單，餐桌旁還有舒適的沙發區，很適合用來當做小型私人招待所，或是舉辦家庭宴會。

　　彭振宇等她脫下外套，交給一旁的waiter掛好後，便幫她拉開椅子，待她坐定之後，才跟著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他們沒有等太久，waiter就端著開胃菜走了進來，碟子裡有腌梅子、蘿蔔和姜，很能刺激味蕾。

　　林海葳先拿起濕紙巾擦手，已經有些迫不及待。

　　「我想你應該不喝酒，就只點了煎茶。」彭振宇說道。

　　聞言，林海葳不禁放松下來，畢竟也不清楚對方的酒品，還是要謹慎一點。

　　她拿起筷子先挾了塊腌蘿蔔，帶著柚香的蘿蔔很開胃，其它兩樣小菜也很可口，她紅潤的嘴角不由得往上揚。

　　見她吃得開心，彭振宇也拿起筷子開動。

　　將五道前菜端上桌，它們分別裝在小皿中：有小卷、鮑魚、豆漿豆腐、飛魚卵和烏魚子，接著是一大盤分量驚人的生魚片，都是季節性也是最新鮮的魚種，再來是一整條紅燒野生石斑魚，以及烤海大蝦，一旁還有干貝，最後是一分炸星鰻天婦羅。

　　「好豐富……」光是用眼睛看，就足以令人垂涎三尺。「我爸最喜歡吃日本料理，他一定會喜歡，等到生日那天絕對要帶他來吃。」

　　彭振宇咽下口中的海鱺。「你是個孝順的女兒。」

　　「對爸爸孝順本來就是應該的，畢竟是他把我養到這麼大。其實他根本沒必要對我這麼好……」說到這兒，林海葳突然意識到不該跟一個剛認識的男人談論這些個人隱私，連忙打住。

　　見她低頭吃起東西，不願多談，彭振宇也就沒有多問。

　　吃到一個段落，林海葳喝了幾口煎茶，打算休息一下再繼續吃。

　　「彭先生沒有其它的兄弟姊妹？」兩個人都不說話又會很尷尬，她隨便找了個話題。

　　彭振宇放下筷子。「我是獨子，不過有好幾個堂兄和堂弟。」

　　「欸？都是男生？」

　　「我們家族這五百年來只生兒子，沒有生過一個女兒。」雖然不確定是不是跟「彭家魔咒」有關，但的確是這樣沒錯，就像他們的外貌永遠停留在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之後便不會再變老，至於真正的原因，也只有天知道。

　　林海葳一臉不可思議。「你們家族聽起來很古老。」

　　「確實很古老，而且還有個傳說，你有興趣聽嗎？」彭振宇的眼中閃爍著意味深遠的光芒。

　　女性本能響起了警鈴，好像在提醒她，眼前有道事先設好的陷阱，正等著自己主動跳下去，只是跳下去之後，恐怕再也爬不上來。

　　到底該不該聽？

　　「什麼樣的傳說？」林海葳雙手交握在桌面上，上半身微微往前傾。唉，好奇心真的會殺死一只貓！

　　彭振宇微微拉松了領帶，往後靠在椅背上。「差不多在五百年前，那時的中國正好是明朝，不過我忘了是哪個皇帝，只知道世道很亂，人心惶惶，也在無形中助長了千年魔物的力量……」

　　「千年魔物？」她吶吶地問，怎麼突然說起神怪故事？

　　彭振宇看出她心中的困惑，繼續往下說。

　　「這只千年魔物比妖物的法力還要強大，連一些低階神只都不是它的對手，它不斷地附在人類的身上，吸取他們的精氣，殘害許多無辜的生命，直到上天終於派了天兵天將下凡，要將它正法……」

　　林海葳雖然納悶，還是選擇當個稱職的好聽眾。「然後呢？」

　　「就在這天晚上，千年魔物知道打不過那些天兵天將，就一路逃亡，最後逃進一戶姓彭的大戶人家中，而這個大戶人家的夫人正好懷了身孕，千年魔物便乘機附在她肚子裡的胎兒身上，它以為這麼做，那些天兵天將一定不敢動手傷人，沒想到這個時候，菩薩現身，乘機將千年魔物封印起來，讓它再也出不去，卻也跟胎兒從此合為一體。」彭振宇一口氣說到這兒，才停下來喝了口煎茶。

