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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棄婦成新富(棄婦不做黃臉婆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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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0:18: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簡瓔 - 棄婦成新富【棄婦不做黃臉婆之一】

依照大滿朝習俗,妻子一旦被休就會受人唾棄、悲慘等死。
洛宇嫺:哼,只要她發揮前生長才,財富和男人自然滾滾來!

唉,才穿來就被寵妾滅妻的丈夫趕到破落莊子等死,差點又成了阿飄,
幸好她在現代可是農經方面的一把手,能嫁接出各式稀奇水果,
加上遇見送妹子到隔壁莊休養的富少沈玉瑾灑錢相助,
要不是他認同她的發家理念,明裡暗裡當了不少回的長腿叔叔,
又把五十銀兩當五十銅板送給她當本錢,她也沒那本事這麼快就賺大錢,
一下子從眾人看衰的棄婦搖身一變成為銀錢多到漫出來的新富,
連桃花都開得超大朵──沈小鮮肉要跟她發展感情線呀呼!
他一逮到機會就跑來她家,完全把男女授受不親的教條當放屁,
三姑六婆嘴很賤的說她不守婦道,他立刻上前嗆聲,頗有「潑夫」的架勢,
莊子失火時他不顧安危衝進火場救她,那Man樣讓她心中小鹿撞不停,
媽呀,這種優質好青年她活了兩輩子都沒碰過,當然要趕緊貼上去,
不料就在即將得到幸福時,那無良渣夫竟橫插一腳說要把她給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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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0:18: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雨後的鄉間道路泥濘不堪,一輛半舊的馬車趕著去投胎似的駛得飛快,車裡的三個人均被顛得七葷八素,車門跟窗子都關得緊緊的,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洛宇嫻深吸了一口氣,不然她快吐了,要是她吐了,那氣味……咳咳,保管另外兩個人也會跟著吐。

  「姑娘……姑娘……你還好吧?」紋娘雖然自顧不暇,還是拚了命的過去扶著洛宇嫻。

  洛宇嫻臉色煞白,氣若游絲地道︰「不好……」

  這情況能好嗎?

  她穿來三天,整整三天都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除了有人扶她起來,硬灌她喝湯藥之外什麼也沒吃,這不過才第四天,她就被人拽著塞進馬車裡,說是送她去鄉下的莊子養病。

  她覺得自己佔據的這具身軀沒病,就是餓,原主可能一心想死,所以不肯進食,搞得連講話都很困難。

  原主是得償所願的死了,但這身子卻害到她,她前生可是一年難得小感冒一次的健康寶寶,穿來成了病貓,真難適應啊!

  「姑娘再忍忍,好像快到了。」紋娘雖然這麼說,可是她也沒把握,不知道蔣家要把她們主僕三人送到哪個荒郊野嶺才甘心。

  洛宇嫻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我忍。」不然還能怎麼樣?

  角落裡縮成一團的小丫頭雪盞突然嚎啕大哭了起來。「姑娘……奴婢不想死……」

  洛宇嫻點點頭。「大家都不想。」

  有求生意志,這小丫頭可比原主好多了,前生她最瞧不起動輒尋死的人了。

  人生在世總會遇到難關,設法克服便是,雨過總會天晴,至於去尋死嗎?

  可是啊,就怕她前生的家人以為她是過不了情關而自殺,那她可就冤枉了。

  說實在的,她老早就想開了,那兩個人一點也不值得她賠上自己的性命,偏偏她是在接到程冠瑤的電話後撞車的。

  她實在不解程冠瑤究竟跟她是什麼孽緣?她一直把程冠瑤當成貼心、善解人意的小學妹,幫她申請獎學金、跟她合住,對她照顧有加,程冠瑤卻在她全省跑透透為農民開課時,跟她交往八年的未婚夫章裕宇上床,還懷孕了。

  她當然很震驚,章爸章媽向她道歉,說他們很慚愧,程爸程媽也向她道歉,說沒臉見她,結果當然是她這個沒有懷孕的人退出。

  當她放手成全他們後,程冠瑤竟然還打電話力邀她去參加他們的婚禮,害她出車禍一腳穿到古代來……

  如果說自己上輩子有欠程冠瑤什麼才導致這樣的結果,那麼現在她應該通通還清了吧?離開了現代、離開了她愛的家人、朋友、她愛的農業和她的果樹……這代價真是太高了。

  她莫名的想知道她都死了,那兩個人還能開開心心、心安理得的舉行婚禮嗎?會有多少人對他們指指點點啊!

  想到他們一定會被她的死給影響,呵呵,她總算有點痛快的感覺,但那點痛快也改變不了此刻她悲摧的命運……

  「可是……可是咱們就快死了……」雪盞抽抽噎噎地說。

  「你胡說什麼?」紋娘斥道︰「誰說咱們會死了?」

  雪盞哭哭啼啼地說︰「我聽到兩個婆子在角門那裡說的,說大爺下了令,要把咱們三個綁石塊沉江,就算沒綁石塊,咱們都不會泅水,也活不了……」

  「諒他也不敢那麼做!」紋娘氣急敗壞的說︰「咱們姑娘是蔣家明媒正娶、八人大轎抬進門的正房嫡妻,地位在那裡擺著,人要就這樣消失不見了,看他們怎麼向洛家交代!」

  雪盞吸了吸鼻子,小聲地說︰「可……可是誰都知道,老爺太太根本就不管姑娘是死是活……」

  這兩句話可說到洛宇嫻的痛處了,不過不是她痛,是原主痛。

  她腦子裡有原主的記憶,明白原主雖是蘇淮首富洛家的嫡長女,但生母早死,繼母武氏對她不冷也不熱,雖然沒虐待她,但也沒對她多好,除了繡活,其餘的她什麼也不會,沒讀過書不說,也沒請人教她規矩,明知道和她訂親的是商戶人家,將來是正經的當家主母,卻不教她管家理事,讓她的性格天真到接近蠢,容易讓人拿捏。

  她十四歲嫁進蔣家,夫君蔣雲浩是上寧縣大商家蔣家的嫡長子,兩家結親自然是商業上的利益考量,不過嫡長子娶嫡長女,兩家又都是有頭有臉的商家,可以說是門當戶對,人人都誇武氏賢慧,待她這個繼女不薄。

  出嫁前,除了請教引嬤嬤教一些為人妻、為人媳的基本道理,武氏沒教過她管家,她對銀錢沒概念,帳本更是看都沒看過,只知道她嫁妝多,但具體多少並不知道,還為了展現新媳婦的誠意,一進門就把嫁妝銀子、鋪子都交給婆母袁氏幫她打理,從不過問盈虧。

  婚後三年,她肚皮沒消息,她視若親姊妹的大丫鬟柳媚便暗示她該為蔣雲浩納妾了,而那個最適當的人選就是柳媚本人。

  柳媚說的合情合理,她們雖為主僕,但情同姊妹,若是她生出兒子,那麼就跟她生出兒子是一樣的,到時兒子記在她名下,蔣雲浩有了嫡長子,那麼她在蔣家的地位就穩固了。

  於是,她便傻傻為柳媚開了臉給蔣雲浩收房,並力排眾議,柳媚還沒生出兒子,她就執意抬柳媚為姨娘,還一心指望柳媚能懷上孩子「為她爭光」,夜裡把丈夫往柳媚的房裡趕。

  日子一久,蔣雲浩的心被柳媚抓得牢牢的,他再也不去原主房裡了,而柳媚也爭氣,才兩個月就懷上孩子。

  柳媚的肚子漸漸大了之後,人人都說懷的是男胎,她底氣足了,加上蔣雲浩又寵她,她在後宅裡走路有風,對下人頤指氣使不說,又抱怨天氣熱,屋子小,她挺著肚子連轉個身都不方便,還說蔣雲浩定要跟她行房,床小,她挺著肚子實在不方便伺候。

  一般人聽到這種話會不是滋味,但傻到無藥可救的原主居然主動提出跟柳媚交換屋子,讓柳媚堂堂正正的住進了正房,她自己卻去住小跨院的偏房,袁氏問她怎麼回事時還滿口她自願的,以為這樣很賢淑。

  如此過了七個月相安無事的日子,說是相安無事,實際上是原主一直在讓著柳媚,那柳媚仗著肚子跟蔣雲浩的寵愛,根本已是大房後院裡的當家主母,蔣雲浩對她言聽計從,下人也搶著巴結奉承,而原主的小跨院就形同一座冷宮,根本無人聞問。

  出事的那一日,柳媚邀原主去賞花,卻滑了一跤,孩子差點掉了,原主也是飽受驚嚇,但不知道怎麼搞的,就變成了原主要害柳媚,推了她一把,醒來的柳媚更是哭哭啼啼、悲悲切切的說兩人不是情同姊妹嗎,原主為什麼要害她?還說原來原主一直不希望她生下孩子,待她的好全是虛情假意等等,袁氏也指責原主心腸歹毒,竟想加害蔣家第一個孫子,再加上蔣雲浩氣極之下給了原主一耳光,種種原因加在一起,原主就一心求死了。

  她不吃不喝,最後沒有換得丈夫對她的憐惜,而是眼不見為淨,直接派人把她送到鄉下莊子上「養病」。

  所以雪盞說的沒錯,就算蔣雲浩真的沒良心到把她沉江了,洛家也不會有人為她出頭,武氏從沒當她是女兒,而她爹長年被武氏吹枕頭風,對她這個不討喜又沒存在感的女兒沒有什麼父女之情……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緊閉的車門也終於被打開了。

  韓嬤嬤撇了撇嘴。「大奶奶,莊子到了,您下車吧。」

  紋娘小心翼翼扶著洛宇嫻下了馬車,雪盞聽到是莊子也趕忙跳下去,生怕沒跟上會被載去江邊綁石塊。

  吳嬤嬤過來把三個包袱往雪盞懷裡丟,有一個還掉在泥地上,雪盞忙去撿,她又遞給紋娘一個荷包。「這是二十兩銀子,夠你們在這莊子生活一年了,柳姨娘交代了,若老實安分的在這莊子上待著,一年後還會有二十兩銀子給你們送來,若是不老實……哼哼,那就連一兩銀子都沒有,到時要怎麼生活,你們就自己看著辦吧!」

  威脅恐嚇一番,韓嬤嬤、吳嬤嬤便上了馬車,車夫一聲駕,馬車揚長而去,連給洛宇嫻這個正經主子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柳媚那個賤蹄子!」紋娘氣得身子直打顫。「大爺竟也聽她的?太過分了,光是姑娘的嫁妝就不止三萬兩……」

  此時的洛宇嫻已非原主那好傻好天真的笨蛋了,自然明白交到袁氏手裡的嫁妝一時半刻是不可能討回來的,而此時站在這裡罵破了嘴也沒用,飯不會從天上掉下來,而她要吃飯。

  「竟然想用二十兩銀子打發咱們,此等屈辱,咱們不受!」紋娘還在忿忿難平,她毅然決然地說︰「姑娘,蔣家是沒咱們容身之處了,咱們一起去死吧!」

  她相信此時主子的求死之心一定比之前更強烈了,與其受這嗟來食,還不如死一死干脆。

  「為何要死?」洛宇嫻淡淡地道︰「進去吧,天無絕人之路,咱們還有二十兩,總會有法子的。」

  聞言,紋娘驚訝的看著洛宇嫻,一時也忘了要說什麼。

  「姑娘說的對,咱們不死!咱們為何要死?」

  雪盞小時候聽說書的講過十八層地獄,因此她向來很怕死這回事,此刻聽到主子說不死,她第一個附和,一馬當先去推開那兩扇搖搖欲墜的院門,就在她推的同時,兩扇門也很配合的倒了。

  雪盞傻了。「奴婢真的沒有很用力……」

  洛宇嫻點點頭。「不怪你,是太久無人居住了。」

  這也不知道是蔣家廢棄了多久的莊子,以蔣家的財力和地位,要打發她這個嫡妻,大可以撥一處過得去的莊子安置她,顯見那幫人有多無良,竟將她丟到這裡來,存心要讓她自生自滅。

  他們不能明著弄死她,但她自己死了就跟他們沒干系了。不過,他們的如意算盤可是打錯了,她已不是那個任人拿捏的洛宇嫻,她不但不會死,還會好好的活著,若是有機會的話,她還會替原主報仇,不叫那原主死得太冤枉。

  紋娘攙扶著洛宇嫻,雪盞拎著三個包袱,三個人走過荒煙蔓草的院子,打開大門——

  雪盞又傻了。「姑娘——」

  洛宇嫻嘆了口氣,雖說天無絕人之路,但是這屋子裡竟什麼都沒有!

  她實在是無多餘的氣力了,虛弱的對紋娘道︰「扶我坐下。」

  紋娘看著積了厚厚一層灰的地。「可是……」

  洛宇嫻不在乎地說︰「無妨。」

  雪盞很有眼力見兒,趕忙拿袖子拂了拂地上的灰,又把懷裡屬於她自己的那個包袱放在地上。「姑娘坐這裡吧!」

  紋娘扶著洛宇嫻小心地坐下來,洛宇嫻又重重吁了口氣,這副身子弱啊,沒法子,走三步路就喘。

  「我走不動了,你們去看看屋子裡有什麼,有沒有吃的。」

  紋娘和雪盞忙四處去看,洛宇嫻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緒,胡思亂想沒多久,紋娘和雪盞就回到正屋了,看到兩人手上空空如也,她心裡也有數了,這個廢棄許久的莊子,能有吃的才奇怪。

  紋娘道︰「屋子倒不小,三間正房,左右抱廈,東西四間廂房,中間有個院子,後頭院子也大,廚房、柴房都頗大,還連著山泉水,廚房裡是有鍋具和碗筷杯盤,但都生了厚厚一層灰,什麼吃食都沒有,看起來許久沒生火了。」

  洛宇嫻點點頭,太陽快下山了,當務之急是要去買些吃的和燭火。「紋娘,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算算路程,這裡應該是白雲村。」

  洛宇嫻當然沒聽過。「這白雲村是怎麼樣的一個村落?富庶嗎?人多嗎?」她怕方圓百裡只有她們這一戶,走出去除了山還是山,那有銀子等於沒有。

  紋娘搖頭。「我也是第一次來……」

  三個人正在說話,冷不防一個面色嚴峻、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推開大門走進來,把坐困愁城的三個女人都嚇了一大跳。

  紋娘馬上護著洛宇嫻。「你……你是何人?為何擅自闖進別人屋子?」

  那男子見有人立即停下,甚至還後退了三步,退到門外去。「幾位姑娘莫慌,在下是隔壁落花莊的管事,姓聶,因兩處莊子乃是相連,聶某長年在此當差,未曾見此處莊門開過,適才經過,發現大門倒塌,怕有山賊宵小藏匿,故進來查探。」

  洛宇嫻聽了,示意紋娘不用母雞護小雞似的擋在她面前,人家說的合情合理。

  她很客氣地道︰「我們是城裡蔣家的家眷,初來乍到,發現屋裡什麼都沒有,正好請教聶管事,這裡可有店鋪可以買吃食?走路多久會到?」

  聞言,聶剛心裡已經有譜了,他自然知道這座莊子是蔣家的,一般被打發到莊子上的家眷不是犯了事便是養病,來養病鬼示還受到重視,不至於這般狼狽,看來是犯了事才被打發來此。

  「要走半個時辰才有店鋪。」

  半個時辰……三個人面面相覷,一來一回要一個時辰,到時天也黑了,又人生地不熟的,迷路或遇上壞人怎麼辦?

  聶剛道︰「你們等等。」說完便離開了。

  沒多久,有兩個小丫鬟提著食盒來了。「聶管事讓我們送吃食來。」

  洛宇嫻喜道︰「有勞二位姑娘跑一趟了。」

  「娘子客氣了。」人家看她們家徒四壁的,也沒指望打賞了,擱下食盒便告退了。

  雪盞歡呼一聲打開食盒,紋娘見到除了吃的,還有燭火和一壺水,不禁嘖嘖稱奇,「看不出來那高個兒心思還挺細膩的。」她把食盒遞了過去。

  洛宇嫻雖然想多吃點,把力氣養回來,但這副身軀絕食了幾日,如今只吃了一個芝麻肉燒餅就吃不下了。「你們別管我,多吃點,待會才有力氣好收拾地方。」

  「奴婢知道!」雪盞往嘴裡塞著窩頭,幾乎是狼吞虎咽,活像在吃她的最後一餐似的。

  紋娘愁眉不展,吃的也不多,洛宇嫻覺得有必要給她精神鼓勵一番,「紋娘,船到橋頭自然直,老天既然安排咱們來這裡,就會給咱們活下去的法子,瞧,剛剛不是還不知道下一餐在哪兒嗎,就有人給咱們送吃的來了,這就證明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紋娘連忙擠出笑容來。「姑娘能想開就好,切莫再做傻事令親者痛仇者快了。」

  她嘴角噙著笑。「盡管放心吧,我不會再做傻事了。」

  吃完飯,洛宇嫻留守正廳,紋娘帶著雪盞去提了山泉水,又找來兩條抹布,兩人忙著收拾屋裡的蛛網塵土。

  暮色降臨,點上燭火,主僕三人將就睡在一間收拾干淨的正房裡,自然是只有木板床沒有被子,幸好如今是初夏,也不冷,不然這屋子肯定是不能住人的。

  隔日一早,洛宇嫻第一個起床,昨夜她沒勞動,讓紋娘和雪盞多睡會兒也是應該的。

  她就著水吃完一個昨夜剩下的窩頭,來到後院,發現這園子還不差,放眼望去,園裡有一小塊地生長著帶香植物,另外玫瑰、牡丹、海棠、桃樹、梅樹、杏樹、楊梅等花樹也是長得極好,繁茂至極,一進後院就花香暗涌,還有一大片長著野草的空地,看起來也有些野菜,再種些果樹和蔬菜,如果再種些大豆、玉米……哈,她好像已經看到了滿院瓜果飄香、生機勃勃的田園景象了。

  驀然間,她的眼光定住了。

  她看到籬笆邊邊有個熟悉的果子在半人高的雜草裡累掛枝頭,顯得特別醒目,她忙提起裙角走過去,心跳都撲通撲通的加快了。

  走近了,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那結實累累的暗紅色心型果實,小心的摘下一顆,用袖子擦淨吃了。

  果然是櫻桃!

  雖然口感不若現代改良後那般酸甜好吃,但確實是櫻桃沒錯。

  她實在很意外,這大滿朝竟有櫻桃?

  「姑娘在看啥?」後頭傳來雪盞好奇的聲音。

  她忙招招手叫雪盞過來,指著櫻桃問︰「雪盞,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果子?」

  雪盞仔細看了,搖了搖頭。「奴婢不知道。」

  洛宇嫻再問︰「你聽過櫻桃嗎?」

  雪盞一愣。「姑娘是說櫻樹、桃樹嗎?」

  洛宇嫻笑了笑。「沒事,進去吧!」

  果然,大滿朝不可能有櫻桃,那這櫻桃是哪裡來的?

  或許是有西洋人來此,帶了櫻桃過來吃,吃完隨口將那果核一吐,被風吹到了此處,埋進了土裡,經過歲月流轉長成了櫻桃樹,卻因為莊子荒廢許久而無人知道。

  總之,她發現了櫻桃樹,她挖到寶了。

  兩人進屋,紋娘也已經起來,還提著一個食盒過來。

  「姑娘,我剛出去外頭,發現大門給修好了,還裝了一把鎖,門口還有這個食盒,鑰匙在食盒裡。」

  洛宇嫻笑。「聶管事有心了,等咱們吃飽了,一起把食盒連同昨天的拿去還人家,順便道謝,再順便問他借馬車。」

  紋娘一臉疑惑。「借馬車?」

  洛宇嫻笑道︰「是啊,咱們總不能餐餐靠人家接濟,得去店鋪買些日常用品才能過活,而且這二十兩銀子也不夠咱們三人用一年,如今用度短缺,沒有點算計怎麼成。」

  紋娘嚇了一跳,自家姑娘竟然說得出這一番實際的話來,臉上半點愁苦之色都沒有,太叫她意外了。

  吃過飯,尋了個還食盒的理由,主僕三人到隔壁的落花莊向守門的兩個小廝求見了聶管事。

  雖然相鄰,但落花莊自是她們住的破落莊子不能比的,人家的園子裡草木青蔥、花紅柳綠,還有假山流水,看過去步步風景,加上樓閣亭台、廊榭精巧,丫鬟婆子各司其職,看起來井井有條。

  聶剛在敞廳裡見了她們,洛宇嫻只說自己姓洛,分別介紹了紋娘和雪盞,也順利借到了馬車和車夫。

  馬車走了一刻便到達店鋪,她們買了梳洗用品、褥子、被子和枕頭,又買了油鹽醬醋和大米、雞蛋、鮮肉等等,洛宇嫻另外買了一些糧食、蔬果種子,讓紋娘和雪盞都好生奇怪,難道主子要自己種菜?

  在莊子住了幾日,洛宇嫻餐餐努力吃飯,身子好多了,她等有了力氣打算要開始翻地種菜時,紋娘卻病倒了,這一病非同小可,所謂病來如山倒,一夜之間就去了半條命。

  「姑娘……」紋娘眼眶含淚的看著洛宇嫻。「不如咱們去投靠舅老爺吧……要是我死了,有舅老爺照顧姑娘,我也可以安心了。」

  洛宇嫻知道紋娘說的是她生母林氏一母同胞的兄長林大富,林家是青陽縣的富商,如今已分家了,林大富是三房嫡子,分到了許多田莊和店鋪,照理過得不錯,要收留她們三人不是問題。

  可是,紋娘是傳統的婦人,不可能不知道人死茶涼和「窮在街頭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的道理,她那個舅父,未必肯收留她這個窮親戚。

  不過,既然紋娘病了,反正也要進城去找大夫,就姑且一試吧,或許她那舅父過去和她生母兄妹情深,會收留她也不一定。

  她們收拾了簡單包袱,把莊子上鎖,又去問聶管事借馬車,也沒說明是紋娘病了要去城裡,聶剛以為她們又要去店鋪買日用,便很干脆的借了她們馬車。

  白雲村是在上寧縣,青陽縣雖然不遠,但洛宇嫻也不好意思請車夫送她們到青陽縣去,出了白雲村,到了山腳下,尋到了雇馬車的地方便打發車夫回去,另外雇了馬車去青陽縣。

  到了青陽縣,洛宇嫻並不知道舅家在哪裡,紋娘雖是她生母的陪嫁,可是當時林家還未分家,她們又在城裡打聽了一番才知道舅家在何處。

  林大富和妻子張氏在花廳裡喝茶,東街幾間店鋪的總掌櫃才剛把這個月的帳本交上來,見到收入頗豐,兩個人都眉開眼笑,忽然聽到管事來報,聽到過世妹妹唯一的女兒來了,他極是意外,便要管事把人帶進來,卻被張氏攔了。

  張氏罵道︰「你傻啦?聽說她可是身無分文被趕出蔣家,還讓個陪嫁丫鬟爬到頭上,如今看她連娘家也不敢回,反而跑來咱們這兒,就知道她那個繼母武氏是如何對她的,洛家都不管了,你何必去蹚這渾水,是要養她一輩子,還是要代她出頭?哼,要知道,咱們可得罪不起蔣家。」

  林大富頓時不說話了,他默默拿起茶來喝,當沒這回事,而管事也就奉張氏的令去趕人了,張氏還下令要趕得毫不留情。

  洛宇嫻對這結果一點都不意外,只不過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那管事拿著掃帚出來趕人時,天公下起了大雷雨。

  此時一輛馬車經過,一名男子掀開車簾子查看雨勢,考慮著要不要在城裡宿一宿再去白雲村,便見到了在滂沱大雨中的三名女子,其中一個還在他視線之內癱軟地倒了下去。

  「去問問怎麼回事。」沈玉瑾吩咐小廝存安,並讓沈家的馬車先停下來。

  存安打起油紙傘下去,很快回來了。

  「如何?」

  「回爺的話,她們只說是來投靠親戚的,但親戚不方便收留,其他便沒說什麼,倒是問小的哪裡有醫館,她們其中有人病重,要找大夫。」

  沈玉瑾沉吟了下。

  這棟宅子的主人家是林大富,林大富平時的風評也就一般,雖然沒有做生意的才能,但若是不揮霍,不染上惡習,守著分到的田產跟鋪子也能過得極為滋潤,收留幾個人不算什麼,但此刻這三名女子被拒於門外,可見是窮親戚,也可能是遠親來打秋風,以至於管事還拿掃帚趕人。

  沈玉瑾想了想說道︰「讓她們上車,一同去劉大夫處。」

  「啊?」存安瞪大了眼,很是意外。

  他們此行是秘密送二姑娘去診病的,如今讓幾個來路不明的外人隨行,要是走漏了風聲……

  沈玉瑾淡淡地道︰「照我的話做。」

  存安吞回滿腹疑竇,遵從道︰「是,爺。」雖覺得不妥,只是沈玉瑾的決定,他又哪裡敢置喙?

  他連忙下去打點,隨行的丫鬟婆子箱籠等佔了五輛馬車,擠一擠便空出一輛來。

  如果她們怕他們是壞人而不敢上車……嗯哼,那就再好不過了,是她們有眼不識泰山,可不是主子見死不救。

  不過存安可想錯了,有人好心伸出援手,洛宇嫻自然不會拒絕,紋娘已經暈過去了,她們來時雇的馬車也走了,而且她們三人都淋成了落湯雞,十分狼狽。

  她當然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決定上車,這一溜十來輛馬車透著富貴氣派卻有種低調中的華麗,看著就是殷實人家,來相詢的小廝談吐跟衣著都是看過世面的,說是他們正好也要去尋大夫,她焉有不搭便車之理?

  洛宇嫻道了謝,與雪盞合力將紋娘扶上車,關上車門,雪盞打開包袱取出三套干淨的衣服,兩人手忙腳亂的換了外衣,再一起為紋娘換衣裳,這一折騰,洛宇嫻已是香汗淋灕,雖然下著大雨,可是空氣中還是很悶熱,古人的衣服又是一層一層的,讓她直覺得熱。

  約末過了兩刻,馬車在一處二進的院子前停了下來,那小廝又來了,還沒開口呢,雪盞下了馬車就踩到自個兒的裙擺,硬生生的倒向那小廝,那小廝連忙接住她,兩個人莫名其妙鬧了個大紅臉又火速分開。

  洛宇嫻看著好笑,這不是活脫脫偶像劇男女主角相遇的情節嗎?

