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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筠]嫡妻這大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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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29:4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4
唐筠 - 嫡妻這大業

穿越前她是個醫生,努力扛起家中經濟重擔,只因生不出孩子,
被婆婆嫌棄,老公搞外遇,小三還懷孕了,
穿越後,她有個現成的女兒,讓她一圓當娘的夢,
原主的丈夫還是個皇商,她不必再為了生活斤斤計較,
卻沒想到他不但花心還是個蠢的,女兒被小妾虐待他不知道,
明明是小妾耍陰招陷害她他也看不清,還將她軟禁在廢宅,
只許女兒和丫鬟、奶娘作伴,算了,反正她也不想和陌生人當夫妻,
這麼一來也省得老是擔心身分會露餡,
平日她就寫寫字畫賣錢,把宅子隔出一處當溫室種點菜,
哪裡曉得自由的日子過得正起勁,他卻三天兩頭不請自來,
不是稱讚她炒的飯媲美御廚,找機會蹭飯吃,
就是私下收買走路工,讓人送吃食、送禮給她和女兒,
最詭異的是,他每次看她的眼神總帶著無奈、不解和深情(?),
難道他偏寵小妾、與原主感情不睦是誤會,其實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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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29:5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現代人無子承歡膝下多得是,但是思想八股的還是大有人在,江家就是那種守舊的家庭,婆婆江李桂枝和丈夫江俊哲都是一個樣,母子倆根本就是一個鼻孔出氣。

  平常他們欺負她也就算了,竟然還聯合起來欺騙她,這就真的太過分了。

  看著丈夫把小三帶進門,婆婆還幫腔說︰「誰教你蹦不出一個子來,我們江家不能絕後,你就答應讓倩倩進門待產吧。」

  張若曦是個家醫科的醫生,但就算平常忙進忙出,她還是克盡身為妻子和媳婦的職責,她也知道自己沒替夫家生個一兒半女,所以對於丈夫的壞脾氣、婆婆的冷言冷語,她向來逆來順受,但這不代表她沒有脾氣,剛知道丈夫外遇,婆婆馬上又要她接納懷有身孕的小三,她怎麼可能受得了,隱忍多時的怒火,砰的爆發了。

  「我死也不會同意讓她進門的!」

  「那你就去死吧!」江俊哲冷冷的嘲諷道。

  縱使知道這段婚姻關係早就岌岌可危,可是當丈夫說這句話後,等於徹底把她打進萬丈深淵,也抹殺了她的最後一絲絲希望,偏偏她又做不到成全,她就是無法忍受被夫家人當成傻子。

  「我們江家需要子嗣,但也得給孩子的媽一個名分,你乾脆和俊哲簽字離婚吧,這是你欠我們江家的。」江俊哲又道。

  張若曦不懂,她到底欠了江家什麼?她把婚前存的積蓄都給了丈夫當創業基金,丈夫事業不順,她一肩扛起家計,要說誰欠了誰,也應該是江家欠了她才對。

  但是,她又怎能寄望江家會知恩圖報?

  「我不會簽字的,絕對不會。」

  她不是戀棧江太太這個身分,只是不甘心自己努力經營的家,就這麼輕易的拱手讓人。

  「那你就接受倩倩,她懷孕了,我不可能放著她不管,只要你真心誠意接納她,她不介意當小的。」

  這男人還真敢說啊!

  張若曦第一次覺得自己非常沒有看人的眼光,當年那個體貼又善解人意的男人早就不存在了,現在的江俊哲是個不折不扣的渣男,又或者她以前只是被他裝出來的善良給騙了。

  「我介意,你們想要她進門,就請搬出這間屋子。」她也狠下心了。

  她倒要看看,當這個男人一無所有,那個女人是否還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吃苦受罪!

  然而她怎麼也沒料到她的選擇,竟讓她賠上了寶貴的生命,這對天殺的男女竟然在她的車子動手腳,等她察覺時,一切已經來不及挽回了。

  在車子因為剎車失靈,衝出護欄,向一旁的坡地衝出時,張若曦後悔了,或許她早該放手的,要是當時瀟灑的轉身離去,或許她的命運會有所不同。

  如果有再一次選擇的機會,她一定會豪不猶豫的放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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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3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夜半,寬廣的霍宅安靜得像一座空城,一家大小早早就寢,只有外頭忽地傳來敲鑼打更的報時聲,已經丑時了。

  然而這個時刻,還是有獨醒之人,這人踩著輕緩的步伐,一如往常的踱向馨園。

  馨園是霍家少夫人劉巧若居住的院子,劉巧若和霍家少爺霍棋佑感情不睦,在生下小小姐霍香寧之後,她就搬進了馨園。

  平日會出入此處的,除了劉巧若本人,就只有她的貼身丫鬟春兒,其他人,就連女兒,也鮮少踏足。

  這是有原因的。

  霍棋佑小時候隨父親到龍江鎮做生意時,認識了家住在龍江鎮的劉巧若,那陣子,他們倆常玩在一塊兒,後來她為了幫他趕走野狗被咬傷了,他因此承諾長大要娶她為妻。

  霍父也贊同兒子的勇於負責,便到劉家替兒子訂了這門親事,當時霍棋佑十歲,劉巧若六歲。

  後來霍家父子回京城,劉家也搬到洵河鎮,由於路途遙遠,幾年下來,兩家也漸漸疏於聯繫。

  長大後,霍棋佑想起了有這門親事,為了信守承諾,他送上聘禮,得知劉家家境不好,他還派人送去很多銀兩。

  他依照多年前的約定,將劉巧若娶進門,洞房花燭當晚,他喝醉了,沒有多加留意她的心情,強要了她,之後她便以死要脅,若他膽敢再踫她,就要當場自刎死在他面前。

  事後,他才得知,劉巧若在洵河鎮有意中人,自此,他們就像陌路人,各過各的生活。

  但霍宅門第深深,劉巧若過得很不愉快,連當年懷了骨肉,她也一心想要讓孩子流掉,常常捶打自己的肚子,或是跳上跳下的,可是孩子就像當定了霍家的骨肉,最後她只好認命的把孩子生下來。

  可是孩子生下來之後,她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讓人直接把孩子交給奶娘照顧,她完全不聞不問,彷彿孩子不是她親生的骨血。

  霍棋佑知道,劉巧若恨他入骨,連帶著也不想要他的骨肉,對劉巧若母女,他總是感到有諸多虧欠,但他是一家之主,拉不下臉道歉,只能眼睜睜看著彼此越來越疏遠。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劉巧若最後竟然還是選擇了輕生。

  他本以為她是無法再過這樣的日子,可是後來才曉得她是因為接到一封來自家鄉的信函,故友告訴她,她的心上人柳慶雲即將與其他女子成親,她痛不欲生,因而走上絕路。

  現在,劉巧若就像個活死人,只留著一口氣,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但若非發現得早,或許她連這口氣都喘不上來了。

  為了不讓下人知道,霍棋佑總是選在這個時候過來看也,夜深人靜的,正好可以毫無忌憚的顯露他最真實的感情。

  但今日,他才推開劉巧若的房門,就聽到她在呻吟,彷彿被什麼纏住或者追趕著,聲音聽起來相當痛苦。

  是作惡夢了嗎?

  霍棋佑猜測的同時,緩步靠向床榻,並且在床沿坐了下來。

  在睡夢中的張若曦則是又一次體驗著翻車的恐懼,她想喊救命卻喊不出口,只能不斷地呻吟,突然,她感覺到手心傳來一陣暖意,她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緊緊抓住那溫暖的來源,期盼著有人可以將她從這萬劫不復的境地中拯救出來。

  霍棋佑任憑劉巧若緊抓著自己的手,對他來說,她有反應是好事,總強過像個只有呼吸的活死人。

  或許不久之後她便會蘇醒……他是這麼希望的。

  但是很快的劉巧若又平靜下來,好似她剛剛的呻吟、激動的反應,都只是一場幻影。

  霍棋佑就這樣坐著,靜靜的看著緊閉著雙目的人兒,一直到天空露出魚肚白才起身,來時無人知曉,走時,亦無人察覺。

  但他知道,並非無人知曉,一直在他身邊守護著他、那個不擅言詞卻非常盡責的護衛,始終如影隨形。

  「石定,可以回去歇息了。」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門口,霍棋佑朝空中說道,彷彿在自言自語。

  隱匿在暗處的石定現身了,打躬作揖,恭敬的目送主子進屋,才轉身朝另一個方向離去。

  說話聲像是吱吱喳喳的鳥叫,在耳邊起起落落,張若曦聽著陌生的嗓音,實在不知道聲音的主人到底是誰,最後,她決定張開眼看清楚那隻不停吵她的小麻雀。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淚流滿面又陌生的胖胖圓臉,而且隨著她的視線慢慢往下,她發現這個胖女孩打扮得很奇怪,因為她綁了兩條長辮子,身上穿的衣服很像電視劇裡古人的服裝。

  相較於張若曦一臉茫然,胖女孩則是突然破涕為笑,嚷嚷道︰「少夫人,你總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過來,春兒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剛剛叫她啥,少夫人?她是聽錯了,還是在作夢呢?張若曦覺得應該是後者。

  丈夫外遇、小三懷孕的兩個消息都太震撼了,所以她肯定是被刺激過度,才會作這種奇怪的夢,她決定再度閉上雙眼,等睡醒後一切應該就會恢復正常了。

  「少夫人,別睡了,萬一你又醒不過來該怎麼辦?!」春兒怕少夫人又像先前一樣,一睡就是個把月,一直輕推著少夫人的肩頭想要把少夫人搖醒。

  張若曦被搖得頭好暈,只好再次張眼制止道︰「好了,別再搖了,你搖得我頭都暈了。」

  聞言,春兒馬上停止動作。

  這幾個月,春兒每天都期盼著少夫人能夠快點醒過來,可是等啊等的,都要望穿秋水了,少夫人還是不醒,她真的很怕少夫人會一輩子躺在床上起不來。

  想到這兒,春兒的心情終於放鬆了,開心的淚水忍不住流下雙頰。

  落下的淚珠滴到張若曦的手背上,那溫熱的感覺讓她的心猛地一震,她激動的從床上彈坐起身,仔細的看著眼前的一景一物,越看心越驚,也越來越慌亂。

  身為醫生,她遇到過不少疑難雜症,除了自身的感情事以外的事情,她通常都是以非常平靜的心情去對待,但這會兒她卻無法保持冷靜,因為情況實在太吊詭了。

  為何眼前的一切看起來,都像電視古裝劇裡演的那樣……古色古香?!

  原木的床、硬邦邦的枕頭、稱得上是骨董的家具,窗子竟然是紙糊的!門上還有木栓!連水泥地都沒有!

  天哪!這是夢吧?!如果不是夢,這一切該如何解釋呢?

  張若曦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痛感馬上從手臂傳達大腦,她是有感覺的,而且感覺非常真實,所以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在這裡?」她吶吶的盯著胖女孩問。

  春兒錯愕的望著少夫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幾個月前,少夫人想不開,懸梁自盡,雖然最後被救了下來,可是一直昏迷不醒,連城裡最有名的大夫也來看過了,依舊束手無策。

  但少爺吩咐了,要她每天還是替少夫人準備吃食,但是要弄成稀粥或湯,慢慢餵少夫人喝下,如今看來少爺的決定是對的,不但保住了少夫人的命,少夫人也醒過來了。

  可是少夫人是不是睡壞腦袋了,要不然她都跟著少夫人四年多了,少夫人怎麼還問她是誰呢?

  「少夫人,我是你的丫鬟春兒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噗……張若曦差點笑出來了。

  她不看連戲劇的,不,嚴格說來,是她根本沒時間看電視,除了偶爾會抽空看一下新聞,其他時間她不是在診間看病,就是做家務,要不就是看專業書籍和看夫家人臉色。

  但她多少也會聽到護士們討論哪齣戲很紅、哪齣戲很好看,也知道時下很流行宮鬥劇和穿越劇。

  八成是她被洗腦得太嚴重了,才會出現這種幾可亂真的夢,畢竟她要真有少夫人的命,就不會被逼著離婚了。

  想到這兒,張若曦突然覺得是場夢也不錯,不要醒來也好,免得又要面對江家母子和侵門踏戶的小三。

  「看來已經沒事了。」

  霍棋佑看似對宅子裡的瑣事滿不在乎,但是只要宅子裡有什麼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法眼,尤其是有關劉巧若的所有事情,一定有人會在第一時間向他通報。

  劉巧若醒來這種大事,在她張開眼、春兒大呼小叫的同時,石定就向他報了。

  石定是霍宅的護衛,更是他的貼身護衛,也像是他的影子,平常話少得像個啞巴,但是從來沒有遺漏過任何一件正事。

  霍棋佑很快便來到劉巧若的房門外,當然也聽到她和春兒的對話,他也同春兒一樣的困惑,不禁想著,劉巧若是不是真的把腦袋給睡壞了?

  張若曦怔怔的看著起進來的男人。這人……是誰啊?

  春兒馬上恭敬行禮。「少爺。」

  少、少爺?!張若曦隨即又想到,春兒剛剛叫她少夫人,現在又叫這個長相俊美的男人少爺,這不就表示……表示……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吧?

  她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絕對參雜了不解、訝異、驚慌,有沒有人可以告訴她,現在到底是在演哪一齣啊?

  霍家老爺過世後,由霍棋佑接掌家業,他不但有經商的天賦,而且學識淵博,李敦坐上皇位之後,幾次勸他參加科考進宮為官,但他受不了大臣之間的爾虞我詐,也看不慣他們那種虛與委蛇的嘴臉,他甚至當著皇上的面表示只願從商不願當官。

  皇上當然拿他莫可奈何,只能允了他的任性,但卻不讓他和皇家完全切割,故把皇宮內院的內需都交給他的商行負責,御賜為皇商。

  其實霍棋佑和當今皇帝很早就認識了,霍棋佑小時候不識李敦是太子,有一回兩人在市集上為了一幅筆墨差點大打出手,沒想到不打不相識,他們反倒成了摯友,常常相約吃飯喝酒,更結為拜把兄弟。

  霍棋佑知道相國何廣倚仗先皇給的權力干擾朝政,皇上有心想削弱相國的勢力,需要富可敵國的霍棋佑當他的金錢後盾,霍棋佑二話不說允諾了,但表面上,他們並沒有公布他們的關係,他人因而誤以為皇上讓霍棋佑當皇商,多少有牽制霍棋佑的用意。

  相國也是這麼認為,得知霍棋佑和結髮妻感情不睦之後,便極力撮合庶女何綺凰與霍棋佑的婚事,想藉此拉攏霍棋佑為己所用。

  起初霍棋佑是不願意的,但後來皇上說了,或許可以藉此機會扳倒何廣,霍棋佑才勉為其難讓何綺凰入了霍家門,成了他的妾,當然,他會答應還有另一層用意,他是想藉著何綺凰來刺激一下劉巧若,希望她能吃醋,激起她對他的重視。

  結果當然是失敗的,劉巧若始終不在乎。

  她一直對他視若無睹,不管他寵愛誰,她始終不當一回事,她的心就像一灘死水。

  他知道她恨他,也視他如毒蛇猛獸和掠奪者,因為知道自己在她眼中是如此不堪,所以他也只能假裝不在意她,哪怕明知道她被何綺凰欺負,他也不曾插手制止。

  可是現在,他發現劉巧若竟然正眼看他了,她清澈的眸光中有他的身影,這還是第一次,她的眼中有他的存在,這讓他感到莫名的雀躍。

  張若曦看著他,試著解釋道︰「這是個誤會……我不是這個人……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我,不對,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這個身體的主人。」

  聽到她這麼說,霍棋佑方才的喜悅瞬間消失。怎麼,她漠視他不夠,還要耍著他玩嗎?

  他難掩憤怒,語氣不自覺變得冷淡,「我對於你是不是你那種事情絲毫不感興趣,既然你醒過來了,我的責任便了了,以後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不要再做出令我難堪的事。」

  他的口氣令張若曦倏地渾身發冷。這個男人真的是原主的夫婿嗎?怎麼態度這麼冷淡?

  只是話說回來,如果他和原主的感情不好,倒也是件好事,她可以少去不少麻煩,況且她到現在還無法消化自己突然穿越到古代的衝擊。

  張若曦脫口回道︰「慢走,不送。」

  霍棋佑怔愣了半晌,隨即轉身拂袖離去。

  「生氣了?」她看見他轉身時,那張漂亮俊朗的臉蛋上的表情,分明就是被激怒了,但明明是他先耍冷的,她都沒生氣了,真不知道他在不滿什麼。

  不過很快的,她的注意力就被躲在門旁的小女孩給吸引過去。

  小女娃約莫四歲大,長得圓潤可愛,但個性膽小,一直躲在奶娘的身後不肯上前,即便奶娘和春兒一直鼓勵她快去同娘說說話,對,娘就是指她,小女娃還是動也不動。

  張若曦困惑極了,這到底是怎樣的一戶人家,夫妻感情不睦,連母女也顯得非常生疏,難道這就是古代大戶人家的真實狀況?

  的確有可能,據說古代人都三妻四妾、兒女成群,有些夫人成天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孩子都丟給奶娘和丫鬟照顧,自然無法和孩子培養什麼深厚的親情。

  但就她看來,這可是非常不正常的。

  在現代世界裡,哪個小孩不黏父母,就連她這個蹦不出半個子的女人,都渴望當媽渴望到有點失心瘋,常常看見病人帶小孩來看病,她就會和小孩先玩一下才開始看病。

  想到這兒,張若曦想要和「女兒」親近親近,她下了床,才發現身上穿的衣服幾乎拖地,她一個沒注意,踩到了裙擺,差點整個人往前撲倒。

  在春兒的驚呼聲中,她勉強站穩步伐,再緩步走到小女娃面前,彎身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方才她只聽到奶娘和春兒喚小女娃小小姐,她不曉得小女娃的名字。

  聞言,奶娘和春兒驚愕的面面相覷,卻又沒膽子多問。

  少夫人從前就待人很冷漠,對丈夫、女兒如此,對下人也是,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不會像二姨娘那樣虐待下人。

  當然她們也不會像大宅子裡的其他下人一樣到處亂嚼舌根,因為這宅子裡的人都知道,霍棋佑和劉巧若感情不睦,劉巧若對霍棋佑冷若冰霜,霍棋佑也對側室欺凌結髮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大家都認為,劉巧若不得少爺歡心才會被冷落。

  少夫人不受寵,她們這些服侍少夫人的下人地位更是整座宅子裡最低下的,所以少夫人的事,其他人知道得越少越好,她們也不會笨得自找麻煩。

  不過有一點很奇怪,過去少夫人對小小姐的態度一直很冷淡,但這會兒少夫人卻溫柔的衝著小小姐笑。

  雖然小女娃一直拒人於千里之外,但是張若曦並沒有因此放棄拉近與小女娃的距離,她自認是很受小孩歡迎的醫生,沒道理會被小女娃討厭。

  「我桌上有果子,你要不要吃?」

  霍香寧望了一眼屋內的桌面,過了許久才搖搖頭。

  她對果子沒多大興趣,但是目光卻不自覺的一直瞅著那盤看起來美味可口、也比較吸引她的甜糕餅上頭。

  張若曦因為修過心理學,她觀察了一下小女娃的眼神,馬上就猜到小女娃在想什麼,她直起身,走到桌前,端著那盤甜糕點又走回到小女娃面前,再彎下身詢問,「想不想吃糕餅?」

  霍香寧眨了眨眼,還是沒有開口。

  張若曦也不勉強,她拈起一塊糕點遞向小女娃。「吃吧,等你以後想跟我說你的名字,再告訴我就行了。」

  霍香寧年紀雖小,但是她也看得出來眼前的娘親不太一樣了,以前她怕娘親,是因為娘親都不對她笑,現在不一樣了,娘親竟然對著她笑,而且笑得好溫柔。

  如春風般的笑容瓦解了霍香寧的懼怕,她伸出小小的手,接過那塊甜糕點,開心的吃了起來。

  看到小女娃那麼開心,張若曦的心也跟著一暖,這一刻,她突然覺得活著真好,只要活著,肯定就會有好事發生,至少此刻,她真的很感謝老天爺可以讓她有機會體會一下當娘的感覺。

  就算是夢、就算短暫,她都想好好的抓住這一刻。

  保持距離不代表不在乎,不見面也不代表不聞不問,自從劉巧若蘇醒之後,霍棋佑對她更加關注。

  他怕她又想不開,除了命春兒時刻注意她的情緒起伏和安危,還讓石定隨時在暗處盯著,並向他報告。

  可是聽到石定的回報,他除了錯愕還是錯愕。

  石定告訴他,馨園一整天笑聲不斷,少夫人教小小姐習字讀書、陪小小姐玩耍,兩人還打雪仗,少夫人還會唱歌哄小小姐睡覺,而且少夫人的歌聲很美,唱的曲子他連聽都沒聽過。

  「你在發夢嗎?」

  看到石定搖搖頭,霍棋佑也知道自己這話是問得太快了,但這樣的情況實在太匪夷所思了,石定說的那些事情,劉巧若從來不會做,她的表情向來如冰一般冷冽,她對女兒,除了冷漠,沒有任何情感,更準確一點來說,霍宅的一切,都不入她的眼和她的心。

  為了親眼看看劉巧若的改變,霍棋佑起身踏出了書房。

  馨園在他居住的東廂房的後方,需要越過三道長廊才能抵達,離東廂房有一段距離,就像他和劉巧若的距離,有些遙遠。

  他不厭其煩的繞過一道又一道的長廊,頂著飄落的雪花,經過一座小池子,來到馨園。

  霍棋佑人都還沒走進去,就聽到了陌生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悅耳,讓他不由得又上前了幾步,接著是一陣歌聲飄入耳裡,他的心彷彿被勾了一下,悸動不已。

  果真如石定所言,那是聽都沒聽過的樂曲,但是清新好聽,就像暖暖的春風,在寒冽的冷冬注入一股暖意。

  如果他和劉巧若的關係不是這樣僵,如果他也能同她和女兒如此開心相處,是何等美好愜意的事情啊,不自覺的,他起了一絲遐想,本想走進去,卻猛地想起她曾說過,他若打擾,必以死相報,腳步瞬間一頓。

  逼不得已,他只好隔著牆,聽著裡面的對話—

  「娘親,這玩意叫什麼?」

  「捏麵人。」

  「怎麼個玩法?」

  「就隨意捏,想捏什麼就捏什麼。」為了拉近與霍香寧的距離,張若曦花了不少心思,除了教霍香寧識字,也想出自己小時候玩的玩意兒,但怕太過新穎引人懷疑,她刻意找些古代就流傳的遊戲,例如踢毽子,或者做做竹蜻蜓。

  方才她讓春兒去廚房要了些麵粉,再用一些可食用的花卉做染料,雖然顏色不多,但還是可以做出幾種色彩。

  捏麵人她是不在行,不過和小孩玩耍,也不需要太較真,隨便捏個葉子、花瓣,霍香寧就看得津津有味,也很有興致的自己動手做。

  「我捏了一朵花!」霍香寧照娘親教的,用紅色麵團捏了花瓣,用黃色麵團捏了花蕊,再用綠色麵團捏了葉子,做了一朵花。

  張若曦輕撫了下她的頭,點點頭笑道︰「做得真好!」

  霍香寧一聽,開心的咯咯直笑。

  霍棋佑從沒聽女兒笑得這麼歡快過,她總是怯怯的躲在奶娘後面,連喊他一聲爹,也能令她渾身發抖,他雖然對女兒感到愧疚,卻因為平日實在忙碌,加上又不知道該怎麼和女兒相處,只能讓情況僵持著。

