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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蘭心 -【花軍師的女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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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4:59:0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花軍師的女人 作者:蘭心

要是沒人說,她還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是個男人!
瞧瞧那媚眼如絲,臀兒翹得老高,招搖的扭啊扭,
一雙手還不安分的在男人身上游走……
他是不是投錯胎啦?!
真沒想到,原來人人聽見人人怕,天下第一暗殺組織的軍師——
會是眼前這個比女人還女人的「人、妖」。
有這種人當軍師,這暗殺組織也沒啥好怕的嘛~
就連他的名字裡頭,都有個「花」字,更添了些女人味。
他為了保護組織,與她的父親訂下協定,成為她的貼身護衛。
有這樣的「美男」當護衛,她到哪裡都受注目,一點都不安全!
況且,說好聽點是護衛,其實是監視她的看門狗一隻,
哼!她才不會乖乖讓他看住呢~
不過他還真有兩下子,每次都能把她捉回他身邊,讓她氣得牙癢癢。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弱點,原來……他怕女人。
只要她輕輕碰他一下,他馬上嚇得大叫,躲她躲得遠遠的。
好玩好玩~知道了治他的法子,她可不會讓他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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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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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4:59:2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我想,這裡是最適合做‘那檔事’的地方。”
  花前月下,涼風輕送,美麗如仙子的她湊近他,輕輕在他臉頰呵下一口氣。
  “哪檔事?”好奇怪,全身都癢癢的,而且還有一點點酥麻……
  細如凝脂的臉蛋上,一雙鳳眸寫滿疑問,花效言看著逼近的花容月貌,不自在的退後一步。
  咦?怎麼動不了?他的視線往下瞄去,一雙玉手扯住了他的袍衫。
  “喂!別扯我的袍子!”這可是他最喜歡的衣衫,要是被她粗魯的手扯得起了皺褶,那該怎麼辦?
  “人家不依。”柔細的嗓子,是讓男人傾倒的聲音。
  “放開!”他是男人,但不是那種喜歡女人的男人,所以她的嬌嗲對他起不了作用。
  “別急著推開我,我很冷。”
  沈翩然的水眸泛著楚楚動人的光芒,長長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微嘟的粉唇襯托著她眸裡的無辜,在在讓人覺得——推開她是天地不容的事!
  “哪裡冷啊?”現在是夏天的晚上,他熱得快要死了,她還貼過來。
  “可是人家真的很冷嘛。”嘟起的粉唇微抖,美人更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小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天氣很冷嗎?他一點也不覺得。但是她說冷,那就冷吧。
  他打算進去為她拿披風,卻被美人急急拉過,惹得他不耐煩地挑眉。
  “又怎麼了?”他腦海閃過一道靈光,連忙揪緊了自己的袍衫。“喂,你冷歸冷,別想我會脫下衣服讓你披上!”
  他死都不會讓這個女人占他的便宜!他發過誓,要把自己的“貞潔”留給一個日後懂得欣賞他的男人。
  眸光在他不怎麼樣的身材轉了一圈,沈翩然朝他勾勾指頭,他遲疑了下,硬著頭皮湊上前。
  “你可以不用脫。但是你必須抱緊我,為我取暖。”
  “抱、抱、抱你?!”他的表情像是見到了鬼,一臉煞白。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小手扯過他的衣襟,沈翩然的嘴角浮現一朵美麗的笑花,玉指在他面容上比劃著。
  “你的眼睛很美,鼻子很美,嘴唇也很美。”縮回玉指,沈翩然舔了舔自己的指尖,水眸寫滿魅惑。“如此美的你,竟然不喜歡女人。你說,是不是咱們女人的損失?”
  花效言瞥一眼空中的圓月,坊間流傳古時有一種生物叫做狼人,會在月圓之夜變身為人,魅惑良家婦女,難不成……沈翩然是狼人化身……
  “沈翩然,你又想戲弄我?”花效言突然想到這個可能性,戲弄別人是她沈翩然生平第一嗜好。
  “我想吻你,言。”親昵地喊著他的名,唇與他的唇貼得極近,他甚至清楚感覺到她身上的柔軟……
  她整個人幾乎是掛在他身上!
  一股熱意竄上,如排山倒海般襲來,花效言咽著口水,瞠目看著眼前秀色可餐又惹人犯罪的她——
  “但你是、是女人,我不喜歡女人!”他必須冷靜!
  “你會喜歡的。只要你嘗試過,你就會喜歡。”她不為所動。
  “絕不!”他立刻做出一個想嘔吐的表情。
  “別逼我霸王硬上弓。”她嘴角掛著邪笑,完全顛覆柔弱女子的形象。
  “你敢?!”
  她不再讓他有機會虛張聲勢,粉唇湊前,就要覆上他美麗的唇瓣。
  他倒吸一口氣,如遭雷殛般愣在原地,不敢亂動,連呼吸也捏得死緊。
  “跟我道歉。”她的態度立轉,變回之前記恨的小氣女人。“今天早上你害我被人譏笑。”
  “對不起。”形勢不比別人強,他只好低頭。
  “然後說——我從今以後心甘情願讓沈大小姐差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做牛做馬、絕無怨言。”
  “是。”他如她所願,重複一遍。
  她立刻給他三聲哈哈長笑,讓他寒毛倒豎。
  “惡……魔。”過了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話,搓著自己的雙臂取暖。
  為什麼他要和一個如此可怕的女人在一起?天要滅他啊!
  如果不是三個月前的那件事,他今日還可以保住自己的名聲,如果三個月前的那件事不曾發生……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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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4:59: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塞西國都襄城
  今天是城內最熱鬧的一天,市集裡小販賣力的叫賣,人群奮力往街上擠去,幾乎每個人都是汗流浹背的,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歡欣的笑容。
  國內最知名的畫家——“畫聖”陸漠大師將出席一場慈善義賣會,並將即席揮灑,畫出一幅“鳳凰朝日圖”,供大家競標。
  城中上至七十歲的老人家、下至三歲的孩兒,都在家人的陪同下一起湧往市集中央,爭相一睹獲得當今國主御賜“畫聖”美譽的陸漠大師。
  當然,有錢人就不會和一般平民在街道上擠得渾身是汗,他們多半都是在視野最好的“尋歡樓”吃著包子、喝著好茶,等待自己的跑腿去競標“畫聖”作品。
  就好比眼前俊逸的白衣公子。他悠哉悠哉地喝著茶,等著義賣會開始。
  “小姐……”在她身邊的青衣書僮可沒有她的輕鬆,粉嫩的臉上佈滿細汗,緊張兮兮的開口,卻被白衣公子瞪了一眼。
  “是少爺。”刻意壓低的嗓音仍難掩柔細,沈翩然輕咳一聲,示意自己的貼身丫鬟別說漏了嘴。
  塞西國內,凡是女子出門都必須纏上面紗,掩去自己的面容。這古老保守的民風著實麻煩了她,害她每次出門都必須喬裝成男子。
  “少爺,我們當真要去競標嗎?要是被大人的耳目發現了,我們就——”丫鬟曉玉還未說完,額際就領受了小姐的一記輕敲。
  “我們現在裝扮成男人,爹爹的手下會認得出來嗎?”她斜睨曉玉一眼,這個丫鬟就是怕死。
  她現在可是俊逸的俏公子,有誰會想到她是堂堂軍機處中樞大司大人、沈家軍首領沉落珒的千金呢?
  呵呵,女扮男裝果然妙極了。以後她出門不必再有所顧慮,可以清涼無汗的大步走路,不必守住那個八百年前的老規矩,纏上面紗、小碎步走路,真的會把她累死。
  曉玉只能唯唯諾諾應是。小姐向來驕縱慣了,她可不敢再惹怒小姐。
  沈翩然揮開摺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打量著四周的人。“曉玉,等等義賣會一開始,你就給我使勁全力往前沖,務必爭到第一個位子。”
  “小……少爺,阿成會去搶第一個位子的。只要你一下令,他就會照辦。”曉玉慶倖自己有先見之明,吩咐阿成去搶位。
  尋歡樓的樓上座位都被這些競標的人訂下,只要跑腿們往上一瞧,在樓上的主子就會下令,大家就得全力以赴為主子競標。
  “你倒挺機靈的,好。”她一笑,美麗的面容更添幾分燦亮光芒,讓見慣美人主子的曉玉再次露出傾慕眸光。
  不僅如此,四周也投來驚豔的眸光,讓她唇瓣的笑意更是加深。
  “曉玉,你說要是我再搔首弄姿一下,他們的眼珠子會不會掉出來?”她輕聲問著,鬼點子在腦袋中打轉,頓時換來曉玉哭喪了一張臉。
  “小姐,別鬧事了,三天前你才因為毆打陳家公子,被罰禁足……”
  “誰教那個姓陳的對本小姐露出色眯眯的眼神?”她還嫌自己下手過輕。
  “但,是小姐你先去招惹他——”危險的眼神掃視過來,曉玉立時噤聲。
  “我只是試一試他的定力,誰教他如此輕易就把持不住。哼!”
  沈翩然努力為自己辯護,還想再說,眼前的曉玉卻彷佛被雷劈中了,瞠目結舌地看著她身後。
  “好、好美!”丫鬟曉玉一副驚呆的表情。
  “什麼好美?”她順著曉玉的眸光瞧去,剛好看到步上樓梯的男人。
  對方輕抬蓮步,跨出的每一步都是如此優雅斯文……沈翩然的柳眉不由自主的抽搐著,視線定定落在來人身上。
  那人衣袂飄飄,身上穿著碎花白衫,嬌俏得讓人無法順暢呼吸……
  那人有一張細緻美麗的臉蛋,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
  淡藍色的眼眸如琉璃般澈亮,是塞西國異族人的特徵。俊雅挺直的鼻樑下,是一張海棠般美麗的唇瓣,眼前這個人……
  雖然是做男子裝扮,但是那一身花稍的袍衫還有詭異的舉止,實在讓她懷疑自己找到了同道中人。
  他……該不會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她”吧?
  “花公子,小的為你留了位子,這邊請。”小二哥馬上殷懃的上前招呼。
  “有勞小二哥。”對方輕笑頷首,輕易勾去了在場所有人的心神,卻讓她差點沒坐穩跌下地。
  是男子的嗓音!但他那一身花稍得讓女人也側目的衣裳,美得連女人也嫉妒的臉蛋,讓她瞠大雙眼,不敢相信對方竟然是個男人。
  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投來的好奇眸光,禮貌地朝她頷首微笑。終於,她瞧見了他的喉結,證實了他是男人的身分。
  天、天啊!原來他真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還是一個美得很誇張、像是傳說中狐妖化成人形的美男子!
  可是,為什麼堂堂一個男人,竟然可以長得比一個女人還好看啊?
  沈翩然挑了挑眉,更是好奇的打量著對方,絲毫不覺自己已經被視為威脅。
  “爺,那邊的白衣男子一直瞧向這兒,需要阿郭去處理一下嗎?”一臉橫肉的男子危險的眯起眼睛。
  花衫公子輕鬆愜意的蹺起二郎腿,優雅地拿起杯子啜了一口。
  “爺?”阿郭的大拳頭已經喀喀作響。
  “別人喜歡瞧就讓他瞧吧,你放鬆一些。”拍著阿郭的肩膀,花效言塞給他一杯茶。“我們今天是來競標,不是來鬧事,要乖乖喔。”
  嘴角含笑,眸光含波,輕柔的嗓音加上優雅的動作,阿郭不知道為什麼一個男人可以生得如此俊俏,舉止可以比女人還更溫柔,教他寒毛倒豎。
  但是,他可不敢小看這個長得像花一般好看的男人。
  “在心底嘀咕著什麼?小阿郭。”花效言慣有的嬌嗲嗓音再次讓阿郭猛灌熱茶驅寒,他微笑著,眼神卻落在阿郭口中的“白衣男子”身上。
  這個白衣男子很面生,他想不起城中何時出了一個如此俊逸的年輕富賈。
  “小姐,那大個子好凶。”曉玉焦急的說著。坐在美公子身邊那個兇神惡煞的大漢,正惡狠狠的瞪著她家小姐。
  “我知道。”不瞧就不瞧嘛。
  沈翩然收回視線,突然聽見街道上傳來熱鬧的歡呼,一個中年男人在隨從的陪同下步上高臺,她眼前登時一亮。“陸漠大師來了!”
  被當今國主御賜“畫聖”美譽的陸漠,甫現身便讓全場轟動。樓上的富豪們忙不迭差著自己的跑腿,下去霸一個好位。
  “阿郭,這次的任務你可清楚?”花效言眯起眼睛,他的目標出現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喔。”
  “是,爺!”阿郭大聲應是,大步沖下樓去。
  這次的任務實在太重要了,關乎他親愛的臻臻。他一定、必定、絕對要把畫聖的那幅“鳳凰朝日圖”拿到手!
  “曉玉,去吧!”另一邊的沈翩然也是急著使喚。
  見曉玉跌撞地沖下樓去,她連忙離座倚在欄杆上眺望。下面已經是一片人海,陸漠大師架勢十足的在紙上揮灑,她看著自己的丫鬟擠入人群,早已在人群等候的家丁阿成馬上朝她揮手示意。
  很好,大家都準備就緒,只等她發號施令。
  “我一定要得到鳳凰朝日圖!”她握緊拳頭。
  “那倒未必。”
  一道涼涼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她微愕偏首,頓時迎上那張讓人驚豔的面容。
  “狐——”妖啊!果然是妖類,走路沒發出聲音,眸底隱隱散發出誘惑人心的光芒,而且身上還、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難不成他學女人抹胭脂、塗水粉?她狐疑地打量他,立刻有了新的發現。
  他的皮膚比她的更白皙、更細嫩!
  嗚啊!好恐怖的男人!她立刻退開一大步。
  “我姓花,花效言。”他才不是姓“胡”呢。花效言綻放最好看的笑容,看著這個極有可能會成為他競標對手的公子。“請教公子貴姓大名?”
  “沈。”逼緊嗓子,她學著男人的舉止,生硬地拱手。“在下姓沈。”
  沈?這個姓氏立刻讓他想起了當朝軍機處中樞大司沉落珒,但他隨即甩去這個想法。
  據他所知,沉落珒只有一位掌上明珠,膝下並無兒子。
  “沈公子,在下冒昧,有一個小請求。”樓下的競標已經進行得差不多,阿郭按著他的吩咐打著慕容商運的名號,輕易的讓好幾個富商知難而退。
  唯獨眼前這位沈公子,他不知道對方的來歷,所以一開始並沒有算到對付他的方法。
  “我和你……”她頓了下,戒備地看著他。“沒有很熟。”
  有人甫見面就請求別人幫忙的嗎?沈翩然更加確定他是奇怪的人。
  “就一個小小請求,很小很小的。”他邊說邊靠上來,嚇得她後退。
  嘖嘖,這位沈公子的皮膚也太好了,近距離一瞧,還長得滿好看的,和他這個美男子不相上下。
  他心底立時生起惺惺相惜之意,嗓音放得更柔。“先不要拒絕我嘛,聽聽我的請求,說不定你會答應喔。”
  沈翩然瞠目看著他。他的裝扮很古怪、走路方式很古怪,就連說話的語調也很古怪!這讓她想起——
  妓院裡人老珠黃,卻風騷味十足的老鴇母!
  對,太像了。上次她喬裝成男子混進妓院見識,差點兒就被老鴇母的脂粉味給熏死。
  “沈公子?”他在發愣的她面前揮手,她反應很大的後退。
  “別過來!”這個渾身上下都是騷味的男人!娘娘腔的始祖!
  沈公子被他的驚世美貌嚇著了嗎?花效言揚起袖子,遮去自己的半張臉,只露出兩隻琉璃般美麗的眼睛。“這樣還會嚇著你嗎?”
  “我被嚇著?!”笑死人了!這個怪男人簡直不可理喻。沈翩然冷哼一聲。“我不想和你這種人說話。”
  “為什麼?”美麗不是罪過!他在心底高呼,很想和這位同樣美美的公子交朋友。
  泛著美麗光芒的眼眸讓她微怔,隨即寒毛倒豎。她急著搖首。“我不會答應你的請求。”
  “先聽我說嘛。”他絲毫不介意,直接道出自己主動過來搭訕的用意。“希望沈公子能夠將這幅圖讓給我。”
  讓?!他一上來,就要她退出競標?他以為他是誰啊?
  “不可能。”別的人他不挑,偏偏挑上她,他以為她是一個容易欺負的人嗎?“這幅圖,我要定了!”
  “沈公子,我競標這幅圖的意義非凡,我想將此圖贈與一位新婚的朋友。”奇怪,他怎麼會覺得眼前的沈公子長得……異常陰柔?
  仔細瞧著眼前的她,花效言陡地挑眉,發現了一絲端倪。
  沈公子沒有喉結?!男人不可能沒有喉結,除非對方是……女人!
  這一瞧,他頓時發現許多破綻,也明白自己覺得她異常陰柔的原因。她的耳垂上有一個小洞,是女子佩戴耳石所用,她畫了眉,唇上的胭脂還未完整地拭淨——
  最好笑的是,她的纖纖十指竟然還塗上了蔻丹!
  嬌小的身形包裹在男人的袍衫下……實在是破綻百出,不倫不類到了極點!
  別人可能看不出,但是和一個喬裝成男子的女人相處多年,經驗豐富的他仔細一瞧,就瞧出了她是喬裝成男子的姑娘。
  這個讓他生起搭訕念頭的沈公子,竟然是一個女人!真是掃興!
  他好看的笑容斂去,眸底的柔情冷卻了,語氣也變得不佳。“我要這幅畫。”
  “真不好意思,我剛好打算將此畫贈與家父。”她瞪他一眼。他有他的理由,但她的理由也不弱。
  上次惹事之後,爹爹真的很生氣。深知爹爹喜歡墨畫,她希望將此畫拿回去之後,能夠平息爹爹的怒氣。
  他微僵。不要緊,求人必須有誠意,他再多拿出一點誠意來就行。“希望沈公子可以成全,在下必定重重答謝。”
  奇怪,他陡地變得很認真。但是,認真也沒有用,她不會答應。
  “答謝?用銀兩嗎?”她最不缺的就是銀兩。再說,這幅畫她志在必得。“不用了。”
  “那麼就算一個人情,如何?只要有需要,你可以找我幫忙。”他可是很少自動請纓替人消災解難,這次為了準備臻臻的新婚禮物,他只好犧牲一下。
  “找你幫忙?”她一副嫌棄的表情。他長得如此“弱不禁風”,怎麼可能幫得上忙?笑話!
  “沒錯。”
  “省了,本來我也沒多大興致非要此畫不可。”故意說著反話,想氣死他。她皮笑肉不笑地說著。“但因為你一開口就要我退讓,我這人偏偏最不喜歡聽從別人的指示辦事,所以你要我讓,我就偏要爭。”
  如果他不是自作聰明上前遊說,說不定到了最後,她有那麼一丁點的可能會退出競標。
  “沈公子,你不覺得你這話說得有些……霸道?”花效言挑眉。
  惡人他見得多了,但是這種惡脾氣的小姐,他還是第一次遇上。都說了女人不好惹,所以他最不喜歡女人。
  “通常沒本事的人輸了,都不會自認自己無能,只會說別人霸道。”好,說她霸道,那她就讓他見識她沈翩然真正的霸道。
  花效言脾氣再好,也無法忍下這口氣,因為她臉上寫了兩個字——
  挑釁。
  “沈公子言下之意……”他眯起眼睛。
  “各憑真本事。”她同樣眯起眼睛。
  四目相投,雙方眸底挑釁的眸光逐漸變成劈里啪啦的火花,大眼瞪小眼之際,臺上宣佈著競標者只剩下兩位。
  “各位,今日的競標異常熱烈,身為大會司儀的在下,隆重宣佈如今競標者只剩下同樣出價三千兩銀子的花公子和沈公子。”
  台下的阿成和曉玉一直向樓上的沈翩然揮手,二人身旁的阿郭也抬首瞄向樓上的花效言,等待他的指示。
  花效言放棄和她對視,朝樓下的阿郭揚起五根手指。
  “花公子出價三千五百兩!”阿郭立刻叫價。
  “四千兩!”她立刻舉起四根手指,底下的阿成隨即叫喊。
  “我出你的一倍。”他和她杠上了,朝底下的阿郭打了個手勢。
  “只怕這個數目,你無法出高我一倍的價錢。”她最不喜歡認輸,雙手一揚,底下的阿成和曉玉都是一愣。“十千兩,一萬兩呀,花公子。”
  這個可惡的女人!一幅畫叫價至一萬兩,就算是出自名師之手,他也不會買。
  如果他繼續和她爭,是在侮辱自己的智慧。
  “君子有成人之美,這幅畫就讓給你吧,沈公子。”好,給她嘗點甜頭,接下來就……呵呵,他嘴角勾起惡質的笑容。
  沈翩然得意洋洋地仰首,舉步往樓下沖去,他不動聲色地尾隨她下樓。
  “少爺,我們成功了!”阿成和曉玉高興地叫著。
  “嗯,成功了!”
  付了銀票,接過那幅珍貴的“鳳凰朝日圖”,沈翩然高興得笑眯了眼,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花效言對阿郭比了一個手勢。
  “很高興喔?”吩咐完畢,花效言又出現在她身側,欣賞著她手中的圖。
  “對,太高興了。你再瞧下去,我可是要收銀兩了。”她不屑地看著他,小氣地卷起手中的圖。
  “真小氣。”他搖頭,陡地伸手在她頭上按了一下。
  她立即退開,微慌地喝斥。
  “你想幹什麼?”
  “你這種個性很容易得罪別人,招來災禍。”他揚了揚手,手上握著一條紅色絲帶,接著他語帶諷刺地說:“記住了,沈‘公子’!”
  轉過身,他鬆開手,那條眼熟的紅色絲帶隨風飄落。她微覺疑惑地看著那條紅色絲帶,陡地曉玉低呼起來。
  “小、小、小姐!”
  要死了!竟然當眾叫她小姐?!
  她立刻回首想要喝斥,但是一甩頭,盤在後腦勺的青絲散開,披散在她的肩膀上,引得大家倒抽一口氣。
  黑緞般的長髮散落,襯托出她嬌美的面容,如誤墜凡塵的仙子,出塵脫俗。
  對了,這個仙子當然是一個女人。垂瀉在身後的青絲,完全揭穿了她是女人的真相。
  “沈公子……是一個女人?!”
  “天啊!女人怎麼可以在外抛頭露面,而且還喬裝成男人參加競標!”
  “真是丟臉!完全不懂得規矩,競標是女人可以隨意參加的嗎?”
  四周傳來的斥駡和諷刺,讓沈翩然亂了腳步,那些憤怒和唾棄的眼神讓她漲紅了臉,阿成和曉玉立刻擋下了憤怒的眾人。
  她狼狽地後退,被眾人的叫駡聲羞辱得無地自容。看著地上的紅色絲帶,她頓時咬牙。
  是他!是那個叫做花效言的男人戲弄她!紅色絲帶是他扯下的,這麼說來,他早就瞧出了她的喬裝?!
  她一驚,看著背影變得很小的花效言,隨即咬牙切齒。“花效言!”