  那小廝原先有些倨傲,如今跟雪盞抱了個滿懷,先前的倨傲之色少了一半,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道︰「這裡的大夫姓劉,醫術十分高明,一般不看尋常人家,我家主子已跟劉大夫打過招呼,你們盡管進去,主子說了,不必擔心診金,看完直接走人便是。」

  洛宇嫻當然領情,她們只有二十兩,買了日常所需又雇馬車過來已用掉了五兩,如今只剩十五兩了,她們又還不能掙銀子,能省則省,遇上有錢的善心人士,這便宜就且讓她一佔,日後若發達了,她再報答不遲。

  她客氣地道︰「多謝小哥了,也代我向你家主人道謝,這份恩情若有機會定當報答。」

  存安只當聽客套話,隨意應了兩句好說,心裡不以為然,嘀咕著她們拿什麼報答啊?怕是下一頓就不知道在哪裡了吧。

  下了馬車,入口很窄,種了一整排挺拔的翠竹,洛宇嫻思忖著這劉大夫倒有幾分密醫的味道,而這種密醫有些醫術是很高明的,她也不多問了,扶著紋娘進去,這時另有醫僕前來相引。

  雪盞剛才稍微扭到腳,洛宇嫻囑咐她留在原地等,那廊下也剛好能避雨,還擺了幾張石椅給人坐。

  雪盞自顧自坐了下來,存安本應該進去聽候主子差遣,這時雙腳卻像被人點了穴似的定住了。

  想到剛剛自個兒跟這個人抱在一起,雪盞臉上訕訕的。「喂,你姓啥名啥?」

  存安也是想到一處了,他同樣不自在,過了一會兒才道︰「沈存安。」

  他被人牙子賣進沈家時還小,根本不知道姓啥,沈是主子賜的姓,他一直跟在沈玉瑾身邊做事,還是第一次遇到直接問他姓名的姑娘,也反問道︰「那你呢?你又叫什麼名字?」

  「我叫雪盞。」

  她是洛家的家生子,父母現今還在洛家當差,她從小廣伺候著洛家大姑娘洛宇嫻,是洛宇嫻屋裡的一等大丫鬟,而柳媚雖然跟她一樣是洛宇嫻屋裡的一等大丫鬟,卻是洛宇嫻出嫁前一年才由武氏買進來撥到洛宇嫻屋裡的,一來就當了一等大丫鬟,很會說貼心話討好洛宇嫻,使得洛宇嫻對她言聽計從,而她們如今會淪落至此,也都是柳媚那狐媚蹄子害的,她早跟姑娘說過不能太聽柳媚的話,偏偏姑娘聽不進耳裡,把柳媚當親姊妹看待,還開了臉給姑爺為妾,如今好了吧,被趕出蔣家了吧,連舅老爺也把她們當蝗蟲趕……

  想到這裡,雪盞眉心都打結了,她問存安道︰「你們家主人是誰?適才看到一眼,氣度真是不凡。」

  「那是自然。」這毛丫頭還挺有眼光的,存安下巴一抬,與有榮焉地說道︰「家主是沈家大爺。」

  不是他在說,整個上寧城也找不到一個像他家主子風采如此出眾的爺們,就是京裡許多官家子弟或商家貴公子也比不上,要是主子願意,謀個一官半職那是輕而易舉之事,但主子對仕途沒興趣,這才給旁人得了機會去。

  「原來是沈家大爺啊。」雪盞恍然大悟的點點頭。

  她隨洛宇嫻嫁到上寧之後,雖然沒出過蔣家大門,但也聽過一些沈家商行的事,沈家原就是家底頗豐的殷實商家,但真正大富起來是現今的主母琴氏進門之後,沈家往海運發展,開拓了利潤驚人又鮮少競爭者的海上生意,經過了二十年,如今與百年蔣家商行是不分軒輊了。

  「沈大爺心腸可真好,舅老爺都不管我們了,沈大爺卻肯對我們伸出援手,這樣的人,肯定是好心會有好報的。」

  存安自然也知道她們被轟走之處是林大富的宅子,可是她們三人居然是林大爺的外甥女,這可太叫人意外了,他驚訝地問︰「你是說,林大爺是你們親舅?」

  雪盞臉上現出不忿之色,撇了撇嘴道︰「是我們姑娘的親舅舅。」

  她毫不保留的把自家姑娘待柳媚如何好,又是如何掏心掏肺的待蔣家人,把嫁妝都交到了蔣家太太那裡,如何在病中被用二十兩銀子打發到偏遠農村裡一處廢棄的莊子、蔣家大爺蔣雲浩如何寵妾滅妻的惡行都告訴了萍水相逢的存安。

  存安聽得目瞪口呆,蔣家是上寧數一數二的大商家,雖然商家的規矩不若官宦人家大,但這等寵妾滅妻的行徑實在叫人不敢恭維,是要受人指點的。

  話說回來,那洛大姑娘怎麼蠢成那樣?讓一個賤婢拿捏到被丈夫發落到莊子上去養病的境地,連女人嫁人後唯一可依靠的嫁妝都雙手奉上交到婆母手裡。

  說她可憐嘛,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雪盞也說了,她和另一個叫紋娘的說破了嘴,苦勸了不下數百次,洛大姑娘還是執意把那個叫柳媚的賤婢當姊妹。

  他只能說,這等向鬼請藥單的行徑,落到如今這般田地也只能說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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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0:18: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醫館裡,劉大夫先為躺在第一間診室裡的紋娘診脈,開了藥方之後才轉往第二間診室為沈家的二姑娘診脈,洛宇嫻知道恩人家金尊玉貴的小姐把先看診的機會讓給紋娘,自是感激非常。

  雖然紋娘病來如山倒,但劉大夫說就是風寒入體而已,會病得這麼急,多半與心緒不開有關,讓她無事別多想,想開了,病自然就好了。

  「聽到大夫說的了吧?你自個兒不想開,神仙也難救。」紋娘病懨懨,洛宇嫻還得負責敲打她,她實在不喜歡這份工作,但如今她們是三人一體,紋娘得快點好起來,她們才可以回白雲村過日子。

  「叫我怎麼想得開?」紋娘紅了眼圈,面上滿是淒苦之色。「舅老爺竟然連點情分都不顧,見也不見姑娘,小姐泉下有知,不知會有多難受。」她口中的小姐即是洛宇嫻的生母林氏。

  洛宇嫻覺得有必要跟紋娘說清楚,免得她一直糾結於此,遂正色道︰「紋娘,實話跟你說,我早知道舅舅會如此,窮人不攀高親,落雨不爬高墩,這是不變的道理,若是舅舅開大門歡迎咱們,那才有鬼哩。」

  紋娘很是錯愕。「姑娘?」

  洛宇嫻不等紋娘開口便說下去,「我之所以沒有駁了你這投靠舅舅的心思,便是要讓你親眼看看舅舅會怎麼做,若不來一趟,你永遠也不會死心,永遠都想著要我來投靠舅舅。」

  紋娘有些驚慌。姑娘早知道舅老爺會趕她們走?這怎麼可能?

  洛宇嫻慢悠悠地道︰「如今來也來過了,舅舅不待見我這窮外甥女,事實擺在眼前,你也該死心了,早些將病養好,咱們回莊子上去,那裡至少還有個遮風蔽雨的地方,咱們三人在青陽是無法生活的。」

  紋娘有些猶豫。「姑娘……不如咱們回蘇淮,雖然太太那樣,但老爺總是姑娘的親爹,不會見死不救……」

  見紋娘還是打著投靠的想法,洛宇嫻失笑道︰「紋娘,蘇淮又不是很遠,你想我的事還沒有傳到蘇淮去嗎?」

  紋娘一楞。

  不說蘇淮不遠,就說姑娘的陪房好了,陪房裡有大半都是武氏的人,姑娘遭遇的事,那些人肯定早通風報信了。

  洛宇嫻淡然地說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蔣雲浩為了一個陪嫁丫鬟把我趕出蔣家,這事能瞞的住嗎?那頭靜悄悄,表示他們不想管我的事,我又何苦回去自找沒臉?再說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還是靠自己最好,任何人與任何力量都不可靠,世態炎涼,還是自求多福。」

  紋娘臉上極慌。「可是不回蘇淮,蔣家也回不去,咱們要怎麼活?」

  洛宇嫻呵呵一笑,胸有成竹道︰「不是還有莊子及那十五兩嗎?莊子裡那塊地可好用了,咱們回去把玉米、大豆種起來,種些果樹蔬菜,再養些雞鴨,到時雞蛋有了,也有雞肉可吃,溪裡總有魚蝦,餓不死的,你就別自尋煩惱了。」

  她盤算的不只有這些,她真正想發揮的是種果樹以及嫁接果樹,尤其她又發現了櫻桃樹,等她種出稀奇水果,還不發家致富嗎?何苦回去受那蔣家或洛家的氣。

  「咱們前途茫茫,姑娘當真半點也不怕嗎?」紋娘擔憂的看著她。

  「有上不去的天,沒過不去的關,我真的不怕。」洛宇嫻微笑道︰「紋娘,要知道天下之大,總有咱們容身之處,何況咱們三個都好手好腳,可以靠自己打拚,有何可怕?不怕百事不利,就怕灰心喪氣,只要自己上進,不怕人家看輕,鳥貴有翼、人貴有志,只要咱們心存志氣,什麼難關都能度過。」

  紋娘一臉惶恐,越聽心越慌。「姑娘這是怎麼了?姑娘以前不是這個性子啊。」

  「性子也可以轉變,否則怎麼有浪子回頭這句話?」洛宇嫻笑了笑。「不經冬寒,不知春暖,我以前是給豬油蒙了心,才會把柳媚當姊妹,如今這樣更好,吃一回虧,學一回乖,過去那個不知人間疾苦的洛宇嫻已經死了,在你面前的是一個全新的洛宇嫻,會腳踏實地、認認真真的活著,且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蔣雲浩欠我的,我必會討回來,他最好和柳媚給我和和美美的活著,等我上門去討公道!」

  診室外頭,隔著一層布簾,主僕這一席話,坐在外間的沈玉瑾聽得分明。

  這個姑娘倒是有志氣,聽她話裡之意,她就是這陣子在上寧城傳得沸沸揚揚的蔣大奶奶洛宇嫻,也是蘇淮首富洛家的嫡大小姐。

  聽她話裡話外都十分強韌,半點不像溫室花朵,在林宅前雖只有一瞥,依稀可見她的身形縴細,秀眉水眸,臉蛋小巧,模樣上佳。

  這就奇了,如此談吐見識和外貌,在他看來是極好的,為何會令那蔣雲浩棄之如敝屣?

  正在不解,存安進來了。「爺。」

  沈玉瑾抬起頭。「你去哪裡了?」

  存在有些不自在地道︰「在外頭和小丫鬟說話,就是爺讓上馬車一道來的那三個姑娘其中一個,她扭了腳,在外頭坐著,小的便和她聊了幾句。」

  沈玉瑾只是點點頭,並未接話。

  存安忍不住說道︰「爺知道那三位姑娘是什麼人嗎?其中一個便是蔣家的大奶奶,原來傳聞不假,蔣家大爺寵妾滅妻,真把嫡妻趕出去,打發到鄉野的破落莊子去,只給二十兩銀子讓她們自生自滅,蔣大奶奶手頭上一點積蓄都沒有,她把嫁妝都交到蔣家太太手上了,還把陷害她的賤婢當姊妹看待,真是傻得可以,笨得可悲,到底長不長腦子啊?」

  存安一口氣說完,沈玉瑾皺眉。「不要說了。」

  簾內,洛宇嫻正扶著紋娘要出去,聽到有人大剌剌的在議論她,頓時不知道要不要走出去。

  她不在意旁人對她的評價,反正她並非原主,她是怕對方尷尬,試想,當你在說長道短時,主人公忽然出現了,這有多尷尬啊。

  但不出去也不成啊,紋娘來時照大夫的吩咐喝了一大碗溫水,此時內急了,總不能解在診室裡,最後洛宇嫻仍是打起簾子。

  存安沒想到洛宇嫻和紋娘會在第一間診室裡,他以為她們定然在別的診室,因為他家二姑娘向來是用第一間診室的。

  雙方打了照面,存安頓時臉上發熱,只想尋了地洞鑽進去。

  洛宇嫻若無其事地叫住一個經過的醫僕,詢問茅房在哪裡之後便扶著紋娘去了。

  存安懊惱。「爺怎麼不說她們在裡頭?」

  沈玉瑾神色淡淡的。「給你個教訓,以後莫在背後道人長短。」

  他心裡倒是意外,那個蔣大奶奶明明聽到存安在說她,還說得極難聽,她臉上卻毫無怒容,連半點壓抑的痕跡都沒有,顯見她並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

  不一會兒,洛宇嫻和紋娘回來了,她先扶紋娘進去躺著,後又打了簾子出來。

  那小廝她之前見過了,跟那小廝在一起的男子身材頎長、玉樹臨風,年紀約末二十出頭,容貌俊秀文雅,目色深邃如海,穿著一襲玉色長袍,倒是讓她驚艷了一下,大帥哥一枚啊。

  她泰若自然地對大帥哥盈盈一福。「這位一定就是我等三人的救命恩人了,請教恩人尊姓大名?」

  沈玉瑾拱手還禮,直接了當地道︰「在下沈玉瑾,舉手之勞,洛娘子無須客氣。」

  適才聽她一番話,肯定不想再與蔣家有所瓜葛,他便也不稱她蔣大奶奶了,就當她是個尋常的婦人家。

  洛宇嫻是有原主的記憶,但原主顯然不知道沈玉瑾是誰,所以她也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一點準沒錯,那就是沈家是大戶人家,那領她們去茅房的醫僕說,劉大夫以前是宮裡的太醫,年紀大了才告老還鄉,不輕易看診,是因為沈大爺帶她們來才讓進門的。

  如今她又多知道了一點,眼前這位沈玉瑾便是沈家大爺,也不知道是官家公子還是商家少爺,他氣質風采實在不俗,又肯伸手助人,尤其是助她們這等落難之人,更是難得了。

  洛宇嫻又行了個禮。「沈大爺的恩情,洛宇嫻記下了,如今我等尚落魄著,不敢說一定報答大爺的大話,但我們會好好活著,絕不辜負沈大爺雪中送炭的心意。」

  沈玉瑾淡淡一笑。「從來好事需多磨,沈某祝洛娘子想什麼得什麼,心想事成。」

  他行商已久,大江南北看過的人不在少數,洛宇嫻這番言論不卑不亢,識趣知機又深知自身處境,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怨自艾,頓時叫他生起了相助之心。

  走前,他又交代存安留下五十兩銀子讓醫僕轉交給洛宇嫻。

  五十兩銀子於他不算什麼,卻可能是她們三人的救命錢,雖然洛宇嫻已有自力更生的腹案,但三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要在這以男人為天的大滿朝生活著實不易,他能幫的也就這麼多了,希望她們好自為之。

  紋娘在醫館躺了六日,一日三次湯藥,風寒盡散,身子已無大礙,而雪盞扭到的腳也沒什麼事了,第七日,三人收拾包袱,雇了馬車回到白雲村,天色也晚了。

  這一趟下山雖然沒投靠成任何人,卻得到沈玉瑾相助的五十兩銀子,洛宇嫻也更有底氣了。

  回到莊子,雪盞去張羅晚飯,幾個路上買的窩頭,一碟腌蘿卜,一碟豆子,一碗白菜,一大碗雞蛋菜湯,三人將就著吃了。

  吃完飯,洛宇嫻馬上去看她的寶貝櫻桃樹。

  多日不見,櫻桃樹依然長得很好,她見了便眉開眼笑,紋娘與雪盞跟在她後頭,見她對著一棵野果子樹笑得燦爛,還不時喜愛的摸摸果子,都有些擔心。

  雪盞想到初來時洛宇嫻就特別問過她知不知道這野果是什麼,忍不住道︰「姑娘是不是特別喜歡這野果?」

  「它不是野果,它叫做櫻桃。」洛宇嫻回身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姑娘我何止特別喜歡,我是愛極它了,所以你要好生照料著,天天都要來看一看,絕不可讓它死了。」

  雪盞雖然難以理解還是應道︰「奴婢知道了。」

  洛宇嫻笑道︰「一路回來也累了,紋娘大病初愈,先去歇著,雪盞帶上我在城裡買的那盒餅去給聶管事,跟他說咱們回來了。」

  她這是敦親睦鄰,她們三個弱女子,要有什麼事還是得男人出頭,在她看來,聶管事只是面冷了點,骨子裡絕對是個大好人,下山之時是跟他借的馬車和車夫,想來她們多日不在,他也會掛心,如今回來了,又要長久住下去,告知他一聲也是應當的。

  雪盞拎著餅去了,沒多久就嚇得魂飛魄散回來。「姑娘!」

  「怎麼了?」洛宇嫻問道,連要躺下的紋娘都起來了。

  雪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個——沈大爺他們好像在隔壁!」

  她拎著餅跟落花莊的守門小廝打了招呼便走進去,卻跟從裡面跑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餅散了一地,她額頭也撞得疼,定了定神,抬頭見到眼前的人竟然是存安,也不知怎麼搞的,她就尖叫一聲,扔下餅跑回來了。

  洛宇嫻聽得好笑。「他是人又不是鬼,你叫什麼、跑什麼?」

  雪盞臉上燙紅。「奴婢也不知道。」

  紋娘忙問︰「你見到沈大爺了?」那是救命恩人,那時她病著沒能好好道謝,如果來了,她當然要過去表達謝意,而且人家還無條件給了她們五十兩,這份恩情實在太大了。

  雪盞越想越臊,低著頭,小聲地說︰「沒有,就見到那個叫存安的,想說他是大爺的小廝,沈大爺應該是在……」

  三個人在房裡說話,就聽到外間傳來聶管事的聲音,「雪盞姑娘……有沒有人在?」

  洛宇嫻忙理理衣裳迎出去,雪盞與紋娘跟在她後頭。

  聶剛見到她們三人完好無缺的出來,明顯松了口氣。「你們沒事就好,我還以為你們出了什麼事,連續幾日都鎖著大門,也不見蹤影。」

  洛宇嫻一笑。「勞聶管事掛心了,是紋娘病了,所以我們下山找大夫。」

  「紋娘病了?」聶剛眼光馬上落在紋娘身上,急切問道︰「哪裡不適?可醫好了?」

  紋娘回避著聶剛的視線,聲如蚊蚋地說︰「就是染了風寒,無事了。」

  打第一次見面開始,洛宇嫻就發現聶剛似乎對紋娘很是上心,之後幾次過來也總會偷瞄紋娘,任由他視線灼灼地看著紋娘,徑自笑道︰「聶管事有何事?」她猜想是存安把雪盞去過一事告知聶管事,聶管事這才過來的。

  果然,聶剛一聽,忙收回視線,正色地看著洛宇嫻道︰「我家主人過來了,主人隨行的小廝說有個姑娘撞到他,掉了餅,我問了守門小廝才知道是雪盞姑娘過來了,便過來看看。」

  既然存安沒說認識她們,洛宇嫻自然也不會說,只淡淡笑道︰「原來是府上主人家來了,不知府上主人是?」

  聶剛雖不知洛宇嫻是蔣家什麼人,但知道她是三人之中做主的,便詳細回道︰「家主是上寧城的沈家,府裡二姑娘身子不好,要留下養病,我們大爺送二姑娘過來。」

  洛宇嫻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她笑著又道︰「我們也沒什麼事,您平常這麼照顧我們,就是跟您說一聲我們回來了,既然府上主人家來了,聶管事定然還有事要忙,您還是快些回去吧!」

  她覺得沈玉瑾會留下五十兩給她們便是認為以後不會再見,人家是施恩不言謝,若是她們再過去道謝便顯得叨擾了。

  聶剛走後,雪盞不解地問︰「姑娘怎麼不說咱們認識沈大爺?」

  洛宇嫻笑了笑。「要是咱們發達了,我自然會說。」

  雪盞聽懂了。「姑娘是不想給人說咱們半路認有錢親戚?」

  洛宇嫻點頭。「正是這個理,所以沈大爺走前,咱們都不要出去,免得被他發現咱們在這裡,若是他看咱們可憐,又給咱們銀子,那就像在強迫中獎了。」

  「強迫中獎?」雪盞、紋娘一臉不解。

  「呃……就是強迫他施舍。」洛宇嫻也不細說了,只強調她們暫時不要出門就是了。

  所謂家無主心骨,掃帚顛倒豎,如今她們已回到莊子上,要長長久久住下去,得為往後的日子做一番籌謀了。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洛宇嫻主僕三個人相依為命的生活已經有模有樣。

  三人花了多日,將莊子裡裡外外都打掃出來,也要感謝聶管事派了兩個粗壯的家丁來幫她們,將廢棄不能用的東西都清走,漏水的屋檐給補好,傾倒的圍籬都給架好,廚房裡兩只水缸也給盛得滿滿的,還幫她們撿了許多柴禾來,知道她們沒有小廝可以守門,便在後門也做了一道鎖,不然憑她們三個弱女子還真無法做到。

  房間都收拾出來了,有三間正房,洛宇嫻壓根沒有主僕觀念,紋娘是原主生母的陪嫁,她便當紋娘是阿姨輩,雪盞小她一歲,她當雪盞是妹妹,依她的意思,三間正房,一人一間,但紋娘和雪盞卻直搖手,說什麼都不肯跟她平起平坐,執意要去睡抱廈,雪盞甚至說睡正房外間的小榻就好,要給她守夜,讓她實在無言,堅持她們若不肯睡正房,那就睡廂房,她們這才妥協。

  不得不說,古代人的主僕觀念真是很重,就像同桌吃飯這件事也是她百般要求,她們才敢坐下來跟她一道吃,她們之前都堅持伺候著她吃完飯才輪她們吃,而且還一定要端去廚房吃,讓她很無力啊。

  總之,三人一同生活,雖然偶有摩擦,但都能慢慢磨合,也漸入佳境了。

  後院的地已翻過,洛宇嫻種了許多東西,紋娘與雪盞都不知道她種的是什麼,想破了頭也不理解她怎麼會種東西,但如今她們都以洛宇嫻馬首是瞻,她說什麼,她們照做就是了,不需要問那麼多。

  在她們看來,她們家姑娘雖然像變了個人,但這改變卻是好的,以前姑娘時不時就在感懷心事,動不動就傷春悲秋,被姑爺打了一巴掌之後更是一心求死,而現在,姑娘每天都朝氣蓬勃,看見後院的田地就眼睛發亮,對於要怎麼過日子也很有定見,她們便也不糾結那偌大的改變從何而來了。

  匆匆又過了半個月,這天吃完早飯,洛宇嫻說要進城,紋娘還好,雪盞立即歡呼了一聲,神情很是雀躍。

  她真的快悶壞了,雖然以前在洛家和蔣家也沒出過門,可是大宅裡人多,她可以跟別的丫鬟聊天,看看別人買的胭脂水粉,還時不時可以聽到別人說些城裡的熱門話題,哪像現在,紋娘本來就話少,整天都在做繡活,她家姑娘又只對菜園裡的菜苗果苗說話,把她悶死了。

  飯後收拾了一下,紋娘禁不起顛,看家,洛宇嫻照例去向聶管事借馬車和車夫,一個時辰後她和雪盞已經在縣城裡了。

  洛宇嫻從荷包裡拿了一個銀角子給車夫,請他去喝茶,兩個時辰後原地會合,那車夫也樂得涼快去。

  她站在東大街上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雪盞忍不住問道︰「姑娘在看什麼?是要買什麼嗎?」

  洛宇嫻看著前方來客絡繹不絕的茶樓,面露喜色地道︰「走,咱們也喝茶去!」

  「啊?」雪盞臉上一愣一愣的。

  喝茶?大老遠下山來喝茶?

  洛宇嫻相中的茶樓是縣城裡最高檔的茶樓——一品香。

  一品香坐落在麗水河畔,是上寧縣的文人雅士最喜歡聚集在一塊兒品詩論文、附庸風雅的地方。

  雪盞拉住洛宇嫻。「姑娘,這裡很貴!」

  洛宇嫻一笑。「就是要貴,越貴越好。」

  雪盞糊涂了,平時姑娘十分節儉,連塊肉都舍不得買,她們很久都沒嘗過肉味了,卻要來喝最貴的茶?

  兩人進了茶樓,店小二前來招呼,洛宇嫻要了一般桌子,臨窗的都是雅間,川屏風隔著。

  洛宇嫻點了一壺菜牌上的招牌茶——清香絕倫,又點了四碟最貴的點心。

  那茶送上來了,洛宇嫻品了一口,不禁失笑,還以為清香絕倫是什麼呢,不就是綠茶嗎。

  這是她穿來之後第一次喝茶,這才知道原來大滿朝如此進步,平常百姓都在喝炒茶了,她以為這裡的人還在喝團茶呢。

  茶點上來之後,洛宇嫻把隨身拎著的小食盒打開,掀開蓋在上面的方巾帕子,小心取出一碗櫻桃果來,雪盞這才知道洛宇嫻竟是把櫻桃果給帶出來了,頓時嚇了一跳。

  打從回到莊子之後,她家姑娘在園子裡種東種西的樂此不疲,尤其對那櫻桃樹特別上心,經常在翻挖櫻桃樹的土壤,問她在做什麼,她只說在改良土質。

  如今她實在不解了。「姑娘,櫻桃果在咱們莊子裡吃就好,為什麼要大老遠帶出來吃?」

  洛宇嫻淡笑道︰「不是帶出來吃的,是帶出來賣的。」

  前生她是農經專家,把土質改良成較適合櫻桃生長的土質對她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她發現那山泉水仿佛是靈泉一般,除了清澈甘甜外,也能讓植物長得又快又好,甚至縮短了生長期限。如今櫻桃樹結出的果實甜度跟硬度都極佳,很接近她的要求了,也到了要全部采收的時候,她此番進城便是來尋找識貨人,若是到街上叫賣倒也可以,但櫻桃稀有,不可能給人試吃,對不識貨的人來說,不過是野果罷了,所以她才挑了縣城最高檔的茶樓,要讓識貨人自己找上門來。

  「賣?姑娘是說要賣櫻桃果?」雪盞瞪大了眼睛,她一直把櫻桃當野果,不認為有人會傻到花銀子買野果。

  一個時辰過去,茶都叫第二壺了,茶點也被雪盞一個人吃光了,洛宇嫻還在那裡慢悠悠的品茶。

  雪盞開始坐不住了,她想上街去逛逛,看看胭脂水粉。「老實說,姑娘這算盤是打錯了,哪會有人要買野果……」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驚喜的聲音傳來——

  「這不是櫻桃果嗎?」

  與此同時,屏風後的臨窗雅座上,沈玉瑾也因櫻桃果這三個字而心裡一動。

  他聽母親說過櫻桃果,是一種酸甜多汁的果子,但他至今尚未見過,也沒聽聞大滿朝何處有人栽種,連負責宮廷貢奉的程家商行都沒有櫻桃果這品項,而果品利潤高,周圍大蕭、大周近來又因連年暴雨,水果產量極少,每年向大滿朝進口數不清的果品,因此果品向來是商行的必爭之地,若是沈家商行能取得櫻桃果,定能引起轟動。

  「確實是櫻桃果沒錯。」洛宇嫻看到來人渾身富貴,凱子上勾無誤,她很開心的微微一笑。「大爺怎麼稱呼?」

  旁邊的小廝忙道︰「我家主子姓方。」

  「原來是方大爺。」洛宇嫻深知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她笑道︰「方大爺好眼力,一眼認出這櫻桃果,可是曾品嘗過?」

  方大爺對馬屁很受用,得意的點了點頭。「方某曾在大梁國宴上品嘗過一次,當時大梁國主賞賜眾人一人一碟,不過一碟子也只有五顆果子而已,甚為稀罕,姑娘這櫻桃果是哪裡來的?可是從大梁國帶回來的?」

  洛宇嫻實在厭惡原主的已婚婦人身分,所以平日裡都不做婦人打扮,還是梳了姑娘髻,別人只道她是姑娘家,因此方大爺才會稱她姑娘。

  聽到方大爺的詢問,她便輕描淡寫地笑道︰「不是從任何地方帶回來的,這是我自己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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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自己種的?」

  此話一出,不只方大爺驚訝,沈玉瑾更是驚訝。

  上寧縣竟有會種櫻桃果的能人?而且是個姑娘家?

  存安小聲道︰「爺,小的覺得這姑娘的聲音有些耳熟……」

  沈玉瑾也這麼認為,只是他專注於櫻桃果的來歷上,沒有去細想。

  存安又壓低了聲音,「好像是那個蔣大奶奶的聲音……」

  其實他是先認出了雪盞的聲音,那個方大爺還沒喊出櫻桃果之前,他就隱隱覺得聽到了雪盞的聲音,只是不肯定。

  那日他與雪盞在落花莊門口撞了滿懷,她竟然當他是會吃人的灰狼似的一溜煙逃走,叫他莫名其妙,也很是介意這件事。

  他們在莊子停留了幾日,他總盼著雪盞會再次出現,從聶管事口中得知她們就住在隔壁之後,他幾次在外面徘徊,就希望能與雪盞不期而遇,但那破莊子的門始終緊緊閉著,叫他好生失望。

  因此在這裡聽到雪盞的聲音讓他覺得自己是在作夢,雪盞怎麼可能在縣城出現,她們主僕生活清苦,又怎麼可能上這麼貴的茶樓來喝茶?

  可是,洛宇嫻跟那個方大爺開始說話之後,他就肯定自己不是在作夢,真是她們主僕下山來了。

  「姑娘種了多少櫻桃果?怎麼賣?」方大爺也不拐彎抹角,直接了當的問。

  洛宇嫻不談價錢,只微微一笑。「方大爺不如品嘗品嘗,看看是否與您之前吃的櫻桃果味道相同。」

  她這是有信心自己種的櫻桃更好吃,要拉高價錢,才要對方試吃。

  「那方某就不客氣了。」方大爺也很爽快,撿一顆吃了,頓時驚艷不已。「酸甜多汁,更勝在大梁嘗過的櫻桃果數倍啊!」

  洛宇嫻很滿意他這反應,又加碼道︰「方大爺真是識貨之人,這櫻桃樹總共只有一棵,結的果實也不多,一共只有兩百顆果實而已。」

  事實上當然不止兩百顆果實,但很多就不值錢了,物以稀為貴嘛,她刻意講少一些。

  旁邊方大爺身邊的小廝獻計道︰「爺,老祖宗當時吃了櫻桃果也是贊不絕口,如果買回去孝敬她老人家,她老人家肯定會很歡喜。」

  方家就快分家了,主掌分家的人正是老祖宗……方大爺思索了一下,討好老祖宗是必要的,自己若獻上這櫻桃果,肯定能贏過大房、三房,讓老祖宗眉開眼笑。

  「姑娘開個價吧,你那兩百顆櫻桃,方某全要了。」

  洛宇嫻粲笑道︰「方大爺也知道這櫻桃果是稀罕之物,產量又少,價格上自然不會太便宜。」

  方大爺挑了挑眉,有些不悅地問︰「姑娘這是認為方某買不起嗎?」

  「怎麼會呢?」洛宇嫻陪笑,心中很滿意這個方大爺完全照著她的劇本走,她就是要他覺得自己被看扁。

  方大爺的小廝幫腔道︰「姑娘快開價吧,要是我們老祖宗吃了喜歡,往後你的櫻桃果產多少,保不定我們爺全要了呢!」

  洛宇嫻笑吟吟地道︰「其實也不多,一顆五兩銀子就好。」

  「五兩?!」

  不只方大爺和他的小廝嚇到,雪盞也嚇得目瞪口呆。

  泵娘這是在說什麼啊?兩百顆櫻桃果,一顆要賣五兩,那不就是一千兩了嗎?