  妻子和女兒的笑語聲,讓他實在好奇,引領著他鼓起勇氣舉步,可是當他正要越過拱門的門檻,就看見總管曲少寰從左側走來。

  「何事?」霍棋佑低聲詢問。

  「那位請少爺過去一敘。」

  霍棋佑點點頭,先讓總管退下後,他又留戀的看了院內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何綺凰的母親是何廣的第六個妾,她從小在相國府被欺負,個性變得極為陰沉狠毒,她一直在等待機會報被欺凌的仇。

  她表現得端莊有禮,琴棋書畫樣樣學,可私底下卻和舅父走得很近,想從舅父那邊獲得一些人脈。

  她的舅父看似是個安分守己的小生意人,實際上卻做著人口買賣的勾當,她嫁進霍家後,積極推薦舅父,成功說服霍棋佑安排舅父到霍家的碼頭當監工。

  表面上,她是替經商失敗的舅父謀一份安穩的差事,實際上,舅父是在替她與父親幹些見不得人的差事,舉凡她看不順眼的人事物,她就會請舅父替她解決。

  嫁進霍家,也是她自告奮勇的,雖然霍家家大業大,可是她的嫡姊妹並不想嫁人為妾,她便逮住了這個機會。

  嫁入霍家當妾其實沒什麼不好,至少她的地位比在相國府時高了一些,在霍家,沒人敢惹她不高興,可是還是有些讓她不順心的事,例如劉巧若母女的存在。

  本來這陣子劉巧若昏迷不醒,她省心多了,但一聽到劉巧若醒了,她又開始感到心煩意亂。

  打從何綺凰進了霍家,便處心積慮的要弄走劉巧若母女,劉巧若不管事,她雖落得輕鬆,但是霍棋佑表面上對她極好,卻從不在她的宅院過夜,為了討好霍棋佑,她還主動表示要照顧霍香寧,可是那個小丫頭真的很不討人喜歡,無論她怎麼誘哄,小丫頭就是不肯和她親近一些,再加上小丫頭長得太像劉巧若,害得她每次看見小丫頭就來氣。

  不過她當然不會笨到明目張膽的欺負霍棋佑的心頭寶,她會故意找人修理霍香寧,要麼讓她無端被東西割到,就說小孩自己貪玩,要麼就讓她無端落水,林林總總的手段,理由總是離不了小孩本身頑皮,要不就是幫忙照顧孩子的下人笨手笨腳。

  何綺凰也擔心那些受處罰的下人會去霍棋佑面前亂嚼舌根,她便拜托舅父趁著她派下人外出采買物品時,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不聽話的下人,然後在霍棋佑準備追究的時候,謊稱下人畏罪逃了。

  無奈霍香寧的命韌得很,不管她用了啥法子,都弄不死她。

  再說劉巧若吧,她故意讓舅父派人偽裝,從劉巧若的家鄉送來信函,謊稱劉巧若的心上人要娶妻了,目的就是想刺激劉巧若,看她是否會回洵河鎮找情郎,沒想到劉巧若的反應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好,竟然懸梁了,她都還來不及高興,哪知劉巧若居然沒死,命硬得讓她捶胸頓足。

  更慘的是,劉巧若若是一輩子像個活死人倒也省事,偏偏現在又醒了過來,害得她的心情也變差了。

  心情差,就想找人麻煩,所以她讓人去把霍香寧帶過來,還不許奶娘跟著。

  等霍香寧來了,她就特意叫人去端了滾燙的熱湯,然後極盡所能的表現出慈母的模樣,對著霍香寧說︰「寧兒,這是姨娘特地命人燉的湯,快點喝了吧。」

  霍香寧驚懼的看著姨娘,每次只要和姨娘在一起就會受傷,幾次之後,她不敢和姨娘靠得太近,就像現在姨娘叫她,她也不敢走上前。

  何綺凰見她遲遲不挪動腳步,開始有些不耐煩了。「姨娘喚你呢,怎麼不過來?」

  「寧兒……想去娘親那……」霍香寧怯怯的回道。

  何綺凰一聽,眉頭立刻擰了起來。「姨娘可比你娘親對你好多了,你娘親根本不想理你,你去做什麼?!快些過來,別惹姨娘不高興。」

  見霍香寧還是不肯動,何綺凰對一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鬟馬上上前抓住小小姐的手臂,硬把小小姐抓到姨夫人跟前。

  何綺凰接著又看了桌上那碗熱騰騰的湯一眼。

  這個丫鬟雖然是新來的,但是伺候姨夫人已久的秋香早就提點過,所以她大略知道姨夫人的意思,她把小小姐拉到桌前,看似要端湯給小小姐喝,卻故意手滑打翻了湯,熱騰騰的湯就這麼灑到小小姐的身上。

  霍香寧痛得大聲哭喊,「疼啊!疼啊!」

  何綺凰和屋內的幾個丫鬟們冷眼旁觀,過了許久,何綺凰才假裝罵道︰「怎麼那麼不小心,你看,你把小小姐給燙著了!還不快去請大夫!」她說是這麼說,可是唇角卻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大多時候,為了避人耳目,皇上和霍棋佑都是派身邊可信之人傳遞消息,但偶爾皇上會溜出宮來找霍棋佑,兩人也有極為隱密的固定密會之處。

  皇上已年過三十,但生著一張娃娃臉,看起來仍像個青年,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沉穩一點,平常的他總是蓄著胡子。

  這會兒,皇帝打扮成滿頭白髮、滿臉白須的老翁來到相約地點。

  此處位於城內一隅,前屋以賣字畫做為掩護,且掌櫃的相當挑剔,他看順眼的客人才能進門,但其實掌櫃的是霍棋佑的人,會這麼刁難,只是為了不讓閒雜人等隨意進入;後屋則是和另一棟屋子相通,只要出了後門,鑽進另一棟房子,再出大門,就是另一條街道。

  當然,霍棋佑和李敦不會同時從同一處入口進入的。

  「找我何事?」縱使面對的是皇帝,霍棋佑的態度依舊不卑不亢,更沒有一絲諂媚。

  「我們許久未見,就不能和顏悅色的問問我最近過得好不好嗎?」為了配合自己目前的角色,皇上故意把嗓音壓低,像個中氣不足的老頭子。

  「你是來找我閒話家常的?」

  「自然不是。」

  「那又何必多說廢話?」

  皇上嘆了口氣,拿他沒轍了。「整日待在宮裡,悶得都快生病了,陪我找點樂子會少你一塊肉嗎?」

  敲敲皇上放在一旁、上頭寫著「鐵口直斷」的旗幟,霍棋佑哼了口氣道︰「若閣下哪天打算不再當皇帝,改當江湖賣藝的,在下絕對樂意捧場。」霍棋佑依然不改冷酷本色。

  皇上嘆了口氣道︰「你若真當我是皇帝,至少也該有點分寸,朕可未曾見過你向朕行大禮。」

  「原來閣下是想讓在下行君臣大禮,那簡單呢,宣我進宮不就得了。」人前,他的確會賣皇帝老爺一下面子的,但人後嘛,大可不必,且他也不認為李敦真的在乎這些禮數。「有話直說吧,說完快快回宮去,免得被有心人發現你我的關係。」

  李敦是個不錯的皇帝,若要說有什麼缺點,就是有時不夠深謀遠慮,就像現在這樣,想到就溜出宮,若不小心被何廣發現,那麼他們過去的努力就前功盡棄了,而且很難保證何廣不會趁李敦在宮外時對他下毒手。

  「以後還是少溜出來,有事情交代無影來聯繫便可。」

  無影是皇上的密使,專門替皇上跑腿,並在宮外暗中搜集大臣不法情事。

  「這你就不懂了,我是明君,自然得微服出宮,親自體恤民情,如此才能懂得民之所願、民之所想,再說,有無影在,我何須擔憂。」

  無影也是霍棋佑訓練出來的,能力多強,霍棋佑自然比誰都清楚,但就算無影武功高強,也難保不會有任何閃失,還是小心為上,但皇上的任性又不是這一、兩日的事,他以前就常跑出宮,霍棋佑也知道這樣的叮嚀他肯定聽不進去。

  「所以你是來體恤民情的?快去,不送。」

  「霍棋佑!」李敦氣得都要跳腳了。

  「好了,不逗你,你這趟來,要的應該是這個吧。」霍棋佑從衣兜裡拿出一封信函遞給他。

  「真的到手了?」皇上飛快拆開信函,看見裡面的紀錄,眉頭馬上皺起來。「這個何老賊,一邊讓眾大臣替他說話,證明自己是最忠君的臣子,私底下卻大量招募私家兵,他這是想起兵造反嗎?!」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早有異心,與其浪費力氣生氣,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削削他在朝中的勢力,至於宮外的問題,我會替你處理,你大可放心。」

  「你有何良方?」

  「定個律法。」

  「怎樣的律法?」

  「各官宦臣子的私家護衛,每戶不得超過十五名,以此限制各官宦大臣的軍力,每戶人家家中武器必須遞上數量紀錄,若查發現數量不符者,一律充公。」

  皇上讚嘆的看著霍棋佑,他不當官為國之所用,真的很可惜,不過話說回來,他在暗處幫忙出錢出力,也和為國所用沒兩樣,這麼一想,皇上心中的陰霾馬上又一掃而空。「應該有不少人會跳腳。」

  「只有如此,他們才會露出馬腳。」

  那些心懷不軌之人,若不想繳械,又想繼續壯大自己的勢力,必然會開始往暗處移動,他便可以趁此機會掃除那些足以危害國家的私人力量,這就是他能幫得上皇上、也幫得上黎民百姓最好的法子。

  「老賊肯定不會乖乖聽話的。」

  「還是有法子可以挫挫何廣的銳氣,若是卸掉何廣的左膀,你說老賊會不會跳腳?」霍棋佑再送上一份帳冊。

  皇上一看,忍不住笑了。

  「這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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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30: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劉巧若很喜歡霍香寧這個孩子,霍香寧才被奶娘帶離開馨園沒多久,她就迫不及待想再看看她,可是當她來到霍香寧的寢房,才知道霍香寧被燙傷了,白皙的小手又紅又腫的。

  「這是怎麼回事?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何會傷成這樣?!」見霍香寧縮在床上一直哭,張若曦心疼極了,連忙坐到床邊把她抱進懷裡,輕輕拍撫著她的背。

  幾名丫鬟沒人敢回話,奶娘支吾了半晌才道︰「姨夫人煮了碗湯給小小姐喝,小小姐不小心打翻了,所以……」

  小孩子打翻東西很正常,但是張若曦看奶娘的表情,總覺得另有隱情,她連忙卷起霍香寧的袖子,就見她手臂上青一片、紫一片的,怵目驚心,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霍香寧被虐待了。

  為了弄清楚真相,張若曦又問︰「這些傷是誰弄的?」

  「小小姐自個兒摔傷的。」

  「說實話!不然我就報……」警字差點脫口而出,張若曦連忙改口,「再不說實話,我就報官!」

  奶娘一聽,連忙跪地求饒,「少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小小姐只是去了姨夫人那兒……」

  姨夫人……嘖,原來霍棋佑還有小老婆啊!

  哼,她在現代的婚姻有小三亂入,沒想到穿到古代了還要對付小三,難道這是她的宿命嗎?但不管大人之間有什麼感情糾葛,都不應該牽扯到小孩子身上!

  張若曦向來追求和平,也不喜歡吵架,但是她無法接受大人拿小孩子當出氣筒,她決定要去找那位姨夫人理論理論。「馬上帶我去找姨夫人!」

  「少夫人,別了吧……」奶娘馬上勸道。

  姨夫人脾氣不好,幾乎所有下人都吃過姨夫人的苦頭,去了是自找麻煩。

  「你們是真心視我為少夫人嗎?還是嘴裡隨便喊喊好玩的?!」不得已,張若曦只好板起臉,端起少夫人的架子。

  奶娘還是第一次看到少夫人生氣,連忙起身領路,春兒則扶著少夫人跟上。

  何綺凰的院子在西廂房北邊的凰園,得先繞過寬廣的後花園,三人剛好在後花園的池子旁遇到了何綺凰。

  見到何綺凰,春兒和奶娘都往後退了一大步。

  這幾年劉巧若不受寵,何綺凰一進門,整個霍宅就像是何綺凰的天下,大家都怕何綺凰,何綺凰也不曾把劉巧若母女放在眼裡,這後花園有她在,其他人通常都得回避,其中自然包括劉巧若母女。

  「姨夫人……」春兒和奶娘怯怯地喚道。

  張若曦看到兩人的反應,微微挑眉,原來就是這個女人,怎麼,她有這麼可怕嗎?

  「原來是姊姊啊。」

  她的聲音尖銳、語氣又酸,張若曦一聽,頓時覺得整個人好不舒服。「你就是姨夫人?」

  張若曦上下打量著她,據說在古代要看一個人是不是富貴榮華,看對方的打扮和身上的飾品大概就能猜出一二,而這位姨夫人,雍容華貴,自不在話下,堪稱貴女,氣勢比原主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難怪下人們怕她怕得要命。

  「姨夫人是下人們叫喚的,姊姊就叫我綺凰吧。」何綺凰假裝認分的道。

  張若曦懶得和她說這麼多,劈頭就問︰「寧兒身上的傷是不是你打的?」

  「冤枉啊!我疼那孩子都來不及了,怎可能打她,姊姊是不是誤會什麼了?」何綺凰故作委屈的道。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不知怎地,張若曦就是覺得何綺凰現在的和善都是裝出來的。

  「姊姊不是一向對孩子不聞不問,怎麼這會兒又表現得那麼在乎了?敢情是醒來之後轉了性了?」

  「你說實話,孩子身上的傷是不是你弄出來的?」

  「我都說了與我無關,我還有事情要忙,不陪你胡攪蠻纏了。」

  「你不能走,我們把話說清楚!」張若曦急著要問清楚,下意識出手拉住了何綺凰。

  秋香見自家主子用力掙扎,連忙上前幫忙,雖然她順利讓少夫人鬆了手,卻也害得自家主子一時重心不穩,跌進冰冷的池水裡。

  「救命!救命啊!少夫人殺人了!少夫人殺人了!」秋香看見自家主子落水,馬上大聲嚷嚷。

  真是欲加之罪啊!張若曦突然覺得,這世界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美好。

  最後是張若曦跳下冷得足以凍死人的寒湖中,把何綺凰救起來的。

  何綺凰只吃了幾口冰水,卻假裝病重躺在床上不起,還讓大夫把她的症狀講得好像僅存一口氣。

  霍棋佑回府,一得知何綺凰落水,便把劉巧若和當時在場的人都喚到廳堂,詢問事情經過。

  秋香一口咬定是少夫人想要殺害姨夫人,還哭哭啼啼的說姨夫人病得有多嚴重。

  不過霍棋佑並不擔心何綺凰,他反而比較在意一直悶不吭聲的劉巧若。

  怕她在寒湖中待太久身體受不了,他讓下人搬來了椅子讓她坐著,又多拿來了兩個火爐放在她面前讓她暖身,再讓下人送上一碗暖呼呼的薑湯。

  「少爺,姨夫人正病著,少爺要不要去瞧瞧?奴婢覺得姨夫人真的太可憐了,姨夫人明明沒欺負小小姐,可是少夫人卻一直冤枉她,還推姨夫人下水,真是欺人太甚!」

  張若曦冷冷的看著秋香跪在那裡自導自演,受不了的想,何綺凰目中無人,連她的丫鬟也是非不分,看來就算她不惹人,還是很難置身事外。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霍棋佑再次問道。

  張若曦表情嚴肅的道︰「我沒推她,是她和我拉扯,結果我一鬆手,她就落水了,說起來,我還是她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跳下去救她,她可能真的會淹死。」

  「明明就是少夫人把姨夫人推下水的,少夫人可以叫春兒來說說啊,看是誰說的才對。」

  「好啊,春兒,你告訴少爺,當時情況是怎麼樣。」張若曦心想,春兒好歹是原主的丫鬟,這幾天相處感覺也沒什麼心眼兒,應該不會站在何綺凰那邊。

  春兒怯懦看了看少夫人和少爺,遲遲不敢開口。

  「春兒,你說,當時的情況究竟如何。」霍棋佑沉著臉命令道。

  春兒身子一縮,頭垂得更低了。

  「快說!」霍棋佑的嗓音又冷了幾分。

  「奴婢沒看清楚。」春兒嚇得臉色都慘白了,身子幾乎要貼到地板上。

  聽到春兒這麼說,張若曦難掩震驚的瞪大眼睛瞅著春兒,但很快的她就想通了,大宅子就等於迷你版的戰場,她怎麼會天真的以為只要憑藉事實就能站得住腳,再加上春兒這麼怕何綺凰,只是何綺凰威脅個幾句,春兒自然什麼都不敢說。

  她只慶幸春兒不像秋香那樣信口開河,但她不敢再寄望有誰會替她作證了。

  「你有何話要說?」霍棋佑轉頭看向劉巧若,表情深沉的問道。

  「我說得再多,恐怕也無濟於事,你只管告訴我,你想怎麼處置我。」

  她當初就是因為衝動爭論才會喪命,她本以為是老天爺可憐她,讓她穿來古代重活一次,但顯然在這個世界,並沒有比較好,原主不討人喜歡,又沒有靠山,還能指望什麼呢?

  「你先回房吧,決定如何,我會讓人告知你。春兒,扶少夫人回房。」

  「是。」春兒應了一聲,馬上起身攙扶著少夫人回房。

  石定其實早就將事情經過如實向霍棋佑稟報,霍棋佑會刻意問劉巧若,不過是想聽聽她的說法,但正如他猜測的,她依然一副天塌下來都與她無關的表情。

  從以前便如此,面對他時,她總是漠然,有時候他真來氣了,想狠狠懲治她一番,但又狠不下心,下不了手。

  只是這回,事關何綺凰,他想息事寧人,怕是何綺凰也不會善罷干休。

  就像大夫說的,何綺凰沒大礙,但她卻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賴在床塌上,擺明就是要讓劉巧若好看。

  他不想助長何綺凰的氣焰,平常她已經夠盛氣凌人了,為了取信何廣,他也配合著作作戲,好讓他們父女倆以為何綺凰在霍府的地位是高人一等的。

  可這回,他實在不太想理會,拖了大半天還是沒有任何舉動,直到曲少寰提醒他,他才懶懶說道︰「讓人送些補品到姨夫人那兒去,她需要什麼,都讓人送去,別讓她把事情鬧大。」

  他假意討好何綺凰,全是為了大局著想,目的就是安她的心,免得她把事情鬧到何廣那裡去。

  但顯然何綺凰早了一步,曲少寰還沒走出廳堂,家丁就前來告知,「少爺,何相國來訪。」

  一想到何廣那張詭譎難測的笑臉,霍棋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個老賊,棘手又麻煩,偏偏他不想見,卻不得不見,但為何他這麼快就收到消息了?秋香並未外出,看來宅子裡還有其他人在替何綺凰傳話。

  「少寰,宅子裡的人,得稍做整頓了。」

  這是他的地盤,就算假裝讓何綺凰擁有點勢力,並不代表他可以容忍有人把宅子裡的事兒向外遞消息。

  「是。」曲少寰恭敬應道,接著他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何相國……」他可不敢隨便揣測少爺的心思。

  霍棋佑也明白何廣向來當霍府是他的地盤,就算曲少寰有心擋人,怕也只是力不從心,只是他都還沒吩咐下去,何廣便已來到大廳。

  霍棋佑向曲少寰使了個眼色,曲少寰向何相國行了禮後,便先行退下。

  霍棋佑掛上奉承的面具,努力微笑道︰「岳丈大人風塵僕僕前來,小婿有失遠迎,失禮了。」

  「我聽聞綺凰落水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何廣一臉關切的道。

  「是出了點小意外,已經請大夫看過了,說無大礙,只需要多加休息,過兩日便能恢復精神。」

  「只是小意外?可我聽到的好像並非是意外,而是人為的,莫非賢婿有心護短?」何廣面色一沉,不悅的道。

  他本以為劉巧若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在霍府不受寵,也沒有少夫人該有的地位和權勢,但是這一年多來,見霍棋佑雖寵愛自己的庶女,卻不願意和她同床共枕,以致庶女至今仍未有個一兒半女,他認為,追根究底,還是和劉巧若母女脫離不了關係。

  而這一次,劉巧若竟然敢當面和庶女起衝突,同時激起了庶女的憂患意識,她便讓人到相國府通風報信,希望藉由他這老丈人的身分,向霍棋佑施點壓力,最好能讓他直接休了劉巧若。

  老奸巨猾的何廣心底打著什麼主意,霍棋佑是清楚的,只是平日他假裝無所察覺,讓他們父女在他的宅子裡拿點喬,但他沒料到劉巧若這回會自己跳進何綺凰的圈套,他知道這對父女一定會藉著此事大做文章,若順了他們的意,他心底不舒坦,可若是不讓他們得逞,何廣又會有所懷疑,這分寸拿捏,真教他有些傷神。

  想到這裡,他不免也對皇上有些微詞,沒事盡讓他做些吃力不討好的活,看來這些帳以後可得好好同皇上算清楚了,絕對不會是一張免死金牌就能了事的。

  「賢婿,雖然你的家務事我不該過問,但是這次真的過火了,我的閨女可是我的心頭肉,她要是有個閃失,白髮人送黑髮人,教我情何以堪?你無論如何都該給我個交代。」

  「小婿一定會處理妥當。」霍棋佑表面恭順,心裡卻忍不住重重嘆了一口氣,看來這次得委屈一下劉巧若了。

  一回到寢房,春兒馬上雙膝一曲,跪了下來。

  雖然少夫人以前對她不是很好,但也不至於像姨夫人那樣虐待下人,而且近日少夫人的個性完全改變,對每個人都和藹可親,有好吃好喝的一定都會和他們這些下人分享,所以剛剛在少爺面前陷害少夫人,讓她覺得非常羞恥。

  「你這是做什麼,快點起來。」張若曦急忙道。

  「春兒對不起少夫人。」春兒極為愧疚的道。

  「那你就說說是怎麼回事吧。」張若曦輕嘆了口氣道。

  「姨夫人派人來說了,要是春兒幫了少夫人,就要把春兒趕出去,可是春兒不能被趕出去……我娘生病了,需要我攢銀子回去給她看病……春兒真的不是故意陷害少夫人的……」

  「原來如此。」張若曦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一絲怒意。「起來吧,這事不怪你,你也是有苦衷的,我能理解。」

  春兒聽話的站起身,卻突然號啕大哭。她萬萬沒料到少夫人的心胸如此寬大,竟然連罵她一句都沒有,待稍微冷靜下來後,她深深覺得不該為了自己的事害得少夫人被誣蔑,她豁出去的道︰「春兒這就去向少爺解釋清楚,不能讓姨夫人誣陷少夫人。」

  「不必了。」張若曦連忙阻止。

  「少夫人……」

  「就讓他們那樣認為吧。」

  「不可以啊!少夫人明明什麼也沒做,還好心的救了姨夫人。」

  「我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會被誤解。」不過張若曦很想知道霍棋佑會如何處置自己,他不是個可以輕易看透的人,她無法猜測他的想法。「少爺平常都是怎麼處置犯錯的人呢?」

  「要看犯的錯是大是小。」

  張若曦一聽,不禁皺起眉頭。慘了,落水的是何綺凰,她可是掌中饋之人,更別說何綺凰還是霍棋佑的寵妾,說不準她得被抽個幾鞭……想到這裡,她又問道︰「有棉花嗎?」

  「棉花?」

  「嗯,有的話去幫我拿來,越多越好。」她可不想被抽得皮開肉綻,在衣服裡多塞幾層棉花,應該能多點保護吧。

  「這會兒春兒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替少夫人找棉花,不過真急著要的話,倒是可以把棉被裡的棉花抽出來湊合。」大宅子裡棉被多著,抽出個一、兩件,也沒人會說話的。

  「那還不快來幫忙。」張若曦說完,就要春兒幫忙一起拆棉被。

  但是張若曦還沒來得及把棉花塞進衣服裡,霍棋佑就來了,冏的是,還被他看到滿屋子的棉花團。

  「這是在做什麼?」他錯愕的問。

  春兒一看到少爺來了,嚇了一跳,行了禮後馬上退到一旁。

  張若曦當下真的有股衝動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下來,淡然的回道︰「想幫香寧做個小布偶。」她總不會笨得老實說是因為害怕被抽鞭子。

  霍棋佑微挑起眉,又是怪事一件,先不說要做布偶給女兒,她連替女兒縫制一件衣物都沒有,不過話說回來,自從她醒來後,不對勁的舉動實在太多了,但最奇怪的還是她和何綺凰槓上這件事兒。

  思緒轉到這兒,他這才想起來找她的目的,他向後一甩長袍衣擺,坐到桌前,並要她也坐下來,這才說道︰「我來,是要告訴你,你得為自己莽撞的行為付出一些代價。」

  「喔。」張若曦平靜的問道︰「你打算抽我幾鞭?」

  「抽鞭?」

  「不是嗎?還是你打算直接給我一紙休書?」說完,張若曦突然想到霍香寧,連忙補充道︰「我先說了,就算你要休了我,我也要把香寧帶走。」

  既然霍香寧的親生父母不疼她,那就讓她來照顧她,她可不想把小孩留在這裡讓何綺凰虐待。

  霍棋佑卻誤會她的意思,以為她是故意惹事好讓他休了她,他突然一陣惱怒,倏地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臂膀,口氣不善的道︰「我說過了,我不會休了你,過去不會,以後更不可能,所以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其實小時候他們處得挺開心的,她小時候很愛笑,還常常帶著他四處玩,所以當他知道劉家允了這門親事,他其實很開心。

  後來長大了,他沒看上過任何女子,因為他一直認定她便是他此生的結髮妻子,即使後來知道她心裡有其他人,他也無法放手。

  可是當她尋短見昏迷時,他不是沒想過等她清醒後,要放手讓她離開。

  但是經過這幾日的觀察,他又不想讓她走了,他喜歡她現在的樣子,喜歡她和女兒在一起的歡樂笑聲,也喜歡她像隻護衛小雞的母雞,和強大的老鷹奮戰。

  「痛!」張若曦低呼一聲。

  她被他的怒氣嚇到了,還有他那霸氣十足的目光,差點讓她的心從胸口跳出來,因為他的目光除了憤怒,還有……佔有欲?!

