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825|回覆: 25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寄秋 -【妾身好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6-11-15 01:48:0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4
寄秋 - 妾身好忙

杜雲錦莫名被一場地震震到古代當失寵小妾,
老天爺一定搞錯了,她從小被寵到大,哪會玩啥宅鬥?
首富沐府後院女眷宅鬥等級全破百,從主母到丫鬟都是狠角色,
可憐的她沒權沒勢沒靠山,既來之,只能咬牙無奈混之,
丈夫唯一能說嘴的技能是逛青樓玩女人,這種男人姊不要也不想靠,
只好自食其力謀生路,靠現代知識賣料理攢銀子,改善生活,
不想她的新式料理沒吸引雪花銀兩入口袋,倒先拐到沐大少爺這隻狼,
他一改先前不把她放在眼底的態度,無視她的厭惡硬來糾纏,
從此紈褲少爺搖身一變忠犬,除了出門做生意,成天只圍著她討吃,
她靈機一動,把賺錢生意打在他這沐家茶行的東家頭上,
扮成小廝陪他處理茶行生意,實是假公濟私做市場調查繼續賺錢,
哪知和他相處久了,看到他確實改變不少,不只全心全意支持她做生意,
並努力滿足她各種需求,甚至動念想將她抬為平妻,
她是很感動啦,可和人共侍一夫違反她原則,讓她很難答應呢……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6-11-15 01:48: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穿越當姨娘

「嗚……嗚……小姐,你要快點好起來,不……嗚……不要死……」

吵。

「嗚……都是翠花沒照顧好小姐,要是奴婢警醒點,小……嗚……小姐也不會受了寒氣,小姐……還是好燙怎麼辦?你快清醒,一口就好,把藥喝了,小姐若是撐不過了,翠花也不活了……」

嗚嗚……嗚……嗚……

女鬼哭似的抽抽噎噎聲,似是捂著嘴巴怕人聽見,又忍不住喉間的哽咽,泣聲充滿悲憤和哀戚。

好吵。

真的好吵,死人都給吵活了。

躺在朱漆桐木矮架子床上的人,燒得漲紅的面龐佈滿層層汗漬,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一般,凹陷的雙頰失去光澤,蒼白如紙,恍若一息尚存的死人。

汗濕的頭髮一撮撮黏在臉上、頭側,已然褪了顏色的鴛鴦戲水枕套濕了一大片,看不出是發汗的濕潤,還是不甘死去的美人淚水,濕窪的暗影是床上女子說不出的惆悵和黯然。

曾經她也有過期待吧!對鴛鴦共枕的嚮往。

只是一眼錯,終身錯,風流倜儻、翩翩而立的少年郎並非良人,一首《桃花曲》枉付了真心,落得一身淒楚。

誰憐女兒心?一時佳話成笑話,累得芳魂暗飄散……

昏昏沉沉的,被吵得幾乎想跳起來罵人的杜雲瑾動了動瘦骨嶙峋的手指。

她頭痛、身也痛,渾身上下無一不痛,痛得她發出呻吟聲,實在難受得緊。

偏偏有個死了爸媽的「孝女」在耳邊哭個不停,哀哀切切的哭聲讓她抽痛的腦子又煩躁了幾分,很想叫她別再嚎喪了。

可惜她心有餘而力不足,全身力氣像被抽空了一樣,想要舉個手都異常困難。

她覺得自己像在火爐上烤,熱得發暈,隱約間有人用擰乾的濕巾擦拭她頸後和額頭,試圖為她降溫。

「杜姨娘還沒清醒嗎?再這麼發燒下去可要把人燒傻了,即使救活了也是傻子,瞧她這瘦得沒三兩肉的模樣……」一聲嘖聲聽起來像是憐憫,又有幾分幸災樂禍。

「珍珠姊姊,小姐她……嗚……快不行了,求大少奶奶慈悲,救救我家小姐,翠花給你跪下了……」

「別別別……咱們都是為人奴婢的,你跪個什麼勁?別再哭哭啼啼惹人閒話了,大少奶奶人美心善,叫我送來藥材,你熬了給杜姨娘喝,能不能救得回來就是她的命了。」

晦氣。

又不是什麼嬌貴的身子,不過是大少爺後院的一個妾,還是不知羞恥,自個兒投懷送抱的小布商庶女,動不動腦熱發暈,三天兩頭的鬧病,倒比正經主子還矜貴,得用藥養著。

珍珠是個心大的,眼高於頂,是大少奶奶陪嫁的四大丫頭之一。

誰都曉得陪嫁丫頭有另一層用意,她就盼著被收入房中,抬為姨娘,除了奴籍,等著人服侍。

後院多一個女人就是多一分競爭,不管得不得寵、有無兒女傍身,看了總是礙眼,能少一人就少一人,最好她一人獨大。

可是大少奶奶遲遲不提收房一事,對大少爺身邊的侍妾、通房卻是照顧有加,明明已是風中殘燭的身子,還不收攏自己人,難道要把偌大的好處拱手讓人?

想不通的珍珠一方面瞧不起阿諛逢迎的後奼女子,一方面懷著野心,對一干有威脅的鶯鶯燕燕做不到真心相待,頂多維持表面的客套,不給人難堪。

「多謝大少奶奶、多謝珍珠姊姊,我替小姐謝了。」說完,又要跪地叩謝的翠花一抹淚花,連忙拿著一包捆紮得結實的藥材包,先燃起熄了多時的炭火--冒著黑煙的次等炭,再舀了些水放入藥壺裡,細火慢熬煎藥。

其實她很怕小姐等不及她熬好藥便撒手人寰,瘦到看不見昔日姿容的主子滿臉泛著不正常的紅潮,削瘦的面頰看不到一丁點血色,只剩一口氣勉強撐著而已。

出氣多,入氣少,這還像是個活人嗎?根本是等死,沒人在乎小姐的死活,真要有心,為何不早幾日送藥來?大少奶奶是人善,待侍妾寬厚,但她體弱,管不住下人有心剋扣。

翠花的心裡是有怨氣的,不甘心沐家上下狗眼看人低,心疼自家小姐活受罪,嫁到這等無情無義的人家為妾。

可是有求於人又不得不低頭,再有怨言也要往肚裡吞,她現在什麼也不求,只求小姐能好起來,別把她一個人扔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沐府,心寒不如人情寒呀!

「還小姐呢!入府已有一段時日了,再不改口是犯了府裡的規矩,若是被『那一位』聽見了,少不得一頓皮肉痛,到時誰也救不了你。」

珍珠口中的「那一位」指的是沐老爺的繼室賈氏,她原是沐老爺的遠房表妹,七品官員之女。

因賈家貪戀沐家的財力,讓她藉口過府來陪伴沐老夫人,想投其所好,以便嫁入沐家為媳,但是這小心機卻落了空,沐老夫人早就為兒子定下性情溫良的趙氏,也就是大少爺沐昊然的生母為正妻。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的賈氏,趁趙氏有孕之際勾搭上與妻分房的沐老爺,又藉由家族勢力的施壓,以貴妾身份被迎入沐府,更在趙氏難產身亡時宣佈身懷六甲,順勢被扶正為繼妻。

她是敢下狠手的蛇蠍婦人,果斷狠戾的手段治得奴僕們唯唯諾諾。她看重的是掌家的權勢,不管有理無理,到了她面前,只有她說了算,誰敢多言,杖斃了再說,絕不容人說情。

目前唯一能壓得住賈氏威勢的,不是甚為喜愛她的沐老爺--內院的事他是甩手掌櫃,一概不理--而是大少奶奶趙筱攸,她出自先夫人趙氏母家,嫁進來後又是長子嫡媳,在沐府有著不可撼動的超然地位,然而她體弱多病,纏綿病榻,僅用藥吊著命。

她同時也是沐昊然的表姊,只比他大一歲。

「謝謝珍珠姊姊的提醒,翠花記下了,絕對不會再犯了。」

翠花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裙,雖然沒有補丁,但是明眼人也看得出是穿了幾年的舊衣,袖口處磨損得厲害。

「嗯!好生伺候你主子,別在這時候給府裡添亂了,要是死了人,那多觸楣頭呀!」珍珠以繡了喜雀登梅的帕子捂鼻,一屋子揮之不去的藥臭味讓她為之皺眉。

珍珠不見得多有善心,藥一扔下便可自行離開,可她還多逗留了一會,好看看杜姨娘的情況。見杜姨娘這模樣八成好不了,離死只有一步遠,就一扭腰往屋子外頭走。

並非她巴望著杜姨娘早點死,畢竟杜姨娘膽小怕事,活不活著也不礙事,反倒是大少爺的兩名通房春雪、迎喜才是最棘手的,她們一個是沐老夫人送的,從前是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一個是賈氏安排的,看似乖順卻頗有心計。

這兩人她一個也動不了,而柿子挑軟的吃,杜姨娘的軟弱較好拿捏,死了個姨娘,便空出個侍妾的位置,到時還不補個人上去?儘管大少奶奶死腦筋,硬是不讓她們這些丫鬟上位,可倘若事態緊急,大少奶奶當然要推個自己人出去,所以她想當姨娘,也不是全然沒希望的。

算盤人人會打,可打得再精也敵不過神來一筆輕輕一勾劃,不少人的命運因此轉了個彎,有了不一樣的精采。

「苦……」

天哪!比未加糖的咖啡還苦上十倍,滿嘴是澀苦的藥味,苦到舌尖發麻。

一口苦水灌進發澀的嘴裡,差點苦到膽汁都要往外吐的杜雲瑾眉心一皺,薄如蟬翼的蝶睫撲騰兩下,一抖一抖地,努力想睜開眼,眼皮卻重如千斤。

沉重,是這具軀殼給她的感受。

一度,她喘得全身顫抖。

一度,她忽冷忽熱。

一度,她以為她死了,輕如棉絮的靈魂從枯槁的軀殼剝落,飄呀飄向古色古香的水榭樓閣,仿古的建築物真實得不像假的,九曲迴廊邊青苔郁綠,廊下是一片水色映天的清湛,三三兩兩的游魚色彩斑斕,覓食小荷尖尖下。

口裡的苦味不曾淡去,一次又一次的灌入麻痺的口腔,她被苦得回魂,好似有一條細繩將她的意識扯回。

她曾經睜目過,但是她認為自己在夢中徘徊,並未完全醒來。

因為她看到一道做丫鬟打扮的人影來來回回忙碌著,一下子焦慮地撫撫她發燙的額,一下子又蹲在紅泥小火爐前扇著風,似在熬著湯藥。

那名小丫頭沒發現她曾睜開迷濛的雙瞳看了一眼,只顧著抽抽搭搭地以手背拭淚。

除了那丫頭不停地來回走動,她沒有看見其他人。

濕黏的身體一再被擦拭,腦袋沉重的她又沉沉睡去,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是--這次的流感挺嚴重的。

「小姐,你……你醒了嗎?不要再嚇奴婢……」手中端著藥盅的翠花一臉焦急地低喚。

眨了眨眼,眼前的模糊景象漸漸清晰,有片刻怔忡的杜雲瑾又閉上水霧氤氳的雙眸。

「不,我還沒清醒,你是幻覺,離我遠一點,我再睡一會就會醒了……」

咦不對,這蓋在身上的被子不太對勁,似乎是上好的織錦,還繡著煙紅帶點淺紫的雙魚戲荷圖樣……

是她的錯覺嗎?還是有人存心捉弄她,滿室古色古香的擺設不是她垂著蕾絲花邊紗帳的臥室,紅木鑲嵌螺鈿的梳妝台眼生得很,可看得出質地不錯,在傢俱市場上很難買得到。

她想過買來當店裡的擺飾,宜古宜今,讓人有進入時光隧道的感覺,踩著流逝的光陰回到點著油燈的從前,可是太貴了,她買不下手,也難以找到紅得純粹,手工這般精緻的極品梳妝台,連小小銅扣都雕刻得唯妙唯肖,一朵朵浮雕的芙蓉花好像是真的,盛放著暗沉銅色。

「嗚……小姐,你真的醒了?快嚇死奴婢了,奴婢以為你撐不住了……呸!呸!呸!瞧奴婢這張破嘴胡說什麼,小姐好端端的,哪是福薄之人……」

又哭又笑的翠花朝地上連吐三口,凌亂的髮絲貼著眼下發黑的小臉。

「你好吵……」

還讓不讓人說呀!嘰哩呱啦個沒完沒了,吵得她額頭兩側的太陽穴陣陣發疼。

「好,好,奴婢不吵,小姐再喝口藥,病才好得快,奴婢餵你……」小姐終於熬過去了,有力氣開口了。

「我不……」

想到苦到極點的黑色稠濃藥汁在舌尖漫散開來,頓時打了個激靈的杜雲瑾臉色比黃連還苦,糾結成團。

「多喝藥,小姐的病才會快快好起來,大少奶奶已差人來問過好幾回了,大夫來了又走,不敢下重藥,怕小姐你撐不住。」

幸好是度過危難了,不然她萬死難辭其咎,索性直接跟主子去了。

「大少奶奶?」杜雲瑾皺眉疑惑。

但杜雲瑾的聲音太小太虛弱,沒發覺異狀的翠花兀自說得痛快,好像要將這幾日的驚慌一吐為快。

「小姐這回的病真是太凶險了,不過是小小的風寒居然差點要了小姐的命,大夫直搖頭說聽天由命,要奴婢別抱太大的希望,小姐十之八九是不成了……」

她嚇得不敢闔眼,端藥的手都在發抖,唯恐一個眨眼小姐不喘氣了,就這麼走得淒涼,連親人的最後一面也見不著,一如她受人欺凌的身世,孤孤伶伶地不受人重視。

「……你不覺得你的話太多了嗎?」才要她別吵,嘴上應了,一回身又是端了一窩的麻雀老鼠,嘰吱喳呼。

杜雲瑾在心裡腹誹,到底是哪來跑龍套的臨時演員,演技差到人神共憤,沒當過丫鬟也看過古裝劇,誰家的奴才會肆無忌憚的在主子面前大放厥詞,無疑是找死的行為。

可是她乏力得說不全一句話,全身骨頭像被拆解過又全組,有氣無力,虛軟如泥,不讓人攙扶著便坐不穩,氣喘吁吁得有如重症患者,凡事都要由人扶持。

只是,這丫頭有必要演得這麼逼真嗎?究竟誰在整她?

入口的黑汁有著濃濃的藥味,而且苦不堪言,一向與人為善的她不可能得罪人,她的朋友、親人們也沒人有此惡趣味,他們中規中矩到近乎無趣,除了她有戀妹情結的大哥杜其風。

越想頭越痛的杜雲瑾乾脆不想了,想多了自尋煩惱,她決定靜觀其變,不管是誰安排了這場鬧劇,到最後總會揭曉,她只要耐心的等待。

「小姐……不,要改口稱姨娘,不然被珍珠姊姊、瑪瑙姊姊聽見了,又要說奴婢沒規矩了,奴婢……嗚……奴婢真怕護不住姨娘……」

兩眼哭得紅腫,又掛著數日未眠熬出的紫黑眼眶,翠花看來憔悴不堪,一身衣衫鬆鬆垮垮,無肉的肩骨特別明顯,身子薄如床板。

她雖想忍著不哭出聲音,但豆大的淚珠彷彿驚蟄後的春雨,撲簌簌的紛紛落下,點點淚光閃爍著委屈。

她邊哭邊說,話語不清,不過杜雲瑾還是聽得出大致的內容,一是不滿主子娘家的無情,將女兒送進富貴人家為妾便置之不理,不聞不問,任其受欺辱,還妄想從中拿些好處;一是悲憤主子的遭遇、不受重視,平白無辜的活受罪,而無人為其做主,看似衣食無缺,卻處處低人一等,連個灑掃的粗使丫頭也敢踩上一腳,口出污言穢語,白眼以對。

越說越氣的翠花忍不住又批評起杜雲瑾的娘家人,氣憤不已的說杜家姊妹惡毒心腸,要不是她們見不得人的卑劣手段,小姐怎會名聲半毀地被逼嫁人,成為最叫人看不起的侍妾。

「名聲半毀?」

一提到此事,翠花憤慨的說得滔滔不絕,好似她才是受害者一般。

「等一下,拿面鏡子來讓我看看。」好不容易有點氣力,杜雲瑾抬起手想撩撩落在面頰的髮絲,盯著雪白無痕的手背,她驀地一怔,這瘦得見骨的手手指修長,重點是沒有一點傷口。

她的手背上有一道被油燙傷的粉紅色小疤,那是她小時候頑皮留下的疤痕,雖然淡化得幾乎看不見痕跡。

這不是她的手。

「小姐……姨娘要鏡子?」儘管對她的反應有很深的不解,翠花抽抽鼻子,還是取來一面雕雀紋菱花鏡。

啊!這是誰

喀登一聲,杜雲瑾臉色微變的揮開銅鏡,重重抽了口氣,心中慌亂不已。

那磨得不夠光亮的鏡面上出現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孔,年紀不大,清清秀秀的瓜子臉上有雙看人無神的杏色大眼,小巧的鼻樑直挺挺。

說不上美艷,但有股怯生生的靈氣,好似碧雲秋水間映在湖面上的明月,清清雅雅的。

是哪裡出錯了?這個人不是她。

杜雲瑾開始有了不對勁的感覺,不再淡定了,水色杏眸打量著飄散木頭霉味的屋子,一顆心不住地往下沉。

「我……我是誰?」她聲音發澀的問道。

翠花以為小姐燒糊塗了,以濕巾輕拭她額頭,疑惑地答道:「姨娘……你原是杜家庶出的二小姐,如今是沐府入府不到一年的姨娘呀!」

「我今年幾歲了?」這具身體似乎很……稚嫩。她低頭看向不太波濤洶湧的雙峰,和她原有的34D相差甚大。

「三月底就滿十七了。」可是府裡沒人記得姨娘的生辰,都當她不存在。

十七歲……她十七歲時在幹什麼?還在唸書,勤跑社團吧!

杜雲瑾心頭大亂,緊張地又問:「你又是誰?」

翠花一聽,驚得又掉起眼淚,「小姐不記得翠花嗎?」

她一急,又忘了改稱謂,兩眼淚汪汪地捉緊杜雲瑾發皺的袖口,滿腔的愁苦盡在臉上。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6-11-15 01:48: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一團亂的沐家

杜雲瑾……正確來說,她如今的身份是杜雲錦,原主是杜家庶女,一個小布商不受寵的女兒,將滿十七歲,為田姨娘所出,雖養在嫡母名下,卻不受嫡姊、嫡妹所喜,常被排擠和欺壓。

她在元宵節那日與姊妹們出府賞燈游河,帶著丫鬟翠花和青玉走在最後頭,興致勃勃地看著掛滿樹枝的花燈,一路指指點點。

回府前她們到河邊放祈福的河燈,殊知她才一彎身要放下燈,身後猛然有一股推力推了她一把,一時站不穩的她失足落河,幾欲溺斃。

幸好有人見義勇為的下河救人,那便是與友人乘船共游的沐大少爺沐昊然,他不畏河水春寒,將人救起,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抱上岸,是十足的護花兒郎呀!

