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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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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人花開 -【盛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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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3:42:0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婦科聖手
  
  “老奴不敢叫大太太知曉,藥渣子也都親自收起來,藏在穩妥之地了。”湯婆子果然不負眾望。
  
  陸清寧立刻點頭並搶先一步說話道:“幾位太太和姑奶奶舟車勞頓了一路,不如先各自回去梳洗用飯吧?事已至此,也不急於一刻。”
  
  孫姨奶奶的臉色早就黑了。大太太的千疊園門口莫名出現幾堆藥渣子,敢情這是趁著她不在內院、而是在府門口迎接眾人,給她示威呢?
  
  可一是三姑娘已經如此說了,二也是真正管家的人已經回來了,她若是再迎難而上,未免顯得她要奪權,只得換了臉色應和道:“三姑娘說的是,太太們與姑奶奶還是先回去吧。”
  
  說著話的時候,孫姨奶奶也想通了。這不是以前的時候兒了,添芳園那位可以隨意的在內宅作妖;如今管家的人已經換了,老太爺又一心還內宅一個清靜,老太太還如此執迷不悟,這不是要逼老太爺與她徹底決裂,便是豬油蒙了心看不出火候啊。
  
  既是如此,就算那幾堆藥渣子打了她喜墨甚至二太太與姑奶奶的臉,又能如何。接下來的事態走勢明擺著,若那藥渣子真是老太太派人倒的,這分明是個昏招。
  
  孫姨奶奶都能想到這些,二太太和姑奶奶又怎麼會想不到,什麼藥渣子,充其量是給她們這些人心裡添噁心罷了。於是一眾人便在岔路旁分手,各回各窩兒……
  
  陸清甯回到清寧園,勉強吃了些粥墊墊肚子,便趴在床上起不來了。從打到了家,她怕被人看出來她的傷有點重,一直強挺著身子板兒。這疼痛的後背挺久了,稍稍一鬆勁就疼的撕心裂肺,此時的她只想好好趴在床上睡一會兒,睡一會兒就行……
  
  “姑娘,姑娘醒醒!”她睡得正沉,只聽得耳邊有個聲音一直在喚她:“郎中來了,姑娘醒醒好看傷。”
  
  不耐煩的睜開眼一瞧,正是蘇媽媽,陸清寧忙揉揉眼:“奶娘給我擰個冷毛巾來,我擦把臉。”
  
  這覺睡得看起來像是酣暢舒服。其實卻累死人了。夢裡的她不停在懸崖邊徘徊著,一忽兒險些掉下去。多虧雙手及時扒住了一塊突出的大石,一忽兒又用力爬了回來,還來不及欣喜,再看身邊又是深淵萬丈。
  
  奶娘喊她之時,她正像猴子一樣攀岩呢。眼瞅著便要爬到頂兒了。不再覺得怕,反而覺得樂趣甚多。還惦記著再下去從頭再來一回,便被從夢中拉了出來。
  
  前世的她雖是女特情,受過的訓練卻一點不比男同事們少,尤其像攀岩這種事,從來不曾令她退縮;為何到了夢裡卻那般駭人,若不是她極力冷靜手腳並用,好幾次都險險跌個粉身碎骨?
  
  恐怕這夢是來提醒她的。這分明是告訴她,別以為她曾經是個女特情,在這種時代便能保護自己的安危了。
  
  且不說眼下的身子不是她原來那一具,處處不聽使喚;只說這年代的各種禁錮各種規矩,她根本還不大瞭解。必須處處小心翼翼打起全部精神來。
  
  在這種時代保住小命再博取順風順水甚至富貴榮華,對於一個女子來說真是太難了……陸清寧將用過的毛巾遞還給奶娘。又搭著奶娘和蘭心倆人兒的胳膊緩緩坐起,“來的郎中是哪一位?是陳老先生麼?”
  
  蘭心忍不住笑道:“姑娘可莫提了。在前院大門口,孫姨奶奶打發了個婆子出去請郎中,那婆子本是碧油車的趕車娘子,長年拉著馴騾在府內來回,哪裡懂得外面的事兒。”
  
  “聽了孫姨奶奶的囑咐才跑出去,那婆子就五迷三道了,她根本都沒問請郎中是要做甚,到底是給誰看病,也不知道該請誰、請擅長看什麼病的人呀。”
  
  “於是乾脆一跺腳,婦科聖手、跌打損傷、慢性老病的各請了一個回來,現如今這三位全在偏廈裡候著呢……”
  
  陸清寧聽罷,強忍住哈哈大笑的欲望——後背太疼了,大笑難免加重傷情,卻還是忍不住笑道:“那婆子糊塗,你們也跟著糊塗了?明知我不過後背受了傷,還留另外兩個在這裡做甚?尤其是那個婦科聖手……”
  
  “若宣揚出去,陸家三姑娘才不過十一二歲,便請上婦科大夫了,豈不是笑掉人大牙!”
  
  她本想就此叫蘇媽媽拿上幾百個大錢將婦科聖手和看老病的都恭送出去,突然便想到太太門口的藥渣子,忙改口道:“蘭心,你拿上一錠銀子,帶著那位看老病的郎中去千疊園,偷偷找到湯媽媽,切記莫驚動太太!”
  
  轉眼又想到這裡是內宅,叫自己的丫頭帶著人走來走去的,這個做法未免不穩妥,又改吩咐道:“罷了罷了,郎中都是外男,還是不要叫他們四處走動了,蘭心你出去打發水草跑一趟,將湯媽媽找來更好。”
  
  “你叫她跟湯媽媽講,我這裡有什麼樣的郎中,湯媽媽自然明白該如何做,切記萬萬不可驚動太太,記住了沒有?”
  
  這才忐忑的轉頭問蘇媽媽道:“奶娘啊……看跌打損傷的郎中,是不是得……”
  
  蘇媽媽當然明白她話裡的意思,笑著安慰道:“姑娘莫怕,除了看老病的那位,其他兩位都帶著女藥童呢,若遇上他們不適合直接看的病或者傷,便有女藥童給她們師傅轉述。”
  
  陸清寧微笑著點頭,表示這便放心了。雖說病不忌醫,那畢竟是她過去的想法不是,誰知在這大順朝有沒有這個說法,還是小心謹慎些更好。
  
  “可那女藥童……妥當麼?”她又有些擔心,怕女藥童看不出病情實質。藥童之所以叫藥童,不就是小學徒麼?叫她們看病情憑口轉述,會不會誤診?
  
  “妥當,怎麼能不妥當,”蘇媽媽笑答:“她們這些女子說是叫藥童,若是男子,也早該出師了。”
  
  原來如此啊,陸清寧恍然大悟。敢情就因為是女子,便當不得郎中,只得一輩子給郎中做助手,稱呼也永遠叫藥童。
  
  “既如此,奶娘便請那位看跌打損傷的藥童進來吧,小素呢,叫她來幫我解解衣裳。”陸清甯重新爬回床上,後背疼得她又是一咧嘴。
  
  送走了所有郎中和藥童,已經是大半個時辰後。
  
  女藥童轉述給郎中的各種情況令那位元郎中判定,陸家三姑娘不過是外傷,只給開了幾副外敷的藥方子;蘇媽媽為求穩妥,又給她放下幔帳,將看內科的郎中請進來把了一回脈,說辭也是沒有妨礙。
  
  看著自己屋裡的奶娘和丫頭們全是一塊大石落地的表情,陸清寧暗笑——若真是受了內傷,她還能挺回家來?不是早就吐血而亡了麼!雖是這麼想著,她還是悲憤的暗罵了那夥子少爺幾句,若不是那幾個人太過魯莽,她何苦受這種罪!
  
  “藥渣子可叫幾位郎中分頭看過了?”湯婆子不能離開千疊園太久,只將藥渣送來便離開了,陸清甯便問蘭心道。
  
  “回姑娘,都看過了。”蘭心微微有些皺眉:“可幾位郎中全說不出那些藥渣來自什麼方劑,幾種藥根本便是不挨邊兒。”
  
  “那有什麼奇怪。”陸清寧輕笑:“不管是誰幹的,誰也不會傻到拿著自己吃的藥來試這個水,否則不是給了我們順藤摸瓜的機會。只要這個藥渣子給大夥兒添堵了,那人便算是稱心如意了。”
  
  “是不是郎中還說了,幾樣藥材全是一般人家裡常備的,任何一個人屋裡都能找出三五樣來?”她根本不用看那些藥渣子,便想得到這個結果。
  
  “郎中還真是這麼說,”蘭心一臉奇怪:“看來姑娘是早想到了,那為何還要叫郎中們挨個看一看?”
  
  就因為那些藥渣子,蘇媽媽和她可沒少給幾位郎中打賞!姑娘早想到了還要這麼做,這不是浪費銀子麼!
  
  陸清寧微笑:“我肯定有用意啊。你想想,萬一千疊園那邊沒瞞住,叫太太知曉了,這事兒是不是很堵心啊?民間是有這個說法不假,說是將藥渣子倒到誰家門口,病便會移去那人家裡,可太太門口這些藥渣子並不是為了治病的,太太也就省得鬧心了不是?”
  
  蘭心恍然大悟,看向陸清寧的目光裡不由帶上了敬佩。過去她只是以為,既然姑娘是主子,她盡心伺候主子便好,至於別的她根本不曾想過。
  
  只有今日她才徹底明白,原來主子與主子也是不同的。她蘭心能跟了這麼聰慧的姑娘,這是哪輩子修來的福份?
  
  一旁的蘇媽媽卻有些驚訝。姑娘還是原來的那個姑娘麼?怎麼小小的孩兒什麼都懂,就連民間亂倒藥渣子轉病移災的說法都懂得?
  
  陸清寧當然看出了蘇媽媽的懷疑,忙指點著床旁的小幾道:“蘭心去問問水草,我不在家的這些日子,將我擺在這裡的那些遊記雜談都收到哪裡去了?多虧我在書裡看過各地的民俗,否則也想不起叫郎中們看一看藥渣。”
  
  見蘇媽媽的驚疑漸漸淡去,這才繼續問道:“四太太那裡也瞧過傷了吧?說沒說四太太的傷勢要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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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3:42: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麝香荷包
  
  “郎中來姑娘這裡之前先去了四太太的榴花園,說四太太只是扭傷了腰,貼幾天膏藥靜養便好,至於足上那個老傷,也好的差不多了。”蘇媽媽猶疑著:“可水草說,四太太正在院子裡罵大街呢,說是嫌棄孫姨奶奶差人請來的郎中不夠出名……”
  
  陸清寧趴在床上笑了一陣,方才道:“這四嬸娘也真是的,她是這陸宅正兒八經的太太,難不成連個人都沒得使喚?嫌棄孫姨奶奶請來的郎中不好,儘管去請相熟的好了。”
  
  四太太也就這麼大本事了,根本不足為懼,一聽一笑也就過去了。她現在還有別的事兒要操心,就算四太太將孫姨奶奶的祖宗八代都罵了個遍,也輪不到她出頭。
  
  本以為老太太先遭禁足後遭奪權,又氣得大病一場,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了,誰知這次才從赤霞峰回來,老太太便還了一個示威;這到底是管家之人不在,後院的僕婦得偷懶且偷懶了,還是老太太的人本就無處不在,隨時都可以將這後院攪得一團糟?
  