  這是錯覺吧,霍棋佑不是不愛原主的嗎?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態度一直很冷淡啊,而且連來探望她都不曾,如果說有愛,就太奇怪了,肯定是錯覺!

  「怕痛,就牢牢記住我說過的話!」

  不想再自討苦吃,他一放手,張若曦馬上退離他幾尺遠,也不再挑戰他的威嚴,靜靜的在一旁等待他宣判罪責,不是抽鞭子、也不是休妻,那麼再壞,應該也不會壞到哪裡去了。

  「你得到廢宅去自我反省一陣子。」

  廢宅?那是哪裡?聽起來肯定不是個好地方,該不會是現代人說的鬼屋吧?還是古裝劇裡說的家廟?

  本來聽到那名稱,張若曦還有點怕怕的,但一想到可以遠離這裡的妖魔鬼怪,她又忍不住有所期待。

  那算是好事吧,對她來說,所以她欣然接受。

  她的反應讓霍棋佑好不容易稍微舒緩一點的怒意又冒上來了,她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離他嗎?

  他絕對不會讓她稱心如意的,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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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30: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皇上端坐在龍椅上,看著朝堂下站著的各部大臣,其中有一路支持他的忠臣,但反對他登基的也不少,想把他從龍椅上拉下來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他才老是得傷神。

  從上朝開始,何廣和他一派的人就說個沒完,他們提出增加賦稅的「高見」,聽起來憂國憂民,但根本是為了能多拿些俸祿而壓榨百姓,一旦百姓的日子難過,國家也會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這就要怪他的老子,把太多權力給了何廣那一票人,沒事還給了何廣一道免死金牌,才會讓他這般有恃無恐。

  皇上越聽越厭煩,他百無聊賴的用小指掏掏耳朵,打了個哈欠,懶懶的道︰「你們說完了沒?該換朕說說話了吧。」

  等到眾人都安靜下來,皇上才滿意的點點頭。

  「與其增加賦稅,加重百姓的負擔,朕倒有個想法,你們要不要聽聽看?」皇上坐直了身子,又道︰「既然眾卿家口口聲聲為朝廷及黎民百姓著想,不如眾卿家從此刻開始,少請一些私家護衛,少買一些兵器,把那些銀子捐給國庫,如何?」

  「皇上,萬萬不妥!」說話的是何廣的心腹兵部尚書顧上進,他靠著自己掌管著兵部的兵馬,順理成章的替何廣招募私家護衛,還趁著替兵部采買兵器時,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一部分的兵器運到何廣私人的兵器房。

  當然,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神不知鬼不覺,顧上進前腳當螳螂,霍棋佑的人馬當後面的黃雀,就算何廣和顧上進的交情再好,總還是得分贓,顧上進采買兵器,會有一本密帳,上頭都有顧上進的簽名,八成是留著以後要與何廣對帳用的。

  那日,霍棋佑交給李敦的帳簿,就是顧上進的那本密帳。

  本來他不說話,皇上還沒那麼快要拿他開刀,他一開口,正好給了皇上機會下手。「顧卿,你覺得有何不妥?現在是太平盛世,卿家們何須那麼多私家護衛和兵器?你們擁兵自重,難道是打算拿來對付朝廷、對付朕嗎?!」皇上越說神色越難看,他用力拍打了下龍椅的扶手,目的是先發制人。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認為,現在雖是太平盛世,也必須防範未然,大臣們乃國家棟梁,若是棟梁動搖了,也會危及國家,所以……」

  「所以可以挖國庫的銀兩,私自添購護衛和兵器嗎?」皇上盛怒,一把抓過小李子捧在手中的密帳,用力摔到顧上進面前,吼道︰「你認得這本帳簿吧!」

  一看,顧上進的臉都黑了,但他仍抱持著丁點僥幸的心態,想著那本帳冊不會正巧是他藏著的那本密帳。

  何廣見顧上進動也不敢動一下,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但為了不讓他人心存懷疑,他還是彎身要去撿。

  可是另一名大臣李石俊快了一步,他翻開帳冊,念起上頭的紀錄。

  顧上進和何廣的臉色越發難看,雖然上頭沒有何廣的署名,可絕對是少不了顧上進的。

  李石俊才念了幾頁,顧上進就腳軟跪地了。「皇、皇上……那是栽贓啊……請皇上明察……」

  要拔掉顧上進這支釘子,當然沒那麼容易,這點霍棋佑也想到了,所以早就派人把負責替顧上進記錄那本帳冊的人抓起來了,而後當然用了點手段,讓那個人不得不出面作證。

  霍棋佑派人假裝是顧上進派出的殺手,還讓那個記帳的人認為是走漏風聲,顧上進要殺人滅口,以此讓記帳的人鬆口。

  皇上命人將人傳喚到殿裡,顧上進看到自己的秘密帳房被抓,更加慌亂了。

  秘密帳房被皇上的氣勢一嚇,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盡管顧上進還想辯解,可人證物證都在,他說了也沒人相信。

  皇上原本還期待著顧上進會咬出何廣,但他只是默默的自己扛下了罪,仿佛事兒和何廣一點關係都沒有。

  實際上,這都是何廣與顧上進先前就談妥的,就算被抓了,也不能出賣對方,因為還得靠對方救自己出天牢,再者,何廣以顧上進的親人要脅,若顧上進敢多說一句不利何廣的話,顧家四十餘口人恐怕就會一夜消失。

  知道顧上進不可能咬出何廣,皇上也不再多做希冀,他對著堂下說︰「將顧上進打入天牢,即日起,命李石俊為兵部尚書,仔細徹查眾卿家的私家護衛與兵器,若超過朕說的數,全數沒收入兵部,違者一律打入天牢,退朝!」

  突如其來的混亂,讓何廣完全沒了招架之力,他的左膀被卸下,開始急了。

  廢宅位在距離霍宅十里外的樹林裡,距離最近的村子大概五里遠,附近無其他住家,相當僻靜,加上這兒長年無人居住,屋內早就結滿了蜘蛛網。

  霍府的下人都說廢宅就像是霍府的冷宮,會這麼說並不是因為這兒是用來圈禁人的,而是屋子老舊,冬天寒風灌入,讓屋子一片冰冷,才有了冷宮的別名。

  送少夫人她們一行人前來的車夫和跟隨過來打掃的家丁,一路上七嘴八舌說的話,都入了張若曦的耳裡,春兒更是擔憂得要命。

  因為少爺說了,只會給她們少許的銀兩讓她們生活,值錢的首飾也被何姨娘扣了下來,不足的得要她們自行想辦法,但是少夫人、小小姐、奶娘和她,根本沒有在外謀生的能力,春兒實在很怕她們會全都餓死和凍死在廢宅。

  在台灣,張若曦也沒體驗過這種冷冽的生活環境,但她一直都是很堅韌的女性,不管再惡劣的環境,她都沒被擊倒過,所以她深信,就算在這裡,她也能活得很快樂,或許遠比在霍宅來得輕鬆自在,重點是,她能和孩子在一起,這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她很快的打起精神,吩咐還在一旁發愣的春兒,「動起來就不冷了,去把火升上吧,別讓香寧凍著了。」

  「是。」春兒連忙去取柴火,把火升上,一盆火,暖了屋子,也暖了幾個人的心。

  家丁將屋子略微打掃後,就讓車夫載回霍宅了,剩下的,當然得她們自個兒動手。

  看著一屋子的塵埃,勞碌命的張若曦毛病又犯了,拿了掃帚就開始打掃。

  春兒和奶娘見狀,連忙上前勸阻,「少夫人,這種粗活就交給我們吧,你做不得的!」

  「沒啥做得做不得的,說起來,你們還是受我所累,跟了我這種主子,辛苦你們了。」

  漸漸的,張若曦比較能接受現在的身分了,今天在來的路上,她也決定要好好的劉巧若這個名字展開新人生,反正遇到問題,想辦法解決就是了。

  她努力和春兒以及奶娘把屋子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還在升火的火爐上炒菜,目的就是為了省點柴火。

  在現代,她就是標準的廚娘,所以家事一點也難不倒她,但看到她又是打掃,又是洗手做羹湯,春兒和奶娘都很吃驚。

  「少夫人,你會煮菜啊?」

  「會啊,怎麼了?」

  「你以前從不做這些事情的。」

  這樣也露餡啊,真傷腦筋。為了讓春兒和奶娘不要太震驚,張若曦——劉巧若連忙解釋,「我以前在娘家常常下廚的,只是嫁過來以後沒在做而已,不需要太大驚小怪,以後我們得靠自己,家事我也會分擔著做,春兒,明兒個你去市集買些蔬菜回來腌制,這大寒冬的,我們得預備點糧食,免得大風雪來時我們沒東西吃。」

  「好的。」

  劉巧若的思緒轉了轉,霍棋佑每個月只給她們一點銀子過活,是否是想讓她們自生自滅呢?還有何綺凰,現在肯定在暗自竊笑,總算把她這個佔著茅坑不拉屎的少夫人給踢出霍宅,以後霍宅就是她一個人的天下了。

  不過她絕對不會倒下的,而且還要活得好好的,讓所有想看她們落難的人跌破眼鏡!

  霍宅裡,霍棋佑一夜無眠,在書房裡踱來踱去,似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又似在煩惱些什麼,但更像是在等候某人的到來。

  窗外,雪片飛灑,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這天,連在建築密實的宅子裡點著火爐都嫌冷冽,廢宅肯定更冷了,這樣的懲罰會不會太過了點?

  為了讓何廣和何綺凰住嘴,他下的這步棋,真的令他有些為難與不甘願。

  劉巧若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點頭說好,唯一條件是要把女兒一起帶去,現在的她,看起來真的就是個慈母,凡事都會把女兒擺在第一位,她那麼做,八成是怕女兒留在霍宅被欺凌吧。

  其實她願意帶著女兒也讓他鬆了口氣,畢竟讓女兒獨自留在霍宅,他也擔心何綺凰會使些下流手段欺負女兒。

  為了女兒身上的傷,劉巧若和他理論,覺得他是個不稱職的爹,他無法否認,居然信了何綺凰和那些下人的說詞,親眼看到女兒的傷時,他再次深感為人丈夫和父親的自己實在窩囊極了。

  他不是沒想過直接把何綺凰趕出霍宅,但他允諾了皇上在先,不能失信,若非為了天下蒼生,他還真想掐死出讓何綺凰嫁進霍宅這個餿主意的皇上!

  他走著、等著,屋外,更鑼剛剛敲過兩下,書房的門傳來輕敲聲了。

  「進來。」

  門開,一身寒氣的石定走了進來,他的肩膀上還殘留著雪花。

  「事情都辦妥了?」

  「辦妥了。」石定不愛說話,但主子問話時,他還是有問必答的。

  今晚他是去執行少爺交付的任務,少爺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廢宅,把柴房裡的柴都添滿,還讓他打一些獵物,送到廢宅門口,好讓少夫人她們不至於沒有食物。

  這晚石定很忙,並且有點大材小用,他本來只要負責維護霍宅上下的安全,並且充當少爺隱形的眼睛,把所見的一切都即時向少爺稟報,但今晚他化身為樵夫和獵人。

  外頭的風雪大得很,尋常人肯定受不了,還好他是個練家子,就算寒冬,也能靠著內力讓身子隨時保持暖和,也因為風雪很大,少夫人幾人都沒有察覺到他。

  「她們沒瞧見吧?」

  「沒,因為風雪很大,少夫人她們並未發現屬下。」

  「今日她們去到廢宅,情況如何?」

  「少夫人忙著打掃,還親自下廚,小小姐飯吃得很香,春兒和奶娘都讚嘆少夫人廚藝了得。」石定如實回道。

  劉巧若廚藝了得?霍棋佑倒是不知曉,他只知道劉家家境後來並不寬裕,她是如何成長的,他並沒有深入查探。

  「看來我是瞎操心了,她們母女在廢宅應該可以活得很自由自在。」話一出口,霍棋佑馬上意識到他的語氣帶著些許不是滋味,但他是真的不太高興,因為連春兒和奶娘都能吃到她親自下廚煮的飯菜,他這名正言順的夫婿卻總被拒於千里之外。

  石定也聞到少爺的口氣帶著酸味兒,他不發一語,靜靜的等候其他的吩咐。

  猛然察覺自己竟然在石定面前發牢騷,霍棋佑打住了話題。

  這大半夜的,又寒風刺骨,讓個護衛東奔西跑,也夠折騰人的了,他知道石定不會抱怨,但他可不想當個惡主子,於是他道︰「下去歇息吧。」

  「主子也早點歇息。」石定微微一鞠躬,恭敬的退了出去。

  石定離開後,霍棋佑並沒有回房歇息,而是坐回桌案後方,繼續看他的帳目,偶爾他會轉頭看看窗外,心中閃過無數不為人知的情緒。

  就像現在,他其實是想越過那陣風雪,到僻靜的廢宅,去看看他掛心著的人。

  但他是霍府的頂梁柱,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他身不由己。

  一盞油燈,輝映著窗外的月色,霍棋佑孤單一人,度過了漫漫長夜。

  一早,春兒起床到柴房要取柴火,燒熱水讓大小主子梳洗,當她看到那成堆劈好的木柴時,覺得柴火好像比昨日多了一些,但又不太確定,她搔著後腦杓,傻氣的自言自語,「應該是我記錯了吧,柴火怎麼可能會自己多出來嘛!」

  她生性單純,不再為多出來的柴火傷神,抱起一把柴火回到廚房燒水,順便放了個蒸籠在水鍋上,再把從霍宅帶來的包子放在上面蒸熱,做為今日的早膳。

  劉巧若這時匆匆趕來,急切地問道︰「春兒,熱水燒好了嗎?」

  「燒好了,春兒正準備端過去讓少夫人和小小姐梳洗……還有,包子也蒸好了。」

  「先弄一盆溫水給我。」

  「喔,好。」春兒急忙拿了個臉盆,拿水瓢把水舀入,並置入少許從外頭取來的雪花,弄成了溫水。「奴婢幫少夫人端到寢房吧。」

  「不用了,給我吧,你快去請個大夫。」

  「為何要請大夫?少夫人病了嗎?,」

  「不是我,是寧兒,她正在發熱,得請個大夫過來看看。」

  「喔……」春兒應了話,卻又杵著不動,還面有難色。

  「還愣在這兒做什麼?快去啊!」劉巧若催促道。

  春兒這才支吾的回道︰「因為曲總管外出收租,咱們還沒領到這個月的月錢,沒有銀子請大夫……」

  沒銀子花用,大人撐得了,可孩子病了撐不了!劉巧若發現霍香寧不只是發燒,身上還長了一些疹子,八成是得了麻疹,這不比在現代,她不敢小覷。「春兒,你馬上回霍宅找少爺。」

  「回霍宅?可是……」罪人受罰,沒主子允許,是不能回大宅的,這是霍府的規定,就連少夫人也不能隨意回霍宅。

  「沒有可是!你快回去找少爺,告訴他寧兒病了,讓他請大夫過來看看。」現在沒銀子,只能求助於霍棋佑了。見春兒還是動也不動的,她焦急的低喝了一聲,「快去!」

  春兒這下不敢再耽擱了,連忙快步回房拿了棉襖穿上,迎著冷風和雪花,困難的往外移動。

  劉巧若端著溫水回到房間,將巾子浸濕再擰乾,替霍香寧擦身子,不時用手背探探霍香寧的額頭,反復持續同樣的動作,但霍香寧的身體依然像顆滾燙的火球,她怕會有併發症,不斷替霍香寧換溫毛巾敷頭,還摸著她的脈搏數著她的心跳。

  奶娘一頭霧水卻又不敢多問,只能提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傻傻在一旁看著少夫人的舉動。

  霍香寧高燒不退,第一次,劉巧若有種深深的無力感,身為醫生,卻幫不了口口聲聲喊她娘的孩子,讓她相當難受。

  這時刻,她後悔極了當初沒有學中醫,要不然這會兒就可以派上用場了,不過皚皚白雪覆蓋大地,就算想出去採藥草,也沒有辦法。

  「少夫人,你別擔心,小小姐一定會沒事的。」奶娘見少夫人神色擔憂,好言勸道。

  劉巧若也希望能放輕鬆,但是事不關己則定,事一關己就亂,以前她幫人看病,也總是在安撫病人,因為她是醫生,不能自亂陣腳,她的情緒與反應會直接影響到病人和家屬,可是當自己真正面對了,她才體會到當事人的心情。

  她不能在這裡繼續枯等,她得親自走一趟霍宅才行。

  春兒花了不少時間才走回霍宅,明明天氣冷,但是走那麼遠的路之後,春兒反而滿頭大汗。

  她敲了大門,開門的丁伯看見她,問道︰「你不是和少夫人去了廢宅,怎麼回來了?」

  「丁伯,請讓我進去,我要見少爺,我有急事要跟少爺說。」春兒邊喘著氣邊道。

  「少爺出門了,不過就算少爺在家,我也不能放你進去,你忘了霍宅的規矩嗎?如果是罪人,除非少爺同意,否則誰也不能進宅子。」

  「我知道,但我真的有急事要向少爺稟告,就請你通融一次吧!」春兒苦苦哀求著。

  「到底是啥急事?」

  「小小姐病了,得請個大夫過去瞧瞧,請讓我進屋稟告少爺吧。」

  丁伯一聽,神色也有些緊張,小小姐病了可不得了,但他又不敢自作主張,只好回道︰「少爺真的不在,等少爺回來我再轉告少爺吧。」

  春兒和丁伯對話的這一幕,被在前院掃地的啞巴小廝來順給瞧見了,他拿著掃帚,悄悄移動步伐,朝凰園方向前進。

  原來他根本不是啞巴,他只是裝啞巴以博取同情好進入霍宅,實際上他就是何綺凰舅父找來當何綺凰眼線的人,只要有啥風吹草動,他就會到凰園報訊,從他那兒得到訊息後,秋香便會馬上轉告讓主子知曉。

  何綺凰得知消息後,眉頭緊緊皺起,非常不悅的問道︰「春兒?她不是和劉巧若去廢宅了,為何又出現在霍宅?」

  「她說要見少爺。」

  「為了何事?」

  「好像是小小姐病了。」

  何綺凰冷哼一聲,尖酸地道︰「果然是個千金小姐,不過一個晚上就病了。」

  「何姨娘,要放任不管嗎?」

  「把她轟走,就說是我的意思,犯錯的人,沒少爺同意不許踏入霍宅,反正少爺今日不在府裡,曲總管和石定也跟著少爺出門,叫其他人不要亂嚼舌根,誰也不許跟少爺說這件事。」決心讓劉巧若和霍香寧受點苦,何綺凰冷笑的交代道。

  秋香應了一聲,馬上轉身去執行主子的命令。

  當秋香來到大門這兒時,春兒還在哀求丁伯。

  「你不用求丁伯了,就算丁伯答應了,何姨娘也不會答應。」秋香冷冷的道。

  「秋香姊,拜托你在何姨娘面前說說好話吧……小小姐的身體真的禁不起折騰的,要不……你跟何姨娘商量商量,拿些銀兩,我去請大夫幫小小姐看病干。」

  春兒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但秋香還是搖頭拒絕。

  「不要在這裡吵吵鬧鬧的,少爺不在府裡,有事情等少爺回來再說吧。」秋香不耐煩的道。

  「他是真的不在家,還是故意避而不見?!」劉巧若遠遠就聽到秋香那咄咄逼人又欺人太甚的語氣,她胸口那把火控制不住整個翻騰上來。

  沒料到少夫人會出現,秋香愣了一下。

  平日秋香仗勢欺人慣了,態度向來囂張跋扈,對少夫人也不恭敬,但是剛剛,她被少夫人的氣勢嚇到了,呆呆的一聲都吭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秋香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的道︰「少、少爺……真的不在……」她邊說邊後退,然後對著丁伯嚷道︰「你要是不想惹姨娘惱怒,就快點關門。」

  少爺不在家,何姨娘的權勢最大,雖然站在外頭的是少夫人,可她現在是被罰圈禁廢宅的罪人,丁伯也不敢忤逆何綺凰。「少夫人,你還是請回吧,少爺真的不在。」說完,丁伯就把大門給關上了。

  春兒見少夫人被擋在門外,實在很難過,也替少夫人感到不平,但她只是個下人,一點力也使不上,只能勸慰道︰「少夫人,我們還是回去吧,站在這裡會凍著的。」

  劉巧若收回瞪著門板的目光,轉而看向春兒吩咐道︰「我非見到少爺不可,春兒,你先回去幫忙照料寧兒,千萬不要讓她凍著,也不能讓她太熱,地面上灑些水,不要讓房間太乾,還有,煮些米湯餵她喝。」

  春兒知道勸不了主子,只好乖乖的聽命行事。

  劉巧若目送春兒離去後,一直站在風雪中。

  冷是自然,但是她知道,現在唯一能救霍香寧的人,只有霍棋佑。

  霍棋佑騎在馬背上,遠遠就看到劉巧若一個人站在風雪中,他不知道她在那裡站了多久,卻看得出來她很冷,因為她不斷搓著手臂、來回走動。

  大風雪的,她突然回來做什麼?丁伯沒告訴她他不在嗎?

