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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船驛的管事跟工人,看到紀頤溯越來越恭敬,官府大爺也是喊著「紀賢佷」,紀老爺已然不管事情,紀頤溯代表著紀家這件事情,一日穩過一日,李氏急歸急,但也沒辦法。
兒子自然是找到了—還在康祈府,李氏每個月派心腹賴嬤嬤送錢銀過去,那齊氏已經懷孕,她又買了幾個丫頭過去伺候,讓她專心養胎,兒子請了教席到家裡,準備年後考試。
老實說,兒子考上國生的可能實在太渺茫,李氏只能祈禱齊氏肚子裡的是男孩,丈夫看在孫子的分上,肯定會心軟,紀家香火不旺,陸氏當年抱著兒子進門,公婆不也只有歡迎的分嗎?
只是齊氏還要好幾個月才臨盆,紀頤溯現在就已經全面接掌了,那些大小管事看到他,每個都恭恭敬敬,逢年過節也是他出入知州府官的宅邸,年紀雖輕,但帶著重金而來,又有誰會拒絕,何況他接掌後船驛收益便多,孝敬自然也跟著增加,那些大小官兒,誰看到他都是笑出一臉花。
李氏越想越心煩,想到自己有個外甥差不多二十歲,不如讓他去船驛做管事,一方面熟悉熟悉,將來等頤生接手了,好幫忙頤生,一方面也是看看船運到底如何運作,別讓紀頤溯坑了自己兒子。
晚上遂跟丈夫提起,紀老爺卻十分不高興,「現在是頤生不要家,可不是我不讓他接手產業。」
李氏見被識破,有點尷尬,「我又不是那意思。」
「總之,你別找頤溯麻煩,你的外甥是你的親外甥,但對我紀家來說,卻是個外人,我紀家的產業還要找個外人來探看?我的兒子做生意,還要李家人監視?你現在是紀家的媳婦,還是李家的姑娘?」
李氏脾氣不小,但這次被罵,卻是不敢說什麼,想想自己也真是太急了,找個人一下就要翻帳本,難怪丈夫不高興。
「頤溯已經十六了,你看看有什麼不錯的小姐給他講講親事,不要老是想那些有的沒的。」
李氏聽到這個又覺得煩,「我說誰老爺你都不滿意,我看老爺你自己張羅好了,反正你現在也不去船驛了,閑得很。」
「我一個大男人給兒子張羅婚事像什麼話?」
「老爺的意見太多,這不行,那不要,搞得好像選太子妃一樣,現在官媒沒人敢接我的帖子,老爺娶媳婦,我一介民婦,張羅不起。」
紀老爺想起自己這幾個月都不知道搖了幾次頭,有點不好意思,「只要名門淑女,家世清白,姿容端麗,其他我不講了。」
「真不講?」
「真不講。」
「那我說了,這次若對方是名門淑女,家世清白,姿容端麗,老爺你還搖頭的話,那就讓我把兒子接回來,這樣行不行?」
「行!」
於是當一個月之後,李氏說要把自己的佷女許給紀頤溯時,紀老爺雖然傻眼,卻也不得不認。
李知茜,十五,比紀頤溯小上一歲,父親李彬不到二十歲就連中國生,京生,與妻子因為山賊打劫早逝,女兒被接回本家,李家如今便是李老太太,李二老爺,三老爺,李副府已經在八年前過世,但進士頭餃還在,是道地的書香門第。
名門淑女,家世清白,姿容端麗,樣樣符合,紀老爺只能默默點頭。
陸氏自然氣得跳腳,她被李氏欺壓了一輩子,現在還要娶她娘家小共,想到就討厭,但她不過是個姨娘,這婚事又哪裡輪得到她發表意見呢,只能跟兒子女兒抱怨,但面對李氏跟紀老爺,卻是什麼話都不敢說。
至於紀頤溯自然也是不太願意,他娶妻是為了孝順母親,傳宗接代,可是李氏欺負他母親不是一兩天,她的佷女又怎會真心孝順,只怕讓母親鬧心不已。
但要拒絕也不適合,嫡母張羅婚事,天經地義,李知茜的出身也沒得挑,嫡母把兄弟的嫡女許給自己庶子,那是相當看得起這庶子,若是他說不要,變成他站不住腳了。