  陸清寧若沒得了孫姨奶奶的事先提醒,此時就算後背疼得厲害,也要堅持著去見見二太太和姑奶奶,問問她們對這藥渣事件的看法。可她已經知道,老太爺想叫太太主動提出接回大姑娘,還是先顧自己房頭兒的事最要緊吧。
  
  “奶娘若是得閒,給我講講大姑娘的事兒吧。”陸清寧期盼的看著蘇媽媽。
  
  她這身體的原主兒,最不喜跟庶女庶子打交道,外加大姑娘比她大上好幾歲,她根本就不知道大姑娘是誰生的,太太也從不跟她嘮叨這些。
  
  後來大姑娘犯了錯兒,連老太爺和陸廷軒都被惹得大發雷霆。這闖禍的大姑娘也就在所難免的被遠遠送到莊子裡住著去了,美其名曰是叫她靜靜心。原主兒還是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
  
  直到前些天在太太房裡,高媽媽被太太提起的大姑娘嚇了夠嗆,陸清寧才隱隱覺得,這位大姑娘怕是不遜於二四兩位,恐怕還比那兩位有過之無不及。
  
  果然,眼下就連蘇媽媽也被陸清寧嚇了一跳:“姑娘問她作甚?那個惹禍精……”
  
  陸清寧皺眉:“她很能闖禍?可她既然還是陸家的姑娘,總不能一輩子住在莊子上吧,她都快十四了。再不將她接回來,恐怕咱們家的女孩兒全得受她拖累呢。還有太太。不被人傳揚的很不容人才怪。”
  
  叫她對著蘇媽媽說,怕大姑娘拖累別的姑娘嫁不出去,她是說不出口的,她才不滿十二歲,操心這些事兒也太早了些。一樣的話兩樣說。這是她在前世頻頻接受的教育,到了眼下這個時代。更是不能忘記的立足法則。
  
  蘇媽媽一琢磨,姑娘說的還真是這個理兒。反正姑娘的背也受了傷,又是才敷了藥,既沒法子去理事花廳學中饋,又無法守在窗邊學女紅,跟她講講過去的事兒也好。
  
  “姑娘漸漸大了,眼見著就成了太太得力的幫手。奶娘真高興。”搬來小杌子又端來針線笸籮,蘇媽媽端坐在陸清甯床邊,一邊納著鞋底兒,一邊嘮叨著……
  
  大姑娘陸清嫵,生母是陸廷軒第一個通房丫頭碧桃。當年跟于姨娘是同一撥兒進後宅服侍的,被賜給陸廷軒之前。是陸廷軒生母、也就是已故老太太院子裡的二等丫頭。
  
  官宦人家確實都有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正妻不進門,通房不得有孕,可這種規矩到了商人家裡,根本便是沒用的空文。
  
  碧桃服侍大老爺、也就是當年的大少爺尚不滿一年,便傳出有了身孕的喜訊,這可是陸家孫輩第一個,怎麼能輕易去子留母呢,於是大姑娘的出生很是理所應當起來。
  
  “只可惜,那碧桃姑娘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趕上老爺和太太的大喜日子,孩子倒是順順當當生出來了,僕婦們都在忙碌著各項事宜,也未免忽略了那娘兒倆,第二日清早一瞧,碧桃姑娘不知何時斷了氣兒……”
  
  蘇媽媽未曾說出來的,還有當時的慘狀。那碧桃姑娘身下的褥子,早就成了濕淋淋的血紅色,分明是產後血崩。
  
  “咱們太太當時才嫁進陸家門兒,哪曾見過這陣仗?才剛剛新婚便遇上個喪氣事不說,又有個沒了娘的庶女嗷嗷待哺,當時便慌了手腳,還因此惹得老爺好幾天不高興。”蘇媽媽皺眉回憶著。
  
  這麼些年了,她總是弄不懂太太那麼寬厚溫柔的一個女子,長相身家全不差,為何偏生不得老爺尊重疼愛。
  
  今兒被姑娘引著回憶起了過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難不成老爺將當初那場血光之災全怪在了太太頭上?還是怪罪太太當時慌了手腳,處理起事情來不夠爽利?
  
  太太當時可是個新嫁娘!太太還沒訴委屈呢,便稀裡糊塗背了這麼多年黑鍋,老爺這麼做,也著實太不公平了些!
  
  何止是蘇媽媽替太太鳴不平,陸清寧心裡也是一樣的惱怒非常。還有比陸家更爛的人家兒麼?這麼下三濫的事兒都做得出來,這麼些年竟然沒敗家,看來還是底子夠厚,否則早就老老少少沿街要飯去了!
  
  “後來太太回門,咱們家老太太知曉了這事兒,雖是萬般惱火加後悔,太太已經成了陸家的媳婦,還能如何?只得教給太太說,反正大姑娘甫一出生就沒了生母,不如養到自己身邊,一是生恩不如養恩大,二也是叫陸家和老爺都瞧瞧,咱們太太是如何敦厚懂事。”蘇媽媽絮絮的說著。
  
  陸清寧倒是挺理解謝家老太太這番安排的。事情當時擺在那裡,恐怕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太太才嫁進來沒兩天,難不成便有膽量將那沒娘的孩子弄死不成?
  
  先不論那也是一條命不說,太太那種心性兒,肯定是下不去手的;那孩子的生母早亡、本就惹得老爺對太太不喜,太太若主動提出親自教養大姑娘,興許還能翻盤……
  
  不過事情也得分怎麼說。眼下已經是時隔十四年之後了,再回頭看當初那個安排,似乎並沒起到奇效——老爺對太太似乎一直都是不冷不熱,何談什麼改變;而那大姑娘,似乎也沒在太太身邊待上幾年?
  
  “那大姑娘可是我娘有了我之後無暇顧及她,便將她從我娘的院子挪了出去?”原主兒留給陸清寧的印象裡多少還有那麼一些,那便是陸清寧長到三四歲有了記憶後,大姑娘陸清嫵已經單獨有了小院子。
  
  蘇媽媽歎氣點頭:“自打太太將大姑娘接來親自教養,老太爺和已故老太太一直覺得對不住太太,後來太太懷上姑娘後,已故老太太便發了話,將大姑娘接到了她自己院子裡,又從自己身邊挑了兩個穩妥的媽媽,專門打理大姑娘的衣食住行。”
  
  “大姑娘當時哭得啊,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太太,太太也為這事兒狠狠哭了半天……要不是礙著肚子裡還懷著姑娘,恐怕三天兩頭以淚洗面也說不準。”
  
  “好在大姑娘當時年紀小,太太又經常去老太太院子裡瞧她,沒幾日也便熟悉了,可惜老太太沒多久便患了惡疾,等姑娘生下來不等滿周歲,老太太便撒手西去。”
  
  “大姑娘似乎從那時起,性子就變得愈來愈古怪。太太重新將她接回來,她竟然哭死哭活的也不在太太院子裡住了,見到太太也沒有一句話。太太實在不得已,又專門商量了老太爺和老爺,將老太太那裡兩個媽媽要過來,跟著大姑娘單另住在了清嫵園。”
  
  陸清寧聽到這裡也不免歎氣搖頭。這陸清嫵分明是受了太多打擊……恐怕後來被送到莊子裡去,又被按上個惹禍精的名頭,全跟幼年這些事兒有分不開的干係。這若放到現代心理學範疇裡講去,分明就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兒童啊。
  
  想當年她不是也一樣,跟著祖父相依為命的小時候,什麼野種啊,撿來的孩子啊,小孤兒啊一類的惡毒言語,她聽得太多了。後來之所以被選去做特情,小時候的鬥智鬥勇也起了好大作用吧——她可是從小就學會了如何圍追堵截各種“仇人”了!
  
  身世淒慘要麼造就天才,要麼造就魔鬼。若陸清嫵稱得上是魔鬼,那麼她陸清寧是不是可以叫做天才呢?天才就是對付魔鬼的剋星,有她陸清甯在,陸清嫵被接回來又如何!
  
  “我知道姑娘最想知道的便是大姑娘為何被送去了莊子裡,又遲遲不將她接回來。”
  
  蘇媽媽放下手裡的活計,瞟了眼老老實實趴在床上的陸清寧,又迅速垂了頭:“當年姑娘年歲太小,很多事兒都不好叫姑娘知道……”
  
  “太太生下六少爺之後不到兩年、又懷上了一個,本來大夥兒都挺高興,又都百般在意,比眼下這一次也不差,誰知那一胎莫名其妙的、不滿三個月便小產了。”
  
  “陳郎中來給太太診脈,說是久聞麝香引起的。高媽媽幾個老傢伙將千疊園翻了個底兒掉,又找了幾個藉口,將幾個姨娘那裡也都翻了個遍,也不曾找到可疑之物,這事兒便一直懸而未解。”
  
  “直到去年春天,大姑娘和二姑娘在千疊園門口、不知為何起了爭執,推搡之中打大姑娘身上掉下來一個香囊,那香囊裡裝得滿滿的、都是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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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3:43:3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負荊請罪

  又是二姑娘,怎麼處處離不開這個二姑娘?陸清寧這具身子當初落水,便有二姑娘在身邊,大姑娘身上掉出了香囊,還是跟二姑娘推搡之間!
  
  陸清寧並不傻,更不會傻到忽略了蘇媽媽提起大姑娘便滿眼含恨的神情,分明是極其相信,大姑娘便是使得太太小產的那個罪魁禍首。
  
  而按著事件走向一分析,當初高媽媽她們四處找緣故,也分明忽略了清嫵園,那麼大姑娘身上出現了麝香,不是她做的又是誰,她是掛名在太太名下的嫡女,日日都要去太太跟前兒請安的……
  
  可是,這二姑娘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太巧了?!
  
  “便是因為大姑娘身上掉下了裝滿麝香的香囊,才將她送到莊子上去悔過麼?”陸清寧沉聲問蘇媽媽道。
  
  蘇媽媽方才提起太太小產,根本不敢看她一眼,想必也是很清楚不該跟一個十來歲的姑娘說這些。可既然已經說起來了,陸清寧又覺得這事兒裡面很有疑點,索性問個清楚吧!
  
  “可不是怎麼著,”蘇媽媽恨恨的用牙咬斷了鞋底上的粗線繩,連剪刀都不用了:“那是明擺著的事兒啊,大姑娘卻死活不認帳,還張牙舞爪的抓破了好幾個僕婦的臉,甚至連老太爺在前院兒都被驚動了,不送她去莊子上,還留著她在家禍害咱們太太不成!”
  
  陸清寧越聽越心驚。
  
  若大姑娘的親娘疑似死在太太手裡,或是有那種小人偏要叫大姑娘這麼認為,大姑娘想叫太太死于小產也就罷了;可那碧桃姑娘分明死于太太的新婚之夜,誰會傻子一樣編造太太的不是、或是傻子一樣相信這是太太的不是?
  
  若是說大姑娘恨死了太太當初拋棄她,將她扔給先老太太,她在老太太那裡沒享兩年福、又遭遇了老太太這個疼她的人撒手而去。後來回到大房來,便想將太太禍害一番,倒像是說得過去。
  
  可是,大姑娘腦袋真有問題?既知道麝香能叫婦人落胎,便該知道那東西也能令人不孕。大姑娘自己也是個女孩子家啊,總佩戴著灌滿麝香的香囊,將來不想嫁人了麼?
  
  好吧,就算無論因為什麼,總之是大姑娘傻到想與太太魚死網破吧,既然已經造成了太太一次小產。還不解氣,還要接著用老伎倆?明明身上戴著見不得人的玩意兒。還要與二姑娘撕扯?
  
  撕扯便撕扯了,怎麼還能傳到前院老太爺耳朵裡去呢?蘇媽媽可是說了,事發的時候分明是在千疊園門口,太太那裡的僕婦都不是不懂事的,就算被大姑娘打了。也不會去找老太爺做主啊,還嫌大房臉丟的不夠?
  
  要麼是大姑娘被人利用夠了又要捨棄。要麼便是大姑娘被陷害了!陸清寧此時已經有九成篤定——還有一成,要跟太太問過更仔細,以及見到大姑娘後再斷定。
  
  另外陸清寧之所以不敢百分百斷定,還有一個緣故,那就是萬一大姑娘早就成了偏執狂呢?那麼害太太的事兒便是這位大姑娘做的沒錯兒了,她也只好將之前的推斷全部推翻了。
  
  “方才奶娘問我,為何突然問起了大姑娘。我說是她年歲到了。其實是老太爺跟孫姨奶奶提了一嘴,說什麼姑娘大了,不能總在莊子住著……分明是想借著孫姨奶奶的口,叫太太知道呢。”陸清寧知道的差不多了,便對蘇媽媽提起了真正的緣故。
  
  蘇媽媽本來拿起另一隻鞋底繼續納著。聞言立刻目瞪口呆,手裡的針線掉到了地上都不自知。半晌才喃喃道:“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太太可是又懷了身孕,這不成!”
  
  陸清寧當然明白,不管跟自己這邊人任誰提起來,要接大姑娘回來,大概都是這個反應。可老太爺都發了話,難不成還對抗到底?那這些日子苦心經營的不是白瞎了!
  
  或許老太爺也像她一樣想過大姑娘的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呢!大姑娘當年到底在先老太太的院子裡住過一陣子,有這個情分在,到底會特殊一些吧?她陸清甯能想到大姑娘可能是冤枉的,老太爺會想不到麼!
  
  這麼想著,陸清寧在床上便趴不住了。左右那敷好的藥也到了時間,也該擦洗一下穿好衣裳了,索性去趟千疊園給太太請個安,捎帶手探探太太的話吧。
  
  “我知道奶娘不喜歡她,我也不喜歡她呢,可老太爺已經發話了,總得將這話帶給太太不是?”陸清甯安慰蘇媽媽道。
  
  “也許太太有好法子也說不準,實在不成呢,等接回她來、免了她的請安便好,反正太太這次有了身孕後,一般人進不得千疊園的門,她又是個有前科的。”
  
  “何況太太還有我呢……她陸清嫵再能,還能能過老爺那些姨娘不成?等她回來後,若能老老實實眯著還則罷了,否則我叫她有的好看!”
  