  緩緩策馬靠近,他居高臨下的問道︰「你瘋了嗎?這種天氣,你在這裡做什麼?」

  因為風雪的呼嘯聲太大聲,以致劉巧若並未聽聞馬蹄聲,突然從後方傳來嚴厲的質問聲,讓她嚇了一跳。

  轉過身,她愣愣的看著馬背上的霍棋佑,那帥氣挺拔的姿態,讓她聯想到豪氣策馬奔騰在原野上的英雄,當他們四目相對的剎那,她莫名的臉紅了,但僅僅瞬間,她便恢復了理智。

  她對曲少寰和石定道︰「請你們回避一下,我有話要單獨和少爺聊聊。」

  在她下達命令的瞬間,霍棋佑有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眼前的劉巧若不是劉巧若,她的態度堅毅,且散發著讓人無法接拒的威嚴。

  連一向只聽令於少爺的曲少寰和石定都感受到了,很聽話的默默退開了。

  霍棋佑拉回思緒,問道︰「你想跟我聊什麼?你確定要在這裡聊?」

  她難得主動找他聊聊,應該找個溫暖的地方,泡壺熱茶,端盤甜點,她看起來很需要,至少也該給她一杯薑茶驅驅寒。

  劉巧若深吸一口氣,對他伸長手說︰「我來,不是為了找你閒聊,寧兒病了,我需要銀子請大夫,快點給我銀子。」

  他真的覺得眼前的她很陌生,曾幾何時,她這麼關心過女兒?以前來向他遞消息的都是奶娘……難道,是他根本沒好好了解她?

  霍棋佑輕鬆的躍下馬,上前拉住她的手走向馬兒。

  她緊張的問道︰「你拉著我要做什麼?你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我說的話?!我說……」

  「寧兒病了,你要我找大夫,那就跟我走,別廢話!」

  他一聲令下,劉巧若就乖乖閉嘴了,只要能救霍香寧,她什麼都可以做。

  可是,上了馬背,兩人同乘一駒,背貼著霍棋佑的胸膛,就像是被他擁著,這種太過親密的舉措還是讓她非常不自在。

  「不想落馬,就安靜的待著。」

  聞言,她偷偷倒抽了口氣,再也不敢亂動了。

  讓石定和曲少寰去請大夫,霍棋佑帶劉巧若回廢屋,急著見女兒。

  明明馬兒前進的速度並不慢,劉巧若卻覺得路漫長得好像怎樣走都走不完,而她更發現,自己的心,莫名的越跳越快,很希望霍棋佑可以放她下馬。

  霍棋佑當然不可能放她下馬,除了不希望她累著,更因為這是他們在四年前的洞房花燭夜之後,第一次這麼靠近,要不是因為女兒病了急需趕路,他真的希望馬兒的速度能再慢一點、這條路可以更長一點。

  兩人回到廢屋不久,大夫來了,也開了藥方子,霍棋佑讓石定跟大夫去抓藥,大夫離開後,劉巧若就把大家都趕出房間,自己留下來照料。

  她告訴眾人,霍香寧得的是一種叫做麻疹的病,如果沒出過麻疹的人靠近,很可能會被傳染,所以要眾人離開。

  她餵霍香寧喝下湯藥,並且在她長疹子的地方抹了大夫開的止癢藥膏,那當然也是她要求的。

  雖然覺得她的行為真的很奇怪,但是看她態度自信,所以霍棋佑就任由她去處理,自己只是靜靜的在一旁陪伴。

  其實他不確定劉巧若需不需要他的陪伴,現在她的眼裡只有女兒,並無他的存在,不過此時他並不在意被冷落,只希望女兒能夠快點好起來。

  劉巧若知道他一直都在,也因為如此,她才能很安心地照顧孩子,至少她知道,一旦有任何狀況,她不至於求助無門。

  大夫開的藥起了作用,霍香寧開始退燒了,此時,已是大半夜。

  劉巧若也因為這一日又是擔心霍香寧,又是趕路的,再也撐不住疲憊,不自覺趴在床邊打起盹來。

  霍棋佑看她睡著了,拿了件披風替她蓋上,並順手摸了下女兒的額頭,確定女兒身體的熱度消退,他才鬆了口氣。

  因為一早還有事情要處理,他不得不先行離開,走出廢宅,跨上馬兒,他策馬走入夜色中,原本一直在廳堂等候的曲少寰和石定也跟隨在後。

  三人前行了好一段落,霍棋佑才突然開口道︰「這路太暗了,處理一下吧。」

  「是。」曲少寰點頭,這種事情多半是他在處理。

  他和石定一樣,都是少爺救下來的苦命人,從小在霍宅長大,和少爺是主僕,也是摯友,往往少爺只要一句話交代下來,他就會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就像現在,他也知道少爺的意思,這路太暗,不便於夜行者,至於所謂的夜行者,十之八九就是少爺本人。

  夜闌人靜好辦事,他要來探訪髮妻和愛女,有燈火,自然好走得多。

  當然,燈火通明還不夠,廢宅離霍宅真的有些距離,放著四個女人獨居於此,霍棋佑心底著實不安心,但石定有其他任務,不可能日夜守在這裡,於是他又吩咐道︰「石定,安排一些人手日夜巡視,有任何狀況,得在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

  交代完畢後,三人又陷入寂靜,前進速度異常緩慢,領頭之人,是因為依依不捨,而後方跟隨的兩人皆沒戳破,只是很忠誠的亦步亦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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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30: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霍香寧突然生病,讓劉巧若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在現代還是古代,沒錢都是萬萬不能。

  她不想事事求人,就必須自立自強,於是她開始想著要怎樣賺取銀兩好養活她們四個人。

  首先她想到自己打小就有寫書法的習慣,練得一手的好字,還模仿過歷史上許多名家之作,常常令人無法分辨真假,所以雪一停,她就讓春兒到市集幫她買了文房四寶,寫了好幾幅字,再讓春兒拿到街上的書畫鋪子那去兜售。

  沒多久,春兒帶著銀子回來,樂呵呵的笑道︰「少夫人,書畫鋪子的掌櫃說你的字寫得極好,他願意長期收購呢!」

  「那好,往後我寫了字你就拿去換銀兩,不過千萬別說是霍府少夫人寫的,免得替少爺惹來不必要的閒話。」

  經過這陣子的旁敲側擊,她從春兒那兒得知霍棋佑是富甲一方的皇商,若是讓人知曉他的結髮妻子靠賣字畫維生,肯定會引來非議,她只想低調的靠自己養活這一家子。

  「還有,明兒個你上街時,順便買一些豌豆回來,我們試著種種看。」

  「這大寒冬的,豆子是種不活的。」

  「未必,總之,你替我買回來就是了。」

  「是。」少夫人吩咐,春兒當然不敢抗拒。

  隔天,春兒買回了豌豆,劉巧若把豆子泡進水裡,接著又找來了鏟子,到外頭選了一塊小區域,把雪鏟開,挖出被白雪覆蓋的泥土,並將泥土移入屋內。

  她知道寒冬植物不容易生存,想吃到新鮮的蔬菜相對困難,大人可以忍耐,但是霍香寧正在成長,營養必須均衡,所以她打算把屋內當成溫室,種植一些蔬菜。

  霍香寧好奇的問道︰「娘親,這是要做什麼?」

  「種菜。」

  春兒和奶娘聽了,頓時瞪大雙眼。

  「少夫人要在屋內種菜?」

  「是啊。」劉巧若笑著點頭,她知道她們一定很納悶,便解釋道︰「屋內比屋外溫暖,又不會受到雪害。」

  「可行嗎?從來沒有人這樣做過啊!」春兒又開始擔心少夫人的腦袋了。

  「一定行,你們也別只是站著,幫我搬些泥土進來吧。」

  「喔……好……」春兒和奶娘愣了一下,這才緩緩移動腳步,朝外頭走去。

  到了屋外,奶娘就忍不住道︰「少夫人看起來有些奇怪。」

  「我也這麼覺得,我方才還想著要找個機會去跟少爺說說,請少爺找個大夫幫少夫人看看,我擔心這樣下去,少夫人的病況會越來越不好。」

  「那你快去吧。」

  「可是少夫人讓我們幫忙搬泥土……」

  「我來就好,少夫人要是問起,我就說廚房沒鹽,你去街上采買去了。」

  「那我這就去了。」

  其實劉巧若壓根沒注意到春兒在不在,她滿腦子都在想著「溫室」裡該種些什麼菜好。

  聽完春兒的稟報,霍棋佑決定親自到廢宅看看,他讓人送春兒回去,他則是自己騎馬。

  進到廢宅,他就看到劉巧若蹲在那堆泥土前,很仔細的在播種。

  泥土並不是隨意的置放,她很細心的把泥土鋪平,還用一些瓦片區隔成一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菜圃,只不過這菜圃是在屋內。

  雖然他也覺得劉巧若的行為很怪異,但是他不像春兒那樣大驚小怪。

  劉巧若沒注意到霍棋佑就站在身後,播好種後,她站起來身,結果直接撞進他懷裡,被他給抱住,她嚇了一大跳,回過頭一看是他,這才放下心來。

  兩人視線相對之際,同時想起大雪紛飛前幾日共乘一騎的那一幕,隨即一抹奇異的感覺在彼此間流竄。

  她感到有些不自在,想要離開他的懷抱,於是往前跨了一大步,卻差點栽進泥土堆裡,結果又被他給拉回懷裡。

  「別動!」霍棋佑扣住她的腰,沉聲道。

  他的聲音是很有威嚴的,一時間,劉巧若被他嚇住了,她也擔心會像剛剛那樣弄巧成拙,所以只好乖乖的,不敢亂動。

  只不過,她想不通,霍棋佑又來做什麼?

  雖然她是被處罰才會來到廢宅,但她很樂意過乏人問津的日子,這樣她反而自在,他三不五時就來這兒,對她來說其實不是好事啊。

  時間就這樣過了許久,見霍棋佑完全沒鬆手的意思,劉巧若只好出聲了,「那個……可以請你放手嗎?」

  抱著她的感覺很不錯,他並不打算照她的要求做,大手依然環抱著她的腰,問道︰「你打算在這兒種菜?」

  「對。」

  「覺得可行?」

  「當然可行。」話說,他到底打算這樣佔她便宜多久啊?

  劉巧若低下頭死瞪著他的手,但瞪著瞪著,不禁讚嘆起來,他的手也未免太漂亮了吧!手指修長,且從他扣著她的腰的力道,她感覺得到他的力量,遠比他那俊俏的外表來得強大。

  明明就隔著厚厚的幾件衣服,她竟然覺得自己感受得到他手心傳來的溫暖,肯定是錯覺的,又或許,根本就是她自體發熱造成的。

  這實在不該發生的,她又不是原主,不是霍棋佑的正牌妻子,怎可以對別人的夫婿有任何遐想!

  想到這兒,她猛地一驚,用力掙脫了霍棋佑的手,結果一個重心不穩,跌進那堆泥土裡了。

  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霍棋佑霎時呆住了。

  劉巧若回頭瞪了他一眼,假裝沒事的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沒好氣的問道︰「這下,你可滿意了?」

  「這結果,我並不樂見。」他一臉無奈的攤攤手。

  鬼扯!她剛剛明明看見他笑了,但她無意招惹他,所以側過身,越過他,並且不再搭理他,自顧自的整理起方才被自己壓得變形的菜圃。

  霍棋佑靜靜的看著她,她的確變得非常怪異,寫字賺銀子,在屋內種菜,還能要大夫對症下藥,但這些怪異之處,又不像是犯了病的徵兆,反而比較像是……腦袋開竅了。

  本來他還想聽了春兒的建議,請大夫過來幫她瞧瞧,但現在,他決定再觀察看看。

  「好好種菜,以後我會常來。」丟下話後他便轉身離開了。

  現在他得去相國府走走,去看戲。

  劉巧若難以置信的張大雙眼,瞪視著他的背影,沒好氣的低喃道︰「以後會常來?他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常來啊?!」

  霍棋佑平常會盡可能和何廣保持適當的距離,但今兒個,他覺得無論如何都得走一趟,因為何廣趁著大風雪出入的貨船少,想把走私買來的武器轉移到其他地方,而他派人中途攔截了,他要來看看何廣氣得跳腳的模樣。

  但顯然的,何廣還沒收到消息,見他登門,馬上笑臉迎上前來,那臉上的笑紋,大概都足以夾死蟲子了。

  厭惡!心裡是這般想著,可是霍棋佑也一樣勾起了令自己厭膩的笑容。

  「賢婿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昨日有艘洋人的船只進了小婿的碼頭避風雪,贈給了小婿一樣洋人的陶瓷,小婿知道岳父大人喜歡收藏奇珍異寶,所以路過時就順便送過來,少寰。」

  他一出聲,曲少寰馬上將端在手中的木盒送上。

  木盒裡裝著的是一只繪有許多圓圈和線條的陶瓷,何廣從未見過,愛不釋手,笑得更加燦爛了。

  見狀,霍棋佑也笑了,但他是在期待等會兒何廣的面容會變得多麼扭曲可笑。

  「今兒個我上朝,聖上又問及你了。」

  「問我何事?」

  「又是老調重彈,不就是希望你能入朝為政,為朝廷盡一份心力,你的意思如何?」何廣試探性的問。

  「小婿說過了,寧為商不願為官,與其在朝廷受制於人,我掌握天下的通貨買賣,豈不是更自由自在。」

  何廣笑著點頭道︰「沒錯,與其在朝廷受制於人,不如自我掌握一切,這點,我們翁婿所見略同。」

  馬腳露出來了嗎?

  何廣的意圖,從他平日所作所為便能猜出一二,他平日和朝廷官員結黨營私,私底下又偷偷的招兵買馬,目的顯而易見。

  即便皇上已經下了詔書,召令天下,私兵護衛不得多過三十名,但是何廣招兵買馬的行為絲毫未加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最近,何廣似乎有些亂了陣腳,也是,被拔去了一隻臂膀,他很難不著急,少了兵部做為後盾,何廣就無法為所欲為的調動兵馬,想靠兵部來制衡皇上,已經是萬不可能。

  而他今曰前來,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讓何廣對他卸下心防。

  「近日,皇上下的詔書,應該對岳父大人有些影響吧?」

  「不只我啊,大臣們個個怨聲載道。」

  「若有需要小婿幫忙的地方,岳父大人盡管吩咐。」

  何廣確實需要霍棋佑的財力幫助,但是他並不完全信賴霍棋佑,最主要的因素,還是因為霍棋佑和何綺凰的關係,兩人有名無實,根本就不像一對正常的夫妻。

  「你對綺凰好,我就很欣慰了,要是你們能早日生個娃讓我當外祖父,我會更開心。」

  「謹遵岳父大人教誨。」霍棋佑冷笑在心,他怎會不知道何廣的想法,但他自然是不會讓何廣順心如願的。

  厭惡的情緒再次高漲,他差點就轉身拂袖而去。

  何廣的人真的挺不管用的,他都來了大半天了,消息竟然還沒傳遞過來,手腳也太不俐落了。

  又寒暄了會兒,何廣的人終於來了,那人悄悄走到何廣跟前和他咬耳朵,然後何廣臉色丕變。

  那一瞬間,霍棋佑差點朗笑出聲,這一趟實在太值得了。

  「賢婿,我突然有急事得去處理,咱們翁婿改日再敘。」

  「岳父大人請。」

  何廣要怎麼處理?那批兵器,如今應該都已經進入朝廷的兵器庫裡,除非他有通天本領能把兵器從兵器庫裡搬運出來,否則,這虧他還是得乖乖吞下肚。

  這也是他決定先拔掉顧上進的原因,只有拔掉顧上進,換成皇上的人,才能有效鉗制何廣這隻老狐狸。

  冷笑在心,霍棋佑巴不得何廣快點離開,他戲可演得很膩了,假笑笑得他的臉都僵硬了,快笑不出來了。

  何廣一轉身,霍棋佑立即斂去笑容,此番來的目的已經達成,這個地方他一刻都待不下去。

  快速旋身,他對一旁的曲少寰說︰「少寰,我們去喝一杯暖暖身吧。」

  「是。」

  暖身只是藉口,實際是慶賀,慶賀他們狠狠耍了何廣一記,接下來,就準備砍掉何廣的另一隻臂膀了。

  今日天氣稍微好一些了,劉巧若想到街上去買一些中醫的書來看,才離開廢宅沒多久,她就被路旁的燈籠吸引了目光。

  她記得那日來廢宅時,路上並沒有這些燈籠,是什麼時候掛上去的?又是什麼人掛的?

  她不自覺停下腳步,思索一番後,她自行推論出一個結論,肯定是有人覺得這樹林太暗,怕會迷失了方向,所以好心的掛起了一路的燈籠,隨即她又想到,要是晚上將燈籠全數點燃,肯定美不勝收。

  正當她想得出神,突然傳來的呼救聲把她拉回現實,連帶也勾起她身為醫生的使命感。

  她循著呼救聲往前,但因為一身的衣物太累贅,加上遍地白雪,她前進的速度非常緩慢,花了好一會兒功夫,她才在樹林中找到呼救之人。

  一名老婦人坐在地上,手扶著腿,正痛苦的哀號。

  劉巧若上前詢問︰「大娘,你的腿怎麼了?」

  熬人眨了眨泛著淚光的老眼,回道︰「我跌跤了,撞到了樹幹,我的腿又疼又痛,根本動不了,我還以為會橫死在這裡呢……」

  「不會的,我幫你瞧瞧。」

  劉巧若蹲下身,將老婦人的裙子往上撩起一些,摸了下她的腿,才輕輕一踫觸,老婦人馬上哀號,她從老婦人的反應初步判斷,老婦人的骨頭若不是骨折便是裂了。

  這可不妙,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移動老婦人,就在她傷腦筋之際,遠遠便看見石定走來,她突然像看見救世主一般,對著石定不斷招手。

  石定謹遵少爺的交代,只要沒有任務要執行時,就會來到廢宅這兒保護少夫人,不過少爺也提醒過他,是暗中保護,不能被少夫人察覺,他是看見少夫人到處張望,似是遇到什麼問題,他才出面的。

  走到少夫人和老婦人跟前,他恭敬的向少夫人頷首。「少夫人有何吩咐?」

  「石護衛,你能否幫我把大娘帶回她的住處?」

  「可。」

  石定點頭,正準備背起老婦人,卻被劉巧若阻止了。「等等,先幫我找幾枝細木頭來。」

  雖然不知道少夫人的用意,但石定並未多問一句,他足尖輕點,躍上枝頭,折下了幾根細樹枝,接著又一躍而下。

  劉巧若驚奇的看著這一幕,她以為那種電視劇或電影裡高來高去的場面只能靠吊鋼絲做到,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親眼瞧見,真是太有眼福了。

  「謝謝……你武功真好……」接過樹枝,她忍不住讚嘆道。

  石定很木訥,平日除了霍棋佑,很少與人互動,更遑論是女子,被少夫人這麼一稱讚,尷尬的臉紅了。

  劉巧若沒有漏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紅潤,但她沒有笑他,只是在心底覺得,古代人不是個個都像霍棋佑,也有像石定這樣純情的男子。

  她不想讓石定更尷尬,便轉身去處理老婦人的傷,她熟稔的把樹枝固定在老婦人的腿上,然後撕下了一塊裙擺當紗布,固定住老婦人的腿。

  「好了,有勞你了。」

  石定目瞪口呆的看著少夫人熟練俐落的手法,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石護衛……」見他沒有動作,劉巧若輕聲喚道,才總算把他的神魂喚回來。

  他發覺自己居然難得的失神,不免有些懊惱,但他很快就掩去了情緒,蹲下來背起老婦人。

  老婦人身子瘦弱,石定背在身上也不覺得多了多少重量,他依照老婦人的指示,一步步朝著老婦人的家前進。

  劉巧若亦亦步亦趨的跟著,並想著石定來得真是時候,等會兒送老婦人回家,請對方的家人去請大夫後,她可以讓他帶她去買書,她剛剛才想到,她根本不知道哪兒有賣書。

  劉巧若救人的事跡、買書的行徑,很快就傳入霍棋佑的耳中,他還發現石定在轉述這些事情時,眼神充滿著讚賞。

  能讓石定折服的女子其實不多,以前也不見他對劉巧若有過那種崇敬的目光,但最近,常見到。

  劉巧若真的變得很不一樣,她越不一樣,越發讓人好奇。

  所以,霍棋佑又來到廢宅,而且湊巧是要用膳的時刻,他一走進院子,就聞到一陣飯菜香。

  他循著飯菜香,來到了廚房門口,就見劉巧若拿著鏟子在鍋子裡翻炒,他瞧了一眼鍋子,發現裡頭有米飯和蔬菜,好奇的問道︰「炒的是何物?」

  劉巧若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一個不小心,手踫到了大鍋邊緣,被狠狠燙了一下,惹得她痛呼一聲,「啊!」

  霍棋佑快步上前把她拉離灶旁,大聲喝問︰「春兒在哪?」

  他聲大如雷,在前廳擺碗筷的春兒飛快的奔跑到廚房,看到少爺一臉憤怒,她嚇得渾身發抖,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你叫春兒做啥?」見春兒被霍棋佑嚇到渾身發抖,劉巧若忍不住出聲,而且她還偷偷翻了個白眼,要不是他莫名其妙又來,還突然出聲嚇人,她會被燙到嗎?

  真正的罪魁禍首明明就是他。

  「這活兒為何是你在做?天底下有主子煮飯給下人吃的道理嗎?!」

  「有何不可?香寧喜歡吃我做的飯菜,我也樂意做給她們吃,這犯得著動怒嗎?」聞到淡淡的燒焦味,劉巧若連忙甩開霍棋佑的鉗制,衝向灶邊,拿起鍋鏟再度翻炒,卻忍不住埋怨道︰「炒飯都燒焦了。」

  「手燙著了,還炒什麼飯,春兒,你去弄。」

  春兒抖得更厲害了,少夫人煮的東西她壓根不會啊,怎麼弄?