眾人心思雖然不同,但合過八字後,也確實操辦起來。
李家來過紀家兩次,紀頤溯都剛好有急事出門,回頭聽母親說起李知茜,容貌出色,笑容可掬,性子活潑大方,身段看來也應該好生養,李知茜說自己不善女紅,刺繡什麼的就不獻丑了,帶了親自養的兩盆桌松送她,一盆長壽松,一盆安平松,希望給她討個好兆頭。
陸氏說,李姑娘挺不錯的,大戶人家的嫡小姐跟她這種丫頭抬上的姨娘有說有笑,那樣爽朗真的難得,可是啊,她實在不想要李家的媳婦,她已經吃了十幾年李家女兒的虧,不想跟李家有牽扯。
李氏自然知道陸氏不喜,但不想管,姨娘而已,她才懶得理。
幾個月後,齊氏第一個孩子落地,是個女孩,李氏忍不住失望,想到短時間內無法接回兒子,連去看都不想了,只叫嬤嬤好好照顧。
另一邊,紀家卻是已經準備得九成,只等著迎親。
但只能說,紀家實在太有提供閑話的潛質了,親事都已經準備得九成,居然也能黃了—就在李知茜過門前兩個月,紀頤溯身邊的大丫頭玉帛有了。
對,就是那個有了,而且一出來就是五個月。
紀頤溯已經十七,房中有幾個伺候的丫頭很正常,只不過丫頭不能搶在正妻前有孕,這事要怪,就是李氏管家無方。
面對紀老爺的拍桌大怒,李氏大喊冤枉,要娶的是自己親哥的女兒,就算要坑,也不可能坑這件事情。
知茜從小父母雙亡,連她這已經出嫁的姑姑都對她十分憐惜,爹爹還在時,弟弟跟弟媳們對知茜還算不錯,爹爹過世,對知茜的態度就不是那樣好了,就算李老太太疼這孫女,但隔著兒子跟媳婦,很多時候也是有心無力,李氏知道母親為難,前兩年買地給齊小姐賠罪時,她也順道買了一塊差不多大小的,偷偷給了知茜,讓她誰都別說。
她這麼疼這佷女,怎麼可能搞這出?
肯定是紀頤溯不想娶,故意設這局,通房有孕,那代表這人家嫡庶不分,規矩不好,沒有哪家姑娘敢冒險嫁過來,萬一丈夫偏寵通房,通房又一舉得男,那自己是要怎麼辦才好?
李氏心知是這庶子搞鬼,但說出來只會更讓老爺生氣,他肯定會說,丫頭大肚子,本來就是主母失職,庶子也是兒子,房中幾個丫頭都搞不清楚,當什麼母親,掌什麼鑰匙。
幾日後,紀老爺又上李家道歉,順道退回彼此婚書,李老太太臉色極難看,想也是,遇到這種事情誰高興得起來,在點聘金時,李老太太自行扣下了大概五分之一的東西,孫女被退婚,要再婚配只能配上較差的,更別說淪為茶余飯後的話題,總得給她些補償,紀老爺自然不敢抗議。
回到家想想實在來氣,當年給齊家道歉,現在給李家道歉,齊家那是兒子不爭氣,這玉帛懷孕明明可以避免,卻是讓她大了起來,忍不住又跑去松柏院把李氏罵了一頓。
李氏真想掐死玉帛,臭丫頭,怎麼這樣會藏肚子,居然五個多月才被發現,還有那個死玉琴,每個月拿她三兩賞銀,連當值的大丫頭懷孕都沒看出來—自己雖然對這婚事另有所圖,但把髒水潑到自己身上,卻不是本意。
但無論如何,這結果也不算太過偏離目的,過幾日再找老爺談談,只希望一切能順利。
九月,玉帛生下一子後去世,紀雲緞跟紀雲綿前後出嫁,時間過得很快,紀頤溯二十歲時,第一次上了京城,原因十分風光—奉旨入京。
去年朝廷打南方異族,沒想到鎢州連月大雪,道路積雪一尺余,兩萬兵馬動彈不得,紀頤溯剛好人在那裡,聽知州公子方大志說起此事,遂讓鎢州的船驛點出三十艘大船,兩萬兵馬順著河水咻咻咻,不到三天就沖到了南國邊界,連帶著京城補給的米糧也順道給送過去了。
天下太平,百姓才得以安生,當時紀頤溯只是想著既然身為大黎國民,出一己之力也是應該,紀家船運已經逼近大黎國三成的運量,三十艘大船不算什麼,故從頭到尾都沒出面,而是把管事跟船令給了方大志,卻沒想到將軍班師回朝後說起此事,朝廷調查,方大志想又不是什麼壞事,便說了,紀家迎來第一個聖旨。