可惜此一舉動成全了沐大少爺臨危不亂的俠義美名,帶給閨閣小姐杜雲瑾的卻是名節有損。

元宵佳節圍觀河燈美景的百姓何止千百,沒瞎的人都瞧見他們倆一身濕淋淋,肌膚相親。

在這樣的情況下,杜雲錦的名聲還能不毀盡嗎?除了嫁給沐大少爺外,她別無第二種選擇,否則將冠上失貞污名。

杜老爺有意賴上沐家,藉此攀上一門貴親,在沐老爺不想事情擴大,息事寧人的心態下,杜雲錦順其自然的被沐大少爺納為侍妾,平息了金寧城內紛紛揚揚的不堪流言。

畢竟只是一名小妾而已,犯不著大肆鋪張,一頂粉紅小轎由側門抬入門,以沐昊然的風流之名根本不算什麼,女人於他不過是隨興而起的玩意,多了不咬手,放在後院充個擺設也好,至少耳根子清靜,省得父親罵他不長進,盡往府裡添麻煩。

以上的消息來自翠花這個忠心小丫頭的轉述,杜雲錦消化了許久才總結出結論,除了無奈的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也有些不得不認清事實的糾結。

原來杜雲錦從前是不得寵的庶女,嫡母不待見,父親是個不靠譜的渣爹,只重視嫡出子女,她和其他庶出兄弟姊妹可有可無,歸納在白吃米飯的米蟲行列,毫無貢獻。

生母田姨娘,是個軟懦又怯弱的性子,被主母拿捏得死死的,雖然頗受杜老爺的寵愛,小意溫柔又慣於服侍男人,但是在杜夫人的妒意下,她只得低頭做人,不敢有絲毫忤逆。

而嫡姊、嫡妹們當杜雲錦是小跟班使喚,動輒打罵,惡言相辱,不時下絆子,讓她認清低人一等的身份,不要妄想和她們平起平坐,她們壓根不承認庶出的姊妹是個人。

可想而知,杜雲錦在杜家的日子並不好過,是家庭暴力下的可憐蟲,受盡委屈還無處申訴。

元宵節的落水事件便是嫡姊杜雲貞指使下人所為,用意是讓杜雲錦當眾出醜,因為給杜雲貞議親的那戶人家同時看上了性情溫婉的杜雲錦,想要她這庶妹陪嫁,姊妹同侍一夫,以為美談。

心性蠻橫的杜雲貞眼高於頂,根本看不上那戶人家的嫡次子,她要麼就嫁嫡長子,日後當家為主母,掌管府裡銀錢,否則就是已分家的大富人家,一入門便掌家,姨娘、通房全得靠邊站,少來礙眼。

可是她不情願是一回事,被人挑三揀四就不樂意了,何況對方還看上一個被她瞧不起的庶妹,議親不順的怒火油然而生,首當其衝的倒楣鬼還能有誰呢?杜雲錦就是逃都逃不掉的出氣筒。

於是才有了那一推,讓杜雲錦的命運出現大轉折,這也是存心折辱她的杜雲貞始料未及的,更加痛恨她的「好運」,以卑賤的身份嫁入江南首富門第,還是嫡長子。

「……這也值得妒羨嗎?把人當落水狗打擊,怎麼不想想風水輪流轉,哪天轉運了呢?」

其實嫁進沐府的杜雲錦過得也不如意,因為嫡母的打壓和娘家姊妹的怨恨,她的嫁妝並不豐,可說是少得可憐,七、八抬都塞不滿,其中以衣服、被褥居多,硬擺出場面。

嫡母只給她十兩壓箱銀意思意思,打賞下人都不夠,要不是田姨娘在臨出嫁前多塞了些碎銀給她,她在沐府的日子會更難過。

更可悲的是,沐昊然早有正妻、通房,杜雲錦一入門便上有嫡妻壓著,她想緩口氣安分為妾都非常困難,因為要立規矩,早晚請安,一旦去晚了也會落人話柄。

雖然趙筱攸免了她日日早起的請安,但規矩總不能廢,服侍用膳、吃藥還是要的,她卑微得比主母身邊的大丫頭還不如。

儘管如此,她下還有兩位長輩所賜的通房,在名分上妾比通房高一等,算是半個主子,可是人家背後有靠山,又是受重用的家生子,比她更早成為沐昊然的身邊人,佔著先來後到的優勢,她還是出不了頭的小膿包,處處受人排擠。

至於「金主」沐昊然對她則是不冷不熱的擱著,按表操課例行公事,對她與其他人並無不同。

搶不過大老婆,因此小老婆們的競爭相當激烈,無不使出渾身解數好拉住男人的心,各使奇招,花招百出,把別人打垮了便多一分勝算,男人的寵愛是後奼女子唯一的生存目標。

杜雲錦的「風寒」讓多少女人高興得嘴都笑得闔不攏,巴不得她一病不起,就此香消玉殞,若非忠心的丫頭翠花拚死闖入主屋向大少奶奶求藥救命,她真的如眾女所願就掛點了。

不過也差不多了,真正的杜雲錦確實死於那場高燒,徹底地逃開生不如死的沐家後宅,而她,來自現代複合式咖啡廳的女老闆杜雲瑾卻頂替了她的身份。

「小……姨娘的身子才好一些,別開著窗子吹風,要是再有個不適,可就不好了。」姨娘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了,病剛好就傷春悲秋地叫人擔心不已。

視線由窗外的景色移到面如圓盤的丫頭身上,杜雲錦莫名想笑,明明一張頗具喜感的臉卻異常嚴肅。

她開口問翠花,「你說過姨娘的配給……呃,我是說服侍姨娘的丫頭應有四名,為什麼我只看到你,其他人去哪裡了?」

她是兩眼一抹黑,完全不曉得府裡的大小事,連一個姨娘該有多少丫頭、婆子伺候也是一無所知。之前翠花說了她才知道,自己也挺威風的,四名大丫頭、八名粗使丫頭、兩名看守門戶的婆子,拉拉雜雜的奴才擠在小院子裡。

原主的記憶模模糊糊,她隱約得知杜雲錦和娘家的姊妹都處不好,對父親有孺慕之心卻畏於親近,生母田姨娘是少數對她好的人,不時拿出體己銀子給她買些好吃的。

再來就是一片空白,杜雲錦的過去她得知不多,只怕就算害她落水的嫡姊站在面前,她也認不出來。

「她們……很忙……」翠花不敢說實話,怕姨娘聽了傷心,遺花院的丫頭、婆子從不當姨娘是主子看待。

杜雲錦這次的風寒也是在眾人刻意的忽略下病情加重,翠花求看門的婆子請來大夫為主子看診,但門上的婆子風言涼語的數落一番,道是姨娘太嬌貴了,一點點頭熱體寒多喝點水就好,用不著裝模作樣的求診問醫,她們沒空做這等跑腿的小事。

她們忙著閒磕牙,說各房主子閒話,自然誰也不肯挪腿,杜姨娘既不受寵又沒賞銀拿,誰有那閒功夫跑那麼一趟?

逢高踩低是下人們的天性,她們短視的眼睛裡只看見寸長的利益,沒有好處的事誰樂意去做,陽奉陰違的事有哪個少做過,反正月例銀子照領,死了個主子無礙生計,照樣過日子。

說不定換個主子還能攀高枝呢!杜姨娘這條路是走到底了,行不通,她不拖累她們便是萬幸了,還能指望她富貴連天嗎?連個通房都應付不了的姨娘能有什麼好前途?

杜雲錦眉頭深鎖,忙到沒時間來見她?真是有情有義的好奴才,值得嘉許。

「那青玉呢?她不是我的陪嫁丫頭?」

從杜府出閣,她一個嬤嬤也沒帶,因為杜夫人不給,只勉勉強強地給了她兩名打小服侍的丫頭,打發乞丐似的了事。

「咦!姨娘連這事也忘了?上個月青玉的老子娘來請求姨娘放人,說他們為青玉相中了一門親事,是個老實巴交的莊戶,你考慮了一下便點頭了,還給了綴了珍珠的蝴蝶簪添妝,全了主僕一場的情分。」

翠花對青玉嫁人一事是不諒解的,她認為青玉忘恩負義、背主,她們是姨娘身邊最親近的人,比起沐府的丫頭、婆子更瞭解姨娘的處境,理應和姨娘站在同一陣線,幫姨娘爭取到一定的地位。

可是青玉在看到沐府上下對主子的冷落和虧待後便生了別樣心思,私底下和府外的小廝來往密切,透過老子和親娘與外面搭上線,尋了杜家在莊子上的小管事,說媒議親。

沒有半點留戀,青玉拍拍屁股走人,臨了還拿走了姨娘的一支簪子,虛情假意哭了一場,佯裝不捨舊主。

「唉!一條命能救得回來便是老天垂憐了,我這一病什麼都糊塗了,還要你多提點。」杜雲錦撫著額頭裝迷糊,一副「我也不願」的虛弱樣。

單純的翠花沒什麼心機,一根腸子通到底,不疑有他地露出難過神情。「姨娘不用想太多,忘了就忘了唄!咱們也不希罕那些不好的事,以後有奴婢陪著你,再有什麼事也會過去的。」

聽她撓著腦門硬擠出安慰,杜雲錦心中略有溫意。翠花是心善之人,不因富貴而生異心。

「翠花,扶我到外頭走走吧!躺了這些時日,骨頭都硬了,得動動手腳。」

人不動就全身僵硬,她翻身的時候都聽見關節卡噠作響的聲音。

「姨娘的身子還行嗎?前兩日你還虛弱得連碗也捧不住,這會兒哪有氣力走動,多歇歇養好了精神再說,不要一時逞強壞了根基。」身子不養容易多病,像大少奶奶是天生帶疾,這輩子離不得湯藥。

「不妨事,還能走個兩步路,我看屋外的日頭正好,曬曬太陽暖暖身子也好,再不動真要懶出病了。」杜雲錦壓下微微的喘息,執意要走出屋子,老是悶在屋裡,不病也得病。

這具身體體質真的很差,不過才受了小小的風寒,就去了半條命似的,走一步喘三下,胸口凝窒得快要斷氣一般,沒人扶持便手軟腳軟,比沒事葬花的林妹妹還要孱弱幾分。

她調適了好久才適應了軟泥般的身軀,有好的身體才能圖謀以後,她要盡快讓自己康復,行走自如,而後才能尋求日後的出路。

一輩子為妾?那是不可能的事。

擁有現代女性靈魂的她做不到與人共事一夫,別說是小老婆了,就算是正妻也得斟酌再三,若對方有別的女人,她寧可捨棄也不願妥協,人的一生很短,是拿來開心的,而非虐心。

翠花看了看廊外的陽光,又瞧瞧一臉病容的主子,她遲疑了一下便將人扶起。

「只能走一會哦!一喘不過氣來就要告訴奴婢,姨娘的身子骨尚未完全康復,得走慢點,別急。」

「嗯,走吧!」有這只泡在話缸裡的老母雞不遺餘力的看護照料,她想走得快也很難。

出了屋子,杜雲錦驀然發覺這具身體確實虛弱,她以為好歹能走到園子賞賞花,吸兩口花香舒緩心頭的煩悶,呼吸新鮮的空氣才好身心舒暢,可是她太高估這身軀的能耐了,走不到三步路就開始發虛,手腳無力、額頭冒汗,咻咻咻的喘氣聲一聲大過一聲,她走得倍感艱辛,有種快死掉的感覺,兩眼出現重影。

逼不得已,她只好喊停,在翠花小心翼翼地攙扶下,坐在大樹旁的雲白石椅上,靜待這一陣暈眩過去。

杜雲錦輕拭著汗,微閉上剪剪水瞳,感受日頭輕曬的熱度,以及微風拂面的清涼感,一切靜好。

如果沒有那一聲猛然傳來、甜膩到讓人打哆嗦的嬌嗲就更好了。

她冷顫一打,睜開昏沉沉的眸子,看向樹叢的另一端,一個看不清容貌的男子正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圍住。

說花枝招展是一點也不為過,杜雲錦看得眼花撩亂了,有的是粉色身影、有的是淺紫色衣裙、有的是桃紅色繡花上衫搭配嫩黃湘裙、有的是杏花紅褙子配薑黃色比甲,也有一身素白的寡婦裝……五顏六色,色彩繽紛,顏色之豐富比滿園的花兒還鮮艷,叫人目不暇給,再搭配上滿頭的珠釵銀鈿,那閃燦燦的光亮更為炫目。

杜雲錦想著,被圍在中間的男人實在太可憐了,那一陣熏死人的脂粉香氣就夠嗆人了。

思及此,她不禁笑出聲,帶了點看戲的幸災樂禍。

驟地,兩道冷光直射而來。

她……呃!似乎有些笑得太大聲了。

「爺,你回府了,奴婢給你寬寬衣袍,讓你舒坦舒坦,別給束著了,氣息不順……」

「大少爺,你累不累?奴婢熬了蓮子香菇雞粥,就擺在屋子裡,給你補補身子。」

「大少爺到奴婢屋裡歇腳吧,奴婢的手勁大,捏捏手腳和肩頸還行,大少爺總說奴婢手巧,捏的力道最令你滿意……」

「大少爺,奴婢備了熱湯,你先泡個澡好洗去一身疲乏,奴婢心疼你呀!瞧你又瘦了……」

瘦了?

一早出門,過了晌午即歸,大半天的光景能瘦到哪去?這般誇張的話語著惹人發笑,但是這一群爭奇鬥妍的女人沒有一個人笑,反而有志一同的瞪向說這笑話的人,力表癡情不減的一擁而上,你一言,我一語地靠向男子,無不嬌媚的展露最動人的一面好博取歡心。

腳步變慢的沐昊然一臉興致盎然地看著身邊的鶯鶯燕燕,嘴邊掛著一抹似嘲似諷的笑意,每一張粉妝玉琢的嬌顏上有著他所熟悉的急切和媚笑,俗不可耐又愚蠢。

親娘早逝的他自在慣了,沒人管得動,加上祖母又護得緊,養成狂傲的性格,做事我行我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把風花雪月的情事當是一件閒來無聊的風雅,擁美無數,是青樓柳巷的常客。

不過他玩得精,玩得瘋,玩得狂,卻不見他帶回一名美嬌娘,恁是再美再媚再有風情的花魁也留不住他,鴛鴦帳裡紅被翻浪也僅是一夜春宵。

沐大少就是有本事讓一干女子為他癡迷,不求一生相伴,但求一夕貪歡。

不單他出色的容貌招人惦記,光是沐府江南首富之名就足以招來一票貪慕榮華的女子把他當財神爺供著,他一雙似笑非笑的深邃黑瞳一勾,頃刻醉倒無數女子芳心。

雖有風流之名,沐昊然的後院卻出乎想像的"乾淨",一妻一妾兩通房,並無一屋子的姨娘美姬。

他這是對正室的敬重,不把外頭招妓宿柳的髒事拉回府裡,讓身子不好的正室操勞,元配胎裡帶來的病宜靜養,不可煩心,為了讓她寬心,他不會把府外的糟心事帶回府。

而這一妻一妾兩通房,除了正室是他真心接納的,其他三人是被塞、被迫納的,他從不上心,偶爾留宿卻不過夜,她們的好與壞,不在他在意的範圍內。

因此府裡的丫鬟無不抱著希望,認為個個有機會,想上大少爺的床只要各憑手段,讓他看上眼了,當個姨娘有何難?大少奶奶的身子由不得她多管丈夫的屋裡事,他們心有盼望沒什麼不對。

兩個通房春雪、迎喜還不是丫頭出身?一旦當了通房後,只消肚子爭氣,生出個兒子,姨娘之位還能遠嗎?

至於畏畏縮縮,看來沒大出息的杜姨娘更不是對手,她們剋扣份例,背地裡使些小伎倆折騰她,她最多咬唇流淚的關在屋裡自怨自憐,不敢向人傾吐滿腹委屈。

大戶人家的僕婢慣看人眼色行事,欺善怕惡是人之常情,杜姨娘越是不吭聲他們越是無所畏懼,就算她是半個主子又如何,不受寵就是不受寵,誰會看重她?一腳踩死了倒也省事,省得多個人得伺候。

「去去去,別圍著大少爺,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妖妖嬈嬈成何體統,真把自己當成樓裡的姑娘不成?」個子小的趙春跳出來趕人,十七歲的他看起來像十五歲的少年般瘦小。

趙春是沐昊然母親陪房所出,他的娘是沐昊然的乳娘,他五歲大就跟在沐昊然身邊當小廝。

「呿!你才滾一邊去,我們和大少爺說話,有你開口的份嗎?一個奴才而已,還這麼張狂。」等她當上姨娘後,她第一個換掉這老來礙事的趙春。

本來很安分的春雪在當上沐昊然的通房後,原本偷偷愛慕他的心變大了,不時展現出想當姨娘的企圖心,好更進一步佔據他的全部,獨寵後院,因此杜姨娘的存在就變得礙眼多了。

她仗著曾是沐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有了老夫人這座大靠山,多次藉著各種由頭打壓杜雲錦,令其不爭。

「你還不是個奴婢,能比我高到哪去?你們一個兩個不幹正事的攔著大少爺,想耽擱他見大少奶奶嗎?」他趙春是大少爺的奴才,只認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當主子,其他女人……哼!他懶得理會。

一提到大少奶奶,每個人的臉上或多或少露出一絲不甘,心裡的妒恨不敢表現在面上。

「大少奶奶剛喝完藥又歇下了,爺就別去驚擾她,奴婢看大少奶奶的臉色不太好,大概昨兒個夜裡沒睡好吧!」一臉乖順的迎喜趁機往前一站,嫵媚的眼媚光流轉。

「大少奶奶的心疾又犯了?」沐昊然眉心一攏,語氣多了關注和憂心。

「是的,聽珍珠姐姐說疼了一夜,到了天亮時分才好轉一些,早上喝了兩口粥便說嘴裡無味吃不下,請大夫來看過又開了藥,服下才稍微有點精神,多吃了半碗白果魚片粥。」

迎喜打聽得一清二楚,銀子沒少使過,一座院子裡總有幾個貪財的願意為她辦事。

「你倒是有心了,時時不忘關心大少奶奶的身子。」沐昊然笑著以指勾起她纖美的下顎,輕輕撫摸。

粉頰一紅,她羞怯地含羞帶媚,抬眸一睞,「那是奴婢應該做的事,能為大少爺分憂是奴婢的福氣……啊!」

「分憂?」沐昊然長指一扣,捏得用力,笑不達眼地湊近她,聲音裡冷意逼人,「不要把手伸得太長,我可不喜歡自以為是的人,尤其是自作聰明,其實愚不可及,聽懂了嗎?」

「大少爺……」疼得眼眶泛淚的迎喜仍努力裝出目眶噙淚的柔弱樣,極力掩住眼底的驚亂。

大少爺不可能知道她收買灶上的陳婆子,她要鎮定,要表現得若無其事,不能自亂陣腳。

「離大少奶奶遠一點,不要整天無所事事的在清雨閣附近探頭探腦,那裡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以她的身份還不夠玷污那份清淨,他能容她一時,容不得她一世。

「奴婢從無妄想……」動著年頭的是夫人。

迎喜說的是實話,她知道這世上除了老夫人外,大少爺唯一在意的就是身處清雨閣的大少奶奶,即使大少奶奶體弱多病,纏綿病榻,無力肩負起為人妻、為人媳的重責大任,但在大少爺的心中,她依然是不可取代的心頭寶。

不見得有多深情厚愛,卻是旁人難以介入的,誰敢對大少奶奶有一絲不敬,無疑是自取滅亡,大少爺對大少奶奶的敬重有目共睹,更別提他們之間密不可分的表姐弟之情。

「我也不會讓你有妄想,你……」

驀地,沐昊然淡然的眼神轉為銳利,掃向一旁的樹叢後。

是一道笑聲引起他的注意。

他銳利的眸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一道隱隱約約的杏色身影藏不住,見到他居然不起身相迎。

在他的後院有人膽敢無視他?

看到主子快發怒的神色,機伶的趙春順著沐昊然的視線側看一眼,心下有數地揚聲一喝,「樹後的是誰?」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6-11-15 01:48: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不安分的刁奴

沒力氣逃走的杜雲錦正想著該如何應付第一號"BOSS",一旁的翠花勇氣可嘉的回答--

「是我家的杜姨娘。」

好翠花,按你一個贊。

杜雲錦讚許的揚唇一笑,在病沒好全前,病懨懨的她缺乏火力全開的戰鬥力,能藏拙盡量藏拙,絕不在未摸清敵人動向前以卵擊石,要保存實力。

主子不主子的,她可不認,最多當成是讓她暫時依附,蹭吃喝的大老闆,逢迎拍馬她不擅長,但是虛以委蛇並不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敷衍,先拖過眼前,才好盤算接下來該怎麼做。

「見到主子還敢不上前行禮,誰給你們的膽子?」趙春瞧不起杜雲錦的作為,認為她端著架子想擺譜,不把大少爺放在眼裡,是惡婦。

「姨娘病了,這兩日剛能下床,奴婢扶著她走了兩步就喘得臉發白,不得已才尋了一處歇會兒。」翠花慌慌張張地三步並作兩步,從樹叢後跑出,很乖覺的跪地領罰。

「病了?」沐昊然狂肆的聲音冷中含誚。

「是的,姨娘病了好一段時日,此事大少奶奶也知情,是大少奶奶讓人送藥來,姨娘的病才無大礙。」翠花老老實實地說了,沒加半點水。

「起來吧!」妻子插了手,他便不再多言,

「是。」跪得急了,翠花膝蓋疼得皺眉,顫著腳慢慢起身。

「既然身子不適,就不要在外遛達,叫她把病養好了,不許再去煩勞大少奶奶,她是什麼身份,大少奶奶是什麼身份,由得她擾了正室的平靜。」沐昊然話中儘是責備,毫無憐惜之意,他只當杜雲錦藉著生病一事爭寵,想以病弱的姿態引來他的愛憐。

杜雲錦若知曉他此時的想法,還深深不齒她,她肯定會一翻白眼,叫他少往臉上貼金,她對"別人的"男人不感興趣,就算他巴著她的腳求她,她也會一腳踢開。

別太自戀了。

「是,奴婢馬上扶姨娘回房。」這府裡的主子她們一個也得罪不起,得趕緊躲遠點。

看翠花迫不及待的走開,連禮也不行的急向杜姨娘走去,莫名地,沐昊然滿心不是滋味,一個丫頭也敢背對他,可見主子沒教好,這杜姨娘的膽子長肥了,教出不分輕重的下人。

想到剛剛那毫不遮掩的笑聲,他一時氣不過,大步地走向樹叢後,以自身的高大擋住緩緩站直身子的杜雲錦,神情狷狂的睨視這向來不得他青眼的怯弱小妾。

「把頭抬起來。」

喂,他喊狗呀!