  早已走遠的花效言嘴角一直掛著惡質的笑容,他存心要讓那個女人好看,誰教她搶走了他準備給臻臻的新婚禮物,而且還一副囂張欠揍的樣子。
  “爺,這下任務失敗了,該怎麼辦?”阿郭苦著一張臉。
  “嗯,失敗了著實有一點不快,但是一想到惡整了那個女人,我就開心。”他吃吃地笑著,換來阿郭搔著腦袋,一臉不解。
  “女人?”據他所知,一旦遇上女人,他家的花軍師只會有兩種表情。
  一是唾棄,花容會臭得和糞坑的某物一樣;一是卯足全力閃得越遠越好,打死也不要和這種生物扯上關係。現在,他竟然因為一個女人,笑得如此開懷?
  “算了。”花效言揮了揮手,迎面而來的卻是一個熟悉的身影。“桂副將?”
  “花效言,大人要你過府一趟。”來者是沈家軍的副統領。
  “喂,你最好對咱家的花軍師客氣一點!”阿郭臭著一張臉。
  上次為了拯救“天譴”組織和當家,花效言和沈家軍的老狐狸沉落珒,訂下了交易,日後將以謀士身分為沈家軍辦事。
  “好。阿郭你先回去,通知當家一聲,今晚我可能來不及回去。”笑容微斂,他的表情變得認真。
  阿郭想再說話,他比了一個手勢,制止了他。
  “別苦著一張臉,放心回去吧。”末了,他揚起最燦爛的笑容,跟上了對方的腳步。
  他知道阿郭是為他感到委屈,可他卻覺得這樣的付出是值得。如果沒有那個交易,他無法想像那些他在乎的人會落得什麼下場。
  能夠為自己在乎的人付出,這並不是犧牲。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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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氣死我了——”
  狼狽地從後門奔進,沈翩然氣得直頓足,低首看著渾身汗臭的自己,她幾欲作嘔。
  為了避開街道上人群的指指點點,阿成帶著她和曉玉拐進後巷,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所謂的後巷就是堆滿垃圾和雜物的地方,從那裡回來之後,她的身體、頭髮多了一股異味……
  “我、我一定要報仇雪恨!”她發誓定要那個膽敢戲弄她的男人好看!
  “小姐,你別太激動,曉玉先陪你進去把這身衣物換下,不然被老爺發現就慘了。”曉玉緊張地打量四周,幸好沒有發現老爺的蹤影。
  “我要去爹爹那兒告狀!我要爹爹幫我把那個姓花的——”
  “小姐,千萬不行!要是被老爺發現我們偷溜出去,那就慘了。”
  “那麼我去找桂副將,叫他派沈家軍的人去把那個姓花的——”
  “小姐,桂副將是老爺的左右手,他一定會據實稟報,到時就糟了。”
  左一句“慘了”,右一句“糟了”,氣得沈翩然俏臉漲紅。她也明白喬裝混出府的事情要是被揭露,她一定會被爹爹下禁足令,但她就是忍不下這口氣。
  她一定要讓那個姓花的男人知道,惹上她沈大姑娘的後果會有多悲慘!
  “我一定要……”她握緊拳頭,打算立一個誓言,熟悉的腳步聲陡地傳來,來不及回首看個究竟,她立即拉著曉玉躲到假山後面。
  “小姐——”曉玉一開口,她連忙捂住她的嘴巴。
  是爹爹!沈翩然聽著爹爹沉穩的腳步聲漸行漸近。但……爹爹好像還帶了一位客人?
  自小,她就能憑聽覺分辨出來人的腳步聲,爹爹是一個沉穩的人,所以他的步伐永遠是不急不緩。那位元客人的步伐輕快,她分辨不出來者是誰。
  “來,院子裡栽植的鐵蘭今早才開花,我們邊賞花邊談。請坐。”這是爹爹的聲音。
  “多謝大人。”咦?這聲音很輕柔悅耳,讓她更加好奇對方的身分。
  爹爹的客人通常都是朝中的達官顯要,但是那些老頭子的聲音還有腳步聲,她一聽就能分辨得出來。這道年輕的嗓音很陌生……
  “大人,不知今日找在下前來,所為何事?”柔柔的嗓音又鑽入她耳中。
  慢著!她好像有聽過這個聲音!
  苦苦思索著,她完全沒留意到自己的手正捂住曉玉的口鼻,曉玉缺氧之下雙手亂揮,讓正要談話的二人發現了她們的存在。
  “出來!”一聲暴喝,大手一抓,躲在假山後面的沈翩然被揪出來,一屁股跌坐在地。
  “爹爹。”
  那一聲可憐兮兮的稱呼,讓沉落珒一臉錯愕,揚起的大手停在半空中,然後縮手用力揉了一下雙眼,這才瞠目驚呼一句。
  “翩然?!”這個人真是他的寶貝女兒嗎?一身髒汙、滿臉狼狽,水汪汪的大眼還寫滿委屈。
  “噢。”這下沒得玩了,被爹爹發現這樣的她。
  “女兒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是誰把你弄成這個樣子?”沉落珒緊張兮兮地扶起女兒,一看到她那張寫滿委屈的面容,頓時慌了手腳。“是不是摔疼了?爹爹立刻、立刻命人去請大夫過來。”
  “沒有摔疼,而是女兒被人欺負了!”
  “那麼你快告訴爹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完全被冷落的花效言站在一旁,無聊地把玩著自己的髮絲。沉落珒高大的身軀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根本就瞧不見那位“聞名遐邇”的沈家千金。
  聽說,沉落珒對唯一的女兒相當寵溺,造成這位沈家大千金喜歡鬧事、霸道驕縱的性格,城中不少富家子弟就領教過她的惡作劇。
  這種女人是天下最可怕的生物。不期然的,他想起了今早遇上的“沈公子”,好在他惡整了對方一番,算是懲治了對方的無禮和霸道。
  女人,除了他家的臻臻之外,其餘都是讓人討厭的生物。他搖頭,頗感無聊地打著呵欠,但是呵欠打到一半,他陡地聽到自己的名字——
  “爹爹,你一定要替女兒作主,女兒今早被一個男人欺負了,爹爹一定要幫女兒好好懲治這個男人!”
  “大膽,竟然敢欺負我沉落珒的女兒!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
  “那個天下第一該死的男人就叫花效言!”
  花、效、言?!是他的名字耶!而且還被指名道姓封為“天下第一該死”!
  沈家千金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難道剛巧有另外一個男人和他是同名同姓?
  他近來乖得很,沒有到處招惹不該招惹的人,尤其是大名鼎鼎的沈家千金,最近一次戲弄別人,是今早那位沈公子——
  慢著!沈公子姓“沈”,沈家千金也姓“沈”,巧合得讓人想噴飯的是……
  今早的沈公子其實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莫非眼前的沈家千金,就是今早的沈公子?!
  “花……效言?”沉落珒大吃一驚,錯愕地回首看向臉色煞白的花效言。
  正在努力擠出眼淚的沈翩然也順著爹爹的眸光瞧去,登時瞠目結舌。
  “是他!就是他!”這下好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
  “爹爹!我所說的天下第一該死的男人,就、是、他!”
  花效言總算把她給瞧清楚了。原來這位就是沈家千金,沈翩然,也證實了他的疑惑——她正是今早被他戲弄一番的沈公子。
  來不及梳理的長髮披散在肩後,有幾綹髮絲甚至還掩去了她的臉蛋,幽深的眸光透著怒氣,她全身又濕又髒,要是半夜遇著她,他絕對會以為她是從古井裡爬出來的女鬼。
  他想笑,尤其是看到如此狼狽的她。但他又不敢明目張膽地笑出來,因為沉落珒的臉色變得好難看。
  “花公子,你認識小女?”
  “不認識。”迎上沈翩然“你死定了”的表情,他淡然一笑。
  “爹爹,他說謊!今早他和女兒競標畫聖的‘鳳凰朝日圖’,不滿競標輸了,便當眾奚落女兒,讓女兒出糗。”
  沉落珒臉色一沉,瞧向神色自若的花效言。
  花效言輕輕搖頭,狡黠的眼神投向沈翩然。
  “啟稟大人,在下並不認識沈小姐。說起來,我今早碰巧遇上一個姓沈的,但那位是‘沈公子’。”花效言說到沈公子三字時,刻意揚高聲量。
  真是的,想要告他一狀最好是三思而後行,不然死得很難看的人會是她。
  沈翩然拉過曉玉,橫他一眼。“爹,曉玉可以作證。女兒一番孝心,知道爹爹喜歡‘畫聖’的作品,所以就打算標下這幅圖來送給爹爹。哪知道竟然遇上這個壞人!”
  “鳳凰朝日圖本是在下打算送給慕容當家的禮物,當時是沈公子標下了此圖,我只好作罷,離開的時候剛好碰上桂副將,我便直接來了這裡。”
  他的解釋一氣呵成,流暢無阻得讓人找不出任何疑點,只能相信他真的不認識沈小姐。沈翩然氣得指著他,連連叫著。
  “爹!是他騙人!他當時知道我是姑娘家,還故意揭穿我的身分。”
  “揭穿?小姐的話,在下實在不明白。”他故意裝出一副苦惱的表情。
  “還撒謊!你明明知道我喬裝成男子,還故意——”
  “咦?!原來沈公子就是沈小姐您呀?”他立即打斷她的話,佯作吃驚的退開一步。
  “可是,今早的沈公子俊逸非凡,讓我見了都忍不住傾心。怎麼可能是你?”他的眼神還刻意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立即搖頭露出嫌棄的表情。
  “是我!我就是今早的沈公子!”絲毫不覺有詐的沈翩然大聲承認,一旁的沉落珒臉色已經轉臭。
  “真的嗎?失敬失敬。”這下你還不慘,親口承認自己喬裝混出去了吧?
  “誰要聽你說這些話!爹爹,他——”
  “翩、然!”
  厲聲一喝,沉落珒嚴厲的眼神讓曉玉嚇得立刻下跪,她則愣愣的站在原地。
  爹爹生氣了?為什麼呢?慢著,她好像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
  她頓時驚醒,憤怒地瞪向一旁的花效言,立刻發現對方正在捂嘴偷笑。
  他、他又戲弄了她!不,這一次是陷害!裝作不認識她,誘她說出自己喬裝混出府的事,引得爹爹大發雷霆。
  “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許你四處亂跑,你不但不聽,甚至還喬裝成男子出門!”這還像話嗎?光是想到她極有可能遇上危險,沉落珒的臉登時轉綠。“你太放肆了!”
  “爹爹,我只是想出門幫你競標……”
  “不需解釋!”他這次真的火大了,一聲怒喝,凶得她委屈含淚。
  她瞪向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花效言,心底更覺委屈難受,指著他叫道:“爹爹不公平!要是爹爹不將他治罪,我就不要和爹爹說話。”
  “你說什麼……翩然!女兒!”她飛快的奔入屋內,沉落珒叫不住她,焦急不已。“我這個女兒太任性了,這下該怎麼辦?”
  國字臉上原有的嚴肅和冷峻全無,一遇上寶貝女兒,精明的沉落珒就立刻變成一個憨憨的父親,花效言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想笑的衝動。
  想不到在官場上素有“沈閻羅”之稱的沉落珒,竟然會被女兒弄得方寸大亂。他真是見識到沈翩然的厲害之處了。
  “既然大人有事要忙,在下還是先告辭。”他很識趣地告退。
  “好,明日再請花公子過府一趟。”想要商議正事的心情全無,眼下他要處理的,是寶貝女兒的脾氣。
  花效言微躬身退下,轉身的那一刻,他的嘴角終於高高揚起。
  今天是他第一次沒有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家,惡整了老狐狸的女兒兩次、成功看到老狐狸被制得死死的,他的心情實在太愉快了。
  嗯,回去之後一定得好好慶祝。他揚起笑容,渾然沒想到災難即將降臨。
  塞西國有一句流傳下來的古語:災難就像天氣一樣,沒有人能夠預測何時會颳風下雨。
  花效言覺得他美好的生命,現在是一片烏雲密佈、黑暗籠罩。
  “沈大人,麻煩你再說一次,我怕自己的耳朵會聽錯。”
  “花公子,我想請你擔任小女的貼身護衛。”
  沒有聽錯。前後十來個字聽了兩遍,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貼身……護衛?”他的笑容變僵,嘴角隱隱抽搐。
  “是。都怪我教女無方,翩然她生性好玩,我總擔心她會出事,所以想為她找一個護衛。”沉落珒一旦談起女兒,臉上的猙獰就會化為祥和。
  “哈哈,是該找。”可是為什麼要找上他啊?
  先撇開“護衛”二字不提,要他待在一個女人身邊,聽候一個女人差遣,光是想到這一點,他頭皮就要發癢。
  “我在行的是謀算策略,對做護衛不怎麼在行。”
  笑話,做人護衛要流汗流血,他最討厭的啦,待在家裡運籌帷幄,他樂得清涼無汗。再說,誰願意為一個惡女流汗流血?
  “其實護衛只是一個稱呼而已。”沉落珒堆滿笑容,極力解釋。“那些要費力氣的事不是花公子的工作,花公子只需要在翩然身邊待個一兩天,等到翩然的氣消了,你再回來為我辦事。”
  “沈大人,你該不會真的……”雖然他和老狐狸立下交易,以謀士的身分換來對方作為慕容世家的撐腰,但他沒有答應要出賣尊嚴。“為了沈小姐的一句話,所以打算懲罰我?”
  “花公子別誤會。我一直視你為人才,從未有輕侮之心。”
  要不是女兒昨日鬧了一個晚上,他也不會出此下策。“我是想讓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代替我管束她。”
  “沈大人,我提議,你不如替沈小姐覓一個婆家,及早將她嫁出去。”然後把管束惡小姐的工作丟給那個苦命倒楣的夫君。
  “這事……唉。”沉落珒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搖頭歎氣。
  “爹爹,原來你在這兒!”清亮的嗓音響起,沈翩然門也不敲,就走了進來,一迎上花效言,她的笑容頓時僵住。
  “噢,你來了啊,我的貼身護衛。”她刻意冷譏著他。
  他故意裝出大吃一驚的表情。
  “真是讓人眼前一亮,沈小姐果然是傾城傾國的美人。”他的讚美換來她得意洋洋的一笑,但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的臉色一沉。“和昨天那個古井女鬼的裝扮相差甚遠。”
  “爹爹!”沈翩然氣得頓足,指著他告狀。“他沒有禮貌!”
  “沈小姐,我可不敢對你無禮,抱歉喔。”他涼涼的一笑,擺明沒誠意。
  看著火苗暗湧的二人,沉落珒笑著打圓場。“花公子,翩然有些時候是刁蠻了點,希望你不會介意。”
  他很介意,介意得快要死了!但是誰教他必須仰賴沈家軍的勢力,好讓剛剛經歷風波的組織安定下來,好好整頓一番。
  所以……“我一點也不介意。”花效言強逼自己笑得燦爛又好看。
  保持燦爛笑容、美好心情向來是他做人的座右銘。就算是面對最讓他討厭的事物,他還是會綻放笑容。
  “看到你和翩然相處愉快,我就放心了。”沉落珒還要趕著去處理其它事情。
  “大人,慢走。”他站起,微微躬身相送。
  “呵,某人在我爹面前,還真像一隻小狗,搖尾送主人。”
  沉落珒一離開,她就冷聲譏諷。這個花效言讓她出糗,還讓爹爹大聲吼她,這筆帳她一定要在他身上討回來!
  “草包。”
  冷颼颼的兩個字傳出來,沈翩然立刻瞪向他。“你在罵我?”
  “是你自己承認的喔。”他聳肩,他又沒有指名道姓。
  “你找死,我爹是軍機處中樞大司,還是沈家軍的首領,你——”
  “沈小姐說得是。所以我絕對不會在沈大人面前造次,只會在你面前放肆。”
  “你敢!我一定到爹爹面前告狀!”
  “我記得有人說過,通常沒本事的人輸了,都不會自認自己無能。”
  美眸眯起,花效言嘲笑她。“你使盡法子將我調來你身邊,就是要找我報仇,鬥了三兩句話就要找自己的父親撐腰,這不是很無能嗎?”
  “你!”她氣得頓足,冷哼一聲。“你儘管囂張吧。你只是我爹爹身旁的一個小人物,就算我把你玩死了,爹爹也不會哼一聲。”
  “好說,那就得看小姐的本事。”就憑她?呸!“連喬裝出門也破綻百出,還敢在這兒空口說大話。”
  要不是因為她是沉落珒的女兒,他壓根兒不會跟這種女人多說話。
  他、他好樣的!一個小小的護衛也敢如此囂張!她一定要讓他見識她沈大小姐的本事!
  “花效言,你成功讓本小姐更討厭你了!”她咬牙放話。“我一定會玩、死、你!”
  “彼此彼此。”沉落珒說只要他在她身邊待個一兩天就可以,他有辦法讓沈大小姐一兩個時辰之後,就嚷著要他走人。
  到時候,他就可以恢復快樂的謀士工作。
  “好。我現在就要出門去了,花護衛。”沈翩然已經準備了許多驚喜給他,就等著他出門。
  “沈小姐,請。”早開工就可以早放工,放馬過來吧!
  女人天生就是他的剋星。他寧願去接近毒蛇猛獸,也不願意接近女人。
  但是,他今年流年不利,竟然成了一個怪女人的貼身護衛。
  沈翩然的笑容又大又好看,身邊跟隨的丫鬟曉玉也是微笑示人,唯獨大老遠跟在後面的花效言,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什麼保持燦爛笑容、美好心情通通都滾開吧,他現在一絲笑容也擠不出來。這全是因為——他手上提著一個尿壺。
  嶄新的、紅彤彤的尿壺,是出自城內“五湖”陶瓷店的手工尿壺。話說剛才沈家大小姐一出門,就帶著他到“五湖”陶瓷店去,說是要為爹爹買一份禮物。
  結果挑來選去,一個紅彤彤的尿壺就這樣交到了他手上。
  “以前那些護衛,都會負責幫我提禮物回家。”她裝作無辜的塞給他這句話。
  好,他忍下了。想他堂堂“天譴”組織的軍師,竟淪落到幫一個女人提尿壺,他……好想回家抱著臻臻哭訴。
  “花護衛,你的臉色好難看,是被太陽曬著了嗎?”依舊扮作男人出門的沈翩然陡地湊過來,深吸一口氣後,立即蹙眉捂鼻。“哎喲,我嗅到了很臭的味道,好像是花護衛你的臉發臭了。”
  這個欠揍的女人……提著尿壺的手微微抖動,他幾乎要將尿壺掐碎,但一迎上她得逞的眼神,他硬是要自己抑下滿腔怒火。
  “我說沈少爺還是小心看路,免得摔跤了又會暴露身分。”
  他譏諷她是吧?哼。沈翩然不和他作口舌之爭,瞄見有一個蒙上面紗的女人經過,她玩心立起。
  沈翩然悄悄跟上去,伸手就要在對方的屁股上一戳——
  “沈少爺,你想幹什麼?”尿壺一擋,她的兩根手指戳中了尿壺,疼得她立刻捂住手指。
  “花效言,你找死啊?”他竟然用尿壺去攔她的玉指?!
  花效言瞄了那個遠去的女人,頓時明白她的想法。“你是想借機誣陷我。”
  她以為他花效言是三歲孩童嗎?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施展出來,當真貽笑大方!
  “我又沒這麼說。”她只是心底這麼想而已。
  “但是你的心裡是這麼想的。”她好幼稚!
  他怎麼可能猜出她心底所想?沈翩然戒備地看著他,說什麼也不願意相信他是一個聰明人。
  不要緊,她還有許多耍人伎倆還未施展,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兒全都被她耍得團團轉,她就不相信他會是一個例外。
  仰首逸出一聲冷哼,她轉身邁開步子。走沒幾步,她的眸光被一間賭坊吸引。
  “長樂賭坊。”她沒有進過賭坊,好想去見識見識。“曉玉,我們進去。”
  “慢著。”尿壺又是一擋,擋下了興致勃勃的沈翩然。
  不怕她的怒瞪,花效言乾脆把話說明。“這種三教九流的地方,不適合你。”
  “長樂賭坊”表面上是都襄城內一間小賭坊,暗地裡卻進行販賣人口的生意,是一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她這種富貴命的大小姐要是有什麼閃失,他可擔當不起。
  “花效言,你只是本小姐的護衛,無權阻止我。”她朝他吐舌。
  “真抱歉。要是你進去,我會據實稟報大人。”
  “想用爹爹來嚇唬我?做夢吧。”他越是不准,她越是要這麼做。一轉身,她大步走進了賭坊。
  這個女人還真是不知好歹!要是換作別人,他早就不理她的死活,但是誰教她是……認命地搖頭,他拿著尿壺尾隨進去。“真倒楣。”
  賭坊內,叫駡聲、搖骰子的聲音,一片喧鬧。沈翩然一臉興奮,對她來說,這裡的事物都是新奇又好玩的。
  “曉玉,你快來看看這個!”她拉著曉玉走到搖骰子的賭攤前,瞧別人玩得著實有趣,連忙催促曉玉。“拿銀兩來,我也要試一試手氣。”
  等了好半晌,曉玉還是沒有遞來銀兩。她回首一瞧,發現曉玉手裡的錢袋已經落在花效言手上。“喂,花效言,拿銀兩來。”
  “我們應該回去了。沈、少、爺。”他一字一句提醒她自重身分。
  “我要試一試賭錢的滋味。花、護、衛。”她也一字一句提醒他別插手主子的事。
  他眯起眼睛,她也同樣眯起眼睛,眼神相互較量,誰也不讓誰。但她很快發現向來無往不利的怒瞪,對他完全失效。
  他根本不怕她。在沈府,所有人都對她這個大小姐敬畏有加,唯獨他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
  為什麼他連一絲的敬畏也沒有?她有一種挫敗的感覺。
  “我現在命令你,把錢袋給我!”她頤指氣使的樣子,像一個長不大的小孩。
  “不,現在就回家。”
  “我偏不!”她乾脆伸手硬搶,他立刻往後退開。
  他最討厭和女人近距離接觸了。
  她撲了個空,鍥而不捨地上前,這下把他逼退至牆角了。
  “你別過來!”他提起尿壺擋在她和他之間,說什麼也不要讓她貼近。
  他……好像很怕她的靠近?沈翩然微訝地看著他,看清楚他眸底的微慌,一個計畫頓時成形。她乾脆張開雙手,按在牆壁上,將他困在雙臂之間。
  “沈翩然,你想怎麼樣?”
  他想推開她,但一想到會碰到她,他立刻嫌惡的擰起眉頭。
  她終於看清楚他的慌張,咧開嘴一笑。“哈,真想不到你會害怕。”
  “這不是害怕,是討厭。”尤其討厭女人身上的馨香、脂粉味,還有柔軟的觸感。他不屑地睨她一眼。“我討厭女人。”
  小時候被賣作男奴的事還歷歷在目,他的眼神立刻變得冷凝,寫滿抗拒。
  “討厭……女人?!”她似乎聽到了貓兒說自己不偷腥——謊言!
  “很奇怪嗎?我不喜歡女人,嚴格來說,我討厭女人,尤其討厭驕縱無禮的女人。”他譏諷她。“巧的是,你兩樣俱全,沈翩然。”
  “哼!”她才不相信他的話,趁他不留神,她一把搶過了錢袋。“我贏了!”
  他為自己的大意感到微訝。“鬧夠了,我們回家!”
