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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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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萱 -【買餅送夫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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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6:56: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夫妻相處道

  孔家雖與施家同屬商賈之家,但卻不若施家歷史悠久傳承百年,而是在三十多年前才慢慢發跡起來的,當時負責掌家輔助夫婿發家的便是太夫人顏氏,足可見顏氏是個賢淑而了不起的女人。

  孔廷瑾自小喪父失怙,聽說也是由太夫人一手養大的,這讓羅蕙心對這位祖母的敬意油然而生。

  成親第二天一早的拜見禮上,太夫人對她這個新孫媳的態度慈祥親和,好得讓羅蕙心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很明顯這全是因為愛屋及烏,但也因此才讓她更加的驚訝,因為以孔廷瑾的優秀,說真的以她的身分是完全配不上的。她原以為愛孫心切的太夫人定會不滿意她這個高攀的孫媳婦,定會對她諸多挑剔、百般為難,她都已經準備好要面對太夫人或孔家其它人的冷眼相待或冷嘲熱諷了,結果太夫人不僅沒給她臉色看,還親熱的牽著她的手與她說了好多話,讓同時在場的孔家二房的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笑得僵硬難看。

  羅蕙心一邊聽著太夫人說話,一邊輕抬眼瞼的偷瞄向眾人,只見二叔二嬸笑得和藹可親,只是笑容完全達不到眼底。至於二房的子女們嘛……

  二房一共有四名嫡子庶子,四名嫡女庶女。嫡長子孔廷禮面色淡淡的站在那裡,其妻李氏面容姣好,看起來一副溫柔賢淑的模樣,但從眼底不時閃著精光這點來看,應該不是個省油的燈。孔廷禮膝下嫡庶子女一共有四個,三男一女,聽說妾室娟姨娘肚子裡還有一個,產期在兩個月後。

  嫡次子孔廷宜仍是她記憶中那般金玉其外的樣子,只是對外時他會裝得風度翩翩,在自家面對自個兒討厭的人時卻是連裝也不裝,臉上滿是不屑與不耐。其妻施氏,也是她上輩子的三妹妹施玲香則是一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瞟向她這邊的目光明顯帶著妒忌與怨憤。

  這讓羅蕙心覺得有些嘲諷可笑,她都還沒為上輩子的事找她報仇雪恨,她竟率先敵視起她這位初次見面的堂嫂子來了,這算什麼?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二房的兩名庶子年紀都不大,一個十七,一個十三,皆長得不錯,儀表堂堂,尚未成親,至於人品如何還有待觀察。至於四名女兒除了最小未及笄的那個還留在府中之外,其余三個皆已出嫁。

  不過即使如此,光看到場的二房成員便是人員眾多,人丁興旺,不像大房只有孔廷瑾孤家寡人一個——不對,現在又多了她一個。

  太夫人大概也意識到這一點,話題一轉,突然便拍著她的手對她說︰「廷瑾年紀也不小了,你要趕緊替他生個兒子,知道嗎?」讓她頓時嬌羞了起來。

  一會兒後,下人來說早飯已擺好,大伙便一起移往側廳去用飯。

  孔家不是什麼貴族世家,並沒有太嚴謹的禮教規矩,除了最基本的男女分桌而食外,再沒有其它規矩,連食不言在這裡都被無視。

  也因此這一頓飯羅蕙心吃得相當的累,因為吃飯之余還得應付席上其它人隨興的發問,最後沒辦法,她只好放下筷子專心應答,然後餓著回府。

  「有吃飽嗎?」回府途中,孔廷瑾問她。

  她苦著臉輕輕搖頭,神情郁悶而悲憤,他卻笑了起來,有些幸災樂禍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腹誹著這人成親前後怎會差這麼多。她之前還一直以為他剛正嚴肅,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甚至還擔心以後他們倆若有了孩子,孩子會怕他這性子與他親近不起來,到時該怎麼辦?

  兩世為人,體驗過兩種完全不一樣的親子關系之後,她真心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與爹娘親和,父慈子孝。不過看他現在這模樣,她之前似乎擔心太多,也太不了解他了。

  「我已讓人備著食物,回去就可以吃了。」他笑著對她說。

  她愣了一下,好奇的問他,「你早知道會有這種情況?」

  他點頭,接著又搖頭道︰「雖然不想承認,但孔家的教養和禮儀都不行。」

  羅蕙心初來乍到,即使同意他的看法也不能點頭承認或附和他,畢竟那些人都是他的家人。她委婉的說︰「只要請個教養嬤嬤來教導,慢慢地潛移默化,以後自然就會變好的。」

  「岳父岳母曾替你請教養嬤嬤?在我看來,你的舉止就優雅得不輸那些名門世家裡的大家閨秀。」孔廷瑾就事論事的說,沒有探尋懷疑的意味,只有佩服感嘆。

  他的夫人真是深藏不露,原以為自己已經夠高看她了,結果剛才一頓飯下來,光看她那一串溫婉和煦、流暢優雅又悠然自得的用餐動作和禮儀,便讓他嘆為觀止。不知情的人八成都會猜她是哪位皇親貴冑,或是侯門世家出來的嫡出大小姐吧。

  「你見過很多名門世家裡的大家閨秀?」羅蕙心好奇的問,不著痕跡的將那敏感的話題跳過。

  「是見過不少。」他點頭承認。

  羅蕙心不由自主的挑高了眉頭,隨即想到他的炙手可熱與官位,便明白了一切。

  「夫人可是在吃醋了?」他笑咪咪的凝望著她。

  她愣了一下,搖頭道︰「沒有。我可以想象大人的炙手可熱。」

  「還叫我大人?是不是該改口了,娘子?」他眉頭微挑,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問道。

  羅蕙心突然感覺有些怯羞,低頭輕聲喚道︰「相公。」

  孔廷瑾咧嘴微笑,情不自禁的伸手將臉泛羞色、媚力無邊的她拉進懷中,把羅蕙心嚇得差點沒驚叫出聲。他們還在孔家的庭院之中,不在自個兒府上也不在房裡啊,他此舉若是落入有心人士眼中也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麼樣子,更何況在他們身後還有兩個丫鬟跟著。

  「大人,有人在。」她急忙開口提醒他。

  「你怎麼又叫我大人了?」他皺眉道。

  這不是重點好嗎?「相公,有旁人在看。」她從善如流的改口再次提醒他。

  「我不介意。」他說。

  她有些哭笑不得,好想對他說你不介意,我介意啊。

  「才剛進門,我不想被人議論。」她委婉的低聲道,一頓又說︰「我真的餓了。」所以別停在這裡卿卿我我啊,先回去把我喂飽再說。

  「對,差點忘了這事,咱們快走。」他倏然驚醒,說著便拉著她的手走出東側院,直入一條側門小徑,筆直的朝通往位在孔家隔壁,屬於他們自個兒的宅邸走去。

  孔廷瑾入仕後,因不想與孔家二房的人住在一起,便獨自在外頭開了府,但卻又因放心不下年邁的祖母,於是便選了孔家隔壁正巧要出售的宅子做為府宅,並將與孔家相連的那面牆打通,做了個月門,方便與祖母間的走動。

  所以穿過庭院小徑,越過兩宅府之間的月門之後,他們便回到了自個兒的宅邸。

  一踏進廳門,羅蕙心便聞到一股食物香氣,她抬頭一瞧,只見花廳裡頭的桌案上竟已擺了好些吃食,有大湯包子、水晶蝦餃、紅豆酥卷、細米粥、香濃的熱豆漿、綠豆糕等等,看得她饑腸轆轆。也不知道他何時讓人準備的,時間竟算得如此剛好。

  「來,坐下來吃。」孔廷瑾將她拉到桌邊,對她說︰「府裡廚娘的手藝沒你的好,你先將就一些,若是願意的話,以後就指點一下。」

  「好。」她笑著點頭,迫不及待的坐下來舉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她是真餓到不行,從昨天早上開始便一直餓到現在,雖說昨晚有吃些,但因為太緊張了實在吃得不多,再加上昨晚又做了力氣活,剛才又費了一番心神,總之她現在真的除了想吃之外,什麼也沒法想。