  姑娘這是想銀子想瘋了吧,誰會花五兩買一顆野果。

  那小廝破口罵道︰「你這姑娘年紀小小卻做人不老實,當我們大爺是沒見過世面的井底之蛙,由得你糊弄嗎?一顆小小的果子要賣五兩銀子,是鑲金包銀了嗎?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洛宇嫻一笑,也不生氣。「做生意講求的是心甘情願和你情我願,既然方大爺覺得不值,買賣不成仁義在,當沒提過便是,小女子也沒非要方大爺買下不可,無須動氣不是嗎?」

  此時沈玉瑾起身由屏風後轉了出去,清朗地揚聲道︰「姑娘有多少櫻桃果,沈某全部買下。」

  也不知道主子會突然行動,存安忙跟上去。

  雪盞看到存安,剛才已經目瞪口呆,現在更呆了,滿腦子只有幾個字在飛舞︰他怎麼會在這裡?

  洛宇嫻見到沈玉瑾也很意外,他開口要買櫻桃,又是從屏風後的雅座現身的,肯定是將他們適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了。

  他這不是真的要買,是要幫她。

  很快想明白了,她遂笑道︰「我的櫻桃果一顆要賣五兩銀子,有兩百顆果子,總共是一千兩,公子可想清楚了?」

  沈玉瑾很像回事的說道︰「不必想,這價格太便宜了,若是此刻不買,過兩日姑娘肯定又要加價了,沈某還是全買下來的好。」

  方大爺有些不確定的看著沈玉瑾。「閣下是沈家商行的沈大爺吧?」

  沈玉瑾朝方大爺微微頷首。「正是在下。」

  方大爺頓時急了。那沈大爺是什麼人?可是經商的一把手啊!他說便宜,那肯定是便宜了,不然也不會一口價就要買下。

  他急切的對洛宇嫻道︰「這位姑娘,做生意講求先來後到,是我先到的,得先賣我!」

  洛宇嫻氣定神閒的道︰「可是方大爺沒有說要買,您嫌貴。」

  方大爺喊冤,「方某哪裡有嫌貴?是我這沒見過世面的小廝在胡說,不貴,一點都不貴,姑娘可不能不守道義,是我先來的,定要將你的櫻桃果全部賣給我!」

  沈玉瑾道︰「這樣吧,我出一顆六兩銀子跟姑娘買。」

  「六兩?!」方大爺眼珠子快掉下來了,才沒喝兩口茶的工夫就加價了一兩?

  洛宇嫻眼珠子轉了轉,不置可否道︰「六兩啊……」

  方大爺更急了。「姑娘,做人不能這樣,咱們已談定了價錢,不能因為旁人加價就動搖,這樣做生意叫沒有誠信!」

  「自然是先付銀子的人先贏。」沈玉瑾朗聲道︰「存安,取一千二百兩的銀票讓位鐘。」

  方大爺吼他的小廝,「你在做什麼?還不快取一千兩的銀票給姑娘!」

  那小廝和存安同時取了銀票遞到洛宇嫻面前,洛宇嫻看了看,咬著唇,像在天人交戰似的。

  方大爺眼巴巴的看著她。「姑娘,你就收下方某的銀票吧。」

  又佯裝掙扎了一會兒,她終於「無奈」的收下了方大爺的銀票,對沈玉瑾歉然道︰「對不住了這位大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做生意講究前來後到,是方大爺先說要買櫻桃果的,我的櫻桃果得賣給方大爺。」

  沈玉瑾臉上明明白白寫著「飲恨」二字,看得方大爺是樂不可支,他搶贏了沈家商行的沈大爺,夠他說嘴三天三夜了。

  沈玉瑾對洛宇嫻遺憾地道︰「既然姑娘有如此原則,那沈某也不好強人所難,就當沈某與這批櫻桃果沒有緣分,來年若是姑娘還有櫻桃果,定要上沈家商行找沈某,沈某要全部收購。不打擾姑娘了,後會有期。」說完便轉回屏風後。

  洛宇嫻與方大爺約定好交貨方式,她又將一千兩銀票還給了方大爺,另外要了十兩銀子當訂金,向小二借了筆墨,寫了買賣契約書,餘款等交貨時再付,可是這樣方大爺反而不放心,怕她又反悔,一定要她收下一千兩銀票,只要清楚把「已付清」注記在買賣書上即可,既然人家這麼想把銀子往她懷裡送,洛宇嫻也只好從善如流,方大爺才滿意的走了。

  「一千兩銀子耶……」雪盞怎麼也不能相信她心中的野果能賣得這高價。

  她待過的洛家、蔣家都是大戶人家,親眼看過洛宇嫻的嫁妝就有三萬兩銀子,眼前這區區的一千兩實在不算什麼,但到白雲村後,苦日子過久了,現在就是看到一錠銀子她眼睛也會發光。

  洛宇嫻收好銀票,想著一再出手幫她的沈玉瑾,知恩圖報是做人的基本道理,於是她把那碟櫻桃果擱回食盒裡,悄聲吩咐雪盞,「你把食盒悄悄拿去給沈大爺,就說我請他吃果子,請他千萬不要嫌棄才好。」

  雪盞提著食盒去了,不一會兒回來了。「姑娘,沈大爺說他一定會好好吃,還說一顆五兩的果子他吃著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嫌棄?」

  洛宇嫻噗哧一笑,這個沈大帥哥倒也有趣。

  回莊子之前,她們又去了市集,雪盞是有看沒有懂,洛宇嫻是逛得津津有味,而距離她們不遠處,存安也十分不解。

  「爺,咱們為什麼要跟著她們?」

  「不為什麼。」沈玉瑾臉上帶著淡淡笑意,給了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對洛宇嫻上了心,她那怡然自得逛市集的模樣看得他舒心,每個小攤前都細細停留,顯見她是打從心裡喜歡那些蔬果。

  醫館裡,她那番自立自強、自力更生的言論已讓他留下深刻印象,今日在茶樓一見,她果真做到了,並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再有,他送博珊到落花莊靜養的那一日,已從存安口裡知道洛宇嫻主僕三人就住在落花莊旁邊的破莊子裡,叫雪盞的小丫鬟撞到了存安,回去肯定會說,洛宇嫻知道他這個恩人在落花莊裡,卻沒有巴巴的跑來為那五十兩銀子道謝,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對她的好感又添了幾分。

  說起來他會一時興起跟著她,一是因為她送的那碟櫻桃果,若是她就這麼走了,他也不會跟著她,但她讓丫鬟送了櫻桃果給他吃,這舉動令他覺得有趣,這表示她知道他在幫她,並不是當真要與那方大爺爭買櫻桃果。

  其二,那碟櫻桃果也有三十來顆,若是當場出售給方大爺,又是一百五十兩銀子入袋,她卻送給了他,這證明了她有做生意的腦子,但絕不是個死要銀子的人,而是個知恩圖報的。

  洛宇嫻並不知道有人跟著她們,也不知道沈玉瑾對她的評價,她買了一些農作物的種子,又買了一些花草種子,正看得高興,忽然旁邊的雪盞嚇得不敢動,手裡剛買的新鮮蔬菜還啪的掉在地上,一副見鬼的模樣。

  「怎麼了?」

  雪盞結巴道︰「姑、姑娘……是、是韓嬤嬤和吳嬤嬤……」

  洛宇嫻定睛看去,果真是那兩個老貨。

  迎面而來的韓嬤嬤與吳嬤嬤也看到洛宇嫻了,兩個人跟雪盞一樣,都嚇了一大跳,人是她們親自送到莊子上去的,怎麼會在縣城出現,那時明明奄奄一息,如今竟能大搖大擺的逛市集,看起來還好得很,實在匪夷所思。

  兩人快步迎了上去,氣急敗壞地問︰「大奶奶怎麼在這裡?」

  要是柳姨娘知道大奶奶離了莊子還進縣城來了,那可不得了。

  柳姨娘另外拿了二十兩銀子要她們雇個人守著莊子,不得讓大奶奶主僕三人離開,是她們兩人認為大奶奶主僕三人根本沒謀生能力,而且大奶奶一副快死的樣子,可能隔天就又尋死了,是絕對不可能離開莊子的,所以便吞了那二十兩銀子。

  現在要是大奶奶這會兒在縣城市集出現的事傳到柳姨娘耳裡,她們可就完蛋了。

  「原來是韓嬤嬤、吳嬤嬤啊。」洛宇嫻一笑,見雪盞怕成那樣,可見原主在蔣府有多沒地位,連粗使婆子都欺負到她頭上來了。

  「大奶奶不好好待在莊子上養病,進城來做什麼?」韓嬤嬤首先發難,語氣不善。

  洛宇嫻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本大奶奶要做什麼,難道還輪得到你們兩個奴才問嗎?」

  韓嬤嬤一愣。洛宇嫻向來是麵團似的軟弱可欺,是以沒想到洛宇嫻會反問她,更沒想到她開口就用身分壓她們。

  吳嬤嬤見韓嬤嬤被洛宇嫻的氣勢壓住,忙道︰「大奶奶要做什麼雖然不必向婆子們說,但大爺讓大奶奶在莊子裡養病,大奶奶卻隨意亂走,如果讓大爺知道了……」

  洛宇嫻截了吳嬤嬤的話,慢悠悠地道︰「是啊,大爺是讓我在莊子裡養病,如今我病好了不成嗎?還是你們兩個奴才希望我一直病著?」

  吳嬤嬤、韓嬤嬤一聽,腦門上立時出了一層細汗,這希望主子一直病著的大帽子扣下來可不得了。

  韓嫂嬤漲紅著臉,吶吶道︰「婆子們沒有那麼說,大奶奶可千萬別冤枉了婆子們。」

  「沒有存心盼望我病著就好。」洛宇嫻見好就收,她懶得跟兩個下人廢話,倒是見了這兩個婆子,讓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們在這裡正好,是坐府裡的馬車來的嗎?我隨你們一起回去,我有事要找大爺。」

  「啊?」兩個婆子面上齊齊變色。「大奶奶為何、為何要回府?」

  洛宇嫻又板起了臉,哼了一聲道︰「難不成本大奶奶還不能坐府裡的馬車回府嗎?還是你們真的不知道奴才的本分,奴大欺主這回事兒,怕是到哪兒去說都是罪該萬死的吧?要不,就在這裡請大家評評理!」

  又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兩個婆子不敢再推托,要是在這裡鬧出事來,引得眾人知道蔣家打發了明媒正娶的大奶奶到鄉下莊子去,蔣家的面子更掛不住。

  兩個婆子無計可施,只得引了洛宇嫻到蔣府馬車處上車,雪盞完全不知道自家主子要做什麼,她著實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糊塗了,趕忙跟上去。

  近處,沈玉瑾將她們的對話聽得分明。

  「爺,她們上馬車走了,咱們……」,

  沈玉瑾想也不想的道︰「跟過去。」

  蔣雲浩正在柳媚的房裡吃她親手做的點心,聽聞洛宇嫻在大門口吵著要見他,心裡有說不出的驚訝。

  她不是在鄉下莊子嗎?怎麼會回來了?

  「你說誰回來了?」柳媚瞪著來稟話的小丫鬟。

  「大奶奶回來了……」她一雙眼睛像要吃人似的,小丫鬟害怕得不敢再說下去。

  柳媚心裡也十分驚訝,被送出府時,洛宇嫻絕食幾天都快死了,怎麼這會兒不但回來了,還有力氣在門口吵?

  她在蔣雲浩面前一向是柔弱的,此時也不例外,聲音立時顫了起來,帶著哭腔道︰「大爺,這可怎麼辦才好?奶奶一定是回來找我算帳的,我肚子裡的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蔣雲浩還沒聽完就來氣,茶碗重重放在桌子上。「你放心!我不會讓那個妒婦踫你一根寒毛!」接著吩咐那小丫鬟。「去告訴喬管事,派人把大奶奶押回莊子上,另外再派人守著,把門戶給看緊了,絕不許她再離開莊子!」

  小丫鬟才說了聲是,柳媚屋裡的大丫鬟丁香就匆匆來了。「大爺,喬管事來了,要見您。」

  蔣雲浩皺眉。「來得正好,叫他進來!」

  喬管事進了房,一臉的事態嚴重。「大爺恐怕要親自出去看看了,大奶奶吆喝了許多街坊鄰居聚集在大門口,揚言大爺若不出去,她便不走。」

  蔣雲浩氣得一拍桌子。「豈有此理!」

  「這可怎麼辦才好?奶奶這是動怒了……」柳媚臉色蒼白如紙,幾乎快癱到地上,丁香見狀馬上去扶住她。

  「動怒?」蔣雲浩重重一哼。「我們蔣家還沒有那個妒婦動怒的分兒!」

  蔣家大宅外,洛宇嫻氣定神閑的等著蔣雲浩出來,雪盞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嗓子了,不明白她家姑娘怎麼可以那麼沉著?

  蔣雲浩氣沖沖的來了,看見閑雜人等果真圍了一圈,怒不可遏。「洛宇嫻,你想怎麼樣?」

  洛宇卿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身量頗高,長得五官端正,倒是人模人樣,要說帥哥卻是談不上,至少她看不上眼。

  她大大方方上了台階,走到蔣雲浩面前。「大爺總算敢出來了,咱們夫妻許久不見,給大爺請安了。」

  蔣雲浩馬上被那個「敢」字給激怒了。「我為何不敢見你?你這妒婦,還有臉出現在我面前?」

  洛宇嫻淡笑一記。「大爺寵妾滅妻,把生病的正妻送到鄉下的破落莊子自生自滅,做出如此豬狗不如的行為都有臉面出來行走了,我為何沒臉出現?」

  蔣雲浩的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你、你在胡說什麼?」

  「有沒有胡說,街坊鄰居看得分明,若是大爺沒有寵妾滅妻,我是蔣家的大奶奶,為何守門的小廝會阻擋我,不讓我進家門?」

  蔣雲浩氣得漲紅了臉。「那是因為你是個妒婦!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容不下別人給我生孩子,你心腸歹毒,想讓我絕子絕孫!」

  他秘而不宣的把洛宇嫻送到莊子上去,就是不想人知道,沒想到一向隨人搓圓揉扁的她竟會回來,還有膽量召集了街坊鄰居,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家醜全說了出來,他真想沖過去掐死她!

  雪盞早嚇得魂飛魄散,姑娘討好大爺都來不及,竟然把大爺的丑事全揭了,這樣她們還如何回府啊?

  她正想暗示主子別說了,沒想到洛宇嫻反而更大聲,「既然我是如此心腸歹毒的妒婦,犯了七出的無子和善妒,大爺不把我休了實在說不過去,我今日就是來與大爺做個了結的,只要大爺把休書寫給我,我馬上就走,從此咱們路歸路,橋歸橋,在任何地方遇著了,都當不認識。」

  蔣雲浩一愣,他萬萬沒想到洛宇嫻是來討休書的,在他的想法裡,洛宇嫻不是應該抱著他的腿,苦苦哀求讓她回到蔣家,並立誓再也不敢作亂才對嗎?

  可是,她竟然來討休書?難道她不知道女人被休的下場嗎?

  在大滿朝,被休的婦女就是棄婦,地位比寡婦還要低下,寡婦還能二嫁,棄婦要二嫁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而洛宇嫻娘家的繼母又不是能給她依靠的,她絕不可能回去投靠娘家,既是如此,她要如何過活?她憑什麼口氣這麼大,膽敢上門來討休書?

  思及此,他的眼睛眯了起來。「你說你要休書?」

  柳媚也火急火燎的趕過來了,聽到洛宇嫻要討休書,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奶奶說的只是氣話,大爺千萬不可把奶奶休了……」

  洛宇嫻不等她說完就嫌惡道︰「閉上你的嘴!我跟大爺說話,有你這個婢妾插嘴的縫兒嗎?」

  她就是不想讓柳媚好過才回來討休書的,如今柳媚在大房的後宅裡一人獨大,儼然正主兒似的,只要她一直被擺在莊子上,柳媚就會是大房後宅的當家主母,可若她被休了,柳媚也不能扶正,雖然商戶人家沒官家的規矩多,但蔣家是數一數二的大商家,蔣雲浩又是嫡長子,將來要接掌家業的,蔣家絕不可能讓一個丫鬟出身的姨娘扶正來成為笑柄。

  既然不會扶正柳媚,那就一定會抬進一個新奶奶,到時不管柳媚生的是兒子女兒都是庶出,要是進門的新奶奶手段厲害,靠山又給力,進門後直接打得她落胎再把她發賣都是可能的,就算手段沒這麼狠,新奶奶進門,她也沒好日子過,這就是柳媚雖然陷害她,把她趕到了莊子上,卻不能讓她被蔣雲浩休了的理由。

  另一方面,她不是古代人,對於委屈自己要從一而終這種事完全不認同,她要過自己的生活,也有了發家計劃,她可不想再與蔣家有什麼關係,也不想頂著蔣家大奶奶的頭銜來讓自己惡心。

  「我是為奶奶好……」柳媚委屈萬狀地說。

  洛宇嫻冷笑。「為了我好,所以故意跌倒來誣陷我推你一把,要害你落胎是嗎?也怪我自個兒傻,竟把你這等背主的奴婢當親姊妹看待,不過我會睜大眼睛等著看,看你日後能有多風光!」

  她這也是在說蔣家定會有新奶奶進門,到時她就沒好日子過了,柳媚聽出她的意思,臉色頓時灰敗不已。

  旁邊蔣雲浩的小廝田貴小聲提醒道︰「爺,老爺太太還沒回來,要是休了大奶奶,恐怕老爺太太那關不好過。」

  蔣雲浩也是怕這個,蔣洛兩家有生意往來,洛宇嫻是他三書六禮迎進門的,要休了她,怎麼也得得到父母和宗族的同意,更何況洛宇嫻才進門三年,又不是三十年,也不能就此斷定她生不出孩子,用無子的名義休她出門,怎麼也說不過去。

  洛宇嫻知道他這個媽寶的顧慮,才不會給他猶豫不決的機會,讓自己再背著已婚婦人的累贅身分。

  她揚聲道︰「老爺是金商會的會長,這可是朝廷認可的身分,老爺為了這層身分費了多少心思,大爺很清楚,如果大爺今日將休書寫給我,與我好聚好散,我絕不會再出現在大爺眼前,大爺他日再娶一房媳婦兒,我的事很快便會被淡忘,但如果大爺今日不肯給我休書,我鬧到官府裡去,可就沒這麼容易善了,朝廷要是知道蔣家出了一個寵妾滅妻的大爺,這金商會會長的頭銜可就不保了。」

  大滿朝與其他朝代一樣,士農工商,商人是最下階層,就只是比平頭百姓有地位,再有錢、再成功的商人都一樣,有錢不能改變其下九流的社會地位,且嚴格規定官商不能通婚,連商家的小姐給官家為妾那都是不行的。

  但是,在這之中有一個特例,那就是金商會。

  金商會是一個朝廷認可的身分,每一次招募會員,朝廷都會派官員監督,凡是加入了金商會的商人,便可提高其社會階層,也可以考功名,像蔣老爺這樣不但是會員,還是會長的身分,那是得來大大不易,不知道運作了多少年的結果。

  因此,聽到她的威脅,蔣雲浩頓時臉色大變。

  柳媚一臉焦急地道︰「奶奶不要再說了,千錯萬錯都是婢妾的錯……」

  她現在可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她不該鬧那齣把洛宇嫻送走,在那之前,洛宇嫻都隨便她拿捏,後宅是她的天下,怎麼都沒想到洛宇嫻會起了要離開蔣家的心,在洛宇嫻身邊伺候多年,她怎麼都沒看出洛宇嫻有這等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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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0:19: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好了,不必為她求情了,既然她要休書,給她便是。」蔣雲浩粗聲粗氣的說,他是真怕了洛宇嫻的威脅,要是他害爹丟了金商會會長的頭銜,估計把他打出家門都會。

  洛宇嫻等的就是他這一句,立時笑道︰「大爺真是明白人,一點就通,既然休離了,那我的嫁妝該當還給我才是。」

  大滿朝的律法,不論是和離或休離,女方的嫁妝都要發還,可以自由帶走分配,也可以寄靠在自己名下。

  蔣雲浩臉色一變。「嫁妝?什麼嫁妝?你的嫁妝都在你自己手上,你嫁進來三年,我從沒踫過你的嫁妝,你也沒交給我。」

  他知道洛宇嫻的嫁妝在他母親手上,但他母親娘家的外公與舅舅這些年生意生敗,並不好過,他估計母親幫了娘家不少,但不好向管家甚嚴的父親開口,用的就是洛宇嫻的嫁妝。

  「我是沒交給你,我交給了太太。」洛宇嫻始終維持著讓所有人都聽得到的音量。「布匹首飾、家、古董玩器和陪嫁莊子、鋪子不說,銀子就足有三萬兩。」

  旁邊聽的人無不倒抽了一口氣。

  三萬兩啊,果然是蘇淮首富的嫡女!

  其實當初武氏也不甘願給她這麼多嫁妝,但那是林氏的遺言,林氏把自己的嫁妝給女兒,是請了洛、林兩家的宗族族長見證的,還請了官府當公證人,她想吞也吞不來。

  「口說無憑,那是你與太太私下的事,得你們當面對質。」蔣雲浩臉色陰沉,撇得乾淨。

  「說的不錯。」洛宇嫻點點頭。「那麼便請太太出來吧。」

  蔣雲浩傲然道︰「我娘隨我爹到大梁國做客,一年半載也不會回來,你待如何?到時再來討休書論嫁妝嗎?」

  洛宇嫻冷笑一記,不鹹不淡地說道︰「如今你既然推說太太不在,往後我再來,你一樣可以推說太太不在,就算太太在,當日我將嫁妝交給她打理時也沒立字條,太太一樣可以抵死不認。」

  街坊鄰居開始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顯然都不信做人家丈夫的會不知道妻子把嫁妝交到自己母親手上。

  聽到眾人議論,蔣雲浩又惱了,他大聲反駁,「洛宇嫻!你少含血噴人,我娘什麼身分地位,我們蔣家什麼人家,會去吞你區區三萬兩嫁妝銀子,不要笑掉人家大牙了。」

  洛宇嫻看著蔣雲浩,微笑道︰「既然你們蔣家家大業大,看不上區區三萬兩嫁妝銀子,那麼就還給我,我可稀罕了,將來還要靠那三萬兩銀子過活哩。」

  蔣雲浩不耐煩地道︰「我說了,口說無憑,誰知道是真是假,此事需等太太回來才能定奪。」

  「也罷。」洛宇嫻裝出一臉的心灰意冷。「今日我洛宇嫻因你蔣雲浩寵妾滅妻而遭休離,嫁妝銀子也半分不要了,我現在住的破落莊子,只要你把房契過給我,讓我有個棲身之所,就當咱們銀貨兩訖,再無瓜葛!」

  莊子裡有她的寶貝櫻桃樹,現在可以結果賣高價,將來可以嫁接,隨便遷移有可能導致櫻桃樹死掉,比起那些個死的嫁妝,她更看重活的櫻桃樹,所以她寧可要破莊子。

  然而眾人不知她的想法,聽到她的話又再度抽了口氣。

  什麼?放著幾萬兩銀子和田莊鋪子不要,竟然只要一處破落莊子?再不給簡直就不是人啊!

  蔣雲浩受不了周圍的嚼舌根壓力,雖然對洛宇嫻說的內容多不認同,但他巴不得事情就此了結,在這裡站得越久,臉上越是無光。

  「一座莊子罷了,你要就拿去吧!」

  他命人去取筆墨紙硯和房契來,寫了休書和買賣文書,寫好了給洛宇嫻看,又想到她根本不識字,覺得自己此舉根本是多餘的,只是沒想到洛宇嫻還看得煞有介事,就像她識字似的,那裝模作樣的姿態實在可笑。

  洛宇嫻看了一遍,基本上沒錯,莊子是寫她以市價買下,銀貨兩訖,只差在被休棄的理由,她主張是寵妾滅妻,他自然不會那樣寫,寫了她無所出和善妒。

  蔣雲浩差人速去衙門把房契過戶,洛宇嫻就在那裡等著,左右無事,乾脆拉著雪盞一起在台階坐下,拿出在市集買的水果來吃。

  「姑娘還吃得下啊?」雪盞想到自家主子已經被休就愁,大大的棄婦標籤貼在身上,還把豐厚的嫁妝換了一座破莊子,幸好紋娘沒跟來,不然準嚇暈過去。

  「為什麼吃不下?吃來特別香甜呢。」洛宇嫻大口咬了一口甜瓜,吃得津津有味。

  她很慶幸大滿朝雖然在道德上對女子很嚴苛,但其他方面對女子很是寬容,房產與田地、鋪子都有戶主權,就是說將來她不管是經商或是買房買鋪買田莊都可以上戶。

  原本穿到古代,最愁的應該是古代女子十五、六歲就得論及婚嫁,而且婚姻大事的掌控權是在父母手上,父母讓她嫁給誰,她就得嫁給誰,十之八九還是沒見過面的。

  她很慶幸自己穿來便遇上了蔣雲浩這個渣男,現在被休了,再也不必煩惱結婚這關,如今命運重新掌握在自己手裡,她想怎麼過都行。

  洛宇嫻拿著甜瓜吃得正歡,柳媚見大勢已去,搖搖欲墜的讓丁香扶她回房。

  她真的要好好想想怎麼樣可以讓蔣雲浩不迎新奶奶進門,又或者,怎麼樣可以讓蔣雲浩把她扶正……

  沈家的馬車就停在樹下,沈玉瑾看著拿到休書和房契的洛宇嫻,怎麼也沒想到她是來向蔣雲浩拿休書的。

  想到蔣雲浩被她威脅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的嘴角不由得揚高了。

  存安忍不住說道︰「爺,這蔣大奶奶好厲害……」

  沈玉瑾綻出淡淡的笑意。「不是蔣大奶奶了,是洛姑娘。」

  存安一愣,改口道︰「是,這洛姑娘好灑脫,竟能視金錢如糞土,那麼大一筆嫁妝換了座破莊子,說捨就捨。」

  沈玉瑾置之一笑。「有捨才有得,要是捨不得,就得與蔣家長久糾纏,也是惡心了自己。」

  這個仿似涅盤重生、浴火鳳凰的洛宇嫻就在這一刻闖進了他的心裡,他今年也二十有二了,長久以來上門說親的媒人快把沈家門檻踏破了,家裡自然也是一直在催婚。

  他說不出來自己想找什麼樣的女子,他只知道媒人提的那些姑娘他都沒感覺,要他說,或許他在找一個與他娘有幾分相似的女子吧,眉宇間帶著自信,談吐間帶著從容,行事作風投他眼緣的女子,他不覺得自己眼界特別高,他只是不想娶一個單純為他生養子嗣和管家理事的妻子。

  如今,那個讓他心動向往的女子出現了……但怎麼就無法兩全其美?洛宇嫻此時的棄婦身分實在叫他為難,在大滿朝,棄婦幾乎沒有再嫁的可能,就算她是與蔣雲浩和離也是一樣,和離與被休,在大滿朝沒有什麼不同。

  自然了,他也不必急著往自己臉上貼金,她能棄蔣雲浩,也未必看得上他,他有沒有那個為難的資格,要先得到她的芳心再說。

  「爺,洛姑娘她們要走了,那咱們……」

  沈玉瑾沉吟了下道︰「繼續跟。」

  她那樣威脅蔣雲浩,若是蔣雲浩怕醜事曝光,將她們滅口也不是不可能,他是想將她們護送回莊,但那樣太過唐突,暗中保護倒是可行的。

  沈家的馬車一路慢慢地跟著洛宇嫻主僕,就見她們安步當車的先去點心鋪子買了些點心,又到書鋪買了幾本書才到了雇馬車的地方,與東家講定了價錢,雇了一輛馬車往白雲村去。

  在大滿朝,女子被休離是極為恥辱之事,一些女子甚至在被休的當口便自我了斷,但他在洛宇嫻臉上看不見一絲陰霾,要他說,她根本巴不得被休,她何以不害怕迷霧般的前路?