紀家即使然富裕,但畢竟是商人,李氏雖是官家女兒,卻也沒接過聖旨,宣旨隊伍到,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倒是來傳旨的公公耐心,讓他們派人去船驛把紀頤溯叫回來,家人在這其間擺香案,又讓眾人去更衣,待紀頤溯回來換過衣服,紀老爺,李氏,紀頤溯,陸氏,奶娘抱著兩歲大的長孫紀雨順,三女紀三織,一字跪開,這才宣旨。
簡單來說,皇上對於這件事情很高興,今年中秋,皇宮要設宴請群臣,讓紀頤溯跟方大志進宮。
宣完,眾人都驚呆了。
皇宮呢!
紀頤溯也挺高興的,倒不是多想進皇宮,而是覺得應該把家業更往上發展,到京城河道才對。
走一趟,看看當地船運狀況,也許會有大官看上紀家的本事跟本錢,主動找他合計,到時候他通商路,那大官幫忙通官路,一起錢生錢,那紀家船運的版圖不就更大了嗎?
這幾天他就命人把消息往京城傳,等到他中秋入京之後,對他有興趣的人自然會來找他,沒人對錢不感興趣,他等著就好。
眾人都是高興不已,只有李氏心情十分復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往年對陸氏太過分,現在報應真來了。
玉帛雖然產後虛弱而亡,生下的男孩卻是一日健康過一日,取名紀雨順,再幾個月就三歲,養在陸氏的翡翠閣中,白白胖胖,十分可愛,老爺整天都抱在手上,哄著拱著,小娃吐個口水泡,老爺都可以誇獎半天,會爬那日,更是興奮得逢人便說,這小人來了家裡之後,老爺氣色真好了不少。
紀頤溯全面掌家已經四年,這裡裡外外早就都是他的人,讓頤生接手這種夢她已經不敢作了,只希望兒子快點回來自己身邊,但齊氏第二胎又是女孩,家裡已經有男孫,抱著個女孩又能求什麼情。
可也多虧紀頤溯把家業壯大,雲緞居然嫁入了官家,官家吶。
夫家是梅花府的正輔,嫡長子正妻,出嫁時十裡紅妝,面子裡子全有了。
可是,可是……唉。
京城。
紀頤溯帶著賀福,賀勤,柳嬤嬤,玉硯等一行人在八月初到了京城,把張管事租的房子所在跟車夫說了,半個時辰後便到了。
賀福咚咚咚敲門敲門,裡頭的人從漏窗一看,連忙開栓子,「少爺怎來得這樣快?」
賀福笑說︰「水高,船要走得快我們也沒辦法。」
打開大門,張管家道︰「少爺,京城的好宅子幾乎都有人住,只能租到這樣的,還請少爺別見怪。」
紀頤溯大步而入,宅子一進,比他住的閑雅院還小上許多,不過左邊有棵大樹,牆邊種著素棉,已經開出紫色花朵,看起來倒是不錯,草木都干干淨淨,看得出已經費心打掃,京城地少人多,這種臨時宅子大抵也就這樣了。
張大娘從裡頭出來,見到他們來,也嚇了一跳,「少爺怎麼這就來了,廚房沒什麼菜,現在已經休市了。」想了想道︰「我讓大專去酒樓買幾個菜回來,附近倒是有幾間酒樓頗有名氣,菜色都算不錯,至於白米倒是現成的,等會再來煮。」
賀福哎喲一聲,「張大娘,既然附近就有酒樓,自然去酒樓吃現成的啊,讓大專買回來,菜都涼了。」
紀頤溯也是這樣想,難得入京,多看看總是有好處的,「附近什麼酒樓最有名?」
說起吃,張大娘立刻來了興致,「八寶飯館,天香酒樓,聞香酒樓,好吃齋,回味下馬樓,這幾間都是遠近馳名,高朋滿座的,但要說馨州一定沒有的,就是石榴館了。」
張大娘不只善煮,還愛吃又挑吃,聽張大娘這樣推薦,紀頤溯也來了興致,「什麼菜色我們馨州居然沒有?」
