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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良人不請自來(妖妃這等生物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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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5 00:30: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賀文丞揮揮手,坐了下來,不發一語。

  而隨著他這動作,大廳上的人各自出現不同的神色,太妃皺眉,許玉顏微喜,艷丹鎮定,劉婉儀一臉想死,而莫安華卻是明白他在想事情。

  不是生氣,也不是惱火,而是在疏理一些東西。

  果然是她的夫君,剛才她也覺得哪裡怪怪的,但只停在陸辛這一點就再鑽不出路,賀文丞應該是想到更多。

  再看看艷丹,果然是採香湖上的頭牌船姐兒,面對著親王扯這漫天大謊,居然面不改色。

  說一個女人不貞,那就是要她去死。

  莫安華到現在還是很難相信那時溫柔的勸著她說「對姑娘來說,「好好待你」也許只有四個字,但對有些男人來說,這四個字並不容易的女人,居然要對她下手,她的命跟名聲,到底值多少?

  靜默中,賀文丞拿起白瓷茶盞喝了一口,又緩緩放下杯子,沉聲道,「玉顏,你在府中諸多事情都有違規矩,看在你能孝順母妃的分上,我不跟你計較那些小事,這件事情既然是你起的頭,我便問你一個問題:你跟艷丹是如何識得,你要瞞我也行,但可得想想,欺瞞我的後果。」

  許玉顏沒想到他不去看錦墊上的金子與絲花,而是問她和艷丹如何相識,這是要怎麼回答,她堂堂一個側妃,未曾出京,若是無人牽線,要如何跟這馨州船姐兒拿到證據。

  「表哥不如問問王妃——」

  「若你連這問題都答不出來,什麼也不用說了。」

  一陣靜默的尷尬中,傳出哼哼聲,很有點凶悍的味道。

  抱著五月的奶娘陪笑說:「小姐怕是有點不高興。」

  「我來。」莫安華抱起女兒,輕輕哄著,五月一見娘親來親親抱抱,又是哼哼哼,但聲音卻是軟得多。

  賀文丞天生面無表情的臉此刻卻是一陣柔和,探過頭問:「怎麼了?餓了,還是困了?」

  「不餓也不困,就是想撒嬌而已。」莫安華親了一下五月的額頭,摟著她輕輕搖了起來,五月吹了個口水泡泡,嚶嚶笑了。

  賀文丞原本一副準備包公夜審的樣子,見那小拳頭在揮舞,忍不住跟著哄起女兒,小娃見爹娘都看著自己,笑得更開心,連腿都踢蹬起來,莫安華怕她著涼,連忙把錦被包好,沒想到才剛剛包好,小娃的腳又是一踢。

  賀文丞捏捏女兒的手,笑罵,「小壞蛋。」

  五月還不會說話,一路嚶嚶嚶。

  大廳上的氣氛怪異到頂點,卻是沒人敢說話,所有人都看著王爺跟王妃戳著女兒的小拳頭。

  跟女兒咕嘰咕嘰好一陣,賀文丞這才轉過身,「玉顏,我給了你時間考慮,可想好如何回答了?」

  許玉顏雖然不聰明,但跟他自幼相識,好歹可以分辨出他的怒氣程度,此時他聲音雖輕,情緒卻是怒極,不敢隱瞞,道:「爹爹收到密告,說有人知道王妃在馨州所做之事,讓我回府,我是在家裡見了艷丹的面。」

  「那艷丹姑娘何以千里迢迢來到京城?」

  艷丹福了福,「王妃在馨州常常出遊,也賞了不少銀子,照說艷丹應該感激才是,可王爺又對我有恩,仔細想想,王妃給的銀子是賞銀,而非贈銀,艷丹以技藝換得錢財,本就兩不相欠,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這事情說出來。」