　　林海葳忍不住表達憤慨。「這麼做會不會太過分？菩薩不是很慈悲嗎？難道祂就不管肚子裡的胎兒安不安全？」

　　「菩薩的確很慈悲，但也非常殘酷，如果犠牲一個人，可以救成千上百個人，祂絕不會有一絲猶豫……」他的口氣帶著明顯的譏諷。「於是菩薩現身在這位大戶人家的夫人面前，告訴她腹中的孩子體內封印了一只千年魔物，從此擁有永恆的生命，不過當然也會有例外，像是發生意外事故或是自殺，還是會死。不止他一個，他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也會因為血脈相連而出現同樣的命運。」

　　林海葳還是覺得菩薩的做法是錯誤的。「這樣太可憐了，根本就像是懲罰，明明該死的是那只千年魔物，難道就沒有其它辦法？」

　　彭振宇瞬也不瞬地瞅著她。「有，菩薩說除非命定中的那個女人出現，而且愛上彭家的男人，就能讓他們變回正常人，會開始變老，也會生病，甚至死亡。」

　　聽完，林海葳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到肩頭都在顫抖。

　　「這個故事很像言情小說的老梗，只有真愛可以破解魔咒，不過現實中是不可能有這種事發生的。」

　　「如果是真的呢？」他目光湛湛地問。

　　林海葳看著他一會兒，想要確定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你是說這不只是故事，而是真實發生的事？」

　　「你相信嗎？」彭振宇屏息。

　　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把你的身分證……不是，把你的護照給我看。」這麼一來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護照？」

　　「護照上面有出生日期，只要看了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已經八十歲了。」林海葳並不相信，換作其它人應該也會跟她一樣。

　　彭振宇輕笑兩聲。「還以為能騙得過你。」

　　這世上只要有錢和有權，就可以透過關系做一些常人辦不到的事，更改出生日期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們家族一直以來都是這麼走過來的，直到今天都沒有被人發現。

　　「怎麼可能？」林海葳把手收回去，笑不可抑。「如果這個故事是真實的，那就太悲傷了。」

　　彭振宇原本要把筷子上的炸星鰻天婦羅直接送進口中，聽她這麼回答，便先放進碗裡。「怎麼說？」

　　林海葳在生魚片上沾了些芥末，有感而發。

　　「我想到最近看過的一部外國電影，女主角因為車禍發生意外，等她被救起來之後，身體居然出現異常，時間從此停滯不前，不會再變老，永遠保持青春美貌，所以她只能不停地逃走，變換身分，不敢去愛人，也沒有朋友。其實我覺得長生不老並不是幸運，而是詛咒。」

　　彭振宇垂下深黝的眸光。「你說得對，這的確是詛咒。」

　　林海葳不太懂這個男人為什麼忽然有些淡淡的哀愁，這不過是個故事，不是嗎？

　　「我有說錯什麼嗎？」總覺得自己好像無意間揭開對方的傷心事。

　　彭振宇掀動唇角，將湧上心頭的傷感全壓下來。「沒有，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有點喝醉了。」

大頭寶珠

第七章

　　她噗哧一笑。「喝煎茶怎麼可能會醉？」

　　「沒有點酒來喝真的錯了。」他自嘲地笑。

　　氣氛一下子又變得輕松起來。

　　「說到兄弟姊妹，我倒是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弟弟只比我小兩歲，雖然青春期沒有跟人家學壞，只是偶爾會逃課，還缺乏定性，服完兵役之後，他已經換了好幾個工作，最近好不容易才找到新工作。妹妹就和我差比較多歲，現在在念高一，很愛漂亮……」林海葳主動聊起自己最愛的家人。「我爸很擔心她會亂交男朋友，可是又怕盯得太緊會弄巧成拙。」

　　「那麼你呢？」彭振宇眼底帶著笑意。「他也會擔心你交男朋友嗎？」

　　她停下筷子。「我都快二十七了，交男朋友也很正常，不過我爸總說一定要先帶回家給他看。」

　　「每個當父親的總是特別保護女兒。」彭振宇想著也許不久的將來，會有機會和對方正面交鋒，得先了解一下。

　　「我爸一直很疼我，就連買保險的受益人寫的也是我，而不是留給兒子，他還跟我弟弟說因為我是大姊，最有資格拿這筆錢。」可她明明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林海葳眼圈微熱地忖道。