  說到這裡,她便喚著小素和蘭心進來幫她歸置後背,再給她找出來平素請安常穿的衣裳。四太太罵那郎中沒名氣,她倒覺得那郎中甚好,不過才按方敷了一次藥,她已經覺得傷處輕鬆多了。
  
  “姑娘傷成這樣子,還要去給太太請安?”蘇媽媽一臉的不忍心和心疼。
  
  陸清寧笑著擺手:“我不礙的,本就離家七天了,回來便該去見太太的,若我遲遲不去,太太更會擔心我的傷勢,我全須全尾兒的去了,才能叫她放心不是?”
  
  太太跟她說,曾經在她落水之後找無念師太來給她算過,說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眼下看來,福還好像挺遠的呢,否則怎麼在山路上遭了這麼一次無妄之災!曾經死過一次後,如今的她可真怕死啊……
  
  收拾完畢的陸清寧才帶著蘇媽媽和小素從內室走到廳堂,便見水草撩簾進來回稟:“姑娘,有幾位少爺來咱們家拜訪老太爺來了。我聽後院的婆子們嘮叨,說是專門來負荊請罪的,是不是在山路上衝撞了姑娘和四太太那幾個人啊?”
  
  陸清寧先是一愣,隨即笑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吧,什麼負荊請罪說得好聽,總之不能叫我打上兩拳踢上兩腳,怎麼賠不是也難解我心頭恨。”
  
  蘇媽媽驚疑的低聲提醒:“姑娘啊,這話……豈能隨便亂說?”
  
  陸清寧不免嗔笑:“奶娘!若是在清寧園還不能隨意的說幾句心裡話,哪裡還有活路!出了清寧園,我自會管好自己的嘴,您就放心吧。”
  
  蘇媽媽又氣又笑。氣得是,姑娘的嘴越來越厲害了,有些話根本是在自己屋裡也不能說的,偏偏到了姑娘嘴裡就成了應當應分的;笑得是,姑娘太明白了,還知道出去後要管好自己的嘴。
  
  姑娘自打落了那一回水,當真是越來越有能耐了。就說老爺那幾個姨娘吧,被姑娘整治成什麼了?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認,還就是這樣的姑娘活得更痛快。
  
  看著眼下姑娘這幅樣子,她就知道,根本不用擔心姑娘幾年後到了夫家,再受太太受過的這種氣。
  
  蘇媽媽既得意又知足的打量著陸青寧,心道既是如此,且隨了姑娘的心吧,不過是幾句話而已,說了就說了唄,依著她,也想將那幾個混蛋少爺打上一頓才解恨呢!
  
  “我去千疊園看太太,也許會留在那邊用晚飯,水草你幫著你蘭心姐姐將我帶回來的行李歸置歸置,該領我的晚飯還得領,我若不回來,你們合著吃了便是。”陸清甯被蘇媽媽的目光盯得有些發毛,慌忙叮囑了水草幾句便往外走。
  
  莫不是叫蘇媽媽瞧出來她的不對勁了?陸清嫵的事兒她不該追問太多,問多了漏了餡兒?不應該啊,方才蘇媽媽還說呢,她當時年歲太小,好多事兒她都不知道……
  
  “轉兒,快去回姑娘,二太太和五姑娘來瞧姑娘了!”又是守門婆子童媽媽的大嗓門響起,看來往後叫小丫頭轉兒從院門跑到回廊通報的差事可以省了。
  
  陸清甯聞聲連忙快走了幾步,走到院門口迎住二太太和陸清許:“怎麼還叫二嬸跑這一趟來瞧三娘?五妹妹你也不幫三姐姐攔著些!”
  
  二太太一臉的不忍道:“都怪你五妹妹,在山路上出了事時也不跟我說的詳細些,只打發人去與我要藥膏,後來那隊人走了,你們倆也悶葫蘆似的,直說沒大礙。回家來安頓好了我仔細一問,原來三娘都是為了護著她才受的傷,二嬸不來看看你怎麼過意的去!”
  
  陸清許的眉頭鼻子全都皺到了一起:“還不是奶娘學話不俐落?我打發她去跟娘要藥膏的時候便告訴她了,三姐姐都是為了護著我,誰知道她嚇壞了,只知道要藥!”
  
  “咦,三姐姐你未卜先知嗎,知道我和我娘要來瞧你,便穿好了衣裳出來迎我們?還是祖父叫人來傳話喊你去,叫你見見那幾個惹禍之後來咱們家負荊請罪的少爺,好叫他們當面給你賠罪?”
  
  二太太聞言立刻沉聲呵斥道:“五娘!娘告訴過沒告訴你,姑娘家家不得隨隨便便什麼話都說!什麼負荊請罪的少爺,那是外男,你三姐姐怎麼好去前院見他們,你當你三姐姐與你一樣的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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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給我站住

  二太太和陸清許也知道那幾個惹禍的少爺來了陸宅?難不成那些人是敲鑼打鼓來的,怎麼沒一會兒工夫,這後院全都知曉了?
  
  二太太現在是後宅管家之人,知曉得多些也不奇怪,譬如老太爺想留那幾位少爺的飯,定會差人來後院吩咐聲大廚房備些好酒菜;可水草說的是,後院兒的很多僕婦都知道了,這是前院兒故意傳進來的話吧!
  
  陸清寧這麼想著,便有些掩飾不住臉上的驚疑了,二太太見狀便將她拉到一邊,低頭附耳道:“二門上似乎有老太太的人,你和四太太在山路上受了傷,老太太那邊已經知道了,二門又是承前啟後的地方,傳進來點閒話不是很容易麼?
  
  “那些閒話裡,別說是幾位少爺專門為了給你賠不是來的,便連那些少爺的家世都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你姑母說,這分明是故意沖著你來的,否則我也不會慌慌張張帶了你五妹妹來瞧你。”
  
  陸清寧垂著頭眯了眯眼,冷冷的笑了。
  
  閒話裡說那幾位少爺專為給她賠不是來的,四太太也受了傷卻絕口不提,這是想叫後宅的人以為,她在那幾位少爺跟前露過臉,又引得幾位少爺爭先恐後嘍?又專門提了幾位少爺的家世,是將她陸清寧當成喜歡攀權附勢的傻子了,想用這些話勾引她偷偷摸摸跑到前院去?
  
  “真是勞煩那位老太太費心了,病得這麼重還不忘設計人。”陸清寧冷笑過後,低聲說道:“謝謝姑母和二嬸替三娘著想,還勞二嬸跑一趟過來提醒,二嬸放心,三娘絕不會上這個當。”
  
  “哎呀娘。三姐姐!”不等二太太再說什麼,陸清許不依不饒的撲了過來:“你們躲在一邊作甚,若是有好多話要講,便進屋去好不好!”
  
  二太太很少對陸清許板臉,可這一次卻絕不留情的喝道:“你若站累了,便去廊下坐著,等要走了娘自然會喊你!”
  
  三娘雖然受了傷,可屋裡還不如這露天的院子講話方便呢,誰知道這些丫頭婆子裡頭有沒有老太太或是大房幾個小妾的人!
  
  陸清寧當然明白二太太的用意——她到底是做過特情的,怎麼會不知道這種一目了然的好處。
  
  見陸清許被二太太呵斥的有些掛不住。眼淚也險險就要湧出來,忙笑道:“奶娘領著五姑娘進廳堂吃點水果。再去將我那副華容道拿出來給五姑娘玩。”
  
  這大順朝之前到底是什麼朝代,她至今不知道,可她問過陸文淵,那孩子並不知道華容道為何物,閑來無事時她便做了兩副。一副給了陸文淵,一副留著自己打發時間。
  
  陸清許雖是依舊不情願。可陸清甯畢竟於她有著“救命之恩”,只好撅著嘴隨著蘇媽媽進了屋。小素見此情景便又遠走了幾步,只管與守門婆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
  
  “你姑母叫我告訴你,無論這內宅將話兒傳成什麼樣都不礙的,你也莫為此生氣,只管當成沒聽到過,反正老太爺親自接待的那幾位少爺。謠言終究只是謠言;另外那些傳話傳得最厲害的幾個婆子,也都叫人盯著呢,正好再就勢揪出一批來……”二太太繼續與陸清寧耳語道。
  
  陸清寧輕笑著點頭。她也是這麼想的,老太太就算還有一批忠心耿耿的爪牙又能如何,還能將老太爺親自招待的客人說變了味道?至於再就勢抓上一批。也是好事,這種事再多來多少次她也不會惱!
  
  “你姑母和我只是擔心。會有人將這些混帳話傳到咱們家外面去。”二太太之前說話的時候倒是滿心高興,可想起這件不好避免的事兒,未免又有些憂心忡忡。
  
  陸清寧輕撫二太太的手臂安慰道:“二嬸莫急。傳話的再會傳,三娘的年紀在這裡擺著呢,多半人家是不會相信的;萬一真有那人家信了,那種人家也……”
  
  她想說,那種人家也不配與她陸清寧結親。可她這麼大點的姑娘,哪裡說得出口?
  
  好在二太太是一下便聽明白了,也不由扶額笑道:“可不是怎麼著,我和你姑母只顧得替你擔心了,全然忘了這些。也虧你自己既機敏又想得寬,這若換了柔弱的女孩家,不定如何以淚洗面呢。”
  
  “老太太想要的便是叫我以淚洗面,再叫我們太太為我擔心、甚至滑了胎吧,說不準還想叫老太爺追究一個您和姑母管家不利呢,我還偏不能如了她的意。”陸清寧調皮的笑道。
  
  蘇媽媽和幾個丫頭前些日子便咒?過老太太,那麼大歲數又是長輩,為何偏偏與她們家姑娘過不去;陸清寧一句誰叫我是大房的正宗嫡女呢,幾人頓時便明白了。
  
  若陸清甯這個大房唯一一個正宗嫡女不好受了,大太太謝氏能好受麼?大太太謝氏不好受了,便無法從老太太手裡接過掌家的權力;萬一陸清甯再被老太太折磨得出個三長兩短呢,謝氏說不準還會一病不起呢……
  
  何況她陸清寧身上也流著先老太太的血。先老太太沒了,現任老太太便折磨先老太太的女兒和孫女,子子孫孫無窮盡焉。
  
  二太太聽了陸清寧的調皮話語,立刻滿臉欣慰的笑:“真是個好孩子,也不枉我和你姑母疼你。”
  
  “你這穿著好了走到門口被我們娘兒倆攔了,是不是要去你娘那兒啊?我還是十多天前去了趟千疊園呢,不如乾脆與你一同去,也好給你娘問候一聲。”二太太說罷這話便喊著陸清許趕緊出來:“……咱們去瞧瞧你大伯母。”
  
  陸清許一臉不情願的拿著華容道探出半個身子:“先打發人家進屋來玩,這沒玩半刻呢又喊著走,我還一次都沒解開呢!”
  
  “那個送給你了,拿回去玩,若是五天后你還解不開,再來問我。”陸清寧輕笑著招呼她趕緊出來,否則不敢保證二太太第三次板臉呵斥人。
  
  二太太也是怕藥渣之事被太太知曉之後心裡膈應吧,因此才張羅著與她一同前往千疊園。既是如此,總該叫二太太先放心,於是幾人魚貫出了清寧園後,陸清甯便將郎中看過藥渣、又是怎麼說的,一五一十告訴了二太太。
  
  “五娘多跟你三姐姐學著些,以免你娘我哪天也被人這麼膈應了一次,你只知道大呼小叫的喊著要打死那些刁奴,卻又不知道該打誰。”二太太誇了陸清寧幾句處理的極好,便如此教導陸清許道。
  
  陸清許一路走一路還在低頭擺弄那個華容道,聞言只是嗯嗯了兩聲,連頭都不曾抬起,惹得二太太一陣歎氣,又轉向陸清寧道:“那會兒周圍僕婦多,我也沒好跟你講,這事兒你們小孩子不知道,我們心裡卻都是清楚的,一看就是老太太的手筆。”
  
  “你三嬸娘當年才嫁進門來,根本不服氣老太太的指手畫腳,結果一夜之間,她那重萱園的花木全都變成了禿子!”
  
  “那五太太和六太太更是如此,只要與老太太曾經有過一言不合,第二日清早起來,不是窗跟底下扔著個死耗子,便是養著的小鳥被捏死了,又被拔了滿身的羽毛……”
  
  “那倆人兒初始時還以為是僕婦們不服她們這些庶子媳婦,不願意在她們院子裡頭當差,可日子久了,事情總出在跟老太太口角之後,傻子也全明白了。”
  
  饒是陸清寧是個見多識廣的現代人,聽到這裡也不免大驚失色。這老太太怎麼這麼缺德!這膈應人的法子屢次三番的用,她也不嫌折壽!她就不怕死了之後被下到閻羅殿的油鍋裡!
  