馨州多河交會,商船發達,不只各州菜色,就連北服國,西善國,南籦國,南召國的菜色都吃得到,大黎國說起吃,都是在馨州。
「這石榴館的東家是個女人,不下廚,卻很會想菜色,十天半個月就換一次,點菜的方法也新鮮,沒有菜牌,都看東家怎麼配,給一兩就配一兩的菜色,給三兩就配三兩的菜色,酒錢另外算,不瞞少爺說,奴婢吃遍大江南北的菜色,沒吃過那樣的東西,色香味俱全,但要怎麼煮,卻怎麼樣也想不明白,點心也是,甜而不膩,但不管吃了幾個,都無法知道那糕餅如何制出。」
賀福拍手,「女東家?我們馨州已經算開放了,可也沒女人出來做生意啊,這京城真是不得了。」
「你懂什麼。」張大娘伸手就是一拍,「女人要是能在深閨當千金,誰要出來拋頭露面,我聽那東家身邊的婆子說,是被夫家給坑了,娘家又嫌她丟人,才不得不出來養活自己,姑娘也有本事,才一年多呢,石榴館就跟那些老字號並駕齊驅了,要我說啊,那姑娘真是不得了,一個女子結帳掌外堂,井井有條,可沒幾個大掌櫃能做到呢。」
紀頤溯挑眉,「被夫家給坑了,娘家又嫌她丟人,表示不會有人撐腰,但生意這樣好,不可能沒人找麻煩吧?」做生意哪有這樣簡單呢,不然紀家每年不用花上那樣多錢打點官員。
「少爺倒是說對了,石榴館東家有小郡主撐腰,說來也巧,石榴館才剛開,小郡主來城西出游,見那館子新建,點了一桌菜吃,吃得很合口味,幾日後郡主生病,食欲不振卻是想起石榴館的酸辣清湯雞,王妃一聽那有什麼難,馬上派人去買,下人卻是空手而回,道石榴館被砸了,女東家正在衙門敲鼓呢,衙門對一個小飯館被砸原本也不想理,可沒想到王府的管事卻來了,衙門這會全嚇到,全員集合,追凶,沒抓到砸店的人都不準回家。這一鬧,不管是同業還是找孝敬的官員都知道了,這飯館不能砸,因為小郡主喜歡,小郡主雖然沒心出頭,卻也紮紮實實的幫了忙,那東家後來寫了十道食譜給王府的廚子,這十道菜只有王府吃得到,連石榴館都不賣。」
紀頤溯一聽也覺得這東家個性挺有意思,不管小郡主有意無意,被幫忙就是被幫忙,所以要答謝一番。
王府要什麼沒有,但要小郡主喜歡的吃食,還是外間都沒有的,的確算是心意。
「既然如此,那把東西放下收拾收拾,等時間差不多了叫上車子,往那石榴館去嚐鮮。」
紀頤溯一進入石榴館,忍不住就覺得好了。
飯館共三層,依湖而健,木頭用的是上好的香水木,但卻沒多余的雕花,飯館干干淨淨,用來裝飾的都是草木,倒有點悠然農村的意境。
最特別的是飯館中央有有棵樹,往二樓的天花板上還挖了洞,讓那樹直長上去,紀頤溯也吃過不少飯館,卻沒見誰把原址的樹留下,忍不住一笑。
跑堂連忙過來,「五位客官,請問等下還有客嗎?」
張大娘道︰「就我們五個,要二樓的雅座。」
二少爺前幾年吩咐過,出門在外,就不用像在家裡那樣分桌吃,主僕雅室也不是每間餐館都有,既然在外,從簡便是。
「好的,樓梯在這邊,客官請。」
二樓的雅座面湖,隔間用的都是青竹牆,配上琥珀色的三尺垂珠簾,只在那簾邊放了小木牌做為雅座區分,上面寫的都是一些吉祥話,紀頤溯注意到,小二帶他們進入的竹房雅室也有個不錯的名字︰和氣盈庭。
眾人坐下,小二很快奉上茶,「雖然入秋,京城天氣還是頗燥熱,小店今天的茶水是菊花茶,給各位客官清清肝火,用的是祥瑞府第一批新菊,前幾日才下船,這小壺裡是今年的春蜜,若客官們喜歡品蜜,小的給您加上一些,菊花蜂蜜,不只清香微甜,還能潤喉。」
賀福,賀勤跟玉硯聽得眼睛都瞪大了。
他們是紀頤溯的心腹下人,也跟著跑了不少地方,可沒見過哪個地方的小二口齒這樣伶俐,茶水好一點也就是龍井,烏龍之類,這菊花也能做茶?
