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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清楓聆心】重生打造完美家園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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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23:38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 如此潑 如此辣

“你們要是見到花樹。跟他說,以后不用再來拜年什麼的。他來,我們還得準備紅包。那箱販子那里買來的蹩腳蘋果,我丈夫給的紅包就能買三箱了。”女人臉上盡是厭惡,仿佛在講一只蟑螂老鼠。

葉陌離氣爆了,剛想沖上去,一只小手穩穩拉住他。

水青從開始就皮笑肉不笑,大概笑容保持太久,臉部肌肉僵了,“好,我們會原封不動轉達給他的。”特意用力強調原封不動四個字。

那女人見水青還算乖巧,竟然越說越來勁,唾沫星子橫飛,“讀個破職高,還妄想考大學。說是說不用我們負擔,萬一真考上,他交不起學費,不還得找我們。黃鼠狼給雞拜年,他安什麼心眼,我一看就知道。也不想想他父母當初做生意,我家出了多少錢。結果人跳了樓。一分錢不還,我們還要幫著養他們的兒子。憑什麼呀?”

憑你丈夫和花樹的爸爸是一母同胞,一脈相承!憑切肉不離皮,打死也是親兄弟,上陣能成父子兵!水青胸中本來一點點的灼燒感,突然有星火燎原之勢。

“成天板著張死人臉,陰冷陰冷的,看得我們一家人發怵。也不知道是不是沒和他父母一起摔死,被鬼上身還怎麼著,晦氣得要命,害得我丈夫幾次都升不上去。”全然不覺自己那麼惡毒,那麼尖酸,那麼刻薄。

“你的左臉怎麼變形了,會不會是面癱?”水青笑容已斂,聲音已冷。這種人,心扭曲,面相也扭曲。既然有惡鬼現形,她不用再幫花樹博取所謂家人的好印象。

那女人啊了一聲,不由自主去摸臉。

“而且,說到鬼上身,怎麼會上自己兒子的?應該附上苛待兒子,沒心沒肺的某伯父伯母,讓他們一家升官無望,發財無門才對。”她句句冰涼,目光寒至驚心。

那女人頓時兇惡,聲音陡然尖哨,“你再敢說一句!”

一句她不敢說。兩句總是要的,“你孩子在打游戲哪?看來也不是個愛念書的。父母就這樣了,你這個媽媽應該嚴格要求下。要不然,花樹考上大學,你孩子卻沒希望,準備了學費也沒地方收,面子都丟盡了。”一不小心,止不住兩句。

女人眼珠子凸出來,把門往后一甩,沖出來,雙手成爪,要揪水青頭發,嘴里嚷嚷著,“叫你咒我們家!”

原來,水青瞎蒙也對。花樹的堂兄,大學考了兩次還沒成,夫妻倆正恨鐵不成鋼。

水青將欲動的耶陌離拉到身側,等那女人手觸到頭發絲兒的霎那,永春的步法就出來了,輕靈閃過。那女人收勢不住,竟然眼前就是傾斜而下階梯。身體失去平衡,往下栽去。

一聲凄厲的尖叫!

女人以為自己不死也得殘廢,不料身體倒在半空就停住了,左臂整個扭到身后,疼得她再叫,但沒有剛才那種恐懼。手腕傳來的巨大抓力,讓她明白,有人拽住了她。回頭一看,正是那個她想抓得面目全非的女孩子,緊握著自己的手腕。

“小心哪!”水青在關鍵時候,發揮了老好人的同情心,語氣卻不甘願,“別偷雞不著蝕把米。”

那女人原本就不屑感激,這下恨得卷發都要直了,但她也不敢發作,就怕人家突然松手,不救了。

水青見她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后眼里卻只留下憤恨,就知道這女人不會善了。

她無意傷人,但也不想自己好心被蛇咬。心念一轉間,和拉著她的葉陌離使了相反力,搞出個危險境況,弄得女人驚聲連連,她自己則大聲在樓道里叫救人。

身后的門里匆忙跑出兩個人影,隔壁也有鄰居冒出頭。水青見到人證,也沒等那人上來幫忙,就一把將女人拉回來,立即松開手,保持了距離。

那女人果然狠。被丈夫兒子扶穩,也不等心跳有沒有緩過來,轉身,舉高了手,要扇水青耳光。

葉陌離往前一站,隱隱霸王之氣,月眼如兩枚彎刀,“怎麼?救了你,你還想打人?”

水青心里大贊葉陌離,這話說得正中她下懷,到底是發小,關鍵時候出鞘。

那女人立刻被丈夫用力拉住。剛才的場景他也看得清楚,如果不是這兩人,他妻子就滾下樓了。

“你放手!”女人在家大概是作威作福的母老虎,對著老公就是橫眉一掃,“這不要臉的小貨,和你的侄子不清不楚,一幅不正經的勾魂樣,還敢跑到我們家來咒我們兒子,我要撕爛她那張臭嘴!”

水青兩世以來,第一次被人罵成這樣。本來,想就這麼算了的。現在,她改主意了。

“你嘴巴干凈點!”葉陌離又向前一步。

“你想打人啊?救命啊!來人啊!殺人啦!”女人往地上一坐。哇哇就帶了哭腔,要耍個一哭二鬧三上吊。

葉陌離哪里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有些手足無措。

水青卻笑了出來。她覺得人生一遭,能見識到這種人,實在好不珍貴稀罕。一時間感慨,重生一回真好。

重生過,知道生命如曇花一現,真當十分得去愛惜。那些個惡意怒意,那些個歹意狠意,若對手不與自己相稱,就笑罵由人吧!橫豎她不痛不癢。不傷筋不斷骨,活得滋潤著呢。

當然她不動氣,不代表忍讓,只是心態比較好。對方既然撒潑,她不辣手點,就過不去這坎。

見樓上樓下不少人圍觀,而那女人到現在干嚎,眼淚沒下來一滴。演戲演得不夠逼真,水青想。

“花樹他伯母。”她淡斂起笑意,卻擒不住嘴角一抹愉心。從回頂那女人起,她就沒再叫過一聲阿姨。

“干嘛?”女人雙腿盤著,臉干巴巴地往水青那兒瞧。

就見女孩竟是氣定神閑,眼瞳中飛墜著流星般,潛光錯影。

女人心理瑟縮了一下。

“我要告你哦!”水青將那最后個尾音,拖曳長長的,昭顯這個年紀女孩的天真爛漫,讓人對這句話生出無法重視的不真實感。

“告我?去呀去呀!我倒要看看惡人先告狀的德行。”是非是顛倒的,黑白是不分的,那女人吃定水青是個不知檢點的不良少女,忽略自己瞬間的惶惶。

圍觀的人多面露同情之色,卻是對水青的。

葉陌離並肩站在水青身側,神情堅定信任。

“那麼,花樹他伯父,請你那好。”水青從包里的名片盒里挑出一張,送過去。

花樹大伯只看一眼,臉色就發了白,“這——”他生性懦弱,說話中氣不足。

“這是我律師的名片,稍后他會聯絡你們。”水青已將天真收得滴水不漏,表情凝冷,咬字穩重,此時她可不是十八歲的女學生。

當人們還打算看水青熱鬧時,情勢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逆轉。

女人馬上爬起來,一把搶去名片,上面燙印著某某律師事務所和律師的名字。她也變了臉,卻只有數秒。

將名片撕得粉粹,往地上一散。女人嗤笑,“當我傻子呢!隨便弄張名片,你嚇唬誰呀?”

“沒嚇唬你。我打算告你毀壞他人名譽,也就是誹謗罪。”被罵成這樣,她不反擊,對不起父老鄉親。

“我呸!自己做的齷齪事,當別人沒眼睛不能看,找情郎都找上門了,還說我誹謗?”女人氣焰囂張,不知理字怎麼寫。

“我們是花樹的朋友。約好下午補習,他沒來。又沒去店里打工。所以來這兒問問他什麼時候離開的。”水青如實闡述,“請問,你有什麼證據說我和花樹不清不楚?明明還有另一個人同時在場的情況下。”

“這還用證據?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來找男的,能有什麼事?”心不知為何,有些發虛,但繼續逞強。

“主觀臆測,胡說八道。我今年十八,大一新生,已經成年了。再說,女的找男的,就是不正常關系?三歲孩子都知道邏輯有問題。”水青不緊不慢,又遞給花大伯一張名片,“我會請律師明天聯絡你。”

“離離,走了。”水青招呼小友閃人。

“你站住,不能走。”女人哪里是省油的燈,死攪蠻纏上來,就去扯水青的肩袖。

水青不費勁就掙脫了,手里赫然一只巴掌大的袖珍錄音機,將聲音調到最大,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聽到剛才女人攻擊花樹的惡言毒語,連對死者也無半點憐憫和尊重。

眾人竊竊私語,那女人平時就兇悍,鄰里都不敢得罪。今天居然在一個年輕女孩手上吃癟,大快人心。

“就這樣,你剛才差點摔下樓,我還救了你。”水青看看幾個目擊證人在點頭,“知道嗎?我可以告你身為監護人,不盡義務,把尚處在監護期的花樹趕出去,甚至拒絕支付生活費。這算民事案,法庭估計會罰筆錢,可能你幫兒子準備的大學學費正好派上用處。到底要不要告嘛,得看花樹的度量。”

花樹大伯的臉發青,拉著老婆就往屋里走,“你給我回去,還嫌事不夠亂?”有小小男子氣概。

女人完全懵了,不知道水青什麼時候錄的音,弄得輿論一邊倒。

水青看門被重重摔上,就和葉陌離下了樓。

“青青,你怎麼會隨身帶錄音機啊?”太奇怪了。

那是因為云天藍提醒她小心花樹以前那群狗黨報復,所以她隨身備了幾樣東西,錄音機是其中一樣。萬一萬一,也有個證據。

“還有,你真要告那女人?”應該是假的吧?

“那就要看他們的態度了。”水青說得輕松。

近元宵節,月光很亮,是銀色明盤。遙遠渺微的星辰,今夜,掩蓋在月芒之下。但那些距離無數光年的星星,真正的光芒,存在著,遠勝過太陽。只不過那些膚淺的人,不願意去承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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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38:32 |只看該作者
第100章 死亦歡 生亦歡

風似寒刀,砍過破裂不堪的窗洞。帶著膽寒的呼嘯之音。空氣薄涼,呼吸間就冰了鼻息。因此,錯過那蛛絲般纖細的血味兒。

廢棄經年的貨倉,空曠久無人跡的地面上,竟然躺了六七人,嗷嗷翻滾,叫得像殺豬一般。

唯有一人站得蒼勁,如崖上青松。

但近看,卻發現那人也是狼狽。嘴角瘀腫,面頰高青。左手臂更是扭到不正常的角度,右手滴滴答答,血流如線。臉色如紙,呼吸急喘。可是神情竟然無懼疼痛,陰郁著,鷹眼桀驁。

他上前一步,踩住一只蠢蠢欲動,妄圖拿水果刀的手,稍稍加點壓力。

“花樹!花樹!”手的主人叫得像要沒命了。一抬臉,是當初訛詐永春館的小混混金哥,“別,別。我不敢了。”

花樹冷哼一聲,彎腰撿起那把水果刀,殘留的血跡未干。

把刀放進金哥手里,退后,他雙手環臂,“再給你個機會。”

金哥爬起來,袖子抹抹流血的鼻子,臉上厲色,“這可是你說的!”說著話,刀尖就刺向花樹的胸口。

花樹只看金哥過來,身形半分不讓,直到那帶血的刀尖刺到厚外套,他陰郁的臉色,居然泛出一抹笑意,徹骨冷。

不退反進,右手捉住金哥的手腕,也不管血流得更兇,人跳起,左膝打手肘,竟在瞬間,將刀鋒改了方向,眨眼已經逼到脖子。快,狠,準,干脆利落,完全沒有拖泥帶水。

金哥嚇得連連后退,直到貼在斑駁發黃的墻壁。覺得好像有刺痛。他大叫不要,大喊饒命,卻看不見那是刀背。

“別再找我麻煩!”花樹用刀背在金哥的脖子上壓得更重,眼睛有不容錯認的怒氣,如烈焰升騰。

“真的,我絕對不敢了。”這男人太可怕。今天巧遇,想報舊仇。一開始他和兄弟劃傷了花樹,又拉脫了臼,沒想到,還是被個個撂倒,翻地打滾也起不了身。不知為什麼,他就想起養虎為患來。花樹還跟著他的時候,雖然性子乖桀,但至少很聽話。他還以為是個好對付的角色,誰知是花樹不顯山露水的關系。早知道,借他個膽,他也不找麻煩了。現在想想,花樹自動離開,對他反而有好處。要不然,他這個大哥遲早被花樹頂了。