  “你要是有那個本事,就把我敲暈扛回家去。”她才不理他,大步走向賭攤。
  陡地,一陣怒吼聲響起,一個瘦弱男孩被推倒在地。她吃了一驚,忙不迭上前相扶。
  “來人,把他拖進內堂好好教訓一頓!”賭坊老闆出面,呼喝著手下。
  “慢著!你們怎麼可以打一個小孩?”她急急攔阻,將九歲左右的男孩扶起。
  “這位大爺,這個小孩是賭坊內偷跑出來的賣身奴,請大爺別插手。”賭坊老闆瞧她穿著華麗,不敢出言冒犯。
  男孩鼻青臉腫,渾身是傷,嘴角還沁出血絲。沈翩然瞧得心底有氣,攔下就要上前的賭坊打手。“你們退下!誰也不許動他!”
  她才不管這個小孩是什麼身分,一個小孩子被打成這樣,她瞧著就心疼。
  “他爹娘賭輸了,把他抵押給我們,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管不著這件事!”賭坊打手不客氣地動手扯過男孩。
  她被對方一推,踉蹌了幾步,好在曉玉及時扶穩她。她義憤填膺地說著。“那麼只要我把他贖回來,問題是不是就解決了?”
  “這位大爺,賭坊有賭坊的規矩。要贖回他,你必須和我們賭上一場。”這個男孩其實是即將被販賣到皇城古都的男奴。賭坊老闆打量著俊逸的她,心底有了一番計較。“賭注不是銀兩,而是人。你贏了,人給你帶走,輸了,就換你留下。”
  曉玉驚得連忙扯著小姐的袖子,身後的花效言則擰緊了眉頭。
  那個可憐的男孩,讓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我賭。但我有一個更好的賭注,就是他。”玉指一揮,指向了沉思中的花效言。“如果我輸了,我會留下一百兩,也會留下他。但我絕對要帶走這個小孩。”
  眾人一片譁然。果然不出所料,花效言如花似玉的外貌又再次震懾全場。
  賭坊老闆拭去不自覺流下的口水,難以想像世間有如此美男子,拇指一豎。“好,就這麼說定!”
  花效言的眸光轉沉,拳頭悄然握緊。
  “老闆果然識貨!”沈翩然回首望著他,眸底寫滿惡質的笑意。“花護衛,請放心,我一定會為了你而‘努力’賭一把!”
  當然,她所謂的努力只是隨口說說。反正賭輸之後,被抵押的人是花效言又不是她。
  最重要的是,她要救的人是那個小孩。
  她看向可憐的男孩,眼神立刻變得認真。“開始吧,老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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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5:00: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誰也沒有想到一場賭坊鬧劇,會有這樣的下場。
  從未試過賭錢的沈翩然竟然五盤三勝,漂亮的三場直落,贏了全場的驚歎和掌聲,但也換來賭坊老闆翻臉不認帳,最後的最後就是——
  他們一行人被賭坊的打手包圍,直至花效言從容不迫地從腰間祭出一塊金光閃閃的金牌,全場的打手才退到一旁,恭送他們離開,還將小男孩雙手奉上。
  話說那塊架勢十足、救了一行人的金牌,就是刻上“沈”字,代表著沈家軍的金牌。
  塞西國內,沈家軍的名聲直逼天下第一家族的司徒家族,這些在黑道上混的人當然不敢得罪當朝的大勢力。
  “哼,到了最後還不是得靠我爹爹的勢力!”
  大廳內,沈翩然一臉不忿地坐在一旁,曉玉已經帶著小男孩去梳洗,偌大的廳子只剩下她和端著一張冷臉的花效言。
  她沒有感激他,他拍拍心口告訴自己不要緊,她給他臉色看,他也忍下了。
  但是,他最忍受不了的,是她那副自以為是的嘴臉。
  好像天下只有她沈大小姐最有本事,別人的好心搭救全是對方的多管閒事。
  如果她是他家的三個小鬼,他肯定會狠狠的捏她臉頰,逼她抄寫“我以後不敢惹事生非”一千遍。
  “看什麼?”她就是不忿他一臉“我是你的大恩人”的表情。
  “我對沈小姐感到十分欽佩。”他擺出涼涼的皮笑肉不笑,她還以為他是真心讚美,臉色稍緩,他卻惡質地繼續說:“尤其是惹禍之後,還可以從容不迫的繼續製造事端,被人救了之後還一副“你少來多管閒事”的模樣,我就算練個一百年,我也不及沈小姐的……臉皮厚!”
  “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個沒見識的娘娘腔!
  “你只是在製造混亂而已。”幫人需要拿他當賭注嗎?
  “你的意思是,我剛才不應該幫助小均?”小均是剛被她贖回來的男孩。
  “我的意思是,你壓根兒就不應該踏入賭坊。”要不是她爹是沈家軍的統領,她早就死上一百遍了。
  “我去增廣見聞、順便搭救有需要的人,有什麼不對?”她理直氣壯。
  “請問沈小姐,你剛才可是真心要救人?”他冷笑,毫不留悄地戳破。“你只是想顯示自己的能力,讓賭坊老闆知道你不是好惹的,順便給我一個下馬威,最好是能夠拖累就儘量拖累我,不是嗎?”
  “我沒有!”她承認她是打算給他一個下馬威,但是對於救下小均,她是真心誠意的在乎。
  “要救人,得衡量自己的能力。如果救了別人,反而讓自己陷入困境,那麼被救的人不算真的獲救。”他眸底隱透睿智的光芒。
  如果不能讓被救的人和自己都全身而退,被救的人就算活著,還是必須承受良心的譴責和失去的傷痛。
  這是他在“天譴”組織多年來的領悟。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看著他陡地認真的表情。
  原來他認真的時候,那雙琉璃般美麗的眼眸會閃著一層淡淡的光澤,很美麗。
  但是,她悄悄把讚美收回心底,打死也不會當面稱讚他。
  “所以我說你是草包。”他聳肩歎息,孺子不可教也。
  “你膽敢譏諷本小姐?”她憤怒的站起身。
  他揮揮衣袖,遮去嘴角的譏諷笑意。“我哪敢,就算有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譏諷堂堂軍機處中樞大司的千金。”
  “你!”她氣得頓足,他根本就是在譏諷她。
  “咦,沈小姐生氣了嗎?”他眨著美眸,一臉無辜的表情。“想不到沈小姐竟然被我激得動氣了。”
  “我……”她才不會讓他得逞!她吸氣、吸氣、再吸氣——
  “一點也不生氣!”齒間進出活來,然後她大小姐重哼一聲,大步走出廳子。
  他尾隨上去,躲在她身後吃吃偷笑,看著她被他氣得跳腳的樣子,他心底的不快頓時隨風而散了,踩著輕快的步子跟上,前方的她卻倏地止步回首。
  他差點兒就要撞上她,好在他及時穩住腳步,但他和她之間只剩下一個拳頭的距離。
  如此的靠近,他又聞到了她身上的女子馨香,頓時讓他擰緊眉頭,心底微慌。
  “花效言,我告訴你。”她沒有注意到他的皺眉。
  “請……請說。”他下意識地拉開距離,她卻踏上前一步。
  “我救小均不是為了逞英雄,我只是單純地想幫助他,救他出苦海。”
  她信誓旦旦、正經八百的表情讓他有些失神。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樣,救人之前要思前想後,我不會在別人遇險的時候衡量自己的能力,我的唯一反應就是救。”
  她為自己平反,這話是發自她的內心。
  “如果你說我剛才太魯莽,我只能說是你太冷漠,才會在緊急關頭,還分心去衡量自己的能力。”
  說完,她仰首離開,留下有些愣怔的他。
  他太冷漠?
  儘管他告訴自己,不必在意這個女人的話,但是剛才她義正詞嚴的表情,卻讓他不由自主陷入沉思。
  救人的時候,應當像她這般魯莽往前嗎?別笑死他了,他花效言從來不做魯莽的事情,就算是上次被臻臻誣陷是奸細,他也不曾魯莽的當場將藍知逸除去。
  他的習慣是仔細衡量、小心行事,務必做到百密無一疏,讓人防不勝防,他最唾棄的就是像她這種魯莽行事的人。
  但是仔細一想,他能夠如此冷靜地衡量事情的輕重緩急,全是因為他的心腸夠冷硬,不會被情感左右自己的判斷……
  救人如救火,但是對他來說,救人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竟然開始認同沈翩然的觀點,他的確是一個內心冷漠的人。
  “怎麼辦?”他咬著指頭,變得好困惑。
  救人之前,他想著的是把別人救下的利益,根本不關心對方的死活,如果對方是沒有價值的人,他大概會揮一揮衣袖、拍拍屁股走人。
  嚴格來說,他不算是一個好人,他一直認為自己不壞,但聽過沈翩然的評論之後,他開始懷疑自己真的不壞嗎?
  “我為了臻臻和逸逸進來沈府,按理來說,我應該有那麼一點點的偉大,但是我這麼做的原因,真的只為了他們的利益著想?”
  不知不覺中,他聯想到這一點、不禁問著自己。“如果當初救臻臻,必須用我的性命來交換,我會救她嗎?”
  他的眉頭鎖得更緊,很不想承認自己的自私,但說自己是無私的人,又好像說不過去。沈翩然簡單的一句話,竟然在他心底投下無比沉重的大石。
  猛地,他咬牙甩去煩亂的想法,輕輕拍打自己的臉頰。
  “花效言,不可以被女人影響喔,沈翩然只不過是一個草包,我為什麼要聽一個草包說的話?”
  他自我鼓勵,努力甩去沈翩然丟給他的包袱,昂首闊步走向前方。
  陡地,一聲喧鬧傳來,他擰眉、隨即想到沈翩然這個大麻煩。“該不會,這個愛惹事的祖宗又做了什麼好事?”
  雖然他極不情願去管她的死活,但一想到她頭上頂著“軍機處中樞大司之女”的光環,他還是乖乖認命地循聲而去。
  穿過前廳,門邊圍了一群人,都是沈府的下人,讓他意外的是,沈翩然竟然站在前方朝他微笑招手。
  “快來啊,花護衛。”她的聲音柔柔甜甜的。
  他不禁打了個哆嗦,一股不祥的感覺湧上,她的笑容很誘人、聲音很甜美,就連眼神也充滿溫柔。
  以他對她的認識,她肯定又幹出了一番“轟轟烈烈”的大業……
  果不其然,在他大步走上前之際,一陣尖銳的女人聲音響起。
  “花公子來了!”
  花效言停下腳步,圍堵在他面前的沈府下人一致退開,然後他瞠目了。
  沈府寬闊的門口站滿了女人,有高有矮有肥有瘦,個個花枝招展,身上穿著的衣裳,布料少得可憐,他只消看一眼,就知道這群女人來自何處。
  是城內最大間的妓院——添香樓。
  一眾姑娘見到他這位美美的花公子之後,先是發出一聲低呼,然後蜂擁而上,將他包圍起來。
  花效言瞠目結舌,女人?他竟然被這種最討人厭的生物包圍了!身上的雞皮疙瘩開始攤滿地,但是,他的驚嚇還沒有完。
  “花公子,奴家好想念你喔。”
  手帕拂上花效言的臉頰,他的頭皮發麻,全身僵硬。
  “你好壞,前天還答應來添香樓找人家,結果害人家空等了兩個晚上。”
  柔嫩小手輕點他的鼻尖,他的拳頭握得喀喀作響,全身上下卻開始劇烈顫抖。
  “花公子,上次你答應要帶小梅去遊湖,小梅可是日盼夜盼呢!”
  柔若無骨的身子靠上來,他顫抖泛白的唇辦終於張開,逸出歇斯底里的吼叫。
  “通通給我閃邊去!”他抱緊自己蹲在地上,一副拒絕被人侵犯的樣子。
  他討厭、憎恨、唾棄女人這種生物!為什麼她們要靠過來?他要崩潰了!
  嗤的一聲,沈翩然忍不住笑了出來,紅著雙眼的花效言立刻掃視過去。
  這是沈翩然的惡作劇!就在他要揪起肇事者的同時,一道洪鐘般的聲音響起。
  “這是怎麼回事?門口怎麼會……有一群青樓姑娘?”
  冷風颼颮刮起,大熱天裡,花效言出了一身冷汗,原因是他已經瞧見了發出驚呼聲的男人。
  那人正是沈府的正主兒,堂堂軍機處中樞大司兼沈家軍統領——沈落肆。
  沈府大廳內,沈落璋的臉色冷厲得嚇人。
  一旁坐著的沈翩然臉上堆滿幸災樂禍的笑,偷偷瞧了眼花效言,唇辦的笑意更是加深。
  這是她精心安排的一場鬧劇,她特地吩咐了下人阿成帶著銀兩到妓院,請了青樓的姑娘們在她爹爹面前演一齣好戲。
  想到爹爹將會為此而重責花效言,她就笑得樂不可支。
  誰教他老是一副囂張得逞的模樣,她想借著爹爹的手懲罰他好久了。
  “翩然,這是怎麼回事?”沈落璋瞄到了女兒可疑的笑臉。
  “……我也不知道,我聽到阿成說門外來了一群要找花護衛的姑娘,我就好奇的出去瞧一瞧,哪知道那些女人一見到花護衛就撲了上去,我也被嚇壞了。”
  她拍拍心口,斂去太過明顯的笑容,瞥了花效言一眼。
  花效言身上的碎花白袍變成了髒髒的灰色,白淨的臉上不小心染上了女人的胭脂,眼神一片飄忽,像是承受了莫大的打擊。
  他的樣子說多狼狽就有多狼狽,真是大快人心,這就是他當日戲弄她的代價。
  “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沈落璋的語氣變得更沉。
  爹爹的問話喚醒了竊喜的她,她好心建議,指著默不作聲的花效言。“爹爹,你不是應該問花護衛嗎?”
  “放肆!”沈大老爺雷霆大發的拍案而起。
  她嚇了一跳,隨即看到桂副將拖著一個人出來,正是她使喚慣了的阿成。
  “要不是桂副將發現這個兔崽子鬼祟地混進添香樓,我還不知道你幹出這種荒唐的事情來。”看著女兒吃驚的表情,沈落肆重哼一聲。“別想抵賴了,阿成什麼都招了!”
  “我……”這下子換她啞口無言,眼角偷偷瞄向花效言。
  為什麼每次惡整他,下場很慘的都會是她呢?他真的有福星高照不成?
  “不必向花公子求救,他已經被你害慘了。”沈落璋聲色俱厲地說。
  “我才沒有打算要他救。”他有那個能力救她嗎?哼!
  認就認嘛,她向來敢做敢當,不是膽小鬼。“沒錯,是我吩咐阿成幫我去辦這件事,目的就是要惡整花效言,誰教他膽敢諷刺我,老是和我作對!”
  早在第一次見面,她就把心一橫,決定要永遠仇視他、捉弄他!
  “你這個孩子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唉!”這下她的坦白反而讓沈落璋陷入兩難,不知該不該懲罰她。
  不懲罰她,他這個為父的威嚴就掃地,對花效言也是不公。
  懲罰她,他一想到女兒的淚水,他的心會癰、會不舍。
  “爹爹要怎麼罰我都行,但我絕對不會向他道歉認錯!”她沒有退縮。
  花效言終於有了一絲反應,美眸微眯,他瞧向了慨然就義的沈翩然。
  他還以為她會矢口否認到底,沒想到她敢做敢當,一下子就承認自己是禍首。
  他該稱讚她勇於擔當,還是說她笨得可以?
  沒來由的,她昂首挺胸、毫無懼意的表情,勾起了他記憶深處的某個片段,他仿佛看到了當年的慕容臻,那個唯一讓他欣賞、唯一願意靠近的女人。
  陡地,她毫無預警地瞪過來,他看到了她眸底燃得很旺盛的火焰。
  那是不服輸的火焰。她的眼神意外的讓他激賞,抿緊的唇緩緩上揚。
  “大人,請你別責罰沈小姐。我相信她純粹是出於好玩之心,並不是有意要傷害別人。”花效言陡地開口。
  對,她不是有意傷害別人,只是蓄意傷害我而已,他在心底補充。
  “花公子?”沈落璋沒想到花效言會出“口”相助。
  沈翩然也驚愕不已,看著他擺出一副慈悲包容的樣子,她忍不住蹙緊眉頭。
  “沈小姐一定是對我有太多的誤解,才會做出種種錯事,大人,我願意既往不咎,請大人也原諒小姐的魯莽行為。”
  他賣了一個人情給沈落璋,讓他不必為難。不過,這個人情他一定會討回來。
  “這件事讓花公子委屈了。”沈落璋也很不好意思。
  他是堂堂一個軍師,是多少組織想要也得不到手的鬼才,好不容易因為上次的事件,讓他答應成為自己的幕後謀士,自己的女兒卻讓他吃了苦頭。
  “只要大人答應在下的一個請求,在下所受的委屈根本不算是什麼。”他恭謹的說著。
  “花效言,你好大膽,竟敢要脅大人?”沈翩然未開口,桂副將已搶先喝罵。
  “桂副將言重了。我只是請求大人讓沈小姐答應我一件事。”他不卑不亢地說著。
  “爹爹,他放肆!”沈翩然抗議。
  “那是補償。”花效言擺出無辜的表情,嘴角抽搐了下,更添幾分可憐。“我只想小姐你答應我,以後可以和我和平共處而已。這應該不過分吧?”
  她頓時瞠目結舌,她還以為他要她答應做什麼難事來補償……
  “好,一言為定,翩然,你以後得答應花公子安分守己,和平共處。”沈落璋樂見這樣的結局,反而是沈翩然和桂副將拉長了一張臉。
  “大人,在下想告假半天,回家一趟。”好了,鬧劇演完,他要收工了。
  得到沈落璋的首肯,他躬身告退,帶著一身的胭脂水粉味走出沈府大門,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盡力甩去剛才的不愉快回憶。
  他竟然被一大堆女人包圍。
  一想到女人的柔軟身軀,他立即皺緊眉頭,努力甩去昔日的記憶。
  那個時候,被女人壓在身下,緊緊攬抱的感覺,還有不斷落在他身上、臉上的吻痕……讓他想起就作嘔。
  他討厭女人,從七歲那年開始,他就下定決心不要再接近女人。
  全因為那段過去,被賣身為男奴的過去。
  想到此,身上傳來的胭脂味道更讓他難受得捂住口鼻,他還是及早回家一趟,將這身沾滿女人氣息的衣服脫下,然後躍入水池裡洗三四遍,才可以見人。
  他大步走著,陡地發覺有人緊隨在後,他腳步微緩,不動聲色的繼續走著,卻是往遠離慕容府的方向走去,拐進了一條小巷。
  跟蹤的人不疑有詐,尾隨而上,但是腳步聲卻在巷口前停下,他聽著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他這個人怎麼如此骯髒啊?有大路不走偏走小巷。我不進去了,桂副將你去把他揪出來。”說話的竟然是沈翩然。
  桂副將應是,躲到後巷的花效言已經自動走出來。迎上臉色不佳的大小姐,他有些無奈的開口。“沈小姐,你為什麼跟蹤我?”
  沈翩然有些意外,沒有想到自己和桂副將被他發現了。隨即,她揚眉說著。
  “是我叫桂副將帶我跟蹤你,我對剛才的事情感到不滿意!”她就是不甘心,於是隨便向爹爹掰一個藉口,她帶著桂副將出門,跟上了他的腳步。
  “沈小姐之意,是要叫桂副將將我重打一頓出氣?”他微笑問著。
  正好,他也想找一個人來出氣。雖然他不喜歡流汗,但是現在的他倒希望出一身汗,來蓋過身上的胭脂味。
  回答他的卻是沈翩然的一聲輕咦,她沒有想過要找人痛揍他一頓,雖然這也是不錯的提議,但——
  “我來找你,是要問清楚一件事!”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眯眼打量他。“剛才你為什麼要幫我?還假惺惺在爹爹面前扮好人,說什麼要與我和平共處?”
  明明不願與她和平共處的人是他,他從來沒有把她放在眼裡,還處處諷刺她、打壓她,她才會決心和他抗衡到底。
  他以古怪的眼神瞧她,無法相信她急急追來,就是為了問這個問題。
  “快回答。”她急了,被他的美眸瞧得渾身不自在。
  她是真的想知道答案,他服了她,輕笑搖頭。“難道你想沈大人因為此事而懲罰你?”
  “不想。”但她更不想他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自居。
  “沈大人疼惜女兒一事眾所皆知,他不想懲罰你,但是礙於情理,他非得懲罰你不可,你沒有瞧出他的為難嗎?我不想大人為難,才會決定既往不咎。”
  如果不是因為想賣一個人情給對方,他才懶得理她會不會受罰。
  沈翩然經他一提,這才想到爹爹剛才為難焦急的表情,她知道爹爹一向疼她,只是她並沒有要讓爹爹為難的意思。
  “所以,別以為我在幫你,我只是在幫沈大人。”他知道心高氣傲的她,一直為他出言相助的事耿耿於懷。
  她不語,實際上,她明白了爹爹的難處,也想起了自己對花效言的誤解。
  但她是堂堂沈家大小姐,沒有理由為了一個小誤解,而向自己的護衛道歉。
  “心虛了吧?”瞧她低頭不語,他生起一股戲弄她的念頭。
  “跟我道個歉,叫一聲花哥哥,我就真的既往不咎。”
  “你妄想!”她立刻握拳反駁。“你剛才不是說了既往不咎的嗎?”
  “那只是在大人面前說的場面話。”這樣她也不懂嗎?
  “哼,那就是說我也不必遵照爹爹的意思,與你和平共處了?”她挑眉。
  他呵呵冷笑,她立即回以同樣的冷笑,很好,彼此互不相讓,就讓戰火繼續燃燒吧。
  “小姐,是時候回家了。”被晾在一旁的桂副將出聲,打斷二人的眼神較量。
  沈翩然點頭,朝他撂下一句話。“明天,你等著接招。”
  “好說。大小姐慢走,不送。”他絕對會讓她後悔把他選為貼身護衛。
  眼神再次較量,二人同時擲下一聲冷哼,甩頭朝兩個不同的方向前進。
  大步走著,花效言陡地在路上碰上一個熟人,他不禁揚手歡呼。“逸逸!”
  被喚著的人一怔,一見到他,忙不迭轉身就走。
  他三兩步追上,親熱地挽起對方的手臂。“見到你實在太好了!肩膀借來靠一靠,我身上的女人味太濃了,需要一個男人的陽剛氣息中和。”
  “你給我滾開!又想來占我便宜?”倒楣的藍知逸沒想到自己出一趟門也會遇上災星,努力甩開緊纏他手臂的花效言。
  “別那麼無情,我們都是一家人,你不讓我靠,我回家就找臻臻靠去……”
  “你敢占我娘子的便宜,我就擰斷你的手!”