  “她才不信這個邪,”二太太撇嘴道:“她一個偏房側室,能熬到老太爺將她扶了正,該是多大的福分?不但不珍惜,反而日日作妖兒,還不是她一直認為扶正是她積德行善的結果呢。”
  
  陸清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還有這麼極品的人?明明缺德事兒沒少做,還自以為自己積德行善了!
  
  “她日日說日日講,說五六兩位老爺便是她積德行善的結果,若換了別人家,這種庶子早就死了十個八個了。”二太太越說話越多,陸清寧也巴不得千疊園再遠些,這樣她便能多知道許多事兒。
  
  可是千疊園就在眼前了。看著千疊園的大門,陸清寧突然靈機一動——三姨娘于氏可是老太太的人!若論起來對千疊園的熟悉程度,除了那些總在內宅四處行走的粗使婆子,幾位姨娘是不是也算?
  
  那于姨娘自打領了每隔兩日便去踏雪苑訓導雪芳的差事後,依然不忘日日到千疊園的穿堂來與幾個婆子聊上片刻,以表明她對太太的恭敬和關心;若是後院的粗使婆子在千疊園門口扔藥渣,難免不被人發現,可是于姨娘卻有得天獨厚的機會!
  
  正這麼想著,只見千疊園院門邊的牆根下、那矮樹叢嘩啦啦一陣亂晃,隨即便有個小小的身影突然竄出,撒腿便朝西牆跑過去,看身形不過是個才留頭不久的小丫頭。
  
  “你給我站住!”陸清寧怒喝道。
  
  可那小丫頭的身形只是一頓,旋即便消失在西牆邊,她的怒喝聲倒將陸清許驚了一大跳,手裡的華容道打著滾兒跌落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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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半懸的心

  二太太那是什麼人,那也是在這勾心鬥角的陸家裡生活了十幾年的,早就練出了非人的本事。陸清寧一喝之下,她心中立刻明鏡兒一般——那小丫頭怕是那個撒藥渣的罪魁禍首派來探聽消息的!
  
  “綠菊腿腳兒快,快追過去瞧瞧!”二太太疾聲吩咐身邊的丫頭。
  
  陸清寧遺憾的搖了搖頭當做制止:“恐怕是追不上了……”
  
  若是前世的她,別說個把小丫頭,便算是個彪形大漢飛毛腿又如何;可眼下的她,除了視覺聽覺被她練得比普通人敏銳了些,身體還是嬌弱得很,後背又新受了傷,還真是個沒用的!
  
  二太太聽了她這話,也只得將綠菊低聲喚回來。畢竟這是在千疊園門口,是大房的地盤,跑了的那丫頭已然追不上了,何苦再鬧個亂哄哄面上難看。
  
  可眼下這個後宅是她管著呢,怎麼能就此甘休,便對綠菊囑咐道:“你只管在這周圍隨便轉一轉吧,這青天白日的,還能叫個小丫頭上天入地了不成?”
  
  綠菊是二太太身邊辦事最牢靠的大丫頭,明白自家太太的意思是叫她在這周圍查訪查訪,便屈膝應了轉頭離去。
  
  被一聲怒喝驚嚇到了的陸清許這會兒也納過悶來,一臉不高興的將華容道撿起來,“那該死的丫頭,嚇死我了!”
  
  她當然不能說是她三姐姐嚇壞了她,直截了當便將不是歸結於那個跑掉了的人。陸清寧一邊笑著陸清許的聰明,一邊攬住她的肩低聲道:“什麼嚇死嚇活的,話可不能亂說,你聽見過哪個大家閨秀天天這麼說話兒的?”
  
  二太太歎氣:“可不是怎麼著,也是快滿十歲的姑娘了,得趕緊脫了小孩子心性兒了……”
  
  千疊園的守門婆子雖是日日大門虛掩。可門外的聲音還是聽得清楚的。既是自家三姑娘來了,好像還有二太太的說話聲兒,豈有不趕緊開門迎接的道理,於是二太太也來不及有太多感慨,便被金婆子幾人恭恭敬敬的迎了進去。
  
  “大嫂歇晌可起來了?”二太太亦是很客氣的與幾個婆子嘮著閒話,其實也是想問問,那藥渣子的事兒可曾不小心的叫正房裡面知道。
  
  陸清寧倒是說過,郎中們已經看過藥渣,並不是治病的方劑,也就不存在將災病轉嫁給千疊園一說;可就算是一把沒什麼說法的人參渣滓扔在院門邊。這也是赤.裸.裸的示威不是?
  
  那湯婆子聞言臉色訕訕,手腳也分明有些畏縮。卻還是上前幾步低聲道:“老奴也不瞞二太太和姑娘們,我們家太太恐怕是已經知道了。”
  
  所謂千疊園的外松內緊,便是這個意思了。湯婆子幾人倒是極力掩飾、唯恐叫太太知曉了鬧心,可架不住裡面服侍的高媽媽眼睛尖,又不知道眾人處處掩飾的事情到底是好事賴。不免拽住幾人一陣喝問。
  
  “我倒覺得沒大礙,”陸清寧輕笑著安撫幾人道:“高媽媽是覺得幾位媽媽不對勁。才多問了幾句,可既然知曉了真相,她也就放心了,難不成還巴巴兒的跑進去跟太太學嘴?孰輕孰重高媽媽還是分得清的。”
  
  二太太撫胸松了口氣,又調笑著輕輕給了湯婆子一巴掌:“你個老貨真真兒嚇人。”
  
  湯婆子雖是依然訕笑,可那笑容就有幾分輕鬆的意味了,此時跑去門廊裡給正房回稟的小丫頭、也揚聲知會了屋裡。施紅和高媽媽已經打開簾子替大太太謝氏迎了出來。
  
  陸清寧便有些猶豫——來時的路上,她懷疑到了那藥渣也許與于姨娘有關係,本想著來了太太這裡,得先拉著幾個婆子問問于姨娘今兒來了幾趟,都是什麼時辰來的。可太太屋裡的人都迎了出來,她哪裡還有機會留在穿堂不進去?
  
  若跟她過來的是水草就好了!蘇媽媽和小素這母女倆。都是忠誠謹慎有餘而機靈不足的,叫她們留在穿堂替她探話兒,怕是探不出來罷!
  
  罷了罷了,既是在她身邊伺候的,很多事兒便得學不是麼?一次學不像,多學幾次也就是了,這裡是太太的千疊園,又不比別處、唯恐一不小心再給人家落了把柄,這麼妥帖的地方,正好可以叫奶娘和小素練練本事!
  
  陸清寧想罷便放慢了腳步,將蘇媽媽叫到身前附耳吩咐了幾句,“……您帶著小素一起吧,也好叫她替您多分分憂。”
  
  施紅和高媽媽見她這幅樣子,多少也明白是為了什麼,只管笑著給二太太和五姑娘施了禮,便先引著往廳堂走去;二太太自然也是明白的,唯有陸清許卻頻頻回頭,直到到了門廊下終於忍不住,忙不迭出聲催促:“三姐姐你走快些呀!”
  
  陸清寧連聲答應了,幾步走到陸清許跟前,心頭卻不免笑道,這五姑娘跟她這身體的原主兒真像啊,真不愧是嫡親堂姊妹。可幾個庶出的姑娘也都是陸家的骨血,為何就偏偏長成了歪瓜裂棗、個個髒心爛肺?
  
  到底是嫡庶的區分導致了庶生子女自小陰暗,還是因為有所出的姨娘們太不會教導呢?陸清寧顯然更相信後者、這所謂的上樑不正下樑歪,只因那嫡庶的分別,在陸家根本就沒有什麼不同,甚至像陸清雅這樣的,反倒比她這個嫡出還待遇好些……
  
  大太太謝氏此時也被點翠扶著迎了出來。
  
  二太太匆匆兩步邁進廳堂門,勉強將大太太攔在當地,又小心翼翼的扶住她另一邊胳膊,語氣頗帶埋怨:“我又不是外人,大嫂作甚還迎出來呢?只管床上躺著等我進去便好麼。”
  
  這妯娌兩人便寒暄著,又一路往內室裡走回去,大太太謝氏頗為無奈的回頭瞧了自己女兒一眼——人家迎出來,分明是擔心女兒的傷勢好不好?
  
  陸清寧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頭笑得不行。一是笑太太表錯了情,被二太太以為是出來迎接二房母女的。二是笑二太太還真實在,遇上她喜歡的人後便沒了那麼多心計和戾氣。
  
  進廳堂之前,她剛剛得了施紅的一個眼神,這會兒再瞧太太的面色,似乎也沒什麼不快,看來高媽媽問過湯婆子藥渣之事後,並沒叫太太知道,也就徹底放了心。正想跟在眾人身後進內室,卻聽見廳堂門外又有匆匆腳步聲傳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千疊園的二等丫頭忍冬。與另一個叫憐夏的平日裡經常行走於後宅,譬如往浣洗班子上送些大件衣物幔帳啊、往針線班子上送些需要裁剪繡花的布匹啊。換句話說,這也是千疊園撒出去的眼睛耳朵。
  
  見陸清寧恰恰站在廳堂門檻裡,忍冬先是一愣,隨即便趕緊給她施禮:“奴婢見過三姑娘,三姑娘怎麼不進屋去。”
  
  “我正要進屋。便聽得你的聲音,這麼著便站下了。”陸清寧笑道。
  
  也就是說話的工夫。她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忍冬幾眼,見這丫頭手上並沒有什麼物什是要送進房裡的,臉上的神色和之前的腳步卻都很急切,必是有事兒要跟高媽媽或哪個大丫頭講。
  
  這麼想著,她便有心拉住忍冬問一聲,可又怕謝氏在裡面催,只得笑問道:“反正我這便進去了。你是找高媽媽還是找點翠施紅哪個姐姐,我順便替你喚她們出來?”
  
  “那便麻煩三姑娘了。”忍冬靦腆的笑著再次屈膝:“奴婢也逾越一回偷回懶,請三姑娘替奴婢將高媽媽喚出來吧。”
  
  若是太太房裡的事,分明是該找點翠施紅的;而高媽媽是這千疊園的總管事,忍冬張嘴就要找高媽媽。莫不是在千疊園外面聽到了什麼?或許就和大姑娘陸清嫵有關呢!
  
  轉念想到忍冬瞧見她站在門檻裡便是一愣,陸清寧這個怒啊。哪是什麼大姑娘的事兒被忍冬聽到了。看來是這丫頭也聽說了後院正在傳的、關於她的閒話了!
  
  “三姐姐為何還不進屋來呢?大伯母直問你呢!”陸清許的聲音突然在她身邊響起。
  
  “哦?哦,我這就進去。”陸清寧又深深的看了忍冬一眼,便握住陸清許的手一同往內室走去。
  
  迎面正遇上施紅出來,看樣子是要去泡茶給二太太,陸清寧又站下看了施紅一眼,這才走進內室,笑著跟謝氏請安:“……二嬸能來陪太太說會子話兒,真是再好不過了,我瞧著太太的氣色都好看了不少。”
  
  這才轉身對高媽媽道:“忍冬找您呢,左右這裡有我,施紅姐姐泡得了茶也該進來了,您且忙您的去吧。”
  
  謝氏被陸清寧這幾句話逗得直笑,不由對二太太道:“你瞧瞧這丫頭,幾句話便將咱們都收買了,就連高媽媽也不放過,偏生顯得她最懂事。”
  
  二太太豔羨的說道:“可不是怎麼著,三娘可真是越來越懂事了。只說這次回來的路上吧,她一味的護著我們小五,我們小五還是她堂妹呢,這若等大嫂肚裡這個生出來,三娘還不將這小兄弟日日捧在手掌心啊?”
  