張大娘見三人略有驚訝,又見少爺眼中含笑,知道少爺目前為止是滿意的,「給我們都加上一些。」
小二俐落的在杯中先加上一匙蜂蜜,接著倒入菊花茶,茶水瞬間將稠蜜沖開,紀頤溯喝了一口,菊花清,蜂蜜香,倒挺有意思。
小二添完茶,很快下去,不一會,琥珀珠簾又被掀開,進來一位大概十八九歲的女子。
那女子一入室,眾人便是眼睛一亮,她面似桃花含露,膚色如玉,穿著松花色的襦裙,雲繡交領,配上一條水紅色的腰帶,一臉笑容可掬。
紀頤溯一看就知道她是張大娘口中那個被夫家坑了的女東家,見她笑如春風,只覺得十分賞心悅目。
女子先行了一個禮,「多謝各位客官賞臉,石榴館的菜色從一兩到十兩都有,請問各位今日要點幾兩的菜色?」
「把最好的拿上來就是,再拿壺酒。」
「我們這有西善國專釀的狀元紅,陳紹,若不喜歡烈酒,有梅花府的桃子酒,隻果酒,另外還有兩種異國酒,搭配肉食再好不過,是請海商運回的,貴客若怕不合口味,可以試喝看看,喜歡再叫。」
「那就各拿一些上來吧。」
「好。」女東家笑盈盈的說,「各位稍坐,我讓廚房快點上菜。」
紀頤溯一開口就叫十兩的菜,賀福賀勤高興是不用說了,張大娘雖然來過三次,但也只吃過一兩的菜色,眾人高興中,只有玉硯一直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那女東家。
女東家似乎也見怪不怪,看出這群人身分最高的人,跟他點菜就是,其余都不管,不小心對到眼神,還對玉硯微微一笑。
待她出去後,張大娘看不慣,一個栗爆敲下來,「都說了這東家出來掙錢,也是千般不得已,何必這樣看她,你當少爺的大丫頭是命好,不愁吃穿,不愁三餐,你要真有過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就知道尊嚴算不了什麼了。」
紀頤溯也覺得正是如此。
一個女人拋頭露面做生意雖有點不像話,但想想女人被夫家坑,被娘家嫌,走到這一步,自然是生活要緊,能夠坦然面對倒也十分難得,又想起那個齊小姐自從被大哥退婚,成為全城笑柄後,據說就再也不出門了,談也談不到什麼好親事,後來是齊家小叔把這佷女接走,以旁支身分給她嫁了人,只是茶商齊家的嫡姑娘跟旁支,能嫁的當然差得多。
不知道李知茜如何了?