“還有永春館其他人,你敢惹他們一根手指。我豁出去,和你一拍兩散。”花樹目光森冷,黑暗呼之欲出,“反正是孤兒,死也沒什麼大不了。”

“是,是,我發毒誓。”金哥都不敢直視花樹的眼睛,就像要被千刀萬剮似的。他不會忘了,花樹的身世,真要惹火了,肯定是玩命的主。

“毒誓?”花樹不屑,半眼稍瞇,“說給你自己聽吧,我不信這東西,只信自己。”

金哥倒是真心不敢了。那種煞神,他從此聞著味兒就會遠離。

將刀子扔在地上,花樹頭也不回。如果金哥還有歹心思,應該會從后面暗算。可是,沒有,什麼也沒有。

以后,這些人,從他的世界里,真正,消失了。

但,他沒時間去高興,因為,前方,他追逐的,還只是模糊的影子們。

水青和葉陌離在路口不知怎麼找花樹的時候。云老爺子的一通電話,說花樹回來了。

“一定出了什麼事。”葉陌離墨烏瞳埋著陰云。

看葉陌離真擔心,水青想說花樹去哪里晃悠的玩笑話就噎在喉嚨口。

兩人回到永春館,小張卻告知一個驚人的消息。不幸被葉陌離說中了,花樹弄了一身傷,云爺爺已經帶他去醫院。

葉陌離一聽,急著就問哪家醫院。

“老爺子說了,都是皮外傷,最嚴重的也就是脫臼,不用住院,處理完傷就回來。還說,天晚了,讓你們該回家的回家,該干什麼干什麼。”小張原話復述,講完就對上水青的視線。

水青就知道,老爺子是讓她今晚留在永春館呢。

“離離,現在都就快九點了,咱們先吃飯,然后你回去準備明天開學的東西,下課后再來。你要不放心,我今晚在永春館住,有什麼事立刻打電話給你。”水青勸葉陌離,他性子爆。隔個一天緩緩。

“不管有事沒事,花樹回來,你就打電話給我。”葉陌離聽勸,也附加自己的要求。

水青做了個OK的手勢。

吃過飯,送走葉陌離,上了會兒網,又練了會兒拳,水青數到鐘聲十一下,聽到云爺爺說話。

“記住,這兩天不能沾水,一個月不能進廚房干活。學校那邊我會幫你請幾天假。總之,休息第一。”

就說老爺子挺喜歡花樹,水青暗暗想,同時從廳里走出去。看到花樹的樣子,她只覺得最近怎麼了?一個兩個的,被打進醫院。

花樹額頭紗布,右手紗布,左臂紗布,半個木乃伊。

大約沒想到她今晚還在,花樹眸光一斂,瘀青的嘴角抿得吃痛,簡單打個招呼,就鉆進自己房間里去了。

“爺爺,啥情況?”水青聽見關門聲,立刻就打聽消息。

“你以為我為什麼讓小張暗示你留在館里?”云川喜歡跟干孫女打啞謎。

“他不肯說?”水青只想到這個理由,“那就算了吧。”

“你去問問。”云川很堅持,接著就說出自己的理由,“怕是和上次來永春館搗亂的那些人有關。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不是花樹一個人的事了。永春館他們未必敢再來,但說不定會影響到你。”天藍曾經向自己詳細問過,也擔心對方報復。

“是嗎?”雖然這麼問,水青卻同意爺爺的推測。能把花樹打成這樣,八九不離十,是那些混混。

“去問問清楚,有什麼不對,我們也能心里有數,總不要再被人欺負。”尤其水青是他的乖孫女,不能有閃失。

水青說了個好字。

“他應該還沒吃晚飯。”云川給了她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

“爺爺,您就要脅他,不給吃飯,看他說不說。”水青笑著提個建議。

“你要脅去。”那小子,硬碰硬,沒用。

“您太狡猾了。”水青抱怨。

老爺子咧著嘴,得意地走了。

水青從廚房拿食物,大劉早準備了易嚼好吃的食物。回到花樹房門口,敲門。聽到花樹說請進,她推門走了進去。

花樹正在脫外套。因為手和胳膊都包了紗布,動作很慢很費力。

水青把食物放在書桌上,不去催他,只翻翻她布置給他的功課。她不會問需不需要幫忙之類的話。第一,花樹很要強。第二,可能因為兩人認識的情形比較特殊,雖然花樹在永春館呆了半年,也只是點頭招呼,你問我答,無事不擾。

好一會兒,他終于能坐下來,真是餓急了,右手拇指和食指鉗起勺子,大口大口吃飯。

水青雖然想等到他吃完再說,看看時間,快午夜了,就開了口。

“是你以前那些朋友打傷你?”她也不含糊,直截了當。

花樹頭都不抬,卻嗯了一聲。

“要不要報警?”雖然抓進去,不久就會被放出來。

他靜了一陣,突然說,“以后,他們不會再找我們的麻煩。”

她眉頭挑高。我們?他的意思,這一身傷,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她,還有永春館,都會因此太平了?

“你該不會用揍的吧?”雖然他皮肉傷很慘,但能說出那些混混不再出現的話,除了以暴制暴,好像也不會有別的方法。

“難道和他們講道理?”行不通。

果然。

“難道你把他們揍趴下,他們就能聽你的了?”她不以為然。

不僅揍趴下,而且以同歸于盡脅迫。金哥充其量是個沒志氣沒能力的小混混,小偷小摸到頭了。可是花樹並沒有進一步解釋。

“不過,如果你這麼說,我就相信你。本來就是你招來的,由你解決也應該。”她對花樹說話,從來客氣不起來。

花樹望了望水青,被創口貼和白紗布整得十分有趣的臉上,閃過感激。

“花樹,你想考什麼大學什麼專業,決定了沒?”她一直以來負責補課,只關心葉陌離的志願,卻沒主動問過花樹。親眼看過他伯父一家后,她多少有些替他難受。怕他沒人指導志願方面的事,就想以補習小老師的身份提醒他一些注意事項。

“什麼大學我沒想過。”居然問他的志願,花樹有點驚訝,“可是想考礦業或者地質專業。”

“為什麼不選熱門專業?”她聽著就冷僻,“你怕自己考不上?”

“不是。”他搖頭,“我爸爸......以前就是學地質的,他本來想帶著我和媽媽一起游遍名山大川,卻被家里人說不實際,才去試著做生意,沒想到會遇上詐騙。”多久了,他不想去回憶以前的事。因為十歲以前太快樂,會讓他無法忍受現在。

今夜,卻發現回憶不像以前那麼難受了。也許,太難得,有個好聽眾。也許,擺脫了金哥那種過去,心情不壞。

“所以,你想完成你爸爸的心願?”水青試探著問。

“也許,我跟他很像。”他喜歡看這方面的書籍,而他也知道如果真朝這方面發展,可能一輩子清貧。

“能找到自己的理想,還能努力下去,是件很幸福的事。”水青笑了笑。突然發現,花樹並不完全陰郁,他還有熱情,對爸爸的,對理想的熱情。

花樹看著水青的笑臉,覺得自己錯了。他以前認為和水青與云天藍的距離,是財富上的距離。其實,如水青對生活的愜意,如云天藍對家人的保護,那才是他和他們的距離。他過分頹唐,過分灰暗,仿佛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茍且偷生。他是從鬼門關前回來的人,這麼想著,過了九年。

這一刻,他的心,然而,前所未有,強力跳動著。

原來,活著,比什麼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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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38:44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四葉草 一葉秋

開學半個月,陽光漸春的好時節。要說英語專業B班上有什麼大變化,當屬韓水青和秦玉兩人的相處模式。

誰都知道秦玉和岑曉惠是最好的朋友,兩人又住一個宿舍,同進同出,就如雙胞姐妹。這個學期卻有了明顯的變化。也不是說她們倆不好,平時還是同桌同舍,很多話說。但秦玉和韓水青交談的時間已經占到了令人矚目的份額,而且上完課,秦玉基本上都會和韓水青一起走。

這種變化,讓人紛紛猜想。秦玉說她現在打工的公司在G市,和水青回家同路。更何況,岑曉惠當了蟬樂隊大學城歌迷會的會長,忙于組織蟬在大學城的一些活動,有點像明星助理似的,對蟬樂隊跟前跟后。最近正替蟬四月要出的第一張唱片加油鼓勁,有時間就和他們往錄音室跑。就算在學校,也多耗文藝部,聽他們創作新歌。

這對好朋友好像各自活動精彩,漸漸讓班里的人習慣了。

水青挺佩服惠惠的。被徐燃甩得那麼狠,還能為他做到這個地步,願意以朋友的面貌繼續待在他身邊。那度量真是能撐船了。她猜惠惠還是喜歡徐燃,這樣的恒心毅力,倒是和前世玩多年暗戀的她有一拼。她現在當然不再死腦筋,但對惠惠,實在沒辦法鄙視在心儀男孩面前的低姿態。

人各有志。

至于秦玉,經過一個月的打工,無論是語言還是能力,得到了大大提高。喬治滿意,張華也滿意,三人似乎合作相當愉快。所以一個月的短期合同雖然結束,水青又和她簽了兼職聘用合同。大學課業安排不緊,五天就上足三天課,秦玉周末也跑鳳凰山。她不在時,緊急的事務就由張華代勞處理。開學以來,協調得不錯,因此,碧空沒有再招人。

兩人如果一起搭車去市區,秦玉跟水青匯報葡萄園的進度。有什麼公事交待,水青也會告訴秦玉,再請她轉達。這麼一來,也算辦公時間。

由開始的不熟悉,到后來的駕輕就熟,碧空這間小小公司,有了獨特的經營和管理模式,一切漸漸有條不紊的進行。

從法國進口的葡萄苗木已經空運到園子,早在新年定下的各類機械和釀酒需要的機器也剛到。工人的宿舍是第一批建造的,喬治上個星期在那里安頓下來。基本上就不挪窩了。有事也只是跟水青通電話,不重要或者不緊要的事就由秦玉和張華到公司匯報。

現在前期投入全部到位,接下去就是培育苗子和種植。因為采用全機械化,諾大的園子需要的日常維護人員不多,所以之后的開支就會大大減少。

喬治目前非常忙,苗木開始下地了。這時候他們從江的對面找了一批季節性工人,準備大干一場。喬治給水青最樂觀的消息,就是那根十多年的老山葡萄藤,極可能會讓葡萄園第一年就有一批不錯的新酒。

葡萄酒是種出來的。

這個葡萄酒界奉為的真理,喬治知道,水青也知道。所以,就看老天爺和喬治能不能相處甚歡了。

葡萄園,已經有了自己的名字。

十二櫸酒園。英文TWELVEBEECHESVINEYARD。

在整理那片土地時,發現還現存著十二棵年輕的山毛櫸樹,被悉數保留下來。喬治說,希望這十二棵樹能成為園子的守護者,為未來帶來吉祥之兆。所以,水青靈機一動,就取了十二櫸這個名字。大家都喜歡的緊,尤其是喬治,大贊英文名很大氣。聽著就像世界名酒莊。知道那是博好彩頭,水青也很樂。

“喬治和張華的意思,最好葡萄園能有個兼職會計,省去每兩天跑公司對帳。我們三個都不懂財務,有個管帳的,也不會每次和秋姐對不齊賬本,弄得面紅耳赤。”秦玉正轉達意見。

十二櫸管理人員只有三個人。喬治是釀酒工程師,又是外國人,所以不管錢。工人兩星期發一次工資,還有各類雜項支出,都要經由張華或者秦玉的手。兩人兩個頭四個大。又不會記帳,也就是在小本子上寫上什麼時間支出了什麼,多少錢等等。然后星期二和四回公司,向秋星宇交賬。但每回都有出錯,多了或少了。

水青就想到公司每兩天一次的唇槍舌戰,雖然張華次次落敗,按他自己的說法,也就是讓讓孕婦。不過,她看來,別說張華,就是放眼整個碧空和阡陌,說到錢錢,無人能與秋姐匹敵。管家婆之外,還得加個金算盤,才能表現出那位大姐的真本事。

這樣一個人才,竟然被她請到,那是她額頭亮啊。

“該不會是張華怕了秋姐吧?”依她看,這才是理由。

秦玉說:“張華說他和秋姐要再這麼回回吵,保不準孩子會提前出來。所以他還是避避。”

水青心里有數,也不多講,只說:“十二櫸現在有了基型,確實需要一個會計。每星期也就做個一兩天,月底再由秋姐查帳,省時間也省精力。你們有沒有推薦的人選?”