　　「你們父女的感情真好。」彭振宇佯裝不經意地打探。「那麼你曾經帶男朋友回去給他看過嗎？」

　　「帶過兩次，第一次是念大學的時候，不過我爸覺得對方太輕浮，又愛玩，從頭到尾都擺臉色給人家看……」林海葳笑到眼角都濕了。「結果把人家嚇跑了，後來自然也就分手了。第二次是出社會工作之後，跟同一個公司的人交往，這次我就學乖了，不敢太早帶回家，等到交往了半年，才讓他們見面，結果我爸哭得好傷心。」

　　「因為他知道你是認真在跟對方交往？」彭振宇猜測。

　　「沒錯，所以他很舍不得，可惜最後還是分手了。」林海葳嘆道。

　　「為什麼？」

　　「因為對方是獨生子，父親很早就過世了，母親辛辛苦苦地扶養他長大，最大的願望是將來兒子和媳婦能搬回南部一起住，可是這點我辦不到……」林海蔵語帶苦澀地笑了笑。「我母親過世之前，我答應過她要照顧父親，還有弟弟和妹妹，就算將來真的要結婚，我也不要離家太遠。為了這件事，我們吵了好幾次，最後不得不選擇分手。」

　　「你這麼做確實很孝順，也很顧家，但是你有沒有跟你父親討論過這件事？」做父親的不會希望女兒為難的。

　　「這件事根本不用討論，因為我已經決定了，一旦我決定好的事，就不會因為任何人或任何事而更改。」林海葳一臉固執，口氣也很堅定。父親把她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拉拔到這麼大，這是她唯一能回報恩情的方式。

　　她骨子裡相當執拗，只要認定的事，任何力量都無法撼動，這也讓彭振宇對她更加激賞，不過相對的，要追求她恐怕得花更大的力氣。

　　直到用餐完畢，他都還在思索。

　　「今天的晚餐很好吃，讓你破費了。」林海葳起身說道。

　　彭振宇接過waiter遞來的外套，協助她穿上。「你喜歡最重要。」

　　待兩人一起下了樓，林海葳開口。「我自己搭出租車回去就好。」要他送來送去，太麻煩他了。

　　「送女士回家是一種禮貌。」

　　見彭振宇很堅持，她也只好同意。

　　於是兩人搭出租車又回到新中公園，彭振宇看著她下車，在車門關上之前，他開口。「我可以再打電話給你嗎？」

　　「嗯。」林海葳找不到理由拒絕。「掰掰！」

　　目送出租車離開，她不得不承認這頓飯吃得很愉快，而這個叫彭振宇的男人的言行舉止也都彬彬有禮，不會讓她感到不舒服或是有被冒犯的感覺，如果這些都是偽裝的，那他就真的心機太深，也太會演戲了。

　　想到他說的神怪故事，林海葳又忍不住想笑，這應該是他臨時編出來，好用來制造聊天的話題，對於一個在英國出生長大的男人來說，這分心思值得稱贊。

　　她應該可以相信他吧？

　　林海葳這麼想著，已經走進巷子內，四周很安靜，也沒有半個人，她可以聽到鞋跟踩在地上發出喀喀喀的聲響，以及看到地上的影子。

　　驀地，好像有人跟在後面，她轉過頭去，卻什麼也沒看到。

　　大概是錯覺……

　　她又繼續往前走，來到家門外，低頭找著鑰匙。

　　有人在看她！

　　這次林海葳的動作更快，馬上回頭，兩手攥緊皮包的帶子，左右查看，如果真的是跟蹤狂，她非要揪出對方不可。

　　「……海葳？」林父正好開門出來，把一些可以回收的紙箱放在外面，見到大女兒在外面，有些奇怪。「怎麼不進來？站在外面干什麼？」

　　林海葳不想讓父親擔心，連忙笑了笑。「剛剛有電話進來，正好講完……」

　　林父招了招手。「好了，快點進來。」

　　「喔。」林海葳走進屋內。

　　早上七點整，總統套房的門鈴響了。

　　彭振宇一邊扣著白色襯衫的袖扣、一邊走向門口，應該是他叫的客房服務送早餐來了。他才打開房門，對方確實推著餐車，卻是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而且不該出現在台灣，尤其是自己下榻的飯店。