  看她吃得香,孔廷瑾也跟著吃了些,然後一邊吃,一邊看吃到鼓著臉頰,卻偏還能維持著優雅儀態的娘子,再次好奇起她這身優雅的禮儀與儀態到底是怎麼養成學來的。

  吃得歡快的羅蕙心突然抬頭看見他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吃東西,有些不好意思的趕緊咽下嘴巴裡的食物,靦腆的開口解釋道︰「對不起,我真餓了,讓你見笑了。」

  「咱們是夫妻,沒什麼見笑不見笑的。而且,看娘子吃東西是一種享受。」孔廷瑾微笑著說。

  「享受?」羅蕙心不解的看著他。

  「很優雅,很美。」

  羅蕙心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赧然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而他卻好像還嫌不夠似的,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又補了一句,「你臉紅的樣子很漂亮。」

  羅蕙心真是羞到想找個地洞鑽,整個手足無措得不知該做何反應。他這樣真的讓她很難適應啊。忍了又忍,她最終還是忍不住的紅著臉對他說︰「你在家與在外頭的樣子好像不太一樣。」

  「哪裡不一樣?」他挑眉,饒富興味的問道。

  「在外頭很嚴肅,有點不苟言笑,在家……」她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在家怎樣?」他似笑非笑的追問。

  羅蕙心又看了他一眼,這才有些支支吾吾的低聲回答道︰「有些輕佻。」

  孔廷瑾瞬間笑了起來,羅蕙心則有些松了一口氣,心想著幸好他沒生氣。

  「不喜歡我這樣?」他問她。

  她搖頭,說︰「只是有些不習慣,不知道哪個你才是真正的你。」感覺就像是個雙面人一樣。最後這句話她可不敢說,因為這話聽起來是貶多於褒。

  「那你喜歡哪個我?在家的,還是在外頭的?」

  羅蕙心無言的看著他,一張臉紅通通的。這是要她怎麼回答啊?

  孔廷瑾笑咪咪的看著她,好整以暇的等著她的回答。

  羅蕙心見他一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模樣,掙扎了半晌,終於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他,「可以說實話嗎?」

  「當然可以。」

  好吧,既然他想知道,那她就說吧。她看著他,回道︰「說實話,我對相公還不是很熟悉,不管在家或是在外頭的都一樣,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哪一個你。」

  孔廷瑾無言以對的看著她,這答案跟沒答一樣啊,這不是他想聽的答案,偏又中了套,同意她可以說實話,這下真是後悔莫及了。

  看他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樣,羅蕙心忍不住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

  「你耍我?」孔廷瑾皺緊眉頭沉聲問道,臉色驀然變得有點黑。

  「沒有。」羅蕙心被嚇了一跳,趕緊收斂臉上的笑意,認真道︰「我說的真是實話。」

  他細細的看著她,眼神幽深漆黑,看得她心髒怦怦跳,感覺眼前的他又變成了外頭那個他,嚴肅又高深莫測,寡言又冷峻,讓人有些發沭。

  「你說對我還不熟悉?」他看著她緩慢地開口道,「經過了昨晚,你說咱們倆還有哪兒不熟悉的?」

  她臉上的溫度迅速升高,才消去沒多久的嫣紅色又再度回到她臉上。感覺現在的他又變成了裡外合一,讓人很難招架。

  他深深地看著她,接著說︰「如果你真覺得咱們還有哪兒不熟悉的,咱們現在就可以再來熟悉一下。」

  「不要!」她忍不住驚叫了出聲,真怕他來真的。她趕緊改口,討好的對他微笑著說︰「咱們是夫妻,怎會不熟悉呢?當然熟了,很熟,很熟。」

  「那你現在可以回答你喜歡的是在家的我,還是在外頭的我了?」他挑眉道。

  羅蕙心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她剛才明明都回答過他,他竟又要她再答一次,非要她選出個答案不可。這根本就是欺負人嘛,太欺負人了!

  她低頭不語,他就靜靜地等著,只用沉寂的壓力逼迫著她,讓她不得不投降,嘆了一口氣,無奈的開口說︰「不管在外頭或是在家裡的你都是你,也都是我的相公,為何你非要我選其一呢?」

  孔廷瑾愣了一下,說︰「不是非要你選,只是想知道你喜歡和哪一面的我相處,這樣我以後便可用哪種面目與你相處,你也能更輕松自在些。」

  他的回答令羅蕙心有些吃驚,也有些感動,但這並不是她想要的夫妻之道。

  「我輕松自在了,那麼你呢?」她看著他問道,接著柔聲說︰「咱們是夫妻,是世上最親密的人,倘若你在面對我時都不能輕松自在的展現自我,那麼還有什麼人或什麼地方能讓你徹底放輕松呢?」

  孔廷瑾倏然愣住。

  她看著他,誠懇的繼續說︰「在你的仕途上,我沒辦法給你助力,因為我沒有顯赫的娘家可以成為你的後盾,但是至少在家中,我可以成為你的賢內助,為你打理好家宅,讓你可以無後顧之憂的為皇上、為朝廷效力,讓你可以在累了倦了的時候,有一個溫暖安寧且舒適的家可以安心休息。你既娶我為妻,我便一定會為你盡我所能的做一個賢慧的好妻子。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孔廷瑾怔怔的看著她,感動到有些說不出話來。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她之所以願意點頭嫁他,全是為了一場交易,一場她嫁給他,他便能給她做靠山,救其母親免於死亡威脅的交易。因此,他也早有準備,在夫妻感情上她一定是被動的,自己得多下點功夫才行,因為她是他自己看中的新娘子,他希望他們夫妻感情能和和美美的,然後家和萬事興。

  問他為何看中她?她的好手藝是個原因沒錯,但卻不是主要的,他看中的其實是她的內斂沉穩、安之若素和那一身讓人無法忽視的教養儀態。

  他是個四品大員,這身分的確足以匹配世家名門千金,但他卻不認為那些名門千金可以適應缺乏禮儀教養,無論人事物皆庸俗不已的孔家。所以,他需要不會瞧不起孔家,身分不需要太顯著,佴教養禮儀要似名門千金,能掌理得起家宅又扛得起誥命的妻子,而她就像老天特地為他量身準備的人選一樣。

  他們的親事是一場交易,她在明,他在暗,其實都對對方有所求,都在利用著對方。但是,她的承諾真的讓他心動了,一顆心整個溫暖泛柔的塌陷了一塊,然後被她所佔據。

  「謝謝你,娘子。」他伸手輕輕踫觸著她的臉,沙啞的對她說。

  「謝什麼呢?咱們是夫妻,這個家我也有分,幫你也就是幫我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對他說。他的目光太深邃也太認真,讓她看不懂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

  「這樣你忙得過來嗎?不是還要經營『巧手蕙心坊』?要不我跟祖母借幾個能干的婆子過來幫你?」他問她,沒忘記之前答應過她的事。掌家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尤其她似乎沒學過,更不可能會有經驗,想魚與熊掌兼得,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先讓我試試看吧,等真忙不過來的話,就只能麻煩祖母了。」她沒將話說死,替自己留了個後路。

  「好,那就先試試吧。」孔廷瑾點頭同意。心想,只要她有心就足夠了,反正府裡就他們兩個主子,之前怎麼過,之後也照著來就是,不需要費太多心思,待以後她有了身子再來考慮向祖母要人也不遲。

  「關於府中的事,有沒有什麼需要我特別注意的人或事?」既然提到了掌家的話題,羅蕙心趁機問了府裡的事,免得犯了忌諱得罪了什麼人而不自知。

  「以後你就是這個宅子的女主人,宅裡的事自然由你做主。」他對她說,一頓後又補充道︰「我雖然在外立府已有三年的時間,但府中一直沒有正規的女主人,因此也沒太管理,你且瞧瞧,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人就發賣了,再買些能用的人回來用就行。」

  「從管事到丫鬟僕役都行嗎?」羅蕙心不著痕跡的瞄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兩名丫鬟。

  「嗯,由你做主。」孔廷瑾毫不猶豫的點頭道。

  「相公,你真好。」羅蕙心不由自主的朝他甜甜的一笑。

  「你是我娘子,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他微笑的看著她說,令她的臉又染上了一抹嫣紅,美不勝收。他想,他已經迷上逗她臉紅這件事了。