  「本王對你有恩?」

  「是,王爺提拔姚知府之子,小女子已經在半年前被知府公子收為姨娘,眼見夫君即將平步青雲,再想想王爺竟被如此蒙在鼓裡,無論如何於心不忍,只是王府重門深深,卻是不好進入,故將書信投進許三司府宅,換得與許側妃見一面。」

  「沒想到你除了擅長南磷棋,還擅長編故事。」賀文丞雖然是笑著,但神色卻不是很好看,「姚大至雖喜聲色,但卻只喜歡小姑娘,且不論你年紀大了一截,就算你只二八年華,但以船姐兒的身分,別說當姨娘,就算當個通房姚知府都不會肯,不是書香門第,進不了姚家門,你是不是以為姚吉祥回了馨州,府中無人對質,所以敢信口開河?」

  若不是還知道姚知府的品行,相信他「會好好教導兒子」就是會好好教導,他也不會那樣爽快就安排了官職給姚大至。

  姚吉祥曾跟他說過,父親很重門第,寧納落魄國生之女,也不納富戶千金,富戶千金都看不上了,何況一個船姐兒。

  莫安華突然道:「收為侍妾是的,但不是姚大至,是疏浚侯對不對?」

  艷丹始終沉穩的臉終於閃過一絲驚慌。

  賀文丞皺眉,「疏浚侯?」

  「陸禮生曾經在馨州待過一段時間,那時大概是九月上下,陸辛奉旨到馨州辦事,開了三層大船把她的船撞翻了,我當時也在上頭,被掀入水中直到漁船來救,回閒雅別院後想想實在氣不過,寫信跟我娘說這事——陸禮生先是害我四哥娶了傻妻子,現在他兒子又害得我秋日落水,娘加油添醋把陸辛在馨州的行為散佈開來,陸禮生急了,親自到馨州善後,我記得她當時跟我說,是疏浚侯親自上門致歉的,只怕那時開始,兩人即有來往,不然照理說賠了船資一千兩,再給個一百兩壓壓驚也就差不多了,陸禮生卻是一口氣給了兩千兩——」

  賀文丞接口,「疏浚侯府的馬車常常出入馨州,並不是陸辛去找王妃,而是陸禮生去找你,疏浚侯肯定是說,只要能讓我跟王妃翻臉,就納你為妾,你年紀不小,自然想找個好人家上岸,陸禮生是科考出身,與陸太太家中都無人出仕,來往人口簡單,陸家就一兒一女,女兒已經出嫁,你大抵想若是自己能為侯府侍妾,無論生下兒女,疏浚侯都只會高興,這才賭上一把。」

  艷丹抬起頭,一臉鎮定的回答,「王爺王妃不過是臆測,若是不信,盡可派人去馨州詢問。」

  只要她一口咬定,有底氣一點,應該就能瞞得過去,此刻隆冬,四處積雪,她不信文親王真會派人南下。

  她若怕了,便像假的,她看起來不怕,便像真的。

  「馨州太遠了,這姚知府為了感謝王爺替兒子安排捐官之事,派人送了過年彩禮,因為鎢州大雪,耽擱了幾日,下午才進入府中,過年酒樓不開,正住在王府的下人房。」莫安華揚聲道:「張嬤嬤,去請姚家的人過來,問問他們,姚少爺可納了這位姑娘當侍妾。」

  艷丹一個打顫,跌坐在地上。

  姚家居然剛好有人在,疏浚侯明明說他都安排好了,有證據,有證言,文親王一定會相信。

  是啊,文親王為什麼不信,他不去追究金子與絲花的來源,卻是問起她為何上京告密。

  她可是把將來都賭在這上面了,可怎麼會這樣?