“張華說最好就在村里找一個。”秦玉見水青好像同意要招人,挺開心,因為她也怕秋姐。一本賬本在手,簡直六親不認,敢對老板拍桌。

“嗯。那就在村里公告一下,找個兼職兩天,懂財務基本理論的會計助理,其他條件你們自己看著辦。不過最終面試,我和秋姐得過過眼。”特別是秋星宇這個發工資的。

“好,我現在就去園子。”下午沒課,明早十點才有課。秦玉在十二櫸有自己一間小宿舍,晚上可以住在那兒,一樣讀書學習。

水青今天要去愛食坊,不跟秦玉一道走。她說聲明天見,背上包包,出了教室。

“秦玉,恭喜你。你拿到獎學金了!”惠惠進來,漂亮的心型臉略泛紅。似乎一路跑的。“班主任讓你去一趟呢。”

秦玉聽到了,大喜過望的同時,突然想到一件事,“惠惠,你弄錯了吧?這次第一名是韓水青。”

“沒弄錯,我特地問兩遍。班主任說韓水青把獎學金的名額讓出來了,所以你就是不二人選。”惠惠說到這兒,有些擔憂得看看秦玉,“你可別傻,這時候頂真。如果沒有獎學金,就付不了學費。”雖然是韓水青讓的。但逞強對自己的將來又有什麼好處?

秦玉卻跑了出去。

惠惠嚇一跳,想到韓水青才走,秦玉是要去追人,就立刻跟上去,在秦玉身后叫停。真怕韓水青會改主意,把獎學金要回去。其實,她已經知道韓水青是臨時擋箭牌。徐燃躺在醫院里的時候,都跟她說了。但她就是沒辦法跟韓水青親近,秦玉卻和韓水青的關系好了很多,她心里還泛過酸意。女孩子嘛,最要好的朋友突然變成別人的好朋友,好像就遠離自己,總不是滋味的。

“韓水青!”秦玉喊住了前方即將走出大樓的身影。

水青回過頭,微笑,身后一片光亮,“干嗎?”

“獎學金——”秦玉跑得太急,喘氣。

“哦,你拿到了?恭喜!”水青笑容大了些,露出一排整齊的貝齒。

“謝謝你,所有的事。”給她面試的機會,聘用她,還有獎學金,秦玉無比感激。

“相信我,這份獎學金你絕對受之無愧。”水青擺擺手,轉身,走進燦爛的陽光地。

“秦玉,我會被你嚇出心臟病。韓水青不要獎學金,你也不要的話,也是別人得。現在學業第一位。”惠惠跑到秦玉身邊,拍心口。

“惠惠,你知道嗎?”秦玉側臉沖她一笑,“韓水青其實是個不錯的人。”

惠惠愣住了。那是秦玉第一次在她面前稱贊韓水青,而且在上學期,她倆還不太願意去接觸這個人。

“是嗎?”惠惠吶吶。

“就像幸運的四葉草。”偏偏答應水青不能說開公司的事,秦玉只能這麼形容。

惠惠沉默不語,目光驚詫。

水青到愛食坊里,服務生已經認識了她。直接帶進鄰居專用桌。找葉媽和羽毛媽,聽服務生說,她們在廚房試新菜。她也不急,先點些吃的。

吃得差不多時,兩位媽媽加入她。

“青青,怎麼不進廚房,試試我們新主廚的菜?”羽毛媽現在是總廚,因為有三家店,她不可能分身。一面帶徒弟,一面請了有經驗的主廚。她自己則在學習更為精深的廚藝。

“看我們倆的身材,她還敢試嗎?”葉媽比著水桶腰,再比比羽毛。

“試菜吃不飽。我要去了,就看風卷殘云吧。”水青指指面前空了的碟碗。

“還是青青乖。”葉媽開始抱怨自家兒子,“離離前幾天和朋友居然跑到市區分店的對面那家,說要換口味。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就算吃山珍海味,都會膩的,更不用說咱們做的是大眾食物。你難道還希望離離吃一輩子愛食坊啊?”羽毛媽看得很開。

“兩位媽媽,我有事想跟你們請教。”水青終于要說正事。

一葉知秋意,難休難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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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38:57 |只看該作者
第102章 追追星 追追青

媽媽愛食坊從開業之初至現在。以味道,價格,服務和環境贏得吃客的心,是市區第一家能讓人看到明亮干凈廚房的小吃店。羽毛本事在于她能將吃過一次的點心,小菜,面食還原再現,但她在創作全新菜色上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愛食坊沒有自身特色的招牌菜。用羽毛話來說,她當不了大廚名廚,只能當媽媽廚。

這樣的餐館,不是不能賺錢,只是很容易被模仿抄襲。一旦同類競爭者出現,愛食坊對人們的吸引力就減弱了。

水青日前進行了一番市場調查。在步行街和大學城里,明顯模仿愛食坊裝修格調和服務模式的有四家,價格比愛食坊便宜,味道和食材略有些微高低,差別不大。吃飯高峰期已經有一定客流量,有一家的生意可以說不亞于愛食坊。她打聽后,發現投資者是一家公司,做連鎖小超市出名,有意也往飲食業發展。可謂實力雄厚。她感覺他們正慢慢分薄愛食坊原有的市場份額,雖然短期內不明顯。可是,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過幾年,當人們生活水平越來越高,對吃的要求也日益挑剔的時候,南北各系大菜的價格漸能被接受,同時日本,韓國,地球各大料理開始頻繁登陸,愛食坊小小名氣也會被淹沒在這片大潮中,經營慘淡下去。到時,誰還會記得愛食坊的一籠小包子?

飲食業最有風靡一時的新鮮。要麼像麥當勞一樣,研究個誰都整不出來的秘方,歷時百年不衰。要麼自身圖變,把蛋糕做大,大到別人啃上一口也無關痛癢的程度。

所以水青和兩位媽媽談的就是這個變字。她問她們有沒有意思將愛食坊發展成冷凍食品加工,同時再開拓其他不同的餐館,建立集團化的餐飲網絡。

然而,水青被婉拒了。

羽毛媽說,她只是喜歡小吃面點,吃過后再自己把味道還原出來的挑戰。

葉媽說,她沒有野心,就想守個安穩,簡單中充實自己的生活,又能照顧家里。

換句話說,對于愛食坊的現狀。她們很滿足。

于是,水青就不能再說什麼。如果這是媽媽們追求的,她尊重她們。也因為這還不是一條絕路,或許不能輝煌,但或許還能守住安逸,只要大家努力。

葉成打電話來提醒她下午…出發去H市國際機場接人,她把愛食坊的事情放下,決定全心全意,先搞好南峪第一期再說。

葉爸開車。

和水青同坐后面的,卻是席紫荊。她自動請纓,以個人名義參加南峪規劃設計的甄選,竟然成為最后兩名入選者之一。她的設計,最令人滿意的是建筑細部的匠心獨具,用簡單的線條和色彩體現的美感,能和南峪自然之美遙相呼應,再加上居住舒適化的室內結構分布令碧空阡陌毫不猶豫選擇了她。

建筑系畢業后直接進城建局當了枚小小文員的紫荊姐,竟然有如此的齊思妙想,倒是水青和葉成都沒想到的。

葉成笑言,把鄰居們都排上用場算了,藏龍臥虎似的。

水青倒覺得,三棟樓也不是家家都要好。唯獨這幾家人而已,也許,一人心中有才,顯露在言談舉止之間,吸引得多是同樣有抱負的人。這就是物以類聚。

紫荊姐的設計細部精彩,卻也不是沒有缺陷。整體布局上欠大氣,感覺不夠開闊,不能引人注目。因此,今天要接的人,就是來自英國的新銳建筑師。碧空阡陌在慎重考慮之后,想要將兩者的設計融成一體,所以決定啟用中西兩方的建筑師,通過他們的合作,能真正完善南峪的計劃。

“紫荊姐,你請假了嗎?”水青問。

“嗯,我請了一個月長假。”隱隱雀躍,席紫荊知道那是激動的心跳。“如果南峪能讓我一展所長,當一回真正的建筑師,我也算沒白白讀了四年大學。”她那時候考大學多難,簡直蜀道青天。心懷理想,現實卻不盡人意,被分配到城建局。在家里人和同學眼里,那已經是很好的工作,福利好,熬到三十多歲,怎麼也能是個中層干部。她日日圍繞文件,卻和那支能畫方破圓的筆再無關聯。

水青的碧空和葉爸的阡陌合作買地的事,在幾個要好鄰居間不是秘密,她聽說后。猶豫了好一陣,鼓起勇氣向水青葉成推薦自己。她想,至少是個機會,若不成,她也就死心得呆在原地,好好過過日子。誰想,居然被選中了,還能跟英國來的建筑師合作。她立刻不含糊,跟臉色不好看的上司硬討了一個月停薪假期,準備放開手腳,大干一場。

“紫荊這回可下定決心了。”葉成知道她的韌性。

“葉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紫荊就差說破釜沉舟。

“紫荊姐,南峪要是虎穴,我第一個就跑了。”水青嘻嘻笑。

兩小時的無趣路,在三人笑談中一晃而過。

到了機場,時間正好,飛機剛剛降落。葉成拿了塊牌子,大家齊站在到達的通道口,等人出來。

“RAYLEE?姓李?”紫荊之前沒問英國建筑師的名字。

“LEE本身是西方的姓氏,因為李和LEE的發音相近,所以翻譯過去,就用LEE。好比李小龍。但咱們中國大陸這塊兒,一般出國都用LI。”水青跟對方通過幾次話。地道倫敦音。

“青青,你英語好,外國的東西懂得又多。你要是說自己出過國留學回來的,肯定沒人懷疑。”葉成邊留意出來的人,邊參與女孩們的談話。

“我訂了那麼多外國雜志,總能學到些東西。”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水青笑得發虛。

不過,葉成和紫荊都沒看到。

“韓水青——學妹!”

打來一道驚雷。

如果她是小鳥,一定就被劈到焦。普天之下,用這種照亮全宇宙般的調調叫她學妹的只有一個人。不。只有一只魔。

徐燃啊——

聖誕節后就沒見過,誰知居然能在機場碰上面。有時候,不信命都不行。

水青才側身,就看見幾月不見,頭發留長了的徐燃。雖然形象上恢復了以前,可是當她的視線和他的相觸時,似乎,又有點不同,但也說不上來是哪里。

“你來接人?”他選了一個她無法找借口不理會的問題。

“嗯。”她卻得仔細考慮,是否他又有圈套。

“真巧。”他見她那麼謹慎,也不以為意,“我也是。”

無巧不成書嘛,水青想。

“三月創作新歌,四月開始錄制唱片,拍MV,打廣告,五月發行,所以我會很忙。”徐燃說,那神情就像久違的老友。

水青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本來還想抽空到班上找你,現在不用了。”他突然彎身靠近。

水青靠骨氣,挺著背脊,不退縮。

“我們兩清了,對不對?”眼神閃爍,是他魅惑的前兆。

差點,就上當,以為他改邪歸正了,水青伸手要去推開他。現在這樣,葉爸和紫荊姐會怎麼想?這人,離她遠點,行不?