  羅蕙心努力適應在家時這面貌的他,問道︰「府裡應該有不少祖母或二叔二嬸那邊送過來的人吧?那些人有我能信任重用嗎?」其實她比較想問的是他與主家那邊是怎麼一回事,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孔字,都是一家人,會鬧到長輩還在就分家出來自立門戶,這問題肯定不小。

  聽見那兩人,孔廷瑾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臉上再無一絲笑意,嚴肅冷峻得讓人惴惴不安。

  他又變成外頭的樣子了。羅蕙心在心裡嘆息,同時告訴自己要快點習慣才行,雖然他這兩種面貌差異極大,但都是他,是她的相公。況且這也是她所希望的,希望他在她面前能展現真實的一面,喜怒哀樂都無須隱藏或勉強。這才是夫妻,這才是家啊。

  「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他的嚴肅與沉默讓她小聲的問。

  「不是。我在想那些人是哪些人。」

  她一整個無言以對,忍不住缸了他一眼,他忽然就笑了起來,只是笑意沒有傳到眼底。

  「吃飽了嗎?」他忽然問她。

  她點頭。

  「那咱們到外頭走走,消消食,順便帶你在府裡轉轉。」他起身道。「咱們家後頭的園子頗大,之前我沒空整理所以一直荒廢著,待會兒你瞧瞧,怎麼喜歡怎麼弄,看是想種些花卉果樹或是圈起來養些小動物都行。決定後再跟我說,我幫你尋匠人來。」

  「好。」她點頭應道。

  接著,便見他轉頭朝站在一旁那兩名丫鬟說︰「你們將這收拾下,不用跟來了。」

  她眨了眨眼,在若有所思中被他握住了手,然後牽著走出花廳,朝宅子後方的園子方向走去。

  孔廷瑾這間宅子是間三進院落的大宅院,第一進為門屋,第二進是廳堂,第三進便為私室及廂房,很普遍也很普通,但不普通的是它有個很大的後庭園,雖然孔廷瑾說他沒空整理,這幾年都荒廢著,但即使如此依然能從扶疏蒼翠的各式園林木和花草芳菲,及園中的規劃造景看得出來它的不凡。

  光從這庭園來看,便可肯定前任屋主絕對是個別具匠心的雅人。

  羅蕙心很喜歡這個園子。

  園子裡有處蓮花池,波光粼粼,水色清幽,一頭連著一座方亭,孔廷瑾帶著她在園子裡稍微轉了小鴿圈,便牽著她的手朝那亭子走去。

  「你一定很好奇咱們孔家既然還未分家,為何我會單獨立府,與二叔二嬸他們之間又是怎麼一回事吧?」走進亭子坐下來之後,他直接便開口接續之前在花廳裡未完的話題。

  這亭子獨立的位於花池中間,四周無處可藏旁人耳目,說什麼都不怕被人聽了傳出去。

  羅蕙心心想,他應該是特意挑這裡來與她說話的。

  「嗯。」她點頭承認。「之前被你請到孔家為太夫人做糕點時,曾看見你與二嬸對峙的畫面,我當時便一直想不透,她畢竟是你的長輩,但你對她怎會毫無敬意?」

  「對一個曾經對你謀財害命之人,你能尊敬得起來嗎?」孔廷瑾苦澀道。

  羅蕙心瞬間驚愕的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重復道︰「謀財害命?」

  孔廷瑾撇了撇唇,想笑卻笑不出來,只覺得悲涼。

  「這是怎麼一回事?告訴我。」羅蕙心強忍怒火的問道,怎麼也沒想到他們夫妻倆竟是對苦命鴛鴦,全都遭親人謀害過,只不過他比她幸運一點是還活著,而她卻已經死過一次。

  她上輩子被害死的事,她可以不去報仇計較,因為人死燈滅,更因為重生後的她有新的人生,新的家人與生活。但是關於孔廷瑾曾被害之事她卻不能坐視不理,因為這是她現在的人生,他是她的相公,更是她與將來孩子們一輩子的依靠,她絕不許有人害他,絕不允許!

  見她眼中凝著壓抑的怒火,孔廷瑾只覺一陣心暖,好似冰寒的心突然被人心疼呵護的捧住,被溫暖包圍。他柔聲對她說︰「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只需要知道二房對咱們這一房無所謂的真心,離他們遠點便是。」

  「不行。」她倏然搖頭,一臉堅定的看著他要求道︰「我必須知道原由和經過,否則要怎麼防患未然?請告訴我。」

  孔廷瑾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見她臉上全是執著與堅定,而且毫不動搖的表情,無奈的只好將過去的事說了一遍,讓她明白孔家兩房之間的心結,以及他們這一房的存在會讓二房損失多大的利益。

  原來大房和二房早在孔廷瑾出生之前便已有兄弟鬩牆的紛爭,起因老太爺的偏心,之後大房夫妻相繼過世,留下孔廷瑾這個遺腹子又深得祖父母的憐惜疼愛,更加深二房的不滿與怨慰。加上老太爺又火上加油,七早八早便透露有意讓長孫繼承家業,二房叔叔居於輔佐,

  因而導致二房由怨生恨,起了歹心想將他這佷子除之而後快。

  二叔二嬸買通下人們宣稱他患了瘟疫,將他送到鄉下莊子只是連環計的第一環,接著是讓他的病情反復時好時壞,最終病逝才是最終的目的。幸好他命大,踫到一個貪財又備懶的奴才,陽奉陰違的並未餐餐為他備藥,見他狀況轉好還偷偷克扣起藥錢,有一帖沒一帖的煎藥讓他服用,才讓他誤打誤撞的撿回一條命。即使如此,他之後依然三番四次遭受暗算,能平安的活下來全是上天的垂憐,邀天之幸。

  羅蕙心聽得臉色發白,氣得渾身發抖,這才知道他並不比她幸運,相反的,還比她悲慘百倍。她被親人害過一次便已大受打擊,每每想起便痛不欲生,而他卻遭受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光想到他的心情,她就遏制不住的淚流滿面。

  「別哭,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孔廷瑾柔聲道,伸手溫柔地替她拭去臉上滑落的淚水。

  「現在的我是吏部侍郎,他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動我。」他不喜歡看她淚落的模樣,感覺心會疼。

  「太夫人和老太爺呢?他們怎會不管?」她淚眼模糊,語音沙啞的問他。

  「他們被瞞騙了,並不知情。」

  「七年的時間,再怎麼被瞞騙也該有所懷疑!」她怒不可遏的說,覺得他說的理由根本就是騙人騙己,再怎麼被瞞騙,七年的時間也不可能不知不覺,更何況他還是他們原本疼愛寵溺的長孫,不是嗎?

  他神情有些復雜,沉默了好一會才面色晦澀的開口,「在那七年間,我所居住的莊子附近先後病死過幾個人,病況和瘟疫很像。」一頓,又說︰「是人都怕死,我不怪他們。」

  孔廷瑾不說最後那兩句話,羅蕙心不會這麼心痛難過,她看著他淚流不止,心痛難抑的對他說︰「你害我好難過。」

  「對不起。」他歉然道,沒想過要害她難過。怎知不說這句話還好,說了之後,她的眼淚反而掉得更快,哭得更傷心,整個柔腸寸斷。

  他知道她這淚水是為他而流,為他一直積壓在心底深處流不出來的那些淚水。心有些難受,又有些感動。他輕聲嘆息,伸手輕輕地將她擁進懷裡,任她的淚水淌在他胸前,浸濕他的衣裳,直落他的胸口,同時也烙印在他心上。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所以別哭了。」他柔聲對她說道,輕撫在她背上的動作很溫柔很溫柔,一如他眼眸深處的眸光。

  羅蕙心哭得無法自已,不僅為他,也為上輩子枉死的自己。

  明明都是血濃於水的親人,該相親相愛、互相幫助的家人,她不懂為何那些人能為了一點利益或私欲便泯滅人性殘害至親,那些人難道真不怕報應,不怕惡有惡報嗎?她真的好生氣、好生氣。