  “嗚嗚,別這樣嘛,人家這些日子過得好淒慘……”
  完全不顧眾目睽睽,一個花朵般美麗的男人纏著一個俊逸的男人不放,四周投來驚愕的眸光,而站在不遠處的沈翩然,下巴幾乎掉在地上。
  “桂副將,我、我沒有瞧錯吧?”她看到花效言纏著一個男人,還幾乎整個人貼到對方身上。
  “沒有。”桂副將早就知道花效言喜好“男”色,所以才瞧不起他。
  “他……他喜歡男人啊?”仔細一想,她突然間想起花效言曾經說過“我討厭女人”的宣言。
  “傳聞中,他討厭女人,喜歡的是男人。”花效言這個大名鼎鼎的鬼才軍師有此怪癖,真的是讓人大吃一驚。
  “真的嗎?為什麼?”她一臉疑惑。
  她想起來了,上次在賭坊,她接近他,他馬上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他不像是討厭女人,正確來說,他是害怕女人的接近。
  這也解釋了為何他在面對一眾青樓姑娘包圍的時候,嚇得臉青唇白,事後還一副大受打擊的表情。
  “沒人知道原因。”桂副將和小姐是站在同一陣線,老早就不滿花效言。
  沒人知道……或許她可以探出個究竟,一個計畫漸漸在腦袋裡形成,她的笑容揚起,示意桂副將湊耳過來。
  “就如此如此……”在桂副將耳邊低語了一番,桂剮將瞠目,她則吃吃笑著,豎起拇指。
  “小姐,這好像不太好。”
  “你不想試探一下他的真偽嗎?相信我,這是試探他最好的方法,你就照著我的話去做,還有不許讓爹爹知道。”
  “可是小姐,要是被大人發現了……”桂副將承認這是惡整花效言的好辦法,但是被大人知道的下場,可是會慘不忍睹。
  “放心好了,我保證你平安無事,再說,你不也想挫一挫花效言的銳氣嗎?”
  她的最後一句話,頓時換來桂副將的連連點頭。
  瞧吧,在爹爹面前受盡禮遇的花效言,已經落得神憎鬼厭的下場,接下來,她絕對要他好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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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5:00: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為什麼大人要我在這個地方等候?”
  花效言坐在位於二樓的豪華廂房裡,臉色鐵青,唇辦泛白,看著一臉冷肅的桂副將。
  他如坐針氈,因為這裡是都襄城內最有“名望”的添香樓。
  當然,這個最有“名望”指的是這裡的姑娘個個丰姿綽約、嬌俏迷人,素有花魁之冠的美稱。
  “我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無可奉告。”桂副將對著他永遠沒有好臉色。
  他輕歎,小心翼翼地吸氣,就怕吸進的空氣裡,帶著那股女人的香氣。
  今天早上回到沈府,沈府的總管意外告訴他,小姐今天不打算出門,要他留在府內候命,等了一個下午,太陽已經下山了,就在他打盹兒打得正香甜的時候,桂副將卻出現將他搖醒。
  因為對方一句“大人吩咐你跟我來”,他就跟上了桂副將的腳步,走出沈府,來到了入夜之後變得熱鬧的添香樓。
  他壓根兒不明白沈落肆為何會約他來妓院,如果說是為了商談要事,選擇來此避人耳目,他覺得也不太可能。
  這麼一想,他猛地發現了一個可能性。
  “沈公子,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準備了添香樓內一等一的花魁。”
  “如此甚好,千萬不能怠慢了我的貴客。”
  門外陡地傳來對答,隨著那道熟悉的嗓音響起,還有那句“沈公子”的稱呼,花效言所有的疑竇頓時解開。
  門呀一聲打開,踏入豪華廂房的,是一個俊朗不凡的美公子,只是這個美公子在他眼裡看來,跟天下最惡毒的蠍子沒兩樣,恨得他咬牙。
  “花護衛,你來了。”沈翩然又是一身俊逸公子的裝扮,還特地朝他揮手。
  “是你冒充大人的名號叫我前來!”花效言咬牙站起,是他太笨了,竟然沒想到其中有詐。
  很明顯,桂副將就是幫兇!他瞄桂副將一眼,憤怒的眼神換來對方的冷哼。
  “桂副將,有勞了,你可以回去了。”沈翩然朝桂副將頷首。她只能說花效言太沒有人緣,大家都想惡整他一番。
  花效言看著桂副將退下,拳頭悄然握緊,他很想發怒,但是現在發怒也無濟於事。
  桂副將怎麼說都是沈家軍的重要人物,也是沈落璋的得力助手,他若發怒會讓沈落璋難做人,說不定還會影響沈家軍和“天譴”組織的合作。
  現在朝中局勢動盪不安,雖然“天譴”組織是直接受命于國主,但是司徒家族聯合當朝太子布倫蠢蠢欲動,為了得勢,這些人勢必會剷除成為阻力的“天譴”組織和沈家軍。
  所以,當他在慕容臻有難的時候找上沈落肆,沈落璋立刻答應相助,雖然他以謀士作為交易條件,但沈家這只老狐狸心底也明白,唯有和“天譴”合作,才能鞏固自己在朝的勢力。
  花效言鐵青的臉色讓沈翩然的心情變得更好,她揚起最好看的笑容。“來吧,喝一杯,今晚我請客!”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拉長一張臉。
  他真意料不到她還會有此一著,假扮成男子就算了,還學起男子尋花問柳的本事,引他來妓院。
  “就是來見識見識。”她答得理所當然,啜了一口酒,頓時擰目。“真是劣質的酒,還是家裡的百花釀好喝。”
  他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酒杯,重重頓在桌上,酒水濺上了她的衣袖,她無辜的拿出絲帕拭著,他卻咬牙切齒的一喝。
  “鬧夠了!跟我回去!”能讓他這個向來笑臉迎人的美美花公子動怒,她真有本事!
  “不要,我還沒有見識完。”她無辜地眨著眼睛。
  “不是每個地方都可以讓你隨意見識!”上次在賭坊的事,她一定是忘了,他強逼自己不要被她無辜的表情牽動心緒。“還有,不要在我面前擺出這種表情!”
  光是瞧她噘起粉唇、眨眨眼睛,他的雞皮疙瘩就掉滿地。
  “我沒有說要讓自己見識。”實際上,她前後女扮男裝混入妓院,已經有三四次了,所以才會和這裡的鴇母秦媽媽如此熟。
  “咦?”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是要讓你見識見識。”她笑得別具深意。
  “什麼?”遇上她之後,他懷疑他的理解能力變弱了。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姑娘嗎?我想了一個好辦法,幫你克服這個問題,那就是把你帶來妓院,見識廣下所謂的溫柔鄉。”
  要是他真如傳聞中不喜女色,那麼她……呵呵,就有一場好戲看了!
  花效言瞪著她,看到她眸底毫無保留的惡質笑意。
  她故意的!她絕對是故意要試探他!他不會愚蠢的相信她只想幫他克服不喜女色的問題,她只是在無意間知道了他對女人有恐懼感,所以特地引他來此。
  她真的是惡質沒品霸道蠻橫兼沒長腦袋!
  花效言收緊拳頭,吸氣忍下心底翻騰的怒意。她咧嘴一笑,把他的容忍當作是不敢作聲。
  “沈公子,豔歡來了。”秦媽媽帶著添香樓最出色的花魁豔歡到來。
  “豔歡,這位是我的貴客,花公子,你得好好招呼他。”添香樓裡的豔歡,是她無意間認識的好友,也知道她是沈府的大小姐。
  豔歡盈盈一笑,嬌豔無雙的容顏展露美麗笑靨,蓮步輕移至花效言面前。“花公子有禮。”
  一聞到對方身上的馨香,花效言的臉色立即轉臭,瞪向笑得很樂的沈翩然。
  “沈公子,今天的玩笑就到此為止,請隨我回府。”他已經忍她忍得很辛苦,接下來真的要發火了。
  “別急,先坐下來喝杯酒,欣賞一下豔歡姐姐的舞姿,我們再回去也不遲。”
  太好了,他的臉色變得好臭,看來她成功惹惱他了。
  沈翩然自顧自的倒酒,朝豔歡使了一個眼色,豔歡頓時會意過來,輕輕挨向花效言。“花公子,豔歡敬你一杯。”
  柔軟的身軀一靠上來,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起了雞皮疙瘩。
  一股陰寒的顫慄湧上,頭皮頓時酸麻麻的腫脹起來。
  這種感覺……該死的讓他想起過去不堪的回憶!
  “豔歡姐姐是這裡的頭牌花魁,你仔細瞧一瞧人家嘛,別害羞。”沈翩然看著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絲毫沒有發現他握得死緊、並開始發抖的雙拳。
  “豔歡姐姐,花公子定是怕生、你熱情招待他嘛。”她存心要讓花效言出糗。
  豔歡應了一聲,水袖一揚,纖纖玉指就要撫上那張連女人也自歎不如的臉蛋。
  他猛地一揮手,豔歡驚呼一聲,跌坐在地。
  沈翩然吃了一驚,沒想到他會動粗,她立即蹲下身扶起豔歡,生氣地叫道:“喂,人家是姑娘,你幹嘛對一個姑娘家動粗?”
  “沈翩然!”他的一聲厲喝,頓時讓想繼續斥駡的她一怔。
  “你覺得這樣做很有趣嗎?無知!”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冷峻的表情,仿佛是萬年冰山,凍得她直打哆嗦。但,教她驚得不敢亂說話的,是他的眼神。
  迸著寒氣的眼神,銳利的光芒好像要在她身上刺出幾個窟窿,危險到了極點。
  這眼神她曾經在爹爹臉上見過,是叫做“殺氣騰騰”的眼神。
  她瑟縮了一下,為了面子,她還是硬著頭皮昂然迎視,這一凝視,她意外發現了在他眸底深處隱約閃著的沉痛。
  他的憤怒和冷峻,遠遠不及他眸底深處的沉痛教她震驚。
  有那麼一瞬間,她懷疑他的沉痛是因她而起,她故意讓他出糗,卻沒有想過他不喜女色背後的原因,更沒有想到他會覺得難堪……
  “你喜歡玩的話就繼續留下,我先失陪了!”一說完,他拂袖而去。
  花效言的步子極快,一下子就走出了熱鬧的添香樓,他的眼神冷峻寒銳,就連秦媽媽也不敢上前將他留下。
  直到走出添香樓附近,他眸底的寒銳才逐漸隱去,化成一抹狼狽。
  他在抖,該死的全身都在發抖。
  世界上沒有其他事情可以難倒他,唯獨深藏在他心底的心魔。
  他嘴裡說著最討厭女人,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其實害怕和這些被稱為“女人”的生物接近。
  過去的記憶太深刻,他無法忘記自己是如何被一個女人淩虐,無數次的毒打和淩辱,要不是他遇上了前任當家慕容均,他活不到今日。
  所以,他痛恨女人,但同時的,也因為過去的記憶,他害怕和女人接觸。
  沈翩然不但擊中他的弱點,還連帶侮辱了他的尊嚴。
  她不只可惡,更是可恥,他不願意再瞧她一眼。
  花效言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定下來,他已經決定了,明日他一定要和沈落璋說個明白,不會再留在這個沈大小姐身邊當護衛。
  這一次,他絕不妥協。
  深吸一口氣,他大步往前,急著離開的身影陡地被一道呼聲叫住。
  他回首一瞧,臉上頓時現出厭惡。
  “花公子!花、花公子,不好了!”豔歡追得很喘,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停步回首。
  “什麼事?”他的眼神冷峻嚇人。 、
  “沈小姐她、她被嫖客帶走了!”豔歡一臉驚惶的說著。
  這些人是禽獸!
  當他匆匆趕回添香樓,一腳踹開房門,就看到沈翩然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下,身旁還有兩三個男人在叫囂助興。
  “你進來——”幹什麼三個字還沒說完,花效言手一揮,便將男人摔開。
  他的眼神只落在沈翩然身上,她的衣襟敞開,露出小香肩,神情呆愣,右頰高高腫起,已經嚇得不會哭了。
  一股莫名的氣憤湧上心頭,他疾步上前,一手扯開還想湊前吻下的男人,反手一掌打得對方痛呼倒地,他的大手就要將臥倒床上的沈翩然揪起——
  慢著!他……當真要碰一個女人嗎?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為難的看著她。
  她的香肩半露,如凝脂般的肌膚在燭火輝映下,泛起淡淡的誘人光澤,他忙不迭別過臉去,雙手立刻抽回。
  他絕對不要碰一個女人!打死也不碰!
  “給、給我打!”門牙被打落的男人,指著他的背影大呼。
  愣在一旁的兩個男人立刻沖上前,花效言頭也不回,一腳將二人踹開,大手扯過床上的棉被,將沈翩然緊緊裹著,一把抱過她,從窗口躍出。
  他不能帶著衣衫不整的她走在大街上,而且他也不能讓其他人發現堂堂沈府大小姐在妓院裡險遭淩辱,所以他只好施展輕功,帶著她在屋簷上行走。
  直到奔離了大街,他才帶著她落地。
  “沈翩然?喂!”她怎麼不作聲?該不會是被棉被弄得窒息了吧?他俯首一瞧,懷裡的她臉色蒼白,嘴唇不斷抖動,瞠得老大的雙眼空洞望著前方,一聲也不吭。
  確定了她還有呼吸,他輕輕將她放下。她沒有站穩,摔跌在地,嚇得他連忙蹲下身。“沈翩然!”
  她沒有作聲,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但是在月光下,他清楚看到她臉頰上掛著的淚水。
  遭受莫大驚嚇的她,失去了反應,只是呆呆望著前方、默默流淚。
  裹著的棉被緩緩滑落,她的白皙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他微慌地轉移視線,但她牙齒抖得喀喀作響的聲音,很快的讓他再度瞧向她。
  這樣的她看起來格外狼狽又可憐。他看得有些不忍,好心建議著。“不如你先拉好衣衫,然後再……”
  她沒有看他,更聽不到他的建議,突然抽泣起來,哭聲越來越大,他焦急的看著四周,生怕她的哭聲會讓路過的人產生誤會。
  不過,慶倖的是,入夜之後的小巷寂靜無人,不然被路人瞧見衣衫不整的她和他在一起,他肯定會遭受不白之冤。
  “先拉好衣衫吧,入夜後天氣變涼了喔。”再次的勸說還是不見效,她只是顧著哭泣。
  夜風颼颼吹起,她單薄的身子不斷抖動,哭得幾乎要斷氣的樣子,讓花效言不由自主的咬牙。
  他總不能讓一個姑娘家露出香肩,引人犯罪吧?好啦,他就充當一次好人,幫她拉好衣衫。
  他艱難地伸出二指,眼前的她好像是沾了毒的花朵,他帶著七分嫌惡、三分畏懼的心情,輕輕抖動的手指好不容易拉過她的衣襟——
  “啊!”她倏地發出一聲尖叫,驚惶失措的退開,雙手用力揮打。
  花效言始料未及,臉頰已經被她的指甲劃傷,他又氣又急,再也不顧“絕對不碰女人”的誓言,使勁攫過她的雙腕。“沈翩然,冷靜下來!”
  “別碰我!來人呀,救我!”
  她聽不進去,還陷在之前的惶恐中,在她眼前的是輕薄她的惡徒,她能夠做的就是狠狠將對方推開,然後逃走!
  “夠了!”他將她推靠向牆,以自身的力量壓制她的掙扎,用力一喝。
  這一喝似乎發揮了作用,沈翩然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渙散的眼神逐漸有了焦點,她直勾勾地看著逼近的他,良久之後,她才哇的一聲再次哭了出來。
  花效言一下子沒了主意,愣愣地看著哭得稀裡嘩啦的她,她的淚水順著臉頰滴落到他手背上,淚水的灼熱意外炙得他心口一片難受。
  他最討厭女人,更討厭女人的淚水,因為這些淚水會讓他完全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別哭。”嘴裡說著討厭,心底想著的也是討厭,但他的眼神卻掠過愧疚。
  如果他剛才沒有一氣之下離開,她也許就不會被幾個男人輕薄。
  她像是刻意和他鬥氣,哭聲變得更響,淚水流得更凶,他抿著唇,蹙著眉,以見到怪物的眼神盯著她。
  別再哭了,越哭他的心越亂!這種難以言喻的慌亂干擾著他的思緒,讓他開始覺得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哭什麼?我早告訴你妓院不是你可以隨意亂闖的地方!”他以冷硬的語氣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她瞅著他,身體抖得不像話,但是她咬緊牙關,沒有讓自己哭出聲。
  這種無聲淚下的攻勢更讓他不知所措,他瞪著她,以訓斥來掩飾內心的慌亂。
  “老是以為自己是沈大小姐就可以為所欲為,你這叫做無知!你從來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以耍弄別人為樂,這下子可碰到鐵板了。”
  她咬緊下唇,直至咬出鮮血,他沒有留意,訓得更起勁了。“結果耍弄別人的後果,就是自己差點被別人吃掉,這叫報應!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未了,他附上一記冷哼,這麼一想,他的愧疚感果然減少了。
  是她自己走進妓院,他也試著要求她離開,她不只不聽,還狠狠的奚落他,他不計前嫌的回去把她救下,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
  她倏地將擋在面前的他推開,奮力往牆壁撞去,他長腿一跨,仰臂擋下了她的衝撞之勢,她一頭撞進了他的胸膛。
  “你、你這個……”
  哇,她是練了鐵頭功嗎?他的肋骨被她撞得隱隱生疼,但是,這也顯示了她的衝撞力道有多大,要是他的反應慢一些,她這樣撞上牆去,恐怕……
  花效言被她剛烈的性子嚇出冷汗,頓時不敢再亂說話,偎在他懷裡的她抬眸,淚水不斷在眸底打滾,她啞咽著開口。
  “為什麼不讓我死?我、我不該被同情,我是該死的……”
  他看著她的淚眼,心底有些後悔,再怎麼說,她一個姑娘家被人如此輕薄,受了不少驚嚇不在話下,他還落井下石對她說重話。
  “乖,別哭。”沒辦法,他只好把她當成是慕容家的三個小鬼好聲安慰。
  “他們……剛才很噁心。”一想起那些烙在她臉上、頸上的吻痕,她雙手擰緊他的衣襟,顫抖淚下。“他們一直親我……還打我……嗚嗚。”
  “沒事沒事,我一定會讓這些惡徒付出代價。”他美麗的碎花白袍沾上了她的淚水鼻涕,還被她的小手擰起無數皺褶,不過為了安撫她,他只好忍耐。
  “最重要的是,你沒事就好。”剛才真的嚇死他了,要是她有個閃失,沈落璋肯定會教他好看。
  “我一直叫,但是沒人來救我,你也沒來救我,嗚嗚……”
  她可憐兮兮的表情映入眼簾,讓他想起當年的自己,也是如此淒慘可憐,等著別人來救他。
  那絕望中的等待有多痛苦,他再明白不過,幸好他趕上了,幸好他救了她……
  “對不起。”他是她的護衛,就算是被逼成為她的護衛,他還是得肩負起看好她的職責。
  “乖乖,沒事了,別哭,我以後會好好保護你。”他像是安撫小孩般,輕輕拍著她的頭。
  她沒有停止淚水的攻擊,反而越哭越難過,越哭越乏力,最後她乾脆縮進他懷裡,倚在他胸膛痛快大哭一場。
  花效言全身僵直地半蹲在地,抬起頭不敢看向她,任由她扯過他的衣襟拭淚、擤鼻涕。
  他和她之間的距離太近了,他從來不曾讓女人偎在他懷裡,奇怪的是,平日總會湧起的厭惡和不自在,現在消失無蹤。
  也許,是他心底的愧疚佔據了太多位子,讓他無暇想起自己對女人的厭惡。
  遇上這個沈大小姐,他的命運就註定坎坷,他輕輕歎息,不敢驚動懷裡哭得稀裡嘩啦的她。
  夜色下,沈翩然的哭聲越來越弱,直到最後他聽著她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小心翼翼的俯首一看,這才發現她已經合上眼睛,長長的睫毛還掛著一滴淚珠。
  這樣的她格外安靜,也格外的教人心疼,他瞄了一眼已經髒透的碎花白袍,無奈之中帶著些許憐惜的看著她。
  她的唇辦被她咬得滲出血絲,頸上出現微紅的傷痕,右頰腫起。
  那些人對她動粗,她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她是堂堂沈府千金,平日只會呼喝別人,何時受過這等委屈。他微微咬牙,心底的愧疚更甚。
  睡吧,希望她睡醒之後,就可以忘掉一切的不愉快。
  豈料,沈翩然這一睡就睡了兩天兩夜。
  這兩天裡發生了不少事情,先是城內聞名的添香樓發生一樁慘案,聽說有四個嫖客被人打得手腳折斷,躺在後巷奄奄一息;沈落璋十萬火急的從宮中趕回,召來御醫為昏睡的沈翩然珍治;接下來是向來有美公子之稱的花效言,頂著一張蒼白似鬼的臉蛋出現在沈府,眼睛底下還有明顯的黑影。
  “翩然怎麼還沒有醒來?”
  偌大的寢室內傳來沈落璋的焦急怒吼,這兩天來,沈府上下都被沈大人的驚人怒氣嚇得不敢作聲,原因是他的寶貝女兒直到此刻還未蘇醒。
  御醫診治的結果是沈小姐受了驚嚇又染上風寒,所以才會昏睡至今。
  “花效言呢?叫他進來!”沈落璋所有的怒氣全沖向門外的美男子。
  “大人。”花效言兩天兩夜未曾入眠,整個人慘澹無光。
  “你怎麼可以讓翩然發生這種事?我對你太失望了!”這兩句話是沈落璋這兩日來說得最多的臺詞。
  “人人,在下深感抱歉,以後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這也是花效言兩日來說得最多的話。
  除了道歉之外,他真是別無他法,沈翩然染上風寒昏睡至今,算起來都是他沒有好好看顧她,讓她在妓院裡受驚。
  雖然是她奚落他在先,但是看著病榻上臉色慘白的她,他的心也是不好受。
  所以沈翩然昏睡了兩天,他就連續兩天在她門外守著。
  “桂副將!那幾個該死的人渣,你處理了嗎?”沈落肆把所有可以遷怒的物件都好好整治了一番。
  “是,按照大人的吩咐,折斷了四人的手腳。”桂副將知道此事不可太張揚,畢竟是小姐自己惹禍在先,因此暗中處理好此事了。
  沈落璋重哼一聲,瞪向花效言,他知道此次不可完全怪罪他,但是昏睡未醒的是他的寶貝女兒,他不急不慌才怪。
  “大人,宮中傳來口諭,國主急召大人回宮。”桂副將提醒著。
  為了沈小姐,大人已經耽擱了兩天,商量抗敵大事,不能再緩。
  沈落璋蹙眉,看向依舊昏睡的沈翩然,然後瞧向花效言。“花效言,要是我拜託你好好看著翩然,你可以辦到?”
  “在下定不負大人所托。”花效言立刻回答。
  “好,桂副將,啟程。”沈落璋在經過花效言身邊之際,還刻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花效言明白對方的意思,微微頷首相送。
  此番入宮是商討對付司徒家族一事,自從上一次陷害“天譴”組織不成,司徒沐新又有了新的舉動。
  看來國主很快會有密令,他得在領到密令之前,解決眼前的問題。
  這個“眼前的問題”還在昏睡,他凝視床上的沈翩然,一旁的曉玉怯生生地開口。“花公子,上次的事情……請你別怪罪小姐。”
  怪她?其實他應該很氣她才是,但是她現在一副死魚的樣子,他沒有理由趁她生病時欺負她。
  “其實小姐對人很好的,她只是天性好玩,所以才會讓大家誤會她。”曉玉鼓起勇氣為小姐辯白。
  “她是不是好人,我不清楚,但她這不叫天性好玩,是天性惡劣沒品。”他想起她在妓院對他做出的一切。
  “不是的!”曉玉不禁揚高聲量,一迎上他不友善的眸光,又嚇得放低聲量。
  “以前的小姐不是這樣的。但自從夫人去世之後,她害怕大人不再關心她,所以才做出種種奇怪的事情。”
  他微挑眉,曉玉的意思是……她的種種胡鬧其實是為了引起沈落璋的注意?