  「你不要為難春兒了,這東西她不會,請不要干擾我。」本來劉巧若是顧慮到他的面子,不太想在丫鬟面前給他難堪,但是看他那麼霸道,又一直妨礙她,她也受不了了。

  威嚴被挑釁,霍棋佑當然生氣,但他更氣的是劉巧若不懂得愛惜自己,他看她的手都泛紅了,再不處置,肯定要更嚴重了。

  不管她的抗議,他再度把她拉離灶旁,帶著她來到院子,抓了把雪,輕輕敷在她剛剛燙著的地方。

  沁涼的觸感讓劉巧若被燙傷的地方獲得了舒緩,其實她也知道燙到就得快點處理,但因為她們的糧食很有限,她不想讓那鍋炒飯燒焦了。

  燙傷處的熱度冷卻下來,她的腦袋也跟著冷靜不少。

  這時,她才察覺到,原來霍棋佑的憤怒是來自於她沒善待她受傷的手,他是在擔心她,因為這個發現,一時間,她的內心竟有一股莫名的感動,而且不由得羨慕起原主。

  至少,這個霸氣十足的男子,是真心愛著原主的。

  但她知道,這個男人並不屬於她,他的感情,理所當然也不屬於她。

  她就沒有原主的運氣,在現代時,丈夫背叛她,而後她無端穿越到古代,一切都好陌生,她根本看不到未來,真的好茫然。

  想著想著,她突然好想哭,眼眶因而泛紅。

  她所有表情的變化都沒逃過霍棋佑的目光,他當然也看到她眼中泛起的水光,以為她是因為被燙傷太痛了,連忙又捧起一捧雪花,覆蓋在傷處,並安撫道︰「很快就不痛了,再忍著點,我這就讓石定回去拿藥。」

  「不用了。」劉巧若一把揪住他的衣袖,阻止他。

  「不要跟我唱反調。」

  「我有藥。」

  這路途遠,滿地雪,來去並不方便,就為了拿個藥,太費力氣了。

  她今兒個上街時,順道買了些草藥和藥膏備用,就是擔心霍香寧跑來跑去的跌倒受傷或生病,沒想到反倒自己先用上了。

  霍棋佑鬆了手,有些受挫,因為他突然感覺,劉巧若一點都不需要他。

  但他沒有因為這挫折而離開,他賴在飯桌前,說是要看女兒吃飯。

  劉巧若起初有些不滿,想把他當隱形人,但見大家都吃得很香,卻對他不理不睬,她有些過意不去,便也盛了一碗炒飯給他,然後也盛了一碗給守在門口當門神的石定。

  霍棋佑看著手中的這碗飯,明明就只是米飯和幾樣點綴的腌菜,聞起來卻比皇宮裡的御膳還要香,他扒了一口,就停不下來了。

  這飯還真香!

  「你說這飯……叫啥?」

  劉巧若見他喜歡吃,不由得笑了。「炒飯。」

  霍棋佑吃過的山珍海味不計其數,可是就沒這炒飯來的讓人胃口大開,難怪石定向他回報時總說少夫人廚藝很好,小小姐她們都吃得很開心。

  當時,他還無法理解石定話中的意境,直到吃了這碗炒飯,他總算明了,雖然簡單,卻是人間美味。

  他不自覺的看向劉巧若,她的廚藝怎麼這麼好?以前就是這樣了嗎?

  對她,他越來越好奇,也越來越明白石定為何會說,現在的少夫人不像他認識的少夫人。

  真的,這一刻,他也覺得自己不識得眼前這個女子了。

  他的凝望,令劉巧若誤解了,以為他沒吃夠,所以把鍋子裡的炒飯全盛給了他。

  「娘親……」看鍋子全空了,霍香寧小嘴一扁,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霍棋佑連忙把炒飯遞到女兒面前,摸著她的頭,輕笑道︰「多吃一點才能長得快。」

  霍香寧愣愣地看著父親,有些不知所措。這是爹第一次這樣摸著她的頭、這麼溫柔的跟她說話。

  以前,爹總是很忙,幾乎沒空理會她,娘也不理她,所以她總是跟著奶娘吃飯,有時候被那些惡丫鬟欺負了,她特別希望有人可以陪伴她,可是希望總是落空。

  但現在娘對她極好,每天都陪著她,爹也常常過來,她真的覺得好開心。

  「謝謝爹爹。」

  就這麼一句話,融化了霍棋佑冷硬的心,以前他總顧著忙碌,再加上他不善於表達感情,不知該如何和女兒相處,便少接近她,現在他才知道,親情是天性,不用過多話語,只要一個笑容,便能拉近距離。

  「以後爹爹常來陪你,可好?」

  「好!」霍香寧馬上笑著回道,接著還向娘親得意炫耀,「娘,爹爹說以後要常來陪寧兒呢!」

  劉巧若先是暗嘆了一聲,看來她的自由好日子越來越遠了,但是看到霍香寧這麼開心的模樣,她也忍不住笑了。

  孩子還是希望父母能夠時常陪在身邊的,她這個當娘的,當然也只能盡力配合嘍。

  用完膳後,霍棋佑並未立即離去,而是留下來陪女兒,他盤腿坐在榻上,把女兒抱坐在腿上,同她說起了霍家的歷史,還有他敬愛的爹娘。

  劉巧若在一旁聽著,這才知道他娘親還健在,只是因為傷心他爹的離世,所以身體變得很不好,後來茹素念佛,長年待在自己的院落,不讓人打擾。

  從他的言談她聽得出來,他其實很孤獨,而且他的神情也不自覺透著一股淡淡的憂傷,想到他十五歲便挑起一家重擔,霍家的事業也打理得有聲有色,真的很不簡單,令她感到敬佩。

  兩人的目光在不經意間相會,然後又移開了,心中都有微微的觸動。

  霍棋佑在廢宅一待,就待到深夜,直到眾人都睡了,他才離開。

  屋外,風雪又起,他一策馬踏入夜色,石定就靜靜跟上,迎向蜿蜒的燈火。

  劉巧若並未睡著,聽到霍棋佑離開的細微聲響,她也跟著起身,悄悄打開了門,望著兩人的背影,被遠處的燈火給震住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會有那一路的燈籠,想來也是,只有霍棋佑有那般能耐,也只有他有那個理由,在人跡罕至的路上,掛上一路的燈火。

  她突然覺得很好奇,霍棋佑既然對原主有情,為何又這般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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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31: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早,廢宅來了個陌生訪客,是一個大叔,送來一籃雞蛋和一些肉品。

  無功不受祿,劉巧若自然不敢接受。

  那位大叔說︰「以前受惠於少夫人,得知少夫人住到這裡來,就特地送了一些自家種、自家賣的東西,不成敬意,請少夫人一定要收下。」

  受惠於少夫人?原主不是一直深居簡出,就和現代的宅女沒兩樣,竟然還有人受惠於她?奇哉!怪哉!但見對方神情誠懇,不像造假,她只好勉為其難收下了。

  大叔離開後,劉巧若把雞蛋和肉拿到了廚房,怕肉壞掉,她先在肉上撒上鹽巴,又拿了一個陶鍋,裝了些白雪進去,把肉置放在白雪上頭,再蓋上蓋子,最後把陶鍋放在雪地裡,就成了最天然的冰箱。

  處理好肉品,她才剛準備外出,又有人上門了。

  這回是個大嬸,帶來了自家腌制的魚,因為這寒冬大雪,要吃到魚肉並不容易,相對的,那也算是昂貴的食物。

  「大嬸,我不能無端收你的禮物,還是請你帶回去吧。」

  大嬸馬上哀求,「少夫人,以前你幫了我們家不少忙,這魚是我兒子還未下雪時從河裡捕來的,真的只是小禮物,請你務必要收下。」

  感覺如果拒絕,大嬸就要哭了,劉巧若躊躇了好久,還是收下了禮物。

  等大嬸離開,她馬上去問春兒,「春兒,我問你件事。」

  「嗯,少夫人要問春兒啥事?」

  「那個……你家少夫人……呃……我是說,以前我常常做好事嗎?」

  春兒被問得一愣,回答不出話來,她還真沒見過少夫人做過啥好事,又或者該說她幾乎沒看過少夫人出府,哪可能去做好事。

  瞧春兒的表情,劉巧若就知道答案了,肯定就像她猜測的,原主是個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她連夫婿和女兒都不關心了,又怎麼可能會花時間去做好事。

  可是這麼一來,情況就更詭異了,不認識的大叔和大嬸,為何會突然跑來報恩?

  事實是這樣的,霍棋佑想對劉巧若母女好,想照顧她們,又不善於表示,更怕被絕拒,所以就讓曲少寰找人謊稱受到劉巧若恩惠,然後讓人送上吃的用的,就是希望劉巧若母女的日子可以好過一點。

  曲少寰知道找的人不能多嘴,不然會壞了少爺的苦心,所以他找了曾經受過少爺恩惠的村民,讓他們只做事不說話。

  「這些銀子收下吧,多謝你們的幫忙,以後要記得按時把食物送到廢宅去,少爺不會虧待你們的。」

  曲少寰等在小樹林裡,就是為了知道任務結果,幸好是成功了。

  大叔和大嬸連忙搖頭,大叔說道︰「霍少爺幫助我們許多,能幫霍少爺跑跑腿,是我們的榮幸,曲爺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到處亂說話的。」

  「我知道你們不會,這些銀子還是請你們收下吧,是少爺給你們過冬用的,他知道你們最近日子不好過,特地讓我交給你們的,不過少爺做的,你們記在心中即可,千萬不可到處宣揚,明白嗎?」

  面冷心善,這是霍棋佑給人的印象,但他不讓人到處宣揚他的善舉,為的就是不讓何廣起疑心。

  大叔和大嬸點點頭,接過曲少寰給的銀子後離開了。

  曲少寰正準備回霍宅向少爺回報,卻沒想到一轉身就看見少夫人,被逮個正著,他滿臉尷尬,努力想著要怎麼圓謊。

  劉巧若也沒戳破,只是交代道︰「請轉達,正午,讓少爺過來吃飯。」

  她方才越想越覺得奇怪,所以她追上大嬸,尾隨在大嬸身後想一探究竟,怎料會聽到他們三人的對話,她更沒料到這居然是霍棋佑的意思。

  曲少寰被少夫人的氣勢震住,愣了一下才應道︰「是。」

  午時,霍棋佑應邀前來,他聽了曲少寰的回報,本還擔心劉巧若會拒絕他的安排,但她態度一直很平和,他也漸漸放下心。

  就當霍棋佑對她們的照顧,是基於對女兒的補償,所以劉巧若很有成人之美,刻意要替他們父女製造相處的機會。

  她不知道自己能在這裡待多久,至少要確定,在她離開之後,霍香寧能有個可以照顧她的人,這個人選,當然非霍棋佑莫屬。

  從昨兒個霍棋佑把炒飯讓給女兒,又講了故事給女兒聽,今日霍香寧一看到父親來了,就黏著他不放了。

  吃過午膳後,霍香寧還不肯讓父親離開,纏著他說了許多英雄故事。

  「那爹也能上山打老虎嗎?」聽完父親說的武松打虎的故事,霍香寧突然認真的瞅著父親問道。

  「行。」

  「寧兒也可以跟爹一起上山打老虎嗎?」她煞有其事地又問。

  「寧兒也想當英雄?」

  「想。」

  霍棋佑不禁莞爾,他可不希望養出一個女力士,他摸著女兒的頭,溫柔地道︰「當英雄的事情交給爹就好,爹會保護寧兒。」

  霍香寧天真的再問︰「那爹也會保護娘親吧?」

  霍棋佑一聽,不自覺把目光轉向劉巧若,劉巧若也因為聽到霍香寧的問題而轉過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相視了一會兒,又各自把視線移開。

  他們都被孩子的童言童語搞得不自在了。

  「我去替菜苗澆水。」劉巧若放下手中的書冊,起身離開寢房。

  「寧兒該睡了。」

  「爹爹還沒回答寧兒的話呢,你也會保護娘親吧?」霍香寧堅持要問到答案。

  「你啊……這拗脾氣到底是像誰?」捏了捏女兒小巧的鼻子,霍棋佑把問題丟還給她,「那寧兒希不希望爹爹保護娘親?」

  霍香寧理所當然的回道︰「自然是必須的!」

  「沒錯,自然是必須的,娘親和寧兒都是爹爹心中很重要的人,所以爹爹自然是要保護寧兒和寧兒的娘親的。」

  霍香寧開心的笑了,大聲嚷嚷著,「娘親,爹爹說會保護你和寧兒!」

  被女兒這麼一喊,霍棋佑的臉頰不由得微微發熱,他突然慶幸此時房裡只有他和女兒,沒有人會看到他這副困窘的模樣。

  為了不再讓女兒又問出什麼驚人之語,他催促道︰「好了,該睡了。」

  霍香寧乖乖的躺上床,又纏著父親說了一會兒故事,才緩緩進入夢鄉。

  完成劉巧若說的要說床邊故事的任務,霍棋佑才離開寢房走向前廳,卻沒看到劉巧若的人,他下意識來到種菜的偏房,果然看見她了。

  他上前看著泥土,發現泥地裡真的冒出了芽苗,原來她不是種好玩的,種植還能用這種方法,真令人大開眼界。

  「你是如何得知冬天在屋內種菜這種法子的?」

  劉巧若不禁皺起眉頭,室內栽種這在現代幾乎是人人知曉的知識,但在這個年代,她要如何解釋才不至於被懷疑呢?若說是直覺,他肯定不會相信,她索性不解釋了,轉移話題道︰「我可以請托你一件事嗎?」

  「說吧。」霍棋佑知道她在打太極,也不打算追問。

  「以後,可否常抽空過來?」

  此話一出,他著實大吃一驚,甚至有些雀躍,以為她終於被他打動了。

  怕他會誤會,她連忙補充道︰「我是覺得,寧兒需要你的陪伴,孩子需要親情的溫暖。」

  那你呢?霍棋佑很想問她這個問題,但最終還是打住了。

  他的自尊心強,她已經讓他踫了無數回釘子了,就算她會開口要求是為了女兒,但對她而言也相當不容易了,他不能再要求更多。

  「如何?」見他不語,劉巧若擔心他不願意,有些緊張的再問。

  「我若有空,定會過來。」

  「謝謝。」

  「無須謝我,我是寧兒的親爹。」說到親爹時,霍棋佑很認真的瞧著她的表情變化,發現她並無明顯不悅,這是否代表她已經不那麼恨他了?

  此刻,他的心情十分複雜,但可以確定的是,雀躍居多,因為劉巧若無形中的轉變,仿彿在告訴他,未來,是可以期待的。

  「那個……」

  「嗯?」

  「沒事。」劉巧若本想請霍棋佑不要再讓人送食物過來,但又怕開口會傷他他的心,扼殺了他的一片好意,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既然如此,我可否也提出一個不情之請?」

  「若是我力所能及,請說。」

  「若我過來,錯過了用膳時刻,你可否額外替我準備?」

  他吃遍了山珍海味,卻喜歡上她的料理,雖然她的料理看似簡單,但總能讓人吃得津津有味,寧兒如此、春兒如此、奶娘如此,連他也跟著上癮。

  就像今日,她僅是把一塊烤熟的腌肉夾入蒸熟的饅頭裡,再加上少許酸菜,竟也能成為一道美味料理,她說那叫做虎咬豬,他壓根聽都沒聽過,可他親身驗證過了,她的廚藝,簡直不輸御廚。

  劉巧若略一思忖便同意了,這令霍棋佑更歡喜。

  當晚回到霍宅,霍棋佑決定派個人去劉巧若的故鄉,查問一下過去的劉巧若,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

  算計劉巧若,讓她被關在廢宅,何綺凰以為她可以獨佔霍棋佑一個人了,打算使出渾身解數,好讓他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藉此懷上霍家的子嗣。

  今日,她特意打扮一番,把皇上賞給霍棋佑,他又轉送給她的珍奇首飾和綾羅綢緞都穿戴上身,還讓廚子準備了佳肴和美酒,就等著丫鬟去把霍棋佑請過來。

  秋香去了又回,表情有些難看。

  「我讓你去請少爺過來,你那是什麼表情,存心惹我不悅嗎?」

  秋香連忙道︰「奴婢是替主子抱屈,你為少爺忙了一整個上午,可是少爺卻跑到劉巧若那裡去。」

  一聽,何綺凰的表情一沉。「你再說一次,少爺去哪裡了3」

  「秋香方才要去請少爺,可是到了前廳,就聽到其他下人議論紛紛,說少爺最近去廢宅去得可勤了。」

  事實上,霍棋佑交代過,不得洩漏他的行蹤,整個霍宅上下,沒有人敢隨意議論主子的去向,只是正巧替霍棋佑製衣的繡工,送了新衣過來,曲少寰跟石定說,少爺等著他把少夫人和小小姐的新衣送過去,要繡工一併拿來,秋香聽到了,就自己添油加醋了。

  被秋香這麼一挑撥,又找來順問出霍棋佑的行蹤,何綺凰難掩氣怒,打翻了醋桶子,手一揮,便把桌上的菜餚全掃落在地。

  秋香雖不是第一次見到何綺凰發脾氣,知道她性子一來是會遷怒的,她怕被波及,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了。

  「備轎!」

  主子發話,照做就是,秋香不敢多問,快速離開何綺凰的寢房,備轎去了。

  何綺凰自覺受了委屈,坐著轎子回相國府向她爹哭訴告狀。

  「爹,你一定要為女兒作主!」

  「你使性子有什麼用,要是把霍棋佑惹火了,你就真的啥也沒有了,馬上回去!」

  對何廣來說,她就只是一顆他安排在霍棋佑身邊的棋子,棋子就得有旗子的用處,若是得罪了霍棋佑,斷了他的金脈,她就等同於是一顆廢棋。

  「難道要女兒嚥下這口氣?」自從嫁給霍棋佑之後,爹對她比以前好多了,也不再漠視她的存在,她以為這次爹還是會替她出頭,聽到爹這麼說,她有些錯愕。

  「嚥不下也得嚥,想整劉巧若,得用點腦子。」

  「爹有何良方,女兒照辦便是。」何綺凰悶悶的道。

  「你還記得劉巧若在家鄉那個論及婚嫁的青梅竹馬吧,劉巧若會對霍棋佑冷落冰霜,是因為那個男人,可見兩人感情深厚,如果那人知道劉巧若在這兒受苦受罪,他會置若罔聞嗎?」

  何綺凰的眼睛瞬間發亮,不久前才哭得要死要活,這會兒已經燦笑如花。「還是爹心思縝密。」

  「做事不得毛躁,別留禍根,還有切記,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抓住霍棋佑的心,爹需要他的財力當後盾,你若希望未來能過好日子,就多用點心,不要只會耍小性子。」

  句句點到了痛處,但又一言不差,何綺凰壓根不敢頂嘴,因為她確實短視。

  她很清楚,她在相國府裡,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庶女,但在霍宅,她是個可以呼風喚雨的姨娘,倘若她抓住了霍棋佑的心,等同於得到了爹的信任,以後她在相國府的地位也會大大提高,她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們,肯定不敢再看不起她了。

  為了未來,她怎麼也得忍辱負重。

  但,眼前要做的,還是得先把礙眼的絆腳石給搬開,否則她很難得到霍棋佑的青睞。

  為了整劉巧若,何綺凰寫了一封信函,讓人把信函送到劉巧若的家鄉,交給與劉巧若情投意合卻不能相守白頭的柳慶雲。

  她在信裡寫著,劉巧若打從嫁進霍家,就備受欺凌,被霍棋佑冷落,最後甚至走上絕路,醒來之後,還被霍棋佑打入廢宅圈禁起來,母女倆在廢宅過著無人聞問又淒涼狼狽的生活。

  她沒一句真話,但柳慶雲卻信以為真。

  他本以為劉巧若嫁進霍家當了少夫人,便能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這幾年他一直抱持著祝福的心情,他真心覺得,只要劉巧若幸福,他沒有任何怨言。

  可是這封信徹底瓦解了他這些年來的期盼,他可以見到劉巧若幸福,卻無法在知道她正在受苦時不伸出援手。

  不過,年邁的母親需要他照顧,他無法說離開就離開,為此,他幾日來茶不思、飯不想,老站在門口望著遠處出神。

  「柳相公,你是不是有啥心事?若有心事,不妨說出來,說不準我能幫你出點主意。」

  說話的是鄰居秦香柔,她兩年前喪夫,成了寡婦,在巷子尾擺了個豆腐攤,柳慶雲的母親常去捧場,彼此較為熟稔後,秦香柔也常到柳家走動。

  柳慶雲知道這是他娘的主意,和她好好過下半輩子,不要老惦記著不可能的人。

  但感情這種事兒,不是隨便撮合就真的能白頭偕老,劉巧若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情感深,不是那麼容易拔除的。

  他怕秦香柔想偏了,一直都和她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但眼下,似乎也只有她能托付了。

  可是要請秦香柔幫忙照顧母親,他又不肯接受她,他覺得自己很自私,怎麼也說不出口。

  其實秦香柔知道,柳慶雲一直無法忘情劉巧若,她嫁到這裡來時,就聽說了劉巧若和柳慶雲的事情,整個村子都在傳,說霍棋佑仗著財大勢大,棒打鴛鴦、橫刀奪愛,硬是拆散了兩個有情人,但是真相其實是,劉巧若的繼母貪圖霍家的聘禮,沒將實情告訴霍棋佑,狠心拆散了一對有情人。

  所以這些年,柳慶雲心底雖痛苦,可是他也很清楚,霍棋佑不是個壞人,但嘴巴上說祝福,心卻不是那麼容易放下的。

  不過,不死心,又能如何?