  施玲香、孔家二房和程氏,這些人全都是道貌岸然泯滅人性的豺狼虎豹,披著人皮面具的魔鬼,吃人不吐骨頭。過去是他們倆的天真與無知,這才會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但是從今以後,那些人別想再傷害到他們一根寒毛。

  倘若這些人還賊心不改,不懂得收斂,還想對他們夫妻倆使計使壞的話,她絕對不放過他們,將還以十倍——不,百倍的顏色,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絕對不會手軟!她在心裡狠狠的發誓。

  吸了吸鼻子,她止住淚水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怎麼了?」他柔聲問道,伸手替她拭去臉上殘留的淚水,整個人柔情似水。

  「我不會再讓別人欺負咱們了,絕對。」她語音沙啞的對他發誓道。

  「嗯。以後我會保護你。」他溫柔的點頭。

  「我也會保護你,保護咱們的家,不管要我做什麼事,我都會去做。」她信誓旦旦的認真說道,在心裡補充著︰即使是要我殺人放火,我也會去做。

  孔廷瑾眼中的陰霾在這一句話中已全都化去,取而代之的盡是溫柔與深情。

  「好,咱們夫婦倆一起努力,一起保護咱們的家。」他點頭道,突然感覺鼻頭有點酸。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沒有娶錯人;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經深深地愛上這個屬於他的女人,他的夫人,他的娘子;這一刻,他更知道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世間若無雙全法,他孔廷瑾寧負任何人也絕不負羅蕙心。

  寧負如來不負卿。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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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7:01: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寵妻孔侍郎

  孔廷瑾成親只在家待了三天,第四天便復工上朝去。

  在那三天裡,他們夫妻倆幾乎是形影不離,然後羅蕙心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相公非常的黏人。

  她不確定這是否與那七年他一個人被丟到鄉下莊子上,怕了孤獨有關,所以才會喜歡纏著她陪伴,喜歡牽著她的手不讓她離他太遠。

  不過她卻確定了一件事,那便是她很喜歡被他黏著時,兩人在一起相處的感覺,尤其最愛與他聊天說話,他很博學,幾乎什麼事都知道。

  聽他的說法是,那七年他一個人在莊子上除了看書還是看書,根本沒其它的事可做。科舉的書看膩了便看一些游記或雜書放松心情,正因他什麼書都看,也什麼都有涉獵,這才會在殿試時因博學廣聞而受到皇上的青睞,欽點為狀元郎。也因此,她特別喜歡與他聊天,每次聽完他不管是對人或對事的見解,她都很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嘆,獲益匪淺。

  不過不只她對他的博學感嘆,他同樣對她不小心展露出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藝給驚喜到,之後三不五時便會要求她彈琴給他聽,又或者陪他下棋、繪畫,完全就是夫唱婦隨,琴瑟和鳴。

  孔家二房的人聽見眼線的回報後,臉色相當難看,想不透為何好事都落在大房那一頭,他們二房就沒一點順心的事。

  老大那懷有身孕的娟姨娘上午不小心摔了個跤,早產,孩子沒能活下來,娟姨娘的身子也毀了,以後難再有孕。老二媳婦進門都快一年了,肚子到現在卻沒半點消息,前兩個月聽說通房的菊丫頭有了,結果又沒保住。老二那媳婦的性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當初真不應該讓她進門。

  孔老太夫人那兒也收到了一樣的消息。

  夫唱婦隨?琴瑟和鳴?這真是太好了!

  太夫人頓時老淚縱橫,喜極而泣。她這個孫子自小廣吃了太多的苦,早該要否極泰來,獲得幸福。她真的很慶幸當初沒有反對這門親事,而是帶著贖罪的心態同意了孫子想娶個平民商女為妻的請求,她真的很慶幸。感謝老天。

  其它原本打著以姻親換錢權的府外有心人在探聽到這個消息後,卻是眉頭緊蹙,憂煩不已。

  吏部侍郎大人若是與其妻子夫妻恩愛、鶼鰈情深的話,那麼他們要如何將美人或女兒送給大人做妾呢?大人還會收嗎?看樣子這事得先緩緩,從長計議了。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課、升降、勛封、調動等事務。孔廷瑾居吏部侍郎之位,正四品,官職僅在吏部尚書一人之下,掌實權大官,權力滔天,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不過不管多少人明裡暗裡緊盯著孔府,他們夫妻倆還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孔廷瑾在朝堂公事上,仍一如成親之前的性子,剛正不阿,油鹽不進,公正嚴明。私事就不用說了。

  羅蕙心呢,成親第三天便在相公的陪同下接見了府內一眾的丫頭婆子等下人們,正式接手家務事當起掌家主母了。感謝上輩子的教育,理家之事根本就難不倒她,幾個殺雞儆猴,令人辯無可辯的動作下來,那些陽奉陰違、吃裡扒外、備懶貪污的還敢不學乖、不安分?

  掌家對她而言完全是游刃有余,一來是因為上輩子的所學與經驗,二來是宅裡成員簡單,兩個主子加半個主子的小湘,再加一個連半個主子都算不上的陪房,以及眾多下人奴僕們,要掌管起來根本就是易如反掌。讓她比較費心的反倒是「巧手蕙心坊」的事了。

  為了成親之事,「巧手蕙心坊」歇業了半個月,要重新開業有許多事要重新計量,畢竟她的身分不一樣了。

  歇業是無可奈何的事,因為小湘還無法獨當一面,她又忙不過來,只能選擇歇業。

  這段期間,她讓小湘休息回家與家人團聚,直到她成親前一天小湘這才趕回來,以陪嫁的名義跟著她住進孔府。

  這丫頭很自覺,大人在府內時,從來不會跑來打擾他們夫妻倆,一個人認真的窩在廚房裡練習做糕點,直到大人出府之後才會出現,然後就像在她未成親之前那樣跟在她這個師傅左右,學習她所教導的一切,包括如何做好糕點、經營之道、讀書識字-禮儀規矩等,現在則多了如何掌理家務與馭人之術。

  小湘很忙,因為要學習她所教導的一切,但她更忙,因為要教徒弟、要掌家、要服侍夫君,還要準備重新開張「巧手蕙心坊」,整個忙到不可開交。

  為了方便她做糕點,她請匠人在府裡另外造了一個她專用的灶房,並且多買了兩個丫鬟,一個僕役,專門幫她做有關糕餅店的事。另外,在孔廷瑾的幫忙下,她終於找到回鄉養老的宋昌民掌櫃,將他聘請回京城坐鎮於「巧手蕙心坊」為她效力。

  經營之道固然重要,人才更重要,只要能攏絡住人才心甘情願為你效力,便可謂成功了一半。這是上輩子祖父最常對她說的。宋昌民掌櫃絕對是個人才。

  宋掌櫃進京後立刻來拜見她,剛開始神情有些不安與拘謹嚴肅,見過她與她談了一陣話之後,這才安心下來,並松口說出他同意接聘的原因。

  原來宋掌櫃老來得女就只有一個掌上明珠,教養得極好,年方十五未婚,本欲招婿進門,回鄉之後卻讓地方官給看上欲強娶。讓宋掌櫃無法忍受的是,該yin官家中已有十余房妻妾,年紀甚至比他還大,他怎忍心?無奈民不與官斗,想斗也斗不過。正當他死心要絕望時,京城來人找上他,聽聞是吏部侍郎派來的人,他當場淚流滿面,直呼有救了,這才會應聘,帶著妻女重回京城。

  宋掌櫃是個老實人,直言若非遇上女兒這檔事,他是絕對不會接受這份工作,因為施家老太爺對他有大恩,即使現在施家掌權人換人做,還將他奪權罷職,但他依然不會做個忘恩負義之輩,為施家的對手效力並扯「施記」的後腿。

  聽完他說的話,羅蕙心只有一個感嘆,那就是祖父真沒看錯人,也沒信錯人。

  「我不會陷你於不義,讓你做任何違背良心的事。」她對宋掌櫃承諾道,然後又趁機問「施家與施老太爺是怎麼」回事。

  原來施老太爺真是為了長孫女施玲蘭的遽逝而病倒,之後病情一直反反復覆沒有好轉,有一回強撐著身子工作竟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腳給跌斷了,從此便深居於宅府之中,生意上的事全都交由兒子掌理。然後在宋掌櫃被辭退前一個月,聽說施老太爺已移往莊子養病,也因此他才會被逼退,因為老太爺不在京城裡。

  病情反復?