  見沈玉瑾的舉動與以往不同,存安心裡實在懷疑,大著膽子問道︰「爺是不是對洛姑娘……」

  還未說完,沈玉瑾便斥道︰「休得胡說,若是被有心人聽去,還以為我與洛姑娘有什麼苟且之事,有損她的清譽。」

  存安閉嘴了,他家主子素來好商量,但說一不二,做生意的手段剛柔並濟,頗有一些不能惹的地方,他向來是知道分寸的,也才能跟著伺候了這麼久。

  往白雲村的路都是鄉間小路,過了小鴿個時辰,前方的馬車停了下來,沈家的馬車也跟著停下來。

  沈玉瑾道︰「快讓車夫去看看怎麼回事。」他和存安都是洛宇嫻知道的熟面孔,不便出面。

  車夫手腳俐落,快去快回,稟道︰「有隻大貓癱在雜草石邊,車裡的姑娘救了回去。」

  沈玉瑾為之失笑。

  她才被休,應是自顧不暇之際,竟有心情搭救路邊的野貓?

  馬車裡的洛宇嫻輕撫著貓兒,前生她養過貓,依她判斷,這隻大貓沒病,只是餓了,帶回去好好餵個幾頓,肯定就能生龍活虎。

  雪盞見鬼似的看著她。「姑娘不是素來怕極了貓狗嗎?」

  洛宇嫻一愣。對啊,原主怕貓狗,她一時忘了這點。

  她笑咪咪的撫著貓道︰「我現在不怕了,看著還覺得挺逗趣的,咱們人少,養著它也熱鬧些。」

  雪盞還是不可置信。「姑娘自小怕貓狗,如今竟不怕了,難怪也不怕姑爺,敢登堂入室的去要休書……」想到這裡,她很是感傷的長嘆了一口氣。

  棄婦是見不得人、也不待見於世人的,主子如今已成棄婦,想來往後她們主僕三人就要老死在莊子上了,且在死前還要過著省吃儉用的日子才能熬到老死,不然死期還沒到,她們恐怕就先餓死了。

  「小小年紀嘆什麼氣?」雪盞的煩惱看在洛宇嫻眼裡都不是個事,對於未來,她早有全盤計劃。「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吃穿,富貴日子在前面呢,等我把你養得白白胖胖,再尋個如意郎君把你嫁掉。」

  說到嫁人,雪盞臉紅了,她嗔怪道︰「姑娘說什麼呢,奴婢幾時說要嫁人了?奴婢才不要嫁,奴婢要一輩子在姑娘身邊伺候。」

  不知道怎麼搞的,洛宇嫻說到嫁人二字時,她眼前莫名出現了那個存安的面孔,一顆心竟怦怦跳了起來。

  她拿櫻桃果去給沈大爺時,那個存安就一直盯著她看,看得她兩隻手都不知逍放哪裡好,若不是沈大爺在,她真想啐他一口,問他看什麼看!

  「不說這了,姑娘可有發現,打從咱們離了茶樓,沈大爺就一直跟著咱們,難道是要跟咱們回莊子上,向姑娘買櫻桃果?」

  自家姑娘一直泰然自若,不當進縣城有什麼大不了,所以沒發現,她是進了縣城就一直很緊張,很怕被蔣家的人看到,時不時就東張西望,因此才看到了沈家馬車,她們在逛市集時,她也知道沈大爺和存安一直跟在她們身後不遠處。

  洛宇嫻很是意外。「你說沈大爺跟著咱們?」

  雪盞努努嘴。「喏,現在後頭那輛馬車就是沈家的,咱們到蔣家時也跟著去了,估計姑娘去蔣家做什麼,沈大爺都知道了。」

  洛宇嫻沉吟起來。

  沈玉瑾跟著她們肯定不是要買櫻桃,至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一時也想不明白,要是日後有機會和他說上話,到時再問他吧!

  兩人回到莊子上,紋娘得知洛宇嫻上蔣家要了休書,原本病都好了,又被打擊得躺了兩天,整天躺在床上長吁短嘆。

  自家姑娘被送來莊子上養病,總有回蔣家的一天,不說別的,等蔣家老爺、太太從大梁回來,肯定會問起媳婦兒的下落,到時姑娘就能回去了。

  可如今要了休書,還去官府辦了手續,那是萬不可能復合了,姑娘年紀輕輕就成了棄婦,這可怎麼過日子?外人又會怎麼看姑娘,以為她是犯了多大的事才會被休離?

  「紋娘,你別想太多。」洛宇嫻不免又要當起開導老師。「蔣雲浩一門心思都在柳媚身上,對我無情無義,我回去也是活受罪,如今多好,一拍兩散,我不必再受蔣家的約束,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紋娘拉著洛宇嫻的衣袖,眼淚不由自主的滑下來。「可是小姐留給姑娘的嫁妝……」

  洛宇嫻語氣無比真誠地說道︰「我知道很可惜,不過錢財乃身外之物,再賺就有,自由卻是無價的,如今我以嫁妝換來自由之身,很值。」

  紋娘顫聲道︰「姑娘到底在說什麼?」

  洛宇嫻嘆了口氣。「罷了。」

  那些現代獨立自主的思維怎麼也解釋不清,她知道還要給紋娘一些時間,讓她自己去想通,此時說再多也是白搭,浪費口舌。

  過了幾日,紋娘精神總算好多了,聽了雪盞轉述當日的情形,似乎也明白不放下亦是無用,便也不再提起要洛宇嫻回去求蔣雲浩了。

  日子飛快過去,主僕三人把閑置無用的後院土地拔了雜草,翻過地後,種上洛宇嫻在縣城市集買的蔬果種子,另外又買了二十來隻小雞小鴨,一心要等雞鴨下蛋。

  過了幾日,雪盞在莊子裡灑掃時發現一處閑置無用的地窖,這種地窖並不稀奇,稍微有點規模的人家幾乎都會有一個,主要用來儲藏夏日裡的青菜,因為在冬日無青菜時可吃,以及存放吃不完的腌制肉品,相當於現代裡冷藏室的功能。

  三個人花了兩個時辰把廢棄的地窖收拾乾淨,左看右看,洛宇嫻對這大大的地窖可是滿意極了,揚高了嘴角直笑。

  紋娘實在不解。「姑娘就這麼喜歡這地窖啊?」

  洛府、蔣府的地窖都比這處大多了,從來也不見她家姑娘在意過,如今卻為了一個小小的地窖喜不自勝,她怎麼也無法理解。

  洛宇嫻笑逐顏開地說︰「自然喜歡,用處可大了。」

  櫻桃都成熟了,賣給方大爺那兩百顆早已送去,樹上約末還有兩百顆,她正愁要放在哪,正好摘下來存放在這地窖裡,至於如何銷售,她打算再去縣城裡的高檔茶樓找識貨人,接下來她就要著手種櫻桃了。

  她與雪盞取了竹簍筐去采櫻桃,紋娘則去做飯。

  雪盞有幾分心不在焉地說︰「姑娘,沈大爺又來了,來看沈姑娘。」

  洛宇嫻一笑。「你倒是挺關心「沈大爺」的嘛。」明明就是想見存安。

  雪盞拔著雜草,彆扭地說︰「也沒有,就是昨天紋娘做了豆子煎餅,讓我給聶管事送些去,看到了幾輛沈家的馬車,最管事順口說的,說沈姑娘不肯吃東西,也不肯喝藥,所以沈大爺來看她,還帶了那劉大夫來。」

  洛宇嫻又怎麼會不明白雪盞的女兒家心思,她笑問︰「那你瞧見「沈大爺」沒有?」

  雪盞悶悶地說︰「沒有。」

  洛宇嫻覺得好笑,指點迷津道︰「那你就勤勞點,讓紋娘多做點好吃的給裹管事送去,多跑幾趟,肯定就能見著「沈大爺」了。」

  擬定了發家計劃後,洛宇嫻每日都晨起去跑步,翻地種菜、除草挑水做的是體力活,一定要有強健的體魄才行。

  她前生本來就有慢跑的習慣,現在她自己一個人跑,以後要把紋娘、雪盞都拉來一起跑,這輩子要跟她們相依為命,自然也希望她們健健康康、無病無痛,而古代人還沒有運動保健的觀念,她會慢慢教她們。

  天還沒大亮,洛宇嫻如往常一般沿著村裡的翠湖跑,但好死不死,竟然讓她目睹一個女子往湖裡一跳——

  洛宇嫻前生會游泳,此時見到有人尋短,便想也不想跟著跳下去。

  水花飛濺而起,那女子已經快沉下去了,洛宇嫻急了,她使盡吃奶的力氣往前游、再往前游,總算游到那女子處,一把抓住那女子往岸上帶,明明清晨的湖水極冷,但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想著要救人,也不覺得冷了。

  終於,她把人拖到湖岸上了,可那女子動也不動,像死了一般。

  「姑娘!」一個丫鬟手裡拿著披風奔過來,見到眼前的清景,登時嚇得魂飛魄散,癱軟在地。

  她家姑娘支開她回去取披風,竟然投湖自盡了!

  「姑娘,你還好嗎?聽得到我的聲音嗎?」洛宇嫻拍那女子的兩頰,見女子毫無反應,她忙給那女子做人工呼吸,瞬間看得那丫鬟目瞪口呆。

  這姑娘是在親、親她家姑娘嗎?她是不是走神看錯了?這……這是怎麼回事?!

  洛宇卿專心做人工呼吸,不一會兒,那女子吐出了水,咳了幾聲,醒來了。

  洛宇嫻鬆了口氣的同時,瞬間像被抽乾了力氣似的,人跟著往後倒下,閉上了眼睛,大口喘著氣。

  「姑娘!」那丫鬟忙把披風給那女子披上,顫聲道︰「嚇死奴婢了,真的嚇死奴婢了……」

  沒想到那女子一手揮開披風,哭道︰「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救我?讓我去死!讓我去死!」

  洛宇嫻筋疲力竭,繼續倒在草地上喘,她渾身發冷,但沒人理她,耳朵自有意識的聽那主僕兩人的對話。

  那丫鬟難過的勸道︰「好姑娘啊,你可千萬不要再說死這個字了,要是老爺太太聽到該有多傷心。」

  那女子哭道︰「我還有何面目活著?我還有何面目活著?讓我去死,讓我去死……」

  發現那女子挺愛同樣的話說兩遍,倒有幾分羅曼史女主角的味道,洛宇嫻坐了起來,實在沒力氣走了,她拖著一身濕衣裳爬過去,頭髮濕淋淋的還滴著水,水鬼模樣嚇了那女子一大跳。

  「你……你是什麼人?」那女子也是倒在草地上,硬是用屁股移動,挪退了兩步。

  「我叫洛宇嫻,姑娘你呢?」洛宇嫻看著那女子清秀的眉目、精致的五官,模樣生得這樣好,還要尋死?

  那女子呆呆的,滿眼苦澀。「我姓沈,沈博珊。」

  洛宇嫻漫聲道︰「沈姑娘,我辛辛苦苦,不顧自己安危跳下去救你上來,你醒來沒一個謝字還口口聲聲要尋死,你這樣對得起我嗎?」

  沈博珊一楞。「原來是洛姑娘救我的。」

  「是啊,是我救你的,都看見了,怎麼能見死不救?」洛宇嫻撿起旁邊的披風,重新披在沈博珊身上。「沈姑娘,你想想,那湖水有多冰,你我素昧平生,我還救你,自己冷得直打哆嗦,不覺得很感動嗎?」

  沈博珊眼裡有了幾分內疚,雖然還是一臉的淒絕,卻是沒再揮開披風。「洛姑娘,你不救我多好,我都不想活了還連累你跳下湖救我,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怎麼對得起你家人?」

  「什麼理由?」洛宇嫻幫她把披風繫好,一邊問道︰「究竟什麼理由讓你厭世?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總有資格知道吧。」

  沈博珊眼裡頓時又湧起濃濃悲傷,名叫翠兒的丫鬟見狀說道︰「洛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姑娘會如此,實在是情有可原。」

  她嘆口氣繼續道︰「有個姓程的窮書生,受我家老爺賞識,不但收留他,供吃供住,後又受我家姑娘垂青,不在乎他一窮二白,與他訂了親,他上京趕考的花銷也都是我家老爺資助,沒想到,他中舉後竟另娶了六品京官的小姐,說是不與我家姑娘退親也行,但要我家姑娘為妾,還說他可是個舉人,肯納商家女為妾,我們就要感恩戴德了,嫁妝絕不能少於兩萬兩銀子,不然婚事就當沒說過,真真是個負心漢、白眼狼,害得我家姑娘極是自責,怪自己識人不清,錯把狼人當良人,一心求死。」

  洛宇嫻對沈博珊瞪大了眼。「恕我直言,沈姑娘,你就為了那樣一個薄情寡義的混球尋死?你腦子是被門夾過嗎?無恥的是他,不是你,你為何要死?他為何不去死?」

  沈博珊一楞。

  腦子被門夾過?

  從來沒有人這樣罵過她,程紹另行娶妻後,家中從上到下都生怕她再受刺激,對她說話無一不是小心翼翼,連大聲點都沒有,遑論是罵她了,而現在這個才剛剛認識的洛姑娘竟然開門見山的罵她……

  「洛姑娘,雖然我沒有錯,但人人都知道我被那人拋棄了,要再議樁親事已是難中之難,我不死還能如何?」對於洛宇嫻的指責,她沒有半分不悅,只是想為自己說說話。

  「還能如何?」洛宇嫻慷慨激昂地說︰「自然是好好的活著!活給那渣男看,你沒有他也好的很,你死不了,他一點都不重要,失去你是他的損失,娶了六品京官的女兒,是那女子可憐,攤上這麼一個忘恩負義的夫君,將來有她哭的時候,你該慶幸自己沒嫁給他,不然將來哭的就是你!所以你要慶幸,要歡喜才是!」

  沈博珊眨巴著眼睛,覺得自己一定聽錯了。「什……什麼?你、你說我要歡喜嗎?」

  「是啊,沈姑娘,你該歡喜!」洛宇嫻用力點頭,繼續說道︰「所謂見微知著,姓程的見利忘義,取得了功名就忘了自己是誰,顯見他人品低下,若你嫁給他,將來你與他的利益衝突時,他也會棄你不顧,這種下三濫的貨色配不上沈姑娘,姑娘你是上輩子燒高香了才沒嫁給他,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沈博珊結巴道︰「可、可是……」一直以來,她都只怪自己有眼無珠,看錯了人,從沒想過她還可以找到更好的歸宿,她的心早就死了,死在程紹另行娶妻的那一刻。

  洛宇嫻穿來也有些日子了,很明白古代女子的思維,千錯萬錯都是自己的錯,絕不是男人的錯,她這具身軀的原主也是如此,被逼到了都寧可自己去死,實在是又笨又傻。

  眼前這個沈姑娘是她好不容易救活的人,絕不可以再讓她去死第二次,別人可不會做人工呼吸,到時必死無疑。

  她臉色一凝,正色道︰「沈姑娘,實不相瞞,我的遭遇比你淒慘百倍千倍,如今還被休離了,我都沒想過尋死了,你的淒慘還能越過我去嗎?」

  為了鼓舞沈博珊,她遂把自己如何被蔣雲浩對待加油添醋的詳述了一遍,直聽得沈博珊和翠兒瞠目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

  沈博珊回到了落花莊,她一早就不見人影,如今渾身濕透、一身狼狽的回來,自然滿不過去,幸好劉大夫還在,立即給她診脈,開了祛寒方子。

  沈玉瑾臉色難看,叫了翠兒來問話。「怎麼回事?丫鬟婆子們都在做什麼,竟然讓二姑娘自己跑了出去?」

  翠兒跪了下去。「大爺恕罪!都是奴婢的錯!姑娘說想散散心,不想太多人跟著,奴婢便自己一人跟著伺候,到了湖畔,姑娘說冷,打發奴婢回來取披風,誰知道姑娘竟然趁奴婢不在時輕生,幸好洛姑娘經過,跳下去救了姑娘……」

  沈玉瑾聽到了重點。「你說誰救了姑娘?」

  「回大爺,是一位姓洛的姑娘,她說她過去是城裡蔣家的大奶奶。」說著,翠兒臉上難掩佩服之色。「大爺,洛姑娘不僅救了姑娘,還說了許多話開解姑娘,雖然句句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但都切中要害,姑娘像是全聽進心裡了。」

  「起來吧。」沈玉瑾面色緩和了一些。「你詳細說說,那位洛姑娘是怎麼救二姑娘的,又是怎麼開解她的?」,

  「謝大爺!」翠兒忙起身,她非常詳細的把她看到的和聽到的都敘述了一遍,最後道︰「我們同路回來,洛姑娘就住在咱們莊院隔壁的莊子裡,不過奴婢瞧著那莊子似乎十分破爛,唉,堂堂蔣家的大奶奶竟淪落至此,也真是叫人唏噓。」

  沈玉瑾倒是覺得洛宇卿倫落的好,若她不淪落來此,他又怎麼能接近她?如今她不顧自身安危救了他妹妹,他更有理由去見她了。

  「存安,備厚禮,你與劉大夫過去看看洛姑娘。」

  存安臉上有幾分不自在。「是,爺。」

  又會見到雪盞那丫頭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得罪她,那丫頭每每見他都沒好臉色。

  哼,不過是個丫鬟,擺什麼小姐架子?若不是主子吩咐,他才不想見她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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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0:19: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診脈無事,洛宇嫻客氣的送走了劉大夫和存安。

  外人一走,她便喊餓,紋娘和雪盞趕忙擺午飯。

  「姑娘也真是的,劉大夫說要開方子備著,怎麼就說不用?」紋娘責怪。「掉進湖裡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是夜裡燒起來該如何是好?」

  洛宇嫻一笑。「沒事,我身子好,就當進湖裡洗個澡。」

  雪盞笑了起來。「姑娘又在胡說了。」

  紋娘卻很嚴肅。「姑娘怎麼會游水?」

  稍早,當她看到洛宇嫻渾身濕透的回來,得知她是掉進湖裡去了,簡直嚇得不行,洛宇嫻不識水性,掉進湖裡還能爬上來只能歸功於小姐在天之靈的保佑。

  然而,劉大夫和存安來了之後,她才知道洛宇嫻是為了救沈二姑娘才跳進湖裡,令她難以置信。

  一個根本不識水性的人,又怎麼會跳進湖裡去救人?就算她家姑娘會游水好了,也沒那個膽子往湖裡跳啊!

  「是啊,姑娘怎麼會游水啊?」雪盞這才想到。

  洛宇嫻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主不會游泳,雖然心中暗叫不妙,但她口中輕描淡寫的說︰「救人要緊,當時又只有我一個,也就沒想那麼多了,跳進湖裡之後才發現自個兒原來會游水,我在書上看過,說每個人打在娘胎裡就會游水,游水是種本能,根本不必特意學。」

  聞言,紋娘和雪盞面面相覷,似乎比聽到她會游水還驚嚇。「姑娘看書?!」

  洛宇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這才又想到原主是大字不識一個,真是說多錯多啊。

  面對紋娘和雪盞質疑的眼光,洛宇嫻硬著頭皮笑了笑。「其實嫁進蔣家後,我發現要管家理事還是得要識字,所以我便一直暗中在學認字,當時是想給蔣雲浩那混球一個驚喜。」

  紋娘和雪盞還是很難相信,她們天天跟在洛宇嫻身邊,從來也沒見她學字過,雪盞倒是想起上回進縣城時,洛宇嫻買了幾本書,當時她不以為意,姑娘家的閨房擺幾本書來增添氣質也是有的,如今想來,難道真是她家姑娘要看的?

  雖然她不信,但洛宇嫻都說得煞有介事了,她們也不好追問下去。

  紋娘轉了話題,「我剛才看過了,沈大爺送了燕窩、人蔘和茶葉來,都是極好的,尤其那茶葉,極為稀少,有銀子也買不到。」

  洛宇嫻說笑道︰「要是送塊豬肉來更好,咱們許久未吃到豬肉了吧?跟豆腐一起燉,滋味不知道多好。」

  「姑娘!」紋娘與雪盞都是哭笑不得。

  主僕三人說說笑笑,忽聽到外面有動靜,有男子的聲音。

  雪盞耳尖。「好像是聶管事的聲音。」

  洛宇嫻吩咐,「去看看。」

  雪盞擱下飯碗去了,不一會兒回來了,聲音異常的緊張。「姑娘、姑娘,沈大爺來了!」

  雪盞聲音才落,洛宇嫻已經看到沈玉瑾大帥哥出現在視線裡了,不免一愣。

  怎麼說來就來?這便是人帥就是任性嗎?

  適才存安偕同劉大夫過來,是紋娘出去應門的,不過紋娘也是先進來稟告她一聲才出去迎人進來,這會兒沈玉瑾卻是不由分說的跟雪盞一同進來,而且喊門的聶管事並沒有陪著,難怪雪盞緊張到聲音都走調了。

  「沈、沈大爺好……」紋娘也很緊張,馬上就起身施禮。

  洛宇嫻雖然沒她們兩人緊張,但有貴客臨門,又是受過人家恩惠的,她這個主人家總是要起身相迎。

  她起身盈盈一福,從容道︰「沈大爺已經讓劉大夫來了,怎麼還親自過來?」

  沈玉瑾笑道︰「洛姑娘救了舍妹,沈某已是感激萬分,洛姑娘還苦口婆心的給她當頭棒喝,她似乎也聽進去了,乖乖的吃飯喝藥,沈某自當要親自過來表達謝意。」

  洛宇嫻聽到沈博珊不再尋死覓活也是深感安慰,自己總算沒有白費唇舌。「那就好,本來就不必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沈姑娘能想通比什麼都重要。」

  說完,她看著眼前的沈玉瑾。

  這樣一個美男子,光是擺在那裡就叫人心動。

  他身材頎長,一襲月色錦袍相當適合他,烏黑的髮只以一柄玉簪別住,面上露著一抹淡淡笑意,劍眉斜飛,有幾分瀟灑恣意,玉樹臨風四字當之無愧,美男子三字更是名符其實。

  可能是家世背景和年紀都相當吧,她腦中不由自主的將沈玉瑾和蔣雲浩做比較,一比之下,高下立見。

  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正是這個理,沈玉瑾哪是蔣雲浩那俗物比得上的?

  而她之所以對沈玉瑾的身家背景有進一步的了解,是閒暇時聽紋娘和雪盞說的。

  沈家世代從商,家底殷實,但上寧是商家的聚集之地,沈家在上寧的商家裡實在排不上邊。

  可是,打從如今的家主沈坤豐娶了如今的主母琴氏後,沈家就做起了海運生意,還做得風生水起,一直到如今,沈家與蔣家已是旗鼓相當了。

  說起沈家主母琴氏,她的出身來歷至今仍是個謎,有一說是沈坤豐在行商的路上救了她,愛上了她,後來執意迎娶她。

  也有一說是琴氏乃是青樓出身的清倌人,沈坤豐替她贖了身,這樣卑賤的身分,讓她為妾就不得了了,偏偏沈坤豐還執意迎她為妻,跟家裡也鬧騰了好一陣子,搞得風風雨雨、轟轟烈烈。

  不管如何,琴氏沒有娘家靠山、沒有背景來頭是事實,她能坐穩沈家主母之位,憑著「旺夫興宅」四個字讓婆母從原本的瞧不起到閉上嘴巴,讓沈坤豐除了她之外沒有納妾,也稱得上是個傳奇了。

  如果說沈家的第一個傳奇是主母琴氏,第二個便是她眼前的沈玉瑾了。

  沈家是金商會的會員,所以沈玉瑾是可以考功名的,蔣雲浩自然也有這個資格,但是,雖然經過金商會認可的商人可以考功名,但打從朝廷給了這項恩典之後,還沒有人考上過。

  然而,三年前的科舉,沈玉瑾便破了這個例。

  大滿朝的科舉制度與其他朝代大同小異,進士分為三甲,頭甲就是她這個魂穿而來的現代人也知道的狀元、榜眼、探花,其他七名列入二甲,稱為「賜進士出身」,三甲若干名,稱「賜同進士出身」,多少人都想著一舉成名天下知,因為功名等於身價,大滿朝奉行的真理仍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對於有心要走仕途的人來說,沒有功名就沒有跳板,就連封侯封爵的名門世族,若是幾代裡都沒有出一個有功名的子弟,那麼這個世族也會漸漸走向沒落。

  三年前的科舉,沈玉瑾便是第四名的傳臚,他與當年的狀元、如今的五品御史中丞林致安同科,兩人也是至交好友,林致安是寒門子弟,成為狀元公之後自然是走向了仕途,而沈玉瑾卻婉拒了入仕,說官場傾軋權謀實在太煩,他無心仕途,考功名不過是為了提升沈家的地位,他也確實提升了沈家,讓數不清的商家眼紅不已,只盼家中子弟也能有出息,考上功名,不讓沈家專美於前。

  如今,沈玉瑾可是上寧縣城裡的香餑餑,多少大戶人家托媒人說親,甚至京城的大戶人家吳家也有意將嫡女嫁給他,他都沒接受。

  於是,傳言又來了,說沈玉瑾好男風,和清秀的林致安是一對,偏偏人在京中為官的林致安也一直未娶,兩人的關係就成了上寧長盛不衰的八卦。

  如今這樣面對面好好的端詳沈玉瑾,她倒覺得不像,前生她的朋友裡也有幾對同志,所以她對是不是還是有幾分感覺的。

  不過,就算人家不愛男人,這樣的極品美男也輪不到她,即便她這副身軀的原主長得很好看,但模樣再怎麼好也是枉然,她若是未婚的姑娘都未必配得上了,何況她棄婦的身分在那裡擺著,她明白他會紆尊降貴的過來,不過是因為她救了沈博珊,其他的可能她想都不必想,自己都覺得沒門。

  「洛姑娘,飯香誘人,在下也還沒用午飯,能一起用嗎?」沈玉瑾笑著問道,他自然知道自己在睜眼說瞎話。

  洛宇嫻淺淺一笑。「都是粗鄙的東西,沈大爺不嫌棄的話,當然可以。」

  哪來的飯香?都是粗茶淡飯,他找理由不走才對吧,不過他為什麼要找理由不走,她一時也想不明白。

  紋娘和雪盞頓時手足無措加手忙腳亂,一個挪位子,一個添碗筷,倒是洛宇嫻泰若自然地請沈玉瑾坐下,自己也落坐。

  桌上的飯菜實在寒磣,一小鍋白菜蘿蔔湯,一大碗苦丁菜蘸醬生吃,一碟腐乳,一大碗芝麻拌野菜,一盤芩麻菜包的菜餃子,連點肉渣子也看不到,唯一比較象樣的一道菜是洛宇嫻發揮前世手藝煎的雞蛋卷。

  雖然她們還有賣櫻桃得到的一千兩銀子,但洛宇嫻前生在務農的四代同堂家庭長大,身為長女,在精打細算的母親調教下,她很懂得未雨綢繆、近思遠慮的道理,那一千兩銀子是救命錢,也是未來發家的基金,不能輕易拿出來,而且她們才從蔣家脫離出來,多少眼睛看著呢,自然不能過得太爽。

  照理,沈玉瑾這位沈家大爺肯定是過著錦衣玉食的曰子,但此時他絲毫不見嫌棄之意,就著紋娘給他盛一大碗尖尖的白米飯,吃得津津有味,還直說雞蛋卷好吃。

  雪盞如今很以洛宇嫻為榮,立刻說道︰「是我們姑娘做的!」

  沈玉瑾很是意外。「洛姑娘好手藝。」他有一個姊姊一個妹妹,但兩人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洛宇嫻笑道︰「手藝二字不敢當,可能是我們自己養的雞下的蛋,所以吃起來特別鮮吧。」

  沈玉瑾再次意外了。「洛姑娘還自己養雞?」

  說到這個雪盞可驕傲了,一時忘了沈玉瑾高高在上的身分,與有榮焉地說︰「是我們姑娘的主意,養了雞鴨在後面水塘那裡,說雞鴨們自己會去野菜草叢覓食,也會去水塘裡戲耍,我們只要等著吃雞鴨下的蛋就行了,那幾隻雞鴨也爭氣,這幾日真的開始下蛋了,姑娘便在它們腳上繫了不同色的線,哪隻有下蛋,哪隻沒下蛋,一目了然,一日過去,姑娘便會將那些沒下蛋的集中起來講話,姑娘說那叫精神訓話,讓沒下蛋的自己看著辦,再不做出貢獻,就要宰來吃了。」

  沈玉瑾聽得笑了出來,洛宇嫻可窘了,雪盞這丫頭是要表達她的精明能幹嗎?