  “所以說大嫂只管好好養著,安心等著享兒女福吧。”
  
  謝氏早就知道陸家的馬車在回來路上出了事,因此並沒有驚訝于二太太的話,反而笑容更甚了。外加陸清寧毫髮無傷、亭亭玉立的站在她身邊,她那顆半懸的心也終於穩穩當當落回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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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重排九宮

  送二太太和陸清許離開千疊園的時候,陸清寧終於找到了機會,能親自將于姨娘今天的行蹤問一問,也能問問忍冬到底在外面聽說了什麼。
  
  藥渣一事,從始至終只是陸清寧自己推斷,只要沒人瞧見那藥渣就是于姨娘撒的,她便不能將人如何——左右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並沒造成什麼後果,她只想知道,這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敵對者。
  
  倒是忍冬得多問幾句,就算那丫頭知曉的事情與她無關,畢竟很多後院閒話都是陸家的風向標。
  
  陸清寧這麼想著,二太太和陸清許的身影已經走遠,她折頭進了院門,一眼便瞧見忍冬就在穿堂裡站著和金婆子說話兒,看來倒像在等她。
  
  “在廳堂門口時,三姑娘給了奴婢一個眼神,奴婢便想著,也許是三姑娘找奴婢有話兒說。”面對陸清寧的疑問,忍冬如此笑著回答。
  
  太太這裡的下人個個兒不簡單!陸清寧微微讚歎了一聲,便拉著忍冬陪她一起在穿堂坐一會兒。
  
  忍冬不過是個二等丫頭,哪裡敢真陪她坐,就算她很真心相邀,也只敢躬身站在一邊;陸清甯見蘇媽媽和小素已經不在這裡了,分明是去了正房邊的耳房,也就不再耽擱工夫,這丫頭願意站就站著吧,“給我說說你方才在後院兒裡都聽到些什麼?”
  
  直到陸清甯被謝氏強打發了、說不用陪著用晚飯,既是後背有傷,便早早回到清寧園歇著去,她的怒氣尚不曾完全壓抑下去。
  
  當然這發怒的緣故便是來自忍冬的學說——她本以為忍冬聽到的話語與二太太說得差不多,誰知道……誰知道那丫頭聽說的卻是,說她在赤霞峰的七日太不老實。經常借著作罷早課滿山野亂竄,因此才結識了今日來陸宅賠禮的幾位京城少爺!
  
  而那幾位少爺也正是發現了她不告而別,甚是不舍,方才匆匆縱馬追來,在狹窄的山路上驚了陸家的馬車。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陸家這位三姑娘,已然是被後宅的各種閒話傳成了小小年紀便會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不管是謠言傳來傳去變了味道,被後宅這些碎嘴婆子加了無數想像;還是老太太那邊瞧她並沒動靜,便更進一步胡編起來,這個結果就已經叫陸清寧無法忍耐了。
  
  可想起二太太在清甯園交代過她。叫她無論如何都不能上謠言的當,她只好忍。再說了。一旦就此鬧起來,就算她能將面子扳回來,太太那邊難免聽不到啊,如今天氣這麼熱了,太太不可能總在房裡窩著不是?
  
  就因為心裡惦記著這些事兒。陸清甯完全將後背的傷給忘得一乾二淨,進了自己的內室便重重將身子扔到床上。旋即又呲牙咧嘴的跳起來,一向嘴硬的她也不由呻吟出聲,若不是強忍著,怕是眼淚也早就流了出來。
  
  雖說她前世也算死得不明不白,小時候的日子過得也不甚如人意,可眼下這種憋屈,她真是闊別已久了!
  
  無論是做學員時。還是後來作了正式特情人員,她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哪一次不是接了任務就手到擒來!偏生到了這個該死的時代,被人指著脊樑骨說得極為不堪,還是得忍!
  
  “姐姐怎麼了?”廳堂裡伴著腳步聲進來的、還有陸文淵關切焦急的問候。“不是都說沒大礙麼,我怎麼聽著疼得不像?”
  
  這話音落了。他的肥胖小身子也打簾子底下鑽了進來,陸清寧迅速把哭臉換成笑臉:“你怎麼來了?今兒放學堂是不是早了些?”
  
  陸文淵也不答她的話,只管將她從頭到腳看了又看,小眉頭也皺得緊緊的:“午後請來的郎中怎麼說?我恍惚聽著姐姐方才哎呦哎呦的,必是疼得緊,要不要再請個好大夫來瞧瞧?”
  
  陸清寧撲哧一笑。這小子這幅小大人模樣,若是叫窗戶外人聽見了,又不知屋裡人的身份,會不會以為陸文淵是哥哥,她是妹妹?又怕他不信她的話,便拉著蘇媽媽一起作證:“我真的沒大礙,只要不碰就不疼,方才是一不小心碰了一下,不信你問奶娘啊。”
  
  “蘇媽媽快說,我姐姐說得是真的麼?”陸文淵皺眉看向蘇媽媽,一副生怕蘇媽媽要騙他的樣子。
  
  蘇媽媽強忍著對姑娘的擔心,勉強笑著點頭:“是真的是真的,老奴可不敢糊弄少爺。郎中走了之後,姑娘便敷了半個時辰藥,直說好多了呢。”
  
  陸文淵很是懷疑蘇媽媽這番話的真實,誰叫蘇媽媽的神色那麼古怪來著,又拉著蘭心將方才的話又問了一遍。
  
  蘭心之前並不曾跟著陸清寧去千疊園,一直忙著在屋裡收拾山上帶回的行李,因此並不知曉外頭發生了什麼事情,便笑著回答:“蘇媽媽說的沒錯兒,少爺只管放心!”
  
  陸文淵恍然大悟的點頭:“我知道了,定是蘇媽媽嫌姐姐看了郎中後、沒有立時就好,因此才一臉苦笑。”
  
  蘇媽媽這叫一個忐忑。這姑娘少爺一個個兒猴精猴精的,便連這不足七歲的小少爺都瞧得出她的神色,也怪不得姑娘總說,她這個當奶娘的得好好練練本事了!
  
  陸清寧很是擔心奶娘繼續說什麼說漏了嘴,便拉住陸文淵:“你早早跑到內院來,是只為了來瞧姐姐的傷勢,還是有別的事?”
  
  陸文淵呲牙一笑:“什麼都瞞不過姐姐去,我是來求姐姐的,再給我做一副華容道好不好?”
  
  陸清寧心中奇怪。那華容道一共做了兩副,偏都在同一天沒了?她自己那副給了陸清許,六弟弟這副又是被誰打了秋風?
  
  “還不是來給咱們家賠禮道歉的那幾位哥哥,我早幾天將那棋子拿去了祖父的書房,惦著閑來無事擺一擺,不想他們趁我不在,便跟祖父求了去,待我回來一找,祖父又教我平素要為人大方,我也只得勉強割愛了。”陸文淵這一番話又是小大人一般,在場的除了蘇媽媽和陸清甯,幾個丫頭全都笑彎了眉眼。
  
  又是那幾個!他們還嫌惹的禍不夠麼,追到陸家來添話柄也就罷了,竟還搶上了小孩子的東西!陸清寧這叫一個憤恨,卻不能當著幼弟面前表露,只得應道:“祖父說的是,為人大方很是應該。”
  
  “只是姐姐這幾天胳膊不會很靈巧,等過個五六天再給你做可使得?”說是她做,其實都是畫好了圖,叫那在前院當差的管事送出府去做回來的,陸清寧要做的、只是在木頭白板上畫小人寫名字。
  
  “當然使得,當然使得。”陸文淵笑得像個小肉包子般,惹得陸清寧總想擰一把他的胖臉蛋兒,“姐姐都沒聽到那個齊大哥說的話,說什麼那副棋是可以練習佈陣兵法的,一直追問我是誰創出來的。”
  
  “那個真有練習兵法的用處?姐姐是打哪兒瞧來的,又是跟誰學了那麼做的?”
  
  陸清寧頓時愣住了。壞了壞了,她當初做這個的時候,不過是為了消遣,外加多做一副給陸文淵增長智力,卻完全沒想到,叫這東西突兀的出現在這種年代很奇怪啊!
  
  前世時她愛玩這個,也愛玩魔方,眼下這年代做魔方顯然不現實,她才想到了做個華容道玩一玩,可這東西,出現在現代也不到百年而已!她這不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腳丫子麼,叫她如何回答陸文淵的疑問!
  
  腦袋了轉了無數個圈圈,陸清寧方才靜下心來,笑問陸文淵:“祖父可給你講過兩本古籍,河圖與洛書?那裡面有一種遊戲叫做縱橫圖,縱橫圖的排列方式多起來後,又被稱作重排九宮,聽說過沒有?”
  
  見陸文淵似懂非懂一樣,點了頭又搖頭,她只好接著說道:“重排九宮跟這個差不多,只是換成了一二這些字而不是人形圖畫。”
  
  “姐姐好聰明!”陸文淵興奮地驚呼,隨即又掩住了嘴,只留著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望著她。
  
  陸清寧本就一直懷疑,這個幼弟到底為何聰明的如同大孩子甚至是成年人。方才這一番對話,令她心底的疑惑更重起來——縱橫圖與重排九宮,那是她做特情之前最基礎的訓練,因此她瞭解得清楚,可陸文淵只是個小屁孩兒,卻也懂得?
  
  方才說起古籍與兩種遊戲來,他先點頭可隨即又是搖頭,這個倒是可以看成是他在聽,只是沒聽懂,這個可以先忽略;可她才說罷用圖畫代替了文字,便做出了華容道,他就驚呼她好聰明,分明便是懂得什麼叫做縱橫圖,什麼叫做重排九宮!
  
  若說老太爺現在便利用閒暇時間給這孩子講解縱橫圖,也未免太望孫成龍了吧?他可不滿七歲呢,眼下這種年代又不像前世那種時代,恨不得吃著奶便學上了奧數和外語!
  
  不過陸清寧隨即釋然。何苦糾結陸文淵的來歷呢,這孩子處處都很為她和太太著想,他越聰明不是越好麼?可她還是忍不住想到,這孩子當初分明是一副不認識華容道的模樣,倒不像是現代穿來的……
  
  “少爺方才說的齊大哥,是誰家的少爺啊,也在咱們陸家的族學裡念書麼?”一直在一邊笑看姐弟倆聊天的蘭心,見姑娘少爺突然都不說話了,為了活躍氣氛,突然問出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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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3:48: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連環套兒
  
  陸清甯的思緒本來都停在陸文淵這個鬼精靈身上,先是琢磨這孩子到底是重生的還是穿越的,後來又想,幼弟聰明那也是她的助力,她何樂不為呢……
  
  正沉浸在這些遐想中的她,乍一聽得蘭心問起了那個“齊大哥”,也突然想起,她怎麼將這茬兒給忘了,於是也將疑問的眼神投向陸文淵。
  
  陸文淵先是愣了愣,緊接著便將手指向前院的方向,“齊大哥就是……就是那縱馬驚了咱們家車隊的齊二少他大哥,是京城齊雲侯家的小侯爺。”
  
  “我放了族學後去祖父書房時,他們尚未離開,祖父便召我前去與他們一一見過,我那副華容道,便是被齊二少硬生生求走了。”
  
  陸清寧壓了半下午的火氣,此時又忍不住騰騰頂起來。來自京城侯門,便可以在狹窄的山路上縱馬?便可以冒冒失失闖到陸府來?這種富貴公子哥兒什麼的,最討厭了!
  
  可她也僅僅是氣這兩樣兒而已。畢竟她很清楚,自家內宅的事兒,跟這什麼猴兒爺豬兒爺的沒大關係,就算沒這一行人上門賠禮,編閒話的人還需要邏輯和參照物兒麼,只要能達到詆毀她陸清寧的目的,繼而引發一系列矛盾,閒話怎麼編不成?
  
  她在山路上受了傷,家裡一定會給她請郎中;沒有什麼小侯爺上門賠罪,還能編她與郎中眉來眼去……
  
  此時的陸清寧這麼想著,卻不知道,二太太打千疊園回去後,立刻便破了午後不理事的慣例,如今正大開了理事花廳的四扇門,與姑奶奶一起、分頭訊問後宅的管事娘子們呢!
  
  二太太在清甯園時。雖然也很擔憂謠言滿院兒飛,可畢竟那謠言還沒傳得太離譜兒;卻沒想到她只去千疊園坐了半個時辰,再出來時那話竟然傳成了三姑娘滿後山勾引外男……
  
  一路聽著各種不堪入耳的傳言、回到秋實園的二太太這個火大啊,要知道每日去山裡玩耍的除了三姑娘,還有她們家五娘呢,這傳閒話的人是打算將三姑娘五姑娘捆在一起禍害了!
  
  她正惦著差人去將小姑子趕緊請來一同商議下對策,下人便報了進來,姑奶奶來了。
  
  二太太匆匆迎出來後,陸婷姝也不急著與她進屋坐下,只是立在門廊裡略顯突兀的問道:“難不成二嫂覺得。那謠言可以自生自滅?”
  
  這話若落在外人耳朵裡,說是姑奶奶責問二太太都不為過;可二太太和她身邊的丫頭都明白。姑奶奶這分明是為兩位姑娘擔憂呢。若不是為此,人家又何必即匆匆趕來,坐都不坐便催著想主意。
  
  二太太之前只顧得發怒了,聞言更是急急忙忙挽了小姑的胳膊隨她進廳堂:“我正盼著你呢你便來了,你有什麼好主意只管說。我都聽你的!”
  