他那只漂亮的手就捉住她。

“我們兩清了?”鐵定了心要答案。

徐燃的手很熱。水青感覺手心觸了電似的,酥麻酥麻。

“徐燃,放手。”盡量放緩語氣,怕身邊的鄰居們誤會,她還得忍耐。

“兩清?”竟然完全無視周圍。

“對,對,對。”她手變成火球,燙得牙咬住。“你現在可以放手了。”

“那麼,請允許我——”徐燃下個動作,真正震到了水青。

他深邃的目光帶了殷切的某種情感,將她的手輕輕舉起,高傲的頭低下來,長了的銀絲黑發拂過她的手背,卻繼續往下垂。

竟是要親她的手背!

“徐燃,你干什麼!”水青雖然大腦處于遲鈍狀態,身體和嘴巴都提前作出了反應。她用了詠春的爆發力,脫手而出。因為徐燃想要抓住她的緣故,手背紅了一片。

“追你。”徐燃把話說全了。

“你有病。”水青終于開口罵人。如今,到了這地步,她也顧不得看得目瞪口呆的葉爸和紫荊。

“你很自卑?有人追你,那人就是有病?”徐燃沒再做奇怪的舉動,收起那只落單的手。

她自卑?“你錯了,因為你要追我,所以你有病。換了別人,我未必這麼想。徐燃,剛才都說兩清了,你還要搞什麼?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能別找我麻煩?”好好接個飛機,都有惡整。

“看不出來嗎?”徐燃眼底聚著無數的光點。

水青被他瞧得渾身發毛,“看不出來。”

“我好像特別在意你。”徐燃說話根本不忌諱。

“你還在上小學嗎?對喜歡的女生惡整。太幼稚了!”幼稚到可笑。

“喜歡?”徐燃抬抬那對劍眉,“我不太能確定。”

“都不能確定,你發什麼神經。”水青太陽穴一跳。

“就是不能確定,所以才要追追看,相處一下,再作判斷。”徐燃的思維就像一道難解的數學題,令人頭疼。

啊?救命!她究竟怎麼惹到這個人的?難道只因為自己一時的好奇心,就要被他纏得頭暈腦脹?

煞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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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瑞雪景 吉雪兆

葉成在旁還沒看明白這上演得是哪一出。手里的牌子就動了動。回頭一瞧,一位年輕男士站在面前,身上斜背著方包,后面一個大行李箱。

“你好,我是RAY,你們是碧空阡陌的人?”對方笑容溫煦。

葉成一聽,也顧不得那邊正要別苗頭,趕緊拽拽水青,拉回注意力,“青青,客人到了。”

水青心想,來得正好,再跟徐燃說下去,她就要違背師訓,使用暴力了。

“LEE先生,你好。我是碧空韓水青,他是阡陌葉成先生,這位女士是將和你合作的建筑師席紫荊。我們代表碧空阡陌歡迎你。”水青說完,卻發現RAY欣喜地看著她身后。

“徐燃!”他上前幾步,越過水青,一拳捶向徐燃胸口。“小子,長得跟我一樣高了。”

徐燃穩穩截住他的拳頭,笑得萬里陽光,“李瑞景,兩年不見,老樣子嘛!”

這兩人竟然認識,而且十分熟捻的哥倆好,看得水青暗呼不妙。難道她和徐燃接得是同一人?這種巧合,跟中彩票的機率也差不多。

李瑞景?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亞洲人,黑發黑眸,但有長期浸潤在英國文化下那種特有的紳士氣度,一口流利中文,雖然沒和徐燃稱兄道弟,肢體語言卻表露無遺。如果不是聲音和電話里的類似,水青會懷疑英國那邊派了別人來。

“你說來這兒有個項目,不會是為他們吧?”徐燃努努下巴。

李瑞景這才發現冷落了來迎接他的人,轉過身,滿臉不好意思的神情,“對不起,忽略你們了。他是我朋友,這次從英國來,受他爺爺的委托,給他帶東西來,所以就約在機場了。”

兩人原來有很深的淵源,水青暗暗叫苦。那徐燃千萬別打蛇尾上,順著李瑞景這條就能更纏緊她。

這時,李瑞景轉向徐燃說:“碧空阡陌是工程的大老板。”

“韓水青。你打工很勤快嘛。”家里條件不好?看著不像。徐燃當然以為她是小小干活的。

水青才要順著徐燃的思路,混淆視聽,李瑞景就出賣了真相。

“韓小姐是碧空公司的老板。徐燃,剛才看你們在說話,認識的嗎?”

徐燃一怔:“老板?”兩個字,說出來,詫異有之,困惑有之。

紙包不住火,尤其這張紙還離得非常近。水青索性不理。

就見李瑞景從大行李箱里拿出一包東西,遞給徐燃,打斷他的出神,“爺爺給你的,讓我轉告你好好學習,別對樂隊什麼的太沉迷。”

“你沒告訴他我簽約的事吧?”徐燃臉色微變。

“我沒說。不過,你真以為他不知道?看你還沒定性,離畢業有一年多,他是睜一眼閉一眼。”李瑞景見東西也交到徐燃手里了,“我周末去你家住,到時候再聊。”

“嗯,我們是得好好聊聊。”有意無意,徐燃的視線就落在水青臉上。才大一而已的女生。老板嗎?他很有興趣挖掘得更深一些。

“在這之前,我未來的女朋友——”他食指朝水青一點,拍拍好友的肩膀,“你幫我盯著點,別讓居心不良的人靠近她。”

李瑞景饒是冷靜性子,也不由驚到多看水青好幾眼。

和徐燃在機場各走各的,又把遠道而來的李瑞景安排住進永春館,簡單用過晚飯,水青就像打過艱苦的仗,累得歪倒在車座后面。

早知道這個李瑞景會講中文,她就不會巴巴去接人,還被某只魔抓個現行。

“似乎是個挺好相處的人。”紫荊姐在說李瑞景此人,和他閑聊過一路,態度謙和,溫文有禮,沒有半點倨傲。

“瑞雪好年景。”水青揉著太陽穴,“名字取的傳統,人也儒雅的傳統,多半書香門第。”英國移民條件苛刻,能入籍,后代又氣質卓越,必定有過人之處。

“說起來,英國那家公司是天藍推薦的,而且還指定請人住在永春館,李瑞景和天藍會不會也認識?”葉成想起來要問。

水青就說:“我前幾天跟他通過電話,他說和公司老板認識,但由什麼人設計,他就管不著了。”至于住永春館,不是云天藍指定的。而是在惡勢力之下,她不得不這麼安排。

那個惡勢力自然就是碧空的管家婆秋星宇了。

秋星宇單手叉腰,另一手拍在水青辦公桌上,雙眉一豎,冷冷說的:“住酒店?他是來干活的,不是來享福的。這一待就是一兩個月,沒準還更久。預算報告里沒有這項。當初,報告是你簽了字的,如果真要天天住酒店,錢就從你口袋里掏吧。”

秋星宇態度強硬,水青也不好說居住條件舒服,人家建筑師才能安心工作。但她也不能把特地請來的人扔在隨便什麼廉價房里,人生地不熟的。最后,還是跟云老爺子商量,借他的地方安頓,同時還包晚飯。到底是自家的爺爺,一分錢不用花。

“青青,那個叫徐燃的人,是你大學同學?”考慮再三,葉成還是問了。青青進大學,談戀愛就自由了。但他看著這孩子從小長大的,跟半個女兒一樣,怕那小子不懷好意。

紫荊姐偷偷在笑。

“他跟我一個學院。法語系,大三生,學生會會長,組了個樂隊,和大音樂公司簽了約,很快要出唱片。”她對徐燃,其實了解並不多,“我和他不算熟。”

“要當明星的?”葉爸皺起眉頭,“這個不太好,誘惑多,很難專情。青青。離他遠點。”

紫荊姐笑出聲來,“凡是父親都不會喜歡女兒的男朋友。”

“那是。青青出生那會兒,老韓正在單位趕材料,姜如就說要等他回來,還是我和老朱借了部三輪,一個踩一個推去的醫院。剛進產房不到半小時,小青青就骨碌出來了。想想看差點就生在家里,真驚險!如今青青都到了談戀愛的年齡,別的不說,對象要大家把好關才行。那小子看著油嘰嘰的,不順眼。”葉爸翻舊歷。

“將來離離交女朋友,咱也得過目。”紫荊扯進葉陌離。

“那還用說。群眾的眼睛在華田身上栽了一回,居然麻痹大意,讓別人著了先,怎麼也不能有第二回。”葉爸說得壯士斷腕。

水青一個勁兒咳嗽,葉爸不給反應。

“真是的,連青青也知道了。”紫荊笑得不在意,反過來勸水青,“青青,我沒事。緣分強求不了,來早來晚都是時間不對。我呀,一定能等到個正好的,才不委屈自己傷心遷就。”

這樣的席紫荊脫胎換骨了!

葉爸笑著說:“青青,你的咳嗽也晚了一步,小席早想明白了。

“我的咳嗽晚一步沒關系,徐燃說要追我的荒唐話,你們千萬別跟我爸媽說,免得他們瞎擔心。”水青見到三棟樓了。

“這我不能保證,得看你的表現。要是夜不歸宿什麼的,我都會招出來。”葉爸加了但書。

“這種事絕不會發生。”水青保證。

回到家,靜黑靜黑,一個人也沒有。打開燈,看時間快九點半了。水青望著空寂的廳,心里就犯嘀咕。

人呢?

又不是周末,平時這個點,寶貝要準備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老媽加班不稀奇。老爸卻是準點朝九晚五。都不在,很奇怪。

她正打算上樓問問朱爸,才打開門,就聽見寶貝開心的笑聲,還有爸說話聲。原來四個人一起出去的。

她的心才放了下來。

等四人進屋,她佯裝發難:“老實交待,上哪兒玩去了?”

“青姐姐。”寶貝齊聲。

“叔嬸帶我們去吃肯德基了。”寶寶嘖嘖嘴,意猶未盡。

“還去看電影。”貝貝也跟著如實交待,“買了大桶奶油爆米花,還有可樂,撐得我。”

“老爸老媽,今天什麼日子?”下午要去接人,跟爸媽打電話說不回來吃飯時,爸媽什麼也沒說啊!家庭日?上星期不是出去玩過一次了嗎?肯定也不是誰的生日,或者結婚紀念日。

“今天是幫你媽慶祝。這個日子,一輩子只有一次。”韓宜農賣關子。

一輩子只有一次?任水青想破頭也得不出結論。但這麼一次的慶祝她錯過了,心里怏怏。

“聽你爸誇張。”姜如見不得女兒的表情,趕緊說,“萬伊改制了。你媽我花了咱家幾乎全部的積蓄,連買房的錢全投進去,好不容易買下了多數股份,今天文件正式下來。你爸說……”

萬伊改制了!

老媽后面的話,水青只聽五六分。時間上和她當初記得差不多,只不過這次萬伊的總經理是媽媽,而她心中以萬伊為中心的購物廣場模型也終于可以啟動成真了。

“媽媽,恭喜你。”真心地,等待著這一天。

“恭喜什麼?還前途未卜呢。”姜如不是悲觀主義者,但屬于沉著冷靜的個性,做事總把最壞的情況考慮到,然后準備最充足。

“大干一場就對了。”水青說。

是的,萬伊會成為璀璨G市的亮麗風景線,帶著這個城市,在迎接新世紀的鐘聲中,倒數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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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歸航錨 啟航帆

三月初的一天,仿佛春日終至。氣流和暖舒適。一早,外頭樹上的鳥兒就叫開了。

水青幫媽媽在廚房里盛粥,寶貝負責擺桌。貝貝還唱著新學的歌,恍若美妙的夜鶯清啼,令人聽醉聽迷。

韓宜農買了早點回來,看到這樣一幅畫面,只覺得心中舒暢之極。人生短短,最終求的也不過就是這一片寧靜。

他也不等粥上桌,指揮兩個小的,三人齊動手,把點心一個個打開放進碗碟里。居然還不夠,迭聲叫水青多拿幾個碟子。

水青捧著碟子過去,看到滿滿一桌的早點:茶葉蛋,油條,蘿卜絲餅,蔥油餅,千層餅,小籠包,肉包,菜包,還有酸奶。

“老爸。買這麼多,吃得完嗎?”水青嚇一跳,這搭配很怪異。

“前兩天是幫嬸嬸慶祝,今天又是幫誰?”寶寶問。

打算炒雞蛋拌豆腐的姜如出來一看,笑說:“倒好,省我一番功夫。”把圍裙摘了,也不像水青還問個理由,坐下就給寶貝一人夾個肉包子。

兩只小的正要開吃,就聽韓宜農說:“等等,還有。”空手走出門,再走回來時,手里兩碗香氣四溢的紫菜蛋絲蝦皮小餛飩。

“寶寶,貝貝,先吃這個。”他將兩只碗放在寶貝面前。

這是寶貝們最喜歡的早餐之一。

“好吃。”寶寶沒吃第二口,“韓叔,怎麼只有兩碗?你們沒有嗎?”