  羅蕙心一聽見這四個字,心就涼涼的,她想起了相公年少時的遭遇,又想起自己上輩子也是先因臥病在床而後死於非命的事。當初施玲香毒害她時,程氏會不知道嗎?或許主使者根本就是程氏,否則憑當時年紀尚輕的施玲香一人敢如此膽大妄為嗎?

  所以,祖父的病情反復絕對不單純!幸好她之前已有所懷疑,早已請相公幫忙尋太醫暗中診治。雖然至今尚未有結果傳來,但她想沒消息應該就是好消息,祖父肯定能安然無恙,否極泰來的。

  大概是她在言語與神態上不經意的流露出對施老太爺的關心與敬愛,宋掌櫃從一開始不太願意與她談論有關施家的事,到後來侃侃而談。他對「施記」的未來充滿了悲觀,嘆息施家後繼無人,嘆息施大小姐紅顏薄命,更嘆息現在的當家老爺是個扶不起又沒主見的阿斗,百年糕餅店「施記」遲早會敗在他手上。

  對於宋掌櫃最後一個評論,羅蕙心倒是有些不以為然,她上輩子的爹雖然沒啥才干和主見,耳根子又軟,但倒不至於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問題全出在枕邊人程氏身上。倘若枕邊人是個好的,像孔老太夫人年輕時幫夫助夫那樣,「施記」早成了聞名全國的糕餅名店了,哪會變成現今這模樣?

  不再談論施家人的事,他們倆針對「巧手蕙心坊」的重新開業與經營方式討論了一整個下午,小湘也被叫來旁聽學習。

  宋掌櫃是個真正的人才,能干得不得了,羅蕙心非常的尊重他的意見,也對他非常的信任,因而兩人可以說是合作愉快,合作無間。

  「巧手蕙心坊」重新開張之後,有了宋掌櫃的坐鎮,羅蕙心的手藝和吏部侍郎夫人的名聲,生意一下子就火紅了起來,根本沒有她所擔心客源流失的問題。

  相反的,因為生意太好,店裡的糕餅點心根本供不應求,羅蕙心只好接受宋掌櫃的建議另聘了兩名糕點師傅幫襯她。這麼一來,她原本想在府內做糕點,等糕點做好了再送到店裡出售,盡量不到外頭拋頭露面的算盤就只能作廢了。另外作坊也得另尋,店裡的空間根本不夠四位糕點師同時使用。

  總而言之,羅蕙心忙得不可開交,府內的事,府外的事;一會兒接見這個人,一會兒接見那個人;一會兒忙進,一會忙出,每天都忙得團團轉,就連府上的門房都忍不住嘆息道︰「夫人進門後,我連眯個眼、打個噸的時間都沒了,忙啊。」

  丫鬟雲彩從外頭走了進來,來到羅蕙心身邊恭敬的稟報道︰「夫人,剛剛主家那邊剛才派人來傳話,說老太夫人要見您,請您過去青嵐院一趟。」

  羅蕙心身邊暫時只有四個丫鬟,兩個二等丫鬟雲彩和雲虹,兩個三等丫鬟春桃和春蘭,一等大丫鬟從缺中。兩個二等丫鬟是她的陪嫁,在她與孔廷瑾成親前一個月才從牙婆子那裡買來的,由她親自教導了一個月,挺伶俐的,還算合用。兩個三等丫鬟是府中之人,春桃原就是太夫人送來服侍爺的,無條件續用,春蘭則是從下面提上來的,至今為止都還算不錯。

  聞言,羅蕙心寫字寫到一半的手略微停頓了一下,這才慢慢地將那個字寫完,開口道︰「知道了。」

  見夫人沒有其它吩咐,雲彩安靜地躬身退了下去。

  羅蕙心動也不動的蹙眉看著剛寫完的那個字,挑剔的目光停在剛才筆下停頓的那一處,看了許久之後,最終還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伸手將那張字給揉了。

  「怎麼把字給揉了呢?寫得不好嗎?讓我看看。」孔廷瑾的聲音突然從書房門口處響起。

  她轉頭看去,驚訝的問道︰「你怎麼回來了?」還不到退衙的時間啊。

  孔廷瑾走到她身邊,從手裡接過被她揉了的宣紙,一邊將其攤開來看,一邊回答她的問話,「身子有些不舒服,左右無事便早退了。」

  「哪兒不舒服?」羅蕙心擔憂的看著他,隨即著急的轉身道︰「我喚人去請大夫。」

  「不用,已經請太醫看過了。」他攔住她說。

  「太醫怎麼說?」她迅速回過頭來,緊盯著他問道。

  「只是有些受涼,吃兩帖藥休息個一兩天就沒事了。別擔心。」他微笑的對她說,然後轉頭看她剛才所寫的字,一眼便看見問題所在。「最後這個字是怎麼一回事?怎會在不該停頓的地方停頓了一下?」他問她。這種低級的錯誤只有剛學習字的人會發生吧?

  「剛被打擾了一下。」她苦笑道。

  「怎麼了?府中有哪個奴婢不長眼敢打擾你的?」孔廷瑾沉臉問。

  「不關丫鬟的事。」羅蕙心嘆息的搖頭道。「我得過去主家一趟。你身子不舒服,先回房歇著,我一兒就回來。」

  「你要過去那邊做什麼?」孔廷瑾蹙眉問道。

  「太夫人剛派人過來說要見我。」

  「為了什麼事?」

  「不確定。不過我想大概與近來外傳我『不安於室』的作為有關吧。」羅蕙心嘆息的說。

  「胡說八道!這種話能亂講嗎?」孔廷瑾生氣的瞪眼斥道。

  他的反應讓羅蕙心的心情整個變好,忍不住對他做了個鬼臉,微笑道︰「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是外頭傳的。」

  「你還笑得出來?」孔廷瑾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其實那些流言很早以前便已傳進他耳裡,他知道那都是有心人士所為,所以才不予理會,怎知結果卻愈演愈烈,令他好生懊悔當初傳言剛起時沒用雷霆手段將其扼止,現在當真是後悔莫及。

  「因為我很開心。」她看著他笑咪咪的說。

  「開心什麼?遇到這種事你還開心得起來?」他皺眉道,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開心你相信我,開心你對我沒有一絲懷疑。」她笑容滿面的解答。

  「傻話!」他不悅的瞪眼訓斥她道︰「你是我的夫人,我不相信你,難道要去相信那些別有居心的外人的胡說八道不成?」更何況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事前未說的,事後也一定會告訴他,他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是,相公說的對,娘子我知錯了。」她笑咪咪的認錯道。

  「你啊……」孔廷瑾有些無奈的看著她,對於她的冷靜與胸襟實在是有些甘拜下風與佩服,還有些驕傲。因為如此堅強能干又與眾不同的她是他的妻子。「走吧,我陪你一起去見祖母。」他說。

  「你的身子——」

  「不礙事。」他搖頭道,說著便牽起她的手,帶著她走出書房,朝那扇與主家相連的月門方向走去。

  孔家主宅青嵐院中,太夫人顏氏一臉嚴肅的斜倚在榻上等待長孫媳婦前來,不料等來的不只是長孫媳婦一人,連在朝為官的長孫都一起來了,令她訝異不已。

  「廷瑾,你怎麼會在家?今日輪休沐嗎?」太夫人訝然的問道,目光卻看向身旁服侍她的大丫鬟翠香,有些責怪她沒告訴她這件事。

  大丫鬟翠香臉上的表情也有些愕然,因為據她所知長孫少爺今兒個一早就上朝去了,這會兒怎麼出現在這兒呢?她也是一整個疑惑不解,搞不清楚狀況啊。

  「不是,是孫兒今兒個早退了。」孔廷瑾搖頭道。

  「怎麼回事?」太夫人輕皺眉頭,關心的問道。

  「沒什麼,身子覺得有些不爽利,左右沒事便請假回家休息。」孔廷瑾答道。

  太夫人瞬間坐起身來,一臉著急的問︰「你哪兒不舒服,請大夫看了沒?快點坐下來,還站著做什麼?」

  孔廷瑾坐下來,說︰「請李太醫診過脈了,只是有些受涼,吃兩帖藥休息個一兩天便能沒事,祖母無須擔心。」

  「既然身子不舒服,回來了就該躺下休息,你還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太夫人說著,有些責難的看向被孫兒拉著一起入座的孫媳婦,道︰「你怎麼不讓他好好躺下來休息?」