  劉巧若已經是霍家的少夫人,說不準,早就把柳慶雲給拋到九霄雲外了,柳慶雲不放下,只是自找罪受。

  就像她,夫婿過世了,她的日子還是得過,現在她只想找個伴,相互扶持,好好的過日子就好。

  承蒙柳大嬸不嫌棄她是個寡婦,願意讓她跟了自己的兒子,她自然得好好的把握住這個機會,偏偏柳慶雲真的像隻呆頭鵝,硬是不開窮,老拒她於千里之外,讓她好受傷。

  她越了解柳慶雲這個人,就越放不下心,就像柳慶雲深愛著劉巧若,她也在不自覺間,越來越喜歡這隻呆頭鵝,甚至願意為他虛耗年華。

  「巧若有麻煩,我得進京一趟,可我又放心不下我娘親,為此甚是傷透腦筋。」猶豫一番後,柳慶雲還是說出口了。

  「去吧,我會幫你照顧柳大嬸。」

  雖然把自己喜歡的人送到他愛慕的人身邊,實在很蠢,但是他留在這兒,一顆心也早飛得老遠,與其看他成天愁眉不展,她寧可讓他無後顧之憂地離去。

  不是她斷了念,就是柳慶雲斷了念,結果就是這樣而已。

  「我不能那麼自私,你沒有必要替我扛一個擔子。」

  「我願意幫你扛這個擔子,你若有顧慮,可以花銀子雇用我。」為了不讓他有壓力,秦香柔提出了折衷的辦法。

  柳慶雲一聽,確實動搖了,雖然知道她的用意是出於不想給他負擔,但確實花錢雇用她,他至少不會覺得有所虧欠。「你真的願意嗎?不會覺得委屈嗎?」

  「有啥好委屈的,我把柳大嬸當成自個兒的娘親看待,照顧自己的娘親,還有銀子可以拿,我算是賺到,不過……你打算何時走,不會是現在吧?這天寒地凍的,要走,也得等雪融了再走。」

  「我得盡早動身。」一想到劉巧若在受苦,他片刻都待不住。

  秦香柔可以理解他的急切,心卻還是忍不住一沉,不過她努力牽起笑,「嗯,早去早回。」

  每半個月,霍宅會給一小筆銀子讓劉巧若等人生活花用,這是當初霍棋佑說的,但是春兒今兒個回霍宅領銀子,卻被扣了一大半。

  春兒苦著臉回廢宅,遲疑了好久才把銀子擱到少夫人面前。

  劉巧若完全不瞧袋子裡的銀子,只定定的看著春兒,問道︰「怎麼了?」

  「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春兒瞬間漲紅了臉,氣急敗壞的低吼道。

  劉巧若瞧她這麼激動,肯定是回霍宅拿銀子時受了氣,她安撫道︰「好了,沒啥好氣的,那些人的嘴臉你又不是第一回瞧見,放輕鬆,沒啥大不了的。」

  春兒實在做不到像少夫人這樣寬容,她把裝著銀子的袋子打開,把裡頭少得可憐的銀子倒出來,憤憤不平的道︰「這就是給咱們的半個月的花用,跟少爺說的數不一樣啊!」

  來這裡也有一段時日了,劉巧若大致清楚了這個世界的幣值,加上剛被丟到廢宅時,霍香寧出麻疹,她逼不得已要讓自己錙銖必較,現在她大概能抓出她們四個人一天大概要花多少銀子,而桌上那些銀兩,可能兩天都不夠用。

  光看霍棋佑那麼疼女兒,還私下找人送吃食來,她就知道他一定不會讓女兒受委屈,但她還是忍不住問道︰「就這樣?這是少爺的意思嗎?」

  「秋香是這麼說的,但奴婢覺得肯定是何姨娘搞的鬼,少爺這麼疼愛小小姐和少夫人……總之,少爺不可能會這麼做。」

  「你有找曲總管問問嗎?」

  「我根本見不著曲爺和石爺,聽說少爺最近也有事情要忙,奴婢去的時候,他們都不在,何姨娘就是抓準了時機,才敢那麼囂張。」

  劉巧若明白了,再次勸道︰「那你就更不需要和他們一般見識,沒銀兩,咱們就自己賺,反正最近買我字畫的人多了,賺的銀兩應該夠咱們花用,你不用擔心。」說完,她又開始低頭寫字。

  她的作品讓一些仕紳員外趨之若鶩,生意也比剛開始的時候好了一些,那些銀子拿來過活,還是撐得下去的。

  「少夫人,你怎麼就不生氣呢?何姨娘都爬到你頭頂上去了啊!」春兒替她抱不平。

  劉巧若輕淺一笑,同樣的錯她不會犯第二次,若只是為了爭一口氣而惹禍上身,一點都不值得,她好不容易活下來,才不會蠢得為這種小事情和一個小三鬥。

  「她們就那種德性,如果我們與她們計較,我們不也跟她們一樣了嗎?我有很多賺銀子的法子,他們不給我們銀子,我們就自己賺。」

  春兒雖然被少夫人說動了,但一時之間那股氣憤還是難以平復。「你明明就是霍府的少夫人,為啥要那麼累自己賺銀子?這事情得讓少爺知道才行,奴婢才不信少爺會任憑何姨娘這樣欺負你……」

  「不許說!」劉巧若馬上阻止,她和霍棋佑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從小到大她都習慣了自力更生,靠自己沒那麼難的。

  「少夫人……」

  「你要真當我是少夫人,就聽我的話,賺銀子的法子多得是,如果字畫賣不了銀子,我們就來賣吃的,我對自己的廚藝很有信心,你們不也很愛吃我煮的東西嗎?對,這是個好法子,咱們就開個食館吧。」

  「食館?開在哪裡?咱們手頭的銀子連平日的開銷都不夠用呢,哪來的銀子開食館?再說,地點也是個問題啊。」春兒真心覺得少夫人真的很傻、很天真。

  「擺攤啊!」

  在台灣,小吃攤能創造大營收,賣小吃甚至比開餐廳還要賺錢,只要東西好吃,就不怕沒人上門,有人潮就有錢潮,她一點也不擔憂。

  春兒一臉驚恐,少夫人去擺攤,傳出去能聽嗎?再想到少爺聽到這個消息會有多震怒,她不自覺縮起了脖子,「咱們……還是想想其他法子吧……這字畫,春兒先替少夫人拿去書畫鋪那兒。」

  劉巧若好笑的瞅著她。「你幹麼這麼害怕?」

  春兒有些急切的道︰「少夫人怎麼可以拋頭露面,少爺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很生氣。」

  「那還不簡單,我掌廚,你們負責把東西拿到外面去賣不就得了。」

  春兒一聽,整個人立即放鬆下來。「少夫人的主意不錯,少夫人的廚藝那麼好,以後我們肯定會生意興隆的。」

  「瞧你樂的,好像我們已經生意興隆似的,快把這些字畫送去店家吧,做生意要慢慢來,不急。」

  何綺凰故意減少劉巧若等人生活用度的事並沒在遮掩,她刻意讓下人議論,就是要把話傳到霍棋佑耳裡,想看看他會不會偏袒劉巧若母女。

  霍棋佑早就從手下那兒知曉這件事兒,但他依然不動聲色,不過也不完全沒有作為,他讓人悄悄的讓人把來順懲罰了一下,然後把他趕出霍府。

  他霍宅裡,可不養吃裡扒外的畜生。

  「少爺,真要放著不管嗎?」曲少寰覺得何綺凰這次做得太過火了,忍不住問道︰「要不要我私下送些銀兩過去?這大寒冬的,若不吃飽,容易凍著的。」

  「沒錯。」像石頭一樣的石定難得也幫腔了。

  「她很有智慧,不會讓自己餓著。」

  這是這些日子來霍棋佑觀察到的心得,劉巧若不是他過去四年認識的劉巧若,她有很多巧思,足以讓她們幾個人吃飽喝足,再不然,他也可以把她送去書畫鋪那兒托售的字畫都買下來。

  不過她識字這件事倒是讓他相當不解,據他後來調查所知,劉家連生活都成問題,為了讓自己過好日子,她的繼母才會強逼她嫁到霍家,她又怎能習字,甚至寫得那一手名家好字?

  還有,她竟然開始讀醫書,還在上頭做注解,感覺就像一個熟悉醫術的人會做的事情,這更教他百思不解、更是好奇。

  她到底還要給他多少驚喜?

  「派去洵河鎮的人還沒回來嗎?」

  「快了。」石定簡單回話。

  「嗯。」霍棋佑輕應一聲後站起身。

  石定和曲少寰都以為少爺要前往廢宅用膳,平日都是石定跟著去,曲少寰忍不住問道︰「我可以跟少爺一同去廢宅嗎?」

  「你要做什麼?」霍棋佑不解的望著他。

  「就……」少夫人煮的東西太好吃,讓他好生羨慕每次都能陪同的石定啊。

  霍棋佑似乎也猜到了曲少寰的心思,他微微挑眉,故意調笑道︰「我去凰園,你也要跟嗎?」

  石定和曲少寰都呆住了,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去陪何綺凰用膳,讓人準備一下。」吩咐完,霍棋佑舉步走出書房。

  石定和曲少寰愣在原地許久,直到再也看不到少爺的身影,兩人才回過神來,但仍舊一臉不解。

  曲少寰問道︰「少爺這是吃膩了少夫人做的料理嗎?」

  「不可能,昨天少爺還把少夫人那裡的飯吃了個鍋底朝天。」石定篤定的回道,「不過……這件事情,少爺當真要置之不理嗎?」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最近常被劉巧若餵食,所以石定的心也開始偏向劉巧若那邊去了,但他並不會因此做出違抗少爺命令的事,所以只能苦惱。

  「我們只能聽少爺的命令行事,明白吧?」曲少寰拍拍他的肩膀,走出書房。

  石定見狀,連忙跟了出去。

  這方,霍棋佑來到凰園,有別於劉巧若的馨園,凰園就如其名,富麗堂皇,就像一座小型的宮殿,這是何綺凰的喜好,她偏好金碧輝煌的擺設,似乎這樣才能顯出她的尊貴,這點她和她爹何廣很相似,果然是有怎樣的爹便有怎樣的女兒。

  他在園口瞧了一下,冷嗤一聲,才走了進去。

  聽下人通報霍棋佑來了,何綺凰的心情有些忐忑,以為他是要來找她算帳的,一直衡量著要怎麼應付。

  一看到他,她馬上堆起粲笑,討好的問道︰「怎麼來了?」

  「來陪你用膳。」

  平日,霍棋佑都是獨自用膳比較多,心血來潮才會想和誰一起吃頓飯,之前又聽她的眼線說,他常會去廢宅陪劉巧若母女用膳,著實讓她羨慕嫉妒恨,現在是風水輪流轉了嗎?

  沒有責罰,反而是陪她用膳,這是否意味著,他其實沒那麼在乎劉巧若?

  這樣的念頭一起,何綺凰鬆了一口氣,笑得更嬌媚了。「你應該早點命人來告訴妾身,好讓妾身親自為你做幾道好菜。」

  霍棋佑拉起她的手,笑道︰「沒必要弄粗了你的玉手,煮飯那種事,就讓廚娘去做就行了。」

  「嗯!」她更樂了,在她聽來,他的意思就是說劉巧若只配當廚娘,至於她,當然是霍宅的當家主母。「秋香,把上回從相國府拿回來的陳年花雕酒拿出來,我今日要陪少爺喝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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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31: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整整三日,霍棋佑都沒來廢宅,一開始,劉巧若也覺得很奇怪,霍香寧更是天天吵著要找爹,但後來劉巧若的心情就恢復平淡。

  或許這才是霍棋佑和原主真正的關係,冷淡而疏遠,前段時日,霍棋佑肯定只是覺得新鮮,一時受不了美食的誘惑,才會天天往廢宅跑,現在,新鮮感褪去,便不再出現,如此而已。

  不過倒是送肉送菜的越來越多,連先前被她救的老婦人,也送來了自己釀的酒和養的雞,還帶來了好幾個鄰居。

  那些人因為家裡窮,加上寒冬沒有收成,生病了沒銀子可以看病,聽說她有些醫術,還不收銀子,紛紛上門求助。

  「可是我真的才入門……」若有西藥,劉巧若當然很有把握,但是她現在只是中醫的初學者,不免有些猶豫,更怕誤診導致更多問題,便給了那些人一些碎銀,讓他們各自去找大夫。

  春兒和奶娘見少夫人如此闊氣,都看傻了眼。

  把人送走後,春兒垮著臉,嘟囔道︰「少夫人啊,你把賺來的銀子給了那些人,咱們怎麼過活啊?」

  「那些人比咱們困苦,我呢,還能想法子攢銀子,他們年紀大了,這寒冬的又務不了農,多可憐啊!」

  「話是沒錯,可是……」

  「少夫人,我也覺得春兒說的沒錯,咱們也是要過日子的,若其他人知道你給了他們銀子後也都上門求助,可怎麼得了。」

  奶娘也覺得少夫人太菩薩心腸,這年頭,人人都為自己著想,若少夫人得勢受寵,那還不打緊,有少爺當靠山,無須擔心什麼,可是這幾日都不見少爺上門了,要是就此冷落了少夫人,那就真的沒指望了。

  以前在霍宅,她們都要自求多福了,現在更是得為自己著想,要不然往後的日子難熬啊。

  「得了,銀子再賺就有,我自會想法子,你們不必窮著急。」

  雖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是看到窮困人家不伸出援手,那才真是鐵石心腸,醫者父母心,她做不到見死不救。

  春兒和奶娘還想再勸,就見小小姐急匆匆的奔進屋裡,嚷嚷道︰「娘親,娘親,有人找你!」

  又是誰?劉巧若正感納悶,就見一個穿著青布衣、斯文高大的男子拎著包袱,從外頭走進屋內。

  兩人四目相望,男子眼眶微紅,劉巧若卻是一臉不解,這個男人是誰啊?

  聽到對方喊她巧若,她更錯愕了,他也太失禮了,怎麼直喚她的閨名,是打算害她被浸豬籠啊?

  「放肆!誰允許你那麼叫的!」劉巧若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氣勢,等她回過神來時,話已經吼出去了。

  這一吼,完全打散了重逢的喜悅,柳慶雲的表情盡是尷尬與難堪。「失禮了。」

  雖然剛剛感覺被冒犯,可對方乾脆的道歉,一副彬彬有禮,劉巧若便不再記仇,只是奇怪的問︰「敢問,閣下是誰?」

  問題一出,柳慶雲倍感愕然,他們打小相識,還情投意合,就算她嫁給霍棋佑,也不至於會忘記他是誰吧。

  「我是慶雲啊,你這是怎麼了?」

  慶雲?誰?劉巧若還在努力翻找記憶,就聽到春兒的驚呼聲——

  「你是柳慶雲?!」

  劉巧若不解的看向春兒,再看向神情也有些古怪的奶娘,她們怎麼好像都知道柳慶雲是誰,那能不能先告訴她,柳慶雲究竟是何方神聖?

  原來他就是原主的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的有緣人,也是讓霍棋佑一直耿耿於懷的情敵。

  難怪霍棋佑會對他感到不爽,就理論上而言,他確實比霍棋佑討喜,霍棋佑的個性很彆扭,又常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在現代來說,就是大魔王,標準討人厭的高富帥。

  但柳慶雲不同,他對人親切有禮,不造作,看起來就是很吃苦耐勞又上進的好青年。

  至於外貌,他和霍棋佑是不同類型的,霍棋佑非常帥氣,如果在現代,可以當偶像團體的美男,柳慶雲大概是打小做活,體格比較強壯,看起來老實可靠。

  他輸給霍棋佑的部分,大概就銀子比較少,還有眼神太沒殺傷力。

  霍棋佑凶起來的時候會讓人畏懼,深情凝視時又會讓人臉紅心跳,他的眼神會勾人魂魄。

  光回想與霍棋佑目光相對時的感覺,劉巧若忍不住臉紅心跳,且她回想得太入神,以致於忘了還有旁人的存在。

  柳慶雲同樣也在觀察她,發現她和他認識的劉巧若不太一樣,她看起來真的像個富貴人家的夫人,沒有村姑的氣息,原本的活潑不復存在,眼前的她,舉手投足都有一種不容人靠近的氣勢。

  無形中,他們之間有了落差,但不變的是,她仍是他心中摯愛。

  「為何霍棋佑會把你圈禁在此?你究竟犯了何錯?」他單刀直入的問道。這也是他此番前來的目的,若霍棋佑真的不懂得珍惜她,他打算把她帶回家鄉。

  聽到他的問話,劉巧若連忙回過神來,避重就輕的回道︰「就……一些誤會。倒是你,怎麼突然來了?」

  「有人捎信給我,說你……在這裡受苦,我來瞧瞧,順便問問,你是否需要什麼幫助?」柳慶雲努力思索著該怎麼說比較不失禮,也還不敢說明真正的來意。

  「謝謝你,其實我在這裡過得很好,不覺得受苦,也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原主是為這個男人自殺的,她覺得兩人還是保持距離比較適當,畢竟這是個老八股的年代,一個不慎都可能落個紅杏出牆的臭名,雖然可能會被原主怨恨,可是她真的不想和這人有啥瓜葛。

  「無妨,我會暫時住在村子裡一戶人家的空屋裡,有空我就會過來瞧瞧,你這裡應該也需要有人幫忙做粗活。」

  「不!不!真的不用,粗活會有人做的。」

  「沒錯,真的會有人做。」春兒也插嘴道。

  其實最近她真的越來越覺得奇怪,柴房裡的木柴每天使用,卻一直沒有減少,活像自己會長出來似的,她正打算把這件怪事告訴少夫人呢。

  柳慶雲感受得到她不想和他太靠近,有些頹喪的道︰「我知道這麼做有些唐突,我先離開,明兒個我再來。」

  送走了柳慶雲,春兒回到少夫人面前,左看右瞧的。

  劉巧若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是她太平易近人了吧,感覺春兒越來越不怕她了。

  「想說什麼就說吧,別一直盯著我瞧。」

  「少夫人,你真的不記得了嗎?還是你是故意裝作不識得?」

  四年說長其實也不算長,容顏也不至於轉變得太離譜,他們曾經好到論及婚嫁,怎麼少夫人會完全不認得柳慶雲呢?

  劉巧若確實不認識柳慶雲,可是她總不能老實說,她嘆了口氣,無奈的回道︰「我失憶了吧。」

  失憶或許是解釋她目前狀況最好的藉口,沒有人會起疑竇,她也不用費太多唇舌。

  雖然劉巧若拒絕了柳慶雲的幫助,但他還是每天一早就去撿一堆木柴送到廢宅、又幫忙鏟除屋前的積雪,還會去街上買食材送來。

  他每天忙得團團轉,完全不介意劉巧若給他臉色看,幾日下來,劉巧若也不好意思再擺臭臉了。

  用膳的時候,見柳慶雲還在忙著劈柴,劉巧若很過意不去,開口邀他進屋吃飯。

  柳慶雲很久沒吃到她煮的飯菜了,她的邀請令他很高興,但他只吃了一口菜,動作就停頓下來。

  這不是巧若的廚藝,她雖然會下廚,但是她的手藝沒有這麼好,不過很快的他就拋去腦海中的疑慮,兀自替她找了理由,她嫁進霍家四年有餘,這四年不知道過著什麼苦日子,廚藝說不定是被磨出來的。

  這麼一想,他對她更加心疼了,想帶她離開的念頭也更為深切。

  「巧若,你有沒有想過回洵河縣?」

  那又是哪裡啊?劉巧若當然不會問出口,只是搖搖頭。

  她很怕和柳慶雲對話,畢竟他和原主太熟悉了,她極可能漏洞百出,後來她想出了一招,只要他問起她不知道的,她就回答不要、不用、不想,反正一律說不就好了。

  「你都不想念你爹和你姨娘嗎?」

  他的問題勾起了她的愁思,她好想父母,她大學的時候父母因為車禍過世了,她知道一個人過日子有多孤單,可能是因為太渴望家庭的溫暖,她才會百般容忍江家人,但顯然是她把人性想得太過美好,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

  遲遲等不到她的回應,柳慶雲輕喚一聲,「巧若?」

  劉巧若差點就回他一個不字,可是思緒一拉回來,她才想到,這會兒說不並不妥當,一個遠嫁到京城的女兒多年不見親人,若說不想,肯定會被罵無情無義的,於是她硬是改口,「想。」

  「那我帶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想過陣子我可以請我相公陪我回去。」

  「你覺得他有那個心嗎?」雖然不想道人長短,但對霍棋佑,柳慶雲的確頗有微詞。「如果他真有心帶你回去探親,不會四年來你都不曾踏足洵河縣。」

  「是嗎?」

  這樣說來,霍棋佑的確很過分,就算是沒有感情的夫妻,也該做做樣子給外人看嘛,不過話說回來,霍棋佑恐怕根本不屑做樣子給外人看。

  「才不是那樣,你別瞎說,我們少爺說過要帶少夫人回鄉探親的,是少夫人不願意,這個我可以作證。」一旁吃得滿嘴飯菜的春兒聽不下去,跳出來捍衛自家少爺。

  「你聽到了,霍棋佑確實是有心那麼做的。」

  「所以就算你現在被霍棋佑困在這兒,也甘之如飴嗎?」

  她早就忘了他們的山盟海誓,心已經偏向霍棋佑,即使被霍棋佑欺凌,她似乎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倒是他,枉做了小人,他突然覺得自己此番來錯了。

  「我不覺得在這裡有什麼不好,不過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人言可畏,請你以後別再來了。」

  「我明白了,只要你覺得這日子是你要的,我無話可說,明日我便會離開。」

  兩人達成了共識,但還是遲了些,他們話語方落,霍棋佑和何綺凰就抵達了,霍棋佑還一臉氣呼呼的。

  何綺凰一到唯恐天下不亂的指著劉巧若尖聲罵道︰「劉巧若,你竟敢紅杏出牆!」

  看到兩人,劉巧若深深覺得自己有夠倒霉,也意識到事態真的嚴重了。

  霍棋佑最近很忙,除了忙商行的生意,還要和皇上商量國家大事,處理何廣的事情,可以說是蠟燭兩頭燒。

  近來何廣動作頻頻,即使他派人從中劫走了何廣私下向外域商人購買的武器,何廣還是沒有稍加收斂,反而更積極的拉攏朝中大臣,不只如此,他還發現何廣和西域的官員也有往來。

  所以他密集的和皇上討論,要如何應對何廣接下來可能的行動,以及如何布署人馬,好在有狀況時可以隨時和宮內來個裡應外合。

  為了讓何廣被逼到絕境,他想出了一個計策拔除何廣的右膀,也就是戶部尚書高利,高利除了平日動手腳把該進國庫的銀子移到何廣那兒,還在外頭私設地下錢莊,放高利,騙取人民的血汗錢。

  他故意打草驚蛇,讓人散播消息給高利,讓他以為自己被皇上的人盯上了,高利一急,就想快點把地下錢莊結束掉,但何廣不願意,兩人因此起了爭執,高利不想每天提心吊膽,還是背著何廣把地下錢莊給關了。

  霍棋佑則藉機把人給逮個正著,並把相關證據全都交給無影,逼得高利措手不及。

  彼上進和高利先後入獄,何廣越發心慌,就等他出錯、自毀長城,霍棋佑也因此更忙了。

  雖然他無心仕途,可是皇上是他的拜把兄弟,他能為其分一分憂,便是一分。

  所以他和石定以及曲少寰接連好幾日不在府裡,結果一進門,派去暗中保護劉巧若母女的護衛都還沒來得及向他報告廢宅最近發生的事情,何綺凰就來了。

  她把劉巧若見舊情人的事情告訴他,當下他便想親自到廢宅了解一下情況。

  到了廢宅,他還沒開口,何綺凰便一口咬定她紅杏出牆,並且在一旁煽風點火,要他不能輕易放過劉巧若和柳慶雲,他雖然不相信劉巧若會做對不起他的事情,但柳慶雲的存在就是個錯誤。

  他不知道該拿劉巧若如何是好,正感頭疼之際,家丁又匆忙來報,說他娘親突然昏倒,他只好暫時先讓人把柳慶雲抓起來一起帶回霍宅,並喝令劉巧若在廢宅等候發落。

  何綺凰以為以霍棋佑的脾氣,肯定無法接受妻子和其他男人私會,才會帶著霍棋佑親自走一趟,目的就是要讓霍棋佑把劉巧若休了。

  但霍棋佑一點動作都沒有,心急的她不想前功盡棄,所以離開後沒多久,又返回廢宅,假借霍棋佑的名義,佯騙一群半被收買來的村民,到廢宅嚷著要把劉巧若抓去浸豬籠。

  一群人衝進廢宅,春兒和奶娘根本阻擋不了,霍香寧被嚇得躲在娘親的身後,緊抓著娘親的大腿號啕大哭。

  「你們嚇壞孩子了,都給我出去!」劉巧若一邊安撫著霍香寧,一邊嚇阻一直逼上前來的村民。

  可她畢竟是個弱女子,兩、三個人就輕易把她架住了,也完全沒有人理會在拉扯間摔跌在地的的霍香寧。

  「娘……娘……」霍香寧坐在地上哭喊。

  奶娘急忙衝上前抱起她,免得她被那群人給踩傷。

  春兒則上前想救劉巧若,卻敵不過眾人的力氣,只能一個勁的哀求,「求你們放了我家少夫人吧,她真的是無辜的!」

  自從來到廢宅,她更清楚少夫人心地善良,又有才華,對少夫人越來越忠誠,雖然有時會覺得少夫人怪怪的,但這不減她對少夫人的崇敬,她實在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少夫人被誣陷。

  「臭丫頭,再不退到一旁,連你一起處罰!」何綺凰大聲暍令,接著朝村民命令道︰「快把這個賤婦拉到溪邊去!」

  一群人架著劉巧若來到溪邊,因為山上的雪融化了,溪水顯得格外湍急。

  「何姨娘,求你放過少夫人吧!春兒求求你了……」春兒見劉巧若被塞進豬籠裡,馬上跪地向何綺凰哀求。

  再次面臨死亡,劉巧若卻不想認命,想到霍香寧還需要人照顧,她在豬籠裡奮力掙扎,扯開嗓門大喊,「何綺凰,你放我出去!快點放我出去!」

  何綺凰不屑的睨著她,哼著氣道︰「你若是承認自己紅杏出牆,或許相公還會考慮減輕對你的懲罰。」

  「是霍棋佑讓你這麼做的?!」劉巧若不敢置信。

  「當然是相公讓我做的。」

  劉巧若感到心寒無比,她以為經過這陣子的相處,霍棋佑至少對她和女兒不再那般冷漠,沒想到只因柳慶雲出現,他就可以不分青紅皂白要把她浸豬籠。

  看來這裡也不是她能待的地方,死了心,她不再掙扎,但也絕對不可能承認自己紅杏出牆。

  「看來你是寧死也不認錯了,那就成全你吧,把她丟入溪中。」

  浸豬籠有兩種方式,罪不及死的,頭部會露在水外,該死者,會在豬籠下綁石頭,直接沉入水底。

  何綺凰為了要鏟除劉巧若這個敵手,鐵了心要劉巧若的命,所以不管劉巧若認不認錯,她都讓人在豬籠下方綁了石頭。

  這一丟,劉巧若直接沉入水底。

  人被塞在豬籠裡,即便她會游泳也沒有用,她感覺到空氣越來越稀薄,加上冷冽的溪水,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這次,真的會死吧?