  “我的主意能好到哪兒去呢?”陸婷姝無奈反笑:“也不外乎是眾多僕婦犯了信謠傳謠的錯兒,抓一個打一個。抓兩個打一雙吧,殺一儆百已是遠遠不夠震懾了。”
  
  “不過二嫂你想過沒有,這謠言為何還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你可琢磨過這些風言風語的根子來自哪裡?”
  
  這話立刻提醒了二太太,啪的一拍身邊八仙桌怒道:“可不是怎麼著,我打大嫂那裡回來這一路都覺得不對,偏生沒想起來到底哪不對,叫你這麼一說我方才納過悶來。”
  
  “後來又傳起來的這一股子。連那七天的事兒都知道清清楚楚,分明便是杜氏搞的鬼啊!”
  
  陸婷姝微笑點頭道:“正是如此。跟隨到赤霞峰去的隨從下人,皆是你我精心挑選的,雖說還有各房自己帶的得用丫頭媽媽,是你我無法掌控的。可我三嫂那裡,還有五六兩位。犯意得上傳這種閒話兒麼?”
  
  三太太是她們同一個陣營的人,因此不必說;而那五六房的兩位太太,雖與她們這一邊來往不多,可在山上的七天,眾人早課晚課、用飯喝茶皆在一處,那兩位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這邊也都清楚個八九不離十了——是的,這也是陸婷姝堅持上山的另一個用意,那便是探一探五六兩房的底兒。
  
  五太太眼界窄些,愛貪小便宜,不過是庶子媳婦的通病而已,除此外沒什麼大毛病;六太太由於出身的緣故,吃苦耐勞又不失樸素,心眼兒卻不少,分明早就知曉了老太太的失勢是誰在推波助瀾,但凡對上了幾人,皆是一臉真誠的微笑……
  
  就這麼兩個人,說那謠言是起自她們之口,誰也不信,她們傳謠要得到什麼好處?
  
  二太太既是被提了醒,怒火立時便有了發洩地一般,騰的站起來怒道:“好個杜氏,從打上山起她便沒安好心,還好意思說她要給八娘祈福!難不成她們八娘便不是陸家的姑娘了,毀了三娘和五娘的名聲,于她們八娘有何好處?”
  
  “來人?,給我喊幾個粗使婆子來,提上洗衣錘跟我走,我若不將那杜氏的榴花園砸個稀巴爛,便對不住我葉二娘的潑婦名聲!”
  
  二太太葉氏,在娘家時亦是行二,未曾出嫁前、相熟的小姐妹皆喚她葉二娘;可這潑婦的名聲,卻是到了陸家才有的,始作俑者也不是別人,正是陸家四太太杜氏——杜氏在二太太手下從沒討到過便宜,相反還次次弄得沒臉,於是……二太太便成了杜氏口中的潑婦了。
  
  而二太太眼下這幅樣子,頭一次主動提到所謂的“潑婦”,分明是想與四太太新帳老賬一起算了。這樣的二太太發了怒,身邊的婆子丫頭沒有一個敢攔著的,卻也知曉絕對不能聽她們太太的話,真拿著洗衣錘去砸爛榴花園,便一個個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姑奶奶。
  
  待陸婷姝哭笑不得的將二太太重新拉扯著坐下,見這人還氣得喘息不均,她不免歎道:“二嫂如此做倒是快意恩仇了,可這短暫的快意恩仇能起甚大作用?難不成是想將這管家的擔子全扔給我?”
  
  “大嫂懷著身孕呢。我三嫂又要應對她們一房那幾個愛作妖兒的姨娘,兩人兒哪個能幫我?介時我也只能撂挑子不幹了,誰家有和離的姑奶奶回了娘家管後宅中饋的例子!”
  
  二太太一驚。可不是怎麼著,若她砸了榴花園,必得丟了管家的權利,姑奶奶雖是一人兒也挑得起來這付擔子,叫外人說起來也不像啊!這不是逼著老太爺將這大權交還給包氏老太太麼!
  
  “你的意思是說,她們這計謀除了要對付大房,根本便是想激怒了我,待我犯了錯……”二太太連連倒吸冷氣:“這是多虧你在。我又沒在你來之前想到杜氏身上去,否則這大錯我必得犯下。連個挽回的餘地都沒了!”
  
  “這婆媳倆,還真是想的好計謀,我險險便入了套兒啊。”二太太一邊擦冷汗,一邊暗自慶倖多虧她不夠聰明,萬一她早懷疑了杜氏。後果不堪設想。
  
  既是這麼想通了,二太太也就不會再衝動。接下來姑嫂二人又聊了幾句,便攜手出了秋實園,大明大擺的破了午後不理事的例,將花廳四敞大開,只管訊問對質落實傳謠的都有哪個,湊齊了便要開打了。
  
  而清寧園裡,陸文淵又陪陸清寧說了會子話。便要告辭到千疊園去陪太太吃晚飯了:“姐姐只管養好了傷,娘那裡有我陪著,你只管放心。”
  
  陸清甯笑著應了,亦不管他老夫子般說留步,還是堅持將他送到院子門口。又囑咐了他的奶娘和素心幾句,方要回身之際。便見得小丫頭穩兒風一樣跑進來,險些撞在素心身上。
  
  這是有要緊事要稟報?還是外面的謠言又高了一層?如今的水草也算個得臉的大丫頭了,打探起消息來越來越不容易,便換成小丫頭穩兒做了包打聽——穩兒的娘是花木班子上的管事,打聽個事兒比水草都不差。
  
  蘭心見狀匆忙給素心使眼色。六少爺還不曾走呢,若被穩兒說破了、自家姑娘被僕婦們傳得不像樣子,這小爺還不敢報到老太爺那裡去,將這後宅掀個天翻地覆?
  
  若叫她說,那些傳閒話的自然該打死不論,可如果真鬧起來,難免叫太太聽到一句半句的,再帶累了太太的身子可如何是好呢?
  
  素心接了蘭心的眼色,外加方才在耳房裡坐等少爺時,多少也聽水草頗帶憤怒的說了後宅裡的傳聞,立刻又再次與陸清寧告辭道:“三姑娘快快回屋歇著罷,日頭還不曾盡落下,怪曬人的。”
  
  待陸文淵主僕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穩兒情知自己魯莽了,不由忐忑道:“姑娘先聽奴婢說完再懲罰奴婢罷!便算是給奴婢幾板子也不礙的……”
  
  陸清寧輕笑出聲:“你這丫頭,真是古怪精靈!你跑的匆忙若真是為了給我報信兒,我還能真懲處你不成?”
  
  蘭心的心底也笑得不行,卻還是硬板了臉:“雖是姑娘能饒得你,下次也得記准了,哪怕天要塌了,你也要穩穩當當走回來,記住沒有?若叫哪個不懷好心的婆子瞧出來你是個包打聽兒,將你拖到牆後打一頓可如何是好!”
  
  穩兒被嚇得一哆嗦,隨即又硬了腰杆兒笑道:“誰敢!難不成她們不怕二太太和姑奶奶的板子麼!”
  
  陸清寧哪知道二太太和姑奶奶正要打人板子呢,還以為穩兒說的是小澄,正待教訓她幾句,說蘭心的擔憂也是正理兒,便聽那丫頭低聲道:“姑娘,二太太和姑奶奶差人將榴花園的桂嫂子拿了,五花大綁的扔在理事花廳門口呢,怕是須臾便要上板子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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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3:49: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出口惡氣
  
  桂嫂子?這不是四太太杜氏身邊的管事娘子麼,二太太和姑奶奶這般輕易的便將桂嫂子綁了,到底是什麼緣故?陸清寧乍一聽穩兒這麼說,一時有些想不透徹。
  
  如果說是因為後宅關於她的謠言滿天飛,二太太和姑奶奶完全有理由再立一次威,將那帶頭兒傳閒話的人抓幾個,該打則打該罰則罰,之前二太太來,說的也是這個意思。
  
  可是這個威怎麼直截了當的便立到四房去了,這不是自己給自己出難題麼!
  
  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學了一陣子中饋,陸清寧早就知道了,這所謂的後宅當家人,不過是打理打理女眷們的吃喝、採買、庫房以及漿洗、花木等僕婦班子,並不能動輒將手伸到各個房頭兒去。
  
  只因各房皆有正室太太,房頭下的姨娘小妾也好,管事僕婦也罷,那都是正室太太的管轄範圍,若是管家之人輕易便插手人家房頭兒的事情,那便是落了那房的面子了。
  
  自己這一邊的幾位太太外加姑奶奶,哪個不埋怨老太太包氏將手伸得太長,如今才輪到二太太和姑奶奶當家不久,怎麼又犯了這種錯誤?
  
  穩兒那丫頭似乎也瞧出了自家姑娘面上的疑惑,不由轉著眼珠兒四處看了看。蘭心立刻道:“姑娘不如將穩兒喚進屋裡說話,姑娘身上還有傷呢。”
  
  清寧園的幾個不得使的婆子還不曾打發出去,有話兒也不能站在當院說不是?
  
  待幾人回了內室,穩兒說起話來自然沒了顧忌,立刻脆聲道:“後院裡之所以四處都在說姑娘這個姑娘那個,皆是桂嫂子出府給四太太請郎中這一路上嘮叨出來的,二太太和姑奶奶事先便挨個訊問過了。傳閒話的十幾個丫頭婆子都這麼說,桂嫂子想駁也駁不得。”
  
  “四太太倒是還想護著桂嫂子,還叫幾個婆子扛著軟轎將她抬到了花廳去;可二太太和姑奶奶說了,三姑娘的閒話已然傳了出來,連帶著陸家所有的姑娘名聲受損,後什麼無窮來著……”
  
  “又問四太太是不是要姑息養,養什麼……”穩兒一連忘了兩個詞兒,氣得一巴掌拍紅了腦門子,分明是埋怨自己記性不好。
  
  陸清寧笑著告訴她:“後患無窮,意思是後面的各種麻煩事兒還多著呢;另一個是姑息養奸。瞎了眼睛、將壞人當成好人護在身邊的意思。”
  
  穩兒將頭點得如同搗蒜:“對對,就是姑娘說的這個。說是叫四太太莫以為三姑娘的名聲壞了,八姑娘便能獨善其身;桂嫂子那麼個不懂事的奴才,將所有姑娘的前程都毀了,還當寶貝護著作甚。”
  
  “四太太一聽先是傻了眼,隨即便將那桂嫂子一頓臭?。只得任由管事媽媽們將人帶走隨意處置去了。”
  
  陸清寧登時便明白了。看來這桂嫂子是拉大旗作虎皮,結果一個沒管住嘴。玩兒大發了;至於四太太,必也是輕信了老太太那邊哪個人的話,叫桂嫂子出去扯老婆舌頭之前,根本便沒考慮到自家的八娘……
  
  “姑娘要不要去觀刑呀?”穩兒饒舌的學說完畢,頗帶些期盼的望著陸清寧。她們姑娘被桂嫂子害得甚慘,就該去看看桂嫂子挨打出口惡氣!
  
  蘭心立刻啐道:“你這個丫頭不出好主意!難不成你不知道咱們姑娘傷了後背?那打板子的血淋淋場面好看不成,若能治了姑娘的傷。我也不攔著!”
  
  穩兒一縮脖子一吐舌:“蘭心姐姐說得是,是奴婢莽撞了。那姑娘便好好歇著,奴婢再出去替姑娘瞧瞧?”
  