  「是孫媳婦的錯。」羅蕙心低頭認錯。

  「不是蕙心的錯,是孫兒自個兒堅持要過來的。」孔廷瑾開口護妻,然後解釋道︰「這些日子因工作忙碌,孫兒一直找不到時間探望祖母,甚是想念與歉疚,因此聽蕙心說要來青嵐院,便一同跟來探望祖母了。如今看祖母精神好,氣色佳,孫兒也就放心了。」

  太夫人臉色表情頓時緩和了下來,慈祥道︰「祖母知道你平日工作忙,就別費心掛念惦記祖母了,祖母過得很好,身子也沒病沒痛的,等你休沐有空再來探望祖母就行了。」

  「好。」孔廷瑾從善如流的點頭應道。「對了,不知祖母找蕙心來是為了何事?」

  太夫人臉上表情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搖頭道︰「沒事,就是幾日不見,有些想念。」一時想不到借口,只好拿孫兒剛說過的話頂了一下。

  孔廷瑾有些哭笑不得,這種話誰會相信啊?

  「祖母,蕙心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他直接開口問,接著緩聲道︰「若是蕙心做錯了事,您可以糾正她、育她,甚至是訓斥她都無妨,不過沒影兒的事,您可別為了外頭幾句流言蜚語就錯怪她,誤會她了。」

  太夫人頓時不悅的沉下臉,看著孫兒沉聲道︰「我這會什麼話都還沒說,你就迫不及待護起她來了?」

  「因為孫兒大致猜得到祖母您找蕙心來是為了何事。」孔廷瑾平靜的回視著祖母,然後直截了當的說︰「您是為了外頭那些有關蕙心的傳言的事吧?」

  太夫人靜靜地看著孫兒平靜的臉一會兒,然後正色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這事你說該怎麼辦?你可是吏部侍郎,堂堂四品大官員名媒正娶的妻子卻讓外頭傳成那樣,這可不只丟咱們孔家的臉,也是硬生生的在打你這位吏部侍郎的臉。」

  「謠言止於智者。」

  「但外頭多是愚蠢之人,不然那些子虛烏有的謠言又怎會傳成這樣?」太夫人怒不可遏的說。

  「祖母的意思是您相信蕙心,不相信那些謠言?」孔廷瑾有些驚訝的看著祖母。

  太夫人沒好氣的瞪了孫兒一眼,說︰「祖母我老雖老,卻還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你護妻都護成這樣了,我又怎會看不見?倘若你媳婦真有做出任何一點對不起你的事,或是讓你懷疑的事,你還會是這個態度嗎?這不就證明外頭那些傳言全都是子虛烏有?」

  「祖母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孔廷瑾雙眼發亮的說。

  「哼,你心裡若真是這麼想,就不會這樣眼巴巴的跟過來了。」太夫人哼聲道,一頓又說︰「本來夫妻之事只要夫妻倆和和美美、幸幸福福的就夠,外頭的人要多嘴說什麼咱們也管不著。但你現在身分不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夫妻事被人傳成這樣會讓人以為你們夫妻不睦,家宅不和。齊家都做不到了,要如何談論治國平天下之事?」

  「祖母教訓的是。」孔廷瑾受教的點頭應道,然後一臉嚴肅正經的說︰「因此孫兒決定明兒個以行動證明一切,讓那些多事多嘴之人全部閉上嘴巴。」

  「你打算怎麼做?」太夫人問。

  孔廷瑾只說了四個字。「眼見為憑。」

  昨天因身子不適與太醫的建議,孔廷瑾在早退之前便與同僚調了休沐日,因而今天得以在家休息。

  一早便清醒過來的他想起今天是休沐日,不需上朝,躺著又睡不著,閑來無事,干脆轉身細看枕邊人,看她安睡時的模樣,看她的眉眼鼻唇,看著看著便忍不住親吻下去,吻著吻著便不小心失控的將她壓在身下,狠狠地愛了她一回。

  因此,待夫妻倆起床走出寢房時,已日上三竿。羅蕙心有些臉紅,孔廷瑾則是神情饜足,眉開眼笑,一點也不像是個病人。

  羅蕙心每天要做的事很多,今日一早被相公胡天胡地的鬧了一下,許多原本排在日程上要做的事都不得不往後延。家務事倒還好,鋪子的事可是拖延不得,因為她是主廚,鋪子裡賣的糕餅點心還有一半以上的商品需要她的調味秘方,小湘知道的也只有一小部分而已。

  「小湘呢?」她轉頭問在她身邊服侍的丫鬟雲虹。

  「小湘姑娘在一個時辰前用過早膳便出門去作坊了。」雲虹答道。

  「可有交代什麼話要轉達給我?」

  「沒有。」雲虹搖頭道,「不過小湘姑娘在出門前去了一趟夫人專用的廚房,從那裡帶走了不少東西。」

  羅蕙心愣了一下,隨即搖頭失笑了起來。「這丫頭倒是機靈。」

  「怎麼了?」孔廷瑾在一旁不解的問道。

  「廚房裡有幾瓶我事先調配出來的香料粉,她可能見我今早起得晚,可能來不及趕去作坊調配方,所以就把那些香料粉拿去應急了。」她解釋的對他說。

  「那些糕點除了要食譜之外,還需要什麼配方嗎?」孔廷瑾訝異的問,這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有一些味道比較獨特或香氣盛的需要配方。」她點頭道。

  「那些配方只有你知道嗎?」他好奇的問。

  「小湘知道一些,其余只有我知道。」

  「所以即使作坊請了糕點師傅,許多事還是得由你親力親為才行。」他恍然大悟。

  「嗯。」她點點頭,然後歉疚的看著他說︰「對不起。」

  「為何突然向我道歉?」他挑了挑眉頭。

  「因為我的任性,害你也被謠言波及,徒增惱人事端。真的很對不起。」她滿臉歉疚的表情。

  「咱們是夫妻。況且,當初是我答應要讓你繼續經營『巧手蕙心坊』的,你又沒有違背我而一意孤行,何來任性之說?至於謠言,追根究柢其實都是因為我的因素,你若不是與我成親,又怎會成為那些有心人士攻擊的目標呢?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為夫。」

  「追根究柢,那些人就是羨慕咱們。」她點點頭,一本正經的結論道。

  孔廷瑾呆了一下,瞬間笑出聲音來。「你說的沒錯,那些人就是羨慕咱們。羨慕我的官位,羨慕你的能干,羨慕咱們的恩愛,眼紅咱們的幸福,因此才會造謠生事的想搞破壞。」

  他愈想愈是這樣,因而笑得愈發開心了起來。

  「這件事有這麼好笑嗎?」羅蕙心有些看不懂他此刻的心情。他到底是怒極反笑,還是真開心啊?