　　「will？」他帶著不悅的口氣叫著對方的英文名字。

　　穿著管家服裝，也受過專業訓練的李政偉笑容可掬，道了一聲早安。

　　他嘆了口氣，轉身走回屋內。

　　「我知道少爺要我待在英國老家，可是父親非要我來不可，否則他會擔心到吃不下也睡不著……」李政偉一邊解釋、一邊推著餐車進房。從曾祖父到自己這一代都在彭家擔任管家，而且十分引以為榮。「所以我跟飯店訂了房間，就在樓下，少爺有任何需要，只要一通電話，我馬上就到。」

　　「我的年紀比你們父子還大，還怕我不會照顧自己嗎？」彭振宇將袖子扣好，很快地打上領帶。

　　李政偉將今天的早餐端上餐桌，大圓盤上有雙煎蛋、烤培根、烤西紅柿、炒蘑菇、煎過的吐司和英式香腸，以及一壺早餐茶。

　　「飯店的廚子並不清楚少爺的喜好，所以我已經請他們重新做了調整，以後就由我送過來……請用。」

　　既然趕不走他，彭振宇也只能放棄，坐下來享用早餐。

　　放在餐桌上的veau手機響了，彭振宇切了一小塊英式香腸放進口中，似乎不打算接這通電話。

　　一旁的李政偉動作熟練的在精致的茶杯中倒入早餐茶，手機還在響，他自然當做沒聽到，身為管家，不該過問主人的事。

　　手機鈴聲終於停了。

　　「你之所以會來台灣，應該不只是因為你父親擔心我沒有人照顧，才要你過來的吧？」彭振宇放下刀叉，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杯耳，先喝了一口味道醇厚、帶著淡淡花香，還加了些牛奶的早餐茶，這才開口。

　　被他一語道破，李政偉自然不需要再隱瞞下去。

　　「是，因為父親接到幾通電話，他們都想確認少爺是不是真的找到命定中的那位女性，最後父親決定派我過來關心。」

　　關心？他不用問也知道那幾通電話是誰打的，想到那天和幾個長輩通過電話，詢問有關「征兆」的事，雖然當時用三言兩語掩飾過去，只為了不想太早讓家族裡的人知道，免得把問題弄得更復雜，看來還是失敗了。

　　「……什麼都別說。」彭振宇放下茶杯，口氣很平靜，卻帶著警告意味。

　　李政偉又在杯子中倒了些早餐茶。「我知道了。」

　　這時手機又響了。

　　他狀似不經意地瞄了一眼，只見手機屏幕上頭顯示來電者是James，應該是振修少爺打來的，振修少爺在家族中算是一個頭痛人物，他這才明白彭振宇不接這通電話的原因，於是他一樣當做沒聽到。

　　「少爺今天會出門嗎？」

　　彭振宇喝了一口早餐茶。「我等一下要去一個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發生在新中公園的命案讓他耿耿於懷，是因為就在林家附近，所以他才會感到不安嗎？他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既然如此，就想辦法找出殺人凶手。

　　「是。」李政偉沒有再多問，只是把他要穿的西裝外套拿出來重新整燙，做好分內的工作。

　　一個小時後，彭振宇又來到新中公園。

　　公園內空無一人，他走到電子鐘下方的花圃前蹲下，伸出右手觸碰錦葉紅龍草，瞬間，身體感受到像是被冰冷的刀子刺入的劇痛，那應該是來自死者被殺當時所承受的痛苦。

大頭寶珠

第八章

　　彭振宇倏地把手掌抽回去，努力調勻呼吸。

　　接著，他又伸手觸碰其它的錦葉紅龍草，希望能找到有關凶手的線索。他閉上眼皮，試著進入凶手的內心世界。

　　好冷……

　　眼前的一切都是扭曲的……

　　他只看到這些，是因為事情已經發生過一段時間了？或者這裡不是命案第一現場的關系？彭振宇有些失望地收回手掌，站起身來，這才注意到公園外頭的人行道上聚集了好幾個社區居民，全都用驚疑害怕的表情瞪著自己。

　　「請問……」他走上前去，結果把人都嚇跑了。

　　他只不過是想問派出所在哪裡，既然在這裡找不到答案，那麼就只有從死者的遺體上尋找，雖然台灣的警察不像跟他合作過好幾次的倫敦警察在，一定不會相信他說的話，可是總要試試看。