  曉玉不再說話,躬身告退去煎藥,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沉吟的他,還有傳出均勻呼吸聲的她。
  “啊……不要過來!”沈翩然陡地出聲,驚醒了他。
  他湊前一看,發現她雙眸緊閉,原來她是在夢囈。
  “不要碰我!救命啊!救命!”她雙手亂揮,大叫出聲。
  他立即捂住她的嘴巴,再這樣叫下去,沈府上下都會被驚動,她發出悶悶的嗚咽,滑過臉頰的淚水就這樣染濕了他的掌心。
  這股濕意漸漸滲入他的感官深處,掀起了輕微的波動,他蹙緊眉頭,看著最讓他討厭的女人淚水,絲毫未覺自己手上的力道放輕了,眼神也柔了。
  “唔。”她陡地難受的蹙眉,一把揮開蓋在身上的被子。
  他鬆開手,幫她撿起掉落在地的被子,抖了抖,他小心翼翼的為她蓋上,卻因為她額際上的細汗再次蹙眉。
  如果不把這些汗水拭去,她的風寒就好不了。
  瞄了一眼擱在一旁的水盆和淨布,他猶豫著,然後低喃。“為什麼要我來服侍她?她把我引入妓院,害我出糗一事,我還沒和她算清呢。”
  她輕輕哼了一聲,露出痛苦的表情,算是回答了他的話。
  “我去把曉玉找來,你等著。”他只是答應沈落璋看著她,可沒答應要親手照顧她。
  她又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剛跨出門檻的他忍不住又回首瞧她。
  額際沁出豆點般大小的汗珠,她喘著氣,難受得又將被子踢開。
  “大小姐呀,風寒是不可以吹風的,你別老是踢開被子!”終於看不下去,他拖著疲憊的步伐上前,重新為她蓋好被子,又走到門外喊了幾聲曉玉。
  但曉玉也不知忙到哪兒去了,其他下人也不見蹤影,他只好乖乖把門關上,免得她的風寒加重。
  好啦,他認命,與其去叫曉玉,倒不如他自己動手為她拭汗,就當作是他對她的補償吧。
  擰乾淨布,他小心翼翼的為她拭汗,指尖不小心觸及她的肌膚,他頓時如遭雷殛地僵直站著。
  噴,他為什麼要服侍這個女人啊?害他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我真是倒足八輩子的黴,才會遇上你。”要不是她的身份是沈落律的女兒,他才懶得理會她。
  他重重歎息,努力說服自己繼續為她拭汗,卻聽見她低呼了聲。“娘!”
  “咦?”這下更是嚇死他了,她、她竟然握著他的手?
  “別走啊,娘。”她一下子變成了小孩,扯過他的手撒嬌般的哭叫。“要是連你也走了,翩然就沒有人疼了……別走……”
  “我不是你娘。”他用力想抽回手,她卻掐得更緊,他只好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扳開。
  “我有乖乖聽話,但是爹爹都不理我……嗚嗚……”昏睡中的沈翩然完全沉浸在過去的不快記憶中,哭得喘不過氣來。
  “你走了……世上沒有人會再理會翩然。”
  聽到這裡,花效言停下了動作,不由自主的凝視她。
  她的淚顏挺可憐的,沒來由的讓他想起了自家的臻臻,當年剛被買回來的慕容臻,會在入夜之後獨自躲在牆角哭泣,喃著和她一樣的話語。
  她應該和臻臻一樣,也和他一樣,擁有一段不愉快的記憶。逐漸的,他開始明白曉玉剛才的一番話。
  也許沈落璋以前對她不好,後來不知為何又對她疼惜有加。這中間的“不知為何”,大概就是造就她喜歡惹事生非、愛闖禍的主因。
  “別哭了,再哭下去會斷氣的喔。”他對這個霸道蠻橫的沈府大小姐稍稍改觀了,眼神也放柔。
  也許她真是太寂寞了,才會不斷挑起事端,引起他人的注意。
  寂寞孤獨的滋味是最難受的,看著她梨花帶淚的容顏,一抹同情悄然爬上他的心田。
  要是有一個人願意陪著她、看著她,或許她的刁蠻任性會有所改變。
  這個角色就讓他來扮演吧,在她身上,他看到過去的自己。
  她還是在哭,哭得他的眉兒開始打結,女人,都是愛哭的嗎?對於女人的認識幾近貧乏,他只能聯想到他家中那個不太像女人的慕容臻。
  小時候,臻臻最愛哭了,那個時候,他都會上前輕聲安撫,撫著對方的頭說:乖乖喔,沒事了。
  看來現在依樣畫葫蘆,應該可行,花效言輕輕撫著她的頭,溫柔安慰。“小翩然要乖乖喔,沒事了。”
  扯過他手的力道放鬆了,哭聲也轉弱了,就在他以為自己已成功安撫她之際,她忽然胡亂一扯,他一個失衡壓倒在她身上。
  “哇啊,好危險!”幸好他身手敏捷,及時撐起自己,不然她就被他壓扁了。
  陡地,一雙溫熱的手環過了他的脖子,香軟的身軀掛在他身上。
  轟的一聲,他的腦筋轉不過來,瞠目結舌的感受著那貼近的嬌軀,他手上的淨布落在地上。
  沈翩然伸出雙臂抱住了他,嘴裡逸出滿足的呼喚。“娘。”
  他瞠目,縮起的瞳孔在顫抖。接下來,他嘴裡逸出走調的驚呼。“啊——”
  這聲大喊果然奏效,很快的,沈府下人一起奔到了小姐的房間。
  曉玉驚慌之下推門而入,看到了花效言高舉雙手,半跪在床上惶恐顫抖,一副被人“霸王硬上弓”的狼狽模樣——
  不幸的是,這個“霸王硬上弓”的主角,正是她家昏睡中的小姐。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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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5:00: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等到沈翩然終於醒來,已經是第三天早上的事情了。
  剛轉醒,她就看到曉玉欣喜萬分的樣子,緊接著,她看到了頂著一雙黑眼圈、躲在曉玉身後偷偷瞧她的花效言。
  他的表情好像是在防她,她對他做了什麼嗎?昏睡太久的她一時想不起來,直到“添香樓”這三個字劈入她腦海。
  然後,她的神智逐漸恢復,也憶起了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
  接下來,曉玉說了些什麼她沒有聽懂,她的腦海只是重複想著當晚的遭遇,她的手緊緊扯著被子,身子在輕抖。
  她還是害怕,即使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心頭的恐慌和陰影卻不曾散去。
  她不抬首、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擰緊被子,她感覺到身邊有人在穿梭來去,但是她把自己封閉起來,不願意聆聽他們說話,嚇壞了沈府的眾人。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道諷刺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所以我說嘛,你就是一個草包。”
  涼涼的、保證會把活人氣死的聲音,是花效言獨有的嗓音。
  沈翩然艱難的抬首,脖子發出喀喀輕響,她維持同一個坐姿太久,脖子早就僵了,她忍著脖子傳來的酸痛,總算把視線調好,落在花效言的身上。
  他還是一副欠揍的樣子,美麗的臉蛋上掛著不悅,琉璃般澈亮的眸子裡透出嫌棄,海棠般好看的唇辦,只會吐出氣死人的話語。
  她很討厭看到這樣的他,但是她不想罵他,也不想惡整他,她只是想靜靜地回歸自己的世界。
  “總算聽得懂人話了?”花效言等了她好多天,總算等出了她的反應,豈料,她抬眸一瞧,又要鑽回自己的牛角尖,害他忙不迭怪叫。
  “慢、慢、慢著!你給我瞧過來!”這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算什麼?他被她摟夠了、摸透了。都還沒有露出這種表情!
  她沒有理會他的不忿,靜靜地看著前方的牡丹,他指著她,第一次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幾天來,她就像是失去生命力的布娃娃,曉玉服侍她、扶著她到院子散步,她一句話也不說,有時候就連眼睛也不多眨一下。
  以往活潑愛鬧的沈翩然仿佛不存在了,現在的她,恬靜得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他受夠了!再過幾天,沈落璋就會回來,要是被他瞧見這樣的沈翩然,他花效言身上定會被掛上“所托非 人”四個字。
  為了他的名聲、為了修補破裂的關係,為了什麼都好,他一定要讓她恢復以前的樣子。
  “沈翩然,你給我瞧過來!”他叫著她,她沒有反應,不打緊,他將自己的臉蛋湊近她。“你打算消沉到什麼時候?”
  她移開視線,他硬是攔下她的眸光。“你有看到沈府上下的人都在擔心嗎?他們擔心你這位小姐,曉玉更是哭腫了眼睛。”
  她斂眉,不想看他,那一副“與我無關”的表情,該死的刺痛了他的視線。
  “我知道那件事情對你傷害很深,但是事情已經過去了,你總不能繼續消沉下去。”他嘗試和顏悅色的勸說。
  名節很重要,他明白,但她身邊的許多人都因為擔心她而哭了。
  “我不能要你當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有些事情無法磨滅就是無法磨滅,他能夠理解。“但你要是就這樣被擊倒,以後要怎麼活下去?”
  她沒有反應,他這叫做對牛彈琴。
  他不屈不撓的繼續說著。“沒有人可以幫助你站起來,除了你自己,要是你真的決定以後要過這樣的生活,你就繼續不說話吧。”
  她的眼睛眨了一下,他以為她有反應,哪知道她的眼睛只眨那麼一下,然後四周還是一片死寂。
  “我告訴你,要是你再這樣下去,你就會成為世界上最孤獨的人,沒有人會理睬你了。”她在鑽牛角尖,他非得把她挖出來不可。
  她的眼睛眨著,但是她不說話,任由他瞠大眼睛期待。
  好半晌,花效言的眼睛開始發酸,她還是沒有其他反應,他心底有氣,揚高嗓音道:“你不是一直害怕別人不理你的嗎?要別人的陪伴就開口挽留啊,再這樣下去,真的真的不會再有人理你了!”
  她藏在袖中的粉拳開始握緊,他沒有注意到,完全被她的無視挑起了怒火。
  “我不理你了!等沈大人回來,我就跟他稟明要求調職,到時候看你還怎麼有機會雪恨!”氣死人,和她說話口渴又費力,他還是去廚房倒杯水潤喉比較好。
  她微慌的抬首,剛好看到他拂袖而去的背影,一股難以言喻的空虛爬上心頭,教她慌得雙手輕顫。
  他真的不理她了嗎?這個世上,真的不會有人理睬她了?
  熟悉的孤獨蒼涼再次填滿她的心扉,她抱緊雙膝,淚水開始滾落。
  爹爹因為對娘的過世感到自責,所以才會特別疼惜她這個女兒,等哪天他的自責用完了,她就不會再得到寵愛,而沈府的下人都怕了她,曉玉雖是和她一起長大的丫鬟,但她平時對曉玉不好,曉玉大概也不會喜歡她。
  花效言說對了,她是全世界最孤獨的人,所以她才會找樂子、尋別人的開心來招惹注目。
  然後她找呀找的,就找上了妓院,栽進了龍潭虎穴還不知道的她,本來是玩得很開心,哪知道會在急著追上他的時候,被幾個男人一撞,扯落了衣衫的同時,也揭露了她的身份……
  她很笨,他又說中了,她是一個草包,還是一個孤獨的草包。“嗚嗚……”
  “你這是在於什麼?”等到花效言從廚房回來,他驚訝的看著抱緊雙膝、坐在地上哭個不停的沈翩然。
  這個用水做的女人淚流滿臉,仰首看向他的當兒,他的心緊緊縮起。
  她怎麼又擺出這副“沒人要理我”的可憐表情?他只不過去一趟廚房、喝一杯水,她該不會真的以為他就這樣離開不理會她吧?“嗚嗚,你……我……”她噯昧不明的指著他,又揪緊自己的衣襟,活像被他拋棄的怨婦。
  “起來。”他沒轍,拉著她的衣袖,不敢去碰她。
  她搖頭,用力拭去淚水。他輕歎一聲,蹲下身來和她平視。“我剛才口渴,去喝水了。”
  她眨了眨眼睛,聽著他繼續道:“我又不是真的不理你。”
  “其實你的人……不壞。”她看著他的背影,眸底掛著感激。
  經過那件事之後,他和她之間的關係不再是以往的針鋒相對。
  沈翩然雙手支著下顎,望著前方出神,每天早上,花效言都會穿著一身招搖的花碎袍衫走進來,但是,今天他遲到了,他一定是睡晚了,哼,她待會兒一定要好好懲罰一下偷懶的他。
  心裡想著該如何懲罰他,她的嘴角卻不自覺的揚起。
  老實說,她似乎沒那麼討厭他了,自從上次的相處,她發現他並不如她想像中的壞,尤其是想起他說著“你不孤獨了”這句話時,她的心底就湧起暖意,變得喜孜孜的。
  不行,她不能因為他而笑起來,她還沒有把他當成是朋友看待,最多只是……
  他不再是敵人。
  正想著,一個花悄的身影走了進來,她忙不迭站起,急步迫了過去,在他身後一叫。“花效言!”
  花效言轉身,剛好迎上她燦爛的笑容。“噢,是你。”
  她的心情看起來不錯,這讓他放心不少。“沈小姐,我有事和大人商談,待會兒再過來。”
  “找爹爹?”沈翩然看著他。“是何事?”
  “是——”他未說完,就看到一個陌生的美婦在對面走廊出現。
  沈翩然好奇地順著他的眸光瞧去,剛好也看到了對方,立時冷哼一聲。“這個女人又來了。”
  “她是誰?”花效言問著,她沒有回答,氣衝衝走過去。
  “站住!”
  美婦微愕,看到是她之後微躬身。“沈小姐。”
  “你又來幹什麼?我不是叫你以後別來騷擾我爹爹嗎?”她又恢復頤指氣仗的沈小姐姿態。
  “前從大人口中聽聞沈小姐染上風寒,所以今日特地帶了補湯來探望。”美婦提了提手中的竹籃。
  “哼,只怕是來看我是不是死了,順便來取笑我。”她最討厭這女人的惺惺作態。
  “小姐言重了。”見慣她的蠻橫,美婦也不多說。“我先將補湯拿進廚房。”
  “站住!”她伸手一攔,仰首冷哼。“這裡是沈府,不是你這種不三不四的女人可以隨意走動的地方。”
  美婦默默忍受她的侮辱,垂首從她身邊越過,她瞧著有氣,手一揚就要揮下,細腕卻被一股力道緊緊握著。
  “沈小姐,隨便打人是不乖的行為喔。”花效言的手上多了一條手帕,包住了沈翩然的手腕。
  美婦和他眼神交接,他輕笑頷首,美婦也是頷首,沈翩然看得心底更氣,腳下重重一踹,花效言驚呼閃開。
  “你好暴力耶!”花效言慶倖自己的反應不錯,不然他的腿骨就被踹斷了。
  “你對這個女人笑?你不是說最討厭女人的嗎?”連花效言這個怪胎也被那女人迷惑了!沈翩然一氣之下,迎上頗感委屈的美婦就狠狠奚落。
  “你不知羞恥!勾引了我爹爹還不夠,連一個小護衛也要勾引——”
  “翩然!”一聲怒喝制止了她的發言,花效言看到了匆匆趕來的沈落肆。
  這下真是耐人尋味,想不到沈落璋會和美婦有一手。
  “你怎麼可以對梅姨說這種話?沒大沒小!”沈落璋護在美婦面前。
  “誰認她是姨?她只是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別以為有爹爹當靠山,她就會對她和顏悅色。
  “梅姨親自過來探望你,你不單不感激她,還出言傷人,你……”就要教訓女兒的沈落璋被美婦輕輕拉著衣袖,示意他別動怒,他重歎一聲,這才作罷。
  “梅兒,隨我進去。”沈落璋決定不理氣在心頭的女兒,瞄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花效言。“效言,你也跟著來吧。”
  “是。”唉,又到了討論正事的時候。
  “不許跟過去!”不甘被晾在一旁的沈翩然急步上前,攔下了他們。
  “沈小姐,你別鬧脾氣啦,我很快回來的,不必掛念我……呀!”花效言沒說完,就被她一聲“你滾邊去”推開。
  她站在目標人物面前,瞪著美婦。“我不准你跟著我爹爹。”
  美婦看了一眼沈落璋,柔聲說著。“沈小姐,你誤會了我和大人的關係。”
  “我誤會了?”她斜眼覷對方,冷笑問著。“那麼請問我誤會了哪一點?是你故意勾引爹爹,破壞我家庭,還是你的介入讓娘含恨而終這一點?”
  花效言挑眉,瞥了一眼臉色一沉的沈落璋。
  沈落璋嚴厲一喝。“翩然,別說了。”
  “為什麼不說?你們苟且之事,早在娘在世的時候,就已經不是秘密!”沈翩然恨恨的看著美婦,沈落璋上前將含淚的美婦拉到身後。
  “事情過去了就別再提起。”沈落璋不想再憶起當年的遺憾。
  “過去了?不久前,你也是對女兒說,和這個女人之間的事情已成過去,但為什麼她還會出現在我們家?”沈翩然不肯放過她。
  “翩然!”沈落璋不想解釋,尤其當著花效言的面前。
  “如果你捨不得趕她走,就由我趕她走!”她不顧眼神淩厲的爹爹,揪過美婦的手就拖著往前走,沈落肆一把拉過她。
  “我不許你胡鬧!”他將美婦拉回身邊,厲聲說著。“梅姨是我的客人,你如果不喜歡她,就滾回自己的房裡去!”
  “爹爹,你為了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罵我?”沈翩然指著美婦,不顧一切的叫著。“是她害死了娘!你以前為了她冷落娘,讓娘含恨而終,到現在你還維護她,你是打算連女兒也逼死嗎——”
  啪!一記巴掌甩了過來,不僅嚇著在場的所有人,沈翩然也是驚愣的看著怒不可遏的沈落肆。
  “你、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來?都怪我平日把你寵壞了!”
  爹爹打了她?爹爹竟然為了一個不是她錯的錯……打她?
  “我恨你!恨死你們了!”她咬牙忍淚,轉身直奔。
  沈落璋握了握拳,嚴厲的臉上出現一絲愧疚。
  花效言看著神色尷尬的二人,抹了抹鼻頭。“嗯,我看,我還是追上去好了。
  沈大人,古堂主,下次再談。”
  這個沈翩然真讓人頭疼啊,唉,他還是及早跟上去……收拾殘局。
  沈翩然在街道上走著,她不理會周遭的驚詫眸光,更不理會自己此刻未蒙上面紗就四處亂逛。
  她的心很沉重,爹爹維護那個女人的畫面……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到底有沒有錯呢?不,錯不在她,是那個叫做古梅兒的女人,拆散了她的家庭,讓爹爹冷落了娘,娘才會鬱鬱而終。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委屈和氣憤的淚水緩緩滑落,她忙不迭拭去。
  這些日子以來,她哭得太多,再哭的話,她掛不住面子。
  腫起的右頰還隱隱作痛,她捂住臉頰,眸光陰沉地走入一間店鋪。
  “我要一斤砒霜。”她冷冷瞪著驚詫的掌櫃。“瞧什麼?沒看過姑娘嗎?”
  “對、對不起。”掌櫃只是沒想到有姑娘家會連面紗也不戴,就走在大街上抛頭露面。“這位小姐,我們這裡不賣砒霜。”
  “為什麼不?你以為本小姐沒錢嗎?”她立即將錢袋丟在桌上,沉甸甸的錢袋發出沉重的聲音。
  “不是,只是小店是賣……米糧的。”掌櫃怯怯地道,指了指自己的招牌。
  “福氣米行”。她看著那塊招牌,呐呐說不出話,掌櫃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她臉上一紅,隨即氣道:“那你能叫夥計過去幫我買嗎?最多我給他賞錢!”
  “……”掌櫃沒看過如此不講理的姑娘。
  “你瞧不起本小姐嗎?本小姐都說有的是錢!你信不信我明兒個就把你的米鋪買下,教你滾到街邊乞討去!”她氣得頓足,一道聲音卻在她身後響起。
  “不好意思,掌櫃,我們不買了。”
  沈翩然一回首,就迎上那張熟悉的面容,她鼓著腮幫子,瞪著多事的花效言,後者揚起最好看的笑容。“掌櫃的,我家小妹适才多有得罪,我向你賠個不是。”
  花效言不理她的瞪視,順手將擱在桌上的錢袋提起,向她勾勾手指。“妹呀,我們回家吧,你是時候喝藥了。”
  “喝什麼藥?你這個死娘娘腔,給我--”她要搶過他手中的錢袋,他大手一捂,捂住她的嘴巴。
  “瞧你精神恍惚,怕是失心瘋的病又發作了,來,乖喔,跟哥哥回家去。”她用力掙扎,他不慌不忙的取出一條手帕,包住她的細腕,輕而易舉地將她制伏。
  掌櫃恍然點頭,花效言給對方一記滿是歉意的微笑,押著口不能言、手不能動的沈翩然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街道盡頭,人煙較少的地方,他才放開她,她揚手就要甩他一巴掌,他卻穩穩地握著她的腕。
  “動不動就要呼巴掌,真是不乖。”要是她的指甲劃傷他美美的臉蛋,他就要生氣了。
  “你放手!放手啊!”無論她如何掙扎,他的手還是緊緊箝制住她,她漲紅了臉,胸口滿滿的委屈開始化為淚意。“你只會欺負我!一點也不幫我!走開!”
  花效言歎息,她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死不認錯的孩子,依言放手,她跌坐在地,他想伸手相扶,卻被她瞪了一眼。
  “小姐,我不是你的敵人。”果然虎父無犬女,她生氣時候的眼神,還挺嚇人的,只不過,他沒有被她眸底的兇狠嚇著就是了。
  “如果你不想做我的敵人,就別擋在我面前!”她站起身,氣衝衝的越過他。
  花效言當然不是一個聽話的護衛,手一伸,再次將她攔下。“你又要去米行買砒霜?”
  “這次我會去對的地方買對的東西!”她討厭他眸底的諷刺和嘴角的譏笑。
  “砒霜是用來毒死古梅兒,還是毒死沈大人啊?”他連連搖頭,她真的是死腦筋、直腸子、臭脾氣,跟在她身邊辦事,真的有夠倒楣。“我懷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不關你的事!如果毒不死那個女人,我……我就毒死自己,讓爹爹後悔!”
  她咬牙忍淚,說出負氣的話。
  “夠了,這些話不可以隨意亂說,甚至連想也不許想。”他的臉色一正。
  “這不關你的事!”她的事,還輪不到他來說嘴。
  “對,這本來不關我的事,但要我袖手旁觀看著你出事,我做不到。”一想到她那句“我就毒死自己”,他的心就似被大石壓住,怪難受的。
  她看著他認真的表情,但這些話阻止不了她的衝動,一咬牙,她轉身要離開。
  “你有沒有想過為何沈大人會如此在乎你?”這一次他任由她走過身邊,只是輕聲問著。
  “他沒有在乎我,他在乎的只是那個姓古的女人!”她停步,奮力一吼。
  “如果他不在乎你,他早就把你這個不聽話的女兒拋棄了。至少,我就會這麼做。”他看著她,她的眼神充滿不忿還有……無知。
  “想一想,這些年來他是如何對待你的,別的不說,就這些日子以來,我看著沈大人在你昏睡期間,親自為你拭汗喂葤,照顧得無微不至,我從來沒見過在官場上威風八面的沈大人,竟然會因為女兒的昏睡不醒而偷偷哭泣。”
  沈翩然一怔,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遭遇,曉玉告訴她,大人拋下一切公務留在家中盡心照顧她,只是她沒有想到爹爹會為了她而哭了。
  “我看得出來,沈大人很疼愛你,你也不好讓一個疼愛你的人難過吧?”