鑒於人在屋簷下的緣故,在心裡打小人的杜雲錦表情淡定地抬起臉,眼皮半垂,蓋住張狂的不屑,目光低視,補看近在眼前的狂傲男子,態度放得很低。

低調、低調、再低調,不引人側目,如果她想擺脫任人擺佈的現況,走出男人為尊的後宅,最重要的一點是無存在感,讓人不知不覺地遺忘她,繼而覺得有她無她都無妨。

她那愛情常勝軍的大哥曾說過,男人天生的劣根性是要不得的最好,要過了,就視若雞肋,隨手一扔,所以對付難纏男人的不二法門是順從,等他自覺無趣了,便會放手。

現在她就拿這位大少爺印證大哥的理論,看是不是真如他所說。真要一直當被豢養的女人,她八成會先把金主宰了。

「臉色的確是白了些,無血色,看來你的丫頭說的是實話。」較以往來看,她的臉消瘦了一點。

杜雲錦悶不吭聲,安靜得像兔子,連眼角餘光也不曾瞟一眼,規矩得找不出錯處。

「大少爺,這日頭大,你得避避,奴婢給你端來碗蓮子湯,不止餓填填肚子也好,瞧你都曬紅了。」萬般柔情的春雪湊了上來,掏取繡了雙蓮纏枝的絹帕,袖子一滑露出嫩筍般的白嫩皓腕,眼含春水,做出要為沐昊然拭汗的動作。

「是呀!大少爺,別給過了病氣才好,杜姨娘病了好些天了,人還蔫蔫的,一臉病態,恐怕病還沒好徹底,可憐見的,都瘦了,還是讓她回屋裡休息吧!」迎喜若無其事地擠掉朝她一瞪眼的春雪,假意心疼弱不禁風的杜雲錦。

演吧、演吧!看誰演得傳神,不過能不能快轉呀!她是病人,不宜久站,頭頂一圈的金星正轉著圈,頭暈目眩,快撐不住了,下一回再慢慢演,她會當個熱情的觀眾,用力鼓掌。

體力不支的杜雲錦捏捏翠花攙扶的手,翠花先是不解其意的為之一怔,而後才連忙出聲打斷大少爺和通房丫頭之間的眉目傳情、你儂我儂。

「大少爺,姨娘大病初癒,還沒發伺候,可不可以讓奴婢扶她回房?若是再病了,又得請大夫了,姨娘不喜歡喝藥。」要不是她盯得緊,主子是喝一半,倒掉一半。

這個翠花呀!她不喜歡喝藥的事不用提,這是件丟人的事。

杜雲錦不想硬撐,將身體的重量壓向翠花瘦弱的肩膀,不做掩飾的讓人看出她病得力不從心,站都站不穩。

有些事不用說,用做的效果更好,她一言不發地以病弱的神態,展現她受了多少虧待,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消瘦得多單薄,光是小小的風寒就能令她孱弱得形銷骨立、骨瘦如柴嗎?

不用多想,肯定別有內情。

再怎麼說也是名分已定的侍妾,就算自個兒再不喜也輪不到低賤的婢僕做主,任何一個有尊嚴的男人都不會任下人打他的臉,他沒發話便自作主張的刁奴豈有不罰的道理,打狗看主人,他們明著不下他的面子,不把他放在眼裡,萬萬不能輕饒。

沐昊然看了面色蒼白的杜雲錦一眼,表情不快的一頷首。「病沒好全以前不准出屋子,再讓我看見你滿園子亂晃,你就要有一輩子守在院子裡的自覺。」

言下之意是禁足嘍?不少心有念想的丫鬟、通房面露喜色,幸災樂禍。

「嗯。」

病沒好全以前……他的意思是,病一好就能四處亂竄嘍?杜雲錦捉著他話裡的漏洞,暗自盤算。

「扶你主子回去,別讓她再出來吹風。」真是怪了,她居然沒有哭哭啼啼的訴苦,哭訴自身的委屈,反而一反常態的默然,一副逆來順受、甘心認命的順服模樣。

在沐昊然起疑前,杜雲錦使出全身僅剩的氣力掐了翠花一下,在她的眼神暗示下,翠花扶著她往回走,趕在沐昊然離開前遠離後院這一票想攀高枝的女人,免得遭到群起攻訐。

爭的是男人,為難的卻是女人,她們的眼界只有井口大小,以為攀住男人等於得到天,殊不知外面的遼闊。

「嚇死我了,幸好姨娘沒像以前那樣拉著大少爺哭個沒完,不然大少爺肯定會惱怒姨娘不懂事,狠罵幾句後佛袖而去。」翠花安心地拍拍胸口,露出逃過一劫的笑臉。

「動不動就嚇死,你的膽子未免太小了,日子還長得很,有得你驚嚇。」

若是她提出自請下堂,並要點小錢當贍養費,不知道會有幾人被她驚世駭俗的大膽舉動嚇倒?

「不是奴婢的膽子小,是大少爺一動怒起來真的很嚇人,上回有個馬伕把大少爺的馬養廢了,大少爺就命人把馬伕也抽廢了,那馬伕被打得整個背都爛了,血肉模糊,那一地的血還混著肉末……」翠花沒親眼瞧見,卻描述得活靈活現,煞有其事。

主僕倆卻不知,馬伕被打不是因為他把馬養廢了,而是在馬身上下毒,用意是讓沐昊然一上馬便被發狂的馬兒狠狠甩落在地,如此就算不死也半殘,其用心之狠毒叫人如何不怒?

馬伕咬死不吐實,是因為一家老小的性命拿捏在人家手上,而其實真正的幕後主使者是誰昭然若揭,只是苦無證據將人揪出,沐昊然這個暗虧不吞也得吞下,除非他有撕破臉的打算。

「那麼說,我有些事想做就不能找他了……」她還得細細琢磨琢磨,沒有萬全把握不好出手。

杜雲錦自認為自言自語說得很小聲,但是近在身邊的翠花哪會聽不到,她的耳朵尖得很,聽得清清楚楚。

「姨娘有什麼事,咱們這院子的事不多,如果和後院的奴僕有關,應該找大少奶奶出面,大少爺的後院歸她管,畢竟人家是大紅花轎抬進門的正經主子。」她們已經兩個月沒領到月銀了,不知被哪個黑心的貪了。

「大少奶奶……」小老婆找上大老婆,這是火並還是談判呀?想想都怪,非常彆扭,有不為難小老婆的大老婆嗎?

有。

杜雲錦的質疑放在趙筱攸身上答案是肯定的。

她便是容得下小妾、通房猖狂的正妻,只要她們別做得太過火,在她能容忍的限度下她會睜一眼閉一眼,由著後院女子鬥得你死我活,誰能得寵各憑本事,她一概不理。

不是她有意縱容,而是她力有未逮,沒有餘力時時刻刻盯著愛挑事的那幾人,除非鬧出人命來,否則她不太搭理這些見不得人的骯髒事。

因為她在胎裡便帶著無法根治的心疾,不能有大起大落的情緒波動,喝過的藥比吃下肚的米飯還多,看過一個又一個的大夫,他們千遍一律的回答是盡人事、聽天命。

換言之,她的病症沒有痊癒的一天,拖過一日是一日,只有等死別無他法,無人可預料她還有多少時日可活。

從懂事的那天起,趙筱攸便曉得她無法活到而立之年,更是沒法生育自己的孩子,她的身子連起碼的夫妻敦倫也負荷不了,遑論是難熬的十月妊娠期。

雖然她曾期盼有出世神醫妙手回春,但是面對一次又一次的搖頭歎息,她心中的火花也漸漸熄滅,枯燼成灰。

幸好她對男女之情看得很淡,也從未過生死相許的奢望,多年的病痛纏身讓她看破了紅塵俗事,心境平靜似水,得過一日且過一日,想得太多反而徒增苦惱。

她和沐昊然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合兩府的利益而成一家。她嫁入沐府為正妻,只求百年之後有人祭拜,和丈夫之間的相處不像夫妻,反倒是更像姐弟,平日的交談並不多。

趙府本身內鬥不斷,這個岳家對沐昊然繼承家業的幫襯不大,因此趙筱攸對沐昊然一直有種償還不了的愧疚,覺得不能為人婦的自己虧欠了他,心心唸唸地想補償。

所以她對沐昊然的後院向來十分放任,由著她們明爭暗鬥,杜雲錦的到來不過是後院多了個女人罷了,她不會在意,也不會放在心上,她們對她的意義皆相同,並無例外。

「你說我死了以後,然弟會迎娶什麼樣的女子為繼妻?」趙筱攸問向奶娘徐嬤嬤。她很想知道以表弟狂狷不羈的性格,誰會是他今生最深的牽掛,眼下他身邊的女人全是對他有所圖謀的逐利者。

為權、為錢、為了遙不可及的野心,他們沒有一個足以匹配他,讓她想走也不安心,沒看到他有個圓滿的將來,她怎麼也不甘心,這麼好的表弟……偏偏她不愛他。

「什麼死不死的,晦氣,大少奶奶又在自尋煩惱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哪是你成天的苦惱就能求來?大少爺是聰明人,他會慎選適合他的人。」每個人有他該走的路,強求不得。

「情之一字,在情深不能醒,瞧他那執拗的性子和我姑母多相似,一旦陷了就一路走到底,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呵……呵……好像我又多慮了。」她不禁苦笑。

其實趙筱攸對早逝的婆母兼姑母的趙雁如所知不多,大半聽長輩一談,其中不乏欷吁,一代佳人見白頭,轉眼紅顏白骨,叫人怎能不感歎一二?

若是當年姑母嫁的不是公爹,說不定如今尚在人世,兒孫繞膝、夫婦和睦,鎮日與老友閒話家常。

可是姑母偏對公爹丟了心,禮佛途中見了一面便情根深種,在明知他對遠房表妹有幾分情意下仍堅持下嫁,結果一正室、一偏房在相距不到三個月分別入門,分走了丈夫的情愛。

正妻趙雁如得到夫婿的敬愛,而沐老爺對偏房賈氏卻是發自內心的憐愛,雖然他對待妻妾大多公正,對她們所出的孩子也未有偏見,同樣看重,可是明顯的,賈氏更討沐老爺喜愛,畢竟那是打小就處在一起的感情,後來的趙雁如用情再深,也及不上多年情誼。

而活得久的人總是能影響不少事,賈氏枕邊風一吹,沐老爺的看似公平漸漸有了偏頗,當然他自己不會承認就是。

「大少奶奶是關心則亂,老是把大少爺當成從前策馬狂奔的少年,他已是昂藏七尺的卓爾男子,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不需要你時時關照。」主子都自顧不暇了,這些事她操心也沒用,還是自己寬心要緊。

「徐嬤嬤,你看我是不是又多愁善感了,明明告誡自己不可憂思過重,可是這腦子老是不由自主的想多了,我……我真的不想然弟孤老一生,他……」忽地,趙筱攸臉色微變地按著胸口,一陣急喘,雙頰潮紅似血又轉紫。

徐嬤嬤連忙取出瓷瓶裡的黑褐色藥丸,倒了杯水來,讓主子和水吞服。

「不能再心思重了,你這孩子怎麼說不聽?嬤嬤只要你平安順心,萬事莫愁,旁的人莫要在意。」

徐嬤嬤與她一手帶大的趙筱攸之間,有著說是主僕卻不亞於母女的感情,她把自家小姐當女兒疼愛,而有了不能向外人傾吐的心事,趙筱攸也全無保留地說與徐嬤嬤聽,與她比和親娘還親。

「呵……我這身子你也不是不清楚,能撐到今日已是老天開眼了,嬤嬤就讓我多說點話嘛,你幫我記著,以後說給然弟的兒子聽。」

人死如燈滅,怕是三、五年過後,再無人曉得她趙筱攸是何許人也,一抔黃土埋葬了她的過去。

似乎人"在時候到了"會有某種預感,趙筱攸的心疾發作越趨頻繁,以往能壓制病情的救急藥丸越來越不管用了,她可以感受到皮肉包覆下的那顆心正走向衰亡,欲振乏力。

「你自個兒說給哥兒聽,嬤嬤年歲已高,記性差了。」

趙筱攸一聽,面露柔和的輕笑,「你看新納的杜姨娘能不能為然弟傳宗接代?他都老大不小了,該有孩子了,不該被我耽誤了,二叔都有了一庶子一嫡女,身為兄長的他應該迎頭趕上。」

「大少奶奶……」

趙筱攸伸出枯瘦的手,止住徐嬤嬤未出口的勸言。「我的時間不多了,你就允許我任性一回,沒把一切安排好,我的心會有掛念,成不了佛的。」

「唉,你讓嬤嬤我情何以堪?」在她心口割了一刀還不夠,非要兩手一扯開,活生生的掏心。

一見徐嬤嬤莫可奈何的神情,趙筱攸倒是笑得恬靜。「我能托付的只有你……」

「大少奶奶,遺花院的那位讓丫頭來傳話,說是要求見你一面。」

此時掀簾子入內的珍珠語帶蔑意,她丫頭身份,卻是小姐心性,絲毫不覺打斷主子的話有何不對,還有些盛氣凌人。

不只是她,另一個叫瑪瑙的大丫頭也是心氣高的,只是不像她這般明目張膽的顯擺。

她們兩人和仰月、銜雲是趙府特意挑選出的陪嫁丫頭,容貌上乘,端雅秀麗,能文識字,不用說,另一種用處是代替主子服侍夫君,有當通房之意,若是其中一人有幸得了孩子,便寄在趙筱攸名下,讓她百年之後也有子孫傳香火。

只是趙筱攸數度病危,仍遲遲不為身邊的丫頭開臉,送上丈夫的床,而生性風流的沐昊然也未提起此事,就這麼毫無動靜的晾著,等不及的丫頭們自是心急了,幾次欲言又止地想自薦枕席,又恐主子不悅。

她們等急了,自然找人出氣,所以後來居上的杜雲錦便成為被遷怒的對象。

人的心態很簡單--我得不到的,你憑什麼得到?

見到珍珠的態度,趙筱攸眉頭一蹙,「珍珠,掌嘴。」這丫頭益發潑了。

「大少奶奶,奴婢……還想頂嘴的珍珠一臉不服,她自恃是大少奶奶的人,不論做什麼都是對的。」

「怎麼,連我也管不動你嗎?」哪天她若是走了,以珍珠這樣尊卑不分的氣性,只怕在沐府活不過三天。

咬著牙,兩眼發紅,珍珠淚光泛動地自朝臉頰揮巴掌,一臉隱隱的憤色,猶不知何錯之有。

她力道不大,根本不見紅腫,她挺愛惜皮肉的,對自己下不了重手,但是她的面子傷得可重了。

「看來你沒有一絲反省的意思,我有叫你停嗎?煩勞你了,徐嬤嬤。」是她疏懶了,沒能教好底下的人。

「大少奶奶……」

重重的巴掌一落下,打斷珍珠的求情聲,她驚訝得瞠大眼,不敢相信一向和善待人的大少奶奶居然會叫徐嬤嬤打她,她痛得眼淚直往下流,一張臉腫得半天高,嘴裡有絲絲血味。

沒被打過的她心中有股怒火熊熊燃起,她覺得自己沒錯還受罰,很不甘願的竟東閃西躲起來,讓徐嬤嬤打不著她。

正當她暗自得意之際,仰月、銜雲一左一右從後扣住她,徐嬤嬤見她不馴,下手打得可重了。

十數下後,珍珠的臉都腫得不成人形了,趙筱攸眉頭一抬,這才語氣輕柔地喊停,眼神淡然無波。

「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她眼下沒有太多心裡管教丫頭,看來她得著手做一番安排了。

「奴婢沒錯。」珍珠口齒不清的喊冤,硬氣得很。

「仰月,你來告訴她。」知錯不改只會錯上加錯,誤了一生。

仰月一福身,走向面有不滿的珍珠跟前。「你第一錯是,未經主子的允許就擅自闖入屋內,第二錯是主子未說完話時,身為奴婢者未能出言搶白,此為不敬之罪。第三錯是最不可饒恕的錯誤,你妄自尊大,犯了規矩,不管你是誰的丫頭,主是主,婢是婢,不可亂了分寸,不可以婢的身份冒犯主子,遺花院的杜姨娘雖然名分上是個妾,可是論起尊卑,你仍居下位,你以為你是誰,膽敢以下犯上,出言不遜?」

「奴婢……奴婢……」珍珠還是覺得委屈,明明是她先入沐府,為什麼她當不了姨娘,反而讓一個不知羞恥的下賤女子搶了先?

趙筱攸心如明鏡,丫頭們的那點破心思她豈能不知,趁這機會說破了也好。

「沒有什麼先來後到,我從未有過讓丫頭當通房的念頭,甚至抬為姨娘,雖是我娘在我出閣前曾提了幾句,但我拒絕了。」她不能害了伺候她十幾年的丫頭,也不忍心看她們興高采烈的走入絕境。

趙筱攸看得比誰都清楚,她活著的一天,她的丫頭們是能得到她的庇護,加上有趙府做後盾,真是抬為姨娘也吃不了虧,可是人走茶涼,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一旦她不在了,仗著她的勢作威作福,頤使氣指的丫頭肯定沒好果子吃,就算當了姨娘也一樣,後院的女人沒一個好惹的,以她們的手段絕對鬥不過年輕貌美的新寵,而下場必是悲涼,無所依靠。

「什麼?」珍珠、瑪瑙震驚地捂嘴輕呼,她倆的打擊很大,面如死灰。

仰月、銜雲的反應不大,至少不像珍珠,至少不像珍珠、瑪瑙一下子蔫了,恍如缺水的花朵,枯萎得徹底。

謹守本分的人不會在意主子給了什麼,而是想著能為主子做什麼,仰月、銜雲始終大少奶奶,主子給的絕對是對她們最好的,即使不是金銀珠寶,也會是終其一世的喜樂,有些東西是銀子買不到的,人知足了便無所求。

「我的丫頭不給人做妾,你們別看沐府平靜,其實深不見底,連我都沒把握頂得住,你們誰掉下去都別想爬得起來。」

只有溺斃,永沉潭底。

「奴婢……」她不信沐府的水有多深,珍珠張口欲反駁。

「尤其是你,珍珠,你的眼皮子淺、見識窄,心高卻無知,眼高手低,不自量力,一心尋人短處,度量狹小,把你放在高門大戶的後宅定是死路一條。」把話說得極重,趙筱攸掩口輕喘,一陣一陣絞著的心口鈍鈍生痛。

「大少奶奶說的,好像奴婢一無是處似的……」一臉沮喪的珍珠哭喪著臉,聽著大少奶奶細數她的缺點,越聽越沒自信。

忍著陣陣抽痛,趙筱攸把該說的話一口氣說完,緩下口氣安慰道:「你的長處是心直口快,和別人鬥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會有隔夜仇,凡事明著來,不使暗箭,就是容易被人當槍使。」

珍珠的脾氣沖,行事不經大腦,有什麼就說什麼,全無顧忌,因此有心人隨口兩句話便能煽動她,激得她當出頭鳥。

「好了、好了,你這丫頭真是的,沒瞧見大少奶奶一臉疲色嗎?還弄這一出!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別累著了大少奶奶。」

一看主子的臉色不對,徐嬤嬤連忙道,想讓事情就此打住。

「那杜姨娘呢,大少奶奶見或不見?奴婢好去回了姨娘。」被訓過一頓的珍珠語氣恭敬,只是臉頰紅腫,模樣十分狼狽。

「傳她來見,我本就想和她好好談談。」攸關然弟的子嗣,她身體再不濟也得周旋一二。

「叫她明兒個一早再來吧,大少奶奶要休息了。」

徐嬤嬤橫眉一豎,瞪得趙筱攸好笑不已。

「就依嬤嬤的意思傳話,我累了,你們下去吧!」

「是的,大少奶奶。」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6-11-15 01:49: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大小老婆談判

小老婆遇到大老婆會是何種光景呢?