　　他攔了輛計程車來到最近的派出所，派出所的員警聽完這個匪夷所思的要求，直接拒絕，他只好轉往其它分局，希望有人聽得進去。

　　【第三章】

　　林海葳接到警察打來的電話，匆匆忙忙地趕到松山分局，馬上被帶到裡頭的辦公室，終於見到彭振宇。

　　「不好意思，還讓你走一趟。」彭振宇只能找她幫忙。

　　她走上前。「發生什麼事？」

　　「你是林小姐？」在場的偵查佐開口問道。「這位彭先生是不是你的朋友？請把他帶回去，不要擾亂我們警方辦案。」

　　彭振宇臉色一整。「我只是想看一下死者的遺體，或者是她身上的隨身物品也可以，說不定能夠提供你們一些有關凶手的線索……」

　　「我們警方辦案講求的是證據，不相信那些怪力亂神，以前也有過好幾個自稱可以通靈的民眾要幫我們，結果全是騙人的，只是為了要上新聞版面。」偵查佐一臉不以為然。「彭先生只是來台灣玩，還是不要惹事。」

　　他俊臉一沉。「我沒有騙你們，我可以給你們倫敦警察廳的電話，只要打過去問就知道。」

　　偵查佐聽他越說越離譜，轉而向林海葳說道：「林小姐，請把他帶回去吧。」

　　「走吧！」林海葳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彭振宇沒辦法，只好跟她一起步出松山分局。

　　「如果是平常，我不會主動做出這種要求，畢竟很難說服別人相信……」彭振宇苦笑。「不過我在英國曾經協助警方破過幾樁命案，有時只要碰到屍體，或者是死者當時穿戴的東西，就會看到一些畫面，原本以為可以幫得上忙，可惜在這裡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

　　林海葳一臉恍然大悟。「原來你上次說的直覺就是這個意思？」

　　「因為我怕說出來，你會以為我精神有問題。」他嘆了口氣。「通常我會盡量遠離這種事，因為不管是來自死者還是凶手，都讓人很不舒服。」

　　她有些不解。「那麼為什麼突然決定要幫？」

　　「你很擔心不是嗎？」彭振宇專注地凝視著她。「我看得出你非常關心這個社區所發生的大小事情，因為自己最愛的家就在這裡，當然不希望有任何外力破壞這裡的寧靜，以及居民的安全。」

　　沒想到這個剛認識不久的男人會這麼了解自己，為了她，就算被人誤會是騙子也不在乎。除了家人，沒有人為她做過這些。

　　「而且凶手有可能會出現在你身邊，光是想到這一點，我的心情就無法保持平靜。」彭家的男人會不計一切代價，保護自己的女人。

　　「可是警方不相信你的話，說再多也沒用。」剛剛那名警察的表情已經說明得很清楚了。

　　彭振宇緊盯著她。「那麼你相信嗎？」

　　「我……」林海葳原本還有一絲不確定，可是面前的男人的眼神是如此認真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我相信。」

　　他的表清放松下來。「只要你肯相信就好，在抓到人之前，不要太晚回家，還有遠離陌生人，多注意四周，因為這個凶手還會再殺人。」

　　「好。」說完，她笑出聲來。「我突然想到福爾摩斯……」

　　「可惜我沒有他推理辦案的能力。」彭振宇也跟著笑了。「總之一切要小心，最好隨身帶著防狼噴霧劑。」

　　林海葳笑著點頭。「我會記得去買。」從這一刻起，她願意相信這個男人。

　　由於今天是星期日，不用早起准備便當，林海葳便多賴了下床，直到七點半才起來，正在想早餐要吃什麼，就聽到玄關門打開的聲音，出門運動的父親回來了。

　　「爸，早餐煮稀飯好不好？」她朝玄關嚷道。

　　林父換好拖鞋進來，怒氣衝天地罵著。「你知不知道剛剛又發現了一具屍體？好像是凌晨四點多被人發現的，這次是在三號公園中央的花圃，裡長氣到血壓上升，還去醫院掛急診，要是抓到凶手，一定要給他判死刑……」