  艷丹想求饒,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不管是欺騙王爺還是誣陷王妃,那都是砍頭的罪。

  賀文丞一個眼神,王府的人訓練有素,很快把她拉下去。

  隨著艷丹被拉出去,許玉顏瞬間面色如土,劉婉儀更巴不得自己昏倒算了,她一點都不想看到這些。

  賀文丞站起身,看表妹還抱著母親不放手,也不想叫人去拉了,腦袋不好又愛惹事,偏偏母親又護著,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後宅之事,可比刑部那些卷宗棘手的多。

  在刑部,對就對,不對就不對,一切按照律法,判斷黑白很容易,可是後宅卻不是,是是非非,非非是是,都不是眼前事物說了算。

  母親是庶女,生母早逝,嫡母不善,家中替母親說話的,也就只有舅舅這個嫡長子,母親進宮時,嫡母只給了她一百兩銀子,倒是舅舅怕這妹子在后宮沒命,又讓人送了一千兩進來,靠著那些打賞,母親才得以在后宮中生存下來。

  玉顏是舅舅最疼愛的女兒,看在這分上,他也想對她好一些,喝茶定身分之事,原本想過陣子再跟安華說說,這下真不用了,沒腦子,身分又高,以後肯定要惹出是非來。

  他想想遂道:「許玉顏入府時王妃沒同意,現在傳我意思,給良女名分,來人,半個時辰內把臨喜院的事物搬到梅良女先前住的院子,張嬤嬤,許良女的下人刪減,你看著辦就行,以後吃穿用度,一律以良女等級給予,誰敢再稱為側妃,就趕出府。」

  一番話讓許玉顏頓時傻住,太妃雖然想護著侄女,卻也看出兒子真的不高興了,再想起剛剛玉顏誣陷莫安華不守婦道,這無異逼人去死,莫太太肯定會殺過來要把侄女送官做審,現在先降了身分,到時候能有交代,反而是救了她一命,於是便沒開口。

  「母親,兒子累了,這就回盈庭院休息。」說完,拉起莫安華的手,大步往外。

  奶娘抱著五月跟初九趕緊跟上。

  上了軟轎,男人臉色還是很難看,莫安華正想安慰他,卻聽得他問:「陸禮生跟莫家,除了那個騙婚局之外,還有其它恩怨嗎?」

  「恩怨可多著,我四哥打得陸辛一個月下不了床,陸太太又搞鬼,搞砸我堂妹的親事,四哥跟蘇姨娘不讓四嫂回娘家,陸家官告我四哥拘禁,蘇姨娘火了,乾脆把四嫂的陪房全部賣掉,陸太太知道後派人把四哥家的大門給砸穿,四哥直接拔了四嫂院子的大門去換上,陸禮生想要和離,蘇姨娘脾氣一來也不肯,你一下,我一下的,這幾年可沒斷過,可是要說起來,全部的恩怨都是那樁婚事開始的,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不過覺得奇怪,陸禮生怎麼會這時候想弄死你,真想出手,前幾年就該出手了,卻等到現在,還拿了自己唯一的兒子當墊背……除非,他的目標不是你。」

  如果他信了,安華因此被休,連帶還會被影響的就是初九的身分,若生母不守婦道,兒子也不能襲位——真能把手伸進文親王世子這位置的人,只有葉太后了,知道他有了兒子,所以弄這一出,讓他不能立初九為世子,那麼將來他還是得過繼五哥的孩子。

  只是,滿朝文武,怎會偏偏叫疏浚侯?

  賀文丞正在苦思,突然間靈光一閃——當時他查出是疏浚侯藏糧盜賣,就曾經想過京中有幕後黑手,否則以他一個科考官,根都還沒紮穩,哪來這樣大的人脈跟本事,若是跟葉太后勾結,一個指揮,一個操作,一切就能解釋了。

  疏浚侯盜糧,他跟安華口頭上說過,另外上書了皇上。

  葉太后在宮中多年,自然不容小覷,也許已經察覺他快發現真相,所以聯合陸禮生布了這一局,只要成功,那麼兩人都得利。

  對葉太后來說,初九不能成為世子,再過個一兩年便可以逼他收養五哥的孩子,順道冊封,拿下親王之位。

  對疏浚侯來說,盜糧乃滅族重罪,勾結艷丹使出這一計,若是自己信了,勢必休掉安華,屆時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陸辛與莫安華有染。