  「咱們的幸福連外人看了都羨慕妒忌恨,你說我能不開心嗎?我開心啊,所以才笑啊,哈哈哈……」說著,他開心的放聲大笑。

  羅蕙心有些無言,又有些好笑的看著他。沒想到他竟然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待他笑得差不多後,她言歸正傳的柔聲開口道︰「一會兒我得去作坊一趟,你喝了藥就回房歇著,別再進書房工作了。我會盡快把事情做完,盡早回來的。」

  「我和你一起去。」他說。

  她愣了一下,猶豫道︰「可是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很好,早些在房裡難道還證明得不夠?」他眉眼含情,嘴角帶笑,語出深意的打斷她說。

  羅蕙心的臉騰地一下子就紅了起來,羞窘的瞋了他一眼,不敢再多說什麼,免得他一會兒又說出更令她臉紅的話出來。

  夫婦倆用完膳後,便一同搭乘馬車出門前往作坊。

  孔侍郎大人的突然出現把作坊裡的兩位糕點師傅驚得手足無措,誠惶誠恐了老半天,做起事來不免事倍功半。羅蕙心無奈,只得以最快速度將工作做完,然後交代了一下小湘該注意的事項之後,便趕緊帶著他離開,免得繼續影響兩位師傅的工作效率。

  接著,他們又去了「巧手蕙心坊」,因為小湘說宋掌櫃好像有事要找她,看樣子有些急切。

  來到糕餅鋪,孔大人的出現再度引起小騷動,原因無他,只因為他從伸手扶她下馬車之後,便一直握著她的手不肯松開,所以她是被他高調的牽著手走進鋪子裡的,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令她有些訝異的是,宋掌櫃找她竟也是為了謠言的事,因為謠言已影響到鋪子的生意,宋掌櫃找她便是想與她討論下該怎麼挽回頹勢。

  不過她什麼話都還沒說,孔廷瑾已在一旁插話道︰「這件事過了今天之後就會解決了,無須擔心。」

  「怎麼解決?」她脫口問道。

  宋掌櫃雖沒開口問,但臉上的表情說明了與她有著一樣的疑問。

  「眼見為憑。」孔廷瑾微笑道,伸手輕輕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羅蕙心眨了眨眼,沒意識到他這樣的舉動有什麼不對,因為在府中他也經常對她動手動腳的,她早就習慣了。所以她再一次認真的想這四個字到底代表了什麼意思,因為他昨天在青嵐院裡也是這麼對太夫人說的,只是之後卻賣著關子不肯解釋那是什麼意思。

  「宋掌櫃,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她轉頭問宋掌櫃,之所以不問孔廷瑾是因為她昨天就問過了,他卻始終淡笑不語,堅持賣關子不肯說,因此這回她也懶得再問他了。

  宋掌櫃臉上表情有些奇怪,呆呆愣愣的看著她,沒有應聲。

  「宋掌櫃?」她稍稍加大音量的喚道。

  「是,夫人。您有何吩咐?」宋掌櫃趕緊回過神來。

  「我想知道你能明白這句『眼見為憑』是什麼意思嗎?」

  宋掌櫃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孔廷瑾,然後才點頭道︰「是的,屬下明白。」

  「你明白?」羅蕙心錯愕的看著他,不信的問︰「你真的明白?」

  「是的。屬下明白。」

  羅蕙心頓時只覺得一陣郁悶感,難道她真的那麼笨,別人一聽就明白的事,她卻想了一整晚都沒能想明白。「是什麼意思?」她不由自主的開口問道。

  宋掌櫃忍不住又看了孔廷瑾一眼。

  注意到他看向孔廷瑾的目光,羅蕙心忍不住缸了後者一眼,直接對宋掌櫃說︰「你別理他,只要跟我說是什麼意思就行了。」

  孔廷瑾聞言忍不住輕笑了起來,伸手替她撥了撥落在她頰邊的發絲,動作自然得就像天天都這麼做。

  事實上也差不多,他在府裡時,只要有時間,經常都陪夫人窩在廚房裡看她親手為他做糕餅點心,每當她忙得雙手不得閑,發絲又跑來作亂時,為她撥理作亂發絲的活自然就落在他身上了。也因此,自然而然,理所當然的熟能生巧了。

  宋掌櫃眼角微抽,看著這一對夫妻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夫人她是真不明白還是在尋他開心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明白,有耳朵的都能聽明白,怎麼夫人這個當事人自個兒卻不明白呢?難道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還有,孔侍郎大人好似與傳言完全不同啊,傳言中的他是個剛正嚴肅,沉默寡言,甚至不苟言笑,冷然淡漠得讓人發怵的人,怎麼與眼前這個言笑晏晏的男子判若兩人啊?

  「宋掌櫃,你有話直說,即便說錯了也不會有人拿你怎麼樣的。」

  夫人對他這麼說,說完還警告似的瞪了孔大人一眼,後者竟然還合作的舉起手來做投降狀,這樣公然的卿卿我我,毫不造作的幸福模樣,任人看了都不會相信那些暗指孔侍郎夫人不甘寂寞、不安於室的謠言是真的,這不就是「眼見為憑」嗎?

  「宋掌櫃,你快點告訴我啊。」羅蕙心催道。

  宋掌櫃萬般無奈,只得趕鴨子上架,含蓄的開口說︰「今日是老夫第一回見夫人與大人在一起的模樣,不得不感嘆兩位果真是珠聯璧合,郎才女貌,鶼鰈情深,讓人見了會心生羨慕。」

  一頓,他感嘆的說︰「果然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啊。大人對夫人真好。」

  瞬間,羅蕙心終於恍然大悟的明白了。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聽到的都是假的,只有親眼所見才為真。所以他陪她去作坊,所以他握著她的手不放,所以他言笑晏晏對她溫柔以對,還對她動手動腳的。雖然在府中他一直都是以這種面相對她,她也已經習慣成自然了,但是現在他們倆人是在府外,在她的糕餅鋪裡啊浮浮……

  羅蕙心終於後知後覺的領悟到這一點,羞得整張臉都紅了起來,紅得一發不可收拾,也紅得嬌媚無比,讓人看了心神蕩漾。

  原來孔侍郎夫人長得這麼美啊,配上孔侍郎大人果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那些市井謠言果真是不可信啊。在場見狀之人無一不這麼想。

  果然是眼見為憑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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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7:02: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施玲香來訪

  謠言止於眼見為憑的真實。

  孔侍郎大人與其夫人一起出現在「巧手蕙心坊」,孔大人對夫人溫柔寵愛、言笑晏晏,孔夫人才貌雙全、溫婉賢淑,兩人卿卿我我、鶼鰈情深的傳言當日便傳了出來,傳遍大街小巷。

  比起先前那些捕風捉影、空穴來風的謠言,這回的傳言——不是謠言——多了許多言之鑿鑿,而且敢大聲發誓說他是親眼目睹之人者眾,因而更添可信度。

  除此之外,孔侍郎大人寵妻的聲名也不脛而走,原因無他,因為大多數人都看得出來孔大人這回會這麼高調的陪其夫人出現在京城街坊之中,全是為其夫人平反謠言而來的,一般丈夫遇到這種事,沒休妻就算了不起了,他這舉止也只能用「寵妻」兩字可形容了。

  因此,現今許多人在私底下提到孔大人都會不約而同的加上「寵妻」兩個字,稱他為寵妻孔大人或寵妻孔侍郎。

  此事讓京城裡許多士大夫與讀書人分成了兩派,一派撻伐,一派贊揚,兩派激烈爭論不休。不過對京城裡的女子而言,不管是已成親或未成親的,老的或是少的,聽聞此事之後,當真沒有一個是不羨慕的。所以「娶妻當娶賢,嫁夫當嫁孔侍郎」這句話不知不覺就成了京城為娘者為子女謀求婚事的新指標。

  傳到街頭巷尾人盡皆知的事當然也傳進了孔家,侍郎府這邊,一個歉然,一個不以為意,幾句話帶過之後便像船過水無痕般的沒再提起,夫妻倆依舊和和美美的,看得宅府裡的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說他們家大人真的很寵很疼很愛他們家夫人。

  府外有心人士打聽到這消息時,頓時全都無言以對,你看我、我看你的說不出話來。看樣子想毀謗孔夫人名聲,讓孔大人為之生厭的計謀完全失效,反倒還增進了他們夫妻間的感情與信任。

  「現在該怎麼辦?還有沒有其它的辦法?」首座者問下面的人。

  下面的人一個個面面相覷。能有什麼辦法?那對夫妻都是性格堅毅、原則堅定、油鹽不進的人,他們也不是沒試過別的辦法,但完全就是無用之功,最後才會選擇下策,怎知結果仍是失敗,他們還能有什麼辦法?