　　「怎麼會這樣？」林海葳一臉愕然。

　　「雖然我沒有看到屍體，不過聽人家說跟上次一樣是個女性，而且身上被刺了好幾刀，死得很慘，說不定是同一個凶手。」林父說到這裡，從紙盒裡拿出一包掛耳式咖啡來衝泡。

　　林海葳口中低喃。「跟他說的一樣，凶手真的又殺人了……」

　　「你說什麼？」

　　她連忙搖頭。「沒事，我來煮稀飯，再煎幾個荷包蛋。」

　　「簡單就好了。」林父心疼這個大女兒，難得假日就不要那麼辛苦。

　　「好。」林海葳把昨天的剩飯拿出來，加了水，放到瓦斯爐上面煮。

　　林父喝著咖啡，想起剛剛在外面和幾個鄰居聊天的事。「聽說警方猜測凶手會不會是住在我們這個小區的人，因為對這一帶很熟悉，又不是生面孔，所以不會引起懷疑，我也覺得有可能。」

　　她將兩顆蛋打在平底鍋內，灑上一些海鹽，才回頭看著父親。「現在警察還在三號公園那裡嗎？」三號公園比新中公園小了些，距離不會太遠，同樣都位在他們居住的這條街上。

　　林父喝了一口綜合咖啡。「我剛才有跑去看一下，整個公園都圍起來了，很多穿制服的警察走來走去，不讓人靠近。」

　　林海葳由衷地說：「希望這次真的能破案。」

　　等到全家人都起來吃早飯，電視也開始報導這件命案，記者還訪問當地的居民，每個人都說很害怕，晚上都不敢出門。

　　「……警方私下表示應該是同一個凶手所為，因為連續兩次都將屍體遺棄在公園內，而且家裡都有個就讀小學的兒子，兩名死者都是留著長發，身材纖細，生活單純的家庭主婦。警方懷疑這不是隨機殺人，而是有特定目標……」女記者在命案現場進行轉播。「由於這個小區有好幾座大小公園，因此警方決定24小時加強巡邏，並且說服居民加裝監視器，希望能夠早日抓到凶手……」

　　林家帆一臉怒氣。「就算抓到，那些恐龍法官也不敢判死刑！」

　　「家珍，你今天會出門嗎？」林海葳關心地問。

　　林家珍把稀飯吹涼。「我中午跟同學約好要去西門町逛安利美特，買幾本漫畫，然後再找個地方吃東西……哇，好燙！」

　　「不要太晚回來。」她叮嚀。

　　「好啦好啦。」林家珍不耐煩地回應。

　　電視已經播報到下一則新聞，林父還是滿臉憂心忡忡。「趕快把人抓到，大家才能安心……」他的期望也是這個小區所有居民共同的想法。

　　吃完早飯，全家各忙各的。

　　林海葳洗好碗，騎著腳踏車出門，還沒騎到三號公園，就已經看到圍起的封鎖線，好多人聚集在外頭議論紛紛。

　　「海葳，你也來了？」說話的婦人就住在林家樓上。

　　她叫了對方一聲「阿姨」，把腳踏車停好，走到封鎖線旁邊，伸長脖子往裡頭看。只見穿著深藍色制服的鑒識科人員在種植著法國海棠的造型花圃上采證，她不禁感到疑惑，這兩件命案都和公園有關，到底是巧合，還是凶手在跟警方傳達什麼訊息？心裡才這麼想，又忍不住失笑，這應該是看了美國影集的後遺症吧？

　　婦人忿忿不平地抱怨。「現在不只新中公園，以後大家連這裡都不敢來了，這個凶手真是夭壽。」

　　林海葳才要說幾句話來安撫對方，放在外套口袋裡的手機倏地響起張學友的〈愛是永恆〉。

　　是他！看到來電者是彭振宇，她馬上接起電話。「喂？」

　　「我是彭振宇，現在方便講電話嗎？」

　　「方便……」林海葳點頭。

　　「中午可以一起吃飯嗎？」

　　她也正想告訴彭振宇又發生命案了，便一口答應，並告訴他附近熟悉的餐廳地址。

大頭寶珠

第九章

　　「那十二點見。」接著林海葳又打了通電話訂位，就怕假日客滿，幸好店家說還可以幫她保留兩個位子。

　　這次她提早抵達餐廳，反而是彭振宇晚了十五分鐘才進來。他一樣穿著三件式西裝，只是在料子和顏色上做了些變化，難怪有人會說西裝是紳士的盔甲，看到他就會想到「金牌特務」這部電影，而且他又在外面加了件黑色長大衣，雖然林海葳不是西裝控和大衣控，還是不由得看得入迷。