這情況還得分不得寵和得寵的,前者畏畏縮縮、戰戰兢兢,見到元配夫人有如老鼠遇貓般驚恐不安,低頭做人,安分守己,一舉一動乖順得合乎規矩,不敢有一絲僭越。

若是後者嘛,十之八九是仰著鼻孔睨人,穿紅著綠,端起不可一世的架子,目中無人,無視當家主母的地位,氣焰高漲,以平妻自居,甚至把正妻踩在腳底下,凌辱大房子女。

二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管你尊卑有分,一對上眼便瞧對方不順眼,輕則劍舌槍唇地互相攻擊,不肯相讓的謾罵,重則扯發撕衣,扭打成一團,你抓花我的臉,我扯傷你的髮髻,蓄長的指甲片、尖銳的齒牙都成了傷敵的武器。

當一身素雅,身著煙柳色繡翠綠蓮瓣同色衣裙的杜雲錦一走進素有「青煙如嵐色,雨色蒙江南」美名的清雨閣中時,入目的第一眼是詫異,隨即而來是更多的迷惑。

和她想像中的大氣恢宏全然不同,正室的院子不外是氣勢磅礡,或桃花滿院,或梅樹錯落有致,或是嬌艷的牡丹一室濃香,寬敞明亮,能容納上百人,宏偉得令人懾服。

清雨閣卻是極為雅致,入院的右手邊是怪石壘堆的流泉瀑布,丈高的假山小瀑輕垂,底下太湖巨石林立,由上而下流洩的清泉衝擊在石上,飛濺開的泉水如同白茫茫的煙霧,裊裊飄散在荷塘上方。

沒有過於招搖的華麗園景,只有柳色青青的江南美景,廊下垂掛著的是紫花成團的風鈴花,漆紅雕欄上擺放應景盆栽,不見張揚的艷紅,綠意盎然中綴著幾朵小白花,清清淡淡的,如晨起梳妝的閨閣少婦,慵懶中帶著幾分被夫婿疼愛過的倦色,迷濛得叫人神往。

一個「雅」字足以形容,清流石上濺,鬱鬱林間綠,高閣束長空,好個人間福地。

不過雅致得讓人讚歎的庭園景致,還不及杜雲錦乍見趙筱攸的震撼,她以為會看到一位鼻孔朝天的容嬤嬤,或是大宅院裡精明的喬二奶奶,在她的印象裡,拿小妾下菜的正室夫人通常渾身貴氣,傲不可言,身上掛滿炫目的珍寶首飾,慵懶的倚在軟塌上,斜睨下方站的筆直的侍妾。

可是她看到的卻是比她還素淨裝扮的纖弱佳人,趙筱攸人是半躺在榻上沒錯,那白得透青的不是不正常的病容,淡抹口脂的唇仍看得出虛弱的青白,身板如紙般薄細。

「你怎麼會這麼瘦?」杜雲錦不經思考地脫口而出。

「你關心我瘦?」莫名的,趙筱攸想笑,無來由的好感油然而生,細眉彎彎染上笑意。

「之前聽說大少奶奶身子不舒坦,陳年積疾,可是該吃的還是要吃,人是鐵,飯是鋼,別因為吃不下就虧待了腸胃,是藥三分毒,喝藥不如食補。」沒有充分的營養哪能和病魔對抗,少量多餐也不致造成身體的負擔。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聽說你先前那場風寒折騰了你大半個月?」

趙筱攸望著杜雲錦,她養病養著養著也養出水嫩,那光潔如玉的肌理叫人好生羨慕,她從未有過白裡透紅的膚澤,唯有蒼白冷色相伴。

因為心疾毛病始終未獲改善,趙筱攸的手腳一年四季不分夏冬都是冰涼的,一入秋就得抱著手爐保暖,入冬的雪還沒落下,一盆盆的炭盆就得挪入屋內,終日不歇火。

她從出生到今日,走出屋外的次數寥寥可數,大多在床榻上度過,連上花轎出閣也是由人一路抱著,雙足不曾落地的拜堂,行夫妻之禮,乃至於洞房花燭夜都草草結束,未嘗雲雨之歡。

所以她今生最大的願望是能足踩綠地、站在煦煦的日光底下,雙臂伸展開來迎著風,讓白透似霜的面頰染上一抹瑰麗動人的嫣紅,一如眼前粉腿酡紅的杜姨娘。

「沒錯,熬成湯汁的藥苦得難以下嚥,我真懷疑你怎麼能一碗接一碗的入喉,光是聞到那味道我就受不了。」

她向來不愛吃苦苦的中藥,若是為調理女人的經期,燉四物雞湯之類她還能忍受,若是中將湯她是敬謝不敏,她承認自己吃不了苦,被家人寵得嬌貴。

她在另一個時空的家庭是充滿喜樂和幸福的,母親是中學的國文老師,教國學和詩詞,父親是國寶級的書法名家,一手字筆力透紙,剛勁如鋒,行雲躍於筆墨,揮毫若滔滔河水般大氣浩然,一字難求。

她大哥是程式設計師,年收入破千萬,他不但不宅還十分活躍,舉凡爬山、射箭、空手道、中國武術,甚至攀巖、極速運動,只要是熱鬧的場合一定看得到他,更是團隊中的精英人物、領頭人,搶盡鋒頭。

而身為家中最年幼的女兒,她幾乎什麼都不用做就受盡寵愛,爸媽結婚得晚,生她時已是將近四十歲,因此對孩子的教養開朗,無為而治,只有寵、只有疼入骨裡,沒有大罵和責備。

蜜罐裡養大的孩子自然沒吃過苦,還有個十項全能又過度保護妹妹的兄長罩著,她跟溫室裡的花朵沒兩樣,一斤米多少錢毫無概念,公車怎麼搭也得問人,要不是她某一天突然「覺醒」整個大爆發,發憤圖強,從嬌嬌女化身為女強人,說不定她還不能適應如今這刻苦為妾的穿越生活,沒三天又回去了,重新投胎做人。

「想活命就得喝。」其實她感覺不到苦味,日日服藥麻木了味蕾,反而一沾甜就覺得膩味得很。

趙筱攸說得很平靜,杜雲錦卻從她口中聽出無可奈何的澀然,心中微微悲憫。

「你沒想過製成藥丸嗎?起碼沒那麼苦也好入口,熬煮湯藥費時又費力,而且燙口。」

「藥丸有,但藥效大打折扣,大多的藥材還是得細火慢熬才能熬出藥性,趁熱喝也才沒有涼掉的苦澀。」

「這倒是,這時代的製藥技術還不成熟……」可惜她學的不是藥理,不然能琢磨出幾份藥劑。

瞧她一掀一闔的殷紅朱唇,煞是嬌媚,有些失神的趙筱攸沒聽清楚她的喃喃自語。

「妹妹來找我的用意,是關心我的身體嗎?煩你費心了,近日來略有起色。」未探清對方的來意前,趙筱攸語帶保留,不讓人看出她病情沉重,得靠著不間斷的湯藥吊著一口氣。

「養得好病就不要耽誤,沐府看起來財力雄厚,有什麼珍貴的藥材儘管下狠手去買,治好病才是要緊事。我也不想瞞你,有件事想來和你商量商量。」正室主內,內宅的事由她說了算。

與其七拐八彎的碰壁,不如直接找主事者,所謂有特權找特權,沒特權找門道,連門道也沒有,只好一層一層往上報,蓋了四、五十個橡皮章,最後還是官兒頭給力。

「什麼事?」

趙筱攸淡然的眼波輕輕一漾,她感興趣的不是杜雲錦話中的「有事商量」,而是她不在乎他人眼光的隨興,言語間對自己的態度雖是客氣但不見下對上的恭敬,滿口的你啊我的。

在正妻面前小妾站不能坐,這是內院的規矩,可來自現代的杜雲錦哪裡知道這些?只覺得自己站了好一會,這會兒頗累了。

她似乎沒瞧見徐嬤嬤剜肉般的眼刀,以及身後丫頭翠花驚慌的神情,頗費力氣地拖來一張鏤花楠木椅,沒人開口就自個往上坐了,與趙筱攸面對面相看,爽朗的笑臉毫無一絲為妾者的卑微和怯弱,彷彿她們倆的地位相當,是同席而談的手帕交。

徐嬤嬤想出言怒責杜雲錦的造次,但在趙筱攸的眼神制止下而作罷,面色嚴肅地收起怒芒。

「我剛看了清雨閣裡裡外外、粗使丫頭加婆子和灑掃下人,大約五、六十人,再算上遺花院以及兩名通房伺候的人手約有百來名,其他主院就不算在內,你一個人管起來也挺麻煩的,不如……」

資本主義教育下的人見不得封建時代的浪費,一名主子起碼配給了三、四十名的奴才,實在墮落得叫人發指,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梳個發要個丫頭、上妝插簪又是另一個丫頭,穿衣繫帶是另一人,連上個茶水也有專門伺候的丫頭,把主子當廢人照料。

這是有銀子沒處使呀,盡往水裡頭丟!若是能精簡一半,那能省下多大的開銷?無所事事的奴婢都給養廢了,整日晃來晃去地昧了主子的銀兩。

用銀子養廢物,還不如用來做些有意義的事,譬如劫「富」濟「貧」,幫助身無半兩銀的姨娘「脫貧」。

「不如怎樣?」她用的人很多嗎?她不覺得。

趙筱攸當姑娘時也是一院子下人,四名大丫頭,八名二等丫頭,十六名三等丫頭,餘下粗使丫頭不拘,少說也有十來名,加上婆子等等,跟現在比起來差不多。

以她打小生活的環境看來,這不過是稀鬆平常的小事,不值得一哂。主子仁善,底下的人才有福氣,沒有上位者的廣施仁澤,府裡的下人哪有飯吃,賣身為奴是免於餓死。

主家做的是善事,婢僕感激涕零,兩相得利何不為之?

「大少奶奶不如放權,別多費心思去管各院的侍妾、通房,你將月銀髮下來,讓我們自設小廚房,以後除了四季衣服外,其他瑣事不沾手,豈不是清閒多了?否則攬權的人做到死沒人感激,光領薪水不做事的人卻嫌閒得發慌,怨上頭的人不厚道,將人架空。」

撐死和饑荒是兩種極端。

聰明如趙筱攸,稍一深思,明澈的水眸微微一縮,懂了她的意思。

「你是指有人剋扣月銀,在膳食上不盡心,對後院的主子也敢行鬼祟之事?」

「月銀有沒有被扣我不清楚,是翠花去領的,不過我們遺花院的丫頭、婆子個個都有半弔錢可領,唯獨主子的手上沒錢,翠花說快三個月沒瞧見雪花銀了。」

她這是有技巧的告狀,不單指某人。

誰敢這般大膽欺上瞞下?這人是誰也不難猜,假借名義的春雪不知幹過幾回了,而且一次比一次更明目張膽,先是一兩、二兩的取,最後整個拿走,毫不遮掩。

若是問起月銀哪去了?她一扯三的說給了誰誰誰,一個繞一個扯出一大串,那些人還眾口一致地聯合起來人,直道她銀子都領了,還來誣賴人,一棒子悶棍打得人吃啞巴虧,無處訴求。

從翠花口中聽了這些,杜雲錦自然氣憤,但是她不張揚卻不代表要忍氣吞聲,可最後她們送來發霉的黃米飯和長蟲的粗糠菜就太過分了,隔夜的餿食也敢當主菜,真當打雷閃電不死人?天道不公,當心劈死這些缺德的小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雲錦可以忍受粗布陋室,對惡言惡語聽若未聞,旁人的算計和惡行也當是道場修為,賊來偷被竊枕她能忍,唯獨在美食國度成長的她,沒法接受入口的食物是酸臭的。

民以食為天,如果連口好飯都沒有,那真是沒辦法活了。

你出石頭我出布,看招接招,沒人會悶聲不吭地挨打,人家搞陰的,她還客氣什麼?即使那兩人的靠山很大一座,但她也不會坐以待斃。

「真有此事?」趙筱攸握帕的手忽地一緊,溫雅端秀的白淨面容微露惱色,她輕緩的吐著氣,忍住心口的抽痛。

「有了小廚房,我和翠花就能自行開伙,不用勞累大廚房那邊一日早晚兩餐地送膳,我們想吃什麼就自己動手,省事又省時,皆大歡喜。」看誰還能辯稱大廚房路遠,熱菜送到遺花院變冷菜是不可避免的事。

「早晚兩餐……」好個奴才,主子的三餐也敢短缺。

「你是正妻,我是妾,說句實在話,我不該要求太多,不過貼補點伙食費不為過吧?」

起灶,油、鹽、醬、醋等調料,還有鍋碗瓢盆和食材,對「一級貧民」來說樣樣是銀子。

杜雲錦在自個兒屋裡搜了老半天,再加上翠花的私房銀子,主僕兩人的財產居然是三兩不到的碎銀,其中還有一根絞碎的銀簪,竟然比看門的婆子還窮。

有沒有這麼可憐呀!家財萬貫的沐府中,沐大少爺的侍妾是揭不開鍋的窮人,這話說出去誰相信?偏偏這是事實,這身體的原主被兩個通房坑了,還有苦說不出,任人吃個夠本,最後被活活逼死了。

可真正要怪的不是後宅的女人,而是吃飽喝足,拍拍屁股走人的男人。

沐大少爺要負全責,既然把人納進府,就要給人吃飽嘛!哪有田地耕開了,還不施肥灌溉,任其荒蕪的道理。

她認定罪魁禍首是那個叫沐昊然的傢伙,他才是主凶。

還沒正式和第一號金主交鋒,杜雲錦已在他額頭貼上「惡人」兩字,還是罪大惡極,情理難容的可惡。

「伙食費……補貼?」

這麼有趣的詞她以前怎麼沒聽過?一向文弱膽小的杜姨娘幾時換了顆熊膽,不過一名小妾居然斗膽要間小廚房,她是無知者膽大,還是真不曉得府裡的規矩?

沐府規矩無論主子或下人皆有大廚房出菜送到各院,除了少數的院落,譬如老夫人要禮佛茹素,自備小廚房專煮素齋,大少奶奶病情反覆,無時無刻得開著火以備熬藥之需,飲食也需清淡些,其餘全無例外。

就連賈氏想開小灶也是一波三折,先是老夫人點頭,而後是大老爺的同意,她又自掏腰包蓋了間不下大廚房的「小」廚房,只是平時吃喝仍由大廚房供給,小廚房大材小用的只用來熬粥,蒸點甜糕,燙點小菜之類。

杜雲錦兩眼熱切的看著二號大BOSS趙筱攸,看得她心裡發毛。

「若是大少奶奶手頭寬裕,我先預支一年……呃!十個月……不,六個月的月銀如何?早給晚給總是要給,一次給足了,省得我再來要錢。」

「你要一次領足銀兩做什麼?」

一談到銀子的用處,杜雲錦面上笑花大大地開了一朵。

「手中沒糧,心裡發慌,像我這樣有娘家等於沒有的侍妾,總要為往後的日子著想,不能老想著向人伸手,假如我能自個攢些銀子傍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也不會時不時的踩我兩腳,財大氣就粗,等我賺了大錢就用銀子砸人。」

趙筱攸噗哧一聲,「用銀子……砸人?!」

呃……的確是財大氣粗,但夠解氣。

她眉眼上彎,以錦帕捂口,避免脫口而出的笑聲逸出,臉皮薄的人不好咧嘴大笑。

「此事來說話長,讓我們慢慢聊,那位一直用白眼等我的花臉嬤嬤,麻煩泡壺西湖龍井來,或是六安瓜片、黃山毛峰也不錯,水溫不宜過熱,先溫壺再置茶,濃茶傷胃,我偏好淡茶,茶葉少放些,放多了茶香也散發不出來……」

花……花臉嬤嬤?!

徐嬤嬤一張摺成包子皮的花臉……呃,是皺紋多了點的老臉氣得一皺一皺,她發顫的手指指著笑顏明媚的杜雲錦,那兩顆瞪得突出眼眶的眼珠子幾乎要將人看穿個洞。

一旁服侍的珍珠、瑪瑙、仰月、銜雲偷偷一睨徐嬤嬤的臉,想笑不敢笑的憋著,四張俏生生的臉蛋憋成青紫色,暗道:真貼切的形容,可不就是一朵花嘛!

趙筱攸輕拍徐嬤嬤的手,安撫她,可她看向徐嬤嬤的神情同樣忍俊不禁,半晌又再度向杜雲錦開口,「你懂茶?」

「尚可。」她不是專家也算半個權威了,他們一家都有飲茶的習慣,而她開的是複合式咖啡廳也賣茶品。

由生意興隆、客來如潮的咖啡廳老闆娘,淪落到憋屈小妾一枚,那真是苦逼呀!偏偏她有苦無處吐。

「那就來談茶吧!看你能懂多少?」素腕一揚,善烹茶的仰月會意地取出茶具,又往小火爐裡添炭、往紅泥壺注入泉水。

一開始趙筱攸對杜雲錦的話半信半疑,出身不怎麼樣的她哪會識得什麼是好茶,就連娘家是天下聞名茶商的她也不敢自稱是茶中行家,僅能大略指出幾種極品茶葉。

可是接下來杜雲錦卻如出自茶香世家一般,言之有物的一一細數各茶種,從慈溪的鐵觀音說到武夷的青心烏龍,再由洞庭東山碧螺峰、原名「嚇煞人香」的碧螺春,講至有茶王美稱的白毫銀針……

趙筱攸越聽越感興趣,也跟著附和幾句,兩人越談越投契,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不知不覺中錯過了午膳,喝著茶水配糕點也不覺腹中饑乏。

她們直聊到金烏西落,由茶葉談到相關茶製品,平時只覺得成天身子發懶的趙筱攸雖有些累卻捨不得休息,目光益發明亮,透著前所未有的鮮奇光采。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6-11-15 01:49: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吃貨大少爺

「然弟,你該去探探杜姨娘,說不定你會發現一些有趣的事,她讓人有種挖寶的感覺。」挖得越深越看不透,蒙上一層薄薄的紗幕。

「挖寶?」那個只會扯著他袖子哭的杜姨娘?

「那是一座寶山,必讓你不虛此行。」善於挖寶的人定能挖出埋在最深處的寶藏,豐足一生,她相信然弟也會和杜姨娘相當契合。

「你確定不是拿我當憨子耍?因為我把你那三弟當眾當龜孫子打,還搶了他的相好?」

沐昊然一臉不正經地說起和小舅子爭搶百花樓花魁的事,眼梢帶了點色不迷人人自迷的風流,成為順利摘得頭花的入幕之賓,他不得不說確實有幾分愉悅滋味,那花魁手段之好,連他這個花中生手都回味再三。

但這一切也僅限於床榻間的溫存,柔膩的軟玉溫香狠狠嘗過幾回即可,女人不能寵,一寵恃寵而驕,世間繁花千萬朵,還沒哪一朵能讓他百嘗不厭,流連忘返地想獨佔。

趙筱攸皺了皺眉,打人搶花魁……他這神情皆不懼的狂傲性子何時能改?

道:「去看看不就明白了,有時真正的寶藏在瓦礫堆裡,你得細心的翻找才能找出璞石美玉。」

聞言,他嗤笑道:「杜姨娘是塊美玉?」妻子果然病重了,兩眼開始模糊,竟看影成花。

趙筱攸面露異彩地輕笑,「我也曾看走眼了,以為那是塊劣石,總之我不想你錯過了。」

她刻意不把話說白了,有著他去猜測,說得太明則少了一分尋幽探秘的趣味,箇中滋味要由人去尋訪才有趣。

「筱攸,我不缺女人。」尤其是早就摘過的青澀果子,少了風味,多了澀口,食之無味。

杜雲錦是他的小妾,他還會不清楚她是什麼性情的女人嗎?除了眼淚比旁人多外,一無長處。

趙筱攸又掩口笑道:「所以我才說是寶山,只能說你從不曾挖掘到她真正的好。」

沐昊然狂肆地一勾唇,「那又如何?不過是養在後院的花花草草,我想要她時,她就得好生伺候我,我煩了她,便識相的滾遠點,我沐昊然的女人還要我好聲好氣的哄著不成?」

「那可不一定,這個杜姨娘……不太一樣了。」她也說不上哪裡不同,人還是那個鮮花似的美人,但談吐、氣度、性情,乃至於豐富的學識,簡直是另一個人。

「哪裡不一樣?」長出三顆頭還是生了六條腿,前陣子還是那樣,難不成不過生場病人就會變了?無稽。

「她的笑容很……」趙筱攸忽地一頓,水眸流轉,「想從我的嘴裡套話?然弟長了本事,不愧是商人本色。」夠奸詐。

沐昊然臉上沒有詭計被揭穿的懊惱,反而笑得恣意。「再美的女人我都瞧過,還在意園裡的一朵小花嗎?」

「就當是替我去探病吧!那天我瞧她還咳了幾聲。」能推他一把就推一把,好過日後遺憾。

眉一揚,他不予置評。

趙筱攸輕輕一歎,她對這個表弟兼丈夫是極為憐惜的。

沒娘的孩子能不苦嗎?雖然有祖母的疼惜,但終究取代不了親娘,能做的有限,老夫人的孫子不只沐昊然一個,再疼他也要顧念另一頭,再說人家的娘可是個厲害的主。

沐昊然從不向人說出心中有多苦,他一味的張狂,放浪形骸,縱情於環肥燕瘦的脂粉堆裡,讓酒氣、美色掏空心中的煩躁,好似這樣就能忘卻一切煩憂。

長子當家天經地義,早該將權力下放的父親卻遲遲不肯將家業傳給他,說是公平對待,對兩個嫡子同樣看重,甚至說為了提升沐府生意,讓兩個兒子相互競爭。

因茶商趙家嫡女趙筱攸是沐昊然的正妻,因此沐老爺將茶業的經營交給他,而次子沐昊文之妻是官家之女,在地方上頗有份量,能在生意上多有照拂,因此沐老爺把織錦這一塊給了他,考驗兩人的經商能力,再從中擇出繼承者。

可是誰都曉得,如今的趙家是群雄割據,從長房到七房子孫爭產爭得厲害,誰也不服誰,你扯我後腿,我潑你污水,亂得分不出心神來扶沐昊然這個外甥兼女婿一把,因此兩兄弟從妻子娘家獲得的助益落差不可說不大。

「大少爺,你真要去看杜姨娘呀?」趙春出自趙家,他對大少奶奶的忠心是無話可說--挺她到底。

「多事。」那是妻子的意思,不是他的。

從清雨閣出來以後,根本沒把妻子的話當一回事的沐昊然正打算回到自個的居處雲擎居,可是不知哪來的一陣邪風吹來,鼻子一動,聞到一絲微嗆的焦香味。

本來就有點餓了,而且快到了用膳的時辰,他原是想朝大廚房而去,瞧瞧江南名廚準備了什麼令人食指大動的佳餚,誰知循著香味而去,竟非大廚房的方向,眼前這月洞門上的豎匾是「遺花院」三個大字。

「大少爺千萬不要被杜姨娘騙了,我娘說杜姨娘的病早就好了,她連藥都不喝,把藥渣偷偷埋在樹下。」心術不正之人是改不了一肚子壞水,裝病博取同情太可恥。

「趙春。」沐昊然冷喝一聲。

「是,大少爺。」趙春的背脊一挺直,好不威武。

「把舌頭割了。」話太多只會造口業,留著無用。

「是,割了舌頭……啊!大少爺,不能割呀!割了小的就沒法說得流利。」

他一臉驚恐的摀住嘴巴,唯恐當了啞巴,人要是不能說話那有多痛苦呀!

「那就把你的嘴縫緊,讓我耳根子清靜清靜。」杜雲錦不就是杜雲錦,還能翻個樣子嗎?