當初因為實在不想娶李家的人,又不能推辭,怕李氏遷怒母親,更怕李氏把雲綿隨意嫁,只能認真操辦,但他們母子三人被李氏欺負了那麼多年,他又怎麼能娶李家人—母親每天五更要起床,去服侍李氏梳頭,穿衣,就算懷著雲綿時,也不能休息。
母親生病,請了大夫,他去廚房看藥時,剛好聽到賴嬤嬤交代,「太太吩咐了,大夫開的藥用三成量就好,別讓那死丫頭好得太快。」
母親是紀家的姨娘,可是李氏房中的嬤嬤可以喊她「死丫頭」。
衣服料子永遠次一等,飯菜故意晚送也是家常便飯,翡翠閣的嬤嬤丫頭是從李氏手中領月銀,會選擇聽誰的話很好猜,他雖是少爺,但比起松柏院的管事卻還不如,要不是廚房的邵婆子好心,會送饅頭過來,真不知道要捱多少餓。
自己五六歲上該讀書了,家裡明明請了西席,李氏卻不準他進先生的院子,說他是庶子,沒資格讀書識字,請來的繡娘也只教雲緞,雲綿想學針線,繡娘說太太交代,庶姑娘不能學,琴師跟畫師亦然。
不給庶子識字,不給庶女學女紅,琴棋書畫都要把他們撇除在外,擺明要他們成廢人,後來是奶奶教他跟雲綿識字,讀書,看帳本,李氏知道婆婆親自教,這才不情願的讓他們進先生的院子。
小時候還有點怪爺爺奶奶,怎麼這樣怕李氏,後來才知道不是怕,爺爺奶奶不因為他們跟李氏起沖突,是為了他們好—如果現在百樣護著,難免讓李氏積怨,老人家又能活多久,到時長輩一去,李氏的怨念恐怕要一發不可收拾,屆時會遭殃的也只有他們母子三人。
母親雖對李知茜印象不錯,但說實話,別說母親,他也不想跟李家結親,這才故意讓丫頭們伺候過夜都不喝藥,丫頭先大了肚子,他就不信對方還會嫁過來。
至於李知茜後來怎麼樣,老實說他也不是很在意—這跟齊小姐不同,齊小姐是未婚夫不要她,臉面自然無存,但放在他這邊,是男方丫頭有孕,李家不把女兒嫁過去,這議論要說誰錯,也是紀家的錯,於李知茜的名聲無損,只不過是再忙一場婚事,卻是不用低嫁。
「客官,這是冷盤四道,三色鮮蔬,石燒柳片,水晶凍蝦,秋果滿園,給客官開開胃,另外這兩種是海商運來的異國酒,公子嚐嚐是否合口味?」
小盤上放了兩只杯子,一白青瓷,一藍金瓷,後頭有個小廝則捧著清水跟漱口盞,紀頤溯一笑,這女東家倒是細心,連這種小地方都想到了。
喝了白青瓷的,漱口,接著喝了藍金瓷的,「上白青瓷的吧。」
「好,馬上來。」
說馬上其實沒有馬上,是跟著三肉三菜一起來的,菜都是海鮮,不見豬羊,小二說,這種酒就是配海鮮好吃,要是配了豬羊,反倒澀味。
這些話若在別的地方聽到,紀頤溯肯定覺得對方在糊弄客人,不過進來到現在,光是那茶水跟品酒架勢,他倒是挺信酒跟牛羊搭不起來。
一吃之下,果然如此,魚肉更甜,蝦子更鮮,這酒搭肉竟比單飲時更香醇。
輩上十二道菜,不是一般飯館出的那種大盆菜,每種分皿,分盤,襯以青菜,竹葉或者鮮花,最後的甜點也不是湯品或者花餅,而是一盅果球,不算稀奇,但勝在巧思,把水果削成東珠大小的圓形,放入冰窖裡凍起來,一盅裡有蜜瓜冰球,西瓜冰球,隻果冰球,荔枝冰球,大餐之後吃這水果冰球,的確解膩又清爽。
看著夕陽下的湖色美景,吃著這鮮果冰味,十兩銀子雖不便宜,但確實覺得十分值得。
喚結帳後,又是那穿著松花色衣裳的女東家掀開琥珀珠簾,笑靨如花,「貴客今日品嚐得還滿意嗎?」
紀頤溯點點頭,一個示意,賀福立刻把銀兩放在桌子上,一大一小,大的是菜錢跟酒錢,小的是賞銀,顯然吃得很滿意,另外賞的。
「謝客官打賞。」女東家笑咪咪的領路下樓,「我們石榴館中菜色,每五天一換,除了過年都不休息,歡迎客官隨時來嚐鮮。」
紀頤溯心情很是輕松,又見那女東家笑臉迎人,聲音清脆好聽,很自然的便接了她的話,「館裡的菜色很多嗎?」