　　彭振宇脫下大衣，將手機放在桌上。「我來晚了，點餐了嗎？」

　　「還沒。」她朝服務人員招手。

　　兩人分別點了蒜味紐約克意大利面和嫩煎鮭魚佐甜菜根燉飯，以及開胃小菜和色拉，當waiter問到飲料時，林海葳向坐在對面的男人推薦美式黑咖啡。

　　「我喝紅茶。」彭振宇點了有機大吉嶺紅茶。

　　林海葳想到什麼，不由得笑出聲來。「聽說英國人都喜歡喝紅茶，而且從早喝到晚，是不是真的？」

　　「的確是這樣沒錯。」所以他也跟著養成了喝茶的習慣，已經變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就在她想著該怎麼開口，沒想到彭振宇先提起了。

　　「我之所以會晚到，是因為剛剛坐出租車經過前面的小公園，看到不少警察，還圍起封鎖線，所以決定臨時下車，一問之下，原來又發生一起命案了。」他說出遲到的理由。

　　她這才聊起今天凌晨發生的命案。「警方猜測有可能是同一個凶手，你上次也說過凶手會再殺人，沒想到真的發生了。」

　　彭振宇打趣地問：「你不會又懷疑我是凶手吧？」

　　「我知道你不是凶手，只是我真的很好奇。」她已經決定要信任這個男人。

　　彭振宇試著解釋。「彭家的人有種天生的能力，對於人類的恐懼、憤怒、怨恨、嫉妒、野心、欲望和貪念，感應特別強烈，凶手內心的黑暗面還沒完全釋放，就有可能再度殺人，所以我才會這麼說。」

　　林海葳聽得目瞪口呆。

　　「我沒辦法證明給你看，但是一定要相信我。」彭振宇渴望能夠得到她的信賴。「雖然我只是站在封鎖線外面，整個人就已經很不舒服，你無法想像有人會邪惡到令人作嘔的地步。」

　　「我們在百貨公司超市遇到的那一天，你突然身體不舒服，是不是有感應到什麼？」林海葳隨口問道。

　　彭振宇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麼快，俊臉異常窘迫。

　　「不是嗎？」

　　他用輕咳來掩飾尷尬。「我當時真的只是肚子痛……」要是老實告訴她，一定會被當成是變態。

　　那種甜美、誘惑，令人迷醉的特殊香味，那天之後就不曾再出現過，他更加肯定那是「征兆」，只會出現一次。

　　「我還以為是我的問題。」林海葳笑道。

　　「除非那個人的心思太過邪惡，或者帶著強烈的惡意，要不然碰到每樣東西就會有感應，活得也太辛苦了。」這句話倒是真的，每個彭家人或多或少都受到千年魔物的影響，有著不一樣的能力，只能被迫接受。

　　林海葳點了點頭。「說得也是。」

　　見她信了，彭振宇著實捏了一把冷汗。

　　接著兩人開始專心用餐，用完餐後便各自喝著黑咖啡和大吉嶺紅茶。

　　叮叮——簡訊提示音響起，是從林海葳放在桌上的手機傳來的。

　　放下叉子，她隨手點進去檢視內容，表情看起來很不對勁，否則坐在對面的彭振宇不會開口詢問。

　　「怎麼了？」彭振宇將茶杯放回茶碟上。

　　「呃……」林海葳拿起手機，有些驚慌失措地看向店門外，不確定剛剛從家裡過來時，有沒有被人跟蹤。

　　他看著她的動作，伸出手。「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嗯。」她把手機給他。

　　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誰？連你都要背叛我？

　　這兩句話充滿占有欲和警告意味，任誰看了都會頭皮發麻。

　　「是你認識的人？」彭振宇俊臉有些冷。

　　林海葳用力搖了搖頭。「我根本不認識，而且……這種簡訊已經收到三封了，每次都是不一樣的手機號碼，上次的我有保留起來……你看，就是這封。」

　　看到上一封簡訊內容，彭振宇的表情變得很恐怖，把她嚇了一大跳。從認識到現在，雖然時間還很短，這個男人總是優雅自信、彬彬有禮，就像個英國紳士，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副模樣。