  將來自己指盜糧之人是陸禮生,對方肯定會說:因為小犬與王妃互有情愫,文親王是在報復栽贓,請皇上明察。

  聽起來多麼合情理,陸辛偷他妻子,他就說陸禮生偷國家銀子,到時候疏浚侯不會有事,反倒是他的名聲會一落千丈,好個計中計。

  「停轎。」男人對外頭喊了一聲,接著對莫安華道:「我有急事,要馬上進宮,你先帶五月跟初九回去歇息吧,不用等我,或許這幾日會先住在宮中。」

  莫安華拉住他的手,「不會有危險吧?臉色不太好看。」

  「放心。」賀文丞拍拍她,「只不過……皇兄這回怕是要為難了。」

  冬去春來,秋去又冬來。

  要說京城這幾年的頭等大事,應該就是五年前掀起的盜賣國糧事件吧。

  明明是大年初一,皇上卻急召大臣入御書房,天還沒亮呢,御林軍就把疏浚侯府圍住了,按照名冊一一核對名字,陸禮生及其妻妾兒子,拉入大牢,府上之人就地監禁,只准入,不准出,等待皇上發落。

  至於葉太后勾結疏浚侯盜糧販賣,對皇帝來說卻是大大為難。

  從太后宮中搜出的文書,證據確鑿。

  盜糧損益民生,應處極刑,可若是按照律法判葉太后死,皇上無論如何於心不忍,說到底,太后都是想多替自己的兒子存點金銀,若當年他把親王之位給了五弟,讓他富貴九世,或許太后就不會做出這等事情。

  母親懷胎十月,多年來為他盡心盡力,別說判死,就算眨為庶民他都不忍心,他的母后怎麼能跟平民百姓同一條街生活,可若是因為親情而當作沒這回事,他又何以服天下?一樣的罪,陸禮生全家可都已經押在大牢等死了。

  皇帝很苦惱,御書房中的重臣們也沒人敢諫言,不管說什麼都會被斥責,乾脆都不開口,於是這時候,五王爺又跳出來了,他說父皇駕崩後,幾個兄弟紛紛接母妃到府上奉養,他也想如此,求皇上答應。

  皇上很高興,立即下旨,葉太后因盜賣國糧,貶為庶人,即日出宮。

  也不過就是沒了名分而已,由五弟接到王府奉養,日子還是會過得很好,過段時間他再下令把五王府闊牆推移,院子建大些,母親住起來也比較舒服。

  等到春天,太后出宮,從此世上再無葉太后,五王府卻多了一個葉老太太,陸禮生全家都在端午前斬了。

  這外頭紛紛擾擾,一年又一年,文親王府卻是平安祥和。

  劉婉儀跟羅婉儀本來就很會看情勢,得寵無望,那便專心養育起侄女甥女,期望將來能跟小世子有緣分。

  許玉顏經此一次,終於也安分了,不安分也不行,良女而已,比起婢女也只高上一些,實在跩不起來,加上那日莫太太跟莫大奶奶、莫二奶奶過府討說法的樣子,也真令人害怕,莫太太不是譚國公府的嫡長女嗎,怎麼像個土匪婆子似的,嚇死人了。

  那時才知道,表哥降她為良女,表面是罰,其實是救,王府已經罰過了,莫太太就不能二罰,要不然拽著她上官府,告個妾室污衊正妻,可是五十板的皮肉痛啊,五十板挨完,差不多也就沒命了。

  至於莫安華,出嫁時十里紅妝,城裡的姑娘個個羨慕她好命,乃至於被下放馨州,又成了笑話,喲,出身好又怎麼樣,嫁得好又怎麼樣,不得文親王的喜歡還不是得收拾包袱滾出王府,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女人還能有機會殺回京城,不但生了兒子,還得了寵。