“有,有,都有。”韓宜農笑咧著嘴點頭,對貝貝說,“好吃嗎?”

“跟爸爸做的一樣好吃。”貝貝舌頭舔舔上粉唇,開始吃第二口。

“老韓,你變戲法?這下連我都要問今天什麼日子了?”姜如問。還分兩批三批這麼神秘?

水青看著那兩只瓷碗,外賣的餛飩還送碗?聽見貝貝的評價,再結合老爸一反常態的舉動,難道是——

“今天是回家的好日子。”韓宜農就沖門外喊一聲,“肖航遠,我要是你。早就沖出來了。”

寶貝同時放下湯勺,貝貝嘴里還有餛飩,卻是鼓在那兒不嚼。兩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晃著流波清淺,想要喜悅,又怕失望的遲疑目光。

門外先投進一道高大的影子來。

寶寶拉著妹妹站起來,兩只小手握得緊緊。

媽媽那樣得拋棄寶貝以后,大家用半年的時間,努力恢復了他們的笑顏,但傷口太深,終不能像從前那樣天真爛漫了。時不時,就如現在,患得患失,動作小心到讓看得人心疼不已。

下一秒,肖航遠出現在門口。整個門框被這位鐵錚錚的漢子撐了個窄,麥色皮膚成于海洋的日光,風塵仆仆,還穿著船長的制服。看見大半年不見的一雙寶貝,心頭想清楚的事又翻個頭,眼圈竟紅了,雙膝點地。雙臂一展。

“寶寶!貝貝!爸爸回來了!”語音忍不住輕微哽咽。

只說鐵漢柔情。

“爸爸!”寶貝二人再不猶豫得沖上去,各趴在肖航遠的左肩右肩,不管不顧得號啕大哭。

這一哭,真是驚天動地,不僅哭盡委屈,也把葉家,朱家全震出來了。

又有哪個不心酸?

水青實在忍不住,跟著嗚嗚哭。眼淚也不知怎麼那麼多,掉給沒完沒了。水青一哭,帶著羽毛也哭了起來,還有三位媽媽都抹起眼淚。

一時抽泣成片,傷感成雨,卻沒有人勸上一句。哭出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總比憋在心里化膿好。

最后,還是肖航遠低聲哄著寶貝,說給他們帶了禮物。兩個哭得最慘烈的小家伙才止了眼淚,一人拉著爸爸一只手,回到餐桌上,左右夾好,才放心吃早餐。

約了晚上到葉家細說,大伙兒才散去。

“老韓,你們夫妻倆還有青青,幫我把兩個孩子照顧得這麼好。老鄰居,我也不說什麼謝謝。以后事無大小,要幫忙只管說一聲。”肖航遠很認真地說。

韓宜農就說:“這麼多年交情,說這些話干什麼?”

姜如要幽默得多:“怎麼?如果沒照顧你家寶貝的老街坊就差不動你了?”

肖航遠忙說沒這意思。看大家笑,才知道是調侃,也跟著笑起來。怕孩子多心。肖航遠就說海上趣事,海外奇聞,一時也是歡聲笑語。

吃過飯,肖航遠親自送寶貝上學。

見這一家三口下樓去,水青但希望肖家從此苦盡甘來。

“寶貝看來要搬回家住了。”替他們高興之余,她內心有些失落,想到從此家里冷清一半,就嘆口氣。

誰知,老媽也嘆氣。臉上的一絲落寞,竟是和女兒如出一轍。

“突然房子大了。”老爸更是直接托付于感慨之中。

“寶貝比青青不知有趣多少,耍賴撒嬌鬧小脾氣,樣樣齊全,又偏偏愛依賴著人,讓人打從心底疼。”老媽不當心,說出心里話。

“真真像多了一對的兒女,覺得自己又被孩子需要。”老爸和老話,異曲同工。

水青失笑:“嫌我太能干太獨立,媽媽再生一個好了,最好也是雙胞胎,我幫忙帶。”

老媽面紅,“胡說八道,我都快更年期了,還生得出來嗎?”

“快到。就是還沒到,造人依舊有希望。”不小心說出一個新興名詞,水青做個鬼臉。

“這孩子,人大鬼大,眼里視父母平等,什麼話都敢說了,現在。”媽媽咄出一句,說完即笑。

老爸隨母女倆逗話,自顧自掃桌上殘云,亦樂亦足。人生快意事,佳妻慧女。他兼得了。

水青今天沒課,早上直接進公司。

最近碧空又接了四筆單,韋明忙得大呼救命,于是水青不得不接過一筆大單來。這頭要跑廠家接洽,確定料子,檢驗樣衣,不時關注進度。那頭要等對方的信用證,辦理海關出口單證,找櫃裝箱,等等事宜。她前世做過澳洲產品出口,但在國內卻是零經驗,跟著韋明觀摩,邊學邊做,一單下來,戰戰兢兢。好不容易出了貨櫃,又操心能不能安全到達大洋對岸,所以天天守著網絡電話。

落在秋星宇眼里,就說水青紙上談兵,能開起公司,做起那麼多事來,實屬奇跡。

水青默認。她有的也就是那一腔各式各樣自己經歷過的,看過的,卻是來自未來的優勢而已,真要做起來,環境不同,就是生手。因此她借東風,借西風,但凡人才,都要網羅在一起,才放膽做事。

下午一點,澳洲那邊十點,收到對方貨已檢合格的傳真,水青大大松口氣。這幾天好事連連,感覺做什麼都順,有乘風破浪的快意。

她正打算偷懶去,辦公室就闖進兩個人。

“開間這麼大,承重力不夠強。機構不穩固。這是高層,不是獨門獨戶。房子造得不牢,是要塌的。”英國來的這位,瑞雪好年景先生。

“我當然知道啊。這個開間並沒有超出規定標準,不過是多一點點,而且,為了讓人居住的更舒服。”回話的是不久前才稱贊過李瑞景好相處的席紫荊,如今倔著臉色。

“一點點也要改掉,這是承載生命體的真實建筑,不是讓你信手設計的圖紙。”李瑞景語調不高,話卻嚴厲。

“只不過一米。”紫荊小聲抗議。

“只不過?”如果剛才李瑞景還在隱忍,現在眼睛里就暴射出怒氣,“一米是只不過嗎?生命在席小姐眼里這麼不值錢?你有什麼資格當建筑師!”

水青一見,頭就有點大。本來公司里有秋星宇和張華這對不安因素就夠了,現在又來一雙。她下次見到葉爸,一定要跟他說,得認真考慮阡陌碧空搬公司的事。這地方太小,不夠吵架的,勸架的,還有看架的。

雖然,這一對吵架的方式比較文明,上來就是專業術語,她這個外行人聽不太懂,但落在耳膜上,敲出來仍然鏗鏘有聲啊。

葉成跟進來,給她束手無策的表情。

“韓小姐,葉先生,我希望你們鄭重考慮將席小姐換掉。她的設計出色,也只是建立在學校那點資本上,毫無實地建筑的經驗。這我可以忍受,因為我也是從新人過來的。但我無法容忍一個忽略建筑最重要功能,甚至對生命看輕到如此程度的人。中國有句話,失之毫厘,謬之千里。你們也聽見了,只是一米。一米之差,大廈全傾。如果你們不肯換人,那麼我會代表公司拒絕和你們繼續合作。非常抱歉!”李瑞景說完話,要走。

紫荊的血細胞都沸騰了。奇恥大辱!當下就想奪門而出。但在她想付諸行動之前,看了一眼水青,接著就冷靜了。十六歲一展長才,憑著智慧和勇氣,帶起愛食坊,致富爺爺家,如今更是辦公司買土地。如果這個女孩的神色還是如此堅定,她自己又怎能先放棄自己!

很懸很及時的一念只差。

水青剛想開口,就有人先叫了李瑞景的名字。

“李瑞景,你等等。”居然是紫荊,眼睛泛紅,臉色刷白,死咬過下唇,滲出血絲來。

李瑞景見了,知道自己說得很重,但也不覺得有錯。憑關系被選中的,就算是個漂亮的女人,沒有真才實學,態度還不嚴謹,他一樣給不了尊重。

“我道歉。”紫荊字字用力,“對不起。但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三天后,我會把所有的平面結構圖改好讓你看,如果你還能挑出毛病,我自己會辭職。”

空氣凝固,呼吸都抑制在半途。

窗外,撲啦,飛過一只小鳥。

一瞬而過,分明是只麻雀,卻誰敢,說它無鴻鵠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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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39:34 |只看該作者
第105章 不成雙 不落單

席紫荊和李瑞景之間強烈的氣場。將不相關人等隔絕在外。

葉成緊張到額頭出汗,而水青仿佛預知到了結果,淡淡地笑了,眼中的琥珀色透澈。

“你只有一天時間。”條件更苛刻,李瑞景確並非故意刁難。他想看看席紫荊真正的實力。去除所有束縛后,她能做到什麼地步。

“一天就一天。”紫荊吮去唇瓣血珠,居然先李瑞景打開門,走了出去。

李瑞景微微側身,讓過紫荊,才離開。

“青青,他們要是鬧僵了,事情可就麻煩了。”葉成擔心到皺紋多兩條,“到時候,小席交不出圖,或還是有小失誤,怎麼辦?”

“我們只能尊重他們的約定。”水青抿抿嘴唇,“人總要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接受小席的辭職?”葉成很為難。

那倒未必,水青想。

“我們不應該用自己人才對。以后怎麼面對小席?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葉爸嘆氣。

“葉爸,不能因噎廢食。紫荊姐被選出來,可不是我們的關系,承建商也選擇了她。”水青其實極重才。不過,身邊有才華的人挺多,所以就近取材也不錯。

“我聽小席說,你答應幫她向承建商內部推薦。”葉成吃驚。

“我雖然答應了紫荊姐,但什麼都沒告訴承建商。紫荊姐是憑自己本事入選的。我對她那麼說,只是增強她的信心,讓她在設計說明會上可以發揮如常。”她用了小小心機,那又如何?南峪,是自己的第一步,必須交給真正有能力,共同奮斗的人。這是私心,也是以后在這塊土地上安居的所有人的公願。對于建筑師這麼重要的職位,她無法開啟一道后門。

“原來如此。”葉成明白用人唯親的弊病,所以以為水青偏向老鄰,還怕她判斷錯誤,沒成想終究還是自己看不透她。

“葉爸,得麻煩你等一下就打個電話,告訴紫荊姐真相。這個時候,她需要自信。而我不敢打,怕她罵我不守信用。”水青拜托葉成。

“青青,看著你,就覺得自己老了。”姜是老的辣這句話,也不是什麼地方都能用的。

“葉爸,您不用變著法兒說我老成。”水青硬將感嘆換成賴皮。

“我打電話去。”葉成也出了辦公室。

那兩人吵得什麼架啊?自己連一句話都沒說上。水青等葉成一走,就趴在桌面,懶洋洋得回想。

紫荊姐那雙懷抱大志,憧憬理想的眼神。變了呢。仿佛被強雷劈了一道,裂了,卻又堅強地合上了。想要一身錚錚鐵骨,若經不起敲打,又怎能更強!

紫荊姐,很看好你哦!