  聽著卻好像她是什麼暴君似的。

  過了一刻,飯也吃完了,可沈玉瑾還是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他繼續坐著,就像在自己家一樣,慢條斯理地說︰「適才我差存安送來的茶葉是大理名品,不如泡上一壺,洛姑娘評鑒評鑒如何?」

  洛宇嫻笑道︰「自然是好。」

  她雖然覺得他一直找理由不走很奇怪,可是一個賞心悅目的美男子在眼前,又是文采佳的傳臚,跟他相處也不覺得煩就是。

  雪盞泡了茶來,洛宇嫻慢悠悠品著茶,就等著沈玉瑾再找什麼理由待下去。

  一刻過去,兩人的茶喝完了,沈玉瑾似乎早想好了理由,開口道︰「當日姑娘賣給方大爺的櫻桃果,是在此地栽種的嗎?不知沈某能否看看?」

  洛宇嫻面上帶笑。「沈大爺想看當然可以,就在後院裡,但只有一棵,而且果子都已采光了,現在只剩葉子。」

  「無妨,我就看看。」

  洛宇嫻領了沈玉瑾往後院去,見到眼前一片欣欣向榮、蔬果茂盛、生機勃勃的景象,活脫脫是個小果園,沈玉瑾也不禁驚奇起來。

  他是第一次來這莊子的後院,據聶管事說,蔣家這座莊子至少廢置十年了,廢置十年的莊子不可能還派人來悉心打理園子,那麼他所看到的就是洛宇嫻主僕三人來到之後的傑作了。

  「沈大爺請看,這便是櫻桃樹。」洛宇嫻指著櫻桃樹對沈玉瑾說,少了果子的樹自然看起來並無出奇之處,不過她已經將櫻桃與梨子嫁接了,若是成功,那肯定能驚艷四座。

  沈玉瑾細細看了櫻桃樹,洛宇嫻見他認真,並不是隨便看個兩眼敷衍,便道︰「沈大爺還想品嘗櫻桃果嗎?」

  沈玉瑾奇道︰「難道姑娘還有留下的櫻桃果?」

  洛宇嫻一笑。「沈大爺請隨我來。」

  她帶他去地窖,見沈玉瑾很是驚訝的樣子,便問道︰「有什麼不妥嗎?這地窖不是很多人家都有?冬暖夏涼,能保住蔬果水分,實在好用。」

  因為她把果子往地窖裡放時,紋娘和雪盞也很驚訝。

  沈玉瑾道︰「是很多人家有,但多半用於存放冬日來臨前的蔬菜或腌肉,沒有人會把果子放在地窖中保鮮,姑娘此舉甚妙。」

  洛宇嫻一笑,她也不知道古代人這樣死腦筋,前人只放蔬菜腌肉,後人就沿襲下來,沒人想過可以放果子。

  她拿了一個柳條筐,隨意撿了一小簍筐的櫻桃遞給沈玉瑾,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沈玉瑾沒收下,只說笑道︰「姑娘太客氣了,姑娘如此,沈某今日倒像來打秋風了。」她們未來的日子還長著,櫻桃果能賣高價,他認為還是留著給她們賣的好。

  「沈大爺說笑了。」洛宇嫻笑吟吟地說︰「如今日子已過得去,我原想把沈大爺仁厚相助的五十兩銀子還給沈大爺的,又覺得真那麼做也未免太小眉小眼,這簍櫻桃果便請沈大爺帶回府上與家人一道品嘗吧,算是我的小小心意。」

  他想到了母親提過櫻桃果,而父親與祖母從未見過,這不失為一個將洛宇嫻的名字在他們面前亮相的好方法,便笑道︰「那麼沈某就收下了。」

  洛宇嫻心中忽然轉了主意,想到可以幫雪盞制造機會,於是笑道︰「也不好讓沈大爺這樣拎著回去,不然真要被人說來我這打秋風了,等等我讓雪盞送過去。」

  雪盞小她一歲,也到了嫁人的年紀,那個存安在沈玉瑾身邊當差,不失為一個良配,她有心成全。

  沈玉瑾也不知道她怎麼忽然就轉了主意,不過他還是笑著點頭。「也好。」

  他四處隨意地看,就見這地窖打理得十分乾淨,蔞筐擺放的井井有條,顯見是經過一番規劃。

  兩人要離開時,洛宇嫻不知被什麼絆住,身子直直往後跌。

  沈玉瑾眼明手快地抱住了她。「姑娘小心!」

  洛宇嫻忽然被個極品美男抱在懷裡,一顆心竟怦怦亂跳起來……

  幸好,沈玉瑾很守禮教,待她站穩之後便鬆了手。「姑娘無事吧?」

  洛宇嫻只覺得有些亂了方寸,忙道︰「無事,多謝沈大爺了。」

  原來帥哥有這樣的魅力,她真是小看皮相了,前生她不曾和帥哥交往過,還自豪自己著重的是內在,但如今一看,她顯然把話說得太滿了,適才被沈玉瑾摟在懷裡,她真有些意亂情迷。

  沈玉瑾若無其事的彎身拾起一只陶罐子,洛宇嫻剛才就是被這陶罐子給絆倒,唇角揚起了笑意。

  感謝這陶罐子,自己才有一親芳澤的機會。

  「適才便是這陶罐子絆著了姑娘,不知裝了何物?」他將陶罐子遞給洛宇嫻,並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洛宇嫻也知道他在看她,心裡不由得咯咚一聲。

  不會吧?難道他……喜歡她這個棄婦,所以才一直找理由不走?

  可是,連平民百姓都不會要個棄婦了,何況他是沈家嫡子,又怎麼會看上她?她如今的身分是連給他做小妾都不夠格的。

  一定是搞錯了,他不可能喜歡她,不可能對她有別的想法,饒是她這副身軀的原主生得好,但也不是什麼風華無雙、傾國傾城的絕色女子,他哪裡會看上她了。

  這麼一想,她便定下神來,看著那陶罐子接過手,揭開蓋兒,將裡面的東西倒在掌心上。

  罐裡有一大把黑色種子,還帶著霉味,也不知擱了多久,一時也看不出是什麼種子,不過倒是挺圓潤飽滿。

  黑種子馬上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想到後院還有一塊地方未種東西,不如就種這黑種子下去,看看會長出什麼來,倒也是種趣味。

  沈玉瑾見她細聞那發霉的種子也不嫌髒還興味盎然,便問道︰「姑娘可是知道這是什麼種子?」

  「不知道。」洛宇嫻還是不太敢直視他的雙眸,只笑了笑。「不過我打算種看看。」

  不對勁,十分的不對勁,剛剛明明已經結論他不可能喜歡她了,可是她的心思卻還是亂了,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燙。

  沈玉瑾面上帶笑,眼眸裡閃著奇異的光芒。「姑娘種出什麼來,到時一定要告訴在下。」

  洛宇嫻並不是個遲頓的人,這小小的要求總不能不答應,不過答應了就等於在允諾下一次的見面……沈玉瑾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他要再見她。

  她垂著眼眸,耳根子不自覺的燥熱起來。「好。」

  沈玉瑾回到府裡,特意在沈老太太、沈坤豐和琴氏的面前提起洛宇嫻,提起她時,不免又想到她的笑貌音容,以及摟住她時,她身上那清雅芬芳的馨香,一顆心不由得跟著柔軟起來,而他這些微的變化,一點不漏的落入了琴氏眼裡。

  「珊兒怎麼如此糊塗?」沈二爺沈玉軒一聽,臉色也變了。

  「傻丫頭……」沈老太太聽到沈博珊投湖自盡,持佛珠的手添了一絲顫抖,眼淚便流個不停,服侍的婆子忙遞了帕子給她拭淚。

  沈博珊是她自小養在身邊的孫女,她向來最疼沈博珊,沒想到她會做此糊塗事,想到差點白髮人送黑髮人,她又哭了起來。「這個丫頭怎麼可以尋死?也不想想她死了,我這祖母還能活嗎?」

  沈二奶奶連氏撇了撇唇道︰「妹妹也真是的,憑咱們沈家,再尋一門好親事又不難,何苦呢?」

  沈坤豐臉色鐵青,心裡恨不得把程紹那白眼狼抓來大卸八塊,不過在沈老太太面前,他只擰眉勸道︰「如今珊兒不是沒事嗎,母親有風疾,也別太過激動了,對身子不好。」

  琴氏雖然心疼女兒,但對她這輕生行為相當惱火,但沈老太太在,所以她隱忍著不發作,只對沈玉瑾道︰「那位洛姑娘不顧自身安危救了珊兒,只送了那麼點禮品怎麼夠表達謝意?定要再補上一份厚禮送去才行。」

  她很感激洛宇嫻救了女兒,更感激她對女兒的當頭棒喝,能如此直言,實在很對她的脾胃,還沒見到人,她心裡已經有了幾分喜歡。

  沈老太太聽到了,擦著眼淚附和道︰「是啊,要好生謝謝那位姑娘。」

  沈玉瑾淡淡一笑。「洛姑娘救珊兒時,並不知道她是沈家的小姐,也不會在意那些,她倒是托兒子帶了果子回來給家人品嘗,母親瞧這是什麼?」

  一旁立著的存安立即將一只竹籃放在桌上,並揭開蓋於其上的方巾。

  沈坤豐和沈老太太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果子,但琴氏十分訝異。「櫻桃果?!」

  沈玉瑾笑道︰「正是櫻桃果,這是洛姑娘自己種的。」

  琴氏一臉嚴肅。「瑾兒,你有沒有說錯?你說這是洛姑娘自己種的?她自己種櫻桃果?」

  沈玉瑾笑道︰「母親沒聽錯,這櫻桃果確實是洛姑娘自己種的,兒子還親眼見過那櫻桃樹。」

  琴氏撿了一顆果子嘗了,吃完之後,她臉上神色變幻莫測,但沒說什麼,保持著緘默。

  沈玉瑾察言觀色。「母親覺得滋味如何?」

  琴氏半晌之後才不顯山露水地說︰「和娘以前吃過的差不多。」

  沈老太太忙叫丫鬟取一個給她吃,一吃之下十分驚艷,贊不絕口,「瑾兒啊,這果子酸酸甜甜的,還真是好吃極了。」

  沈玉瑾笑道︰「祖母喜歡,洛姑娘那裡還有,孫兒全買下來孝敬祖母便是。」

  連氏也吃了一個,她是京城皇商連家的嫡次女,自認出身好,向來最不喜歡屈居人後,吃完便故意不以為然的說道︰「這果子的味道沒什麼特別,長得這麼小小一個也不出彩,我真不明白那姑娘怎麼拿得出手送人,也不怕貽笑大方。」

  沈老太太很是疑惑的看著她。「孫媳婦兒,你是不是舌頭有問題啊?明明就好吃的很,怎麼你卻說沒什麼特別?」

  連氏臉上掛不住,還是嘴硬道︰「回祖母的話,可能我吃過的好東西太多了吧,所以實在不覺得這果子有何特別之處。」

  琴氏向來不喜歡連氏這個媳婦兒,但她還是會給她幾分面子,便緩頰道︰「不管這果子如何,咱們沈家都欠了洛姑娘一份大恩情。」

  琴氏說的合情合理,連氏也閉嘴了。

  一旁的陸采芳被晾了半天,見沒人說話了,她忙說道︰「瑾哥哥說的洛姑娘可是蔣家的大奶奶?被休了之後,聽說被打發到鄉下的莊子上,那莊子正好在珊妹妹去的白雲村裡。」

  她是沈老太太表妹夫家那邊的姪女兒,可說是一表三千裡。

  陸家是臨南的大商家,雖然臨南只有上寧的一半大,但陸家家底豐厚,陸采芳又是大房嫡女,她三年前隨家人來上寧做客後就對沈玉瑾的風采傾了心,得知他還有功名在身更是愛慕的不得了,一心想當進士娘子,時不時就找理由過來長住,沈家對她也挺滿意,若是沈玉瑾點頭的話,婚事就成了。

  重點是,沈玉瑾沒點頭,不但沒點頭,看著對陸采芳也沒那種意思,只當她是妹妹對待,與對沈博珊並無不同。

  「什麼?原來是洛宇嫻呀!」連氏的語氣滿是不屑。

  當初她在說親時,她爹就堅持一定要從金商會裡挑人家,說什麼不能嫁入官家,那麼就一定要與金商會結親。

  可當時足以和連家匹配的大商家就只有沈、蔣、孟三家,而三家裡未婚又年紀相符的嫡子就只有沈玉瑾、沈玉軒和蔣雲浩,她爹中意的是沈家的嫡長子沈玉瑾,可沈玉瑾表明還不想娶妻,而蔣雲浩也是嫡長子,卻與洛家訂了親,於是她便說給了沈玉軒。

  說起來,若是蔣雲浩沒有和洛宇嫻訂親,嫁給蔣雲浩的就是她了。

  琴氏看著沈玉瑾。「瑾兒,那救了珊兒的洛姑娘便是昔日的蔣大奶奶?」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那日洛宇嫻要休書時,多少街坊鄰居都看到了,城裡最不缺的就是傳八卦的人了,她自然也耳聞了些風聲,知道了些前因後果,對於蔣家如此寵妾滅妻也是匪夷所思。

  沈玉瑾「嗯」了一聲。「洛姑娘確實是昔日的蔣大奶奶,不過寵妾滅妻的是蔣大爺,她沒有錯。」

  「確實錯不在她。」琴氏點點頭。「她只是笨了點,把丈夫和嫁妝都拱手讓人。」

  沈玉瑾有點無言,這可不是他想聽的答案。

  他知道洛宇嫻的風評如何,但他不管那些,他只認定他認識的洛宇嫻不是一個又蠢又笨的女子。

  陸采芳看準了時機說道︰「瑾哥哥,像洛氏那樣失德的棄婦,咱們可要仔細攔著珊妹妹親近她了,不要讓珊妹妹被無知的棄婦給帶得沒規沒矩。」

  連氏哼了一聲。「不是只有棄婦無知,有些還沒嫁人的姑娘也無知的很,沒規沒矩的淨往別人家裡住。」

  平時她就看不上眼陸采芳,不過是臨南的商戶之女,可若是陸采芳順利嫁給沈玉瑾,她使要喊陸采芳一聲嫂子,未來沈家的主母也會是陸采芳,她極不願這種事發生,所以時不時就要踩陸采芳兩腳。

  「二奶奶這是在說自己妹妹嗎?」陸采芳也不甘示弱的回道。

  她知道連家的四姑娘在打沈玉瑾的主意,常過來探望連氏便一住多日,嘴上說是想念姊姊,眼珠子都粘在沈玉瑾身上。

  沈玉瑾眉頭一皺,他實在厭煩女人的勾心鬥角,除了後宅爭鬥,她們就不能做些別的嗎?就沒有自己想做的事嗎?

  他想到了親自種菜養雞的洛宇嫻,看到種子眼睛就閃閃發亮,眼前這兩個女人差了她何止一星半點,簡直甩她們九條街。

  「我妹妹怎麼了?」連氏哪裡是肯吃虧的,她不冷不熱的說道︰「我妹妹是京城知名的才女,自小攻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理家管帳也是一把好手,家裡為她備下的嫁妝就足有三萬兩,不知陸姑娘出嫁時,陸家可有這等手筆?」

  陸采芳哼了一聲,「就怕是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會理家管帳,又有三萬兩嫁妝,人家還未必肯娶呢!」她這說的自然是沈玉瑾對連四姑娘半點意思都沒有。

  連氏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正要反擊,沈玉瑾又哪裡耐煩再聽?

  他臉罩寒霜,對沈老太太、沈坤豐和琴氏道︰「兒子還有事做,先回房了,老太太也早點休息。」

  沈老太太對這個金玉般的孫兒自然是怎麼看怎麼滿意,忙不迭道︰「好好,你也累了,快回房歇著吧!」

  琴氏若有所思的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

  她知道兒子適才動怒了,而且是為了洛宇嫻。

  不動凡心的兒子動凡心了嗎?琴氏不由得揚起嘴角。

  這倒有點意思,兒子是她生的她知道,他不會喜歡一個又蠢又笨的女人,所以那個洛宇嫻應當不蠢也不笨。

  可是一個蠢笨了十幾年的人怎麼會在離開蔣家後突然轉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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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0:19: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琴氏備了一份貴重厚禮要答謝洛宇嫻,她可以派府裡管事或派任何人給洛宇嫻送去,但她偏偏派了沈玉瑾。

  沈老太太被陸采芳洗腦了幾日,「洛宇嫻是棄婦」這五個字刻在她心裡了,此時自然想阻止。

  琴氏鏗鏘有力,幾句話便駁了回去,「母親,洛姑娘救了珊兒,難道要隨便派個管事送去?這麼一來,外人豈不是會認為珊兒被姓程的毀了親之後便在咱們沈家沒有地位,連自家人也如此待她,要外人如何看重她?」

  沈老太太馬上縮口,她的寶貝孫女被姓程的白眼狼悔婚之後,她天天找媒人另說親事,最怕人家說沈博珊在沈家沒地位。

  「瑾兒,將這些禮送去給洛姑娘,好好向洛姑娘表達我們沈家對她的謝意。」琴氏交代兒子。

  沈玉瑾猜不透母親的想法,他的母親在家族裡始終是個很特別的人,從來不按牌理出牌,也不理會他人說什麼,他要是猜得透就奇怪了。

  沈家的馬車悠悠進了白雲村,到了落花莊,聶剛與兩名小管事外加一干做粗活的下人、丫鬟、嬤嬤、婆子們出來相迎,奇怪的是,一直以來都不肯踏出房門一步的沈博珊不在莊子裡。

  她身邊的二等丫鬟秋雨笑說︰「二姑娘在隔壁。」

  存安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隔壁?」

  聶剛笑道︰「二姑娘精神好了很多。」

  對於自家二姑娘「精神好了很多」,能好到哪裡去,存安可說是沒什麼概念。

  二姑娘因毀婚之事一蹶不振已經快半年了,之前還在房裡自縊過,救下來只剩一口氣,可說是死意堅定。

  然而,一個姑娘家為了一個男人自縊,就算狼心狗肺的是男人,姑娘家卻是會被說得十分難聽,這關乎到姑娘家的名聲,也關乎到未來能否尋到一門好親事,因此太太下令封口,洩露口風的下人一律打死。

  可是,二姑娘自縊沒死成後就病懨懨的,身子狀況一日不如一日,吃什麼補藥都沒有用,不能再不看大夫,看了大夫又怕封不住大夫的口,總不能大夫說出去就打死大夫吧?

  因此,太太才會讓大爺護送二姑娘到鄰縣青陽,去給與沈家頗有交情又醫術高明的劉大夫診治。

  雖然劉大夫醫術高明,治好了二姑娘的身子,卻治不好她的心,她依然槁木死灰,臉上失去笑容已經很久很久了。

  可現在,聶管事說二姑娘精神好了很多,能好到哪兒去?實在叫人匪夷所思啊。

  就在存安百思不解時,聶剛笑道︰「通常二姑娘到隔壁肯定是要留下吃午飯的,既是要給洛姑娘送禮品,不如大爺過去一趟?」

  存安心下又是一陣訝異,連「通常」兩字都有了,他家二姑娘是多常上隔壁去啊?

  沈玉瑾點頭。「也好。」

  聶剛領路,幾個下人抬著一箱又一箱、一盒又一盒的禮品,加上沈玉瑾和存安,出來應門的是紋娘,見到這陣仗也嚇了一跳,期期艾艾道︰「沈、沈大爺、聶、聶管事,這是怎麼回事啊?」

  聶剛見到紋娘,臉上剛硬的線條頓時柔和了幾分,笑道︰「這是我家主母要送給洛姑娘的禮品,感謝洛姑娘救了我家二姑娘,我家二姑娘呢?是否又在後院?」

  紋娘點點頭。「嗯,與我家姑娘在後院。不過這麼多禮品,我們怎麼好收下?」

  「這是我家主母的心意。」

  紋娘不知怎麼搞的臉一紅。「可還是太多太貴重了……」

  沈玉瑾不管他們了,自己尋到了後院去,頓時眼睛一亮。

  後院裡,微風輕拂,陽光暖暖的照著,院裡花葉搖曳、瓜果飄香,幾隻小雞小鴨隨意走動,看上去一片生機勃勃,兩個姑娘蹲著,兩顆頭顱靠在一塊兒,嘰嘰喳喳不知在說什麼,一片歲月靜好的模樣。

  存安跟上來,因為沈玉瑾停在後門口,他險險撞上主子。「大爺杵在這兒做什麼?」

  偌大的動靜令正凝神細看的沈玉瑾蹙眉,自然也驚動了洛宇嫻和沈博珊,兩個人一起回頭。

  沈博珊看到兄長,笑逐顏開。「大哥哥!你怎麼來了?」

  沈玉瑾有些怔愣。這是他十日前還要死要活的妹妹嗎?此時她未施脂粉,但臉頰紅潤、容光煥發,還卷著衣袖,雙手沾了泥土,喊他的聲音清脆明亮,臉上也長了些肉,不若之前的瘦骨嶙峋,說是脫胎換骨也不為過。

  如果說沈博珊是驚喜,那洛宇嫻就是驚嚇了。

  她與沈博珊同時回頭,看見沈玉瑾整個人沐浴在泛著金黃光澤的陽光裡,有光點在他俊顏上跳躍閃燦,那清雅的氣質,那灼灼的眸光,那颯爽的風姿,震撼了她的視覺,讓她不由得楞神起來,等聽到沈博珊那聲大哥哥,她嚇得一個激靈,腦子裡頓時方寸大亂。

  他怎麼來了?怎麼也沒人來通傳一聲?紋娘和雪盞是去哪裡了?

  看看他,白袍黑履,滿身淡雅,而她蓬頭垢面的,早上睡得太晚,迷迷糊糊的起來,還沒淨面也沒梳頭更衣,沈博珊就尋來了,她也就隨意拿了根簪子別著,衣裳就更別說了,她昨晚太累和衣睡的,此時皺巴巴,這能見人嗎?

  不過,她怎麼在意起沈玉瑾的眼光來?以前見了他,她很自在,是覺得他很帥沒錯,但純粹是欣賞美男的角度,也沒這麼在乎自己的儀容過,難道是女為悅己者容嗎?

  什麼悅己者啊要命,人家有說喜歡她嗎?洛宇嫻越想越是汗顏,在地窖裡的那一抱肯定有什麼問題,才會讓她回味再三、念念不忘,這陣子時不時便會想起來……

  「二姑娘?!」存安目瞪口呆,心中極是震驚。

  他終於明白聶管事說二姑娘精神好了很多是什麼意思了,這何止好了很多,簡直是換了個人,整個人不僅有了精神頭,根本是生龍活虎的程度了。

  沈玉瑾回過神來,視線定在窘迫的洛宇嫻面上,唇畔露著淡淡笑意。「你們蹲在那兒做什麼?」

  紅撲撲的臉頰還沾著些土,她這隨意的模樣別有風情,雖然是一身粗布衣衫,在他眼裡卻格外動人,最重要的是,少了以前對他時的落落大方。

  「大哥哥,我們在看種子發芽。」沈博珊面帶喜色。「洛姊姊說,這叫砂糖橘,可甜了。」

  沈玉瑾閒庭信步走過去。「洛姑娘,這可是那日在地窖發現的種子?」

  洛宇嫻也沒剛剛那麼窘了,聽他詢問,便點了點頭。「正是地窖陶罐裡的黑種子。」

  她以為砂糖橘是前生才有的水果,沒想到那不起眼的黑種子發芽後,她看那雛形,竟像是砂糖橘。

  「怎麼有些才發芽,有些已長得這麼大了?」沈玉瑾不解地問。

  沈博珊笑得開懷。「是山泉水的功勞,大哥哥,我也有去幫忙挑水哦!」

  存安傻眼,忍不住插嘴道︰「二姑娘去挑水?」有沒有搞錯?向來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二姑娘去挑水?

  沈博珊笑逐顏開地道︰「存安你不知道,挑水可好玩了,再說洛姊姊、紋娘、雪盞都去了,我怎麼能不去?要是我沒去,怎麼好意思在這裡蹭飯?」

  存安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敢情他家姑娘已全心全意投入田園生活了嗎?

  怎麼?她現在不難過、不傷心,不想那個程公子了嗎?

  「山泉水嗎?」沈玉謹問的是洛宇嫻。「因為山泉水,這芽兒才長得這麼快?」

  洛宇嫻笑應,「好像是。」

  她也是萬分不解,這莊子後的山泉水不知被哪個仙人下過仙丹似的,竟是特別利於作物生長,自然她一雙能改造土壤的巧手也功不可沒,但她一律告訴別人是山泉水好,與她沒半點關係。

  「這倒稀奇。」

  「姑娘、二姑娘,用飯嘍!」雪盞匆匆跑來,扯著嗓子喊,喊完才發現院子裡有個小伙子在看著她,竟然是存安,她登時臊了個沒臉,轉身就跑。

  存安莫名其妙。「她為何每次都這樣?」

  沈玉瑾和洛宇嫻都笑了,倒是沈博珊挑眉道︰「老實說,你是不是欺負過雪盞?是的話,我可不饒你。」

  存安很冤。「二姑娘啊,小的才是自己人好嗎?二姑娘怎麼為那丫頭說話?」

  沈博珊還亮出粉拳來,哼地一聲。「總之,你若欺負雪盞,我就不饒你。」

  存安滿額黑線,他家姑娘這是跟誰學的?怎麼流氓作派都出來了?

  洛宇嫻笑道︰「好了,大家進去用飯吧!」

  既然她說的是「大家」,沈玉瑾也就不客氣了,自動把自己算上一份,而外頭聶剛也還沒走,洛宇嫻對他向來敬重,自然也留了他用飯。

  雖然洛宇嫻經常說眾生平等,但紋娘和雪盞還是根深柢固的認為主僕有別,尤其今天這樣有外客在的時候,她們更是不敢與洛宇嫻一起用飯,便擺了兩桌,洛宇嫻和沈家兄妹一桌,她們和聶管事、存安一桌,其實照理男女有別,也不能同桌的,但要是再分桌,沈玉瑾就得一個人坐了,況且洛宇嫻這裡也沒那麼多桌子,便隨意了。

  今天桌上的菜色大有進步,除了素日裡會吃的腌蘿蔔、辣油黃瓜和水煮豆子,另外有一大碗拌芝麻野菜,一盤油燜草菇,幾個煮雞蛋,一小鍋菁菜湯,重頭戲是洛宇嫻朝思暮想的豬肉燒豆腐,紋娘又下了兩盤自己包的肉餃子,可真是夠豐盛了。

  不過這對離了蔣家便沒吃一頓好的洛宇嫻、紋娘和雪盞來說很豐盛,但對向來錦衣玉食的沈博珊來說,這些菜色應該是很寒磣,可是她吃得很開心,吃了滿滿一碗飯,還要了湯喝。

  沈玉瑾將沈博珊的改變看在眼裡,訝異是什麼讓她有如此大的改變。

  他笑道︰「珊兒食欲好了很多,很久沒見你吃這麼多了。」

  「當然啦!」沈博珊驕傲的說︰「我們要翻地、下種、拔草,洛姊姊說的,要吃飽才有力氣幹體力活。」

  洛宇嫻一口湯差點沒噴出來。這說的……沈玉瑾會不會以為她奴役他妹妹啊。

  她還沒開口解釋,就聽到雪盞慢悠悠地說︰「二姑娘真是種田的一把好手,自從二姑娘來了之後,搶著做我的活,我都要靠邊站了。」

  洛宇嫻聽得額上黑線,很是無言,這些話在疼愛妹妹的哥哥面前還是不要說比較好吧?

  不過,她本以為為了一個負心漢便尋死覓活的沈博珊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溫室花朵,沒想到跟她想的完全相反。

  初時沈博珊來道謝,見她在種菜種花就起了興趣,後來她自個兒就天天過來報到,跟屁蟲似的跟在她身邊,啥都幫忙,就像她的小徒兒似的,不懂的就問,問明白了就做得有模有樣,絕不是弱不禁風的嬌嬌女,因此洛宇嫻也喜歡,她想來就讓她隨意過來了。

  其實,依她前生的經驗,像沈博珊這樣遭受情傷的,最需要的就是轉移注意力,讓她什麼都不做反而不好。

  因此她是想轉移沈博珊的注意力才讓她過來的,讓她找找新寄托,她便不會一心想著被毀親之事了。

  沈玉瑾是什麼人?長年行商,走南闖北,哪裡會不明白這點?他執起茶杯,笑著對洛宇嫻道︰「舍妹能恢復至此,都是洛姑娘的功勞,沈某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

  「沈大爺客氣了。」洛宇嫻舉杯回敬。「我也沒做什麼,反而是二姑娘幫了我許多忙,我要謝謝她才是。」

  真是的,她在想什麼?他怎麼可能誤會她在奴役他的妹妹,人品在那裡擺著,眾人看得清楚,他絕不是那種人。

  「沈某無以為報,就答應洛姑娘一個要求,不管是什麼要求,不管何時何地都能提出。」沈玉瑾微微一笑。

  洛宇嫻驚愕,這……這是什麼事,天上掉餡餅嗎?