  陸清寧笑著擺手:“去吧去吧,等將熱鬧兒替我瞧回來,再一堆兒賞你。”
  
  那丫頭心底早就躍躍欲試了。如今一得了話兒,立刻撒腿便跑。不等跑出屋子、又想起蘭心在院門口教訓她的話,立刻站下腳步,裝出端莊的模樣回轉身子屈膝道:“那奴婢便去了。”
  
  門簾晃了幾晃之後,終於靜下來,陸清寧笑道:“這穩兒的名字誰給她取的?實該與轉兒換一換才好。”
  
  “可不是怎麼著,轉兒倒是個穩當的,她倒像個急猴兒。”蘭心笑著接話兒道。
  
  一直都坐在窗下做繡活兒的小素終於開了口:“穩兒就是忍冬的姨家妹子呢。”
  
  陸清甯聞言輕挑眉梢。怪不得穩兒小小年紀便將事情打探的一無巨細,這做包打聽兒還是家傳的呢,忍冬便是太太那邊的包打聽,這穩兒絲毫不比她表姐差啊。
  
  既是提起忍冬來,便不得不想起另外一件事兒——陸清寧在千疊園拉著忍冬聊了一會兒,除開知道外面都在傳她的閒話,還得知了她不在家這七天,于姨娘可沒少上躥下跳。
  
  忍冬說,幾位姨娘既是得了話兒,三人輪番去踏雪苑訓誡雪芳姑娘,就算三姑娘不在家的幾日,那幾人也從不停歇;可據她得知,除開四姨娘沁玉的訓誡是實打實的,宋姨娘的訓誡不過是走過場兒……至於于姨娘,那哪裡是去做訓誡的,根本便是去拉同盟的。
  
  于姨娘先是允諾了雪芳,定會替她在老爺跟前兒求求情,便算是解不掉禁足,也請老爺去瞧瞧她;後又是三天兩頭的便往踏雪苑送吃送喝,將那雪芳姑娘感激的,鼻涕眼淚一起流,兩人兒只差月下盟誓,今生做一對不同父母的親姐妹了。
  
  “她不單單是做了這些,還給雪芳姑娘出了不少餿主意呢。先是叫雪芳姑娘裝作有孕,待借此解了禁足,再將那本不存在的身孕栽贓到另兩位姨娘身上;後又說,若實在不好裝,裝病也使得,左右吃錯了什麼都可以往另兩位身上賴。”忍冬如此說道。
  
  曉月苑、吟風苑、聽琴苑、踏雪苑,乍一聽來叫人以為是多麼優雅的獨門獨院,甚至會以為陸家的小妾們待遇極好,實則這些風花雪月的名字,卻只是同一個院子裡的幾處住所而已;這種院子便是用來安置姨娘和通房的偏院。
  
  這種住所安置也恰恰體現了大太太謝氏實則不乏心計——三太太才嫁進陸家時,根本不曉得這樣安排有甚好處。將老太太塞來的兩個姨娘全安置在了自己的跨院……
  
  便因為這種安排,三太太那虧吃得可真不少!還是聽了大太太的指點後,方才仿照著大房這邊,將兩位姨娘和幾個通房統統安排在重萱園之外,五少爺才得以順利降生。
  
  話再說回來。正室太太們既是給小妾通房安排了這種居所,各個苑裡的風吹草動還能瞞過正室太太的人去?
  
  因此忍冬知道的多了些,根本便不稀奇;而這丫頭之所以毫不避諱裝有孕裝小產一類的字眼,一是她負責做太太的眼睛耳朵時間長了,若是忌諱字眼,打聽回來的事兒便學說不完整;二也是太太的身體是頭一等大事。便算是三姑娘年紀尚幼,她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何況高媽媽早些日子便說過。只要三姑娘打聽的,不用避諱,該說便說。太太眼下不過是三個月的身孕,離著生產還有陣子不說,待小少爺降了生。也且沒太大精力打理房頭下的瑣事,不如叫自己姑娘練練手兒!
  
  如今的陸清寧再回憶起忍冬的那些話。外加上穩兒回來學說的事情,也不由笑起了自己,當時乍一聽到那些消息為何要氣惱呢。
  
  不論是老太太和四太太、還是幾位姨娘的行為手段,走了這麼一遭而後,全像一盤兒菜似的擺在桌面上,雖說可能有些佐料不細細品嘗是嘗不出的,可大體上已經有了模樣了。
  
  這分明是件好事麼。她之前在千疊園氣惱什麼呢?難不成是上一世做特情做的,除開死得冤些,根本都是勇往直前旗開得勝的,沒受過什麼挫折,如今便一點點委屈都受不得了?
  
  要知道她小時候可是個沒父母的孩子。那委屈何止受了一星半點;更不用提工作前的魔鬼特訓,工作後的艱苦危險。那可不是一般的磨練與摔打。這才做了幾日似是而非的嬌小姐呀,就把以前的苦全忘了?
  
  想到這兒,陸清寧不免低歎。其實還是她低估了這個時代的人,乍一來到這種社會,總以為她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她在前世見多了各種黑暗各種較量,根本沒將眼下的小小宅鬥放在眼裡,自然也就變得受不住委屈了!
  
  從現在開始,忘掉前世的無往不勝,只將自己當做一顆外表弱小內心堅強的種子吧!就算周圍全是成堆成片的磚頭瓦礫,也得拼命掙出頭來,什麼風雨,什麼雷電,儘管來就是了,小種子終究會長成參天大樹的!
  
  穩兒這一次出去,一直到天黑了、給她留的飯菜也盡數冷掉,方才回轉清寧園。小素和水草兩人剛剛收罷廳堂裡的殘羹剩飯,見她出現在門前回廊裡,一臉既受了驚嚇又帶些興奮的矛盾神情,忙將她領進內室。
  
  “怎麼,之前攛掇我去觀刑攛掇得歡,這會兒知道害怕了?”陸清寧輕笑著逗她,權當是給她緩解恐懼了,“左右我這裡還有安神湯的方劑呢,要不叫廚房給你熬一副喝喝。”
  
  穩兒立刻咧嘴笑了,又抬起胳膊用袖口擦了擦汗:“奴婢一見到姑娘,便不怕了。”
  
  “敢情我還有安神的用處?”陸清寧不免笑得前仰後合,期間又牽扯了後背的傷處,也不知是否晚飯前又敷了一次傷藥,並未覺得太疼。
  
  “桂嫂子連同那十幾個傳謠的婆子丫頭,後背全被打了個稀爛……兩個年歲小的當時便咽了氣,其餘的都被家人領出去了!”穩兒的話音又哆嗦起來,汗也抑制不住的再次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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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3:49: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病得不輕
  
  老太太指使四太太叫人四處傳謠,確實如同陸清寧想的一樣,之所以要從她這個懵懂年紀的女孩兒身上下手,不過是為了搞翻大太太謝氏甚至是大房;而二太太與姑奶奶猜的也沒錯兒,老太太另外一個目的,便是激怒猛張飛一樣的二太太,以期奪回管家權。
  
  可誰知道,二太太與姑奶奶的反應竟然如此狠戾又如此迅速!謠言傳出去不滿半天兒,兩人便在理事花廳責打了所有傳閒話的婆子丫頭,連帶著四太太的臂膀桂嫂子也折了……
  
  這桂嫂子最終落得的下場,還不如老太太身邊的曹媽媽;曹媽媽尚能住進莊子棲身,桂嫂子最終卻只落得全家被趕出陸宅,今生再不能進來伺候,從此生死有命!
  
  而最令老太太心寒的是,四太太竟然也怨恨上了她,埋怨她的主意牽累了八娘……這老太太經過一陣子悉心調養,身子骨兒本該大好了,如今聽說好好的計謀被人輕輕一個指頭便碾破了,登時又是一口血噴出來。
  
  姑娘,添芳園的人又出府請郎中去了;姑娘,老太太病得又重了;姑娘,老太太那裡的夏妍去庫房領藥材,與庫房管事大娘打起來了……最近這十來天,轉兒打聽回來的各種言語,時不時便響起在陸清寧耳邊。
  
  從打二太太和姑奶奶懲治了那一批僕婦,刨除添芳園日日鬧得雞飛狗跳,這後宅倒似清淨了不少?既是如此,她是不是也該一點點給太太透透口風,該將接回大姑娘的事兒提上議程了?陸清寧這麼想著,不免有些煩躁不安起來。
  
  老太爺似乎很信任她跟孫姨奶奶說的那句話,至今也不曾叫孫姨奶奶再來催過;可越是如此,她越不能借著老太爺的放任拖日子啊。
  
  再者說。老太爺雖是不大管後宅的瑣事,並不代表他不知道;之所以沒叫孫姨奶奶再催問,似乎也是在等之前那件事平靜下來。
  
  如今離著她們從赤霞峰回來也有十幾天了,陸清寧真的沒有什麼好辦法再拖延了;而她來的時間越久,對謝氏的瞭解也越透徹,深信謝氏並不是奈何不得大姑娘,既是如此,還怕什麼?
  
  與其弄個難題日日掛在那裡叫人煩惱,還不如趕緊解決了!陸清寧瞧了眼牆上掛著的更漏子,也到了太太午後小眠初醒的時辰了。便低聲吩咐小素:“我要去千疊園,服侍我更衣吧。”
  
  天穎府地處江南。五月底已經很有了盛夏的味道,一些早熟的瓜果雖然還很昂貴,也已經擺到了各房的桌案上。
  
  這些水果全然不同于現代那些農藥化肥催熟的玩意兒,便連那清香也不知盛了多少倍,陸清寧乍一見到便很是喜歡。於是這內室裡就連梳粧檯前也擺了個早熟的甜瓜,只為了叫屋裡的味道香甜清爽。
  
  小素端走妝臺上的雨過天青高腳盤。選了把梳篦輕巧的給自己姑娘篦著頭髮,眼神也時不時朝梳妝鏡裡瞟一眼:“姑娘最近好似曬黑了呢……”
  
  陸清寧也隨著她的目光看向鏡子裡的自己——來了這古代快滿兩個月了,每次梳妝她都不願意仔細打量自己的面容,只因為她一直都認為,這具身體不是她的……
  
  “天氣越來越熱了,曬黑些也不奇怪,等天氣逐漸涼快了也便養回來了。”陸清寧笑回小素的話。
  
  鏡子裡那倔強得略微上揚的尖下頜。微微上挑略顯冷厲的眼角和眉梢,無一不是前世十二歲的模樣,名字相同,面容酷似,這身體根本就是她。她就是陸清寧!
  
  這麼想著,她自己也覺得好笑。來了都這麼久了。她竟然不敢仔細打量這具身體的容貌,依著她的性格,何曾有過這種瞻前顧後的性子?難道是她始終都在嫌棄這身子太弱,沒法兒施展她前世那些拳腳?
  
  “姑娘這是笑什麼呢?”奶娘蘇媽媽掀開簾子走進來,一眼便瞧見鏡子裡那張姑娘的笑臉。
  
  陸清寧對著鏡子又笑了一陣:“小素姐姐說我曬黑了,我倒覺得我黑些更好呢,太白嫩了未免顯得好欺負。”
  
  小素與蘇媽媽皆輕笑出聲。姑娘雖然像迎風長似的,沒幾個月便越來越像大人了,可還是時不時說這麼幾句惹人發笑的孩子話;照她這麼說,那京城裡的大官夫人們還不得長成黑炭般模樣方才鎮得住下人?
  
  蘇媽媽才從針線房回來,只因陸清寧這兩個月的身量長得太快了些,太太前兩日又賞了她幾身衣裳料子,得囑咐針線上的人裁剪時再放一些尺寸,否則做得了便已經穿不得了。
  
  “這大熱的天,奶娘打發轉兒穩兒誰跑一趟不就成了,作甚自己頂著日頭走這一個來回。”陸清甯瞧著蘇媽媽一額頭的汗,輕聲嗔道。
  
  蘇媽媽不在意的抽出帕子擦了擦臉:“太太賞的衣料全是上好的,奶娘怕小丫頭子學說不好,再糟蹋了好東西。”
  
  小素此時也給陸清寧梳好了頭,只選了一對小珠花、在左右髮髻各別了一枝權當點綴——姑娘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突然便不愛那些金燦燦明晃晃的頭面了,難不成別人家的姑娘越大越愛打扮,她們家姑娘卻是越大越清淡了?
  
  “奶娘,我若跟太太求個婆子來幫您的忙可好?”陸清寧一邊說,一邊從鏡子裡打量蘇媽媽的神色:“咱們院子裡的那幾個婆子不是偷懶的便是不聽話的,小丫頭子幫不上您什麼,婆子們竟也幫不上忙,叫您日日這麼跑來跑去的,我和小素姐姐可心疼呢。”
  
  她早在雪芳進門時便瞧上了太太院子裡的毛婆子,本想著跟太太張個口將人要來,偏生被今兒一個事兒明兒一個事兒的生生給渾忘了。
  
  蘇媽媽聞言並不驚訝,反而笑著點頭連聲說好。有了之前一件接一件的事擺著,只要是姑娘的決定還真沒有不對頭的,何況這又是為了給她分擔,她有什麼不樂意的?
  