自個兒的女兒是什麼模樣、性情還有誰比他更清楚,全身上下都摸透了,哪裡最能使她動情,他瞭若指掌。

只是妻子那略帶戲謔的神色忽地閃過眼前,他走進遺花院的大步伐忽然改為踩死螞蟻的小步。

這時,不遠處傳來說話聲。

「好了沒?奴婢扇得手酸,這樣真的烤得熟嗎?」飢腸轆轆的翠花抱著咕嚕咕嚕的肚子直喊餓,一手不忘扇風。

「美好的事物值得等待,這是培養你耐心的大好時機,日後跟著我到外頭混才不會被凶狠的大白鯊一口吃掉。」翠花但單純了,沒見過真正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虎豹。

「什麼是大白……鯊?」聽都沒聽過,沙子會吃人?

「是一種海裡的大魚,有你的兩、三倍長,一口的利牙像鋸齒,它大嘴一張能吞進半個人,還能用它的利牙把人咬死成兩截,直接吞下肚。」她多懷念電影,大白鯊驟地出現的橋段讓人身歷其境地倒抽口氣,以為就要咬到自己。

「什麼是海?」此處不靠海,她一輩子沒見過。

杜雲錦一聽,略帶惋惜地揉揉她的頭,「海很大,海水比鹽巴還鹹,它一望無際,任你怎麼航行也走不到盡頭,它的水量足以將你看得到的一切都淹沒,人畜不留。」

「哇,這麼可怕,海有比湖還大嗎?」前些年發了大洪水,捲走成千上萬的百姓,連房子都不見了。

「簡直滄海之一粟。」湖算什麼?芝麻綠豆大的小點。

翠花不滿的囔囔,「姨娘不要說奴婢聽不懂的話啦!滄海在哪兒,我只知道府裡的大廚叫朱大海。」

識字不多的丫頭哪曉得滄海一粟的典故,她能歪七扭八地寫出自己的名字就不錯了,還能指望她多有見識不成。

「滄海指的是遼闊無邊的海洋,滄海之一粟是比喻你往河裡丟下一粒米,只怕根本找不到它,我的意思是,海非常大、非常大的意思。」

杜雲錦用最簡潔的方式描述,她很想讓最親近的丫頭體會到她所知的世界。

可惜井底之蛙的眼界只有井口大小,憨直的翠花接下來的話叫人嘀笑皆非,讓杜雲錦直覺自己是對一頭水牛彈琴,徒勞無功。

「姨娘又在唬人了,米丟進河裡當然找不到,因為被沖走了嘛!」找得到才有鬼,米那麼小一粒。

「呃……」有道理,她說得極對,古人的智慧有瑕疵。杜雲錦失笑地搖搖頭,以削尖的竹籤朝裹圓的泥團戳了戳。

「還要多久呀!院子裡的枯枝都被奴婢拿來當柴少,要是再不熟就沒柴火了。」不知道熟了沒,好香哦!

「別碰,小心燙。」見翠花等不及,貪嘴地想剝開石板上烤得熱氣直冒的荷葉包,杜雲錦連忙將她的手撥開。「沒柴拆你的床板來燒。」

翠花當真慌了手腳,一副快哭的樣子。「那往後奴婢睡哪?」

「睡地上。」涼爽。

「會冷啦!府裡分的被子很薄,奴婢都蓋不暖,只能縮著身子勉強取暖。」薄薄的兩片棉布縫合,填在裡頭的棉花還不夠塞枕頭。

一聽到她竟無保暖的被褥,只能縮著身子將就,身為主子的杜雲錦喉頭一緊,鼻間微酸。

「等我們賺了錢,我給你買蠶絲被,肯定更保暖,凍不著你。」

幸好才剛要入夏,夜裡雖還有涼意但多穿兩件衣服也就熬過去,路是人走出來的,她們不會一直看人臉色過活,她已經暗暗盤算著未來的出路,相信即使在這裡,女人也能有一番不下男子的事業。

杜雲錦從前經營複合式咖啡廳,她最擅長的是調配各種風味獨特的咖啡,茶品也是熱銷品,再搭配一些自製的茶點如蛋糕、果凍之類,銷售成績很不賴,還有人專程來買配茶的點心。

不過眼下身在古代,咖啡豆的取得太難了,知曉此物的人如鳳毛麟角,少之又少,這一條路完全行不通。但是茶的話,倒是人人買得起,雖然有好茶葉、壞茶葉之分,可買的人還是居多,她也能運用以往的經驗做出相關產品,除她以外是獨家,還怕賣得不好嗎?必然銀子滾滾而來。

她真正嘗試找出最適合在古代推出的幾樣餐點,又不能太引人注目,因為她名義上是沐府的小妾,這計劃得悄悄地來。

「一條被子用得著哭嗎?回頭我讓人送個十條、八條來,夠你們裹成蠶蛹。」沐昊然聽了好一會,忍不住出聲,在他的後院居然有下人挨寒受凍?

憑空出現低沉的男子聲音,讓正在翻動荷葉包的主僕被嚇了一大跳,差點手滑地打翻得來不易的食物。

「你……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呀!你要做賊請翻牆,不要無聲無息的靠近,把我們嚇死了有銀子撿嗎?」好在她拿得穩,不然精心烹調的大餐就要打水漂了。

「姨娘,小……小聲點,他是大……大……」翠花結結巴巴地拉著主子袖口,一句「大少爺」慌得湊不齊。

「管他是大大還是小小,嚇人就是不對,要是碰到幾個膽小的,他得賠人幾具棺木,順便奉送墓地和喪葬費、奠儀,養人家老小。」人死償不了命,好歹賠些銀兩。

「姨娘,他不是大大,也不是小小,他是……他是……」

哇!大少爺瞪她了,她要不要先逃走?

沐昊然的冷眸一掃,翠花頓時腳軟得直發顫。

「你幹嘛等我的丫鬟,她一沒偷、二沒搶、三沒踩你家祖墳,你能不能收起凶神惡煞的壞人臉,別嚇得她夜裡噩夢連連?」

杜雲錦挺身而出,這尊大神是不是走錯路了,人家的後院是他一個大男人能胡闖亂逛的嗎?

人說有眼不識荊山玉,她是不識自個兒的枕邊人,只因上一回她一直低著頭,壓根沒看清沐昊然的模樣,此時只覺得人聲音頗耳熟,但也沒多想,臉一板就訓起大金主。

「她沒機會踩我家祖墳,若想意圖不軌便會橫屍當場。」活膩了大可一試,他保證送她到地底守墳。

聽他動不動就要人命的張狂口氣,奉行和平主義的杜雲錦輕鎖柳眉,「少些殺戮,多鋪路造橋,多燒香拜佛,捐糧食粥,為後代子孫積福積德,你一身戾氣太重了。」

他眉頭一挑,嘴角噙笑,「我的子子孫孫等你去生,你幾時給我滿地打滾的兒子呀,杜、雲、錦--」

「你兒子關我什麼……」杜雲錦正要反駁,聲音戛然而止,她看見翠花的嘴形無聲地說著--這是大少爺。

杜雲錦的背脊一陣涼意竄起,神情微僵地扯扯兩片嘴皮。

「……大少爺的嫡子理應出自大少奶奶肚皮,妾……賤妾不敢僭越。」

「只要是兒子,誰生的都無妨。」妻子不能生育,為傳宗接代,他的長子遲早要由偏房所出,她,當仁不讓。

可她不願意呀,誰要當關在四面牆裡的母豬!

「你還有通房,她們非常樂意當你兒子的親娘。」

「你是杜雲錦……嗎?」他忽然不確定了。

眼前的人散發著不同以往的氣質,充滿自信與無畏,眼神中還有狡黠的光采。

是她嗎?

又似不是。

不是嗎?

可那身形,模樣確實是她,除了膽子變大了,口氣不再唯唯諾諾,臉上神采飛揚,宛如寶石,又亮又顯眼,敢用正眼注視他,和他一句來一句去,而非淚洗雙瞳,用楚楚可憐的哀怨乞憐目光看著他……著實如妻子所說,她變得有趣多了。

他用力瞅了瞅杜雲錦,看這模樣,是她沒錯,如假包換。

可是,她幾時變了一個人似的,不但敢反駁他的話,還振振有詞,目光清澈得宛如她全然無錯,錯了的人是他,即使他是後院女人的主人,在她眼中卻與一棵樹並無不同。

是他未瞭解全部的她嗎?還是這才是她原本的性情?

這是她的用意嗎?他不得不這樣懷疑。

猜不透也看不穿的沐昊然有著些許惱怒,他不想承認是自己看走眼了,識人有誤,把狡猾成性的母狐堪稱愚笨呆傻的狸貓,讓人耍得團團轉,她著實可惡得很。

只是,她有這麼高明嗎?如此深藏不露,連杜家的人都被她蒙在鼓裡,一個庶女知識如此淵博,她到底隱藏得有多深,又是怎麼學到一些尋常大家閨秀壓根接觸不到的事?

譬如--

「這是什麼?」他指著架在柴火上燒得扁平圓石。

「石板。」杜雲錦的嘴角抽了抽,在心裡腹誹:尊駕的眼睛瞎了嗎,看不出這是何物?問得未免太多此一舉,明眼人都能回答是石頭。

「有什麼用途?」他打量了半晌後問。

杜雲錦很想大喊一聲,叫他別做小白了,石板下面燒著火,上頭放著食物,這樣還看不出是什麼嗎?君子遠庖廚可不代表連想像力都沒了。

「石板烤肉,用柴火將石板燒得滾燙,再把抹上香料的肉片放在石板上烤,肉片熟了就能吃。」

「石板烤肉?」沐昊然驀地兩眼一亮,又好奇地盯著一旁傳出陣陣焦香的荷葉包。

瞧他一臉躍躍欲試的殘相,杜雲錦警覺地護食,不鹹不淡的瞟了他一眼。

「這不是肉,不合你胃口。」

他似笑非笑的彎起唇,坐上趙春搬來的三足圓凳。

「那是什麼?聞起來比肉香,叫人垂涎三尺。」

「是魚,而且很小、很小,不夠分。」她話裡的意思淺顯易懂,要他知趣點,不要連條小魚也要搶。

「魚從哪裡來?」他雙手環胸,神情愜意。

「……小池塘釣的。」她和翠花花了一上午的功夫才釣到三條,很肥嫩,油脂很多,份量足。

「荷葉呢?」

「大少奶奶的荷塘摘的。」很鮮嫩。

「大少奶奶的荷塘就是我的荷塘,遺花院旁的小池塘也是我的,你釣我的魚,用了我的荷葉,還在我的後院烤魚,杜姨娘,連你也是我的,你不用孝敬我嗎?」他一副土匪打劫樣,理直氣壯得很。

那牙呀,快咬崩了!杜雲錦火冒三丈,怒氣憋在胸口卻不能爆發。

「大少爺是何等尊貴的人物,怎能食粗鄙之物,那魚不乾淨,有土味,賤妾忘了剖肚清魚腹,腥味重。」

你吃呀!最好吃到拉肚子,都什麼身份還跟小妾搶吃的。

「無妨,嘗兩口味道也好。」她越是阻擋,沐昊然越非吃不可,他和她槓上了,有些意氣之爭。

「大少爺還是別勉強了,若是吃出個好歹,賤妾承擔不起。」

快走吧、快走吧!不覺得自己很礙眼嗎?若是可以她真想要用念力移動他,把這座大山移至水池中央,淹死他。

「趙春,筷子。」

「是的,大少爺。」

趙春十分神奇的從袖袋中取出一副翠玉透雕雙魚銀箸,歡快又有點奉承地遞到主子跟前,看得杜雲錦牙癢癢的,很想將這囂張又厚臉皮的一主一奴才咬上幾口。

「魚鱗沒刮,賤妾幫你撥一撥。」素腕一轉,她用竹籤撥開下箸的筷子,順勢將魚盛到自個兒的盤裡。

「拿來。」他雙眸一瞇。

「拿什麼?」她裝傻地再幫翠花盛一尾魚。

「盤子。」她倒是真敢裝傻。

「我的。」她指的是魚。

「你的?」沐昊然眉目微挑,以筷挑起她的下顎,笑得輕狂倨傲。

「我後院的一切都屬於我,包括你手上的魚。」

一說完,他迅速連盤端走,在她怒目圓睜下,快意地以筷子撥開烤脆的荷葉,下箸夾了片小鯽魚的鮮嫩魚肉,又眼中笑意盎然地看著一臉恨不得撲向他一咬的憤慨女子。

清甜香嫩的魚肉一入口,他先聞到一陣清雅茶香,很淡很淡,卻令人回味無窮,滿口是茶的清香……驀地一僵,他臉色微變。

「你……放了辣椒?」一股辛香氣直嗆腦門,他的舌尖又麻又燙。

杜雲錦眉開眼笑的樂著,笑著很含蓄。

「早說過大少爺的腸胃不適合,你偏是不死心硬要試,叫賤妾好生愧疚,看吧!不是自找罪受嗎?不是人人都有賤妾的鐵胃。」

她一邊搖頭一邊歎息,故作可惜地以竹籤插起一小塊魚肉,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嚼著,那神情是嘔人的痛惜,好像在說:「你真沒口福呀!這麼好吃的龍井荷葉魚都吃不得。」

很囂張,很挑釁,很……瞧見她吃得一臉滿足的模樣,好像那魚是多稀奇的佳餚,那刻意誇張的表情雖然欠揍,奇怪的是,他竟覺得有點可愛……

麻麻的辛嗆感再度湧上鼻腔,他嗆得眼眶泛紅,但是那股麻嗆留在口裡,卻漸漸嗆出滋味了,不比濃酒的燒喉,而是有股回香的燒灼,忍過初時的嗆味便是好味道。

沐昊然訝異極了,「這味道是……」他說不出來,那麻辣的辛香和茶香混合竟有如此好滋味,他意猶未盡,又夾了一口。

「你不是怕辣?」看他臉皺成一團,分明不敢吃辣,怎麼還吃,他吃不得就別浪費她的好東西。

嗯,他其實不太能吃辣,可是這股夾帶辛香的甜美,卻叫人不能罷口,「你這魚是怎麼做的?」

見他又下箸夾了一口,擺明了對這道菜有興趣,杜雲錦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打算趁機在自己的「創業大計」中力邀另一金主加入。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6-11-15 01:49:3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杜姨娘的野心

「本來用六安瓜片更醇香,但賤妾是苦命之人,沒福氣飲好茶,僅能從大少奶奶手中得到幾兩龍井的賞賜,賤妾將千辛萬苦釣上來的鯽魚橫背劃刀,抹上鹽巴,蔥姜切絲備用,茶葉少許泡出半碗茶湯,然後將魚放在荷葉上,將酒、蔥姜和茶湯等配料淋在魚上烤……」

難在配料,翠花的去大廚房「借」,荷葉柔韌不易破,用來蒸魚多了和香味,還能代替瓷盅,一舉兩得。

要是她有個小廚房,就不用在院子裡堆灶了,蒸煮更為便利,還不致引來仗勢欺人的饞貓,蠻橫又無理的劫食。

她想要有小廚房的要求大少奶奶說有難處,所以她的小廚房蓋不成,本來盤算著想烤出糕點甜食向外兜售也變成空想,她以往擅長的水果薄餅、水果蛋卷、漿果餡餅、甜甜圈、水果派等都要油鍋煎炸或烤箱,沒有灶台和鐵鍋根本做不出來。

不過相談甚歡的大少奶奶還算夠意思,回絕了她的小要求卻送了她一份大禮,提前把一年的月銀送到她手中,足足有一百二十兩銀子,讓她一下子成為小富婆。

「創業」的第一桶金到手了,她得好好思量該做什麼將本金翻倍,等她存夠了一千兩,應該能買田置產,到時她想辦法離開,在田邊蓋座宅子,有了安身之處後再另尋生財之道。

她絕不做籠裡的金絲雀,從未想過要待在沐府終老,有朝一日她要飛向更廣闊的天空,當個後院女子不是她要的,不見山、不見誰的牢籠會逼死她,而她也做不來妻妾同室。

「你說茶也能當如菜,烹調出美味的菜餚?」想到他經手的差行生意,沐昊然的輕佻樣頓然無蹤。

「給我茶葉,我能給你一百道茶品佳餚。」看出他態度的轉變,杜雲錦也不再自稱賤妾,好增加談判時己方的氣勢,杏色大眼水亮如瀲灘波光。

「所以?」他目光炯亮,笑意一綻。

「所以總要給我一點好處,譬如,一間由我自行支配的小廚房,或是一道茶餚用幾兩銀子來抵,我不貪心,夠我零花就好。」她腦子裡有個算盤正飛快地撥著珠子,計算能獲利多少。

先人……不,是後人的智慧不容小覷,各式食譜月月都有出版,她房裡就有一整個書櫃,她借用一下為自己增廣財源並不為過。

想著距離自個兒積財的預定目標越來越近,越想越歡喜的杜雲錦露出得意的笑容,那秀麗的雙眸迸出絢爛光芒,剎那間面容生動了幾分,益發明媚,讓人眼睛一亮,看傻眼地怔忡。

「你,作夢。」沐昊然回過神來,否認自己那瞬間的心動,故意冷誚道。

他做的是茶葉生意,而非開酒樓,以茶入菜的食譜對他助益不大,頂多是錦上添花,還構不上非要不可的地步,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可你吃了我的魚,總要付費,天底下沒有白吃的魚。」能賺多少算多少,不無小補,她努力斂財中。

「我的魚,你敢跟我要錢?」

他一副吃乾抹淨的囂張嘴臉,好似沒拿她這個小妾來下菜,她就該覺得慶幸,要感恩叩謝,她別不識好歹。

因為滿嘴辣,他不得不停口,將剩餘的魚肉賞給一旁看得直流口水的趙春,主僕倆很無恥的分光了杜雲錦辛苦一上午的成果,而後心滿意足地瀟灑走了,一眼也沒看向滿臉沮喪,用竹籤在地上畫圈圈的鼓腮小妾。

「姨娘,我們的魚沒了。」等了老半天,一口也沒吃到的翠花兩眼淚汪汪,餓得連魚骨都想吞下去。

「沒魚,就烤些蝦呀!我還會讓你餓著不成?幸好我留了一手,沒把雞蛋留在同一個籃子。」

這叫防君子不防小人,有些賊的手伸得太長,不得不防。

其實她一開始防的是後院那些女人,當她的病略有起色時,遺花院外頭就出現不少探頭探腦的人影,或窺探、或收買、想知道她還有沒有餘力和其他人爭寵。

嫉妒的女人相當可怕,防不勝防,她們像死不瞑目的陰魂無所不在,有女人的地方一定不太平,小心防備總沒錯,誰曉得她們何時會突然冒出來害她,下點小藥或誣陷她爬牆什麼的,那真是冤到沒鬼當。

沒想到她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神出鬼沒的大白鯊,牙尖嘴利的掠奪毫不手軟,橫掃一空,不留半點渣。

唉!他到底是來幹嘛的,有事無事嚇她一回嗎?

杜雲錦不想猜測惡質男人在想什麼,她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早日脫離令人心驚膽顫的苦海,登岸為良妾……良民。

「!還有蝦,可是……好像……有點小……」塞牙縫都不夠,不足她的小指長。

「小有小的吃法,把剩下的茶水拿來,看我變戲法。」窮則變,變則通,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則。

「好的,姨娘。」翠花興匆匆的拿來半碗茶。

烤魚用剩的龍井茶水能重複使用,只不過茶香味會越淡罷了,但還是能拿來做佐料。

喜歡弄點新鮮吃食阿呆杜雲錦在釣魚之際,意外發現池塘的水草從裡有小蝦出沒,她靈機一動,用裡衣做成的漁網--捕撈,因為蝦小,撈了好一會才有足夠的量。

之前她用芭蕉葉包著,沒人發覺,本想等烤完魚後,再烤來當零嘴吃,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只好將就地拿出來應急,蝦子再小也是食物,能吃就好。

「記牢了,這叫猛庫大葉鹽水蝦,雖然我們沒有這種茶葉,不過可用碧螺春或龍井茶替代,蝦子加蔥、姜、鹽和茶水泡入味後,包在芭蕉葉裡,放在石板上烤……」她纖手熟練的一翻一摺,方形蕉包立即成形。

蝦子很容易烤熟,石板的溫度剛剛好,蝦子很快就熟了,等芭蕉葉一打開,紅通通的小蝦跟水煮沒兩樣,鮮嫩水紅,光澤誘人。

「哇!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姨娘,可以吃了嗎?」翠花已經迫不及待了,巴不得大快朵頤。

「吃,為什麼不吃?快吃,免得又被賊惦記著……」有了前車之鑒,杜雲錦二話不說,下箸極快。

嗯!真鮮甜,鼻間聞著淡淡的茶味和芭蕉葉的淡香,蝦子雖小,肉質卻很甜美,貝齒輕輕將蝦殼一咬開,香甜佈滿口腔,讓人回味無窮……

呃,為什麼多了一雙筷子?銀光閃閃,看來十分眼熟……

眼角一抽的杜雲錦順著銀箸往上瞧,那張討債的大臉很不識相地又出現了,讓她有種被雷劈中的感覺,非常的圈圈叉叉。

不能罵人,只好問候他身、體、健、康。

「你怎麼又來了?」她能不能踹他一腳?

土匪勾當做得很順手的沐昊然一勾唇,將鹽水蝦連同芭蕉葉一併取走。

「忘了知會你一聲,爺是代替大少奶奶來探病,你這蝦小了點,沒肉,下回換大蝦。」

杜雲錦滿心怒意,還大蝦呢!連蝦米都沒有了。

悶呀!