  這寵,不是一般,而是獨寵。

  五年前帶著一對龍鳳胎回來,三年前又生了一個兒子,長子賀鷹已經正式冊封為世子,長女賀雀則在五歲生日時由皇帝伯父送來一份大禮:雲州肥田千頃,正式成為千田主,才五歲便已經年入田租數万兩,不只城裡未婚的姑娘羨慕,已婚的奶奶太太也都羨慕不已。

  大戶,正妻,娘家背景雄厚,妾室只有聽話的分,就連原本跟她不太合拍的許太妃也因為孫子孫女的緣故,兩人摩擦漸消,現在根本看不出來這婆媳二人曾經互不來往,一些年紀輕的少奶奶們聽說許太妃曾把文親王妃逼出京城時還都很驚訝,因為在宴會上怎麼看婆媳都是相處融洽。

  這下子更落實莫安華妖妃之名,嘖,看看,不只王爺拿下,連太妃都拿下了,雖說「妖妃」實在不好聽,但若能有這般寵幸,這般待遇,只怕人人都搶著當妖太太,妖奶奶。

  外頭傳言從未停過,偶爾也會傳入當事人耳中,只不過日子過得如此舒心,誰又會在乎呢?

  盈庭院的下午,照例是喧嘩不已。

  孩子們的課程排在上午,下午自由活動,五六歲正值好動,好不容易熬過雨季,這還不大玩特玩,莫安華也不約束他們,玩泥巴,踩水塘都行,他爹說的,小孩子多活動活動,身體自然會好。

  前庭有個小鯉魚塘,賀文丞有先見之明的讓人把塘子弄淺些,上頭大樹遮蔭,下頭踩水涼爽,幾個小娃愛死這邊了——雖然孩子都跟她長得不像,不過好玩這點肯定是從她這邊來的,外公可是一品大將軍,怎麼可能只喜歡讀書呢。