  “他不是。”她陡地冷冷回答,他不知道,在她小時候,爹爹連看她一眼的意願也沒有,要不是娘的死讓爹產生愧疚,爹根本不會理睬她這個女兒。
  “因為他害得娘鬱鬱而終,為了娘的遺願,他才選擇包容我。”
  “你覺得這是他應該做的補償嗎?不是的。”花效言決定把他的想法說出來,解開她的心結。“也許他以前對過世的沈夫人不好,所以在愧疚之下,才加倍寵愛你,但是以愧疚作為起點的寵愛,能夠維持這麼多年不變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著他。他替她回答。“他對你的寵愛,來自於父女血緣之間的天性,不是愧疚,而是真心的在乎你。”
  骨血之親,是天下最不容抹殺的感情,她一直看不清楚,以為爹爹對她有所愧疚,所以為了報復爹爹對娘的冷落,她不斷製造事端,故意要讓爹爹難做人。
  沈翩然不語。花效言的話輕輕擊入她的心頭,放下了無比沉重的力量。
  她很想否認他的話,但是想著這些年來爹爹對她的疼愛有加,她陡地發現自己似乎……被過去蒙蔽了雙眼,任性地索取她認為的補償。
  “就算他當年真的有錯,你在事隔多年後還不能諒解他嗎?他可是你世上唯一的親人呢。”沒有人願意讓自己的親人痛苦,他深刻體會這個道理。
  所以,沈落璋才會對她處處包容,而他才會為了那些慕容家的親人,甘心聽命于沈落璋。
  她不發一聲的站在原地,粉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如此重複多遍,直到花效言因為看著她同樣的姿勢而悶得偷偷打呵欠,她才突然開口。
  “剛才爹爹……很難過嗎?”她抬眸,眸底盡是愧疚和歉然。
  緊鎖著她心田的那道枷鎖似乎解開了,借由他的話,她逐漸意識到自己過去有多任性,把爹爹的愛當作是理所當然的補償,完全沒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為爹爹帶來多大的痛苦……
  “嗯,不過我想如果你真的買一斤砒霜回去的話,他保證會被你氣死。”他輕鬆說笑,就是不想見到她落淚。
  她噗嗤一聲笑了,拭去眼角的淚。“我們回去,啊,我想帶一份禮物回去。”
  “你該不會又要買尿壺回去吧?”他心有餘悸,看到她搖頭之後,立刻拍拍胸口。“嚇死人了。”
  “我要去買“尋歡樓”的肉包子,爹爹最愛吃了。”她想回去好好賠罪,看著怪模怪樣的花效言,她不禁挑眉。“你……可以收好那條手帕的嗎?”
  一個美麗如花的男人拿著手帕輕輕拭汗……這畫面讓她感到很不舒服。
  “為什麼?這條手帕是我最喜歡的,有繡上牡丹花喔,和我這一身碎花袍子好相襯。”他自豪的揮著手帕,她忙不迭走人,急著與他撇清關係。
  “收好就收好嘛,女人真是麻煩。”他三兩步追上了她,嬌豔的臉蛋揚起美麗的笑靨,沈翩然見了又是一陣寒毛倒豎。
  待她向爹爹道歉之後,她一定要找機會好好治一治花效言的病,她暗自發誓。
  身後的花效言步子輕快,心情大好,絲毫沒料到自己已淪為沈翩然改造計畫中的獵物,但,當他感覺到身後的異樣,他的眸光微斂,霎時變得精銳。
  有人在跟蹤他們,來者不善呀。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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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5:00: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沈翩然和沈落律父女和好一事,花效言功不可沒。
  雖然沈翩然對古梅兒還是會擺臭臉,但是她沒有再責怪爹爹,只會在碰見古梅兒的時候避開,讓花效言見了都覺得她變得乖巧、馴良了。
  “來,嘗一嘗,這是翩然特地為我泡的茶。”
  書房內,沈落璋高興地斟了一杯茶,花效言連忙稱謝接過,茶色淺褐,茶香濃郁,他啜一口,迎上等著他稱讚自家女兒的沈落璋。“泡得真好。”
  沈落璋頓時眉開眼笑。“效言,真要謝謝你,這可是翩然第一次泡茶給我這個做爹爹的喝。”
  他但笑不語,能夠見到沈翩然不再糾結於過去,他也感到欣慰。
  “今天找你來,是要讓你知道,國主有了新的密令。”沈落璋斂去笑容,開始討論正事,他將一隻羊皮袋子遞過去。“密令就在裡面,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是。”蠢蠢欲動的司徒家族和當今太子,是讓國主寢食難安的主因,裡面的密令應該和這些人有關吧?
  花效言猜想著,將羊皮袋子收好。“我會回去稟報當家。”
  沈落璋頷首。“待會兒我便會啟程前往康鐸城,翩然就有勞你照顧了。”
  “那麼急?”
  “是國主的命令,康鐸城的城主是國主親弟的兒子,如果有他幫襯,我方勢力必定增長。”
  花效言明白當今的情勢緊迫,突然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二人同時不語,等著對方進來。
  “爹,桂副將已經把馬車準備好,正在外頭等候。”沈翩然走了進來,立刻朝花效言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效言,你也來了,昨晚唾得可好?”她直接喊著他的名字。
  他幾乎坐不穩,揉著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笑容可掬的是沈翩然,女人果然很善變,而且她的笑容帶著某股寒意,凍得他抖了一下。
  他還是比較習慣以前的沈翩然,說話尖酸刻薄、行事粗魯蠻橫,眼前溫柔可人的大家閨秀……讓他全身湧起雞皮疙瘩。
  “沈、沈小姐好。”在沈落璋好奇的打量之下,他好不容易擠出聲音。
  “我出發了,翩然,這幾天你留在家裡,得萬事小心啊。”沈落璋最放心不下她。
  “是,我不會讓爹爹擔心的,爹爹你也要小心,還有記得幫我向呂崛哥哥問好喔。”她揮手相送,沈落璋這才安心離開。
  直到馬車逐漸遠去,她才轉身,迎上狐疑的花效言。“怎麼了?”
  “你認識呂崛王爺?”呂崛是國主親弟,康王爺的兒子,也是康鐸城的城主。
  “小時候我和他常常玩在一塊,他是第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人。”看著他沉吟的表情,她連忙補充。“不過,我和他只是知心之交的關係。”
  “嗯。”跟他解釋做啥?花效言覺得她怪怪的。
  “就好像我和你,也是知心之交的關係,因為你是第二個真心對我好的人。”
  她又解釋,聽得他一頭霧水。
  “沈小姐,還是別說這些,我會發冷。”那些話真曖昧。
  “我稱讚你,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他真是不識好歹,她癟嘴。“我這麼說是有原因的,你都不繼續聽下去。”
  “是,沈小姐請慢慢說。”和她說話,很考驗耐性。
  “我想既然我們有這一層比朋友更深入的關係,我們是不是可以……”她雙手合十放在胸前,朝他踏近一步,他立刻倒退。
  “站在那兒說話就好了,我聽得見。”這個女人不知道他討厭女人的嗎?還故意貼近他說話!
  “別那麼冷酷,其實你應該大膽一些、放開一些,然後我就可以靠近一些。”
  她不顧他鐵青的臉色,踏近好幾步,終於將他逼至牆角。
  薄汗在他額際沁出,他好看的臉蛋上堆滿了排斥,眼神卻是微慌,瞄了一眼走廊,他好想有下人經過,可以救他一命……
  “效言,你緊張嗎?”她吹氣如蘭,噴拂他的頸窩,他抑不住內心的厭惡,一把推開她。
  “你再鬧,我真的要生氣了。”他的眉兒緊蹙,平日的騷味頓時被冷肅取代。
  好吧,她決定實話實說。“我不是鬧,我是想幫忙你克服你的毛病。”
  “我有什麼毛病?”真好笑。他比她更正常。
  “你怕女人。”她直接道出他的恐懼。
  他瞠目,隨即擺出不屑的總樣。“我是不喜歡女人,討厭女人。”
  “你是怕!”他才不是討厭,她一眼就看穿,又逼近一步,他立刻閉眼,高舉雙手,她冷笑。“瞧,你還不承認自己是在怕!”
  “這不關你的事。”他抽出手帕,包住她的手腕,將她推開。
  “我可以幫你。”她不想他再這樣下去,他幫了她,她也想幫他。
  “謝謝了,但是不必了。”他不覺得自己“討厭”女人有什麼不好。
  看著他急急逃跑的身影,她知道唯有使出“那個”方法,他才願意聽話。
  “花效言,你去哪兒呀?我現在要出門。”出門之後,她會好好治他的病。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沈落璋剛才吩咐她待在家裡,她不到半刻又急著出門,他回首睨她一眼。“你答應了大人不亂逛。”
  “我哪有。”她只答應不讓爹爹擔心,沒答應不出門。
  “真是一個麻煩的女人!”他搖頭,只希望她別惹太多麻煩。
  “哈哈,這一次出門的是沈“公子”,不是沈小姐。”她端出最好看的笑容,在他眼裡看來,是別具深意的笑容。“這樣你應該放心了吧?”
  叫他放心?除非她願意當一個乖寶寶,不然他怎麼能夠放心?
  看著她的笑意,他又抖了下。
  真是見鬼了,他怎麼開始覺得她的笑容,有那麼一點點的好看,也有那麼一點點的……讓他移不開視線呢?
  “請問一下,我們來這裡做啥?”
  熱鬧的館子,一片人山人海,已經喬裝成翩翩公子的沈翩然羽扇輕拂,坐在她對面的花效言無聊得快要睡著。
  根據他對沈翩然的瞭解,她上館子肯定不是為了品茶吃點心那麼簡單。
  “我們來物色物件。”沈翩然的眸光在人群中打轉。
  “嗯,物色對象,不錯喔。”他順口回應,啜一口茶,猛地想到事有蹊蹺,忙不迭地咽下茶水。“物色什麼對象?”
  “幫你物色對象啊。”她答得再自然不過。
  他差點兒被茶水噎著,她沒去注意他瞠目的呆樣,自顧自的為他物色對象。
  “左邊桌子那位姑娘看起來不錯,雖然面紗遮去了容顏,但是你瞧她的十指纖纖,必定擅於女紅。”想當年娘的十指纖細,做起女紅來,可是連其他官夫人都讚不絕口。
  “嗯,右邊桌子的那位也不錯,瞧她舉止斯文大方,就連舉杯的動作也如此優雅,帶她出門必定不會失禮。”她好心介紹,絲毫沒注意到花效言的臉色發臭。
  都不適合嗎?沈翩然瞄了他一眼,他的表情真夠冷,肯定是嫌棄她的眼光。
  “好,我知道你們男人最喜歡哪一種姑娘。”她偷偷指向角落那一桌。
  “那位姑娘如何?瞧她凹凸有致,該大的地方大,該細的地方細……呵呵,身材實在是曼妙得讓人流口水——”
  “喂,你確定你是姑娘家?”花效言忍不住打斷她。他清楚遲鈍如她,很難發現他的不悅,他乾脆打斷她的叨念。
  “說那麼大聲做啥?”她瞪他一眼。他還想像上次那樣害她出糗嗎?
  “你的樣子,十足像個登徒子。”一個大姑娘竟然看起姑娘家的身材?實在怪異。
  “我是好心推薦。”她立即反駁,還一副他不懂得感恩的不悅表情。
  “那你自己瞧個夠。”他才不需要她的推薦。女人有什麼好?身邊多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他光想就覺得頭疼。
  沈翩然見他老實不客氣地要脅起精緻的芙蓉糕,生氣地伸出筷子攔截。“不許吃。”
  “我上館子是吃點心的,不是看姑娘。”他的筷子一翻,又挾向芙蓉糕旁邊的翡翠粉粿。
  “我偏不讓你吃!”她最氣他這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她是為他好,為他著想,擔心他以後找不到姑娘願意和他過下半輩子。再說,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報答他幫她與爹和好一事。
  “你不覺得自己很幼稚?”她幼稚起來,還會變得不可理喻。
  “你應該覺得我很好心。”她乾脆將翡翠粉粿整盤搶過來,放在自己面前。
  他眯起眼睛,極快伸手往她面前的翡翠粉粿挾去。她忙不迭攔截,他一連勁,內力將她的筷子輕輕震開,順利將粉粿挾過,放入嘴裡。
  “無聊。”沈翩然冷哼一聲,雙手環抱生悶氣。
  無聊的是你才對吧。花效言細細咀嚼,沒有出聲,逕自享受美味的粉粿。
  二人之間維持了好半晌的寧靜。她越想越不甘,陡地開口,“花效言,你為什麼會喜歡男人?”
  她的聲音響亮,吸引了不少茶客的好奇目光。他瞪著她,她雙頰微紅,鬼祟地壓低聲量。“是為什麼啊?”
  “因為……”他看著她,本來想隨便說兩句就混過去,但是她的認真眼神一直凝睇他,輕輕勾住了他的心神。
  看來她是真的關心他。想到這一點,他決定對她說實話。“因為小時候一段不愉快的回憶。自此之後,我討厭女人。”
  他輕描淡寫的帶過,眼神變得很冷淡,嘴角的弧度不再揚起。她很想繼續問下去,但是他的表情明確告訴她——我不想再提。
  “嗯。”每個人都有不想提起的過去。他不想說的話,她也不會相逼。她深吸一口氣,揚起笑容。“我明白了。”
  “你明白?”花效言微愕。他什麼也沒說耶,她就明白了?
  她笑著頷首,笑容有一絲僵硬。他看在眼裡,眉兒緩緩蹙起,直到明白了什麼似的,他才淺笑搖頭,繼續品茶。
  “笑什麼?”她看不明白他笑容背後的意思。
  “你怕我難過,所以極力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還盡力擠出笑容來安慰我。”他是一個聰明人,一眼就瞧出來了。“這和以前的你有很大的分別。”
  她被他說得不好意思,如此輕易就被他猜對了,她覺得自己的面子掛不住。“我才沒有怕你難過!”
  他只是輕笑。“現在的你,可愛多了。”
  “你以前不是很討厭我的嗎?老說我是草包。”她可是很記仇的,別以為現在稱讚她幾句,她就會忘記他的嘲弄。
  “現在不討厭了。”他揮揮手。
  其實一開始,他是真的把她當成毒蛇猛獸,避之唯恐不及。但經過種種事情之後,他開始瞭解看似驕縱刁蠻的她,其實有一顆脆弱孤獨的心。
  只要有人願意接近她、瞭解她,她就會緩緩敞開心房,變回細心體貼的她。
  “不對厭是不是代表喜歡啊?”沈翩然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喜——咦?”才想點頭的花效言一怔,突然想到她的問題好像有一點點的曖昧。
  她也一怔,迎上他略帶困惑的眼神,她忙不迭拿起茶杯猛灌茶。
  “喜歡有很多種。我不討厭你,可以被解釋成喜歡,但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你明白嗎?”花效言比手畫腳的解釋,換來她的猛點頭。他才呼一口氣。“我對你,就好像對臻臻一樣。”
  “誰是真真?”她立刻轉移話題,不想讓他聽見她心口的怦怦亂跳。
  “就是慕容商運的當家,慕容臻。”
  “你認識慕容當家?”她吃驚。慕容當家是唯一得到國主聖諭,以女兒身做上當家的偉大人物,是她仰慕許久的人!
  他思索著該不該告訴她,但她殷切的眼神還是讓他忍不住鬆口。“認識。”
  “可不可以帶我去見她?我想和她交朋友,就算不交朋友,說說話也好。”她像個小孩般興奮。
  “慕容當家很忙的。”他揮手,後悔自己的口快。“不說話也不要緊,去見她一面也好呀!”
  她真是一個不輕易放棄的煩人傢伙。
  花效言思索該如何讓她死心,一聲粗嗓卻在身後響起。他隱覺熟悉的回首,瞧見了慕容商運的兄弟阿郭。
  阿郭和桌子上的兩個男人吵得面紅耳赤,店小二被嚇得不敢上前。沈翩然好奇地一瞧,不禁低呼。“他是上次和你在一起的男人!”
  花效言頷首。他不想多事,但熟知阿郭衝動個性的他,還是擔心阿郭會惹事,他向沈翩然比了個手勢。“我去瞧瞧,你別跟來。”
  她很乖的答應。看著花效言上前,阿郭激動地拉過他,那桌的兩個男人以兇狠的眼神瞪著花效言。
  她開始擔心。雖然她知道花效言身懷武功,但是那兩個男人長得又高又壯,相較於身形纖弱的花效言,讓她聯想到獅子和貓兒……
  當然,花效言就是那只嬌小的貓兒。
  才這麼擔心,她就看到衝動的阿郭和其中一人打了起來。她忙不迭站起身,走了過去,生怕花效言會被對方誤傷。
  “住手!你們要是再打,我就報官了!”她尖細的嗓子說不出讓人震懾的威風話,只好祭出爹爹給她的沈家軍金牌。“我是沈家軍的人!”
  上一次花效言也是用這面金牌擋住賭坊老闆的無禮。果然,沈家軍的威名起了作用,對方二人住手,在她的凜傲眼神逼迫之下,重哼一聲離開。
  “剛才真是嚇死我了。”她拍著心口,慶倖自己救下弱不禁風的花效言。
  花效言揉著眉頭,才想說她多事,陡地發現她身後的男子悄然抽出匕首。
  她渾然不覺有異,揚起手中的金牌還想再說,他立刻將她拉入懷裡。
  閃電般的出手,花效言緊緊握著對方的手腕,眼神變得冷銳。懷裡的沈翩然輕顫一下,不知所措的被他摟著。
  這感覺好熟悉……她想起了之前在病榻中錯認他是娘、將他抱滿懷的感覺。
  一顆心疾速奔竄,所有的血液往上沖去,她的雙頰轟的一聲,染上了緋紅。
  花效言冷肅的眼神盯著對方,緊緊摟著沈翩然。那把匕首停在她腰間前一寸的位置,如果他不及時拉她入懷,匕首已經刺入她腰間……
  距離如此靠近、出手狠辣迅捷,絲毫沒有驚動其他的茶客。這是暗殺。他太熟悉暗殺組織的作風,組織內的兄弟向來是這般執行任務。
  那就是說,沈翩然已經淪為暗殺的目標了?他立即想起當日的神秘追蹤,眼神更是冰冷。
  “不打算說話嗎?”他冷冽的語氣凍得她打了個哆嗦,但他問的是對方。
  “說……什麼?”她還以為他問她,呐呐開口。
  對方想不到他的身手如此敏捷,一咬牙便轉身奔離。
  “阿郭,回來!”喝止要追上去的阿郭,後者只能咬牙止步。他比了一個手勢,阿郭立時噤聲。
  “你沒事吧?”他將懷裡的她推開,聲音冷硬,極力壓抑心底的怒氣。
  沈翩然不解的看著他。他的眼神很冷、語調也很冷,就連臉色也臭得可以。她實在不明白,如果他不喜歡靠近她,為什麼還要摟她入懷?
  哼,害她剛才心跳得好急,以為他突然對她……她立刻甩去亂七八糟的想法,回瞪他一眼。“你那麼凶幹什麼?”
  她還敢說他凶?她剛才幾乎沒命了!“我吩咐你別過來,你偏不聽,你是聾子嗎?”
  “我怕你被人家一拳打扁,才好心來幫你——”
  “不懂得衡量自己的實力,就胡亂出頭!我需要你幫嗎?”強行出頭差點害死她自己!
  “幫你也有錯嗎?”她好委屈,他竟然當眾罵她。
  要是她有什麼閃失……想到這裡,他的心不自覺地揪緊,讓他只能吐出一句。
  “笨蛋,你這是逞英雄!”
  滿腔的辯解被他一句話堵死,她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她瞪著他,一股氣湧上心頭,嗆得她的眼角不自覺發熱。是委屈也是氣悶,他一點也不瞭解她的擔心,還大聲責駡她是笨蛋……
  “你才是笨蛋!”分不清自己為何想哭,她選擇急奔離開。
  “爺,那小子被你氣得快哭——”阿郭被他惡狠狠的眼神瞪得不敢再說。他咬牙,很快地追了上去。
  他從來沒有試過大聲吼人。在組織內,他是最平易近人的一個,遇上正事需要正經的話,他也從不端出臭臉吼人。
  冷靜自持又不失優雅風範,一直是他花效言秉持的原則。
  但今天,一個叫做沈翩然的笨蛋女人讓他破功吼人。遇上她之後,他的形象蕩然無存。
  不過,最讓他氣嘔的是——當他火冒三丈的時候,他還得抑下怒火、端出“我沒有生氣”的笑臉。
  “你怎麼不說話?”慕容臻望了失常的他好久,終於決定開口。
  這裡是慕容府邸。當總管急著奔入告訴她,花效言帶了一個女人回來的時候,慕容臻就決定把手上的工作全都擱下,前來欣賞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
  結果,眼前一身男人裝扮的沈家大小姐正滔滔不絕的說話,似乎故意在花效言面前示威。
  和他相處多年的慕容臻看著默不作聲的花效言,知道他生氣了。這下子,她對這個沈大小姐更是好奇。
  “我們別理那個臉臭的傢伙。”沈翩然見到仰慕已久的慕容臻,之前的不高興全都拋諸腦後。“慕容當家,我很佩服你喔,這麼年輕就打理整個家族的生意。”
  “哪裡,沈小姐客氣了。”慕容臻對任何人都是一副冷表情。
  “你真是太謙遜了。不像某人,整天以為自己很聰明,老是罵別人笨蛋!”沈翩然睨了他一眼,擺明諷刺他。
  他抿緊薄唇,極力不讓猙獰這號表情爬上自己的俊顏。慕容臻看著覺得有趣,但是又不方便笑出來,她揚聲喚來總管。
  “沈小姐,不如就讓總管帶你去更衣沐浴吧?等你梳洗之後,我們再談。”
  “好。你雖然面冷,但是心善。不似某人,老是掛著好看的笑容,心裡卻冷得要命,一點也不懂得感激別人的幫助。”臨走之前,她還要冷譏他一句。
  慕容臻微笑,直到沈翩然的身影遠去,她的微笑才化為抑制不住的笑聲,花效言的臉色越來越臭。
  “臻臻,你可以別笑嗎?我還在生氣。”嘖,他還是喜歡以前不愛笑的她。
  “你和沈翩然的相處……應該滿輕鬆有趣的。”慕容臻好不容易止住笑意。
  “哼。”他找不著任何形容詞去形容他的倒楣,只能冷哼。隨即,他的神色一正。“這幾天,我想把她留在這裡。”
  “說來聽聽。”慕容臻知道他不會隨便帶一個人回家。
  花效言確定了四周無人之後,才逸出一句,“暗殺。”
  慕容臻挑眉。他聳肩,揮了揮手。“雖然現在還不清楚幕後主使者是誰,但我確定有人打算暗殺她。”
  “會是司徒家族的人?”這是慕容臻唯一想到的可能性。
  “如果是這麼簡單,那就好了。”花效言還沒有頭緒,但是他有一種感覺,事情並不簡單。“沈落璋去了康鐸城,留她一個人在沈府不太安全,所以我打算讓她在這裡暫住幾天。”
  恭容臻頷首。沈翩然是沈落璋的寶貝女兒,要是有什麼閃失,對方說不定會怪罪到他們頭上。
  “這幾天就要麻煩你,忍耐她的聒噪了。”臻臻的答應讓他的心情好多了。
  “沒什麼。我覺得她是一個不錯的姑娘,你就別對她有偏見,惹得她不快。”
  慕容臻素知他不喜女人的怪癖。
  “我哪有對她有偏見?”他對她已經很好了,是她老是惹他生氣。
  “不然她怎麼會處處針對你?”慕容臻不解。
  “那是因為她愚鈍。”他給一個莫名其妙的解釋。“加上喜歡逞英雄、衝動又任性,霸道又討厭……”
  慕容臻聽他不斷數落著沈翩然,明明滿口毫不客氣的批評,眼睛卻是一片燦亮,因為沈翩然這個女人而發亮。
  老實說,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言。以前的他掛著美麗的笑容、多話又愛鬧,看起來就是一個沒有架子的軍師。
  但只有她才知道,他的心是淡漠無情的,他的眼神就好像藏在濃霧深處的山,沒人看得清楚。
  現在的他不同了。尤其是說起沈翩然,他平日的淡漠化成了一股活力,眸底的濃霧散去了,她瞧見的是他清澈的琉璃色眸子。
  “她根本就是一個草包。”說到最後,他有些過意不去,隨口補充道:“不過呢,唯一可取之處就是,她敢做敢當,就這樣。”
  慕容臻看著他,似乎想到了一個重點,嘴角輕輕揚起。“原來如此。”
  “你、你好笑啊?藍知逸把你帶壞了。”他頓時寒毛倒豎。
  “言,你遇上姑娘,不是避之如蛇蠍,就是冷哼不多話。但你今天花了好多字眼形容沈翩然。”慕容臻直接指出要點。“她對你來說,擁有不一樣的地位?”