「多著呢,公子今日所用,不過是第八組菜色,石榴館共有三十六組菜色,每盤每皿都不重復,就連碗盤杯盞也都是不同的,公子若在京中長住,還歡迎常來,這湖面雖不大,但傍晚時分,鳥群飛過夕陽紅雲,卻是一番好景色。」
紀頤溯莞爾,「東家倒是會做生意。」
女東家笑著拱拱手,「小店經營,自然得趁機賣賣好,還請少爺大人大量。」
走到門口,又從丫頭手中接過托盤,上面是個櫻草色的束袋,「剛才負責服侍各位的小二說,貴客對菊花蜂蜜茶甚是喜歡,這是我們自己做的菊花蜂蜜糖,雖然已經是八月,但京城還是挺燥熱,給貴客潤潤喉。」
出得大門,馬車已經在等了,女東家直到馬車動了,這才轉身回石榴館。
放下車帳,賀勤好笑,「少爺給錢大方,那女東家居然送人送到門口了,還送了我們糖果。」
「才不是。」張大娘說,「只要不忙,都是這樣送的,就連我跟你張大叔帶著大專兄弟,跟老吳夫妻一起去吃一兩的菜,也是這般殷勤招呼,見老吳的小女兒喜歡甜味,東家送了一包玫瑰糖給她,小丫頭高興得不得了。」
紀頤溯笑,對客人不大小眼,也算難得,「這幸好是在京城,若是在我們康祈府,恐怕也容不得她這樣做生意。」
張大娘連忙點頭,「這倒是,我跟老張剛來時,可被京城人嚇了一跳呢,我們康祈府若拋頭露面,那真是萬不得已,可京城卻是不少,那絲湖繡房的女東家也是厲害,丈夫寵溺侍妾,她自請出門,拿著嫁妝起了繡房,開始做生意,一般人家請不起繡娘,要是有大日子,都往她那定衣服去,鳳書齋也是女掌櫃,生意作得風生水起,我們馨州廟宇的祈緣日也只能讓未婚男女見見面,要說上話卻是不合禮教,可京城的祈緣日卻是能說上話的,就算並肩而行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更別說城南的采香湖,姑娘都自己做起出船生意,真是開了不少眼界。」
賀福一聽,好奇了,「這姑娘出船倒是新鮮,少爺,不如我們過幾天也去瞧瞧吧?」
張大娘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想去就去,別拖著少爺,少爺來京城是有正事的。」
賀福一聽不敢說話了,拓展船運真的是大事。
「唉玉硯啊,張大娘說這麼多,一方面給少爺解解悶,一方面也是開導開導你,京城民風開放,我們馨州真不能比,一個飯館女東家就讓你臉色這樣奇怪,我們還要在京城住上一個月呢,難不成你看到女子拋頭露面,都這般臉色,聽張大娘的,那真是不得已,若是家裡好吃好喝供著,誰願意出來跟人家陪笑彎腰呢,出來賺錢都是為了生活,別這樣。」
「不,不是的。」玉硯勉強一笑,「我自己都是丫頭了,哪會看不起別人,便、便是連坐幾日船,踏上實地覺得有點浮,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玉硯的癥狀也不算奇怪,連坐幾日船才上地,的確有些人會浮上幾個時辰才好轉。
張大娘哎喲一聲,「你這丫頭,怎麼不講一聲。」
「又不是什麼大問題,不用這樣大費周章的。」
紀頤溯見她臉色的確蒼白,遂道︰「以後不舒服就說,張大娘,等玉硯好些,你們就去人牙子那裡挑丫頭。」
張大娘笑說︰「早挑好幾個了,都在宅子後頭的下人房,原本是想著明天給她們梳洗打理的,可沒想到少爺提早來,丫頭的衣服都還沒換過,所以沒讓她們出來拜見,等明天整理妥當,就讓玉硯去挑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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