  五月跟初九都已經有了正式名字,但她還是喜歡叫他們五月初九,第二個兒子是八月初十生的,小名就叫初十了,戶籍上的名字則是賀鷂。

  「小姐。」春菊端了個瓷盞過來,「藥已經好了。」

  莫安華轉過臉,「放涼再說。」

  是的,她又懷孕了。

  剛懷時她不知道,剛好娘家母親生病,她心急,每一兩日就回家一趟,很是奔波了一番,現在為了孩子,天天補藥,她不怕苦,但怕燙。

  「小姐,藥等涼了再喝,晚飯就吃不多了,現在八個多月,正在長肚子,得多吃才行。」

  莫安華想到那冒煙的湯藥,堅決搖頭,「放涼。」

  春菊正想再勸,卻見王爺大步流星走入涼亭,接過她手中的瓷盞,揮揮手讓她下去。

  拿起瓷匙,舀了滿滿一湯匙,吹了吹,送到女人嘴邊,笑說:「王妃怕燙,本王親自替你吹涼。」

  女人猶豫一下,張嘴喝了。

  藥只是稍微溫涼了一些,但夫君親自餵她,別說已經吹過,就算燙口她都喝。

  賀文丞見她喝得差不多了,放下瓷碗,摸了摸她的肚子,「小傢伙今日可乖?」

  莫安華微笑,「踢個不停。」

  正當這時,又覺得肚子在動,連忙抓起賀文丞的手貼在肚皮上。

  男人的臉立刻開出一朵花——這感覺真奇怪,怎麼摸都覺得好神奇,她懷五月跟初九時因為是雙胞胎,踢得厲害,初十卻是個安安靜靜的孩子,到這個又動個不休了。

  女人看看天色,這才申時,「今日怎麼這樣早回來?」

  「被老朱纏上,受不了,趕緊跑。」

  莫安華噗嗤一笑,「他纏你做什麼?」

  老朱是禮部掌司,原本是查糧官,之前葉太后與疏浚侯盜賣國糧,就是由他發現端倪,回稟糧部,個性秉直認真。

  去年回京後接掌禮部,朱大人年長賀文丞十歲左右,兩人都是為了國家鞠躬盡瘁的類型,因此私下也有往來。

  「說他長孫四歲,已經能背出千字文,想跟我們五月訂親。」

  莫安華立刻揪住他的領子,「你沒答應吧?」

  想當年,她爹就是這樣喝酒吃肉呵呵呵,就把她四哥給賣了。

  「自然是​​沒有,才四歲,看不出品行好壞,能背出千字文又不算稀奇,等十二歲上下再來看看還差不多,他若是能在十二歲之前考上國生,那我便準了。」

  「皇上的田產賞得太快,五月才這年紀就是千田主,只怕以後還有得讓你推婚事。」

  賀文丞苦笑,「皇兄若是先跟我商議,我肯定會推辭。」

  他的嫡長女就算沒了這千頃良田,也能配到好婚事,但現在加上每年數十萬兩的收益在前,朝中只怕有年紀合適的都想來說說。

  皇上查糧,既然找出盜賣米糧的文書,自然也順手掀出其它東西——知道莫安華其實是因為葉太后設計才會失寵於夫君,被下放馨州,太后派出的刺客甚至差點要了六弟的命,心裡過意不去,才把太后的俸田給了下去。

  雙胞胎,兒子冊封為世子的好日子,皇伯父賞了女兒千頃良田,怎麼看都只是單純的好事成雙,但這禮太大,導致五月才這年紀說親的人就絡繹不絕,也實在傷腦筋。

  「小姐,要不要把籃子拿過來?」一旁張嬤嬤見兩人都不說話,於是這般開口。

  賀文丞自是不懂,莫安華卻是高興起來,「梔子,快去。」

  不一會,梔子從房間取了竹籃出來,莫安華接過,又讓下人都出亭子,嬤嬤丫頭似乎都知道裡面是什麼,含笑的一個一個走得遠些。

  賀文丞倒是被勾起好奇心,什麼東西這樣神秘。

  莫安華打開竹籃,從裡面拿出一個物品,迅速往他手上放,「給你!」

  是荷包。

  黑色底紋,正面是松柏,後面繡著一對鴛鴦。

  男人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收過她的荷包——那時已經訂親,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了,可以通通信,傳傳物品,她繍過荷包,手帕,用的都是桃子,蝙蝠,三羊等吉祥圖案,既有祝福心意,又不算逾越規矩,當時他很珍惜,後來誤以為她與譚家公子有情,便把那些東西扔了,婚後她繡給他的披風,鞋面,也是全都扔了。

  兩人和好,孩子一個一個來,她的女紅全給了小娃兒,手套,襪子,虎頭鞋,全部親手做,他當然也想過讓她繡個荷包,繡個鞋子,可都只是在心中想想,想起那些被自己扔掉的心意,無法開口,沒想到她今日竟給了他一個荷包,算算距離那個三羊報喜,竟也差不多十年了。

  男人捏著荷包,也不知怎麼的脫口而出,「其實,我早想起你的事情了。」

  莫安華噗嗤一笑,「其實,我早知道你想起我的事情了。」

  賀文丞原以為她要生氣自己裝蒜這樣久,卻沒想到聽到這句,「怎麼可能。」

  御醫也說了,當時遭受重擊,什麼都有可能,這醫書上的確也有記載,真有人凡事記得,偏偏獨漏一人或者一事,他瞞得好好的,從不提舊事,又沒說夢話的習慣,她怎知曉?