  老天爺,你真會跟我開玩笑,既要我命,又何必讓我來此一遭?

  霍棋佑,我以為你至少對原主是有感情的,甚至傻傻對你動了心,可原來是我錯了,你依然是初見時那個冷漠無情的傢伙!

  她的思緒不斷地翻轉,哀嘆、抱怨,至心灰意冷。

  滑出眼眶的淚和溪水融為一體,她打算閉上雙眼,靜靜迎接死亡,但就在她眼睛即將閉上的瞬間,她彷彿看見一道身影迅速朝自己游來。

  誰?霍棋佑?還是來領她的死神?

  在她快要失去意識之際,霍棋佑打開了籠子,一把拉過她,在她嘴裡注入一口又一口的氣息,然後奮力地把她拉上水面,把她拖上岸。

  他用力按壓著她的胸口,把她喝進去的溪水逼出來,看到她嗆到睜開眼,他才略略鬆了口氣。「醒了?」

  劉巧若以為自己會死,但醒來更覺得像是在作夢,為何要她命的人又要救她?她死瞪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霍棋佑一把抱起她,霸氣的道︰「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裡也不許去!包括閻羅王那裡!」

  瞧他說啥蠢話,他以為地獄是他家開的嗎?

  但她突然很想笑,因為從他的表情看來、從他的語氣聽來,他一點也不希望她死,她虛弱的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問題霍棋佑也在思索。

  他回到霍宅,確定娘親沒事後,準備再前往廢宅,這同時竟接獲通報,說何綺凰帶著村人把劉巧若抓到溪邊,要將她浸豬籠,他連忙趕到溪邊。

  一發現劉巧若早就被浸豬籠丟進溪裡,他連忙跳進溪裡救人,等他找到人的時候,她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當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他怕真的會失去她。

  地獄當然不是他家開的,但他無論如何都得跟閻羅王搶人,哪怕要賠上他的命,他也在所不惜。

  現在他想通了,她問他為什麼,一直以來的愛與在乎,才是最主要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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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31: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霍棋佑把劉巧若抱上馬車,一路陪著她回到霍宅,馬車才抵達,早就收到消息的家丁、丫鬟都動了起來,有人開門、有人遞毯子、有人忙著燒熱水,就怕怠慢了少夫人,會惹惱少爺。

  何綺凰沒想到會弄巧成拙,既懊惱又擔憂,怕霍棋佑會跟她算這筆帳,所以一回到霍宅,就躲在凰園不敢出聲,只派秋香去打探消息。

  霍棋佑早就知道秋香是個惡奴,對劉巧若尤其大不敬,老仗著何綺凰的權勢欺負劉巧若母女,這次還幫著何綺凰把劉巧若浸豬籠,既然眼下動不得何綺凰不如拿這惡奴開刀,所以他命人把秋香抓起來打了一頓,再讓人把她拖回凰園。

  何綺凰知道自己這次真的惹火了霍棋佑,連忙躲回相國府避難。

  霍棋佑把劉巧若接回霍宅之後,就守在馨園寸步不離,他請了大夫來替她把脈,確定她沒有大礙,才放鬆了心情。

  但他還是擔心她浸了冰冷的溪水會受寒留下病根,又命人煮了碗熱騰騰的薑湯,還很霸氣的要親自餵她喝。

  「還是我自己來吧。」這輩子沒被哪個男人這樣伺候著,劉巧若很不自在,而且她現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他。

  是他命人把她浸豬籠的,她這兩輩子受到的屈辱加起來,都不及這次來得讓她難過,但也是他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他的反復讓她無所適從,或許避開他才是正確的,因為他真的太危險了。

  「不要跟我討價還價,這宅子裡的所有人,包括你,都得聽從我的命令。」霍棋佑霸氣依然。

  他的確容不得他人對他的命令打折扣,連當今皇帝都得賣他面子,尋常人等怕他動怒,都會察言觀色,就她不會。

  現在想想,他還真把她寵得無法無天了,才會一直看她的臉色過日子。

  但劉巧若又何嘗不是一直在看他人臉色過日子,以前她看婆家臉色、看丈夫臉色,現在又得看霍棋佑、何綺凰的臉色,偏偏她每次都只有任人宰割的分,這讓她越想越火大。

  她奮力把那碗薑湯推開,不小心把薑湯給打翻了,見他瞬間變了臉色,她也管不了那麼多,對著他大吼,「既然要我死,就不要在這裡假惺惺!」

  「我要你死的話,你還能好好的坐在這裡嗎?」

  「你想否認嗎?!敢作不敢當啊!」

  「我沒做的事情,為何得承認?這世上,沒有我霍棋佑敢作不敢當的事情!」

  兩人原本氣氛還好好的,可這會兒已經劍拔弩張,守在房外的春兒聽得是冷汗直冒。

  她很想衝進去阻止少夫人再頂撞少爺,但遲遲不敢移動腳步,只能在外頭乾著急。

  慶幸的是石定出現了,他在外頭通報,「少爺,屬下有事稟告。」

  霍棋佑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頭命令道︰「沒我的命令,你哪兒也不許去。」

  「你又想軟禁我嗎?我得回廢宅,孩子被嚇壞了,我得回去!」她氣得大吼。

  霍棋佑氣怒卻也無奈,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最終他還是放下了身段。「我讓人把孩子接回來,你以後不用再去廢宅了。春兒,再弄一碗薑湯給少夫人,她要是沒把薑湯喝完,我唯你是問!」

  他知道這一招肯定管用,劉巧若宅心仁厚,對誰都心腸很軟,唯獨對他……想到這兒,他又有怨了。

  何時她才能溫柔以對?何時他們才能像一對恩愛夫妻?

  霍棋佑離開後,春兒才敢進房,她看著劉巧若,語重心長的道︰「少夫人,其實少爺很擔心你,我覺得你可能誤會少爺了。」

  劉巧若不是沒想過,理智也告訴她,整件事情很可能是何綺凰搞的鬼,但是她又覺得,何綺凰敢這般無法無天,是被霍棋佑寵出來的,所以面對他時,她又無法控制心緒。

  「薑湯。」她決定妥協,不單是為了不想春兒因為自己受罰,也因為春兒說的,霍棋佑擔心她。

  也許,她是真的誤會霍棋佑了。

  「你想見我?」

  面對柳慶雲,霍棋佑的心情相當複雜,一則有愧,一則有怨。愧,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算是個橫刀奪愛的人;怨,是因為覺得柳慶雲很不懂得輕重與避嫌。

  這次要不是柳慶雲貿然出現,劉巧若不用受浸豬籠的羞辱。

  「你把巧若怎麼了?我和她真的沒有做出任何不合禮教的事,你不能處罰她!」柳慶雲一直記得他被抓走前何綺凰說的話,怕他們真的把劉巧若浸豬籠。

  「她很好,但她是我的夫人,不需要你的過度關注,你這次為何前來?難道你不清楚人言可畏嗎?」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有錢又有地位的大宅子還有私法,通常一般有錢人家裡的家丁丫鬟少一個、多一個,除了自家人,沒有人會知曉。

  他不是個喜歡動用私法的人,一般下人犯錯,他頂多斥責一頓,再不就讓其到廢宅去思過一陣子,真有重大錯誤,就發賣出府,對於不是霍宅人的柳慶雲,他自然沒想過要動用私法。

  若動了私法,只會顯得他氣量小,而且他也不相信劉巧若會做出紅杏出牆的事情。

  「有人通知我,說她在此受苦受罪,以一個朋友的立場,我來看看她是否需要相助。」柳慶雲還說他本來打算帶劉巧若回故鄉,但是被她拒絕了。

  霍棋佑聽了,暗自一笑,他不否認他喜歡她的回答。「那麼請你即刻回鄉去吧。」

  「很抱歉,在下無法如霍爺所願,在確認巧若沒事以前,我不會離開京城。」

  「你在這裡只會帶給巧若麻煩,她不會有任何事情。」

  「若真如你所說,為何你會把她發落到廢宅,她不是霍宅的少夫人嗎?但依我所見,她完全沒有受到少夫人應有的尊重和對待!」柳慶雲氣憤質問。

  「以前,是巧若不願意把自己當成少夫人,以後,她會受到她身分該有的尊重與對待,這是我的承諾,至於你,我希望你可以盡快離開,你待在這裡,只會帶給巧若更多困擾。」

  柳慶雲沒辦法反駁,劉巧若是霍家少夫人,和其他男人過從甚密,是不會有好話的;再者,這次重逢,他發現她心裡已經沒有他的存在,不管是他留下,或者帶她離開,都沒有太大意義了。

  「要我離開,可以,不過我先得確定巧若真的會獲得良善對待。」

  「行。」霍棋佑爽快允諾。

  離開客房,霍棋佑回到書房,對曲少寰交代道︰「以後,府裡的事情都交給少夫人處理,若有人膽敢對少夫人不敬,馬上告訴我。」

  曲少寰恭敬地應道︰「是。」

  少夫人該有的待遇,劉巧若漸漸享受到了。

  一早,春兒還沒去端熱水,就有其他丫鬟端來了梳洗用的熱水,硬要伺候她梳洗。

  梳洗後,霍棋佑也牽著霍香寧來到,他們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鬟,手中各拿著兩個三層的膳盒,她知道,光那四個膳盒,就可以擺成一桌酒席。

  「你該不會要在這裡用膳吧?」

  劉巧若還沒決定好要怎麼面對他,自然希望他能少出現在眼前,省得她看了心情糾結。

  情感上,她想要整理對他不該有的情愫;理念上,他們是不和的,她是生長在一個自由國度的人,她的世界裡,就算無法人人平等,但在法律面前,還是人人平等的,加上她又是個以救人為己任的醫師,無法忍受一個人可以隨便決定另一個人的生死。

  「你們先別擺餐,少爺不在這裡用膳。」

  霍棋佑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板著臉問︰「你為何阻止她們?我就是要在這裡用膳,擺上!」

  這裡當然是霍棋佑說的算,兩名丫鬟飛快把餐食擺上桌,便退了下去。

  佳餚滿桌,看起來的確很美味可口,加上霍香寧已經坐到桌前,還用一種渴望的眼神看著她,害得她不得不妥協,乖乖的坐了下來。

  「娘親陪你便是。」劉巧若硬是擠出微笑。

  霍棋佑笑了,這回合他算是贏了。

  他一坐下,便忙著替劉巧若和女兒夾菜。

  見他夾了一堆菜到她碗裡,劉巧若受寵若驚,卻也搞不懂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一會兒好像真心對她好,但是在下一瞬間又翻臉不認人。

  老話總說女人心海底針,就她看來,男人心才真難懂。

  假裝沒受感動,劉巧若大方的吃起飯來,同時問道︰「你把柳慶雲怎麼了?該不會讓人把他埋了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問題又戳中霍棋佑的痛處,他就是討厭聽到她喊著別的男人的名字,他面色一沉,口氣有些冷的反問︰「你在乎他?」

  「我在乎的是一條人命。」

  「既然在乎,那就看你怎麼做了。」

  「我怎麼做和這件事情有何關係?」

  「你和他牽扯越多,對他越不利。」

  不是她不想替他顧及面子,實在是他每次都有本事激怒她。「霍棋佑,你何時才能懂得尊重別人?!」

  「用膳,我不想在吃飯的時候談論不相干的人,別存心惹惱我!」霍棋佑也來氣了,他夾起一大塊肉,塞進她剛張開想抗議的嘴巴,然後又夾了一塊給女兒,但是他對女兒的態度可就溫柔許多,他哄著快要哭出來的女兒,「寧兒快點吃。」

  「爹爹別跟娘吵架……寧兒怕……」

  劉巧若看著霍香寧可憐兮兮的模樣,實在後悔自己怎麼沒有忍住脾氣,她千不該、萬不該當著孩子的面和霍棋佑鬥氣。

  「娘親跟寧兒說對不起,以後娘親再也不跟寧兒的爹爹吵架了,快吃飯。」她的溫柔誘哄,讓小女娃破涕為笑。

  霍香寧伸出短胖的小指頭,煞有其事的道︰「打勾勾,蓋章,不許食言!」

  打勾、蓋章,劉巧若一一照辦。

  霍香寧轉而看向父親,一樣把小手高舉,要求道︰「爹爹也和寧兒約定。」

  不管霍棋佑是怎樣霸氣的人,對女兒的要求,從來都是有求必應。

  他乖乖的把手指頭伸向女兒,目光卻轉向劉巧若,結果她卻一臉沒事似的吃著飯菜,感覺好像他們沒有發生過任何摩擦。

  她忘了嗎,洞房花燭夜發生的憾事?他不敢開口問,就怕壞了此刻的寧靜。

  這頓飯,前半段吃得火藥味十足,後半段倒算溫馨,但飯吃到一半,就被不請自來的客人打斷了。

  這位不速之客就是何廣,他親自帶著何綺凰回霍宅了。

  何廣很會做表面功夫,這次不是來興師問罪,而是當著霍棋佑的面,訓斥女兒的不懂事。

  「凰兒都跟我說了,這回她確實做錯了,所以我狠狠地罵了她一頓,希望她以後懂事一些,這次肯定造成賢婿的困擾了。」

  的確困擾,霍棋佑甚至恨不得一把掐死何綺凰,尤其是想到劉巧若差點命喪黃泉,他就更來氣,但薑並非老的才辣,何廣會作戲,他也會,而且絕對比何廣高竿。

  「我了解,綺凰其實是為我打抱不平。」

  「是啊,我都跟爹那樣說了,可是他老人家還是狠狠訓了我一頓……」何綺凰不覺有錯,反倒認為自己滿腹委屈。

  何廣確實狠狠罵了女兒一頓,但不是因為她差點殺了劉巧若,而是她差點壞了他的大計。

  他最近接連失去左臂右膀,沒了軍權,又沒了金脈,若再斷了霍棋佑這座大金山,他空有春秋大夢,也成就不了大事,偏偏女兒常常不按牌理出牌,只顧著爭風吃醋,幾乎要壞了他的布局。

  以前他覺得劉巧若是個障礙,所以該除之,才能保女兒掌權無虞,但現在他不這麼想了,霍棋佑越在乎劉巧若,就越不能動劉巧若,因為動了她,就會把霍棋佑逼急,他要的是霍棋佑的金援,不是把他逼到翻臉。

  「這次你要怎麼懲罰凰兒,我都不會插手。」何廣討好的道。

  「我為何要懲罰她?她也沒做錯什麼,就只是吃醋罷了,女人都是這樣的,以後性子收斂些即可。」

  「聽見了吧?還不快謝過賢婿的寬宏大量。」何廣不悅的瞪著女兒。

  何綺凰勉為其難的欠了欠身,卻還是相當不情願。「謝相公寬宏大量。」

  何廣覺得不足,又逼女兒表態,「說你以後不會再擅自作主,會好好持家。」

  「我以後……」

  霍棋佑打斷何綺凰的話,笑道︰「綺凰,你還是當個享福的何姨娘就好,府裡的瑣事我會讓巧若處理,她也該擔負起少夫人應盡的責任,我想過去是我讓綺凰太累了,才會讓她心生不滿,以後我不會再讓她累著了。」

  他的意思是,要她在霍家當閒人,就像過去的劉巧若那樣?!何綺凰心驚了,慌忙想要拒絕,卻被霍棋佑冷冽的目光一瞪,嚇得噤了聲。

  這結果也不是何廣想要的,女兒在霍家沒了實權,對他而言是弊多於利。「賢婿,你就再給凰兒一次機會吧,我相信這次她是真的受到教訓了,你讓她閒著,怕她會閒出病來,不妥當啊。」

  「那就讓她時常去廟裡替霍家上香祈福吧,也順便讓她修身養性一番。」

  這次就算會壞了皇帝爺的布局,霍棋佑也不打算讓步了,布局可以再想,可是劉巧若只有一個,他不想讓她永遠都被人踩在腳下。

  何廣心急的又道︰「以往,我的古董生意都是透過凰兒居中牽線,你這一讓她閒著,教為父往後的古董生意該怎麼辦才好?」

  古董生意?真敢說啊,明明就是掛羊頭賣狗肉,說是向西域買進古董,實際上是買了兵器。

  何廣總是謊稱向西域買古董,再透過何綺凰從中牽線,把古董賣給富商仕紳,但實際上,上船的古董箱子裡裝的大半都是兵器。

  何綺凰的舅父在倉庫擔任要職,所以每次何廣的貨進了碼頭,何綺凰的舅父就以那貨是霍家何姨娘的,以此避開碼頭巡察的人進行盤查。

  其實他都知情,只是故意讓人放行,目的也是在於取信何廣父女,主要是想從中查出何廣真正的藏貨地,好將他的不法情事一舉掀開。

  「岳父大人若有何需要幫助的,直接找我吧,我定義不容辭,至於家務事,就照我說的辦了。」

  「你當真願意幫我?」

  「你是我的岳父,我不幫你幫誰呢?」

  何廣雖然聽了受用,卻無法完全信任他,因為他太狡猾了,根本猜不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此刻何廣知道不能再急進了,免得露餡,所以不再多說什麼,佴心裡卻暗自決定要找機會好好試探一下。

  突然被交付重任,劉巧若很不願意,她知道這種豪門大戶,總是鬥來鬥去的,尤其有何綺凰在,想要安穩過日子太難,她就算掌權了,何綺凰也未必會放過她。

  但霍棋佑只問她一句話,「你想不想好好保護你在乎的人?」

  她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回道︰「當然想。」

  「想,就得有權勢,只有當了真正的霍家少夫人,你才能保護得了所有人,當隻縮頭烏龜,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你又怎麼有能力保護他人?」

  她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沒錯。

  在現代的時候,她沒權,只能讓人呼來喚去,在這裡,她縮起來不去爭權還是被構陷,每次都差點要了小命,若是她不是弱勢,而是強者,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但是大宅的當家主母要怎麼當,她還真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想了大半天,劉巧若只先想到,這年代大家對吃的喝的都很隨興,因為是大戶人家,每餐都少不了大魚大肉,而且那些肉肯定都是肥滋滋的,所以她決定先從改善霍家人的飲食習慣開始。

  進了廚房,廚子正在準備今日的午膳,砧板上正躺著一塊肥滋滋的三層肉,她一看,眉頭馬上皺成川字。

  這樣長久吃下去,很快就會有人三高中風而斃命。

  「師傅,麻煩你把肥的那層肉去掉吧。」

  「肥肉去掉?少夫人,你是在跟小的開玩笑嗎?東坡肉少了這層肥肉,還算是東坡肉嗎?」

  「那個吃了對身體沒好處,去了吧。」

  廚子聽了很想哭,但是少夫人的命令又不能不聽,只好認命地把肥肉給切除了,可是少了肥肉的東坡肉,他還真沒煮過。

  他硬著頭皮用一樣的手法料理,果然少了一股香氣,也少了一層油亮。

  另外,炸魚也改成了清燉的,炒菜少了肉絲,變成清燙的。

  菜色一一送出,到了霍棋佑那,他皺眉了,到了何綺凰那,她也皺眉了,然後所有人都把廚子叫了過去。

  「今天是怎麼了,為何煮出這樣的菜色來?」

  霍宅的廚子手藝媲美御廚,每餐都是色香味俱全,但這會兒,菜色變了色,該油沒油、要色沒色,看起來就吸引不了人。

  「少夫人的意思,她說……這樣比較健康。」

  「健康?」霍棋佑知道劉巧若常做奇怪的事情,這回也是他讓她掌宅裡大小事,所以他忍下來了。「既然是少夫人的意思,就這樣吧,去請少夫人和小小姐過來吃飯。」

  但何綺凰就沒那麼好安撫,她一看到廚子來就罵了一頓,然後恨恨地把菜盤全部掃到地上,氣急敗壞的吼道︰「現在是無視我的存在了嗎?給我這些菜色,以為在養豬嗎!」

  廚子很為難,不照做,得罪少夫人,照做,得罪何姨娘,再這樣下去,他很快就可以收拾菜刀離開了。

  「說話啊!你是啞巴嗎?」

  「是少夫人的意思,她說……」

  沒讓廚子把話說完,何綺凰就兀自下了斷言,「現在是在報復我就是了,好啊,要鬥是不是,我何綺凰會鬥輸你一個村姑嗎!」

  劉巧若的好意,在何綺凰看來就是報復的手段,所以她心底的恨意加重,想整垮劉巧若的念頭也更甚以往。

  劉巧若再見柳慶雲是幾日之後,柳慶雲即將回鄉,所以霍棋佑破例讓他向劉巧若告別。

  對於柳慶雲,劉巧若沒有任何感覺,但想到他是被她牽連才會被抓起來,免不了對他有些歉意。「很抱歉,讓你受苦了。」

  「不苦,我覺得自己這趟來對了。」

  他這話是真心的,至少能讓她因禍得福,他雖被囚禁,但多少還是聽到一些消息,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霍棋佑刻意要讓他知道的,總之,她如今掌管霍宅的大小事宜,是名符其實的當家主母。

  之前他誤信傳言,以為霍棋佑對她不好,但現在看來,事情並不像那封匿名信上說的那樣,霍棋佑其實很在乎她,只是表現的方式不一樣罷了。

  現在,他可以安心的回去了,而且不再有任何眷戀。

  「我要回洵河鎮了。」

  「嗯,你娘需要你照顧,是該早點回去。」

  她是不知道原主若有機會再回來會不會怨她,可此刻這身體裡的人是她,柳慶雲留在這裡,只會讓情況更加復雜,沒有絲毫助益,她知道婚姻被破壞的苦楚,斷然不可能把劉巧若和霍棋佑的婚姻搞得更復雜,再者,她心裡真的沒有柳慶雲這個人,對他最多就是感激而已。

  「外頭還冷著,你回鄉的路程極遠,我會請曲總管幫你多備些暖和的衣物和糧食,你一路小心。」

  從客套的對話中,柳慶雲感受到了劉巧若與他之間的疏離,他們是真的回不去了。「嗯,多謝,那……我走了。」心底仍有絲不捨,這一別,怕是一生了,所以他想多看一眼。

  「慢走,一路平安。」

  不是劉巧若感受不到他的深情,但她真的無福消受,而且最近還有一事讓她困擾,她沒有多餘的心思花在柳慶雲身上。

  走了兩步,柳慶雲忍不住回頭道︰「我有句話想問。」

  「說吧。」

  「你現在幸福嗎?」

  幸福?她在這裡舉目無親,未來不可知,其實是沒啥幸福可言,可是想到這些日子她心底又莫名閃過一絲絲暖意,或許,幸福是可期的,她暗忖著。

  「她當然會幸福。」一道渾厚的聲音插入,是霍棋佑來了。

  他其實一直待在屋外,想給兩人好好談談,但他的心卻忐忑不安。

  他並不喜歡劉巧若和柳慶雲太靠近,或者該說,他不喜歡她和任何男子過從甚密。

  男人其實也是醋桶,無法忍受自己的女人眼裡瞧的是另一個男子,但若表現得太霸氣,肯定又會被劉巧若訓斥,他得試著用她要的方式對待她。

  「你該上路了,馬車在外頭等著。」霍棋佑催促道。

  柳慶雲點點頭,拱手告辭。

  目送柳慶雲離去,霍棋佑突然有感而發的道︰「我有點明白,為何你過去一直無法忘情柳慶雲,他的確是個好男人。」

  「頗有同感。」劉巧若也這麼覺得,若是原主和柳慶雲在一起,應該會很幸福的。

  她的回答馬上惹惱了他,他吃味的道︰「捨不得了嗎?是不是後悔沒跟他一起回洵河鎮?」

  她不滿的瞪著他。他到底哪隻眼睛看見她捨不得柳慶雲了?又是哪隻眼睛看見她後悔沒跟著一起走?「你是故意來找碴的嗎?」

  「你怎麼老是認為我在找你麻煩?」霍棋佑一臉氣惱,想不透怎麼每次兩人見面就很容易起爭執。

  「如果沒事,我要去忙了。」

  霍家少夫人養尊處優的,有啥好忙?嚴格說來,是他這個雙肩撐起霍家一片天的男主人才需要忙吧,但當他見她坐到桌前,非常認真的看起帳本,他真真大吃一驚。

  正巧,曲少寰來報,說派去洵河鎮的探子回來了,他便旋身走向書房。

  探子很仔細的報告查探到的一切,劉家大家長劉長貴娶了兩任妻子,劉巧若的母親在劉巧若五歲時過世,後來劉巧若的爹又娶了續弦。

  劉家本就不富裕,後來劉長貴病了,家裡的重擔全都落在劉巧若身上,她白天刺繡,晚上幫人縫補衣裳,除了小時候短暫上過學堂,就再也沒有機會習字。

  只是短暫上過學堂,如何看得懂深奧的醫書?又如何看得懂他那複雜的帳本?