  花效言被她嚇著,立刻彈跳而起。“臻臻,別亂開玩笑。”
  “那你就認真想一想,我有沒有可能是在說笑。”恭容臻淡淡一笑。
  他瞠目看著她好半晌,心底的平靜產生了變化,有些不安、有些惶恐,還有一絲無法分辨的情感在竄湧。下一刻,他奪門而出。
  豈料,一打開門,他就迎上丁梳洗完畢的沈翩然。
  二人四目交投,空氣中彌漫曖昧的氣氛,他生硬的別過臉,急步越過她出去。
  “花效言……被鬼追嗎?”沈翩然好奇的問著。
  “不。”慕容臻看著難得落荒而逃的花軍師,一個主意冒了出來,她對沈翩然一笑。“沈小姐,你想不想知道咱家的言,對你有什麼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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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5:01: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沈翩然在他心中擁有不一樣的地位?
  花效言望著天上的明月,再次陷入沉思。嘖,這是他在半個時辰內第九次陷入同樣的沉思。
  為什麼他要去想?沈翩然是沈落律的女兒,他心血來潮幫助她修復父女情感,儀是為了和沈落璋打好關係、鞏固彼此的利益合作。
  所以,他的總結就是——沈翩然對他來說,沒有不一樣的地位。
  “呼。”理清自己的思緒之後,他重重籲一口氣。“臻臻真是的,竟然敢取笑我。”為了報復,他決定去找淪為他最新玩弄物件的藍知逸。
  一轉身,一張俏麗的面容映入眼簾。他嚇得一愣。
  “言。”沈翩然親昵地叫著他的小名,還朝他擠眉弄眼。
  花效言像是被雷劈中,微張的嘴唇逸出一個單音。
  “啊……”見鬼了,她幹麻對他流露出這種表情?
  “今晚的月色很美喔。”她學他說話的語調,小碎步來到他身邊。
  她的眼神變得水水的,嘴唇粉嫩誘人,嬌美的面容泛著柔柔的光澤。他看得出神,不禁咽了咽口水。
  慘了,她從臻臻房間出來之後就變了樣。他狐疑地看著她,她嬌柔一笑。“你幹嘛用這種眼神瞧人家?”
  “沒、沒事。”真糟糕,他的雞皮疙瘩又再次冒起。
  沈翩然偷笑,慕容臻教的那招果然奏效。再接下來,她要逼得他無法招架。
  “我想,這裡是最適合做‘那檔事’的地方。”
  花前月下,涼風輕送,美麗如仙子的她湊近他,輕輕在他臉頰呵下一口氣。
  “哪檔事?”好奇怪,全身都癢癢的,而且還有一點點酥麻 細如凝脂的臉蛋上,一雙鳳眸寫滿疑問,花效言看著逼近的花容月貌,不自在的退後一步。
  咦?怎麼動不了?他的視線往下瞄去,一雙玉手扯住了他的袍衫。
  “喂!別扯我的袍子!”這可是他最喜歡的衣衫,要是被她粗魯的手扯得起了皺褶,那該怎麼辦?
  “人家不依。”柔細的嗓子,是讓男人傾倒的聲音。
  “放開!”他是男人,但不是那種喜歡女人的男人,所以她的嬌嗲對他起不了作用。
  “別急著推開我,我很冷。”
  沈翩然的水眸泛著楚楚動人的光芒,長長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微嘟的粉唇襯托著她眸裡的無辜,在在讓人覺得——推開她是天地不容的事!
  “哪裡冷啊?”現在是夏天的晚上,他熱得快要死了,她還貼過來。
  “可是人家真的很冷嘛。”嘟起的粉唇微抖,美人更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小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天氣很冷嗎?他一點也不覺得。但是她說冷,那就冷吧。
  他打算進去為她拿披風,卻被美人急急拉過,惹得他不耐煩地挑眉。
  “又怎麼了?”他腦海閃過一道靈光,連忙揪緊了自己的袍衫。“喂,你冷歸冷,別想我會脫下衣服讓你披上!”
  他死都不會讓這個女人占他的便宜!他發過誓,要把自己的“貞潔”留給一個日後懂得欣賞他的男人。
  眸光在他不怎麼樣的身材轉了一圈,沈翩然朝他勾勾指頭,他遲疑了下,硬著頭皮湊上前。
  “你可以不用脫。但是你必須抱緊我,為我取暖。”
  “抱、抱、抱你?”他的表情像是見到了鬼,一臉煞白。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小手扯過他的衣襟,沈翩然的嘴角浮現一朵美麗的笑花,玉指在他面容上比劃著。
  “你的眼睛很美,鼻子很美,嘴唇也很美。”縮回玉指,沈翩然舔了舔自己的指尖,水眸寫滿魅惑。“如此美的你,竟然不喜歡女人。你說,是不是咱們女人的損失?”
  花效言瞥一眼空中的圓月,坊間流傳古時有一種生物叫做狼人,會在月圓之夜變身為人,魅惑良家婦女,難不成……沈翩然是狼人化身……
  “沈翩然,你又想戲弄我?”花效言突然想到這個可能性,戲弄別人是她沈翩然生平第一嗜好。
  “我想吻你,言。”親昵地喊著他的名,唇與他的唇貼得極近,他甚至清楚感覺到她身上的柔軟……
  她整個人幾乎是掛在他身上!
  一股熱意竄上,如排山倒海般襲來,花效言咽著口水,瞠目看著眼前秀色可餐又惹人犯罪的她——
  “但你是、是女人,我不喜歡女人!”他必須冷靜!
  “你會喜歡的。只要你嘗試過,你就會喜歡。”她不為所動。
  “絕不!”他立刻做出一個想嘔吐的表情。
  “別逼我霸王硬上弓。”她嘴角掛著邪笑,完全顛覆柔弱女子的形象。
  “你敢?”
  她不再讓他有機會虛張聲勢,粉唇湊前,就要覆上他美麗的唇辦。
  他倒吸一口氣,如遭雷殛般愣在原地,不敢亂動,連呼吸也捏得死緊。
  “跟我道歉。”她的態度立轉,變回之前記恨的小氣女人。“今天早上你害我被人譏笑。”
  “對不起。”形勢不比別人強,他只好低頭。
  “然後說——我從今以後心甘情願讓沈大小姐差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做牛做馬、絕無怨言。”
  他如她所願,重複一遍。
  她立刻給他三聲哈哈長笑,讓他寒毛倒豎。
  “惡……魔。”過了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話,搓著自己的雙臂取暖。
  “好,接下來該認真回答我的問題了。”沈翩然決定了,慕容臻說得對,與其模糊不清,不如親自問清楚。
  “又來呀?”
  “如果遇上一個很好的姑娘,你……有沒有可能喜歡她?”
  報了一箭之仇的她,很認真地問著她心底的疑問。
  “不可能。”她的轉變好大,他必須揉著眼睛確認自己沒認錯人。
  “為什麼不?剛才我接近你,你有反應喔。”她剛才的故作親近,就是要試探他的反應。結果他的反應正常,雖然臉部表情僵硬,但是他的眼神一直瞧、一直一直瞧她,還偷偷吞口水!
  如果他能夠突破內心的關卡,他就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沈大小姐,這句話好像不是一個大家閨秀該說的——”
  “如果物件是我,你會喜歡嗎?”她想也不想就問,他頓時瞠目結舌。
  他知道,她本來就是一個不像富貴人家千金的千金,但是他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問這種話?
  他的嘴角不斷抽搐,她懷疑他快吐白沫。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他有必要露出這種表情嗎?
  慢著!她陡地想到一個可能性。他……該不是以為她在向他表白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還說別人是笨蛋,他才是真正的笨蛋!他氣衝衝說著。
  “我是打比喻,不是告白!”
  他立刻松一口氣。“呼,嚇死我了。”
  她冷哼一聲。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他?他沒有男子氣概、又騷又娘,頂多……他只可以當她的好朋友!
  她急著說服自己,但是一股微酸微麻的感覺湧上,揪得她的心有些難受。老實說,他那副嫌棄的表情教她心底頗不是滋味。
  “喂,我……真的那麼讓你討厭嗎?”討厭到讓他急著拒絕。
  “同樣的問題別問兩次。”他記得上次回答了她“不討厭”。
  “那麼你為什麼不能像對慕容當家一樣對我?”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吃味,尤其是想起他對慕容臻充滿柔情,對她卻擺出嫌棄表情的時候。
  “因為你和臻臻不同。”他揮著手指,自豪地說著。“我的臻臻,在我心底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
  臻臻和他一起長大,他把她當成家人,沈翩然怎麼可以和她相比?
  但是這番話聽在沈翩然耳裡,卻成了另一種意思。她瞠目。“可是慕容當家已經成親了!”
  成親又如何,他還是把臻臻當作以前的小妹妹,一樣需要保護。“這根本沒關係,我不在乎。”
  沒關係?他有必要那麼癡情嗎?她緊張的道:“慕容當家的相公會在意!”
  “不要緊。藍知逸早就知道臻臻對我的重要性,他不會在意。”
  “這、這怎麼可能?不行!”對方竟然能夠容忍別的男人覬覦自己的妻子?
  她很激動喔!花效言狐疑地凝視她,小心翼翼的說著。“其實我對藍知逸也滿好的。好嘛,為了公平起見,我把他放在第二位好了,是繼臻臻之後的第二位重要家——”
  她越來越聽不下去,花效言太荒唐了!他要慕容當家,也要慕容當家的相公?
  他……他的腦袋到底裝著什麼,竟然無視倫理道德?
  “你無恥!你、你太可惡了!”她忍不住罵了出來。
  花效言一臉錯愕,完全不解她為何大發脾氣。他把臻臻和藍知逸當成是家人,有什麼不對嗎?他瞅她一眼。“你真奇怪。”
  她奇怪?沈翩然覺得他不可理喻,陡然間她明白了一切。
  “你是故意的。”
  花效言看著她。她敢情是發燒了,說話讓人摸不著頭緒。
  “你嘴裡說著不喜歡女人,實際上你的內心對女人充滿好感不喜歡女人只是幌子,是為了掩飾你荒誕的想法。”
  “你胡說什麼?”他臉色一沉。她越來越不可理喻了。
  “你根本是在掩飾!你偷戀有夫之婦,虛偽又無恥!”她終於明白他為何不喜歡女人。他不喜歡的是其他女人,但對慕容臻卻是情有獨鍾。
  他不只欺騙眾人,更欺騙他自己!
  “夠了!”他一喝,眸底燃滿深沉的怒氣。
  她簡直是越扯越遠!他可以任由她說自己的壞話,但他不會讓她胡亂破壞臻臻的名聲。
  “你再亂說,我就對你不客氣。”他陰狠的警告。
  她一愕,他深沉的怒氣灼痛了她。她……只是想讓他“改邪歸正”,他卻責怪她、警告她?
  “你要怎麼樣?打我嗎?”
  她受傷的表情讓他冷哼一聲。她還是和以前的沈大小姐一樣,驕縱得讓人不敢恭維。先前以為她改變了的看法是錯覺!他不想浪費時間和這種人說話。
  “等等,你去哪裡?”沈翩然一怔,他竟然什麼也不說就離開?
  他拂袖而去,剩下她孤身在月下。莫名的,她的心感到酸楚揪痛,因為他的重話,也因為他的自甘墮落,更因為他對慕容臻的維護……
  沈翩然發現,每次遇上花效言,她都會和他爭吵,然後鬧得不歡而散。
  他從來沒把她當成是大小姐,他一開始就瞧不起她,他把她說成是草包,更喜歡捉弄她……
  但是有時候,他也會對她很好。
  她生病的時候,他陪在她身邊不眠不休。她染上風寒,他不計嫌的為她拭汗擦臉。她和爹爹鬧得不愉快的時候,他努力幫她修復父女關係。
  他雖然有時候很壞,但是當他努力表現好的一面時,她總會情不自禁的感動。
  “先前對他說的話……會不會太過分了?”托著下顎,她心底滿是不安。
  現在是二更時分,她睡不著,老是想著花效言。
  冷靜下來之後,她發現自己剛才的反應太大,甚至說出一些傷害他的話。
  更糟糕的是,她沒有聽他的解釋就直接下定論。難怪他會發脾氣。
  “我應該去找他道歉嗎?”
  遲疑了好久,她終於重重點頭。如果不找花效言說個明白,她肯定會睡不著。
  打開門,她走出去,剛好遇到一個下人。“請問你們家的花公子在哪裡?”
  “爺他出去了。如果小的沒猜錯,他應該在朱家酒坊。”
  下人很快退下。沈翩然擰眉思忖。“如果我去朱家酒坊找他,會不會更有誠意呢?嗯,一定會!”
  拿定了主意,她悄然溜出大門。獨自一人走在寂靜的街道上,她有些害怕,這是她第一次深夜獨自出門。但一想到花效言,她就握緊筆頭,打定主意要去找他。
  夏天的夜裡本該酷熱,今晚卻刮起風來,嚇得沈翩然毛骨悚然。
  “各位鬼大哥……千萬別來嚇我。”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沈翩然越走越急。
  她記得朱家酒坊就在不遠處,但前方一片漆黑。難不成朱家酒坊已經打烊了?
  早知道她就留在慕容府中等花效言,不必出來白受驚嚇。她慌張的轉身,陡地出現的一個長髮飄飄的身影,把她嚇得連聲驚叫——
  “鬼啊——嗚!”長髮鬼大哥竟然出手捂住她的嘴巴!
  她瞠目,嚇得快要翻白的雙眼一瞧,發現眼前這個鬼大哥穿著一身碎花白袍,一張美麗的臉蛋寫滿不悅,琉璃般明亮的淡藍眸子卻掠過一絲無奈。
  “花效言?”天啊!是他!他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不理會驚呼的她,花效言轉身就走。她一怔,急忙追上,攔下了他。“喂,你嚇了我一跳,不打算道歉嗎?”
  花效言看著她。她臉上依舊掛著霸道二字,他冷哼。“狗改不了吃屎。”
  “你在說誰?”她很生氣。他的字字句句都帶刺。
  “說你。”他的眼神很冷,顯然怒氣未消。“三更半夜的,還要出來逛,要是遇上什麼事情,是你自找苦吃。”
  朱家酒坊剛打烊,他正要回家去,哪知道遠遠就瞧見一個女人走過來,他看清是她之後就急步追上去,本就消去不少的怒氣又再次沖上。
  她連基本的危機感都沒有,讓他覺得又倦又煩。
  只要等到沈落璋回來,他會二話不說把她這顆燙手山芋丟回給對方。
  沈翩然委屈的癟嘴。她深夜出來找他,是為了道歉,沒想到反遭到他的斥駡。
  “我只是想出來找……”
  “跟我回家。”不打算聽她解釋,他大步走向前,走沒兩步,發現她沒跟上,他只好停步回首。
  她握緊拳頭,粉唇抿得好緊,似乎在醞釀某種情緒。
  “快呀。”他困了,不想和她繼續耗下去。
  “我……”她需要鼓足勇氣,需要無比堅定的意志才能夠把話說出口。
  他誤以為她是在生悶氣,臉色變得更難看。大步走上前,手帕包住她的手腕,他粗魯的拖著她往前走。
  “等等!”他的力道弄疼她了。她忍下,決定要把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來。“我要向你道歉!”
  花效言的步子緩了一下,微覺錯愕地回首。
  “對不起!”這三個字她太久沒說了,需要鼓足勇氣才能夠說出口。
  “咦?”慢著!他有聽錯嗎?素來好強的沈翩然向他道歉?
  “我、我想了好久,我不該說出那些難聽的話……所以……”天知道,她這二十年來從未對人說過道歉的話,一時間舌頭打結了。
  “對不起。”她只好這樣總結自己內心的歉意。
  握著她手腕的力道陡地松了。花效言狐疑的凝睇她,她漲紅著臉,呐呐地說不出話。
  他的眼神讓她很緊張。在沈府,她說一沒人敢說二,但花效言是唯一一個不買帳的人,如果她不肯低頭認輸,她好擔心……他真的會不理她。
  在她心目中,他已經有一定的地位。只要能夠換回他的凝視,她甘心做低頭的那一個。
  “你也知道自己說話過分喔。”莫名的,迎上她的歉然愧疚,他沉重無比的內心松了,也輕了。
  “那你……願意與我和好嗎?”他都不知道,過去的兩個時辰,她一直在擔心她會再次變得孤獨,害怕他真的不願意再瞧她一眼。
  他難得見到她低聲下氣的樣子,玩心頓起。他故意冷哼,“侮辱了人家,隨便道個歉就可以了事?這太便宜你了。”
  “你要怎麼樣才消氣嘛……”她已經低頭了,他就不能饒她一次嗎?
  “行。”她之前不是很愛玩的嗎?他就玩她的那一套。“你現在大聲說——我從今以後甘心被花大爺差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做牛做馬、絕無怨言。”
  她一怔,立刻擰眉。“你——”
  沈翩然陡地住口,因為她瞧清了他眸底的笑意。是她熟悉的笑意。她氣窘地叫道:“你耍我?”
  “我就是耍——”花效言揚起得逞的笑容,話到一半,他的笑容一僵,猛地朝她撲上。
  咻——兩枝暗箭射入沈翩然剛才所站之處。被他一把拉過的她,驚恐地抬首,看到了月色下有兩抹身影。
  詭異的身影,詭異的寂靜。一股寒意陡地襲上,沈翩然驚覺這兩個人的目標是她。
  “他、他們是誰?”她驚惶問著,身邊的花效言不語,眼神變得冷銳。
  她被盯上了,看來暗殺者不只眼前二人。花效言凝神靜聽隱約聽出了躲在暗處、壓得極低的呼吸聲。
  對方竟然派了八九個人,刺殺一個弱女子需要如此大費周章?
  他抑下心中的猜疑,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沈翩然。他緊握她的手。“別離開我半步。”
  她驚恐地頷首,緊緊靠近他。她感覺到花效言的不尋常,他身上的氣息變得很冷很沉,眼神變得異常銳利,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豹……
  一聲清嘯,是動手的暗號。躲在暗處的人影竄出,迅雷不及掩耳,當當當好幾聲,雙方交手。
  “是誰派你們來的?”孤身作戰非明智之舉,他必須等到組織裡的兄弟過來,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包圍他的八人不語。露出的眼寫了兩個字——殺氣。
  等不到回答,回答他的是淩厲劍氣。
  他擋在她身前,阻擋了她的視線。她害怕的顫抖,看著身前的花效言從腰帶中抽出暗藏的軟劍,淩厲地刺下。
  猛地,一道激射而出的鮮血濺上了她的臉頰。她瞠目,顫抖的瞳孔在意識到這是鮮血之際,口中無法抑制的逸出尖叫。
  “翩然!”他急切回首,肩膀立刻被砍了一刀。他咬牙忍痛,轉身將尖叫不止的她攬入懷裡,低喝著,“閉上眼睛!”
  她無法閉上眼睛,觸目所及的是遍地鮮血,一個蒙面的男人身首異處倒在血泊中,瞠大的雙目瞪向她,似乎到死還不肯放過她……
  “啊!”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看著花效言手中的長劍狠狠刺穿對方的胸口,鮮血再次噴出。“不要啊——”
  花效言無法再戰,懷裡的她陷入極度恐慌的狀態,他必須將她帶離這裡。
  手中的長劍舞成一團,逼退對方,他攬緊她躍上屋頂。
  她一直在顫抖,嘴裡逸出的尖叫變成了嗚咽。她雙手緊扯他的衣襟,他瞧得又急又慌,陡地身後傳來一股勁風,激射而來的是兩枝箭。
  他無法回首擋下,只能提氣一縱,希望可以閃開。但是對方的內勁不弱,似乎算准了他躍起的方向,兩枝利箭再次激射。
  他避無可避,背部一涼,一股椎心之痛襲來,壓住了他的呼吸,他提不起氣,抱著沈翩然跌落。
  “找出來,滅口!”為首的下令,剩下的身影立即往下躍去。
  花效言咬牙忍痛,緊緊抱著瞠目駭然的沈翩然躲了起來。
  溫熱的血滴落在她頰上,她的意識逐漸回籠,抬首一瞧,不禁顫抖。“血……花效言……血!”