「大少爺探完病了,賤妾暫時死不了,托你的福,慢走,不送。」

「又改口了?你倒是花樣百出,讓爺捨不得走了。」想趕人?沒門!他還沒逗夠她……

咦……逗?他怎會對吃膩的小菜感興趣,是一時晃神吧?

沐昊然還沒發覺他對這一向覺得厭煩的小妾多了一份心思,目光總不自覺地膠著在那張引人流連的小臉上。

不走?她倏地繃緊雙肩,防賊似的盯著他。

「沒了,都被你吃光了,我們遺花院很窮,拿不出金饌玉食招待。」

「杜姨娘,你還藏了什麼?拿出來。」他一臉邪笑,像搜出贓物的青天大老爺,胸有成竹地等偷兒認罪。

「你……」她憤然地一瞪,好似有人挖她少得可憐的家產。

「沒有了,全孝敬你了。」

「真的?」他不信。

看他存心賴著不走的無賴樣,杜雲錦一咬牙,從炭火中撥出幾顆小黑炭,「只剩下這些了。」

「你讓爺吃木炭?」她可真敢。

「這是蕃薯,烤過後軟嫩香甜。」她將外層的蕃薯皮剝開,金黃飽實的綿軟露了出來,甜香四溢。

「原來蕃薯也能用烤的,不僅僅是和粥一起熬。」倒是新吃法,下一次叫廚房的朱師傅也弄這道新菜色……

「嗯,那團黑黑的是什麼,不會又是你暗藏的好料?」

眼真利,連這也能瞧見?

杜雲錦狀若無事地反其道而行,把泥搓的圓球推倒他腳邊。

「吃吧!吃吧!好吃的泥糰子,我用來增加石板的熱度,你要啃得下去,就一口吞了。」

「泥糰子?」沐昊然狐疑地看看烏漆墨黑的泥團,又瞧了瞧滿臉熱切的杜雲錦,他眉頭略微一蹙,將泥團踢開,上頭的泥屑有些剝落,裂出一道又一道龜紋似的裂縫。

可是。還是黑幽幽的泥團。

他太專注於泥團上,沒察覺杜雲錦看到泥團裂開時一閃而過的緊張。

左右看看,實在是看不出任何像吃食的東西,又見石板下的柴火都熄了,抬起頭不意瞧見杜雲錦低垂的側臉,莫名的,他竟覺得順眼起來……咳了咳,他像掩飾什麼似的告訴自己:他絕對不是想跟這女人多相處一會才繞回來的,是想看看她有沒有偷藏什麼吃食。

現在東西吃完了,他要走了,真的走了,一個依靠他過活的小妾不值得他費太多心神關注。

「翠花,你去看大少爺走遠了沒,確定他不會再返回,你就回來。」他若多來幾回,她可要撒鹽驅霉運了。

「好。」翠花連忙跑開。

不一會兒,她又跑回來,興奮地說:「走了、走了,奴婢看見大少爺出了月洞門,往前院走去了。」

「快,翠花,咱們回屋裡,上閂、鎖門,誰來敲門都不開。」

這一次誰也不能搶她的食物。

杜雲錦一彎身,用半張芭蕉葉包起裂了一半的黑泥團,急忙往屋裡奔。

主僕倆進屋後,她當真關上門、鎖緊,一個鬆手就將手中的泥團朝地上一砸,整個裂開的焦泥裡是完整無缺的叫化鵪鶉--這鵪鶉可是翠花費了大心裡弄來的,幸好沒落入那饞賊的腹裡。

不用說,主僕倆吃得很歡快,滿嘴油,連細骨也嚼了,一點渣也不留下,徹底毀屍滅跡。

「姨娘,你看,真的賺到錢了,賣了三貫錢,約是半兩銀子……是奴婢一個月的月銀吶!」

半兩銀子……

相較於翠花的興高采烈,彷彿撿到金子般的雀躍,杜雲錦卻不滿意,眉頭輕蹙地停下手邊的動作,她做了些小點心讓翠花找了信得過的婆子幫忙在府外兜售,可是不知哪裡錯了,為何不如預期賺得銀錢滿缽。

半兩、半兩的賺,對她來說太慢了,她要存到什麼時候才有足夠的積蓄遠走高飛,過她想要的生活?

這世道對女人而言太不公平了,要是沒點銀子在身邊,寸步難行,人人可欺,把她連皮帶骨吃了都有可能,何況她這副身子骨呀,是注定吃不了苦的富貴命,三天兩頭就出點小毛病。

原主本來就是鮮少出門的閨閣小姐,她走的最遠的路,就是那回元宵去看花燈游河,最後變「游河」,春寒料峭啊,落水吹風的身體哪受得了,身為不受重視的庶女,更是少有藥材補身,不被其他姐妹欺負已是萬幸了,她還能期盼獲得善待嗎?

先天的不足以及後天未有保養,她難免體弱得驚風怕霜,天氣一變化就手腳冰涼,一沒防備就著了風寒。

不過穿越之後的她正努力調理,將向趙筱攸預支的月銀拿去買些滋補的東西,先強身健體了,才能圖以後,她還趁夜深人靜時偷練瑜伽,盡量把身體調到最佳。

時日雖短,但已見成效,她不再動不動走兩步路就喘,在院子吹風也不會冷得發抖,一切朝好的情況發展。

「你讓婆子在市集上賣嗎?」市集上來來往往的平頭百姓不少,但是喜歡這些小點心的以婦女、孩童居多,然而女人家不太會花大錢,幾個銅板尚可,多了就拿不出手,她們會計算著菜錢和脂粉錢,絕不浪費多餘的開銷。

「是呀!聽說有多人圍過來問賣的是什麼,一下子就賣光。姨娘,你說我這點子是不是很厲害?」翠花一臉得意的說,模樣十分興奮。

其實她們賣的也不是什麼稀奇物--茶凍,在現代隨處可見,可是在這古代,應該算是稀罕了。

杜雲錦也沒做多,菊花茶凍、羅漢果茶凍、梅子茶凍、水果茶凍等各五十份,還有趁茶凍未凝固前放入花瓣做成白花凍,一樣五十份。

做茶凍不需要廚房,什麼地方都能做,只要有茶葉、熱水和少許食材,她們主僕倆就能在屋子裡做出成品,橙黃色的茶凍軟Q誘人,讓人看了就很想吃。

而且遺花院裡就有口井,放入井水裡冰涼風味更佳,軟彈口感不比吃魚翅差,帶了點甜甜的馨香。

只是她也心知這筆生意無法賣得長久,等到入秋天氣轉涼,這種清涼的小點心就沒那麼受歡迎了。

除非在茶樓裡現做,以冰水冰鎮著,客人一點就送上桌,熱呼呼的茶一飲,再配上涼涼的茶凍,那是相得益彰的美味。

「是很厲害,我都小看你了,我們翠花真能幹,日後給你找個好夫婿,把你風風光光嫁出去。」她打趣著,把翠花逗得滿臉通紅,羞得直跺腳。

「姨娘不許笑話人,奴婢要一直陪著你,不嫁人。」她扭扭捏捏地說著傻話,一副抵死不嫁的樣子。

哪有不嫁人的姑娘?翠花不過是害臊,女子被當面提起親事難免會臉紅面臊。

「是嗎?真不讓你嫁,你還不找我拚命?我可沒敢留你。」留來留去留成仇,沒人能陪誰一輩子。

實際年齡已二十六歲的杜雲錦看著年僅十七的翠花著實還小,放在現代還是求學中的學生,不必急著嫁人,再等幾年也無妨。

可是她終究不能以現代人的眼光來評論,普遍早婚的古代人改變不了的宿命,她也只好「入境隨俗」,在適當的時候為為身邊的丫頭挑選何時的對象,也算全了相識一場的情分。

畢竟翠花是她來到這世上第一個見到的人,也是唯一真心為她著想的人,對她幫助良多,因為有了翠花的扶持,她才能走得順暢,沒在剛來那一會就高熱燒成傻子。

老天爺也算厚道,在奪走她現代生活的同時,也給了她翠花,不然她在幽幽醒轉後,不知該如何面對全然無知的新生,她連衣服都不會穿,更遑論梳起各式各樣的婦人髮髻。

當然她也死得很冤枉,原在櫃檯盤點咖啡豆的庫存量,忽地一陣天搖地動,一場大地震搖得人頭昏,她沒在主震中受傷,還能和好友關養真談笑風生。

誰知餘震又來,沒放好的咖啡機砸向正蹲下拿杯子的她,後頸一疼,她便暈過去了,不省人事。

只記得昏迷前,隱約聽見好友驚恐的大叫聲,但她已漸漸聽不清晰,彷彿好遠好遠的聲音,她想捕捉,卻陷入黑甜鄉里。

直到迷迷糊糊醒來,她的人生有了完全不同的劇烈轉變,她成了杜家庶女,沐昊然的侍妾。

「奴婢才不會,姨娘一個沒人陪要怎麼辦?奴婢捨不得,」翠花心疼打小服侍的主子,不忍心她孤苦無依,一個人受苦。

杜雲錦微微鼻酸,在這裡,她的確舉目無親,孤單單的一人,除了翠花,杜家的親人她一個也不認識。

「好,那我們要努力賺錢銀子,置大宅子、買好多奴僕,讓宅院裡都是人,到時就不是一個人了。」

「嗯,奴婢幫姨娘賺錢,我們賺好多好多銀子,買大房子、買下奴僕、買……咦,不對呀,我們不是住在沐府,為什麼要另外置產,姨娘想搬出府嗎?」翠花沒被轉暈了腦子,一臉狐疑地看向杜雲錦。

杜雲錦謹慎的問道:「你不想搬出去嗎?想一直待在這個做什麼事都不方便,一堆規矩的沐府?」

「也沒什麼不好呀!到哪一戶人家不用守規矩?以前姨娘還沒出閣前,杜家的人對我們才是真的不好,完全不把姨娘當主子看,每年冬天,夫人都要姨娘摸黑去請安,站在雪地裡等著夫人醒來,一站就快一個時辰,有時不給飯吃還不說,姨娘若是動了,甚至一桶冷水就往身上潑,人都凍僵了……」

一想到在杜家的那幾年,翠花臉上露出憤慨和害怕,臉都嚇白了。

如今待在沐府沒什麼不好,有吃、有住還有月銀拿,對沒過過好日子的翠花而言是莫大的福分了,難怪她沒想過要離開,這樣的生活若能一直延續下去,想必她會非常的開心。

可惜杜雲錦不是翠花,她的觀念也不會允許她妥協於現狀,光是一夫多妻的制度她就接受不了,何來和和美美的美滿幸福?她可不想當手持利刃殺夫的惡毒婆娘。

她無聲地苦笑,輕喟一聲,成長的環境不同,價值觀也不一樣,她無法扭轉別人根深蒂固的想法,只能慢慢地去調適,讓自己不要太招搖,以防被當成異類看待。

「好了,不提過去了,提了傷心,你待會把我做好的茶凍放入井裡冰鎮,明天一早再讓人拿到市集叫賣,順便打聽城裡有幾間茶樓……」

她想著在茶樓賣茶凍的主意,紅茶在路邊飲料店一杯賣二十,到了大飯店的餐廳裡沒花上百元可是喝不到,再說她還能推出自製茶點寄賣,量少、式樣多想必更能引起迴響。

賣斷食譜當然也是個方法,問題是她和翠花都出不了府,人脈又單薄,連能說服茶樓掌櫃合銷茶凍的能人也不認識,讓她的發財大計大受阻礙。

如果她能出府的話,如果……唉!一切都是空想,後院的女人是飛不出那堵牆的,她得再想想……

就在她沉思的時候,有個人影靠近了。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6-11-15 01:49: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大少爺栽跟頭

「你要賣什麼?」

聽到令人寒毛豎立的男聲,杜雲錦立即進入一級備戰狀態。

怎麼又來了,從上回吃了她的魚和蝦後,他這半個月來沒幾天就來,時間掐得還真準,她辛苦攢下的吃食總逃不過他的口,簡直專門來消滅她的存糧來著。

「你聽錯了,是買,我讓翠花托人買些零嘴來吃。」

「是這個嗎?未免買太多了,你一個人吃得完?」

從不知客氣為何物的沐昊然逕自拿起桌上的桂花茶凍,他先聞了聞味道,再舀一口嘗,覺得味道不算太差,不甜不膩剛剛好,又多吃了幾口。

「我買來分送給院子裡的姐妹,正想揀幾個送到清雨閣給大少奶奶嘗嘗。」她回答得很得體,溫婉順從幾乎看不出一絲不恭敬--幾乎。

「你這吃食叫什麼?」很滑口,不用咬就能一口吞下。

「茶凍。」他只吃貨,可別吃太多,她還要拿去賣的。

「你做的?」嗯,是次等普洱茶,略澀、味濃。

「是外面買的。」她特意強調。

他嗤笑,暗紅色流雲蝙蝠紋長袍一掀,落坐,「你就繼續滿嘴胡謅吧。」

「大少爺,天還沒黑呢!你不用在外頭忙生意上的事嗎?你這一院子的女人還指望這你吃喝呢。」

沒事快走吧!不要老來找她麻煩,嫌她的日子過得太平順,想來加點料不成?

其他的女人巴不得沐昊然日日夜夜宿在她們屋子不挪窩,對沒有嫡子的他而言,任誰生了兒子都能高抬一級,母憑子貴,在府裡的地位也高人一等。

可杜雲錦卻是避之惟恐不及,時時燒高香求他別來,他在她眼中是「凡走過,必寸草不生」的蝗蟲,她真的很不希望他來得太勤快,最好到老不相見,兩兩相忘於江湖。

而且每次他一來,她都會倒霉很久,像衰神沾身一般。

一來是食物遭殃,總進了不該進的肚子裡;二來他來轉一圈,對後院的女人來說都是在平靜的日子裡投下一顆石頭,泛起的漣漪是無可預料的大。

誰都想爭得沐昊然的寵愛,誰都不希望別的女人比自己得寵,他這段時日不知為她樹立了多少敵人,即使她無意爭寵,也成了眾女眼中的箭靶,明槍暗箭地招呼,直要把變成豪豬。

「嘖!爺才來就想趕我走,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爺今晚就留在這兒,讓人備膳去。」

她真把自個兒當主子了,連他都敢攆,不給她幾分顏色瞧瞧,都要開起染坊來了。

隨興而起的沐昊然原本沒打算留宿遺花院,因為朝雲閣的五月姑娘還等著哈他共度良宵呢,可是正要出府時莫名的腦海中出現一張氣鼓鼓的清妍小臉,想到又有幾日未見到她了,當下轉了個彎,想去瞧瞧那個膽大包天的小女人又在做什麼。

幾乎每一次和她在一起都能遇到新鮮事,她的轉變令他嘖嘖稱奇,也越來越上癮地想來逗弄她,破壞她的平靜。

杜雲錦一聽,表情變得僵硬。

「遺花院沒什麼好招待的,大少爺不妨到大少奶奶那兒,或是春雪姐姐、迎喜姐姐的屋子,她們等大少爺等得望眼欲穿,倚門相盼。」

「你不歡迎我?」快如鷹隼的大掌迅速攫住她白玉般的雪腕,似有若無的輕輕撫摸,一聲輕吟引起他嘴角上揚。

「不……不方便。」真要命,她這具身體似乎很敏感,稍一撩撥就動情了。

杜雲錦實在是很無語,受前身殘留記憶的影響,她對沐昊然的挑逗很有感覺,即使理智說不要,身子卻屈服了,這情形太糟糕了。

這色胚!晚飯都還沒吃呢,難不成他嫌今日這茶凍不合胃口,改想換……

吃了她?!

「不方便?」他的手伸向她的細腰,似要解開羅衫。

「癸水來了。」

大手頓時一停,沐昊然瞇眸一笑,在她以為逃過一劫之際將人拉入懷裡,濃厚的男子氣息順勢封住嫣紅丹唇。

「狡猾的小狐狸,你當你的欲擒故縱能玩多久?玩弄男人的下場你承擔不起。」

「我不是狐狸,我是小貓,所以我有……爪子。」

她回擊地往他腰間一掐,用力地掙扎,他一吃痛,只得將人鬆開……

清雨閣中,難得傳來一陣歡快的嬌笑聲。

「你還笑,看我在侍妾面前栽了跟頭,你竟還笑得開心,你很好呀!拿我的趣事當消遣,看來你的病很快就會好了,來年能替我生個大胖小子……」

沐昊然笑罵著,他和趙筱攸雖無夫妻之情,卻有相知相惜的知己之義,除了老夫人外,多病體弱的妻子是他少數賦予信任的人,他幾乎和她無所不談,大小事都會告知,少有隱瞞。

做不成夫妻也能是手足,這是趙筱攸在嫁入沐府的洞房花燭夜對他說的話,無論怎說,他們都是親得不能再親的血緣至親。

因為這一席話,趙筱攸這個有名無實的正妻得到沐昊然的敬重,兩人之間的相處也像姐弟而非夫妻。

因趙筱攸病情不見起色,顧慮到沐昊然是家族長子,終歸需要有人乘繼,當初就說好了,只要沐府給趙筱攸留下正妻位置,日後沐昊然再迎平妻或貴妾,趙家絕無二話,不做任何干涉。

所以沐昊然的後院女人們競爭非常激烈,除了春雪、迎喜兩名通房想上位當姨娘,其他沒名的舞伎、丫頭也搶破頭,就算當不成平妻,撈個貴妾當也好。

曾經文弱的杜雲錦也是其中一名,卻過於懦弱而落於下風,被眾人排擠、奚落,連個丫頭也看不起她,不肯伺候她,才會了個小小的風寒便一病不起,魂飛離恨天。

如今的杜雲錦可不是昔日受了委屈而不反擊的小可憐,她對「小妾」這名詞忌諱,女人眾多的沐昊然不是她的菜,不僅不感興趣,還極力想逃開,讓沐昊然很不是滋味,在百花叢中游刃有餘的他怎麼會不受膽怯的小妾所喜呢?太說不過去。

杜雲錦的嫌棄重挫他的傲氣,讓他丟了面子,一股怒氣無處出,只好來找一向寬宏大量的正妻吐兩句苦水。

「然弟,不要拿我的身子當笑柄,你知道我也有當娘的奢望,可是我的情形不允許。」她想多活幾年,想親手抱抱懷胎十月的孩兒,想看看他們成家立業、拖兒帶女。

但是天不從人願,不管她多麼期盼,令人憎惡的惡夢永遠也不會遠離,她必須平靜地接受時日無多的事實。

再說面無表情是泥塑、木雕的神佛,她遇到好笑的事自然就笑了,難不成她心裡歡喜還不准開懷?這是到哪都說不通的道理。

「我不是刻意揭你的傷疤,只是一時口快。」沐昊然歉然地道,他向來狂傲不羈慣了,說話哪裡會顧忌?