  她甚至還寫得一手好字!

  霍棋佑在心裡已經把現在的劉巧若和過去的劉巧若做出一個區分,兩人根本不是同一人,但她不是劉巧若,那她是誰?更重要的是,劉巧若一直在霍宅裡,不可能有人會將她偷天換日。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等探子離去後,霍棋佑問︰「石定、少寰,你們說過少夫人不像過去的少夫人,對不對?」

  「是。」這是無庸置疑的,完全判若兩人。

  「睡一覺,能讓人換了魂嗎?」

  這個問題曲少寰和石定可就不敢回答了,他們也沒遇過這麼玄的事。

  「雖然少夫人變得不太一樣,但現在的少夫人真的是個令人敬佩的人。」石定忍不住又替劉巧若說話了。

  其實曲少寰也挺同意石定的說法,但怕霍棋佑認為他們吃人嘴軟,就沒附和石定的話。

  霍棋佑沒讓曲少寰置身事外,轉頭問︰「你教過少夫人如何看帳本嗎?」

  「未曾。」

  「所以真是她無師自通?」

  「確實是。」曲少寰點頭,接著補充道︰「少夫人只是管我要了帳本,說想了解一下府裡食衣住行的用度,我便把帳本交給少夫人了。」

  霍棋佑驚奇的想,劉巧若醒來後,不但個性變了,就連廚藝、醫術、字墨、看帳都無師自通,更讓他和女兒的感情越來越好,就連一向只聽令於他的石定和曲少寰也對她極為推崇,馨園開始有了笑聲,外頭的人也都紛紛稱讚她通情達理又有菩薩心腸。

  他好像賺到了一個寶了。

  但令他不解的是,為何她昏迷再醒來,會像變了一個人?如果她不是原本的她,是否表示他們過去的恩怨情仇都已經隨著她的重生全部一筆勾銷,他們也可以重新來過?

  這個念頭一起,霍棋佑的心一陣喜悅,並下定決心得對她更好,做得更多,讓她真正喜歡上他。

  他馬上起身舉步朝外,石定和曲少寰準備跟上,卻被他制止。「你們去忙你們的,不用跟著我。」

  談情說愛,當然不需要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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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6 00:31:5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對於管理柴米油鹽醬醋茶劉巧若很有一套,因為前世在江家,經濟重擔都落在她身上,對於支出用度她也必須錙銖必較。

  幾日下來,她發現霍宅的開銷偏高,且大部分的超額開支都是因為何綺凰。

  她叫來曲少寰問了原由,才知道何綺凰吃好、用好,不喜歡就丟,丟了又要買新的,浪費成性。

  「為何不請少爺制定個用度標準?」她不是故意要找何綺凰麻煩,而是覺得得未雨綢繆,有錢當思沒錢苦,她是苦過來的,很了解那種捉襟見肘的窘境,更覺得任何花費應該都有個準則。

  曲少寰有些為難,畢竟原因是不能說的秘密。

  少爺知道何廣打的是霍家財產的主意,便故意讓何姨娘這般揮霍,而何姨娘也沒有辜負少爺的期望,像五鬼搬運一般,一點一滴地把錢財珠寶搬回娘家,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其實少爺全都清清楚楚。

  這次少爺讓少夫人掌家,完全打亂原有計劃,也可能讓何廣起疑,但他無法質疑少爺的做法。

  「曲總管,你怎麼不說話?」

  「回少夫人,少爺吩咐了,何姨娘的銀兩用度不必刻意減少,就依照她往常一般給予即可。」

  說要她管,又要由著何綺凰揮霍,搞半天,根本就是尋她開心啊!

  霍宅上下都說,霍棋佑寵愛何姨娘,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架梯子替她摘下來,看來傳言不假。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枉做小人,反正她也只是有名無實的少夫人,沒必要去招惹何綺凰那種嬌嬌女。

  「既然如此,你就向你家少爺轉達一下,說霍宅的掌家權我雙手奉還。」她沒興趣宅鬥,既然不能主導一切,索性不管,免得沾了一身腥。

  「少夫人……」曲少寰有些不知所措。

  少夫人好不容易對霍宅一切稍微感興趣了,和少爺的關係也比以前好上那麼一些,最近,少爺總是神清氣爽的,就算一個人沉思,也會不自覺露出一抹笑意,他知道少爺的轉變都是因為少夫人,他可不希望兩位主子的感情又陷入僵局。

  他只能先安撫,「少夫人請先別急著做決定,少寰這就去請示少爺。」

  曲少寰離開後,劉巧若兀自忙了起來。

  這些天霍宅的菜色都是她在決定的,所以她幾乎每天都會去廚房和廚子討論,其中當然也包括老夫人的飲食,老夫人身體不好,加上長年茹素,營養更要注意。

  老夫人一個人住在梅園,平日只有一個跟隨老夫人多年的老嬤嬤在照顧,但今兒個取膳食的時刻到了,卻不見老嬤嬤前來,劉巧若便親自端著膳食前往老夫人居住的梅園。

  原先來找她的霍棋佑瞧見,便偷偷尾隨在她身後。

  梅園寧靜樸素,四周圍牆比宅子裡的其他小院來得高一些,走進去,可以看見兩旁種植著幾株寒梅,在冷冽的天氣裡,寒梅更是傾力綻放,被雪覆蓋著的梅花,看起來相當耀眼。

  在台灣,要想看到這種美麗的景致,不但得上山,還得天氣夠冷,讓劉巧若一時看痴了,直到聽到咳嗽聲傳來,她才拉回心神,卻沒想到來人居然是霍棋佑。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為何在此?」他不答反問。

  「我給……婆婆送膳食。」她差點就脫口說出「給你娘送膳食」,幸好及時改了口,要不然就太失禮了。

  「為何要做平日不做的活?」

  她真的變了,現在還懂得要孝順婆婆,真的令他非常感動,他甚至想著,就算她不是劉巧若,就算真是另外的靈魂也無所謂了,他更喜歡現在的她。

  「因為老嬤嬤沒來取婆婆的膳食,怕耽誤婆婆用餐,我就送過來了。」

  「嗯。」他點頭,不再追究她為何變得勤勞,而是把目光轉向那幾株寒梅。

  「你喜歡寒梅?」

  「喜歡。」劉巧若坦率的承認。

  她喜歡花,可惜以前太勞碌命,根本沒有那種閒情逸致可以種花賞花,來這裡以後,她倒多了很多機會和時間拈花惹草,可惜天氣太冷了,她只能在溫室裡玩玩。

  霍棋佑記下了,不再多問,率先往屋內走去,邊走邊提醒,「你手上的菜要涼了。」

  「啊!」她這才想到自己來這裡的目的,連忙拎著食盒快步跟上。

  雪雖然不下了,可地上還是有一層積雪,劉巧若看著兩人的腳印一前一後印在雪地上,感覺就像是……夫唱婦隨,而且她還發現他走得極慢,是在等她嗎?

  這樣的念頭一起,她的心跟著一陣悸動,她很久沒有這種心動的感覺了。

  她沒興趣和其他女人共事一夫,始終小心翼翼的和他保持距離,偏偏他就是有辦法吸引她的注意,讓她陷入他織就的情網。

  想得出神,她沒有留意步伐,不小心腳下一滑,她驚呼一聲,本以為就要摔跌在地,卻沒料到他速度極快,回過身便將她牢牢實實的護在懷裡。

  她不好意思的抬起頭瞅著他,與他視線相對的瞬間,覺得心仿佛停止了跳動,時間也完全靜止,這個世界好像只剩下他和她。

  霍棋佑非常滿意的看著她閃動的眸光,微微牽起嘴角,接著他扶著她讓她站穩,並伸手向她。「抓著我的手吧。」

  遲疑了片刻,劉巧若抓住了他的手,隨著他一起進屋。

  兩人才剛跨過門檻,就差點被急著出門的老嬤嬤撞到。

  「宋嬤嬤,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宋嬤嬤在霍府待了一輩子,向來沉穩細心,很少這般慌慌張張的,霍棋佑直覺有事,連忙問道。

  「少爺、少夫人,你們來得正好,老奴正要去找你們。」

  「什麼事情這麼急?」見宋嬤嬤神色慌張,劉巧若也覺得不對勁。

  「老夫人好像病了,今天一早看起來就很虛弱,而且一直喊頭疼,剛剛還說噁心想吐,光是坐起身就會頭暈,老奴正想請少爺請個大夫來替老夫人瞧瞧。」

  劉巧若沒有多想便道︰「我去瞧瞧。」

  宋嬤嬤擔心會耽誤了治療,有些支吾的道︰「那個……不請個大夫過來幫老夫人看看嗎?」

  霍棋佑馬上吩咐道︰「當然要,你去告訴曲總管,讓他去請徐大夫走一趟。」

  徐大夫人稱再世華佗,平日只替窮苦百姓看病,仕紳貴人要請他出門,除非有交情,否則一律免談,還好霍棋佑和他有些交情,要不然也請不了他上門。

  說完也跟著進了內屋。

  床簾半掩,屋內盡是檀木家具的香氣,一角火爐的火還旺著,屋內十分溫暖,牆壁上掛著一幅朱紅色的壽字字墨,梳妝台上擺著幾個小木盒,簡單又整齊,沒有富貴人家的奢華。

  劉巧若從眾人口中知道老夫人的日子過得很簡單,還沒見到面,她就對低調簡樸的老夫人很有好感,如今一看這屋內的擺設,她相信老夫人一定和她想象中的一樣是個好相處的人,況且學佛之人大多都是溫和善良的。

  劉巧若走上前,把食盒放在桌上,再走到床邊,輕喚道︰「娘,兒媳替你送膳食過來了。」

  「嗯……」

  「兒媳可以看看你嗎?」

  「嗯……」

  得到首肯,劉巧若才將床簾掀起,就看到老夫人一臉蒼白地躺在床榻上,身體微微顫抖,額頭上還冒著汗。

  這景象她不陌生。

  血糖過低的病人會有頭痛、暈眩、顫抖、冒汗的症狀,她初步猜測,老夫人可能是得了低血糖症,但為了更加確定,她彎下身,把臉頰貼上老夫人的左胸,聽著她的心跳,不意外發現老夫人的心跳就像擂鼓,跳得極快。

  「娘,你會不會口渴?」

  「渴……很渴……」老夫人的意識仍然清楚,只是頭暈得厲害。

  雖然沒有儀器可以檢測,不過劉巧若依照經驗判定老夫人這是低血糖所引起的症狀,連忙起身來到桌前,拿起一顆柑橘剝皮,接著又折回床榻旁,「娘,請你把嘴巴張開一下。」

  霍棋佑有些緊張,上前抓住她的手,問道︰「你要做什麼?」

  「我只是要餵婆婆喝點水果汁,我這是在幫婆婆緩解不適,你不要擔心。」見他還是不放手,她板起臉,厲聲詢問︰「你信不過我嗎?!」

  被她那樣一問,霍棋佑只得放手了。

  劉巧若慢慢地把柑橘汁擠入老夫人口中,之後又指派霍棋佑去取些蜂蜜過來,雖然他不明白她想做什麼,但還是照做了。

  等霍棋佑拿來了蜂蜜,劉巧若又餵老夫人吃了點蜂蜜,沒多久,老夫人的臉色逐漸恢復紅潤,所有不適症狀也緩解了。

  看到娘親坐起身來,霍棋佑非常吃驚。「娘,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很多。」接著他讚賞的看向劉巧若。

  「是嗎?我現在覺得舒服多了,頭不暈,也不覺得想吐了,媳婦兒,你這是拿了什麼給我吃,竟然比大夫開的藥還有效!」老夫人覺得這實在太神奇了,以前她也會有這些症狀,雖然一開始不是這麼嚴重,但吃了大夫開的藥,也不及媳婦讓她吃的東西有用。

  劉巧若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怕說多了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只是笑了笑,沒多做解釋,但她不忘提醒道︰「娘,以你的情況千萬不能餓著,以後讓宋嬤嬤隨時準備果子,你只要餓了就吃一些,但也不要吃多,至於你的膳食媳婦會親力親為,但糕餅點心可能就得少吃一些了。」

  「你懂得醫術?」老夫人有些詫異的看著她。

  劉巧若有點後悔說太多,一說得多了,問題就跟著來了。

  「娘親,是我教巧若習的字,她天資聰穎,學得又快又好,最近她對醫術很感興趣,我就買了些醫書給她看,沒想到馬上就學以致用了。」

  她還沒想到怎麼回應,霍棋佑倒是先替她解了圍。

  劉巧若抬頭看向霍棋佑,也是一臉詫異。

  她以為他會和他娘親一樣,追問她是怎麼懂得這些,沒想到他竟然為她說謊。

  「娘,媳婦兒重新去幫你準備一份膳食,你先歇息一會兒。」說完,劉巧若便拎著食盒離開,既然知道老夫人的毛病,吃食自然得調整一下。

  霍棋佑沒跟去,但目光卻不由得鎖在她身上,都已經看不到她的人了,還舍不得拉回目光。

  老夫人見狀,不免調笑道︰「人都走遠了。」

  「娘就別取笑孩兒了。」

  「你們的感情變得融洽多了。」

  「你也察覺到了嗎?」

  「娘病了時是真的兩眼昏花,可這會兒眼睛可清明得很,你很有福氣,討了個好媳婦,娘也十分滿意,但有件事娘得提醒你,別再任由綺凰欺負人了,巧若畢竟是你從小訂下的媳婦,你得尊重她是少夫人。」

  雖然平日不管事,但外頭發生何事老夫人還是知曉的,她知道何綺凰在霍宅興風作浪,也知道前些時日發生的那些事情,以前劉巧若不插手霍宅的事情,她年紀又大,也就任由何綺凰作威作福。

  可是既然現在是由劉巧若掌管霍宅,這媳婦又如此懂事,她這個當婆婆的,自然也得幫點忙。

  「娘親即使不吩咐,孩兒也知曉,我會對巧若好的,再也不會讓人欺負她。」今非昔比,他現在也顧不了是不是會壞事,只想照著心意去做。

  劉巧若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他也不容許有人想改變。

  夜已深,更夫剛剛敲了兩下鑼,霍宅所有人幾乎都已入睡,原本該靜寂無聲的夜,卻在此時出現些許沙沙聲響。

  劉巧若說喜歡梅花,霍棋佑便命兩名家丁大半夜的到馨園花圃牆邊挖洞,準備種上一株梅花。

  雖然園丁跟他說,這時節不適合移株,但他仍想給她一個驚喜,當然也為了感謝她那麼照顧他的娘親。

  據廚子說,劉巧若親自下廚替娘親準備膳食,每一樣料理都很講究,量不多,但是有肉也有菜,她還跟廚子說,以後娘親的膳食她都會親自準備,真的非常有心。

  娘說的沒錯,他確實討了個好媳婦,不像何綺凰只想著爭寵,掌握了霍宅的大權那麼多年,也不見她對長輩有何孝順之心。

  過去因為劉巧若老是避著他,多少也讓他有些卻步,但現在,他決心要彌補過去對她的虧欠,他要讓她知曉他有多在乎她。

  氣候仍寒冷,但他站在大雪中,一點也不覺得有寒意,甚至覺得心是溫暖的。

  他不回寢房歇息,曲少寰和石定也不敢怠忽職守,一直站在他的身後陪伴著,兩個家丁也是很賣力地挖著土,努力要完成主子交付的使命。

  他們不明白主子為何要在大半夜挖土種花,但站在霍棋佑後方的曲少寰和石定卻很清楚,主子的用意很簡單,純粹就是要討好少夫人。

  這也算是一件好事,以往少爺和少夫人的關係冷得就像漫天雪花,連旁人都能感覺到寒意,現在少爺則是常常面露笑容,而他們也能托主子的福,從少夫人那裡獲得點好處,好處指的當然不是銀兩之類的,而是有口福。

  少夫人的廚藝真是了得,尤其是那個叫做炒飯的料理,菜全在米飯裡頭了,吃起來還有蛋和蔥花的香氣,總讓人想一吃再吃,吃不到還會想念呢!

  他們其實也私底下請廚子幫忙做過炒飯,可是吃起來就是沒有少夫人做的那般好吃,少夫人肯定有什麼訣竅,但他們不敢造次請少夫人下廚,只好期盼再多托主子的福氣了。

  但重點仍舊是他們希望少爺得到幸福,現在小小姐常常滿屋子跑,不時可以聽到笑聲,整座宅子感覺有人氣多了。

  所以這冷冽的天氣,他們也是自然忍得了。

  霍棋佑做的事情還不只如此,他讓人在院子裡掛了一整排燈籠,因為他知道劉巧若每天晚上都會到前院的小孩房哄女兒睡覺,又擔心女兒踢被子,半夜還會起床看看,原本的漆黑的夜色,有了這些燈火照映變得光明美麗,也變得溫暖了,他也不用擔心她晚上走路會絆著或磕著。

  等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霍棋佑吩咐道︰「你們都下去歇息吧。」

  「少爺,夜深了,你也早點休息。」曲少寰不忘提醒。

  「嗯。」輕哼一聲,他再度揮手示意。

  曲少寰等人才領命退下,但石定沒有馬上回房,而是躍上屋宇,繼續當個稱職的護衛。

  「石定,你也去歇息,別再讓我重複一次。」

  這下子石定只能莫可奈何的領令退下了。

  夜裡,只剩下呼嘯而過的風聲,還有霍棋佑輕悄的氣息。

  四更天時,劉巧若醒來了。

  她穿妥衣服,披上絨毛披風,提起燈籠,準備去小孩房看看霍香寧。

  推開門,入眼的亮光讓她頓時愣住,眼前的燈籠通道讓她手上的燈籠瞬間毫無用武之地。

  誰做了這些事情?

  其實不用多想她也知道,肯定是霍棋佑讓人做的,但入睡前,屋前一切還沒改變,她不過睡了幾個小時,院子就完全變了個樣,是他們太輕巧俐落了,還是她睡得太沉?

  當她回過神來,又發現一個令她動容的景象。

  她的院子裡竟然多出一株梅花,雖然不高大,但梅花已經開滿了枝丫,在燈火映照下,更顯得清麗脫俗。

  她突然明白,在梅園時霍棋佑為何會問她是不是喜歡梅花,原來就是打算做這些事情。

  她的心又為之悸動了。

  這些日子,她不是看不出他的感情,但不敢接受,不僅因為她曾經為情所傷,也因為她並非劉巧若本人,可是現在她真的很感動,他為了逗她開心,在冷冽的半夜替她種下一株梅。

  她帶著感動與溫暖的心情緩慢舉步,目光流連在梅花與燈籠之間,然後跨過了拱門,就在此時,她的手被拉住了,她嚇得差點放聲尖叫,但霍棋佑早她一步開口,「是我。」

  她的心情卻沒有因為這樣而平靜下來,反倒被他掌心傳遞而來的溫度撩撥得更加紊亂,她的身體越來越火熱,心跳越來越不正常。

  此刻的她,彷彿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面對愛情,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過了許久,她才緩緩開口,「我得去看看寧兒有沒有踢被子……」

  「我去看過了,被子蓋得好好的,女兒睡得也相當香甜。」

  「那……我回房了。」

  她沒能轉身,霍棋佑空著的另一隻手突然往前,接著她就被困在圍牆與他之間。

  「巧若,你就那麼厭惡我嗎?」

  「不……」

  她並不討厭他,加上他的付出她全看在眼裡,也深受感動,撇開古代一夫多妻制的不公道,對一個婚姻不幸福的人來說,他其實是個很有擔當的丈夫與父親,她也想坦然接受他,或許能夠因此得到幸福,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這樣理所當然地接受這份感情。

  「不是什麼意思?」霍棋佑欺近她,追問道。

  「不厭惡……」劉巧若坦然道。

  這個答案令他雀躍又感動,他曾渴望可以像現在這樣子靠近她,而她眼中不會充滿恨意,他以為這輩子是不可能的,沒想到現在願望竟然實現了。

  他把臉靠得更近,再次確認的問道︰「你真的不厭惡我?」

  兩人靠得好近好近,她覺得只要她一開口,他就會吻上她,所以她只敢輕輕搖搖頭,沒想到下一瞬他的唇還是貼上了她的唇瓣。

  這個吻讓劉巧若的心變得火熱,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熱切地想要親吻的感覺了,現在她很清楚,她真的很喜歡他,喜歡他的一切,喜歡他的踫觸。

  霍棋佑也是如此,自從知道他在洞房花燭夜傷了她的心之後,他一直很自責,自此不曾再踫過其他女子,可是如今再次吻了她,他才發現自己有多想要她。

  她的回應鼓舞了他,讓他大膽地加深了這個吻,接著他將她攔腰抱起,大步走向她的寢房。

  這一夜,他們不只融入了彼此的身體,冰凍多年的情感再次有了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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