　　她小心翼翼地回道：「我有想過傳簡訊過去告訴對方不要再這麼做了，可是又擔心會把他激怒……」

　　二話不說，彭振宇起身到櫃台結帳，然後回到餐桌旁，拿起林海葳的外套，等她穿好，自己也套上大衣，將手機收進口袋。

　　「走。」

　　他牽起林海葳的手，拉著她走出餐廳。

　　「要去哪裡？」她抓著皮包，小跑步跟上。

　　走到店外，彭振宇目光銳利地張望四周，希望能夠揪出藏身在暗處、恣意窺探的黑影，不過找了半天，並沒有任何發現。

　　他偏頭看她，注意到面前的女人有些不知所措，顯然被嚇到了，於是緩了口氣，開口解除她的疑惑。「當然是去警察局了。」

　　林海葳訝異。「去警察局做……啊！你的意思是要去報案？」其實她原本就有這個打算。

　　「當然要去報案，這種簡訊已經構成騷擾和恐嚇，不能就這麼放過對方，最好找出是誰，當面提出警告，要他別再傳簡訊給你，否則就告他。」他絕不會姑息這種事，尤其對方可能會傷害身邊這個女人。

　　林海葳愣愣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原來他生起氣來是這副模樣，雖然看起來有些可怕，但他是為了自己才會發這麼大的火，明明不該對他產生任何感覺的，可是心窩卻滲出一絲絲甜意。

　　「……喔。」她假裝在看有沒有空的出租車過來，就怕對方會發現自己的臉頰泛紅，因為她覺得好熱，血液都往頭上衝。

　　彭振宇的表情已經不再那麼嚇人了。「有我在，不用擔心。」

　　「嗯。」她瞥了他一眼，連忙移開。

　　他不住在台灣，而是住在英國，英國離家太遠太遠了……

　　林海葳不止一次提醒自己，只能跟他做普通朋友，不能進一步交往。喜歡上這樣的男人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所以她更不能心動。

　　絕對不可以……她親口答應過母親要照顧爸爸，一定要做到。可是她為什麼會有一種強烈的失落感呢？

　　他們來到最近的派出所，做完了筆錄，也填了三聯單，接下來就是等待警方的調查結果。

　　林海葳左思右想都覺得很奇怪。「我看手機號碼都不一樣，真的有可能是同一個人傳的嗎？還有這個人為什麼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你也算是個名人，不只在網絡上有名氣，還出了書，如果真的想要知道你的手機號碼也不會太困難。」彭振宇推敲。

　　她抬頭看他。「謝謝你陪我去報案。」

　　「如果再收到這種簡訊，就換個手機號碼吧。」他皺起眉峰，目光泛著冷意。

　　「出門也要特別留意有沒有被人跟蹤。」

　　「這些我都知道，我們這個小區最近因為這兩件命案，大家都很緊張，晚上也會盡量少出門。」她自認都有做到。

　　彭振宇露出淺淺的笑意。「這才是好孩子。」

　　「彭先生，不要用八十歲老爺爺的口氣跟我說話，我們的年紀絕對沒有差那麼多。」林海葳哭笑不得地回道。

　　他低笑一聲，沒有反駁，因為就算說的是真話，她也不會相信。「接下來你要回家嗎？還是想去哪裡？」

　　「我跟我爸說要去草埔市場買菜，總不能兩手空空回家……」

　　「我陪你去。」彭振宇說完便要舉手招出租車。

　　「草埔市場就在附近，用走的就好。」林海葳本能地將他從頭到腳又看了一遍，這個男人總是西裝筆挺，就連腳上那雙牛津鞋也看得出不便宜，跟傳統菜市場實在是格格不入，還真怕他會踩髒了。「不過草埔市場跟那些頂級超市不一樣，你真的要陪我去？」

　　「活到這把年紀，我去過的地方可是比你想像的還要多，要是被小看了，會讓我很困擾的。」他自我調侃。

　　林海葳笑到腸子都打結了，也忘記騷擾簡訊帶來的不安。

　　三天後，彭振宇又來到三號公園，雖然封鎖線還在，不過沒有警方在旁邊看守，於是他跨過封鎖線，在種滿法國海棠的花圃上來回觸摸，因為第二名受害者就是被棄屍在這些花上面。

　　「Damnit！」他低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