  她還沒回答,沈博珊便撫起掌來,笑咪咪地說︰「好啊好啊,這可是大哥哥自個兒說的,不能騙洛姊姊,不能食言丟妹妹的臉。」

  沈玉瑾失笑,「我怎麼會騙洛姑娘?事無大小,想到什麼要求,洛姑娘盡管說便是,沈某定當竭力達成。」

  他都這麼說了,洛宇嫻也不好再推辭,便道︰「沈大爺的好意我就收下了,改日想到了要要求什麼,到時再跟沈大爺說。」死命推辭倒像是不給他面子了,反正她不要提出要求便是。

  客人都走了之後,洛宇嫻想到沈玉瑾那個要求之說,心裡便有點動搖。

  她是不敢對他有非分之想,可是他一直找理由親近,叫她如何避開?他提出這要求啥的,不就是典型的要制造機會嗎?

  唉,別想了,她與沈玉瑾終究是沒可能的。

  搖了搖頭,她看起紋娘呈上來的禮單,這是紋娘伺候原主生母林氏時的習慣,主子得的東西都要上單,逐一寫好,放在庫房裡什麼地方也有記錄,方便尋找。

  「這沈太太也特別。」洛宇嫻忍不住說道。

  沈家主母送來的禮物除了一些貴重的藥材和幾袋芽茶之外,其餘都很實用,她們三人一人一件貂裘,另有一件羽緞大氅顯然是給洛宇嫻的,其他一箱又一箱的除了做衣裳的織錦緞,還有繡花用的絲緞和做床帳、糊窗子用的紗羅,好幾套簇新的褥子、緞面被子和枕頭、十個花緞坐墊、胰子等梳洗用品,胭脂水粉面膏和一些不是很貴重的頭面首飾也是好幾套,有幾個小巧精致的香爐,一大盒燻香,幾盞羊角宮燈,甚至還有幾個落地紗畫屏風,另有一個大箱子是寫明給洛宇嫻的,裡頭是幾個妝奩盒,還有一柄楊木雕花梳子,一面靶鏡,三個描金珠寶匣子,各式精美的珠花裝了一匣子,發簪、步搖等一匣子,其他耳環、花翠又是一匣子,都不會很名貴給人壓力,但也都很精美戴得出去。

  看完之後,洛宇嫻實在有些訝異,但一方面也覺得有趣。

  尋常人家送禮,尤其是送她這種三級貧戶,有可能會想到送奢侈品或民生必需品,可沈太太怎麼會想到要送裝飾品?看來沈太太很知道她們三個是帶了幾套換洗衣物就被趕出蔣家了,三個人連盒胭脂都沒有。

  「就是說啊。」紋娘一笑。「不但特別,還很細心呢,處處想著姑娘,有了那些布,咱們就可以做冬日裡的衣裳了,明日便先繡帕子香囊,姑娘沒幾條帕子簡直不成樣子。」

  洛宇嫻覺得奇怪,照理,她再怎麼是沈博珊的救命恩人,棄婦的身分在那裡擺著,未出閣的小姐避都來不及了,沈太太不可能讓女兒接近她,更不該送這麼些東西表達善意才對。

  不管了,人家送的,她就收下,況且人家一片好意,也沒退回去的道理,便讓紋娘把得用的均拿出來用,如此布置一番,廳堂房間頓時也煥然一新、有模有樣了。

  適逢中秋,洛宇嫻前生愛吃月餅,當然就想著中秋要做些月餅來解饞,也才不負中秋二字,誰知她興致勃勃提了要做月餅,紋娘、雪盞卻一頭霧水。

  「月餅?」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是什麼。

  洛宇嫻好生奇怪。「你們不知道月餅嗎?」

  兩個人都搖頭。

  洛宇嫻奇道︰「那麼中秋吃什麼?」

  紋娘、雪盞異口同聲,「柚子、兔餅。」

  洛宇嫻想著那兔餅肯定就是月餅了,而柚子不用說,她也種了,還嫁接過,已采起收在地窖裡,這樣若下起大雨來也不愁了,味道保證驚為天人。

  她要紋娘中午做幾個兔餅來嘗嘗,想不到紋娘是做出來了,味道卻讓她失望極了,原來這裡的兔餅跟月餅天差地遠,就只是饅頭換了兔形罷了,根本就沒有鬆鬆香香的酥皮。

  洛宇嫻想到穿來後紋娘、雪盞與自己過的苦日子,如今落地生根,房舍有了,吃穿也不愁,還有一筆保命錢,她便想好好過這次的中秋。

  她擬了采買單子,把要做月餅的食材都寫足了,讓雪盞去跟聶管事借馬車,沒想到來的馬車不是她們平日借的那輛半舊馬車,而是沈玉瑾的大馬車,他自己則騎在白馬上,存安與車夫坐在一起。

  洛宇嫻登時窘了。「只是要去店鋪買幾樣東西,如何能勞煩沈大爺?」

  沈玉瑾微笑。「不勞煩,我也想出去走走,陪你們下山正好可以看看風景。」

  都這樣明顯了,洛宇嫻也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真不明白沈玉瑾是怎麼想的,他雖然不是官家子弟,可也是大商戶的嫡子,他也知道他們沒可能吧?要是娶了她這棄婦,他會被嘲笑一輩子,可若他不是存了嫁娶的心思,而是把她當來白雲村的調劑品也說不過去,他實在不像隨便逗弄撩撥女人的人,也不像看她是棄婦便想來佔便宜的渣男,他的行為舉止跟猥瑣實在沾不上邊啊……

  他究竟想如何,自己又不能挑明了問個清楚,不說她現在是古代人,就是現代人也沒這麼開門見山問心意的。

  店鋪很快到了,白雲村是鄉下地方,鎮上比較熱鬧的街就這麼一條,因為有棵大榕樹而得名榕樹鎮,店鋪只有十來間,洛宇嫻進的是雜貨鋪,店面也不大,三個人進去就有點難轉身了,沈玉瑾和存安便在門口等,對街兩個在綢緞鋪子前挑布料的女人擠眉弄眼的對話傳進了沈玉瑾耳裡。

  「瞧見沒?剛進去那個穿杏黃色的就是以前的蔣大奶奶。」

  「喲,不是被休沒多久嗎?這麼快就勾搭上男人了,還送到這裡來,顯見關係不一般,是「那種」關係。」

  兩個人曖昧的笑了起來。

  其中一個又道︰「你聽說沒?蔣大奶奶是跟男人勾搭,還懷了野種,被蔣大爺抓個正著,這才被休的,她還有臉求蔣大爺讓她把野種生下來哩,真是臉皮比城牆還厚。」

  「是嗎?那肚子怎麼沒大起來?」

  「孩子掉了,被奸夫打掉的,因為她身無分文被掃地出門,那奸夫什麼好處也沒撈到,氣得把她打一頓,也不要她了。」

  「嘖嘖嘖,看不出長得人模人樣,卻幹這種畜牲事,活該淪落到這裡來,咱們該去跟村長說說才對,這麼一個淫婦住到咱們白雲村來,有污咱們的水平啊!」

  洛宇嫻三人走出來正好聽到,洛宇嫻只覺得奇怪,關於她的閑話怎麼會傳到這裡來?而且只把髒水往她一個人身上潑,柳媚半點沒提到,這有點不對勁,顯然是有人刻意在散播不利她的謠言。

  紋娘氣得發抖。「她們胡說八道、含血噴人……」

  雪盞比較衝動。「奴婢去撕了那兩個婆娘的嘴!看她們還怎麼胡說!」

  「算了。」洛宇嫻攔著,淡淡道︰「嘴長在人家臉上,要亂說也拿她們沒法子,只當沒聽見便是,跟她們置氣是白白損了自己身子,何況咱們也難堵眾人悠悠之口,反正事實不是那樣便好,聽過就忘,咱們做什麼把自己往死胡同裡逼?」

  反正清譽也不值錢,她不想多生事端,沒想到,沈玉瑾卻是大步走過去,一開口聲音像從冰窖裡撈出來似的。「你們說的話可有證據?」

  兩個婦人頓時嚇到,結巴道︰「什、什麼證據?你、你說什麼?」

  沈玉瑾聲色俱厲道︰「若是沒證據就是隨便誣陷他人清白,你們這就隨我見官去,在官老爺面前把適才的話再說一遍,提不出證據的話,我便要告你們毀譽!讓你們蹲大牢!」

  「你、你瘋啦!」兩個婦人連忙落荒而逃。

  沈玉瑾還不放過,揚聲道︰「若再讓我聽到你們造謠,定要拖你們見官!」他放聲警告完,這才踅返。

  洛宇嫻瞬也不瞬的看著從對街大步而來的沈玉瑾。

  他還真是可以托附終身的良人,可惜相見恨晚,以自己這棄婦之身,是不可能賴上他的。

  「沈大爺是個男人!」雪盞眼裡狂冒崇拜星星。

  見他迎面而來,洛宇嫻忙盈盈一福。「多謝沈大爺仗義執言,為我出頭。」

  沈玉瑾來到洛宇嫻面前,面色凝重。「洛姑娘,流言來得好生奇怪,字字句句皆不利於你,肯定是有幕後指使,你自己要當心了。」

  他自然不會只是讓她當心便算,他會派人去查,查流言來處是否為蔣家,若確是蔣家,她已是下堂婦,又為何要使出這等卑鄙手段?

  流言不可能無故四起,洛宇嫻也是這麼想的,便道︰「我會當心,有勞沈大爺費心,實在過意不去。」

  沈玉瑾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真過意不去,那麼姑娘親手做的月餅出爐時,一定要讓沈某品嘗一二,如此,沈某也不算白出頭了。」

  洛宇嫻差點嗆到。怎麼連他也知道她要做月餅了?

  洛宇嫻看向頭號嫌疑犯雪盞,雪盞聳聲肩,她可沒告訴沈大爺哦,是來時存安問起要去鋪裡買什麼,她說姑娘要做個叫月餅的吃食罷了。

  一段小插曲沒壞了洛宇嫻做月餅的興致,回到莊子裡,她著手做月餅。

  聽說她要做月餅,沈博珊和丫鬟翠兒也跑來了,沈博珊是一定要幫忙的,一時間廚房熱鬧不已,也幸好廚房夠大,容得下這許多人。

  沈博珊本來就不懂廚藝,但紋娘和雪盞、翠兒都是會做飯的,見洛宇嫻案上備的餡料那麼多,都有些吃驚了,不知道那月餅究竟是什麼玩意兒,怎麼鹹的甜的都可以做?

  洛宇嫻指揮著眾人把食材都洗淨了備用,臘肉切碎蒸熟,已經預先泡了水的紅豆煮到軟爛,這就成了紅豆泥。

  「剝好的蓮肉和棗子分開放鍋裡煮,一定要煮到爛透,然後用鍋鏟碾壓碎成末,最後用細紗布過濾。」

  洛宇嫻一個口令,其他人便跟著動作,她也忙得起勁,不時看看其他人做的有無錯誤,予以糾正。

  「現在分別把紅豆泥、蓮蓉泥、棗泥分開放入鍋裡,加入紅糖,火不要太大,要不停的翻炒,分三次加油,一定要等油完全吸收再加下一次,炒到變濃稠就可以起鍋了,另外把桂花拌上紅糖和油酥。」

  頓時,整個廚房裡就漂滿了甜甜的泥餡味。

  「我的老天,姑娘何時懂這許多了?」紋娘直呼不可思議。

  洛宇嫻一笑,給了個老答案,「書上學的。」

  忙完了餡料,大伙總算可以歇息一會兒並喝口水了,雪盞卻不歇著,猛瞧著那一溜兒的餡料流口水。

  「蓮蓉餡兒、棗泥餡兒、紅豆餡兒、白糖餡兒、鴨蛋黃餡兒、臘肉餡兒、桂花餡兒……」雪盞一個個數,最後倒抽了一口氣。「櫻桃果餡兒!」

  姑娘竟然還大手筆做櫻桃果餡?!這櫻桃果一顆能賣五兩銀子啊,這一個月餅得包多少果餡兒啊?還要給這許多人吃,她想想都肉疼。

  洛宇嫻看了好笑,雪盞在她的生活調教下也跟著揠門了起來。「心疼你就多吃幾個櫻桃果餡兒的不就好了?」

  沈博珊搶著說︰「洛姊姊!我也要多吃幾個櫻桃果餡兒的!」

  沈博珊雖然不知道櫻桃果是有多貴,讓雪盞如此肉疼,不過洛宇嫻送她吃過,她很喜歡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吃完洛宇嫻送的,她又讓聶管事去買,聶管事卻說買不到,派人找遍了縣城所有果鋪也不見有櫻桃果,她才知道那可不是尋常果子,但因為稀有,她也不好再向洛宇嫻討了。

  洛宇嫻一笑。「等你們嘗過其他餡料的,可能就不覺得櫻桃果餡兒有多好吃了,要我說嘛,我覺得棗泥餡兒的最得我心。」

  休息過後,洛宇嫻飛快和起油酥麵團來,跟著便是要將餡料給包進麵團裡的活兒了。

  沈博珊看得眼花撩亂,前頭那些太費工,她全幫不上忙,現在要把餡料包進麵團裡,看著實在簡單,她終於可以幫忙了。

  當她照洛宇嫻教的包好第一個月餅時,忍不住歡呼了一聲,全部人都笑了起來,在廚房門口聆聽的沈玉瑾也揚起了嘴角,原來治愈沈博珊的藥方是這個。

  「爺,咱們在這兒偷聽好嗎?」存安勸著,主子怎麼說也是上寧有臉面的公子,還是個傳臚呢,而裡頭的都是女人家,被人發現可有損自個兒名譽啊。

  沈玉瑾卻是氣定神閑的一笑。「咱們這不是偷聽。」

  存安一愣。「不是偷聽?」睜眼說瞎話啊這是,他們明明就是在偷聽。

  沈玉瑾微微笑道︰「是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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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0:20: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月餅出爐後便往飯廳裡擺,自然是見者有分,洛宇嫻讓雪盞拿食盒撿了五十個不同口味的去給聶管事,讓他分給莊裡上下吃,她們主僕三人素來麻煩落花莊甚多,敦親睦鄰做好準沒錯,回頭她又讓紋娘泡了壺綠茶,月餅配著茶吃更是對味。

  頭一回做月餅就做了上百個,還相當成功,洛宇嫻對這成果相當滿意,因為人人都直誇好吃,她的心思便活動開了,盤算著可以開一個點心鋪子,專賣這大滿朝沒有的月餅,或許是另一條發家之路。

  沈玉瑾嘗著月餅卻是慢悠悠地說道︰「家母素來愛嘗鮮,要是能嘗到這月餅,肯定讚不絕口。」

  人家都送那麼多禮了,她能不表示表示嗎?「那有何難,沈大爺哪日要回去,跟我說一聲,我做了讓你帶回去便是。」

  沈玉瑾等的就是這句話。「那就先謝過洛姑娘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還是有其道理的,先是櫻桃果,跟著月餅,讓家裡先認識她這個人,人家的東西都吃了,他提起婚事時,就算是反對,也不至於講出太難聽的話,只要留三分情面,就還可以談。

  若是她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娶她,肯定會很震驚,放著多少閨閣千金不要,偏偏要她這樣一個棄婦,還是個被貼了愚蠢標籤、行事作派都得不到認同的女人,想想自己未婚公子的身分與她的身分,他要娶她,這是非常出格了。

  此時他很慶幸自己只是商戶出身,若是官家子弟,說什麼也不可能由得他娶一個棄婦,商戶人家規矩沒那麼大,雖然身分上是難以接受了一點,但若是他堅持,還是行得通,他爹不就娶了來歷不明的娘親嗎?據說當年祖母也強烈反對,最後還是讓步了,讓他娘進了門,而他娘親是何地人、外家在何方,至今仍是個謎。

  既然一團謎似的娘親能進門,洛宇嫻這擺明了有身分有娘家的人更加沒有不能進門的理由,且她出身也跟他配得過,蘇淮首富家的嫡女,就只是遇人不淑罷了。

  「大哥哥為什麼這樣看著洛姊姊?」沈博珊可不是死的,很快便發現了異樣。

  程紹是她傾心喜歡過,自己央求要與他訂親的,對於感情,她也不是全然不解,甚至祖母還說她隨了娘親,不像個大家閨秀,別人姑娘家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偏有自己的主見。

  「可能是我臉上沾了麵粉吧!」洛宇嫻聽了心跳加快,只得輕描淡寫地一笑。

  她早發現沈玉瑾吃月餅不好好吃,一直在看她,看得這樣明顯,不引人發現才奇怪,才在想,沈博珊便說了出來,所以了,明明知道臉上沒沾上東西,她還是拿衣袖擦了擦,這舉動卻看得紋娘直跳腳。

  「有帕子啊,姑娘,用帕子擦……」

  沈大爺在,自家姑娘這樣,怕是要被看成沒教養了,好歹也是大商戶出身的小姐,怎麼可以拿衣袖往臉上擦?

  「帕子?」洛宇嫻一愣,隨即笑道︰「我忘了。」

  身為現代人,她還真不習慣用手帕這東西,不像面紙方便,用了可以丟,帕子是一用再用,不衛生啊。

  「忘了?」紋娘真想找地洞鑽,洛宇嫻可以說是她教養長大的,如今說忘了有帕子這回事,她都教到哪裡去了?

  沈博珊拉著紋娘袖子嬌笑道︰「紋娘也別跳腳了,我就喜歡洛姊姊這樣,挺可愛的,是不是大哥哥?」

  洛宇嫻滿額黑線,可愛就可愛,問沈玉瑾做什麼啊?他可千萬不要真回答了才好……

  偏偏沈玉瑾就回答了,還笑吟吟地道︰「今日順境不驕,當日逆境不餒,活得明白樂天,這性格當真是極為可愛。」

  他眼光灼灼地看著洛宇嫻,洛宇嫻被他看得一顆心怦怦跳,心裡暗暗叫苦,偏偏兩人視線又莫名交會了,她連忙避開。

  任誰都聽的出來,他這短短兩三句話已透露出太多欣賞之意了,她真是很怕他再說下去會說出什麼令她不敢聽的話來。

  他這人,有點邪門,看似翩翩佳公子,舉止、教養什麼都好,甚至還考到了功名,這證明頭腦也很好,但是,他有腹黑的一面。

  腹黑是無妨,商人嘛,若是沒有幾分亦正亦邪應酬三教九流的能耐,也沒辦法做南來北往的生意,況且沈家做的還是極具風險的海上生意。

  可是,這裡這麼多人,她真的很怕他會出其不意說些有的沒的,讓她一時回答不出來,可具體怕他說些什麼,她也說不清。

  總之,她知道他喜歡她,可她不要他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來,因為要是他說出來了,就沒得挽回了,甚至可能連朋友都沒得做。

  於是,她原是好端端坐著一口茶一口月餅,卻突然蹭地起身,還啊一聲,嚇了所有人一跳。

  這毫無淑女儀態的模樣讓紋娘很是無言。「又怎麼了姑娘?」

  洛宇嫻沒話說,只好道︰「我突然想到明天就是中秋了。」

  見洛宇嫻神色古怪,沈玉瑾看著她卻但笑不語,沈博珊心中一動。

  難不成她這至今連個通房小妾都沒有的大哥哥動心了?

  她很喜歡洛宇嫻,也知道洛宇嫻的遭遇,除了背上「棄婦」之名,洛宇嫻沒有半點不如人的,若是洛宇嫻能成為她的大嫂,她樂見其成。

  但偏偏事情沒這麼簡單……為何他們兄妹倆的姻緣都如此波折呢?於是她有些感傷地說道︰「是啊,明日就是中秋了……」

  洛宇嫻登時想到沈博珊說過,她被退親是去年中秋之事,她以為程紹只是隨意說說,並沒當真,沒想到半年後,他就另娶他人了,那時她才知道,自己被一句話就退了親。

  洛宇嫻見她如此,絕不可能放著讓她難過,心想最好提個什麼主意熱鬧熱鬧,讓她轉了心思。

  距離中秋還有一天,今兒個做月餅只是暖身,洛宇嫻還打算辦個烤肉,好好重溫前生過中秋的熱鬧,只不過她明天才要說,而且是打算跟紋娘、雪盞三個人賞月烤肉,小小熱鬧一下罷了,現在只好提前說出來。

  「姑娘,什麼是烤肉?」聽主子說要烤肉,雪盞便不解地問。

  洛宇嫻簡單說道︰「就是在院子裡燒烤,烤些肉、蔬菜和海鮮來吃,還可以賞月、小酌,嘗月餅、柚子。」

  「烤肉?」存安聽得眼睛大亮。「洛姑娘,我們明天能不能來跟你們一塊兒烤肉?」

  沈博珊搶著說︰「人多熱鬧,是不是啊洛姊姊?我跟大哥哥也要一起來!」

  洛宇嫻當然也只能點頭稱是了。

  隔日,廚房便熱火朝天,早上先做了百來個月餅,因為昨兒做的那些竟被一掃而空,只好再做,不然要如何賞月配月餅?

  幸好沈玉瑾派了聶管事過來問燒烤要采買的食材,洛宇嫻開了單子交給聶管事去辦,不然她可分身乏術。

  月餅一出爐,洛宇嫻先留了一半要給沈玉瑾,中秋在大滿朝是大節日,要一連過三天,沈玉瑾今日沒回去,明天肯定是要回家一趟的,只怕是沈博珊也要一同回去祭祖,因此她把答應要給沈玉瑾的月餅先預留起來,不過這樣的一份禮和沈太太送的比起來也未免顯得太輕了,因此她另外又把地窖裡剩的櫻桃全裝盒了。

  近午,聶管事回來了,他辦事果然牢靠,洛宇嫻核對單子,沒有半樣漏掉,買得十分齊全,分量也多,足夠他們燒烤了。

  夜幕初臨,紋娘往院子裡掛上幾盞燈籠,那隻被洛宇嫻半路搭救的大貓,讓洛宇嫻起了個跟她前生養的貓同樣的名字——亮亮,此時也慢悠悠晃了出來。

  存安早就過來幫忙了,和雪盞一塊兒把桌椅都抬到外頭,擺上了月餅、柚子,存安有心想在雪盞面前表現,便搶著堆了兩個爐灶,又搶著生火,洛宇嫻笑著由他了。

  晚風習習,火都燒好了,鐵絲網也放在爐灶上了,一旁矮桌上放滿了待烤的食材,很是有模有樣。

  沈玉瑾和沈博珊過來時,後頭跟著的翠兒手上提著個大食盒,原來是二十來隻剛蒸熟的肥螃蟹,洛宇嫻忙叫雪盞去切碟酒醋姜末,螃蟹就是要沾著酒醋姜末才對味,沈玉瑾又讓聶管事取莊子裡的好酒來,既然取了酒來,聶管事自是不走了,留下一起熱鬧。

  吃酒賞月,一邊燒烤,洛宇嫻重溫了前世跟家人過中秋的熱鬧,如今她也把這裡當家了,要是日子就這麼長長久久的過下去,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食材是經過洛宇嫻處理過的,她把部分雞肉、羊肉、豬肉切成塊,跟一些能切丁切塊的蔬果串在一塊兒,這是在前世很常見的綜合烤肉串,雖然這裡沒有烤肉醬,但她刷上了紋娘做的醬腐乳,滋味也是同樣好。

  沈博珊看著鐵絲網上那一串一串的烤物,感到稀奇。「洛姊姊真是巧手蕙心、別出心裁,這都能想的出來。」

  雪盞也不知是感嘆還是怎麼地,喝了點酒,沒頭沒腦地就說︰「我們姑娘如今真是什麼都會了,可以前還真是什麼都不會。」

  「是嗎?」沈博珊笑道︰「看來洛姊姊這是同我一樣,都是浴火鳳凰,羽化重生了,才會過去不會的,如今都會了。」

  她刻意將自己與洛宇嫻擺在一塊兒,若是大哥哥真有意,而家中反對時,她肯定會跳出來說自己與洛宇嫻沒有什麼不同。

  「我怎麼能與妹妹相比?是妹妹不嫌棄。」洛宇嫻有幾分醉意,她笑睇著沈博珊舉杯。「妹妹,我敬你一杯,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咱們忘掉過去,重新開始!」

  沈博珊大為激賞。「姊姊說的好!」

  沈家四兄妹不分男女,自小琴氏便請了教席先生教導讀書習字,因此沈博珊的文采也是不俗的,正因為不俗,才會不計較其他世俗的條件,傾心於一窮二白的程紹。

  「只是隨便說說,倒讓妹妹見笑了。」酒過微醺,加上皓月當空,她執著酒杯,看著天上明月,吟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這是大師蘇軾很知名的詩句,前生連小學生都能背上兩句,此時有景有物,景物相合,氣氛也對,她想也不想便吟誦了出來,沒想到沈玉瑾卻是受到偌大震撼,心中強烈的湧起要娶她為妻,共度白首的悸動。

  洛宇嫻不經意間與沈玉瑾的眼眸深深對上了,她心裡不由得咯咚一下,臉也跟著紅了。

  不會吧?她這是誤打誤撞,招他欣賞了嗎?

  猜疑間,沈博珊已激動地說︰「姊姊這詩做的真是太好了!」

  洛宇嫻被讚得汗顏,她哪敢厚顏將前人的文采佔為己有,加之適才沈玉瑾不避諱的灼熱眼光,她忙澄清道︰「那不是我做的,是一個、一個我在鄉下認識的文人做的。」

  沈博珊壓根不信她所說,雙眸放光地道︰「姊姊無須過謙,要是女子能科考,憑姊姊的文采,不一定也能考上個進士呢!」

  洛宇嫻噗哧一笑。

  是啊,她是近視,前生書讀太多了,是個大近視沒錯。

  雖然不知道洛宇嫻在笑什麼,但看她笑,其他人也跟著笑了。

  如此和諧美好的夜好,就算是沒有酒,人也醉了。

  是夜,萬籟寂,因為喝了酒,洛宇嫻主僕三人早早睡下了,聶管事派了幾個婆子來打掃燒烤後的院子,因此她們也不必善後,得以放心的睡。

  洛宇嫻臨睡前還想著沈玉瑾那灼人又深邃的好看眼眸,如果能得如此美男相伴一生,她穿來也值了……

  睡到半夜,忽然覺得有不知名的生物在自己頭上踩踏,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眸,就見大貓在她頭上「遊走」,嚇得驀然驚醒。

  「亮亮!」洛宇嫻微訝。

  「喵!」亮亮回以一聲喵叫。

  洛宇嫻這才聞到一股不尋常的焦味,她驚覺起身,就見濃煙從門縫倒卷進來,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要命!失火了!