  陸清寧見狀不但放了心,心底還很高興。當初她要將水草提成大丫頭,奶娘那一臉的神情分明是很不願意,可是今兒卻答應得如此爽利,分明是奶娘也長進了。
  
  她這清寧園裡如今有小素和蘭心兩個大丫頭,還有水草明裡是二等實則拿著一等的份例月銀,比照其他姑娘們已是多了一個頭等的;好在蘭心是太太賞的,拿的月錢亦是太太補貼,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可這麼一來,她再想替自己多培養幾個貼身的大丫頭,也就不現實了,至多是將屋外面的婆子們換一換,再多添兩個伶俐的小丫頭罷了。如今奶娘並不抵觸她要添心腹的說法兒,看來也是時候給清寧園換換血了。
  
  到了千疊園,謝氏果然已經睡醒了,正半倚在西次間的雕花木炕上用銀?子吃瓜;見她進了屋,便笑著喚她坐下:“今兒這瓜甚甜,可惜娘不能吃冷的,你又不愛這烏塗的,叫外頭將那井裡吊著的切來給你罷。”
  
  “這瓜……是後院分來的,還是娘的陪嫁莊子上送來的那一撥兒?”陸清寧時刻都不忘用這種話提醒謝氏,萬萬不能亂吃東西。
  
  雖說謝氏已經生了她和陸文淵兩個,又曾經吃過小產的虧,應該會比她還在意,可她的提醒是她的心意不是。
  
  謝氏不等答話,點翠施紅便對視了一眼,隨即一同笑起來,點翠更是笑道:“太太早將分來的那些賞給奴婢們分著吃了!姑娘且陪著太太稍坐一會兒,奴婢這便去吩咐人將那井水湃過的瓜拎上來,切好了再端來。”
  
  之後便是母女倆對坐著吃瓜,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閒話兒,誰知謝氏突然便問陸清寧道:“孫姨奶奶又找過你沒有?”
  
  陸清寧先是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謝氏說的是何事,不由皺起了眉頭。之前沒過來時,她還暗念老太爺的好兒呢,說是這都十幾天了也沒催她,敢情竟然直接來問太太了?
  
  謝氏見她一臉不快,立刻笑道:“快松松你那眉頭,姑娘家的總做這幅樣子當心不好看了。老太爺並沒叫人問到我這兒來,我只是想著……他老人家也該催問此事了,不想叫人一打聽,便知曉了孫姨奶奶還真與你提起過。”
  
  陸清甯聞言更是驚訝。當時孫姨奶奶就走在她那碧油車旁邊,兩人也只不過說了短短兩句話,就連這都瞞不過謝氏去?
  
  不過這樣也好,看謝氏的神色並不像多抵觸接回大姑娘一事,也虧了她之前一直擔心,應該如何提起這個話頭兒,甚至還怕謝氏被這事兒堵了心,再被氣壞了……
  
  她正要與謝氏就此事多探討幾句,以便知曉對方接下來的對策,就聽得廳堂的湘妃竹簾啪的一聲被撩起,隨即便有略微急切的腳步聲傳來。
  
  才側了頭想問聲怎麼了,便見得高媽媽匆匆進來,甚至顧不得與陸清寧行禮,只管對著謝氏屈膝道:“太太,踏雪苑的小丫頭來稟,說雪芳姑娘似乎病得不輕,已經接連三天吃什麼吐什麼了。”
  
  又滿臉猶疑道:“莫不是……莫不是她有了身孕?太太趕緊拿個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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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3:49: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知己知彼

  聽了高媽媽的話,陸清寧撲哧笑出了聲。
  
  這雪芳倒真聽于姨娘的話,于姨娘示意她裝有孕或是裝作吃壞了肚子,以便早日解除禁足,重獲大老爺寵愛,她果真裝上了!
  
  謝氏亦是一臉了然的笑——忍冬可是這千疊園的包打聽兒,陸清寧能從那丫頭口裡問出來的事兒,謝氏也當然早就知道了。
  
  “她自己是怎麼說的?”謝氏便問高媽媽道。
  
  忍冬學說的事兒,高媽媽也是早已經知道的,她之所以急成這樣,是根本沒想到,那個雪芳竟然挺能忍耐,真真兒的吐了三天才叫小丫頭來回;這若叫誰聽說了,豈不會埋怨太太不夠仁厚,叫房裡人一直病了好幾日都不管不問?
  
  聽太太這麼問起來,高媽媽一臉的好笑:“她只管裝柔弱呢,天天只是哀哀的掉淚,還說不想叫太太為她一個婢妾憂心;分明是想指望她的作為能傳到老爺耳朵裡去,老爺好對她垂憐一二,再遷怒于太太、說太太不管事呢。”
  
  “老爺是個爺們兒,哪有空閒管後院的事兒,若真等老爺知曉了再給她請郎中,那得拖到什麼時日去?不如奶娘代我去瞧瞧她,再差個婆子出府給她請個郎中回來罷,郎中不請,誰也不知她接下來要做什麼。”謝氏微笑著囑咐道。
  
  高媽媽笑回道:“正是如此,她既是想借著病了的由頭鬧妖兒,便隨了她的心也好,可若叫奶娘說呢,不如給她請個愛小錢兒的回來。”
  
  陸清寧一邊聽一邊覺得好笑。她之所以不在此事上置喙,一是太太和高媽媽早就知道雪芳安得什麼心,她再插手便顯得她不莊重了;二也是要瞧瞧太太和高媽媽的手段。到底是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種。
  
  其實自從那天跟忍冬聊過之後,她也算是徹底瞭解千疊園眾主僕的手段了,不外乎是知己知彼後再做防守,令她這種性子的人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既是已經知道到了對手的短處,為何不借機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恐怕太太最看重的還是名聲,而不是陸廷軒這個人吧。既得不到那人的真心敬愛與尊重,便給自己博一個好名聲,以期兒女即便沒有父親的疼愛、也能得到當家人幾分偏愛與看重。
  
  而老太爺果真也頗念太太的好處,先是早早將陸文淵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早些日子又叫她跟著二太太姑奶奶學管家。聽說還在為她尋訪宮中出來的教養嬤嬤和繡娘呢;這麼看來,太太這麼些年的籌畫總算沒落空。
  
  陸清寧這麼想著。便輕輕歎了口氣。太太這麼做也沒錯兒,既是土生土長的大順朝女人,總得有那麼一樣做信仰,否則在這後宅大院靠什麼支撐著活下去……
  
  高媽媽得了謝氏的首肯,便消失在西次間的?扇門外。陸清寧重又皺眉問謝氏道:“您就不擔心雪芳姑娘真是懷了身孕?”
  
  “若是在官宦之家或是書香世家,不滿十二的姑娘敢說這話?”謝氏的話語雖像責備。面上的笑容卻有增無減:“好在咱們家是經商之家,並沒那麼多禮教,姑娘多學些內宅之事,到了婆家不被輕易欺負了去才是真的。”
  
  “你也不小了,也是時候學這些了;雪芳來自何處你是知曉的,那種醃臢地方,怎麼可能像普通人家嬌養女兒一樣養著她們。寒涼的藥湯子早就不知灌下了多少……”
  
  謝氏雖是不避諱多教女兒一些,卻也要謹慎用詞,這一番話說下來,頗是費了好大的勁兒;好在陸清寧的瓤子並不是原來那個,謝氏雖說得隱晦。她也早聽懂了,卻還是裝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來。乖巧的點頭。
  
  “雪芳進門兒還不足一個月,待高媽媽給她請了郎中,看她自己如何與那郎中商議吧……不論她編造個什麼病出來,終究都是病了,病人可不是更得好好休養麼。”謝氏臉上的笑容更盛。
  
  陸清寧也忍不住笑起來。可不是怎麼著,不論雪芳是吃壞了腸胃,還是假作有孕,哪一樣也不足以成為解禁的理由,相反還可能會令踏雪苑的看管更嚴密起來。
  
  尤其是有孕這個由頭兒,若真被雪芳編造出來,那得是個多大的笑話兒?恐怕雪芳還自以為得意,卻不知可能連死了都留不下全屍呢……
  
  于姨娘哪裡是在給她出好主意,分明是盼著她中了計,將大房的水搞混,除掉一個是一個!
  
  “可雪芳最終目的是想拿著她的病陷害他人啊?若她真是聽了于姨娘的話,陷害了宋姨娘或是沁玉也就罷了,可萬一是針對太太來的呢?”陸清寧又裝出一副懵懂來。
  
  這明明是個連環套,可以趁機除掉好幾個礙眼的,若是願意多費點兒心籌畫一番,就連于姨娘也能趁機被除去都說不準!
  
  只是不知謝氏願意不願意抓住這個機會?
  
  若謝氏真的如她所想,全部身心都撲在她和陸文淵還有這沒出生的孩子身上,恐怕至多趁此機會將幾個姨娘打壓得老實些罷了……畢竟除掉了狼還會再來了虎,還不如留下那幾個早就摸清老底兒的,之後的日子也省心。
  
  “高媽媽不是說了給她請個愛小錢兒的郎中來麼?”謝氏輕笑著摸了摸陸清寧的頭頂:“若她是個聰明的,不論是哪個苑,隨她誣陷去,最後的結果只看娘想幫誰;若她非得對著娘這邊下手,也莫怪娘多請幾個郎中來拆穿她。”
  
  話說至此,不過小小的一個踏雪苑,也不再值得娘兒倆再多費口舌與心計;高媽媽沒回來稟報踏雪苑的事情之前,娘兒倆才提起大姑娘陸清嫵,那才是相比之下更要緊的事兒。
  
  “你大姐姐並不是個壞孩子……她那是被于姨娘和二姑娘給算計了。”若是陸清寧是別人也就罷了,可她是謝氏親生的女兒,謝氏也就不打算瞞著她了。
  
  “你祖父也很清楚這一點,又明知你大姐姐根本對付不了那一對,偏生還想憑著一腔子的憤恨去找人拼命,為了護著她,也只好先將她送出去。”
  
  陸清寧早就這麼懷疑過,如今在謝氏口中得到了證實,心底立時輕鬆起來,面上卻還是一副驚訝:“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就說麼,若大姐姐果真叫人不省心,娘也不會將她收在名下不是?”
  
  其實她也不是沒有驚訝的。高媽媽是謝氏身邊最貼心的人了,可就連高媽媽也一直以為,大姑娘陸清嫵就是害得太太小產的那個罪魁禍首,敢情這事情的真相只有謝氏和老太爺才知曉——這必是老太爺為了護著陸清嫵,給謝氏下了封口令了。
  
  越是如此,她越是期待起了陸清嫵的回歸,這究竟是個多麼暴躁的小姑娘,就連老太爺也攔不住她想拼命的架勢?又究竟是個多麼惹人愛憐的小姑娘,就連老太爺也要將手伸到後宅來,一心護著她?
  
  大房這幾個姑娘,除了二姑娘陸清瑩,剩餘的幾個還真是像呢。陸清嫵在于姨娘娘兒倆手底下吃了虧,便一心想找人家玩兒命;她這具身體的原主兒,也是個急躁性子,遇上不喜的人不是出言諷刺便是一臉輕蔑;四姑娘陸清雅更不用提,那是個為了一己私利便敢於殺人的……
  
  難不成這一切都隨了陸廷軒?陸清寧凝眉回憶著,卻絲毫想不起這人除了種.馬心還有什麼性格。難不成都是隔代隨了老太爺,陸清嫵又是最像老太爺的那個?
  
  謝氏見她問了兩句後便垂頭悶著,便以為女兒吃醋了——明明她的三娘才是她嫡親的大閨女不是,偏偏卻被別人占了嫡長女名分,就連她自己當初也頗是猶豫不快後才做了決定,何況是三娘這個小孩子。
  
  心頭歎了兩回,便伸手抓起她的手輕柔安撫著:“你莫怪娘……記名的嫡女總歸不比親生兒女,不過是娘給她個名分、圖個娘與她面上都好看罷了;娘是你的親娘,總不會叫她壓過你一頭去。”
  
  雖然這些都是面上擺著的事兒,明眼人誰都心頭清楚,可這也謝氏頭一次說出心裡話。若說她是心疼陸清嫵甫一出生便沒了親娘,那是違心的話,她也不過是想在陸家踢開頭一腳,在當時的公婆眼裡添些籌碼罷了。
  
  也就是因了她這個決定,先老太太故去之前,才將手中的私房錢共分了四份,謝氏與陸婷姝得了偏重的兩份,剩餘的兩份給二房和三房分了分。
  
  謝氏的陪嫁之重,絕對是陸家媳婦裡頭一份,並不貪圖先老太太這點私房;可放在老太爺和大老爺眼裡,私房絕不僅僅是私房不是?還有先老太太對謝氏這個媳婦的看重與滿意呢……
  
  陸清甯正待與謝氏解釋一番,她絕不是為陸清嫵占了嫡長女名分吃了心,卻見施紅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走了進來,“太太,咱們家二舅老爺二舅太太帶著四少爺來瞧您了,外院兒進來回稟時,他們方才下了車!”
  
  謝氏又驚又喜,立刻打炕上下來笑道:“真的?事先怎麼一點兒消息都不知,人便到了門口了?恐怕這又是二舅太太的主意,快,快打發個小丫頭去將高媽媽喊回來,代我去外院兒迎著。”
  
  “點翠快服侍我更衣,咱們去垂花門迎接二舅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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