韋明進來的時候,就是水青懶得無骨,趴著,昏昏欲睡的樣子。

“水青……”他面色十分凝重。

水青側臉貼著桌子,自然看不見,又聽他叫自己名字,就以為不是大事情。

“出事了。”他說完,背上汗涔涔,是快跑上電梯的關系。

水青立刻坐直,這才發現他失常的蒼白臉色,還有汗濕的發鬢,說話的語氣也沮喪懊惱。

“什麼事?”方才還是惺忪睡眼,這時卻無半點悃意,琥珀秋色射出透人心思的光芒來。

“蕓妮服裝廠的會計捐款潛逃,里面應該有我們剛支付過去的預付金。”韋明快急死了。公司才成立多久,竟然在他手上出了這麼大紕漏。而他之所以有些吞吞吐吐。是怕水青難受。

因為手上三筆單交疊,他實在分不開身再尋別的廠家,水青就把蕓妮服裝廠介紹給他。顧蕓蕓領著他去見廠長,他才知道她們倆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云霓服裝廠優先做自家公司的單子,同時也接外單。因為老板女兒交待的關系,答應會盡快趕這批貨出來。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價錢談妥,樣衣合格,前兩天打去預付款,接著就等月底交貨。

“你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可靠嗎?”水青乍然一驚。

“我剛去過廠里,工人們嚷成一片要求發工資,機器全停了。我看勢頭不對,就找了幾個工人私下打聽。她們說會計兩天前稱病,今天該回來上班,卻不見人。廠里打電話去找,也找不到。出納去銀行取錢,回來后哭喪著臉直接進了廠長辦公室,然后所有干部被召進去開會。有人聽出納哭音,什麼帳號空了。一傳十,十傳百,工人們就鬧開了。我走的時候,看見顧蕓蕓和一個有點年紀的女人下車,急匆匆趕進去。我認為八九不離十,事情是真的。”韋明深吸口氣,大掌合緊,十指交叉緊握,皆顯出焦慮不安。

蛛絲馬跡間,似乎此事確有可能,但如果沒有真憑實據。水青也不能就此貿然得出結論。預付款高達五十萬,和只付其他服裝廠購料的定金不同,因為蕓蕓說這是蕓妮公司規矩,所以她二話不說,就讓秋星宇付了。當時秋星宇還很有意見,說她連談判都不用,要是出什麼問題,損失會很大。

談判?和蕓蕓?她沒想過,因為太信任對方了。

找秋星宇進來,三人臨時開會。

秋星宇向來主見強烈,這次居然不火不惱,只淡淡問水青:“你打算怎麼辦?”

“空穴不來風,更何況這風刮得很大。我想讓韋明先聯絡起另一家廠,以防萬一。這時候,損失的錢是小,名譽是大,哪怕賠錢,這批貨也是要準時出的。”水青考慮得很清楚。

但見秋星宇微微點頭,韋明說好。

“至于我,既然蕓妮是我推薦的,當然會負起全部責任。由我聯絡顧蕓蕓,把事情問清楚。如果是虛驚,貨仍然由她們做。如果是真的。我會視實際情況要求賠償。”說到最后,水青竟然吃力。如果是真的,自己做討債人,心里就生出抵觸。與測試席紫荊能力的事不同,蕓蕓是無辜受害者。

“水青,做生意最忌心軟。”秋星宇一眼就看出她的矛盾。

“是。可是,做生意也講個儒字。”水青心中已定,又說,“我會看著辦。”關照韋明,明天中午之前,會給他最終決定。

竟然如此堅決!秋星宇難得見水青這樣。平時看慣她懶呼呼的。早會說事,也是多從各人的想法中取最好的。這件事她一力承擔,雖然有氣魄——秋星宇無聲嘆息,終究是年輕天真,難懂生意場的險惡人心。這里哪有多少真情實意?是即使親人,都會為了利益殘酷打擊和淘汰掉的世界。要是認不清這一點,又怎能將競爭者擊敗吞食,一步步登上方尖塔頂?朋友?沒有利益沖突,可以好得交心。一旦對立,多堅固的友誼也會成為記憶中的殘像,由勝出者老來唏噓悵然而已。

水青打了一下午電話。蕓蕓的手機一直處于關機狀態。芬姨的手機號換了,她沒有信號碼。打到公司,接待說總經理出去了,交待過今天不回來。打到H市分店,店員說店長今天有課,要晚上才可能去。

“羽毛,你幫我去商學院里看看,找到蕓蕓,讓她立刻打電話給我。”她最后的支持。

“怎麼了?心急火燎的。”羽毛直問原因。

水青也不瞞著,一桶子話倒給羽毛,嚇得羽毛直抽氣。

“假的吧?要真有事,蕓蕓第一個告訴的就是我們才對。”羽毛一針見血。

是啊,她也是這麼想的。她們三個從來無話不談,現在卻音訊不通。就算她想自欺欺人沒事發生,也做不到。

“總之,如果她沒上課,就跟同學打聽仔細。”她只能請羽毛用笨法子。

“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羽毛掛了電話。

可是,羽毛的消息還沒來,韋明連門都忘了敲就闖進來,帶給她的是一則爆炸性新聞。

她還沒笑韋明像張華的性子了,心神就被他的話震出云霄之外。難怪說,好事成雙。壞事也一樣,一個個接著來,今天都碰三了。

“水青,我剛聯絡上的一家服裝廠,無意中說起蕓妮,那廠長就讓我千萬別和蕓妮公司做生意。聽他說蕓妮周總跟他借錢周轉。雖然周總不肯透露詳情,但他認識的同業者多又被周總請求借錢的。好像欠了銀行一大筆貸款,因為分期付款不到位,銀行很快要強制沒收抵押資產。”

“不可能!”水青大聲說,那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一定有人嫉妒蕓妮,惡意中傷。”

她雖然早不管蕓蕓家那攤生意,但關心還是有的。每次去萬伊時,也要去店里走走看看。見客人挺多,服務也很上心,她就想,慢慢地這麼好下去,蕓妮會成為國內品牌的佼佼者。可現在說什麼強制沒收抵押資產!太駭人聽聞,也太荒謬了。

“蕓妮一向口碑不錯,經營蒸蒸日上,怎麼會破產?”她還在為好友大力辯護,渾然忘了韋明也是自己人。

“蕓妮近來被人罵得多。質量次,布料摻假,跑了很多客人。”秋星宇站在門口,目光銳利帶鋒芒,為了不讓人省心的老板,她也動用了不想再搭的關系,誰知挖掘出更深的內幕。

水青突然靜了下來。她想起蕓蕓的頻繁出神,時而染愁的青眉,郁郁的杏花眼。原來是早有兆頭的,而她竟以為是少女戀愛的煩惱。

可惡!自己怎麼沒追問至水落石出!

這天,水青終沒聯絡上蕓蕓。

當她獨自從門庭寂寥的蕓蕓家離開,日西薄涼,兩岸垂半的迎春花就在頃刻凋盡了一般——只覺春風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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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39:44 |只看該作者
第106章 子執黑 子執白

再聽到蕓蕓的聲音是第二天午飯時。

手機只震動一下。水青就接起。她已看清來電顯示,但放到耳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此沉默下來。

“水青。”蕓蕓叫了名字后,也沒了下文。

從沒有這樣的相對無語,而兩人皆是精疲力盡。

水青的耳里傳來一聲無奈嘆息。那嘆息將所有的問號變成句號,將各種的謠言變成真相。

“你在哪兒?”水青問。事到如今,多說無益。

“去H市的路上,…半銀行約好媽媽最后一次商談貸款的事。”羽毛剛跟她通過電話,蕓蕓不想也不能再瞞著了。

“地址告訴我吧。”水青說。

蕓蕓說了地址。

水青請秦玉幫她請半天假,下午的課也不上了,搭上巴士往H市區。重生后,第一次離開家鄉,居然是因為這麼難受的事情,是不是說明她天生就該呆在家里,否則會不夠好運。

大巴一路順利進入H市市區。雖然是國際都市,在水青眼里還是不夠發達的外貌,沒有處處高樓處處新的繁榮景象,地鐵也只建到二號線。想想十年后,地鐵線是兩位數,水青即使心情很糟糕。也抽空為中華民族的強大自得了一番。

這年的H市,新城區剛剛開始建設,舊城區人氣比較旺,車水馬龍,好不熱鬧。看了一會兒路邊景色,水青就留意到廣廈之間的大海報,凡是醒目的角都被三個手持小提琴的少女占了。穿著黑色小禮服,胸前皆佩戴一枚白金貝殼,或歡笑,或沉思,或柔和,神態各異,卻都美麗不凡。一連串華麗的廣告詞后,四個大字——飛古千年。

水青無聲念了幾遍,就露出玩味的一絲笑意來,“飛古千年嗎?簡蒼梧,你可真會取名字。無論是飛越古典,還是非古典,看來你很不中意古典樂啊!”自言自語,手指在玻璃上慢扣,每扣一下,正落在飛古的海報上。

巴士到站,又坐出租車,花了半小時,在一幢摩天大樓前停下。水青甫下車,樓前龍飛鳳舞金陽二字,抬頭看夠樓頂部。赫然是金陽的標記。

她才知道,芬姨貸款的銀行是金陽。心中立刻閃過個謬念,該把簡蒼梧叫上。銀行經理一見東家外孫,說不定錢就不用還了?這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可以急事變緩,大事化小吧。

她甩去不切實際的想法,打電話和蕓蕓確認了具體位置,就往大廈里走去。

周蘭芬進分行經理辦公室的時候,看到還有一人在場。但她心里有事,也沒去多想。今天她必須說服經理,否則事情就無可挽回了。

“龐經理,這是蕓妮公司這個月的財務報表,盈利已經到達銀行要求的月還款額,證明我們是有還款能力的,延期的事請您再考慮下。”

龐經理對客戶態度一向很好,已經修煉成笑面佛一座。但笑容之下,決定的事很難更改,哪怕客戶跪在面前,眼睛也不會眨一下。周蘭芬為了還貸款的事跑了無數次銀行,笑瞇瞇的佛臉卻從來死咬著不松口,只說她六個月沒能償還應付款,銀行會回收抵押資產。當然。銀行本來就不是會可憐人的地方。

可是今天,周蘭芬卻覺得他明顯不一樣,笑容很深,表情也親切,而不是掛了面具的不自然。

“周總,不急,坐下再說,我讓人泡杯茶來。”簡直可以說殷勤。

周蘭芬糊涂了,又怕是最后的晚餐,心里更加惴惴不安,忙說不用了。

龐經理自顧自走出辦公室,大概吩咐人泡茶去了。

周蘭芬這才能仔細打量辦公室的另一個人。

一身黑西裝,熨燙妥貼,上好的面料,袖口,領口,肩線無一不服貼,十成十奪身定做。他低著頭在看一份文件,黑發微蜷,光潔的額頭,膚色白皙。身邊有一支墨竹節的木杖,雕金倒蓮花的著手處。

看似個年輕人,但拐杖不是上了年紀的人用的嗎?周蘭芬看不到對方的臉,心里十分奇怪。可是,當他把文件合上,上面標題顯示是蕓妮公司上季的財務報表時,周蘭芬挑高了那雙修到尖細的眉,疑惑不解。

這人究竟是誰?