看他一臉冷肅的神情,趙筱攸噗哧一笑,玩笑地說著反話道:「沒關係,我原諒你,反正我已經被你傷得體無完膚了,不在乎你多往我身上插幾刀。」

「趙筱攸,不要得寸進尺,給你竿子就往上爬。」玩笑越說越誇張,他巴不得她長命百歲,怎會往她身上插刀。

「嘖!還真是個臉皮薄的,跟你開個玩笑還跟我惱羞成怒呀!不念我是你正妻的份上,也要看在我是你表姐,連名帶姓的喊人太沒規矩了。」她瞋了他一眼。

「哼!跟我講規矩?這個家裡我的事還沒人敢管。」規矩不規矩的是一堆糞石,一把火燒了乾淨,這府裡守規矩的早成了一縷芳魂。

「你這性子要磨一磨,不要老和父親橫著來,他還能縱著你,是看在你是他的嫡長子的分上,凡事留三分情面,收斂點吧!」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不能老是為所欲為,不顧及家族顏面,沐氏宗親對他近年來的作為大有不滿。

其中當然有賈氏的傑作,和中規中矩、個性老實的沐昊文一比,他狂肆的行事作風自是引起非議,再加上有心人的煽風點火,他原本風流浪蕩的名聲更加不堪。

夫妻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不希望他有朝一日著了別人的道,下了一盤敗棋。

「別提到他,也別勸我什麼,少說兩句讓我耳根子清靜。」

沐昊然慵懶地往紅木鑲八寶坐榻一靠,仰月沏了杯茶來,他伸手一接,先嗅其味,再觀其色,接著細品一口。

「那你想聽什麼?遺花院裡請你沐大少爺珍重身子的悍婦?」一說到「悍婦」,她止不住的笑意又冒出來。

一提起杜雲錦,沐昊然張狂的神色黯了幾分。

「根本是裝白兔的野貓,她居然敢說我的腰不好,要我少縱情聲色犬馬,不然我不到四十歲身子就掏空了,滿院子女人夜夜以淚洗面,一生無望。」

不就是狠狠地親了她一下,和以往的肌膚相親一比不算什麼,再親密的事兩人都做過,她裝什麼貞潔烈婦?還怕人家不曉得她是他收用過的女人,一名小妾的本分就是伺候他,而不是質疑他床上的男兒雄風。

偏偏她一副受害的神情,好像他是多麼罪惡深重的深夜採花惡鬼,看他的眼神是失望、無奈、同情,讓他有種被鄙夷的感覺,才會冷不防地中招了,腰上硬生生挨上一記狠捏。

「呵呵……她說得也沒錯呀,以你無花不採的浪蕩行徑,盛極則衰,說不定真給她說中了,花開到最艷時就敗了。」真是有見地的女子,叫人激賞。

「筱攸,別笑得太開懷,小心你的病。」她還真把那女人當知己,一樣的沒良心,幸災樂禍。

瘦得慘白的素手摀住胸口,趙筱攸氣弱地笑聲漸歇。

「說句實在話,我很欣賞如今的雲錦,有見識、有主見、通曉世情,她配得上你。」

「怎麼,現在就為我鋪好後路,打算讓出正妻的位置?」他笑著,但眼神冰冷了幾分。

「然弟,你認為我還能活幾年?」她覺得身子越來越差了,常常半夜睡到一半,心口絞痛而痛醒。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做好準備總沒錯。

沐昊然看著茶盅裡澄黃明亮的湯色,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要我說,我當然希望你能活得長長久久,就算無法幫我生孩子,至少可以幫我帶孩子,唔,不過你這身子板,想當奶娘可能沒辦法……」他嘻笑道,企圖轉換沉重的氣氛。

又拿她的身子開玩笑!她氣得笑了,很無奈的搖頭,「好啊,孩子你趕快生,生了我就帶,你也不想想老夫人多想抱上你的曾孫,枉費她白疼了你這些年。」

「我和小妾多親近,對正室置之不理,恐怕她才會氣到吐血。」祖母最在意嫡庶之別,她想抱他的嫡曾孫還有得等,她老人家得多保重。

「得了,你就會說一堆歪理來氣我,父親交給你的茶行經營得還順手吧?鋪子上的夥計有沒有出什麼紕漏--瞧你的神色是遇到耍滑偷懶的?」

真讓她料中了,那女人的心機之深絕非等閒之輩,一不留心就讓人鑽了空子。

「放心,我應付得了,她還沒本事拉垮我,你安心的養病,茶行的事我自有數,多找幾個朋友來捧場不就得了?」沐昊然狂傲的不放心上,依舊抱持著遊戲人間的態度。

他口中的「她」指的的是賈氏,她是個極度自私又工於心計的惡毒女人,常常暗地裡搞些小動作致使他的名聲敗壞,一心要為親生兒子剷除任何阻礙。

偏偏沐昊文的外貌和才能十分平庸,沒有一樣及得上元配所生的沐昊然,兩人站在一起高下立判,出色的永遠是沐昊然,被光所遮住的影子只能默默地隱於角落。

為此,賈氏更加痛恨奪走她兒子光采的沐昊然,只要一有機會便費盡心思打壓他,無所不用其極地要他身敗名裂、一無所有,失去和沐昊文競爭繼承家業的權利。

他那些還不是眠花宿柳的豬朋狗友,有幾人能托付重任?知道他不愛聽陳芝麻、爛谷子的陳年教條,趙筱攸也就不當惡人訓人了。

「杜姨娘對茶葉的瞭解似乎不少,你別嫌我多事,若她在這方面能幫得上你的忙,你不要倔脾氣了,多一個人多一份助力,不恥下問不是多丟臉的事……」

聽著耳邊細語的輕柔嗓音,沐昊然有些被人輕看的惱意,他是來尋求同仇敵愾的戰友,誰知她反幫那女人說盡好話,她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啊?

沒多待他便走了,徒留趙筱攸的輕歎聲。

「仰月,到遺花院請杜姨娘,說我想和她聊聊。」說著,她臉色微微發白,捂著青紫的唇輕咳幾聲。

要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大少奶奶,你的身子……」仰月憂心地端來一杯溫茶,讓她緩口氣、潤潤喉。

「無礙,一時半刻還死不了,夏神醫不是說過我還有三、五年可活?」她知足了,不再強求。

那是樂觀的說法,多思常慮拖不過一年,仰月不敢說出夏神醫語重心長的後話,他要大少爺做好準備,她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

趙筱攸的心疾由來已久,靠著吃藥延續生命,關於她來日不多一事,幾個親近的人都曉得,也特別用心的照料她的身子,讓她盡量多活些時日,撐過一時是一時。

可這是關起門來的事,沒有一個人往外透露,清雨閣的丫頭、婆子都是精心調教過的自己人,口風甚緊,主子不讓說的事一個字也流不出,上下一心相護。

因此賈氏雖然知曉嫡長媳是無法生育的病秧子,天天斷不了藥地硬熬著,卻不知道她究竟病得有多重,還以為得養她一輩子,讓姓趙的白佔便宜。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6-11-15 01:50: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通房來找碴

「我讓你查的事你查到了沒?大少奶奶的陪嫁莊子裡有沒有茶莊,趙家那些人在茶行方面能出多少人手幫忙?」一個一個都得讓她操心,她要到幾時才能安下心來當老太太享清福?

賈氏不擔心兒子布行的生意,有她娘家的關照,成不了大器也能平平順順,至少不會大起大落的虧損,穩定的守成也好過敗光家產,有她在一旁盯著,出不了大亂子。

她比較拿捏不準的是那個來討債的浪蕩子,丈夫元配的娘家是南來北往的茶商,繼子又娶了趙家主事者的嫡女為妻,女婿是半子又是親外甥,趙家說什麼也不會袖手旁觀。

明擺著是互蒙其利,怎麼可能不幫扶一下?外甥若壯大,母家才有利可圖,魚幫水、水幫魚,再笨的人也看得出。

而今她該想什麼對策應付呢?讓那小兩口生齟齬、反目成仇,再也不同心……嗯!真是好主意,她真佩服自個兒的足智多謀,腦子一轉,再難的問題也迎刃而解。

「夫人,奴婢照你的吩咐行事,每日風雨無阻的前往清雨閣請安,連守門的婆子都被我感動了,天冷會端薑湯給我暖暖胃,天氣熱了也會遞碗涼茶來……」挑順耳的迷湯灌總沒錯吧!

每日嗎?

那只有天曉得了,摻水的大話人人說得。

「我要聽的不是這些,換個詞,不要讓我後悔一番苦心付諸流水。」敢在她面前打馬虎眼,簡直是燕子離巢,飛遠了,當她手慈心軟,不會下狠手整治背主反骨的奴才。

穿著藕荷色銀絲暗紋褙子的鳳眸女子輕輕一福身,「不是奴婢不懂事,辜負了夫人,實在是奴婢有口難言,大少奶奶在病中不見客,奴婢的身份低賤,哪能說見就見?」

她語中迂迴的暗示,自己不過是小小的通房,本來就人微言輕,在人前的地位還不如一個得力的大丫頭,誰瞧她不順眼就能踩她一腳,看人臉色的她其實過得很苦。

可是,她若由通房升為妾,那就不一樣了,好歹能賣賣面子說兩句話,套點房裡話。

「迎喜,心不要太大,我能把你送到大少爺身邊,也能讓你無聲無息的消失,別仗著一點小聰明兩面討好,該給你的我不會虧待你。」她那點小伎倆還不夠瞧。

表面乖順的迎喜慣於迎合,她眼眶一紅的跪在賈氏腳旁,力道適中的槌腳示好。

「奴婢不敢,奴婢說的是實心話呀!夫人的大事奴婢時時謹記在心,哪敢或忘,杜姨娘她……」她話說一半留一半,吊人胃口。

「杜姨娘?」賈氏回想著繼子後院的女人,竟想不起杜姨娘是何面貌,那張老是哭哭啼啼的臉孔十分模糊。

杜姨娘在她心中是無足輕重的小沙粒,可有可無,犯不著費心去惦記,她早晚會死在妻妾的爭鬥下。

「自從杜姨娘大病一場後,或許大少奶奶惺惺相惜,三天兩頭就讓人傳杜姨娘到清雨閣,還不時送些布料、首飾給她,叫人看了好不眼紅。」

如果她也是姨娘的話,哪有杜姨娘出頭的一天,杜姨娘不過仗著姨娘這身份多了點好處罷了。

迎喜話語酸溜溜的,不無加油添醋,把杜雲錦推向風口浪尖,好迴避她辦事不力的事實。

有個替死鬼好推她又何必客氣?人不自私那就是神了,而她道行還不夠,只能當個推波助瀾的小人。

「你是說她和大少奶奶交好?」也許她能搭上杜姨娘這條線,使其為己所用,賈氏暗自盤算著。

「交不交好奴婢並不知情,可是每回杜姨娘從清雨閣走出來,總是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線,和那個傻氣的丫頭翠花有說有笑的回到遺花院。」

不要怪我,杜姨娘,誰讓你把姐妹們的好運全佔了,讓人很想尋你的晦氣。

陷人於水火之中,得利的自是她迎喜。

「迎喜。」賈氏若有所思的撫摸迎喜媚中帶俏的勾魂媚眼,細狹的鳳眸眼梢往上勾,如此媚態怎會捉不住男人的心?

「是的,夫人。」她眸子低垂,狀似溫順。

「想辦法拉攏杜姨娘,讓她去探探大少奶奶的底。」

茶商趙家不得不防,即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不允許趙雁如生的賤種上位,江南首富沐府日後的當家只能是她兒子。

活著的時候爭寵愛,死了爭口氣,她賈清琴的容貌和才情絕不輸任何人,一個死人憑什麼跟她爭?

賈氏到現在還怨恨已逝的趙雁如,因為她不管再怎麼爭,又偏房扶正了,在元配夫人靈前她還是得行妾禮,年年過年的家族祭祖行三叩禮,奉趙氏為正室夫人。

迎喜故作為難地遲疑了一下,「可是她不太和我們這些通房往來,每每把屋子鎖得死緊,想和她聊幾句都不得其門而入,只有大少爺去踹門才肯打開。」

聞言,賈氏銳利的眼一瞇,「大少爺踹門?」

「是呀!身為姨娘就是比我們嬌貴,連見了大少爺都敢擺譜,換成我們哪敢給大少爺臉色看,還不歡天喜地的迎上前,眉開眼笑的伺候。」賤人賤命,通房本就低人一等。

迎喜不放過任何機會拿杜姨娘當槍使,明裡暗裡透露杜姨娘仗著姨娘身份才能和大少爺好上了,如果她也是姨娘,憑她勾引人的本事,哪還有杜姨娘說話的分?早踢到牆角淚汪汪了。

「用不著酸言酸語的,若是你也有能耐勾得男人為你神魂顛倒,抬舉為姨娘還是個事嗎?一句話就能讓你得償所願。」一抹譏色閃過賈氏眼底,她樂呵呵地賞人甜棗。

喜出望外的迎喜連連磕了好幾個響頭,「謝謝夫人、謝謝夫人,奴婢一定盡心盡力地為夫人做事。,絕不怠慢。」

「起來吧!別把如花似玉的臉蛋給磕傷了,回頭你家大少爺心疼地找我算帳,我可是不認的。」

這丫頭還有利用的地方,暫時留著她,女人若沒有嬌美容顏什麼也做不了,風流之人皆重色。

桃腮一紅,她羞答答地低下頭。「夫人取消奴婢。」

「不過……」賈氏一句「不過」,讓迎喜的心口跳了一下。「要是你沒辦好我要你做的事,你也是伺候過我的人,該死的人有何下場,我不希望你是其中之一。」

迎喜手指發涼的一頷首,粉頰的血色淡了些,她暗暗警惕著自己不能出錯,要想在後院立足,她不得不使手段了,否則死的會是她。

淺笑的鳳眸迸出陰狠。

「哎呀!雲錦妹妹,大少爺「又」送了你什麼好東西?是拳頭大的東珠呢,還是鑲滿寶石的珠釵?趕緊拿出來炫耀炫耀,讓姐妹們瞅瞅、開開眼界,別藏私了。」

一開院門,不請自來的鶯鶯燕燕蜂擁而至,不等人拒絕的裝親熱、套交情,一副「我跟你很熟」的樣子,逼得人家不得不盛情款待,笑到臉發僵也要讓人賓至如歸。

其實杜雲錦也很為難,她根本不想和這群不懷好意的女人來往,她不用腦袋想也知曉她們是來找麻煩的,合群體之力將她鬥垮了,其中的領頭人就有機會上位了。

她不是息事寧人,忍一時之氣裝縮頭烏龜,而是她覺得沒必要,因為她遲早會離開沐府,與人鬥氣有什麼意思?

自始至終,她從未當沐府是可以安穩避風雨的家,也乜野一絲認同感,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丫頭也好,或是和她不同心、私底下嘲笑她不會做人的守門婆子,她一律當成和自己不相干的人,也不會刻意去關注,由著她們蹬鼻子上臉,自以為是的奴大欺主。

所以服侍她的大丫頭一直只有翠花一個人,即使姨娘的分例是四名大丫頭,她照樣婉拒大少奶奶的厚待。

不過大少奶奶的個性和她的好友關養真很像,兩人一交談便有「蒼茫天地間,唯她是知交」的感覺,非常合得來,常常話匣子一打開就聊到忘我,把旁人都給忘了。

若有一天她走了,相信最割捨不下的是對人溫和的大少奶奶,朋友不用多,她懂你就好。

「你們擠什麼擠?沒瞧見我家姨娘被你家擠得快踹不過氣了嗎?你們想趁機害死姨娘是不是?」翠花衝破重圍,一心護主的將陷在人群的主子給救出來。

啊!多美好的空氣,她差一點被劣質脂粉味嗆死。杜雲錦大大的喘口氣,以嘉獎的眼神看了忠心的丫頭一眼。

「你是什麼東西,有我們在的地方由得你開口嗎?賤丫頭還不推開。」仗著是沐老夫人給的人,越來越不肯認份的春雪倨傲地推了翠花一把,尖細的下巴高高抬起。

「我是丫頭你還不是丫頭,我主子也是你主子,我們平平是丫頭,你憑什麼對我大呼小叫,嚇到了我們姨娘你擔得起嗎?」翠花平得像木板的胸脯往前一挺,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

說得好,不愧她時不時灌輸「女兒當自強」的觀念,丫頭也是人,沒有誰高誰低,自個兒底氣足了,誰還敢低看一眼?

凶人怕惡人,惡的怕不要命的,心一橫,把命豁出去了,就是千兵萬馬也不敵。

一臉淺笑的杜雲錦坐到角落裡剝著栗子殼,十分悠閒的作壁上觀,不時做「技術性觀摩」,女人吵架也是一門學問。

「你……你好個沒皮沒臉的臭丫頭,竟敢指著我的鼻頭羞辱,我可是老夫人指給大少爺的通房丫頭,不是你能指手劃腳的,亂了規矩要亂棒打死。」她春雪何時受過這樣的氣,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翠花是仗了誰的勢?

後院的女人有分得寵和不得寵兩種,春雪是沐老夫人給的,所以介於兩者之間,既不特別受寵,也不至於受冷落,沐昊然心血來潮時也會召她侍寢幾回,一完事就讓她離開。

其實後院的女人差不多是這種情形,到目前為止還沒人能獲得專寵,沐昊然的風流主要是對外面的女人,養在後院的反而不怎麼重視,一個月兩三回已是極大的恩寵。

只是人人有機會的平衡被打破了,大少爺居然連著大半個月沒找她或迎喜,還勤跑遺花院,把一干女人看得心肝直疼。

雨露均沾時沒怨言,大家都一樣,想要上位是各憑本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誰也不必怨誰。

可是人不來了,或者說不找她們,偏偏往某人的屋子鑽,那事態就嚴重了,哪能不理不睬地忍其發展?

有人鼓動了,剛好她們也想上門尋釁,那麼就一起來吧!人多勢眾好欺人,姐妹們合起來下馬威。

「你才沒規矩呢!動不動就搬出老夫人,你這是打老夫人的臉,難道是老夫人叫你來遺花院鬧事不成?」

人是講道理的,行得正、坐得端,她才不……不怕老夫人。

翠花的心裡還是有點怕的,老夫人是何等威嚴呀!眼皮動一動就叫人心驚膽顫了,哪敢有一句不敬?

不過她始終認定的主子只有一個,就是杜雲錦,雖然主子生了一場病後變得有點奇怪,可她一如往常地挺身相護,主子好便是她好,誰欺負主子也就是欺負她,不護不行。

「什……什麼鬧事,姐妹們是想瞧瞧雲錦妹妹好不好,不就受了風寒,瞧她都瘦了。」

氣弱的春雪口不對心,捏著嗓門的嬌笑中夾雜著酸味,話裡話外極盡嘲諷。

受了風寒,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啊!她們的這份關心可真可笑!「什麼雲錦妹妹,你懂不懂規矩,要稱杜姨娘,一個通房丫頭也敢喊姨娘妹妹,你的尊卑之分的規矩都穴道狗肚子裡了呀!我家姨娘是主子,你見到主子居然不行禮,可見老夫人沒把你教好。」其實老夫人這塊大招牌也挺好用的。

「你……你……」春雪被翠花堵得說不出話來,滿腔火氣呀!臉色鐵青得似要吃人。

「喂,自家人鬧什麼鬧?不就一個院子的好姐妹,別把情分吵薄了,一人少說一句和和樂樂的,讓外人看了笑話可不好。」嬌嫩的嗓音清清脆脆,帶著江南女子的軟糯。

適時出聲的迎喜打著圓場,兩邊不得罪地說起好話,暫時平息了一場紛爭,讓兩方熄火。

「雲錦妹妹……啊!瞧我這嘴笨的,應該是稱呼你一聲杜姨娘,雖然有先來後到之分,姐妹們的確比你更早服侍大少爺,不過規矩不可廢,奴婢給你行禮了。」她半屈著身,一福禮,窈窕的姿態嬌媚無比。

以為杜雲錦是軟柿子的迎喜原本是做做樣子行禮,她心裡想著膽小怕事的杜姨娘哪敢受她的禮,還不叫她快快起身,驚慌失措地賠禮,到時誰尊誰卑一目瞭然,她全給了面子,也給杜雲錦一記悶棍。

殊不知她的腰彎了老半天,卻遲遲不見杜雲錦來攙扶,忍不住面皮燒紅的抬眸一瞧,這一瞅眼,她差點把銀牙咬碎了。

人家根本理都不理她,十分專注的剝著栗子,疊成小山狀的栗肉圓圓胖胖的,好像小了幾號的包子。

「杜、姨、娘--」迎喜臉色微黑的低喚。

從不認為自己是妾的杜雲錦對「杜姨娘」的稱謂全然無感,要不是翠花過來拉了拉她的衣袖,她還真不曉得人家喊的是她。

「你彎著腰做什麼,不累嗎?」嘖,高難度的動作,換成是她准扭到腰,跌個四腳朝天。

迎喜眼中的怒火一閃而過,轉眼笑顏如花,她緩緩直起身子,細腰扭擺地往前走了兩步。

「奴婢是來向你問安呀!」

「問安?」她確定沒說錯,不是來尋仇的?

「是呀!杜姨娘鮮少和奴婢們打交道,總是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奴婢們看得很是心疼,因此才來串串門子,讓你別老是悶在屋裡。」她說得合情合理,看似真情實意,可是一雙不安分的眸子老往內室飄。

杜雲錦發覺了,不禁覺得好笑,怎麼,她以為裡頭有什麼寶貝嗎?

不知是否有大少奶奶的好意,沐昊然讓人送了不少東西到遺花院,大包小包的引人側目,可全是尋常物件,像是衣料、鋪蓋等等,不貴重但合乎心意,大大地改善她們主僕倆的生活品質,也獲得她們的感激。

可旁人不知道呀,東西送來時是用花布包著,沒打開前誰也不曉得是何物,後院的女人只看見一樣又一樣的「大禮」送進遺花院,扎眼的叫人咬牙切齒、心有不甘。

「你有心了,我只是好靜,人懶又不愛說話,偶爾看看書打發時間。」順便搗鼓些吃食。

「你都看什麼書?」以為找到話題的迎喜十分熱切。

「《如何當個後奼女子》、《管理女人的不二法門》、《後院女人風雲》、《來,把長袍脫了》,諸如此類的書籍。」她說得煞有其事,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迎喜的臉像被雷打了似,一臉焦色。

「有……咳!咳!有這樣的書嗎?我怎麼沒聽過。」

「因為我打算自己寫。」以她的親身經歷。

「……」

這叫話不投機半句多吧!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6-11-15 01:50: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新的出路

月洞門旁,一道頎長身影立於桂花樹後,沉鬱冷肅的黑瞳染上淡淡笑意,狂肆不羈的面龐變得柔和。

「迎喜,你何必好言好聲的看她臉色,不過是自甘墮落的下賤女子,以為攀上高枝就傲起來了,我呸,以大少爺的眼光不可能對她上心,頂多是玩玩她罷了。」

跩什麼跩,大少爺只是貪一時新鮮而已,以後有得她哭了。

下賤女子?樹後的男子眸光一冷。

「說人賤者人自賤,高枝不用攀,拿把提子一架不就上去了?真不曉得你們的腦子是怎麼長的,男人嘛,是青菜蘿蔔,論斤論兩有得賣,犯不著栽死在這個坑裡。」

一個不好換一個,挑挑揀揀不要是爛的就好。

論斤論兩有得賣?他的眉一揚。

「杜雲錦,你把膽子養肥了,竟然敢罵我賤,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她絕對饒不了這女人。

「別,冷靜點,大家有話好好說,不用動怒,都是一院子姐妹……」看似要勸架的迎喜上前一攔,可是她捉住春雪的手臂,卻是將人推向杜雲錦,讓兩人鬥個你死我活。

河蚌相爭,漁翁得利。

「滾開,你不要插手,我忍她很久了,再不給她一點教訓,她都爬到我們的頭上了。」

春雪一把甩開迎喜,袖子一撩準備出手了,她以眼神暗示與她交好的丫頭,幾個人將杜雲錦圍起來,面帶冷笑。

「春雪,不要衝動,她是姨娘,我們只是通房丫頭,她要打要殺是我們的命,你千萬別做傻事,姨娘是半個主子,以下犯上要挨板子的……」打吧!打吧!打死一個她多一分機會。

本來還沒那麼氣的春雪聽到「半個主子」,想到一心愛慕的大少爺,又想到自己是升不了姨娘的通房丫頭,整個火氣大爆發,渾然沒發現添了把柴火的迎喜慢慢地往後退,退到外圍,面上是淺淺淡淡的笑容。

「杜雲錦,你給我過來,跪下,趴在地上舔我的鞋面,否則……」春雪一臉狠色的握起拳頭。

「否則你要將我千刀萬剮,碎屍萬段不成?除了威脅沒點新鮮的嗎?好歹你是老夫人院子出來的人,別丟她老人家的臉,要麼乾脆點,白刀子入,紅刀子出,你也省事些。」免得一天到晚來找她麻煩。

「你……你不怕死?」看她無所畏懼的表情,春雪反而退縮了,高漲的氣焰萎了一大半。

「怕呀!誰不怕死,可死得窩窩囊囊不值得,你們搶得頭破血流的男人我看不上眼,與其你們一腳踩我,還不如下藥吧@把大少爺綁在床上三天三夜任你們蹂躪,讓他腿軟得下不了床,人不就是你們的了。」

把他的精力掏光,看他怎麼到外頭風流,拈花惹草。

哇,好狠的女人,居然想到下藥這一招!