  前生受的知識讓她本能就把水裡的水往外衣上倒,披起外衣準備要衝出去。

  「亮亮!」她大喊。

  這時已經不見亮亮的身影了。

  貓兒天生就能竄高竄低,身手靈敏,小小的縫也能鑽進去,又十分機警,所以她倒不擔心亮亮,她擔心的是喝醉的紋娘和雪盞,她們肯定還不知道莊子起火了,還在熟睡。

  想到要救她們兩個,她雖然害怕,卻也是毫不考慮就披著濕淋淋的外衣衝出了房門。

  門外已四處都是濃濃火苗,不時冒出燒焦的刺鼻味,火勢逐漸蔓延。

  洛宇嫻好不容易到了外間搖醒紋娘和雪盞,幸好她們睡在一塊兒,不然還要再涉險一次。

  紋娘、雪盞被搖醒,發現屋子起火了,嚇得魂飛魄散,就見四周不斷冒出大量濃煙,雪盞哭道︰「怎麼辦?咱們要死在這兒了……」原來豐盛的燒烤是她在人世間的最後一餐。

  「胡說!」洛宇嫻大聲斥道︰「咱們福大命大,不會有事!」

  她忙讓紋娘、雪盞也將水壺裡的水灑在外衣上,將外衣披在頭上,叫她們跟她一起衝出去。

  那熊熊火勢早嚇到雪盞,她哪有辦法衝出去,只癱了下去,腿軟地道︰「奴婢……奴婢不敢……」

  「給我打起精神來!」洛宇嫻真是恨鐵不成鋼啊!她擲地有聲的說道︰「難道你不想嫁給存安,小夫妻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嗎?想想他看到你的屍首會是如何心情,你忍心嗎?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存安喜歡你!」

  雪盞萬萬沒想到主子會在此時提起存安,不過這確實讓她有了勇氣,抹了淚。

  「奴……奴婢知道了,奴婢跟姑娘一起衝出去便是。」

  向來軟弱的紋娘此時倒是為母則強了,她是三人之中年紀最大的,又看著她們長大,她認為自己有義務保護她們,不能輕易倒下,也不能退縮,要是退縮就等著困在房裡被活活燒死。

  三個人一鼓作氣的往外衝,但火焰和濃煙令她們根本分不清方向,三人驚險避著被大火燒到不斷往下掉的木塊,被燻得流淚嗆咳,不知要往哪逃生,而紋娘原就身子弱,已被濃煙燻得快要暈過去。

  突然之間,一陣響亮的敲鑼聲傳來,還有人一聲聲的在喊著她們的名字。

  「洛姑娘!紋娘!雪盞!你們在哪裡啊?」

  洛宇嫻聽出是聶管事的聲音,明白有救了,但這時她突然想到她的寶貝櫻桃樹和寶貝砂糖橘苗,這兩樣東西失去了恐怕再難尋到,她拚了命也要保存下來。

  於是她大聲道︰「是聶管事,有救了,你們只管衝出去便是!」

  紋娘驚問︰「姑娘要去哪裡?」

  洛宇嫻很快說道︰「我去後院,隨後出去!你們先走!」

  「姑娘!」紋娘、雪盞聽這話頭都暈了,但她們哪喚得回她,洛宇嫻一瞬間就失去了蹤影,而四處都是濃煙,她們也不知道要往哪個方向去尋,只能乾著急。

  這時,喊她們名字的聲音又傳來了。「洛姑娘!紋娘!雪盞!」

  雪盞扯開嗓子喊道︰「我們在這兒!咳咳咳……」喊完便咳個不停。

  聶剛尋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家丁在撲火,見到她們,他心中大石頓時落了地,也沒想太多便火速將兩人帶出去。

  兩人已是虛弱不已,險險都要倒下去了,被外頭的夜風一吹,這才有些清醒過來。

  「紋娘!雪盞!」沈博珊焦急萬分的直朝她們奔過來,迭聲吩咐身邊的丫鬟婆子取披風來給她們披上。

  沈玉瑾亦是大步過來,此時他髮也沒束,睡袍之外僅披著外衣,見到她們劈頭問道︰「你們姑娘呢?」

  聶剛這才晴天霹靂的發現自己竟忘了正主兒,整個人頓時石化了,他怎麼會見紋娘安好就忘了其他……

  沈博珊也急問︰「是啊,洛姊姊呢?怎麼沒同你們一起?」

  雪盞哭道︰「姑娘說要去後院!」

  紋娘臉色蒼白,搖搖欲墜,聶剛索性打橫抱起她,她淚流不止,虛弱地顫聲道︰「救……救姑娘……」

  沈玉瑾臉色一變。

  該死!她肯定是去護那稀有的櫻桃樹了!

  旁邊一個家丁正匆匆提著水桶要進去滅火,他奪下那木桶往自己身上兜頭淋下,引起眾人一陣驚呼,下一刻,他竟直直奔入火海。

  「大爺!」存安大叫。

  「大哥哥!」沈博珊也大叫。

  不會吧?大哥哥要衝進火海救洛姊姊?

  沈玉瑾早不顧一切的衝進了火海,知道洛宇嫻就在裡頭,要他不去救她,他做不到!

  他衝進去之後,發現情況比想象的糟,火藉風勢、風助火威,火勢更猛了!

  不過既是知道她人在後院,那便不難找了。

  他在後院發現洛宇嫻,看到她人就在櫻桃樹旁,他一顆高高提起的心先是落了地,但看她不顧周圍林木雜草都燒起來了,還在設法要護樹,鮮少動怒的他頓時氣炸了肺。

  「洛宇嫻!你到底在做什麼?」他連名帶姓的喊她,怒不可遏的大步朝她走過去。

  「沈大爺……」見到來人,洛宇嫻也很詫異。

  沈玉瑾臉色陰沉地望著她,額上青筋隱隱可見。「你是真犯傻嗎?樹比你的命重要嗎?」

  他整個人烏雲密布很嚇人,面對如此盛怒的沈玉瑾,洛宇嫻都不知怎麼應對了,只好有些不確定的喃聲問道︰「呃……你,你是特意來救我的嗎?」

  她會再衝回火場也是經過一番評估,她以為她有現代知識,救兵又已經到了,她一定能護著樹逃出去,再不然,聶管事也很快能找到她,將火撲滅。

  可沒想到火勢越來越大,她後怕也來不及了,被困在後院中。

  「不然呢?」沈玉瑾一臉怒意。「我吃撐了沒事,進來看你的寶貝樹們好不好?」

  他在氣頭上,洛宇嫻不敢回話,怕又激怒了他,雖然知道他氣的點是什麼,但她沒想到他發起火來這麼讓人招架不住,字字句句咄咄逼人。

  「從現在起,聽我的!你敢再護樹試試,把樹給我丟一邊,我們一起衝出去!」

  此刻洛宇嫻若再說一句不要,就真的很欠打了。

  她沒回答,沈玉瑾直接將她納在自己身邊,他的大披風能容納兩個人,估計只要衝到半路便能見到聶剛等人。

  然而,就在他們快離開院子時,有棵燒焦的桃樹直直倒下來,洛宇嫻驚呼一聲,沈玉瑾立即將她整個人護住,他的背被焦樹擊中,最後悶哼了一聲,昏了過去,雖然壓在洛宇嫻身上,但也保護了她。

  洛宇嫻睜開眼眸,見到兩張焦急的臉,是紋娘和雪盞。

  「姑娘總算醒了。」兩人同樣一副謝天謝地、謝各路神明的表情,紋娘忙道︰「我去熱湯藥。」

  洛宇嫻想到昏過去前的事,急問︰「沈大爺呢?」

  雪盞小聲道︰「沈大爺還沒醒。」

  洛宇嫻更急了。「是不是傷得很重?」

  雪盞搖頭。「奴婢一直跟著姑娘,在這裡伺候,不知道沈大爺的傷勢如何,倒是姑娘毫髮無傷,這都多虧了沈大爺捨身相護。」

  「我要去看他……」洛宇嫻聽得揪心不已,掙扎起身。「都是我不好,是我思慮不周,害他為了救我而受傷……」

  「是啊。」雪盞點點頭,「經過昨夜,大伙總算明白沈大爺有多喜歡姑娘了。」

  洛宇嫻一愣。「什麼?」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不是嗎,姑娘?」雪盞挑挑眉。「沈大爺不是因為喜歡你才不顧一切衝進去救你的嗎?不要說你不知道哦,要是在火海裡的是哪個丫鬟婆子,你說沈大爺還會這麼費心嗎?」

  雖然雪盞說的都沒錯,但洛宇嫻現在不想討論這個,她只想知道沈玉瑾的傷勢如何,他那一張玉般的俊顏可不能有半點損傷。

  紋娘把藥端來,洛宇嫻一口氣喝了,喝完了藥,她執意去看沈玉瑾,紋娘和雪盞拿她沒轍,只得扶了她去。

  房裡,沈博珊和存安都在,見到洛宇嫻,沈博珊也忙過去幫著扶。「小心點走,洛姊姊怎麼來了?大夫說你要多躺震壓驚才是。」

  看到躺在床上,雙眸緊閉的沈玉瑾,洛宇嫻真是很自責。「對不起,妹妹,是我害沈大爺受傷……」

  沈博珊扶著洛宇嫻在床沿坐下,安慰地拍著她的手道︰「什麼害不害,是大哥哥心甘情願去救姊姊,這不叫害他受傷,這叫情到深處無怨尤,若是攔著不讓大哥哥去,他才真正難受哩!大夫說大哥哥就是嗆著了,喝幾天清肺的藥就會好,洛姊姊也別自責了。」

  存安聽得一陣傻眼。

  他是隱約猜到主子對洛姑娘有點不同,但沒想到二姑娘會那麼明白的講出來,讓他實在摸不著邊,主子兄妹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像都不把「棄婦」兩字看在眼裡?洛姑娘可是棄婦啊!是棄婦!

  「只要喝幾日清肺湯藥是嗎?」洛宇嫻聽得一喜。「那外傷呢?沈大爺後背傷的可重?」

  「也不礙事。」沈博珊說得輕描淡寫。「大哥哥在海外行商時得了一罐西洋藥,對於刀傷、燒傷的療效都非常好,大夫也說一日上藥三次,很快便能結痂。」

  洛宇嫻這才完全放下心來,她凝視著沉睡中的沈玉瑾,心中暗自期盼他能快點轉醒。

  「還有,洛姊姊,如今你們的莊子都焦黑一片不能住人了,我已讓人打掃了一處跨院,你們暫且先住在這裡,以後的事再慢慢打算。」沈博珊嘴角微翹。「你可千萬不要拒絕我的心意,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洛宇嫻素來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況且她也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我感激都來不及,怎麼會拒絕?」

  幸好那一千兩銀票的救命錢她一直隨身帶著,莊子就算沒了,總還有希望的。

  沈博珊展顏一笑。「那就好。」

  「大爺醒了!」存安眼尖喊道。

  洛宇嫻忙看著沈玉瑾,就見他蹙眉睜眼,她忙道︰「對不起,累沈大爺受傷了。」

  說著,自己都覺得這話太客套,心裡不由得一陣煩燥,但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她能說什麼?

  他們倆眼下這關係真是不清不楚啊,全都因為他衝進火海救她,她是怎麼也撇不清了。

  她說的客套,沈玉瑾卻是直勾勾的看著她問道︰「你無事嗎?」

  如此簡單的四個字就叫她心裡一跳。

  「無事。」

  沈玉瑾眼睛看著她,似有話要說,最後只說道︰「那就好。」

  洛宇嫻正思考著要說些體己話,就聽沈玉瑾喊道︰「存安。」

  存安忙趕過來。「爺,小的在這裡!」

  沈玉瑾道︰「往家裡報信,就說我腳扭傷了,大夫吩咐不得走動,信送給太太就好,請太太另外找理由跟老太太說,萬不能讓老太太跑來莊子探望我。」

  存安領命。「小的明白。」

  沈博珊掩嘴笑道︰「大哥哥素來辦事妥貼,我都忘了咱們今日要回去了,要是祖母知道你「扭傷了腳不能動」,肯定會跑來的。」

  沈玉瑾背疼的緊,他重新閉起了眼,只說道︰「珊兒,收拾一處跨院讓你未來嫂子住下。」

  洛宇嫻一時沒反應過來,看到沈博珊笑個不停才知道沈玉瑾說的是她!

  什、什麼未來嫂子?他到底在說什麼?

  沈博珊笑道︰「還用大哥哥操心?早收拾好了。」

  洛宇嫻不得不開口了,「沈大爺、妹妹,你們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跟沈大爺不是那種關係……」

  沈玉瑾淡淡地道︰「都出去吧,我累了,想歇息。」

  洛宇嫻好無奈,但他是病人他最大,她總不能吵著病人休息吧?

  一行人全退出了沈玉瑾的寢房,留下小丫鬟守門。

  洛宇嫻覺得有必要跟沈博珊說清楚,誰知道她還沒開口,沈博珊就道︰「姊姊不要同我說你跟大哥哥的事,等大哥哥好了之後你們再自己說明白,這可不關我的事,我去讓執事媳婦傳飯過來,待會兒咱們一塊吃。」

  洛宇嫻想想也是,這是她跟沈玉瑾的事,跟沈博珊說明那麼多做什麼?

  一時間,洛宇嫻心緒紛亂,就是她初穿來時就面臨被蔣雲浩掃地出門的窘境也沒這麼失了方寸。

  沈玉謹究竟在想什麼啊?他不會那麼天真,以為只要他喜歡她,就可以娶她吧?

  主僕三個人回到跨院裡,雖說是小跨院,但也是個二進的院子,布置的極為雅致,可比她們原來住的莊子好多了。

  「沈大爺是不是要娶姑娘啊?」雪盞實在興奮不已。

  若沈大爺娶了她家姑娘,她和紋娘自然要一起陪嫁進沈府,到時就可以時時見到存安了,等到姑娘將她許配給存安,夫妻倆還能繼續服侍兩位主子,他們生的孩子就是沈家的家生子,服侍未來的小主子們,真是越想越美好。

  紋娘就沒那麼歡了,她臉上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她自小看大的姑娘能覓得如此良人,理該高興,可是姑娘是棄婦啊,沈家哪裡可能答應給嫡子迎娶一個棄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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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0:20: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隔天一早,洛宇嫻回去走了一遭。

  雖然莊子燒得焦黑,但她發現櫻桃樹和砂糖橘都沒有死絕,當下欣喜若狂,忙喊了紋娘和雪盞來,三人合力將樹和苗移到她們暫住的小跨院的後院裡,搬移間又發現亮亮在莊子裡徘徊。

  見到亮亮安然無恙,洛宇嫻真是有說不出的高興,她連忙把亮亮也給帶走。

  亮亮可是她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亮亮把她踩醒,她們三人早燒死了,雪盞也知道是亮亮救了她們,忙去廚房討了隻魚餵它。

  十日後,沈玉瑾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他再不回去,祖母肯定要起疑了,因此他與沈博珊商議好了要回家,他是怎麼受傷的,兩人也套好了話。

  莊子無故失火一事已報了官,沈家跟官衙的關係向來很好,何況這次沈玉瑾又派存安另外封了一百兩銀子到縣太爺那裡,就是不想讓事情無疾而終。

  官府派人來查,很快查出是有人蓄意縱火,但縱火的人是誰、有何目的,這些還查不出來,這結果讓沈玉瑾與洛宇嫻同時想到了鎮上那往洛宇嫻身上潑髒水的流言。

  沈玉瑾沉吟,「肯定是蔣家某個人做的,要致你於死地。」

  「但是沒有證據。」洛宇嫻也這麼認為,這裡雖然是古代,也是講究證據的,心證並無用,依舊拿他們沒辦法。

  沈玉瑾倒是不急。「真相終究會水落石出,你現在住在我沈家的莊院裡,不會有人敢來這裡撒野,珊兒會同我一起回去,有什麼事跟聶管事說便是,我已交代了後院空地和林子都隨你使用,你想種什麼便種什麼,翻地挑水的粗活讓下人去做,不要累著自己了。」

  洛宇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已是他的妻子,他現在要外出行商一年半載,在跟她交代家中事務似的。

  這麼歪想一番,臉蛋不由得有些燙。「雪盞怎麼去了那麼久?我去看看她茶泡好了沒有。」

  剛剛雪盞、紋娘也在,是他來後,先是讓雪盞去泡茶,又請紋娘去問聶管事馬車備好了沒,所以這小跨院的暖閣裡便只剩他們兩人。

  沈玉瑾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一個快手拽住了她,洛宇嫻感覺全身一震,像觸電似的,愣了幾秒才回神。

  沈玉瑾看著她愣然的反應,露出一個深不可測的笑容。「宇嫻,這趟回去,我會向我家人提起你,還有我們的婚事,你且做好心理準備。」

  男女有別,被他拽著手已是逾矩,而他不僅提婚事二字,還連稱呼也改了,直呼她閨名,令洛宇嫻錯愕不已。

  這是什麼神展開啊?她有說要嫁給他嗎?

  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沈玉瑾眼中有著一抹極淡的邪邪笑意。「眾人都知道我奮不顧身衝進火海救你,還能不傳到我家裡去嗎?既然傳到我家裡去,其他地方也傳得到,你不嫁我還能嫁誰?」

  這邏輯有些不成立吧?她認真的瞅著他。「沈大爺……」

  沈玉瑾悠哉的打斷她,「現在你可以叫我玉瑾,未來則要叫我夫君,沈大爺那是外人叫的。」

  洛宇嫻再度傻眼。

  都不知道他有這麼霸道的一面,可是很奇怪,難怪人們會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她還真是並不討厭他此刻的霸道。

  當然了,不討厭不代表她能馬上改口叫他玉瑾,她去掉了稱呼,直接說道︰「除了嫁你,我還可以不嫁。」

  「那我的名聲怎麼辦?」沈玉瑾一副你看著辦的神情。「男人也是有名聲的,我既奮不顧身救你,任誰都知道那便是我鍾情於你的意思,哪家小姐還會肯嫁給我?我還能與誰說親?你是一定要對我負起責任了。」

  洛宇嫻目瞪口呆。

  女人對男人負責?她前生是在愛情小說裡看過這樣的台詞和情節,但古代也有這種事嗎?

  天知道他要怎麼向他家裡提她的事,他真的開得了口嗎?她拒絕也是為了他好,不想沈家因她而起風波。

  相見恨晚啊……洛宇嫻幽幽的嘆了口氣。

  自己穿來怎麼偏偏就是已婚者的身分,若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家該多好,若是清白之身與他相遇,自己自然不會排斥一段良緣,不會將一個極品美男拒於千里之外,如今,她又添了個棄婦之名,娶她者必將被世人嘲笑,他三番兩次相助,她實在不能耽誤他的前程……

  就在她愁腸百轉時,沈玉謹竟是將她拉到了懷裡,一個吻輕輕落在她額間。

  一瞬間,她極受震撼,已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了,眼裡一片迷離,腦袋一片混亂,心跳也失速加快。

  她應該把他推開的,但她沒有。

  他攻城掠地,再下一城,俯身在她耳畔問道︰「我的好姑娘,若是我家裡同意,你就沒理由不嫁我了,是不是?」

  說話間,熱氣頓時拂在她耳畔,她敏感的縮起了肩頭,心劇烈狂跳著。

  他這是在用美男計啊,犯規!偏偏前生沒被美男追求過的她,好像進了迷魂陣,他的偉岸軀體壁咚著她、他的耳邊細語催眠著她,讓她被他迷得直想點頭。

  沈玉瑾很滿意自己對她的影響力。「看來咱們已經達成共識了。」

  洛宇嫻不否認自己意亂情迷,但她還沒失了理智,知道有什麼阻礙擺在眼前,她眼神為難的閃爍著,直接點道︰「你家裡不可能同意。」

  沈玉瑾凝視著她,驀然牽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傻瓜,我不會做沒把握的事,定不會讓你空歡喜一場。」

  洛宇嫻臉上燥熱起來,什麼空歡喜啊,說得好像她很期待似的。

  就像是要牢牢抓住她的心般,一個吻覆上了她的雙唇,沈玉瑾徹底品嘗她的柔嫩。

  洛宇嫻完全投降了,她相信任誰都一樣,被一個美男子這樣吻著,焉能不心動?

  前生來不及嫁人的她,已經開始期待嫁給他了……

  沈家家主沈坤豐只有一個正妻琴氏,兩人有四名兒女,長女沈博薇幾年前已出嫁,沈玉瑾是長子,尚未娶妻,次子沈玉軒,妻子連氏,小女兒沈博珊,沈老太爺已過世二十年了,沈老太太由沈坤豐奉養。

  雖然人口不多,但若不是逢年過節,也沒一塊兒用飯的習慣,各人口味不同,還是各自在自己院子裡用飯方便些,琴氏讓各個院子都設了小廚房,開伙方便,遇到冬天天冷時不必等大廚房送飯,不然送到都涼了。

  不過,今兒沈博珊離家養病許久好不容易回來了,且氣色大好,跟沈玉瑾兄妹倆中秋又沒在家裡過,便在沈老太太那裡擺了一桌,家人一塊兒吃飯。

  沈博珊見了桌上的精致佳餚,忍不住說起中秋烤肉的樂趣,她描述得活靈活現,噴香的烤肉串子和鮮甜的烤海鮮把老太太聽得嘴饞。

  「珊兒,那什麼烤肉的,真那麼有趣?」沈老太太一個勁地問,她原就疼沈博珊,對沈博珊起的話頭自然是接得起勁了。

  沈博珊笑道︰「當然了,洛姊姊心思玲瓏,祖母吃了洛姊姊親手做的月餅還不知道嗎?祖母可有在別處吃過這月餅?」

  原先要讓沈玉瑾帶回來的月餅因為沈玉瑾延期回家,後來便分著吃了,今日帶回來的月餅是洛宇嫻天未亮便起來做的,要讓沈玉瑾帶回來給家人品嘗,也做得格外用心。

  沈老太太持平地說︰「那月餅確實新鮮好吃。」

  她一連吃了三個,最後是服侍的婆子怕她不易消食,不讓她吃了,不然她還想吃第四個,這樣還能口是心非的說不好吃嗎?

  沈玉軒笑道︰「聽珊兒這麼一說,我也想烤烤肉了,肯定是極有趣的。」

  陸采芳哼了一聲。「不過就是幾個餅,也不出奇,妹妹莫不是在鄉下住久了,嘴也鈍了?」

  沈博珊也不動怒,笑道︰「那陸姊姊可有吃過比月餅更好吃的餅?不如陸姊姊給妹妹買幾個來,讓妹妹開開眼界。」

  對於陸采芳她原是說不上喜歡,不過也不討厭,可如今她的心都在洛宇嫻那邊,又知道自己哥哥喜歡洛宇嫻,對陸采芳就有了幾分敵意。

  陸采芳嘴硬道︰「比那月餅更好吃的餅自然是有的,我在京裡便吃過,正好我下月初要去京裡訪親,到時一定買回來給妹妹嘗嘗。」

  她就是不想輸給洛宇嫻,至於比月餅好吃的餅要去哪裡找,到時再打算吧!京城地大物博,什麼稀奇玩意兒沒有,她就不信了,會沒有比月餅好吃的餅。

  「所以,那洛氏便在咱們莊子住下了?」連氏不鹹不淡的問起。

  沈博珊正想糾正,沈玉瑾已皺眉說道︰「弟妹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麼就不知道洛姑娘已從蔣家出去,此時再稱洛氏極是不妥。」

  他語氣平平,不帶喜怒,但連氏臉上瞬間已是一片難堪的飛紅。

  她這個進士出身的大伯很少與她說話,如今一開口便是責備,還讓她臉上無光,這對她而言可是奇恥大辱,叫她怎麼吞的下這口氣?

  要說她雖然嫁給了沈玉軒,但心裡還是愛慕著沈玉瑾,她是不會承認的,她不過就是有一些些在乎沈玉瑾對她的看法罷了……

  「瑾哥哥這話可就不對了。」陸采芳不以為然地道︰「洛氏已是棄婦,哪裡還配人家稱呼一聲姑娘,莫不要笑掉人家大牙了。」

  沈玉瑾目光轉向,直直的看著陸采芳。「若我說,一定要稱呼姑娘呢?」

  陸采芳一愣,還未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琴氏便淡淡地說道︰「既然都從蔣家出來了,自然不是蔣大奶奶,也不是洛氏,就稱洛姑娘吧!」

  陸采芳這才知道沈玉瑾適才是在為洛宇嫻出頭,而琴氏這幾句話裡的意思明顯都在偏幫著洛宇嫻。

  沈玉瑾臉色微霽,陸采芳越看越不是滋味。

  不過就是救了沈博珊一次,又做了幾個破餅和弄了個烤肉,有什麼大不了?烤肉是吧?她也會!

  翌日,陸采芳一早便宣布她備下了烤肉會,晚上讓所有人到院子裡烤肉賞月,不讓洛宇嫻專美於前,她還特意找了城裡最好的點心師傅做了甜餅鹹餅,就不信她的烤肉會規模會比洛宇嫻差。

  日已西沉,月娘露臉了,沈博珊扶著興沖沖的沈老太太到了院子,沈玉軒和連氏已經在那兒了,琴氏剛到,沈坤豐外出會友,她帶了房裡兩個大丫鬟過來,獨獨沈玉瑾沒來。

  「這什麼啊?」沈博珊傻眼的看著院子裡的一切布置。

  十個精致的爐子,每個爐子後都有個廚娘在掌廚,長桌一字排開,各種宰殺好的雞鴨魚肉和時令蔬菜分門別類,一大盤又一大盤的擺著,一大鍋的人參雞湯已經燉好了,甜品也備好了,連桌椅都搬出來了。

  陸采芳得意地道︰「依妹妹看這烤肉會如何?是不是勝過你在莊子烤肉十倍萬倍?想吃什麼,只消吩咐一聲,負責的廚娘自會料理好送過來,咱們只要坐著賞月吃酒聊天就行了。」

  「可是這樣多沒趣兒啊。」沈博珊很是無語。「陸姊姊,烤肉就是要自個兒動手烤才有趣,你叫這麼多廚娘來做什麼?」

  「自己動手?那多髒。」陸采芳嫌惡地道︰「而且有下人,咱們為什麼要自個兒動手?那不是折辱了身分嗎。」

  沈博珊覺得跟她講不通,乾脆不講了,洛宇嫻跟她說過,豬還是要跟豬才能說的通,她覺得很有道理,像現在,她就無法跟陸采芳溝通,陸采芳要去找豬才能說的通。

  「這就是烤肉啊?」沈玉軒滿眼的失望。「不過就是換到院子裡吃飯罷了。」

  琴氏忍住笑意。「采芳,我看你是誤會珊兒的意思了,烤肉不是這樣的,不需要如此大的排場,自個兒動手烤肉才有趣。」

  沈博珊望著母親。「娘親怎麼知道烤肉不是這樣的?」

  琴氏笑吟吟地說︰「昨兒你不是講得很詳細嗎?要把肉串子放在鐵絲網上烤,大伙圍著爐子坐。」

  沈博珊用力點頭。「是這樣沒錯!」

  看到陸采芳咬著牙,一副快氣炸的模樣,琴氏打圓場地笑道︰「既然都來了,就都坐下吧,想吃什麼,直管讓廚娘弄來便是。」

  眾人落坐之後,陸采芳的臉色才好看了一點,可她這隆重的烤肉會是為了沈玉瑾而準備的,沈玉瑾沒來怎麼可以?

  「瑾哥哥還沒來,咱們再等等吧!」

  琴氏淡淡地笑道︰「瑾兒傷才好,肯定是在屋裡養著不會來了,老太太肚子也餓了,咱們先吃吧。」

  當日存安來報信說沈玉瑾扭傷了腳,第二日,她派在落花莊裡的心腹嬤嬤便來報他半夜衝進火海救洛宇嫻之事,那心腹嬤嬤原是她派在那裡守著沈博珊,防止她再做傻事的,沒想到卻是來報了這樣一件大事。

  又過了一日,老太太也來問莊子起火,沈玉瑾去火裡救人是怎麼回事?原來是老太太院子裡的粗使婆子跟落花莊的粗使婆子是親戚,莊院婆子的兒子在府裡當差,她去看兒子時順便也去看了老太太院裡的婆子,就這麼講起來。

  她也沒瞞著,直接說了有此事,當時老太太便急著想去看沈玉瑾,被她阻止了,是以沈玉瑾冒死救洛宇嫻在她們婆媳間不是秘密,不過她也交代了只她們兩人知道就好,就不必告訴沈玉軒、連氏和陸采芳了,免得多生事端,對外一律說沈玉瑾是扭傷,老太太聽得直點頭,事關寶貝孫子的名聲,她自然閉緊嘴巴。

  「瑾哥哥不可能不來。」陸采芳還不死心。「肯定是在做什麼太專心忘了時辰,我讓丫鬟去請請。」

  連氏冷笑,陸采芳還是派身邊的丫鬟錦繡去請沈玉瑾,眾人就坐在那乾等著,等得無聊,沈博珊乾脆講起她跟著洛宇嫻農忙的樂趣,所有人都聽得目瞪口呆。

  他們雖驚訝如今的沈博珊和半年前哀莫大於心死的淒楚模樣完全不同,但誰也沒想到,她竟是因為跟著洛宇嫻一起種田養雞才重拾開朗的。

  連氏嘴角輕翹。「妹妹還真是紆尊降貴,竟跟那洛……洛姑娘一塊兒下田,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她原是想說洛氏的,想到沈玉瑾的警告,這才改口。

  沈博珊不以為意的笑道︰「嫂子不知道種田的樂趣,改日跟我一道去便知道個中樂趣了。」

  連氏不由得嘴角抽抽,誰要跟你去種田啊?