這時,龐經理親自端了茶進來。第一杯卻先放在那男人面前。

周蘭芬再不明白,至少也看出點眉目來了。

“龐經理,這位先生是?”她主動詢問。

“周總,這位是白子東先生。他有個建議,能幫你度過難關。如果你考慮采用的話,我們銀行仍然可以繼續支持你。”龐經理說。

白子東站了起來,身材修長,玉樹臨風,伸出手,微笑,“周總,很高興認識你。”

周蘭芬伸手握了握,在心里贊一聲好出色。

然而,誰又能看清那雙隔在鏡片后面的眼睛,幽冷著,卻又伺機待動著。就如饑餓的寒狼,伏低了,為那勝利的一擊。

水青從電梯間出來,一轉頭,就看見蕓蕓坐在靠窗一角的寬背沙發椅里,側臉如美月,靜靜對著窗外。

“蕓蕓。”水青輕輕叫好友。

“來啦。”聲線有緊張感,蕓蕓還是笑了笑。又苦又澀。

“芬姨呢?”水青問。

“進經理辦公室一會兒了。”說到這兒,蕓蕓忍不住往經理辦公室的門看。

“哪一間?”水青又問,聲音沉靜,如水無痕。

“水青。”蕓蕓眸光盈盈,楚楚面色,“對不起,該早點告訴你的。”

水青想說是該早點告訴她,話到嘴邊,終究沒出口。現在說了又怎麼樣,事情該發生的也已經發生了。

坐在蕓蕓旁邊的椅子里,等芬姨出來。如果還是沒談攏,她再出面也一樣。

“不過,我媽說——”算了,別把媽媽也扯進來,蕓蕓收住話。

“芬姨說這事我也幫不上忙吧。”水青一點就通。

“因為這筆貸款的數額太大。你不知道我媽她上了地產中介的當,炒香港樓市,最高價進,最低價出,欠了上億。我剛聽說時,心里就數那到底有幾個零,居然數不清楚。”蕓蕓自嘲著嘟起嘴,“可笑,我這輩子都不一定賺得到那麼多錢,竟然不明不白就給欠上了。”

原來起因是炒房地產。九七香港樓市泡沫破裂,多少人從百萬富翁變成百萬負債,她還做過專題作業。但實在沒想到芬姨居然也是受害人。

“水青,我一直想把事情告訴你。可媽媽不讓說,我也猶豫。何必讓你跟著擔驚受怕!”而且,媽媽有句話說對了,水青再能干,也無法憑空變出這筆錢來。

“蕓蕓,撇開能不能幫忙不說,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羽毛也是。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會站在你身邊支持你,哪怕力量微不足道,哪怕只是卸去一點煩惱。路走不絕的!”水青字字肺腑。她清楚誰沒有心事,誰沒有秘密。就是她,也沒有到處對人說她真正的財產狀況。唯一知道自己底細的,只有云天藍而已。不是怕人窺覷,而是怕人疏遠,怕人猜忌。畢竟一個十八歲,父母是普通人的女孩有這麼多錢,是無法令人理解,卻能胡思亂想,衍生出很多麻煩的事。

“水青,謝謝你。”蕓蕓終于展露歡顏。“有你在,突然心里不怕了。錢沒了就沒了,我還小呢。下次非甩了我媽,自己做自己的事業,省得她敗光。”那個能當著好友的面,說自己媽媽不是的蕓蕓回來了。

“不會到那步的。”水青既然趕來了,就沒打算袖手旁觀。雖然芬姨欠的錢遠遠超過她的預計,就算填上自己這幾年的財產也不夠,更何況南峪和十二櫸還等著繼續投入,但她能讓銀行延緩沒收資產的決定,只要自己先幫蕓妮還上分期付款的數額就行。

“水青,你不用安慰我。這些日子,我幫著我媽籌錢,真是心灰意冷。她說得不錯,世態炎涼。以前我們順風順水時,個個蒼蠅似的,圍上來認親作友,只想撈好處。如今有事求他們,不幫忙也就算了,還落井下石,壞蕓妮的名譽。”蕓蕓一吐心中郁悶。

“廠里會計真卷款潛逃了?”水青想到這事。

“嗯。正是下新單,購料,發工資的時候,公司剛打過去一百多萬,那會計騙了廠長簽名,把錢全提走了。”雪上加霜,劫數難逃,“對不起,連你剛打過來的那五十萬——你放心,只要蕓妮還能撐下去,我一定把貨準時交給你。”

一百多萬,不是小數目啊!水青皺起眉。

“已經報了警,不過這種案子,一般等抓到人,錢也難追回來。”蕓蕓一想到這爛攤子,心里又煩燥起來。

“這時候,就當這筆錢找不回來,另想辦法及時彌補,更合適。”水青的建議,哀鳴無用。

蕓蕓剛想點頭說是,就看見經理辦公室的門打開了。幾乎同時,她站了起來。

水青見狀,順著蕓蕓的目光,見芬姨出現在走廊里。

芬姨,在笑。

那是不是意味著事情很順利?水青正揣測,一支通體漆黑的墨色手杖,從門框里點了出來,突兀躍進水青的眼里。

如墨滴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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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東皇主 無心主

那人。黑色妥貼剪裁的一身西裝,襯著氣宇軒昂。五官輪廓很深,拆開不見得有多好看,組合起來卻很吸引人。一副眼鏡,帶著點淡淡棕色,藏起了目光,神色卻定然,仿佛能掌握一切。

那支手杖!

水青瞇瞇眼。他走路的樣子,幾乎看不出左腿有什麼,偏偏借用這麼奪目的輔助工具,向所有人展示缺陷。換了一般人,會在鞋子上動手腳,讓自己看起來與正常人無異。這個男人,相當自信啊。

“白子東?”蕓蕓喃喃。

白子東?水青這時就想起簡蒼梧的話來,他的舅舅和白子西的名字只差一個字。難道這個人是東皇的老板,金陽的少東,簡蒼梧的舅舅?仔細看,他和簡蒼梧有點像,臉部輪廓線都很鮮明。

“媽媽。”蕓蕓迎了上去。

水青也隨在蕓蕓身后。

“水青?”芬姨看見她,不贊同的目光掃過女兒,“讓蕓蕓別到處說。她還是把你扯進來了。”

“芬姨,我來就想看看能幫些什麼忙。”水青柔和得笑著,“不過,事情好像很順利。”

周蘭芬一愣,她什麼還沒說,水青就猜到了?

白子東的視線在水青身上停了一秒,細氣娟秀的一個女孩子。當顧蕓蕓的明艷落在他眼里時,那張小小的臉孔,在他腦海里就模糊成了影子。

蕓蕓一聽這話,眼睛亮出璀璨,“媽,真的嗎?”

“銀行同意延長還款期限,也不會執行資產的沒收了。”周蘭芬到現在都不敢相信,真能化險為夷。

蕓蕓激動地上前挽住媽手臂,眼底晶瑩點點,卻那一抹笑容,如閣樓重重千瓣影的牡丹花開。

“這得感謝白子東先生,多虧他願意幫我們,向銀行作了蕓妮的擔保。”周蘭芬高興地說,“而且,白先生將會注資我們蕓妮,會朝國際名牌的方向走呢。”

蕓蕓再次驚喜,望著那個雖然只見過一面,卻留給她深刻印象的男人,“白先生,我真沒想到會是你幫了我們。”

兩人認識的?水青站在一邊旁觀。那雙鏡片后的眼睛,看不清。所以有一種不明原因的不安。

“蕓蕓,你們認識嗎?”周蘭芬也聽出來了。

“我和你女兒見過一次,在本市蕓妮店里。當時,我也沒想到會和蕓妮有這麼深的緣分。”聲音低沉穩重,神情不被外境擾亂,保持著斯文有禮的微笑。

“白先生,謝謝你幫我們。”蕓蕓的心跳很快,這是命運的巧合?

“不用謝我。”白子東謙遜回答,“我是個生意人,而蕓妮很有潛力,怎可以為了區區一兩億,就這麼被隨意拆解掉?明明能創造更多的財富出來。更何況,我和顧小姐還有過一面之緣。”

水青的眉頭越皺越緊。什麼意思?白子東是因為蕓蕓,才出手幫忙的?前面說得冠冕堂皇,卻蓋不過最后一句話。如果是這樣,他的目的就耐人尋味了。

偏偏,這個歡喜當頭,芬姨和蕓蕓都沒去深想。

“白先生,今天一定讓我們請你吃頓飯。”周蘭芬盛邀白子東。

“不好意思,我今天還有事,不得不先走一步。明天十點。我會親自到蕓妮簽約,到時候,希望能一起吃個午飯。”白子東笑著。

水青眼望著芬姨和蕓蕓從失望到喜悅的神情,心里一驚。白子東,說話滴水不漏,還能主宰他人的情緒。東皇的老板,果然是個厲害的人物。

“那麼,周總,顧小姐……”輕輕點頭,轉向水青,“這位是——”

“這是我的好朋友韓水青。”蕓蕓趕緊介紹。

“顧小姐好人緣,這時候能有朋友陪在身邊,真幸運。”白子東伸出手,是向著水青,“很高興認識你,韓小姐。”

一只白皙的小手,輕輕伸過來,回握一下,放開,只說了你好。

“我趕時間,明天見。”白子東點出手杖,走過了眾人身邊。

分行經理緊緊跟在后面,恭送大人物。

“媽,他真有實力能幫我們嗎?”等人走進電梯,蕓蕓才開始懷疑眼前發生的真實性。

“當然了,他可是東皇集團的大老板。”但凡做生意的,誰不知道東皇。五星級的酒店連鎖,已經聞名的大型超市零售,房地產的大開發商。

“東皇!”蕓蕓也是耳目渲染。

“芬姨。他代表東皇要注資蕓妮?”水青細細回味剛才白子東的那些話。

“是啊。真沒想到,我們居然能成為東皇旗下公司,以后再也沒人敢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周蘭芬緊緊捏緊雙手。

水青這下是真驚了,“芬姨,他收購了蕓妮?”

“媽?”蕓蕓也一呆,“你把公司賣給東皇了?”

“平常看你們倆老成的,到底還是孩子。”芬姨不以為意笑著搖頭,“東皇注資,雖然會占51的股份,但蕓妮不換名,不換經營者,我和蕓蕓有49的股份,每年照拿股東分紅,還增加了百萬年薪,即使公司虧損,也不影響收入。”

“媽,可是,我們就不是老板了。”蕓蕓聽到自家還是有股份,心情稍待。

“我們雖然不是大老板,但也是二股東。而且這幾年搞這個小公司,弄得我吃不好睡不香。現在有東皇這樣的大股東撐起來,公司一定會擴展經營。白先生跟我說,想要把蕓妮發展成國際名牌。成為能帶給東皇巨大利益和名聲的時裝公司呢。蕓蕓,這不也是你的理想嗎?以前就我們母女倆,沒勢力沒財力,根本不可能實現。現在,那就是東皇一句話的事。”周蘭芬想得很明白,像她們這樣的小門小戶,能傍上東皇,那就指日騰飛,地位身份都將上一個檔次。

“芬姨,如果簽約,你們就沒有決策權。只有經營權了。”其實,蕓妮等于換了個主人。

“誰說沒有決策權?白先生說了,在這方面會尊重我們的決定。現在的員工一個不換,我還是總經理,蕓蕓將來做什麼位子都可以。”周蘭芬說得很嚴肅。

尊重?果然是狡猾的人。誰的股份多,誰就有決策權。尊重不過是敷衍哄騙好聽的字眼罷了。

“芬姨,你不用跟東皇簽約,我可以解決蕓妮還款的困難,這樣,蕓妮還是你跟蕓蕓的。”水青心里的不安,是對白子東這個人。

“你不用說了。我本來就希望能找到合伙人,這次東皇主動找上我們,是蕓妮的運氣。這個世界強者生存。蕓妮沒有靠山,遲早會被淘汰。我已經中年,蕓蕓將來總要嫁人,難道還能一直操勞一輩子?趁著這個機會,蕓妮以后成了國際品牌,我們母女倆就算不經營公司,就有可觀的分紅。又有東皇的體面,有能有好日子過。人生還求什麼?”汲汲營生,為了幾百萬的利息,到處求爺爺告奶奶,這樣的老板當了,又有什麼意義!