小小的驚呼出自趙春驚訝的口,兩道冷厲的眸光一掃,他頓時一縮肩、低頭,收起佩服的表情。

唉!他家少爺被嫌棄了,人家說看不上他,太傷人了。

他得三緘其口,以免受池魚之災。

春雪一聽,臉都紅了,「你在胡說什麼,我……我們怎會做那麼…一下作的事,你真不要臉……」

「杜姨娘,你這是在害人呀!我們春雪可是再善良不過的人,連只螞蟻也不忍心踩死,你教她下藥不是要害死她,大少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後院女子鬼祟的行徑。」

迎喜在一旁再放一把火,話裡維護實在挑撥,將降溫的火再熊熊燃起。

迎喜不輕不重的一挑弄,被愛沖昏頭的春雪就著了魔,整個人氣呼呼的想找人出氣,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將她們耍弄在股掌之間的杜姨娘,她是後院女子共同的敵人。

可是說也奇怪,大白天見鬼了,當春雪等人要上前找麻煩時,她們竟一個個像中邪一般不是突然跌倒,便是大叫有人打她後腦勺,有的雙膝跪地,有點狂笑不已,有的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

沒常識也看過電視,腦子轉得極快的杜雲錦立刻明白是有人暗中幫了她,隔空點穴在經典武俠劇中隨處可見。

於是,她也順勢裝神弄鬼一下。

「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們做的事老天爺都看得見,瞧,八方大神、各路大仙都來了,手持功德薄記你們的功過,日後到了閻王殿上誰也別喊冤,記得清清楚楚,看要上刀山還是下油鍋,炮烙、車裂、拔舌地獄……」

稍早之前,清雨閣內。

「你說我隨時可以離府?」

這是餌嗎?專釣她這條大魚,杜雲錦暗暗想著。

「沒錯,以我在府裡的地位,此事並不困難,只是要費點功夫,讓你走得名正言順。」就怕她自己不想走。

「有什麼條件?」她相信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在獲得之前要有所付出,這才公平。

趙筱攸輕揚一笑,「我很喜歡你,你是聰明人。」

「我也不討厭你,和你談話很舒服。」有些人面目可憎,連半句話也談不下去,只想掐死對方。

杜雲錦腦海中浮現的是飛揚跋扈的沐昊然,她覺得他太輕佻,張狂得讓人想巴他一下。

「呵呵……看來我們有相同感受,要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會是很好的手帕交。」可惜老天爺並不仁慈,總是出其不意的安帕叫人意外的轉折,逼人去選擇。

「現在也可以呀!沒人說妻與妾不能是好朋友。」在沒有利益衝突下,大小老婆也能和平相處。

關鍵在於男人。

趙筱攸笑了笑,沒接話。「然弟他雖是沐府的嫡長子,可是在婆婆的把持下,他處處受限,有志不能伸,有好幾次眼看著要成功了,又被打壓下去,他一個人孤掌難鳴。」

「看不出來……」杜雲錦小聲的嘀咕,沒想到以沐昊然那樣性子狂狷的人會讓人踩在頭頂上,是他在人身上上鞍,將人當馬騎才對,這才符合他狂放如風的行事作風。

「我雖然是茶商之女,卻幫不上忙,我的娘家此時也亂得很,不扯他後腿已經是萬幸。」

說著說著,她捂唇輕咳。「和你談過話後,我發現你對茶葉知之甚詳,在這方面可以給然弟莫大的助益,他太傲氣了,驕傲到看不見自身的欠缺。」

「你的意思是?」她有些猜想到,又覺得不確定,她的茶葉知識真的能幫上忙嗎?

父權主義的社會不允許女子從商,在男尊女卑的觀念下,女人家拋頭露面做生意視為不貞,是受人唾棄的下作女子,少人看得起。

「我要你跟在他身邊,用你對茶葉的知識和獨特見解幫助他,他和二叔一茶一布的競爭已有落敗之勢,我不能眼睜睜看他大權旁落,就此屈於兄弟之下。」

他太狂傲了,忍受不了嫡長子讓位,嫡次子繼承家業的打擊。

目前的情形各有勝負,尚未看得出誰優誰劣,可是趙筱攸很清楚這只是表面的平靜,底下的暗流早已波濤洶湧,就等那致命的一擊,將人狠狠打落谷底,再也爬不起來。

「他同意嗎?我看他比較想踩死我。」杜雲錦訕笑地打趣,和沐昊然長期相處很危險。

至於哪裡危險,她一時也說不上來,只覺得會丟失某樣她認為很重要的東西,而她不想給。

「這是我的問題,我會說服他。」箭在弦上,不容然弟任性,不得不發,否則折弓。

如今的趙筱攸身子每況愈下,她臉上不健康的淺青色讓她看起來像墓地的磷火,幽幽冥冥、鬼氣森森。

其實她離當鬼也不遠了,至少在杜雲錦看來,她實在太瘦了,瘦得穿起衣服來都空蕩蕩的,像披了一塊布似的單薄,在風中飄搖,彷彿生命的火花即將熄滅。

「你的病不要緊吧?每回我來看你,你幾上總放著一碗熬好的湯藥。」而且她注意到,趙筱攸有時喘得厲害,有時疼得眉頭緊蹙。

趙筱攸神色微黯,「打小到大的毛病,習慣了。」

習慣了……嗎?

心口微澀的杜雲錦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若她沒猜錯的話,大少奶奶患的是先天性心臟病,在二十一世紀開刀或許能治癒,而在這個時代只有等死的份。

當年她的高中好友關養真也是有心臟病,是她陪好友去開刀,和好友的家人守在手術室外,直到手術結束。

開完刀的養真不再發病了,能跑、能跳,還發了瘋似的去參加鐵人三項,學人騎越野車翻山越嶺、高空彈跳,什麼瘋狂的事都做了,讓她開了好笑又好氣,大罵瘋子。

杜雲錦在心疼中離開清雨閣,她很想救趙筱攸脫離多年宿疾的苦痛卻無能為力,神情有些蔫蔫的。

等她在回到遺花院,一入屋,就見黑漆螺鈿小几上放了一包還熱著的栗子,心情突然好了起來,用吃發洩也是抒發情緒的一種方式,只是這栗子連翠花也不曉得是誰放的。

栗子包著硬殼,應該不會有人下毒……吧?

她也不吃,就是喜歡剝殼的感覺,一顆一顆剝得圓圓胖胖一堆成堆,看漸成山狀的栗子內心無比舒暢呀!她邊剝邊站起來,伸展久坐而僵硬的筋骨。

可是就是有人見不得她太舒坦,好不容易才清靜了一會,一大票來勢洶洶的娘子眾又殺至,根本不給人活嘛!

幸好她也不是省油的燈,三寸不爛之舌一出,那群娘子軍被她說得臉色鐵青、發黑,氣呼呼地走了。

她正覺得暢快,忽聽到一個意外的聲音響起--

「一堆鬼話連篇,虧你也說得一臉得意,嚇嚇膽小的還行,遇到道行高的,人家直接當你是妖魔鬼怪給收了。」

看著從桂花樹旁走出來的男人,她微撇嘴表示不屑。

以前看過港劇的警匪片,壞人都死了警察才姍姍來遲,又是整排的警車,又是上百名荷槍實彈的飛虎隊,真不知來幹嘛,沐大少爺就像那些警察,當一切都擺平了才緩緩現身,還裝模作樣輕「啊」了一聲:「都死光了,怎麼不留一個給我?」

她心底鄙視他、不齒他、吐他口水,撿便宜的事誰不會做?

「你那什麼表情,我肯紆尊降貴的來遺花院是你莫大的福氣,甩我白眼是想我把你甩上床,好好的『蹂躪』一番?」他都聽得清清楚楚,這女人敢慫恿那些丫頭們下藥,她的膽子不是普通的大。

能屈能伸大丈夫,她是小女子,看碟子下菜也要識時務。

「不患寡而患不均,我是為了你美好的將來設想,後院能祥和一片就無後顧之憂,你的人生也成功了一半。」

「推托之詞。」那些女人千篇一律的無趣,以為成了他的女人就能無顧忌,要金銀、要首飾、要他給不了的名分。

看穿了女人種種虛假的伎倆,沐昊然也省了哄騙,給他能給的,她們也樂於接受,彼此不相欠。

「是看清事實之後的肺腑之言,你要了她們,就要有擔當,她們可是只有你一個男人,你不餵飽她們就等於養了一群餓鬼,一飢餓就出來吃人,你是鬼王,當然得管好她們。」這是被害者的悲情訴求。

「我是鬼王?」他氣笑了,冷瞳橫瞪。

對「金主」卑微是生存之道,杜雲錦將剝了殼的栗子整盤推過去,求和。

「聽說你茶行的生意做得很好。」

「我不會送你茶葉。」他一臉冷笑。

被打槍了。但她也不會厚著臉皮索討,這些栗子不能多少換點茶葉回來嗎?……啊!她離題了,被他忽悠了。

「我是要問你欠不欠夥計,我剛好認識一個很懂茶的名人,想引薦給你。」大少奶奶的提議她很心動,雖然大少奶奶說會負責說服沐昊然,但她到底沉不住氣,想著自己此時若說服不成,還有大少奶奶,雙管齊下應該效果更佳。

「你說的不會是你吧?」沐昊然眼神輕蔑地睨了她一眼,順手拎起一顆白胖栗子往嘴裡丟去。

看他吃了栗子,杜雲錦眸光不明的閃了一下。

「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有才能的人不應被淹沒,我對茶葉的熟知不亞於你。」

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多了好幾百年有關茶的知識,以及這時代尚未研發出來的茶製品。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覷,但今人多了前人的經歷,茶業界前輩們用無數的失敗整合出完善的茶譜,清楚地記錄每一種茶的特色、產地、沖泡法、適合引用的人等等,她不敢說倒背如流,但至少見多識廣。

她有知識、有學問、有對茶的認識,有自信能闖出一片天,因而躍躍欲試,迫不及待想得到一個准信。

「女人就該待在後院裡,不要妄想和男人一爭長短,一點點小學識就妄自尊大,你給我安分點,少在大白天發夢。」他冷笑地又吃了一顆栗子,含譏帶誚的打消她的念頭。

「你不讓我做又怎麼知道是妄想?說不定我還能是一名女商賈,稱霸茶葉市場。」她有萬丈雄心可以達成。

「荒謬。」他當下潑下一桶冷水。

這男人真難溝通,他就不能讓打結的腦袋稍微鬆一點嗎?

「我上次做的茶凍好吃吧?」

「馬馬虎虎,還能入口。」他說得很敷衍,不想承認那玩意確實好吃。

「一個人吃了十幾個還馬馬虎虎,真要好吃不連盤子一起啃了……」口是心非。

別以為她不知道,那天他走後又派人來跟她討了十多個茶凍,後來據說全進了他肚裡。

「說什麼?是不是偷偷的數落我?」

趙春和翠花早被支開了,沐昊然毫無顧忌的一把將嘀嘀咕咕的女人拉坐在大腿上,有力的臂膀禁錮住她的纖柔細腰,她是動彈不得,一股淡雅的木蓮香沁入鼻中,讓他心曠神怡。

這幾個月相處下來,他對這小女人是越來越感興趣,發現她似乎抗拒和他親密相處,他益發愛這樣逗弄她。

她哪敢呀!他有順風耳,說他一句不是大老遠就聽見了?

「你能不能把我放開,這樣坐很不舒服。」他倆靠得太近了,近到她能聽見他的呼吸,怪彆扭的。

杜雲錦有一絲不自在,她覺得這姿勢很……很容易擦槍走火,而她還不想壯烈犧牲,為男人亙古不變的原始本能捐軀。

「不行,你安靜地坐好,不要扭來扭去,小心我辦了你。」她是他的女人,他想要她還由得她說不?

向來我行我素的沐昊然難得克制一回,連他自己也沒察覺,自己對於杜雲錦意外的有耐心。

這一陣子不知不覺地,他總會走到遺花院,看她又弄了什麼新奇吃食,或是和丫頭說說笑笑,或是聽她又說了什麼有趣的話笑得捧腹。

沒有原由的,每當心情低落時和她聊上兩句,雖然大半時候會被氣到拂袖而去,可氣過之後他的嘴角是上揚的,忍不住去回想她帶了點俏皮的一顰一笑,也會心地笑了。

很奇妙的感覺,他不喜歡看她皺眉發愁的樣子,不自覺地想讓她一直歡歡喜喜的笑著。

所以,他心底希望她是出於情願與自己親近,而不是被迫--當然他從未勉強過任何女子,若換了以前,他早就把人剝得一乾二淨,身一覆,暢意快活,讓她嬌吟不斷的求饒。

感受到大腿底下的堅硬,她頓時再安分不過了,僵著身子不動不搖。

「大少爺,你的後院有很多女人,她們非常需要你的雨水滋潤,你要不要移駕等你耕耘的田地,開耕了不勤耘很浪費……」

耕耘的田地……雨水滋潤……沐昊然臉黑了一半,冷厲地瞪著敢把他推給別的女人的小土匪。

「你不想要茶葉了吧?西湖龍井、安溪鐵觀音、紹興珠茶、信陽毛尖……」

「你都要給我?!」杜雲錦興奮地睜大眼,沐昊然每念一種茶名,她的水亮眸子就睜大一些,眸光瀲瀲。

「你很想要?」他以指撫摸她水艷櫻唇,細細描繪唇形,狀似調戲。

「嗯!」她點頭點得很快。

「想、都、別、想。」

「啊!」他這是拿紅蘿蔔吊在驢子鼻前,看得到、吃不到,他這一招太沒人性了,十分卑鄙。

「不過……」他又撒餌了。

「不過什麼?」在合理的範圍內她絕對會被收買,利益當頭,志氣算什麼?當了買不到半斤米。

「若是你好好伺候我,說不定我會考慮考慮,畢竟我有大把大把的茶葉好揮霍,個百來斤餵魚也不手軟。」

誰有他闊氣,隨手一擲千金價,不眨眼。

身為江南首富之子,沐昊然從未為銀子發愁過,該花的錢他撒得毫不手軟。

「別餵魚,太可惜了,伺候人嘛……我拿手。」她以前幹的是服務業,讓顧客滿意是她的宗旨。

「來,大少爺,吃一顆栗子,我餵你,啊!張嘴,我剝的栗子最香軟了。」

「你也吃。」他咬著半顆栗子,口對口一送。

表情微僵的杜雲錦以手擋住他傾前的胸,訕然一笑,「你吃就好,我喉嚨痛,吃多了上火。」

「不吃?」他黑眸微瞇。

不是不吃,而是要看結果。「大少爺,栗子香嗎?」

「不錯。」剛入秋而已,想不到板栗就如此甘甜。

「好吃嗎?」她又問。

「不難吃。」當個零嘴尚可。

「你吃下去後有沒有感覺?」嗯!他的面色如常。

「感覺……」看她小臉紅通通地直瞅著他瞧,沐昊然若有所覺地看向他不知不覺吃了半盤的栗子。

「如何?會不會感到不舒服,目眩、頭暈、胸悶、腸胃絞痛……」啊!她的腰要被他擰成兩截了。

「你下毒?」他驀地回想到她慫恿後院女人下藥一事,難保她不會如法炮製,所不同的是一為春藥,一為毒藥。

「是不是毒,你吃不出來嗎?」杜雲錦很想用鋤頭敲他的腦袋,真中了毒,他還有力氣興師問罪?

是無異狀,但是……

「你表現得未免太不合常理。」

因為她說的全是中毒症狀,叫人不得不懷疑。

「不合常理卻是情理所在,你只要回答我吃下栗子有無異樣,我再告訴你原因。」對於吃食,她可是很謹慎。

沐昊然手拿半顆栗子,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面冷如霜的看著笑得沒心沒肺的女人,嘴唇冰冷的吐出,「沒事。」

「沒事」的話語一出,他聽到的不是她的答案,而是鬆了口氣的歡呼,本坐在他大腿上的她飛快地一躍落地,快步地跑向門邊,。吩咐守在門前的翠花。

「翠花,沒有毒,你快點把冰在井裡的兩條豬蹄膀拿出來,一會兒我弄道好吃的打打牙祭……」果然人體試毒最好用,一試便知,免去猶豫來、猶豫去的猜測。

「等一下,豬蹄膀?」栗子和豬蹄膀有什麼牽連?

一回頭,她拍拍他手臂,笑顏燦如花,「見者有份,我會留幾塊讓你嘗嘗,不用心急。」

「我不心急,你給我說明白。」豬腳又是哪來的,她們主僕兩人臉上的笑容太刺眼。

「咦!我沒說嗎?我讓翠花鑽牆洞偷偷出去買一塊肥無花肉打算做烏龍燜肉,但是肉賣完了只剩下豬蹄膀,我正在想該做什麼呢,屋子裡平白出現一包熱栗子,你知道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最好不要輕易入口,得先試過再說。」白雪公主的故事告訴我們,蘋果是有毒的,不可以亂吃。

同理可證,栗子無縫也有可能被下毒,有心人難防啊。

「你拿我試毒?」面一黑的沐昊然發出磨牙聲。

見他滿臉狂風暴雨,杜雲錦小小愧疚了一下,乾笑。

「算你一份,不,給你一整條豬蹄膀,烏龍燜肉改成栗子燉蹄膀,你看意下如何?我有與君同享的雅量。」

「意下如何……」他冷冷一笑,長臂一伸攥住企圖逃走的小女人。

我把你燉了當宵夜吃,如何?」

「你看起來……很生氣?」她以眼神暗示翠花別靠近,先把豬蹄膀處理好,免得被某人的怒火波及。

丫頭護主,做主子的也要關照一二。

「長進了呀!杜姨娘,你讓你的丫頭鑽牆洞去,我該不該慶幸做賊不是她的本業。」家賊難防。

他有聽總管說後花園隱秘處的牆坍了一角,泥匠還未來修,沒想到被她拿來「暗渡陳倉」。

「你可不可以別叫我杜姨娘?我有名有姓,不是姓杜名姨娘。」小老婆的叫法讓人很不愉快。

沐昊然叉起她雙臂,將她整個舉起,與自己平視。

「錦兒,這府裡是少了你吃,還是虧待了你膳食,我記得不曾讓你挨餓,你別做得越來越過分。」

「菜送到遺花院都涼了,如果有個小廚房……」她不是挑剔朱師傅的廚藝,而是每個人的口味不同。

「你知道『得寸進尺』怎麼寫嗎?」他果然對她太好了,好到她不知分寸,得隴芋蜀。

「……」是有一點,她在懺悔中。

沐昊然沒好氣的又道:「原本我想帶你出府溜躂溜躂,可是我發現養野的貓不安於室,你就安分地待在府裡,抄寫《女誡》一百遍,養養性子。」

「啊!」怎麼這樣?

《女誡》是怎麼玩意兒呀!還要抄一百遍?

呿!傻子才會百依百順的聽話,一五一十的照抄,她連《女誡》的內容都不曉得怎麼抄。

不過這段日子來教翠花讀書識字、描紅,這下可派上用場了,主子有事丫頭服其勞,那一百遍的《女誡》就偏勞了,丫頭熬夜練字,主子呼呼大睡,歪七扭八的墨字也算交差了。

而且也就是寫「女誡」兩個字,一百遍等於兩百個大字,其他的……不重要,沐大少爺可沒說是抄寫一整本。

她正沾沾自喜,他又開口--

「還有。」

「還有?」他可不可以一次說完,別分段,她的小心臟很無力,不禁嚇的。

「栗子是我放的,絕對無毒。」

他沒必要毒死她。

「……」無語。

杜雲錦直接裝死,死人不會有知覺。

一路好走,寶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3 10:2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