  不一會兒,錦繡回來了,連氏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清荷姊姊說大爺已用過飯了,正在歇著,什麼人都不見,是以奴婢沒見到大爺。」

  清荷是沈玉瑾屋裡的大丫鬟,她說什麼,錦繡自然是不敢反駁,只得回來了。

  陸采芳臉上十分難堪,琴氏一笑。「好了,現在可以開始吃了吧?」

  吃是開始吃了,不過席上很安靜,都沒什麼人在講話,沈博珊一吃完就立刻去沈玉瑾的屋裡,沈玉瑾正眼也不抬的在練字,清荷見她來了,又知道她剛吃飽,忙泡了梅子熱茶來給她解膩。

  「大哥哥沒去就對了,跟洛姊姊的烤肉會實在差太多了。」想到適才冷清的場面,沈博珊噗哧笑出聲,把那十個爐子十個廚娘的排場講出來。「我明明說要自己動手烤,大伙要圍在爐子邊坐,真不知道她把話聽到哪裡去了。」

  「你沒講。」沈玉瑾依然眼也不抬,寫著最後一個字。

  沈博珊一楞。「大哥哥說什麼啊?」

  沈玉瑾最後一劃落下,抬眸掃了沈博珊一眼。「你說了要自己動手烤,但沒說要圍著爐子坐。」

  沈博珊不服氣了。「可是娘說我有講,若我沒講,娘怎麼知道?」

  沈玉瑾也不與她爭辯,只問道︰「大家都進屋了嗎?」

  沈博珊懶懶地道︰「應該吧。半點都不熱鬧,吃也吃不久,而且祖母直喊著太油膩了,要進屋喝茶,還說在院子裡坐著吃難受,娘親可能陪祖母進屋裡喝茶去了,我也是覺得好生沒趣,好想回莊子去啊。」

  沈玉瑾微微一笑。「那我們也去祖母屋裡。」

  沈博珊猜的沒錯,琴氏正陪著沈老太太在屋裡喝茶,沈老太太直說自己沒吃飽,讓婆子把剩下的月餅拿來讓她解饞,這時訪友的沈坤豐也回來了,便一同在屋子裡喝茶。

  沈老太太吃著第二個棗泥月餅,神情便有些困惑。「初時還不覺得,可今日再嘗,這月餅我怎麼像在哪裡吃過,卻是想不起來。」

  琴氏抿了口茶,眼底有了幾分笑意。「母親忒健忘,一樣的棗泥月餅,媳婦兒在二十五年前,剛進門那一年的中秋做給您吃過啊。」

  沈老太太微怔了一下,她這年紀,不記得二十五年前的事也不能說健忘吧?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琴氏說她做過一樣的月餅給她吃,而琴氏的來歷不尋常,那……那……

  沈老太太頓時瞠目結舌的看著琴氏,沈坤豐也是,他面上神色比沈老太太更加嚴肅。

  琴氏從容淡定的看著他們,笑吟吟的點了點頭。「那姑娘應該是與我來自同一處。」

  一時間,花廳裡寂靜無聲、落針可聞,沈老太太和沈坤豐同時都有些暈眩了。

  「娘!」沈博珊歡快的進廳裡來,見到石化的沈老太太和沈坤豐,嚇了一跳。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祖母和爹爹怎麼這表情?」

  「無事。」琴氏一笑。「來,過來娘身邊坐。」

  沈博珊坐定,小丫鬟剛上了茶,沈玉瑾便隨後而至。

  沈老太太和沈坤豐回過神來,看著進廳來的沈玉瑾,同時開口道︰「那洛姑娘……」

  沈博珊不解的看著他們。「洛姊姊怎麼了?」

  沈老太太和沈坤豐又同時搖了搖頭作罷。「沒什麼。」

  「看起來不像沒什麼。」沈玉瑾笑了笑,他並不落坐,直接朝三位長輩拱手道︰「玉瑾已決定要娶洛姑娘為妻,還望長輩們成全。」

  「大哥哥!」沈博珊騰地起身,她沒想到兄長會如此直接。

  「你要娶洛姑娘?」沈坤豐哪裡還平靜的起來。「她是棄婦,你會被人嘲笑,受人指點,這些想過嗎?」

  沈玉瑾面色如常。「兒子不是魯莽行事之人,此事已充分考慮過,棄婦又如何?棄婦也能是一個好女子,請父親答應。」

  琴氏早已窺見蛛絲馬跡,所以很是淡定,只問道︰「洛姑娘可知道你的心意?可有意於你?」

  「什麼話?」沈老太太不服了。「瑾兒哪裡不好,怎麼會不喜歡?」

  琴氏在情在理的說道︰「瑾兒自然是好的,可是母親要知道,一些女子被傷過心,便絕了情愛之想,寧可一個人過一世也不願再嫁人受苦。」

  「這又是什麼話?」沈老太太覺得媳婦的話更不中聽了,她不以為然地道︰「嫁給咱們瑾兒怎麼會是受苦?」

  沈玉瑾一笑。「祖母這是同意了?」

  沈老太太這才驚覺自己掉進陷阱裡了,不禁皺眉,「你們娘倆這是套好的嗎?媳婦兒,你是不是早知道瑾兒有娶洛姑娘的意思?」

  「媳婦兒身為母親,這點眼力當然是有了。」琴氏呵呵一笑。「只不過,媳婦兒並不知道會這麼快,看來瑾兒很中意洛姑娘啊。」

  沈玉瑾一向知道他母親與眾不同,但也意外她竟完全沒有反對的意思,倒像是樂觀其成。

  「娘,您這是同意大哥哥娶洛姊姊嗎?」沈博珊很是驚喜。

  琴氏笑了笑。「娘同意沒有用,要你祖母和你爹爹同意才成。」

  沈老太太不死心的勸道︰「瑾兒啊,芳兒不好嗎?你要不喜歡芳兒,不然連四姑娘如何?她們可都是擺明了有意於你,只要你點個頭,婚事就成了。」

  琴氏笑著對沈老太太說道︰「母親,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既是瑾兒喜歡,咱們又何必攔著?他不中意的,咱們往他眼前擺也無用,他自己挑的媳婦兒,好壞將來自己擔負,這樣不挺好嗎?」

  沈坤豐臉色凝重。「但是娶一個棄婦為妻還是太出格了,何況你妻子將來便是咱們沈家的宗婦,讓一個棄婦當宗婦豈不是要氣死沈家的祖先了?」

  琴氏笑道︰「老爺當年也氣死過沈家的祖先。」

  沈坤豐很是無奈的看著妻子。「秀兒,你怎麼能拿自己跟洛姑娘相比?」

  「怎麼不能?」琴氏笑吟吟地說︰「老爺沒把我撿回家之前不也不知道我是塊璞玉,不一定洛姑娘也是塊璞玉,能讓咱們沈家下一個百年賺得盆滿缽溢呢。」

  沈老太太頓時被琴氏的話打了一個激靈。

  沈家是琴氏進門才大富起來的,雖然此刻根基已打穩,但上寧的富戶裡,富不過三代的也很多,要是那洛宇嫻也是從「那個地方」來的,那麼沈家要富過三代,甚至五代、十代,哪裡會是問題?

  沈坤豐也有些軟化了,但嘴裡仍是不太樂意地說︰「我當初堅持娶你,可不知道你命中旺夫帶財。」

  琴氏笑咪咪的看了丈夫一眼。「我知道,是意外的收獲。」她若無其事的啜了口茶,又輕描淡寫的說道︰「可若是這塊璞玉被其他人撿去了,比如蔣家又撿了回去,比如孟家無意間撿了,那會如何?」

  聽到這話,沈老太太和沈坤豐都是一驚。

  蔣家與孟家都是沈家的競爭對手,若是他們得到了洛宇嫻……蔣家眼睛不識寶,靈芝當蓬蒿,他們沈家可不能犯一樣的錯啊!

  沈老太太平常是喜歡鬧點小脾氣,但重要時候可不糊涂,不然她當年也不會同意琴氏進門。

  於是她首先鬆口。「兒子啊,既然瑾兒喜歡,咱們就成全他,其實棄婦也沒什麼,如今城裡人都知道,寵妾滅妻的是蔣大爺,洛姑娘那是什麼錯都沒有,就虧在一個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啊,況且有理無理,全在眾人嘴裡,即便洛姑娘站得住腳,也會有小人使壞,不過咱們也無須擔心,所謂真金不怕火煉,真理不怕讒言,日子久了,也就不會有人說嘴了。」

  沈博珊都懷疑自己聽到什麼了。「祖母這莫不是在講反話?」

  沈老太太瞪了沈博珊一眼。「什麼反話?你這丫頭,還不快恭喜你大哥哥要娶媳婦兒了。」

  琴氏很想笑。她就是喜歡她這個婆母這一點,只要意識到是對沈家好的,她很快便能轉換立場,不會頑固。

  當初她是整個人穿了過來,沒身家、沒背景,半個親人都沒有,還講不出來歷,但沈坤豐就是愛上了她,堅持要娶她。

  那時,她初穿來異地,心裡實在害怕,便把自己的來歷都跟沈坤豐說了,他雖然驚異但沒把她當妖,對老太太說她是神仙轉世,因為沒喝孟婆湯,還帶著神仙時的記憶,在她聽來很瞎,但老太太卻十分相信,還同意讓她入門了。

  後來,她靠著前生家族在從事海運的知識幫助沈家開拓了海運之路,又使沈家大富起來,老太太至今對她是從天界來的神仙這說法,始終深信不疑。

  現在,老太太應該也當洛宇嫻是神仙轉世了,想著要是能點石成金的仙女被蔣家、孟家給搶走了怎麼得了?他們沈家豈不是要屈居下風了,而若是能迎了洛宇嫻進門,那沈家不就有兩個仙女了?哈哈,這還不甩蔣家、孟家一百條街嗎?

  她知道老太太的想法,也知道洛宇嫻不是天界來的,照她看來,洛宇嫻會種櫻桃樹,會做月餅,又會烤肉,說明了她不是大滿朝的人,但她洛家大小姐的身分擺在那裡,自小到大都有人見證她的存在,所以應是從現代魂穿而來,性格自然與這裡的姑娘家截然不同,肯定是不拘小節、灑脫了許多,這也是她兒子會喜歡上洛宇嫻的原因。

  「大哥哥!咱們明天就回莊子上去吧,快點回去把這好消息告訴洛姊姊!」沈博珊迫不及待地說。

  沈玉瑾面上露出一貫淡然的笑容。「若不是天色晚了,我倒想現在就走。」

  他知道他祖母、爹娘三人肯定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但他不會去問。

  身為沈家嫡長子,也是未來沈氏一族的族長,若是他必要知道的事,長輩們自會與他說,既是沒說,那便是他不必知道的事,他也不需過問。

  總之,婚事成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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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8 00:20: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洛宇嫻盯著河裡亂竄的數十尾肥魚看也有一刻了,她原是要去提山泉水,被可愛的小松鼠吸引,便一路跟了過來,這才發現有這麼一條小河,不但河水清澈,河裡的魚又多又肥,她又提著水桶,剛好可以裝魚,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若不捉幾尾回去中午加菜對不起自己啊!

  她左看右看,都不見半個人影,看雜草沒被踩踏的痕跡,可見平時沒有人會來,又想反正河岸兩旁雜草茂盛,也能遮住她,且河裡魚這麼多,她隨便捉兩尾回來就夠吃了,也費不了多少工夫,於是便脫了外衣,跳進河裡。

  可是事情哪是她想的那麼簡單,一跳進河裡她就後悔了,那河水竟是冰冷入骨,而且河水很深,河裡的青苔又滑,她根本站不住,別說捉魚了,她都還沒穩住身形便沉入河裡了。

  救命啊!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喊出來,她雖然會游水,但河水冰到她的手腳不聽使喚,真不知道那些魚是怎麼活的,它們為何能忍受如此冰冷的環境?還是這魚經過了改良,已不怕冰水了?

  要命!這是研究魚生態的時候嗎?她都要死了,沒有人救她的話,她就穩死無疑了。

  討厭的是,她若死了,別人會不會以為她是受不了被休的打擊才尋死的?那誤會可就大了,不想死後被人曲解,那她就不可以死!

  洛宇嫻手腳拚命劃著,極力掙扎,不願自己只是穿來死的……

  「宇嫻!」

  有人在大聲喊她的名字,可是她已經無法回答了,她的身子沉了下去,手腳都軟綿綿的沒有力氣了……

  「洛宇嫻!撐著!你不許有事!」

  有人游到了她身邊,伸手將她的身子托住,帶著她向上游去,此時她的神志已經渙散,只覺得聲音熟悉,是什麼人救了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嘩啦一聲,那人抱著她探出了水面,她很想睜開眼睛,可是卻力不從心,腦中的意識離她遠去。

  沈玉瑾將洛宇嫻放在草地上,瞪著臉色蒼白、動也不動的她,他腦中像有千軍萬馬踏過,想起翠兒描述洛宇嫻是怎麼救溺水的沈博珊,他在她肚子摁了幾下,她還是沒反應,情況危急,容不得他細想,他深吸了口氣,捏住洛宇嫻的鼻子,將氣嘴對嘴吹入她嘴裡。

  「大哥哥!」

  「謹哥哥!」

  「姑娘!」

  三個女人震驚的聲音在沈玉瑾耳邊響起,他沒理會,繼續給洛宇嫻度氣,直到她終於吐出了幾口水。

  洛宇嫻悠悠轉醒,沈玉瑾扶著她坐起來,將自己跳下河救她之前脫下的披風給她蓋上。「覺得如何?可有哪裡難受?」

  洛宇嫻靠在他懷裡,迷迷糊糊的搖了搖頭。「我還好。」

  「我到的時候,你就在河裡掙扎著喊救命。」沈玉瑾眉頭深蹙。「你怎麼會掉進河裡?難道是那幫人放火沒燒死你,又來推你落河嗎?」

  洛宇嫻怎麼好說自己不是掉下去,是跳下去的。

  雪盞連忙過來。「姑娘是不是想捉魚啊?」

  經過這陣子的患難與共,她多少了解蛻變之後的主子的性格了,若是無意間經過,又見到河裡有那麼肥美的大魚,重點是免費,她肯定會想跳下去捉個幾尾回去加菜。

  洛宇嫻臉上一熱,嘟囔著,「知道就好,就不能不要說出來嗎?」

  沈博珊原是震驚,聽了洛宇嫻的話又忍不住噗哧笑出來。「洛姊姊也真是的,想吃魚的話讓人去買就是,何必自己跳下去捉呢?要是大哥哥沒出來尋你,沒經過這裡,那可怎麼辦才好?你要有什麼不測,大哥哥豈不是要哭死了?」

  「回去再說吧!」沈玉瑾扶著洛宇嫻起身。

  她有些不安。「還是你披吧,你衣衫都濕了……」

  「你不也一樣?」沈玉瑾為她繫好披風帶子。

  沈博珊笑得眉眼彎彎。「還沒成親就甜成這樣,我眼睛要瞎了我。」

  洛宇嫻頓感莞爾。

  怎麼?古代人也有恩愛閃瞎眾人這說法嗎?

  一行人回了落花莊,沈玉瑾和洛宇嫻分別去更衣,陸采芳的臉色難看到不行,丫鬟端茶給她,她也不喝,賭氣坐在那兒,沈博珊看了好笑,也不理她,徑自喝茶。

  她們與大哥哥並不是一道來的,晨起她原是興沖沖的去大哥哥院子裡要問什麼時候出發回落花莊,清荷卻說他用完早飯便已出發了,她連忙讓人備馬車,這時陸采芳來了,氣急敗壞的問瑾哥哥和洛宇嫻的親事是不是真的?她陪沈老太太用早飯時聽沈老太太說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她回答是真的,陸采芳便死活跟著上了馬車,一定要親眼來落花莊看看才能死心。

  沈博珊趕她不走,便隨便她了,反正她心目中的洛姊姊不是柔弱的小花,相信憑陸采芳也傷不了,就讓陸采芳跟來了。

  到了落花莊,得知洛宇嫻去提山泉水,大哥哥去尋她,她們各自帶著丫鬟婆子去尋,適巧看到兩人嘴對嘴的那一幕……

  想到這裡,沈博珊忍不住又嘴角上揚。

  怎麼那麼剛好就讓陸采芳也一同看到了,這下她不死心都不行了,人家已經有肌膚之親,她待如何?

  「姑娘,大爺真是聰明,奴婢只說了一次洛姑娘是如何救您,大爺便會了。」翠兒說道。

  沈博珊恍然大悟。「你是說,大哥哥方才給洛姊姊做的,正是洛姊姊當日為了救我,給我做的?」

  翠兒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

  陸采芳突然怒砸茶杯。「不知廉恥!如此殘花敗柳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引誘瑾哥哥行那苟且之事,敗壞風俗,如此賤婦如何能當沈家宗婦?我回去一定要稟明了老太太,這門親事萬不可行!」

  沈博珊睜大了眼睛,被陸采芳突如其來的發作嚇了一大跳。

  以前只覺得陸采芳這個人有些上不了台面,就只會巴在老太太身邊討好,扮一副賢淑嬌小姐的樣子,行事卻是有些小骨子小眼睛,不夠大器。

  可是,今日她才知道,陸采芳的腦子分明被門夾過,在人家地盤砸杯子,這不是反客為主,把自己當主人家了嗎?

  正在思忖要怎麼讓她鬧個沒臉,沈玉瑾的聲音響起,「存安,去問問聶管事這只杯子要價多少,陸姑娘得賠了杯錢才能走,還有,把這裡清乾淨。」

  「是的,爺,小的這就去問。」存安畢恭畢敬領命。

  沈玉瑾閑庭信步地進廳來,他已更衣,月色長袍,腰間束著玉帶,氣質如竹似月,更顯玉樹臨風。

  陸采芳見到心上人如此風雅,俏臉升起一抹紅暈,但聽他一開口竟讓她如此沒臉,她騰地起身,小臉漲得通紅,怒道︰「瑾哥哥!你這是什麼意思?讓我賠一個杯子的錢?」

  「有什麼不對嗎?」沈玉瑾平靜的回答道︰「打破別人家的東西,自然要賠,難不成陸姑娘當這裡是自己家嗎?」

  陸采芳的臉色益發難看。「瑾哥哥!你真要如此對我?」

  沈玉瑾淡淡的道︰「我怎麼對你了?不過是要你賠只茶杯罷了,還是,你陸家沒有賠只茶杯的能力?」

  陸采芳咬牙,她這輩子還沒這樣難堪過,而且還是被自己的心上人言語擠兌,對她而言是奇恥大辱。

  「賠就賠!」她賭氣說道︰「錦繡,拿二十兩銀子給大爺,我就不信了,那個破杯子會不止二十兩!」

  「姑娘!」錦繡為難的小聲要勸她別鬧脾氣,哪知陸采芳瞪她一眼。

  「叫你拿過去就拿過去,磨蹭什麼?再磨蹭,大爺還當咱們陸家連個杯子都賠不起!」

  錦繡只好從荷包取了二十兩,要遞給沈玉瑾。

  陸采芳在心裡哼著,看你敢不敢收?

  然而,沈玉瑾卻二話不說,大大方方的收下了,陸采芳臉色變了又變,她真是很想衝過去把沈玉瑾搖一搖,問他為何如此待她?!

  就在廳裡因為這插曲而鴉雀無聲時,洛宇嫻和紋娘、雪盞來了,紋娘提著一只大食盒,雪盞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擺著一二十來顆小巧的橘果。

  洛宇嫻笑道︰「因為我讓大家虛驚了一場,剛好砂糖橘可以采收了,大家嘗個鮮,壓壓驚,另外芋頭也收成了,便用鹽水煮了給大家嘗嘗。」

  「賤婦!」陸采芳冷不防朝洛宇嫻衝過去,把所有受到的氣都一股腦的發在洛宇嫻身上,揚起手來,就要給她狠狠一巴掌洩恨。

  離得遠的沈玉瑾和沈博珊根本來不及阻止,他們也沒想到陸采芳會失態至此,以為洛宇嫻受定那一耳光了,兩人一顆心均是提到了胸口。

  沒想到,洛宇嫻忽然蹲下身子,陸采芳那一掌落空,又因為用力過猛,自己反而沒站穩,跌了個四腳朝天。

  洛宇嫻沒事人般的起身,很是氣定神閑,沈玉瑾疾步過去扶住了她手臂,劍眉微皺,心疼地問道︰「沒事吧?有無傷到哪裡?」

  陸采芳簡直要吐血了,她才是跌倒的人,瑾哥哥怎麼只關心那棄婦,卻對地上的她視若無睹?

  「我沒事。」洛宇嫻看著跌坐在地,但雙眸十分幽怨的陸采芳。「我可以問問這是誰嗎?」

  沈博珊差點笑出來,原來洛姊姊在河岸邊壓根沒注意到陸采芳也在啊,枉費陸采芳一路狠瞪她,差點沒把她後背瞪出個洞來。

  「什麼人都不是。」沈玉瑾已十分惱火。「你無須理會。」

  錦繡忙去扶,陸采芳因為出醜,起身後,眼淚便跟開了匣似的滾下來,委屈萬狀地泣道︰「嗚嗚嗚……我要回去告訴老太太,你們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

  沈博珊聽得很無語,她見沈玉瑾臉色陰沉沉的,忙道︰「錦繡,還不快把你家姑娘扶進房裡去休息,我讓人備馬車,半個時辰後你們下山吧。」

  「我偏不走!」陸采芳把錦繡推開,又沖到洛宇嫻面前,她滿臉是淚卻又咬牙切齒的瞪著洛宇嫻。「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棄婦!你真以為自己配得上瑾哥哥嗎?還想二嫁進沈家,你想瑾哥哥被人嘲笑一輩子嗎?」

  翠兒奉沈博珊之令跑到洛宇嫻身後壓低聲說道︰「洛姑娘,這位陸姑娘是我們老太太的遠親,一直鍾情我們大爺,如今老太太等人都允了大爺和姑娘的親事,怕是心有不甘才跑來鬧,姑娘別跟她一般見識,待會我們姑娘會打發她走。」

  洛宇嫻點了點頭,不是三角關係,也沒有婚約,就是自己單方面喜歡人家而已,這樣也敢跑來鬧,真是很把自己當回事啊。

  「給我住口!」沈玉瑾臉都青了。「再胡言亂語,我便讓人即刻把你塞進馬車,送回陸家去!」

  他已是竭力沉住氣,給老太太面子,不想與陸家鬧得太難看,但若是陸采芳再放肆,他不會再客氣。

  陸采芳眼中閃過一片恨色,哭道︰「瑾哥哥,如今你是被這棄婦使了手段迷住才會這般,等你清醒過來便會知道犯了多大的錯!居然要娶一個棄婦進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沈玉瑾已是臉罩寒霜。「你還不住口?要讓人扯塊布把你的嘴堵住嗎?」

  洛宇嫻悠然自得地說︰「沒關係,就讓她說,讓她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她才能甘心,不然她還會再來。」

  沈玉瑾劍眉輕挑。看來她知道他的顧忌,擔心她聽了陸采芳的通篇指控會打退堂鼓,也擔心那些惡言惡語會傷了她。

  她對沈玉瑾婉然一笑。「我不會的,我自個兒的幸福,怎麼會因旁人三言兩語便打消?」

  她要是古代女人,說不定真會羞慚到去投河,但她不是,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前生她還沒嘗到幸福的滋味,這一世她要牢牢守住。

  「那就好。」沈玉瑾聽了這話,臉色才一緩。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陸采芳惱怒的吼道,心中醋意翻騰。

  他們那恩愛的模樣實在刺目,她也不管自己是什麼大家閨秀了,先吼了再說。

  洛宇嫻瞬也不瞬的看著陸采芳,問道︰「陸姑娘,你與玉瑾有婚約嗎?或者是玉瑾曾與你約定要娶你為妻?」

  陸采芳無法置信的瞪著洛宇嫻,氣急敗壞的問道︰「你叫瑾哥哥什麼?你剛剛叫瑾哥哥什麼?」

  不等洛宇嫻回答,她的聲音就顫抖的拔尖了,「你居然叫瑾哥哥的名字,你還要不要臉!」

  洛宇嫻聽得好笑。「是他讓我喊他名字的,這跟我要不要臉有何關係?若是你的瑾哥哥讓你喊他的名字,你喊是不喊?」

  陸采芳直覺回道︰「若是瑾哥哥讓我叫他的名字,那自然是要喊的。」

  洛宇嫻淡淡地道︰「那陸姑娘也不要臉。」

  「什、什麼?」陸采芳這才驚覺自己上當了,但她卻是不能駁了自己的話,便恨恨地咬牙道︰「你能跟我比嗎?我是冰清玉潔的姑娘家,你卻是殘花敗柳,是個棄婦!」

  洛宇嫻毫不動怒,仍是平靜微笑著。「陸姑娘,你我素不相識,無冤無仇,為何說我是殘花敗柳?」

  「那還用問?」陸采芳理直氣壯道︰「當然是因為你嫁過人了。」

  洛宇嫻雙眸裡似笑非笑。「那麼陸姑娘的母親也是殘花敗柳之身了。」

  陸采芳一聽便來了氣。「你在胡說什麼?」

  「不是嗎?」洛宇嫻促狹地笑。「陸姑娘的母親也嫁過人了,不然怎麼會有你,既是嫁過人,照陸姑娘的說法,就是殘花敗柳了。」

  沈玉瑾聽到這裡已經知道他不必擔心了,他中意的人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不是那一踫便闔起來的含羞草,想來再十個陸采芳也不是她的對手。

  陸采芳臉上熱辣辣的燙,氣得手都在抖。「你能同我娘比嗎?你這個被蔣家掃地出門的棄婦,膽敢胡言亂語,還大言不慚的大肆評論,被趕出夫家竟還有臉活著,知道上寧城的人是怎麼議論你的嗎?你的惡行早在城中傳遍了,都說你這妒婦惡毒,大丈夫三妻四妾是理所當然,自己無所出,還要害死姨娘肚子裡的孩子,是蔣大爺寬厚才只打發你到莊子去,沒想到你不安分待著悔過,竟然無法無天到上門去討休書,我若是你,早去投湖了!」

  她就是想逼洛宇嫻覺得無顏活在世上,心生慚愧去尋死。她不能忍受沈玉瑾要洛宇嫻不要她,她是哪一點不如洛宇嫻了?一個歹心想害姨娘掉孩子的狠毒婦人竟能得到沈玉瑾的心,她不服氣!而沈家的長輩竟然也都同意這門親事,她更認定是洛宇嫻使了巫毒之術迷惑沈家人,不然不可能這樣!

  「我是棄婦沒錯。」洛宇嫻目光微凝。「那也是因為蔣大爺寵妾滅妻,我才成了棄婦,難道陸姑娘是認為,寵妾滅妻的蔣大爺沒有錯,該要羞於見人的是沒做錯任何事的我嗎?」

  她這一席話不是為了自己,是在為原主抱不平。

  她認為原主並沒有大過失,不過就是在後娘武氏底下討生活,性格軟了點,天真又太過善良,那柳媚又顯然是武氏安排在她身邊存心攪亂她婚姻的,她不是柳媚的對手,還被設計成要害柳媚掉孩子,她同情原主花樣年華就這麼含冤帶悲的死去,因此反駁陸采芳剛才那一長串的指控,是她唯一能為原主做的。

  「你……你不要強詞奪理。」陸采芳詞窮了,「總之,你這個女人善妒是事實,任憑你怎麼顛倒是非黑白也無用,公道自在人心,你害完蔣家又想來害沈家,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你等著,如今沈家的人還不知道你的所做所為,待我回去稟明了他們,你想進沈家大門,想都別想!」

  奇怪了,不都說蔣大奶奶是個好欺的軟柿子嗎?她也算伶牙俐齒的,怎地今日卻沒佔到半點上風,講到後來甚至連底氣都沒了,還有些心虛,這是怎麼回事?

  「你不會坐視不管?」洛宇嫻不慍不火的笑了。「我還真是好奇陸姑娘憑什麼管。」

  陸采芳一聽又炸鍋了。「你——」

  「陸姊姊,你就走吧。」沈博珊有些同情的看著陸采芳。「就算大哥哥沒遇到洛姊姊,沒傾心於洛姊姊,也不會喜歡你,要是他喜歡你,早求了祖母做主,可是他沒有這麼做,你還不明白嗎?何苦在這裡自取其辱。」

  陸采芳又被激怒了。「洛宇嫻!給我等著!我這就回去告訴老太太,看老太太怎麼收拾你!」她氣沖沖的走了,一臉破罐子破摔的絕決。

  雪盞哼了哼。「長得是還能看,但嘴巴太壞了,什麼大家閨秀,到底有沒有受過教養?根本潑婦罵街。」

  洛宇嫻壓根沒把陸采芳放在心上,也不怕她回去告狀,她比較好奇的是,沈家當真同意她與沈玉瑾的婚事了?棄婦嫁給嫡子,且不是做為填房,這不只在上寧城,在大滿朝也是頭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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