“媽,水青也是為了我們好。”看媽媽對水青好像過分嚴肅,蕓蕓忙出聲調和。

周蘭芬被女兒點了醒,勉強笑了笑,“水青,總之,這是我們自己的事,你就別管了。”

水青胸口一悶,有種難于言狀的感受。

“媽,那我送水青回家,今晚就住在G市,不過來了。”蕓蕓只覺媽媽說得過分疏遠,于是趕緊拉著水青走。

“明早十點簽約,記得準時。”周蘭芬在她們后面說。

“水青。別理我媽,她那種見毛變色,你又不是沒領教過。”蕓蕓在電梯門合上后說。

本來蕓妮的事,她就不應該管的,自己竟然對這事小心眼,水青正耿耿于懷。聽好友又肆無忌憚說媽不是,她更是想得明白了。

“蕓蕓,是我想法太狹隘。東皇,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合作對象。希望以后蕓妮步步輝煌。”頭腦理清后,只有真心實意的祝好。

“說實話,我媽不是做生意的料,她那時候就是憋著我爸的那股子怨氣。爸爸移民到加拿大去之后,她再能干,也沒辦法炫耀。而能和東皇合作,我還挺期待的。”蕓蕓雖然介意媽媽對好友的態度,但在東皇注資這件事上,卻和媽意見相同,很樂見其成。還有一份超越這一切之上的喜悅和心動,暫時連最好的朋友也不能分享。

白子東啊——那個讓她臉紅的男子,她終于和他再次有了牽連。看清楚了,那只左手沒有戒指,沒有戒痕。她總會打聽清楚,到底能不能——

到底能不能——

白子東出了大廈,車已經在門口等。

“老板,一切順利嗎?”秦秘書也在車上。

“搶了你立功的機會,所以心急著看你老板受挫?”白子東將手杖放平在膝蓋,拿下眼鏡,揉揉鼻梁,眼睛再度睜開時,精光四射。

秦秘書看在眼里,連忙笑說:“還不是你說曾在這女孩手上吃過啞口虧,才助長我的氣焰。”

“明天十點,幫我把日程排出來,去蕓妮簽約。”白子東關照。

“這麼快?”一點猶豫都沒有?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白子東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心頭一絲遺憾如光消逝。顧蕓蕓在這場戰役中,沒有起到作用,除了躲在母親身后,像個孩子一樣。

他在期待什麼呢?三年前,那個透過一支小小電話就能讓他節節敗退的女孩,被殘酷的現實打壓得不存在了吧?虧得他,那麼興奮,那麼盼望,看她怎樣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至少,她是個令人驚艷的大美女。”看出老板情緒不佳,秦秘書極力要找出顧蕓蕓的可圈可點之處。

“這一點,無可否認。”白子東卻連笑意都沒有,“絕對不比我的任何一個女友遜色半分。”也不過如此而已。美貌嗎?他身邊從來不缺。

“這麼失望,你還是要讓東皇入主蕓妮?”秦秘書不解了,那分明是說顧蕓蕓和其他的眾花瓶一般無二。

“有什麼關系?就當給姐姐的禮物。她一直說要開時裝店,我送個公司給她,她一定更開心。”白子東又想了想,“而且,算是和過去做個了結吧,為了曾經我尊敬過的對手。”

女人,怎能和他匹敵?是自己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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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19:40:07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生日禮 末日敵

三月份。

BLUE WATER的好月份。

這個月第一天,公司更名上市。也是這一天,政府對外發布參與防范千年蟲危機項目的合作名單,除了當仁不讓的大公司外,BLUEWATER也作為最早提議的伙伴之一,將一起參與這個大項目。同一天,開市價是發行價的十倍,公司資產暴漲。

一時,BLUEWATER名聲在業界鵲起,客戶紛至沓來。以至于剛遷入的新址,已經嫌擁擠。不得不召開緊急會議,尋找新的辦公樓和擴大公司業務后需急聘的各類人才。

杰特是副總裁,這些事項由他負責,因為迫在眉睫,他拿了選定的幾處辦公樓,只敲了門一下,就進了云天藍的辦公室。

“藍斯,你看看哪個好?”他邊往里走,邊看手里的圖片,沒注意老板兼好兄弟正在出神。“知道你馬上還要去市政府里開會,你就閉著眼睛。隨便點一個,我們也好開始挪窩。”

沒聽云天藍回應,杰特抬頭看他,順便就瞄到了地上的龐然大物。

“什麼東西!”跟人一樣高,用大紅色的紙包著,還有個巨大俗艷的蝴蝶結。

“禮物。”云天藍手指捏著一張小小卡片。

“恭賀公司上市?晚了兩星期。恭喜公司遷新,早了兩星期。”杰特定睛一看那卡片上的字,大叫一聲,“糟了,糟了,我忙昏頭,居然忘了是你的生日。”

三月十五日,云天藍二十歲了。

“這是整數歲生日,應該要大肆慶祝的。”杰特把那些照片往云天藍桌上一扔,拿出手機邊往外走邊打,“還好,沒過十二點。今晚的節目就包在我身上。我下午不進公司了,你完事后,打我電話,到時告訴你地址。”

云天藍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見好友一路小跑就出去了。自己並不想搞盛大的生日派對,也不期望精彩節目。但杰特,是個很愛熱鬧,很喜歡社交的家伙。他估計想趁著自己生日,再度加深人們對BLUEWATER的印象。只要對公司有利,隨他小打小鬧。

“韓水青,你搞什麼?”云天藍看著這張只簡單寫著被祝方和祝福方。還有生日快樂四個字的卡片。

他站起身,打量著眼前齊高的大盒子。得找把大剪刀才行,他剛想去問外面的助理拿一把,杰特又回來了。

“忘了什麼?”云天藍問。

“忘了這個。”杰特上前拍拍盒子,“走到一半,可心里就是止不住好奇那里面到底是什麼,所以我決定回來瞻觀一下。”卡擦卡擦,他手上還準備了大剪刀。

“你考慮真周到。”云天藍被他逗笑。

“我先猜猜是誰給你的。”杰特觀察著云天藍,見他眉心開,笑容真切,“韓水青,對不對?”

“除了她,還會有人給我寄禮物過來嗎?”他沒說自己硬討來的。

“聽阿倫說,你母親前兩天打過公司電話找你?難道不是家里人向你請求休戰的意思?”杰特和公司上下打成一片,阿倫是云天藍的助理,但公司小,所以有時也會去幫杰特的忙,兩人互通有無之下,云天藍那些家事,他們都知道。

“我未必想跟他們休戰。”云天藍覺得如今這樣挺好,他不用承受父親的怒火和母親的悲切。父母這次一致對他這個叛逆兒子。出其意料的同心和睦。

“藍斯!”杰特這才知道原來天平已經換了一頭。

云天藍聳聳肩,從杰特手里拿過剪刀,剪開蝴蝶結,又哢哢扎下去。

“喂喂,別那麼粗魯!萬一里面是送禮的本人,怎麼辦?”不是常有浪漫喜劇里這麼演?把自己裝在禮盒里,送給心愛的人。雖然感覺很誇張,但如果韓水青真在里面,他會佩服得當成偶像膜拜。

云天藍鳳眼就帶了譏諷,一挑,“杰特,想不到你EQ這麼高,我承認小看你了。”雖然這麼說,下手確實小心了一點。自己當然不會以為是真人,但可能是體積龐大的禮物,免得被劃壞。

兩人合力把包裝紙拿掉,里面也是紅色的,有一面特地畫了個門把,還貼著小心易碎的斜條。

“難道是仿真人的玻璃娃娃?”EQ很高,IQ卻要令人懷疑了。

云天藍也不去猜。無論如何,眼前的龐然大物,和他那個能隨身攜帶,還要保留體溫的要求差十萬八千里。將封貼慢慢劃開,他往外推開門的那面。白色泡沫塑料密實扣著。和杰特一抬,出乎意料的輕。剝開泡沫保護層,上下兩層共厚一米多的泡沫墊,正主是一個半米的透明玻璃箱,里面是——

“藍斯,這是木頭吧?”杰特用力眨眨眼睛。

的確是一段圓木。哪個樹種,云天藍也認不出來,而且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不懂韓水青的意思。該承認她匠心獨具嗎?木頭用數十根透明的線拴著,另一頭與玻璃面接縫處密合,不仔細看,還以為木頭懸在玻璃箱里。好吧,這算得上一個奇特構思。但不管別的,這東西他能隨身帶嗎?

這回也不用杰特幫忙,云天藍自己把玻璃箱捧了出來,輕放在桌上,這才看到上方玻璃面上鑲著一個銅柄,刻寫:南峪老楓,特此留念。

杰特看不懂中文,聽云天藍翻譯后,哈哈大笑,直說有創意。

“藍斯,出發時間到了。”阿倫進來提醒云天藍去開會。

云天藍拿上外套,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回頭端詳著那份禮物。

韓水青給他講過一個故事,曾經有個人心中有秘密,又不能對別人說。就對一棵空心老樹吐露。她所以,也把他當成空心樹,跟他分享了不可對人言的事情。

空心的樹里,如果沒有秘密,還會有什麼呢?

云天藍立刻走回玻璃箱前,阿倫和杰特都在身后不解得看他。他一拉那個銅柄,居然真能打開。伸進手,對準樹干的中心,輕輕碰到,試著推敲,表面就翻起塊木片。手指探進去。摸到有絲絨的質感的東西,修長手指一彎,抬起一角,整個拿了出來。

那是一只黑色絲絨的方正扁盒,比手掌大出一些。

“天哪!”杰特稀奇得瞪大眼睛,“沒見過這麼有趣的創意,而且你怎麼知道樹干里有東西?”

阿倫還不知道前因后果,處于混沌狀態。

云天藍把盒子往大衣口袋里一放,大步往外走。

“咦?藍斯,你不打開看看嗎?”杰特在后面緊追不放,扯著嗓門喊,“你不好奇里面是什麼?說不定是求婚戒指。”

全公司,包括向來天塌下來也不會管的軟體開發工程師們都抬起頭來。

誰?誰要向老板求婚?

云天藍一記惡煞的眼神,嘴上卻勾著‘和善’的笑容,“杰特,你的心意我很難接受,但我相信你會找到志同道合的——愛人。”

杰特本意是讓大家能和他一起給云天藍加壓力,逼他打開那只盒子。誰知忘了他是個妖起來多壞的男人了,居然反過來潑了自己一盆水。等他在眾員工竊竊私語中,義正言辭解釋完自己的取向絕對正常時,云天藍早出了門。

上了車,云天藍也不發動,只是拿出那只盒子,毫不猶豫打了開來。

一串手珠。木制的,深棕色,一點多余的雕綴也沒有。顆顆渾圓,除了天然的木紋,只有幽然微光,借著停車場的燈光反射。

云天藍用手指顆顆捻過,感覺有點像佛珠,還挺沉。能帶來吉運嗎?可是,要他一個大男人帶串手珠?他的初衷好像只是要她送些簡單的圍巾手套之類的,沒想得那麼復雜。

他一看時間,開會要晚了,當即也不多想,套上手腕再說。冰涼的木珠染上了暖意,觸感也漸漸自然。原來如此。能攜帶,非金非玉,可保留體溫。這是韓水青的理解。

到了開會地點,他在接待臺那里領訪客證,突然聽見后面有人叫他。

“藍斯.云。”

一個很久沒聽過,但不久前還在自己噩夢里折磨著他的聲音,冷酷到無情無心,是那場血腥的主導者。

云天藍回頭,鳳眸對上那人的冷灰色眸子。

五年不見,那人和在媒體照片上拍出來的一樣貴不可言。天然銀發,及耳垂的長度。右耳一枚極小的紅寶石耳釘,在銀色中忽隱忽現。黑色的燕尾服,人高大結實。五官一如以往,俊美卻不茍言笑。

那人走向他,速度不快,卻讓他覺得呼吸不暢快。曾經說過只要他和依琳分手,就放他出小木屋,否則會活活餓死他的男人,是個真正可怕的男人。

“怎麼了,藍斯?還是怕得動不了嗎?”那人鬼魅得一笑,“都過了多少年,當初人小做錯事,還望你能理解。如今,你我都在商界。你那中國老祖宗有句話,和氣生財。依琳常常拿來勸我這個未婚夫,嫌我板著臉太嚴肅。”

“本.羅依,這麼多年不見,你學會開玩笑了。”云天藍背著雙手,不意間,顫抖的右手碰到了左手的那串手珠,光滑的木制感,帶著體溫,竟然奇異平緩了聲音,還有情緒。從本的表情來看,大概自己還掛了笑容,對方很有點吃驚。

本.羅依,羅依家的養子,最近剛和依琳訂婚,是內定的羅依家大家長。

“不過你說得對,以后,說不定有很多合作的機會。商場上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云天藍對自己的冷靜暗暗吃驚,“今天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下次有時間的話,可以吃個飯,喝杯咖啡。再見。”轉身往樓上走去。

“咋種!”低聲到只有自己聽得見,本.羅依英俊的臉已經變了形,帶著駭人的惡毒和兇狠。

“還好有你。”云天藍摩挲著那一顆顆溫溫的木珠,嘴里輕念,只覺心平氣和,“還好有你,我才能忍住這口氣。”

那串幽幽手珠,即使在最黑暗的角落,也能靜靜散發出木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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