  「我是妖妃,自然知道。」

  賀文丞當然不信。

  莫安華抿嘴一笑,「百密也有一疏,你就一次露出馬腳,記不記得我們盡釋前嫌後又去了靈山寺一次?」

  那是她的要求。

  她每回到靈山寺就是跟神佛祈禱賀文丞跟許太妃倒大霉,可既然良人不請自來,夫妻言歸於好,自然得去報告一下,請神佛別再理她的心願。

  這時旁邊有個小和尚正在敲木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兩下兩下的敲,賀文丞笑說:「倒是挺像在叫你。」

  聽到木魚能把她聯想上——男人想起她了,在裝胡塗呢。

  不過她當時以為他是面子上過不去,直到葉太后垮台,姑姑才跟她說了當時清理坤聖宮時發現的事情——難怪賀文丞要瞞著她,這樣就上當,簡直笨,但看在他當時只有十五歲,的確鬥不過葉太后的心機這點就算了,換做是她,大概也會上這個當,葉太后這老油條,肯定看穿他們這對皇子與嫡女的組合都愛面子,不會去問為什麼,所以才會使出此計。

  日子很長,追究過去一點意思都沒有,說穿了,賀文丞也是權力鬥爭下的犠牲品,「莫小姐跟譚二公子彼此有意」,這白痴,憋死他,想想,自己雖然飽受冷落,但他也不好過,於是就此平衡。

  她莫安華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計較。

  聽她說完前因後果,賀文丞一臉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

  第一次看他這窘樣,莫安華忍不住笑出來,「不知道該說什麼就不用說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憋死只說三句話的性子,你怎麼對我,我心裡有數就行。」

  男人點點頭又搖搖頭,繼而莞爾一笑,看看天色已經出現紅霞,伸手扶她起來,「去花園走走吧。」

  大夫說了,孕婦早晚走一走,生孩子會比較順。

  肚子是她在懷,生孩子的痛也是她一人承擔,身為男人幫不到什麼,所以他很堅持每天要牽著她散散步,好歹對懷孕生產過程有點貢獻才行。

  莫安華站了起來。

  在玩著鞦韆的五月、初九、初十見狀,知道爹娘要去散步,連忙飛奔過來,初十動作快,更是一下就跳到賀文丞身上,「爹,抱抱。」

  「好,抱抱。」

  梧桐小徑上便是這樣的景色,賀文丞左手抱著初十,右手牽著莫安華,五月跟初九在前頭邊踏邊玩,不忘回頭跟爹娘說今日在學堂上的趣事,雙胞胎平時相親相愛,只有這時候爭寵得厲害,五月說夫子稱讚自己大字寫得好,初九說夫子稱讚自己讀書能融會貫通。

  賀文丞總是不吝稱讚,五月不愧是爹的女兒,當年執教大學士也稱讚爹爹字寫得好。

  於是,五月就笑了。

  賀文丞見兒子扁嘴,馬上又說,執教大學士也稱讚爹爹讀書最能融會貫通,初九這點肯定是像我。

  初九的扁嘴立刻成了笑嘴。

  雙胞胎一下跑到前頭,賀文丞把扭動不停的初十放下來,讓他去跟哥哥姊姊玩。

  莫安華忍不住戳戳他,「你這是在稱讚孩子嗎,是在稱讚自己寫字漂亮又能融會貫通吧。」

  「果然瞞不過妖妃。」

  莫安華噗的一笑,看著孩子的影子,聽見孩子的笑聲,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每天傍晚都是這般場景,可是每天傍晚她依然幸福得不行。

  夫君就在身邊,三個寶貝孩子就在眼前,然後肚子裡還有一個,夏天就會正式跟他們見面,不知道是男是女,不過應該還是長得不像她,不知道為什麼,三個孩子沒一個長得像她,不過也沒關係,不管像誰,那都是從她肚子裡出來的寶貝。

  賀文丞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前,兩人低聲說著話,三娃不時會回頭,每當這時候,兩人就要立刻揮手,小娃見爹娘還在看著自己,便又放心玩耍。

  就這樣慢慢的走著,過了梧桐道,過了梅花林,有時想起那日他在梨花樹下問她「你姓什麼,行幾」,好像不過昨天而已,這一眨眼,居然已經十年。

  夏日晚風輕輕吹著,孩子們笑鬧的聲音散在風中。

  他是良人,她是妖妃,緣分早已經註定。

  幸福,不言可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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