  血珠不斷從他身上沁出,滴落在她身上,那身碎花白袍染上了觸目驚心的紅,她瞠目、再瞠目,卻只見他擠出一抹笑容,將她的頭按入他懷裡。
  “噓。乖乖喔……待會兒閉上眼睛,什麼也別瞧。”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無異,帶著閉上眼睛的她站起。
  那些人發現他們。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對他們客氣。
  “殺了——”
  說不完的話被一陣響亮的清鳴聲所取代。花效言手中的長劍發出輕響,這是劍鳴,響應著主人心底殺戮之氣的嗚叫聲。
  劍光一閃,落下的是無聲無息的頭顱。隨即響起的是,熟悉的腳步聲。
  花效言垂下劍尖,血珠順著劍尖滴落在地。
  閉上眼睛的沈翩然不住顫抖,她緊扯著花效言的衣襟。咬牙閉緊眼睛。
  直到腳步聲來到跟前、直到對方低呼一聲“花效言”、直到環緊她腰間的力道陡地鬆開……
  睜開眼睛,她無力跪跌在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他。
  直至她的內心再也承受不了沉重的傷痛,尖叫終於逸出。“花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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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7 05:01: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慕容府的人一直忙到天亮。
  沈翩然呆呆地坐在一旁,看著忙出忙進的下人。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有人輕輕為她拭臉,她才驚醒抬首。
  “慕容……當家。”眼前的人是熟悉的,也是可以信任的。她忙不迭拉過慕容臻的手,急著問道:“他……花效言他……”
  她的雙眼紅腫,臉頰上還有血跡,看起來糟透了。慕容臻溫柔的為她拭去臉上的污漬,柔聲安撫。“沒事,你別擔心。”
  “但是剛才他——”她急切地扯著慕容臻的手,對方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你也累了,去休息好嗎?”慕容臻聽藍知逸說了,花效言倒下那一刻,她喊得歇斯底里,整個人徹底崩潰。
  沈翩然抱著自己,仍舊感受到之前的寒意。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慌湧上,她無法閉上眼睛,她害怕自己一閉上眼睛,花效言就會離開她。
  “我不要休息。”別讓她獨自一人,她會想更多,想到最後她會崩潰。
  她要去見花效言。急切拉著慕容臻的手,她堅定地道:“帶我去見他。”
  慕容臻搖頭。“他還沒醒。”再說,被她見到花效言那個樣子,她會承受不住的。
  “我等他醒來。”她沒有被慕容臻說服。
  慕容臻無奈,只好扶著她站起,帶著她走進花效言的房間。一踏進去,她就嗅到了辛嗆的藥味。
  坐在一旁的俊美男子站起身,朝她頷首。她沒去注意對方是誰,視線穩穩落在躺在床上的花效言。
  他趴伏躺下,雙眸緊閉,臉色慘白。她急著上前,來到他身邊之後,卻怕自己會吵著他,小心翼翼地放輕呼吸聲,小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是冷的……”玉指觸及他冰冷的肌膚,她頓時一驚。
  “箭頭總算拔出來了,流了不少血。”藍知逸開口,挽過妻子的手。“死不了的,別擔心。”
  “不許說死這個字!”沈翩然回首急喊,驚慌的表情看在藍知逸和慕容臻的眼裡,二人互覷一眼,她自覺失態地垂首。“不好意思,我……”
  “我看,看顧他的工作就交給沈小姐吧。臻兒,我們出去。”藍知逸看清楚她的焦急是為何,含笑帶著妻子走出。
  她看著二人極快離去,一時沒了主意。好一會兒,她才想起應該把門窗關好,免得他染上風寒。
  她手忙腳亂地關上門窗,發出劈啪聲響。她忙不迭放輕動作,卻聽到他低吟一聲。
  “效言。”她連忙上前,見他露出痛苦的表情,頓時急了。“該怎麼辦……”
  瞥見一旁擱著的水盆和濕布,她立刻拿過來,小心翼翼為他拭去額際的汗水,指腹一碰到他冰冷的額際,她的心頓時擰緊。
  “你一定要好起來。”她在他身邊蹲下,輕輕握著他冰冷的手。“我以後不欺負你,也不捉弄你,你說的我都會聽。”
  他沒有反應,極緩的呼吸著。每呼吸一次,他的眉頭就會擰緊,似乎呼吸扯痛了傷處。
  她有些慌亂,陡地想起娘在她生病時的撫慰,於是她決定依樣照做。
  小手輕輕撫著他的額頭,她低聲說著。“乖乖喔,不疼了,不疼。”
  他緊蹙的眉兒微微松了,她凝睇他,不禁出神。
  他的唇本是粉嫩誘人的,但是此刻變成一抹慘白。他最為自傲的美美臉蛋永遠泛著月牙光澤,但現在是一片死灰色。他本該是生龍活虎的,但現在……
  越想她越難過。她不知自己何時惹上殺機。
  他定是瞧出她被暗殺組織盯上,所以好言相勸叫她留在屋裡別亂走,她硬是不聽他的話。
  “對不起……我連累了你。”她靠在床沿,抱著雙膝,愧疚地哭了。
  自從娘過世之後,她就一直活在孤獨之中。是他讓她意識到她並不孤獨,是他讓她明白爹爹對她的憐愛,也因為他,她才立志要做一個能夠讓他認同的姑娘。
  他很重要。不知不覺中,他穿著花俏白袍的身影,已經深深烙在她心底。
  “之前我很氣你,你維護慕容當家的表情……真的很讓人討厭。”她吸氣,凝睇臉色慘白的他。“現在我終於知道了。我只會連累你,遇上危險,我什麼也幫不了,但是她就不同了。”
  相較于慕容臻的從容冷靜,她遜色太多。他喜歡慕容臻是有道理的。
  他沒有反應,呼吸聲變得好輕。
  她擔心他就此不再呼吸,連忙說著其他的話。“你還沒有正式接受我的道歉。
  你還沒有跟我說,你願意與我和好,所以你一定要好起來!”
  只要他好起來,她什麼都願意。她抱緊自己,抑不住竄湧的寒意。剛才他倒下的畫面不斷浮現,她不禁顫抖。
  不,她必須勇敢起來。尤其是在這個時候,他需要她的照顧。
  “你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沈翩然拭去淚水,決定要振作起來。“我還有許多話要和你說,我還要幫你克服心底的恐懼,我還要讓你知道許多許多……”
  他抖了一下。她連忙站起,輕輕為他拉好身上的被子,鼻間聞到了血腥味。
  “該不會是傷口裂開了吧?”她擔心之下,小心翼翼的掀開被子。
  肩胛處纏上了布條、後腰也纏上布條,但是明顯的,後腰部位傷得甚重,血絲滲過布條,泛起的紅色像是盛開的牡丹。
  她的心再次擰緊,但是當她仔細一瞧,她很快發現她遺漏了一個重點。
  花效言裸露的背部佈滿了傷痕,不似他臉蛋上美麗細嫩的肌膚,他背部的肌肉凹凸不平,有紅腫突起的傷疤,也有赤褐色的烙印,她幾乎找不到一處完美無瑕的肌膚。
  這應該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傷疤。
  “怎麼會這樣?”她捂住顫抖的紅唇,驚愕難當的看著他。
  如果她沒有親眼瞧見,她不相信愛美如命的花效言身上會有如此醜陋的傷疤。
  她極快要自己冷靜下來,輕輕為他拉好被子,她盯著他出神,心底想著的盡是他背部的傷疤。
  花效言到底經歷過什麼事情?她真的很想知道。
  他偶爾沉痛、哀傷的眼神,存在著許多不為人知的苦澀。
  她以前一直沒留意,直到此刻她倏然明白,原來那是孤獨的眼神。
  他也是一個孤獨的人。有著不愉快的過去,笑臉只為了不讓周遭的人擔心。
  原來他和她是如此相似。她的眼神滿是憐惜,但更多的是心疼。
  “你一定要醒過來、好起來,然後親口告訴我,你的事情。”這一次,換她對他說——你不孤單。
  極輕的,她伸出尾指,勾住了他的尾指。
  “我們約定好了,你一定要好起來。”她輕聲說著,小手覆上他的大掌,微微收緊。
  接下來的好幾天,慕容臻和藍知逸做了許多事情。
  沈家千金險遭暗殺一事,被他們掩蓋下來,沈翩然暫時留在慕容府,天譴組織的兄弟忙著去追蹤幕後主使者,慕容府的守衛更是加緊防備。
  “這幾天,大家都在忙。”
  沈翩然望著窗外,慕容府的守衛在巡邏。她輕歎一聲,回首瞄向床上依舊雙眸緊閉的花效言。
  今早她聽藍知逸提起,花效言昨晚已醒轉,只是蘇醒沒多久,又昏睡了過去。
  昨夜她實在太倦,靠在床沿睡得不省人事,竟然沒守到他蘇醒的那一刻。
  “不要緊,這次我定要撐起眼皮,等你醒來。”她在他身邊蹲下,輕輕在他額際撫摸。
  這已經是她這幾日來的習慣。每次只要她輕輕撫摸,他臉上的痛苦就會減少。
  她唯一能夠幫上忙的……只有這一點吧。凝睇沉睡的他,她的眼眶不禁紅了。
  但她極快吸氣,強逼自己斂回淚意。
  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在他面前做一個堅強的、讓他欣賞的姑娘。
  “你要乖乖喔,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她學著他說話的語氣,在他耳邊低聲說著。“我記得你說過——”
  她還想再說下去,門被推開,慕容臻和藍知逸走了進來。“沈小姐。”
  “是你們。”她忙不迭站起,一臉尷尬。
  “沈小姐,我們該不會打擾到你了吧?”藍知逸當然看到了她剛才湊近、幾乎吻上花效言耳垂的舉動。
  沈翩然的臉頰漲紅,慕容臻捏了相公一把,忙著打圓場。“我們是過來看看言的情況。”
  “嗯……我去吹吹風,待會兒再過來。”
  她落荒而逃的身影,換來藍知逸的輕笑。慕容臻瞪了他一眼。“你真是劣性難改。”
  “呵呵,假裝熟睡的某人,豈不是更加惡劣?”
  慕容臻微訝,果然看到本該沉睡的花效言,偷偷睜開眼睛,發現房間內某人終於不在,他立刻籲一口氣。
  “言,你該不會一直在詐死吧?”果然是劣性難改的花某人。
  “臻臻,你好沒良心。”剛蘇醒沒多久、全身上下還痛得要命的花效言,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我傷成這個樣子,你還說我詐死。”
  如果不是為了避開沈翩然,他需要假裝熟睡嗎?臻臻也不想想,他到底被沈翩然占去多少便宜。別的不說,就說他的額頭,沈翩然的手指撫過不下十遍。
  雖然被玉指輕撫的感覺不錯,但他就是不喜歡女人的碰觸。
  “這幾天來,她一直守在你身邊,就是要等你醒來。”慕容臻一眼看穿他的恐懼。“你還真好意思繼續在這裡裝睡!”沒良心的傢伙是他才對!
  “我……”他頓了一下,眸底掠過複雜的情緒,但他很快搖頭。“我暫時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平日,他和她不是拌嘴就是互相捉弄,後來他們的關係變得比較好了,但還是會拌嘴,從來沒試過像現在這樣,她竟輕聲細語對他說著鼓勵的話。
  她真的完全不一樣了。
  柔柔的聲音、盈滿關心的眼神,還有溫柔的在他耳邊說話……
  這麼一想,他的耳垂開始發燙,那股燙熱的感覺瞬間蔓延至他的臉頰。
  “花效言,你臉紅啊?”藍知逸已經等這個機會等了好久,這一次還不讓他取笑個夠本。“你對沈翩然該不會是……春心蕩漾了吧?”
  “你、你說什麼?”他反應很大的撐起上半身,一把揪過藍知逸。
  但他隨即悶哼仰倒,痛得齜牙咧嘴,就算痛得快死,他還不忘咒駡。“藍知逸你這個沒良心的死鬼,我詛咒你……唉唷!”
  “現世報,來得快。”藍知逸吃吃笑著。
  話說昨天夜裡剛剛蘇醒的花效言,被枕靠在他床沿的沈翩然嚇得臉色發紫。當然,這不是因為沈翩然的樣子有多可怕,只是因為——
  “你呀,還是害怕接近女人。”慕容臻無奈搖頭。
  花效言咬牙忍痛,因慕容臻的話而沉默。好半晌他才問,“事情查得如何?”
  “還沒有明確的線索,但我們猜測是練家的人。”
  練家的人,和他們一樣,是神秘的暗殺組織,但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只要出得起銀兩,他們願意為任何人效勞。
  這麼說來,幕後主使應該不是司徒家的人。
  “沈落璋的行程受阻,應該沒那麼快回到都襄城。”監知逸將剛得知的消息說出來。
  這麼說來,沈落璋那兒應該也出了狀況。他心生疑竇,沉默不作聲的思忖卻換來藍知逸的取笑。
  “沈翩然可以在這裡待更久,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
  “好個屁!”他立即抬眸瞪著對方,一字一句用力的說出來。“誰喜歡把她這個麻煩精留在身邊啊?我是倒足了八輩子的黴才會惹上她!”
  門輕呀一聲推開,眾人不禁望去,剛好看到一臉鐵青的沈翩然。
  “臻臻……”死了,這會兒禍從口出,他會被沈翩然大卸八塊!
  花效言求助的眼神頓時被藍知逸切斷,對方拉過妻子,若無其事的一笑。“沈小姐,花效言醒了,我們把他交給你,任由你處置。”
  夫妻二人一溜煙逃出門外,剩下花效言緊扯被子,因為她寒銳的眼神而輕抖。
  她一定聽見他方才說的話了!他坐起身,擠出一抹笑容,企圖澆熄她的怒火。
  “你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容光煥發喔。”
  沈翩然不語,一步步走了過來,充滿怒氣的眼神嚇人。他心底發毛,繼續顧左右而言他。“今天天氣不錯,你沒有出去走一走嗎?”
  糟了糟了,她不發一言,森然的眼神逸去,取而代之的是委屈,然後她的眸底開始泛著某種光澤,閃閃的、水水的,她該不會要哭了吧?
  不要這樣對他。他最受不了她的淚水,只好投降。“我認錯。剛才我不應該說那些話——”
  話沒說完,她快步走上,雙臂一伸,陡地攬過他的脖子。
  他瞠目,嘴巴張得很大。她身上的暖意襲來,他緊繃的心被暖和了,隨即平和的心跳亂了,如擂鼓般響起。
  女人的碰觸不是該讓人反感的嗎?此刻的他,卻一點反感也沒有,只覺得這樣被她攬著……有說不出的舒服。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忽然間蠢蠢欲動,她柔軟馨香的身軀挑動著他的心弦,以前的厭惡似乎消失無蹤,竄湧而上的是想要更靠近的渴望。
  就在他的手快要爬上她的背脊,她陡地逸出一句話。
  “懲罰你。”她站直,在他額際輕敲一記。他愣愣地看著她嘴角的微笑。
  “你不是在生氣嗎?”他小心翼翼問著。
  “我有說過不生氣嗎?”沈翩然反問,斂回眸底的不自在,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不過我暫時不會懲治你,等你好起來之後,你就知道了。”
  “嗯?”他狐疑的打量她。
  她極快地轉身,假裝忙碌的斟茶,心底卻是一片混亂。
  她還是沒能親自守著他醒來。但是,當她看到他瞠大眼睛和藍知逸拌嘴的那一刻,她覺得能不能夠守著他醒來,已經不是重點。
  重要的是,他醒了過來,活了過來。
  單是這一點,她已經滿足又欣慰。因為太過滿足、太過欣慰,她才會突然間激動的抱住他。
  一定是這樣。嗯,一定是。不然她不會做出這種失禮的事情。
  “沈翩然,你沒事吧?”
  她喝下一杯又一杯的茶水,不斷搖頭又點頭。花效言看得費解,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嚇壞了?”
  他沒有忘記她當晚的尖叫。她默不作聲背對他,他瞧不到她的表情,無從猜測她的想法。
  “那晚的事……對不起,我把你嚇著了。”他沒打算讓她知道他是一個暗殺組織的軍師。
  她停下了灌茶的動作,他看到她垂在身側、微微發抖的拳頭,內心跟著微微揪起。
  她本來就該是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因為父親的關係而惹上殺身之禍,她一定感到無助又惶恐吧?
  “那晚是我失職了。我不該出門,更不該讓你來找我。”他有些後悔讓她見到血腥的場面。如果他沒有和她嘔氣,她也不會急著出來找他,更不會遇襲。
  她還是不語,全身開始顫抖。他以為她還是很害怕,柔聲安撫。“別擔心,你留在這裡就安全了。”
  “為什麼……”沈翩然終於忍不住,回首瞪著他。“為什麼你都不怪我?”
  她瞪著他,但是她的鼻頭通紅、眼眶帶淚,語帶哽咽。他看不出她在生氣,只看得出她的難過。
  “因為我,你才會出事。你差點死了!”她無意間聽到監如逸和慕容臻提起,這才知道要是當晚的箭矢再深個兩寸,他就沒命了!
  但是他連一句責備也沒有,說出口的盡是對她的關切。他……笨死了!
  花效言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的表情好哀傷,眸底滿是不舍,瞧得他好沉重。
  在他昏迷的幾天裡,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深深的自責、濃濃的哀傷,仿佛他的生死對她來說,如同她的性命般重要。
  視別人的生死如同自己的性命般重要?他陡地想發笑,他肯定是睡太多,思路不清晰,產生了錯覺。
  “別這副表情,我會不知所措。”他摸摸鼻頭,真的不知該如何回應。
  “你說話不算話。”她突來的指責讓他會不過意。
  “你說過,救了別人反而讓自己陷入危險,被救的人不算真的獲救。”沈翩然說著他曾經告訴她的話,決定把自己心底的話也說出來。“我終於明白你的意思。
  因為在你受傷倒地的那一刻,我好痛恨自己。”
  他一怔,她的眼神無比認真,可是認真的背後卻充滿痛意。
  “我痛恨自己用你的生命,來換取活命的機會。”
  花效言再次啞然,她眸底流露的情意太重、太濃,壓得他有點喘不過氣釆。
  在她眼裡,他清楚看到她的在乎。
  他該說什麼?告訴她,這是他的職責,還是告訴她,他不值得她如此在乎?
  “你不需要說話。”她會告訴他的原因是,她不想把這些話藏在心底。“你只要記住,以後不可再為了我冒險。因為……”
  花效言看著神色變得凝重的她,她遲疑了下,終於鼓起勇氣說了出來。
  “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沈翩然發現自從她說了那句話之後,花效言總是有意無意的避開她。
  她走進他房間,他總是會在她踏入之前睡著。好不容易等到他醒來,他又會找來一大票人、以商討要事為由請她出去。等到他談完要事,她一踏入房間,就發現他又熟睡了。
  如此數日,她意識到,花效言有心避開她。
  “翩然,有什麼煩心事嗎?”慕容臻老遠就聽到她的歎息,特地走上前來。
  “沒有。”她想了一下,決定把心事藏好。“這些日子打擾你們了。我爹爹應該很快回來,到時候就不必再麻煩你們了。”
  慕容臻微笑頷首,在她身邊坐下。“我想,這應該不是讓你歎息的原因。”她不語,慕容臻一語道破。“是因為言?”
  她瞠目,換來對方的輕笑。她急著解釋,“不是,我和花效言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
  “我們沒有亂想。”慕容臻拍著她的肩膀,要她冷靜。“其實別人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清楚自己在想什麼。”
  這幾天來,花效言避開沈翩然的用意明顯,他想再次孤立自己,不想有女人踏足他的世界。
  “言他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想當年,他奇怪的個性讓她曾經氣得想一劍解決他。“他看似平易近人,但是能夠接近他的人不多,因為他是一個固執的人。”
  沈翩然聳肩,心底有些酸溜溜。“你就是那個可以接近他的人。”
  “那是因為他把我當成家人。”慕容臻嗅出了醋意,笑著解釋。“他這個固執的怪人,一旦討厭了某樣東西,就會固執的選擇繼續討厭下去,即使心底動搖了,他還是不會改變之前的偏見。”
  “你指的是他討厭女人這件事?”
  慕容臻點頭。“要他改變,需要時間和耐性。我相信,你有能力改變他。”
  “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沈翩然洩氣了,她沒有自信。
  “喜歡一個人,就有能力將不可能變成可能。勇敢的去嘗試吧。”指點迷津完畢,慕容臻起身離開。
  “慢著!我沒有——”沈翮然急著要澄清,但是對方已經走遠了。她不禁捂住自己的心口。“我……喜歡他?”
  她想著,很努力很用力的在想,想著有關花效言的一切。
  一開始,她對他的感覺是討厭透頂,還發誓非整得他跪地求饒不可。
  接下來,他改變了。他會關心她,說著安慰她的話,在她難過傷心的時候陪著她,更在她遇上危險之際,不顧一切救下她。
  那份感覺是什麼?她不清楚。只要想起他,她的心會變得沉重。
  她很想靠近他,但他總是避開她。她只想讓他知道,他對她很重要,他卻嚇得不敢見她。
  她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來表達心底的沉重。這會是慕容臻所說的……喜歡?
  心裡的思緒糾結,她忍不住頓足。“不行,我今天非要找花效言問個清楚。”
  她很快地來到花效言的房門前,直接推門而入。
  花效言擰眉抬首,一臉的冷肅頓時化為吃驚。他忙不迭拉好敞開的衣衫,戒備地盯著她。“你想幹什麼?”
  他猶如驚弓之鳥的表情實在難看。她咬牙,瞥了一眼四周,立刻將門關上。
  很好。現下沒人,她可以為所欲為。
  “說,你這幾天是不是在避開我?”她踏上一步,他就往後挪開一步。直至她站在床沿,他已經退到了床角,背心緊貼牆壁。
  沈翩然的樣子很不尋常。不過,她本來就是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姑娘。
  “沒有啊。”他說起謊話,眼睛也不眨一下。
  “那麼為什麼你一見到我,就露出心虛又驚慌的表情?”她眯起眼睛審問。
  “因為……對了。”他決定來一招轉移話題。“我剛收到消息,沈大人會在明日午時抵達都襄城。”
  “真的嗎?”她登時變得欣喜,但欣喜的表情一閃即逝,她臉色一沉。“你看嘛,我就知道你在避開我。”
  “花效言,我想聽一聽你的故事。”她坐了下來,不再牢牢盯著他不放。
  “什麼故事?”他被她剛才的舉動嚇得呼吸急促,差點兒沒暈過去。
  她指了指他敞露出來的傷疤。“這個的故事。”
  花效言連忙扯緊衣襟,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輕輕說著,“不必遮了。那晚,我都瞧見了。”
  他全身一震,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好半晌才擠出一絲笑意。“你壞壞喔,竟然偷看人家的裸背,人家……”
  “花效言,不要這個樣子了。”他在笑,可是她很清楚,他的笑是為了遮掩內心的傷痕。
  也許她認識他的時間不長,也許她對他的瞭解不深,但她知道這是他的偽裝。
  “在你心中,我這個千金大小姐可能什麼也不懂,比不上慕容當家的地位,又是一個專門惹事的麻煩人物。但,我想讓你知道,我心底想的是什麼。”
  花效言一怔。她、她又要說出嚇死人不償命的話嗎?話說上次那句“你對我來說很重要”,已經讓他陷入嚴重失眠、恐慌的地步!
  “我不想你難過,不想你偽裝,不想你把我隔絕在你的世界之外。”她深吸一口氣,認真凝睇他。
  “你對我說過,我不再孤獨,現在可不可以讓我有這個機會?我想對你說,你也不再孤獨。”
  一抹熱意瞬間滑過他的心田,他無法移開落在她臉上的視線。
  一直以來,他討厭女人,討厭到不屑一顧的程度。但是此刻的他,卻緊緊的瞧著她。
  厭惡的感覺不見了。湧上的是一股很暖很暖的感覺,是久違的平靜祥和。
  她的眸底盡是關切,仿佛是在告訴他——他錯了,她會包容;他痛了,她會安撫;他倦了,她會讓他依靠。
  你也不再孤獨。現在的他終於明白她口中的“重要”是什麼定義。
  不是他所想像的膚淺,她只想對自己在乎的人表達關愛。只要她認為“重要”的人難過了,她也會跟著難過。
  她真是一個……可愛的姑娘。他的內心盈滿感動。終於,他開口了。
  “這不是一個很好聽的故事喔。”到時候她別哭得稀裡嘩啦的。
  “嗯,你說吧。”她會聽,就算有多不好聽,她還是會聽下去,因為這是他的故事。
  他一笑,笑容變得有些蒼涼。“在我十三歲之前,我是一個被賣到皇城古都的男奴。”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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