  「也許還是得從送美人方面著手。」一個聲音猶豫的開口道。

  「他都成了寵妻大人了,夫妻倆又鶼鰈情深,如何容得下其它美人?」有人不以為然。

  「孔侍郎為何會如此愛重其夫人,定有其理由,咱們或許可以從此處下手,再調教出一個羅氏,你們覺得他愛屋及烏的可能性會有多大?」

  室內頓時陷入一種沉思的靜默之中。

  「這方法也許可以試一試,調教。」終於有人開口附和。

  「嗯,也許可以試試。」有第一個附和者,就會有第二個。

  「說起來也是那女人的造化,誰又想得到她所做的糕餅點心能入得了皇上的聖口呢?若非如此,只要找個殺手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她給解決了就好,哪還會這麼麻煩。」有人嘆道。

  「的確是她的造化,若非孔侍郎嗜吃糕點又將那些糕點帶到吏部,無意間替她在官場上打響了名號,皇上又怎會好奇的派人出宮去買來吃,還一試成主顧呢?」

  「幸好這事也只有幾個人知情而已,要不然宣揚出去,那間糕餅鋪不火紅都不行。到那時,那對夫妻只會更硬氣,更難對付。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就派人去仔細了解下那個女人,看她除了那一手做糕點的手藝之外,還有什麼值得孔侍郎著迷之處,然後盡快找到能調教的人選。咱們時間不多了。」首座者開口道。

  下面的人神情一斂,立即恭敬的應道︰「是,三殿下。」

  「夫人,主家的二奶奶來了。」丫鬟雲彩從外頭走進來,向她稟報道。

  羅蕙心愣了一下,放下看到一半的賬冊,眉頭緊蹙的轉頭問雲彩,「有說是為了什麼事嗎?」

  「沒有。」雲彩搖頭。

  「近來主家那邊有發生什麼事嗎?」她又問。

  「沒聽說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雲彩再度搖頭道。

  「那她為什麼會突然來訪?」羅蕙心面露疑惑的自言自語,想不出個所以然。

  「夫人若是不想見客,奴婢就找借口幫您回拒。」雲彩忍不住開口道。

  她知道自個兒的主子對孔家主家那邊的人有些不待見,尤其是這位二奶奶,每回遠遠的看見便直接繞道而走,若是來不及繞道,非得面對面,那也是說不到三句話,便借口有事告辭。雖然她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忠心主子保準沒錯。

  羅蕙心掙扎猶豫的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見一下好了,因為她想知道施玲香來此的目的為何,還想順便從她口中探聽一些有關祖父與現今「施記」的事。

  聽說近來「施記」的情況好像不太妙,開在西華街的那間分店日前已將鋪子賣了出去,好像是資金出了問題,急需要銀兩救急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她正好可以問問施玲香。

  「把她帶到西側廳吧,跟她說我一會兒過去。」她對雲彩道。

  「是,夫人。」

  雲彩應聲領命而去,羅蕙心卻在書房裡又待了好一會兒,這才讓雲虹替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之後,動身朝西側廳走去。

  施玲香一個人坐在西側廳裡等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這才看見她的堂嫂在丫鬟的陪同下,施施然的走進廳內。

  「堂嫂。」施玲香起身喚道。

  「坐,別拘禮。」羅蕙心朝她微微一笑,客氣有余,親熱不足。待兩人皆坐下之後,她微笑地開口問道︰「今兒個堂弟妹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串門子呢?真是稀客。」

  「弟妹我也不想當這稀客,無奈大伙都知道堂嫂是個大忙人,又要忙裡又要忙外,我想經常來打擾當個常客都不行。」施玲香笑道。

  「這倒是我的不是了,忙得讓人想經常來打擾當個常客都不行。」羅蕙心呵呵笑道。

  施玲香似乎噎了一下,才訕訕然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瞧你怎麼認真起來了呢?跟你開玩笑的。」羅蕙心笑道。「不過我倒是真忙,若不然咱們是妯娌,兩府又比鄰,倒是可以經常走動走動。真是可惜了。」

  「是啊,真是可惜,不然咱們同齡定能成為閨中密友。」施玲香嘆息的說。

  羅蕙心在心裡冷笑,與她成為閨中密友?連親姊都能下手毒害,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蛇蠍女,誰敢與她相交?豈不是嫌命太長了。

  「其實我很羨慕堂嫂能這麼忙碌。」施玲香突然說道,神情低落,面色淒苦。

  「怎麼了?」羅蕙心問道,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見仇人難受,她就快樂了。

  施玲香苦澀的一笑,「只是覺得自己若有事可忙,就沒有時間胡思亂想,惱得夫妻生隙,導致……」說著突然又噤聲,沒再繼續往下說。

  「導致了什麼?」羅蕙心忍不住好奇的問,光她那句「夫妻生隙」就讓人無法不追問。

  想當初這兩人不就背著施玲蘭在那邊郎情妾意,後來施玲香甚至為嫁孔廷宜而弒姊,孔廷宜也為娶她而鬧家庭革命,差點沒把其母童氏給氣死,兩人情比金堅還真是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呢。結果這會兒成親也才不過一年多而已,這就夫妻感情生隙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讓施玲香面露淒苦神色呢?她真是太好奇了,好奇得不得了。

  施玲香沉默了好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語帶苦澀,但卻面目含恨的對她訴苦道︰「婆母做主讓夫君納了妾,光這三天就連納了三房,夫君他、他竟然也毫無異議!」

  羅蕙心差點忍不住想哈哈大笑,然後狠狠的朝她說一句活該,說︰這不就是你一心一意所向往的良人和夫家嗎?求仁得仁啊。

  「怎麼會這樣呢?」眉頭輕蹙,羅蕙心假意關懷的問。

  「還不是我的肚子不爭氣,說我進門都一年多了,肚子至今還沒有消息,膝下無子不行,讓妾室生一個也能抱養;又說我們這一房太過冷清,多幾個人也比較熱鬧;還說不讓夫君納妾,外頭已有傳言說我善妒。」施玲香愈說愈氣,話匣子一開,便再也忍受不住,一股腦兒的向她傾訴。「但是誰不知道這些全都是借口,若非我娘家出了問題,他們又怎敢如此待我?」

  說到這,她冷哼一聲,滿臉不屑的接著道︰「她也不想想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施家再不濟也不會比孔家差,竟然還敢鼻孔朝天的說什麼孔家現在是官家,今時不同往昔了,真是不要臉。人家為官的是大房的人又不是她二房的人,她憑什麼洋洋得意的以官家夫人自居,還敢瞧不起我施家,真是太可笑了!」

  要比可笑她倒是比不上你。羅蕙心無言的看著她,忍不住在心裡反駁。就算童氏再怎麼不要臉或是可笑,也輪不到施玲香這個做媳婦的人在他人面前n無遮攔的編派自己的婆母,端看這一點就知道程氏對女兒的教養有多放縱、多失敗了,真是在丟施家人的臉。

  「堂弟妹的娘家出了什麼事嗎?」她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問道,直接跳過二房的家事。

  她再怎麼不喜歡二房那些人,也不可能和施玲香一樣去編派長輩,所以轉移話題是最好的方法。更何況她先前還在想要怎麼將話題導向施家,不料施玲香竟會主動提起,真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提到這個,施玲香便忍不住露出了埋怨的神情,表情復雜的看了她一眼,道︰「堂嫂做糕餅點心的手藝當真無人能及,就連在「施記」做了幾十年的糕餅師傅在吃過『巧手蕙心坊』所賣的糕點之後都贊不絕口,讓人好生佩服。」

  「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贊揚起我來了呢?」羅蕙心佯裝疑惑不解的問道。看樣子施家出的事極有可能和生意有關。

  「不得不贊揚啊,聽說堂嫂的『巧手蕙心坊』開業至今也不過才兩年的時間,卻已威脅到京城絕大多數的糕餅鋪,就連傳承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糕餅鋪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生意下滑了不少。堂嫂真的是好手藝、好手段啊,聽說以前在『施記』本店當掌櫃的宋掌櫃如今都在你手下當差,弟妹我——不,或許連我大姊在世可能都望塵莫及堂嫂的手段。」

  突然聽她提起上輩子的自己,羅蕙心有些怔然。

  「喔,堂嫂可能不知道,我有個大姊自小聰慧無雙,深得我祖父的喜愛,還將她當成『施記』的繼承人來培養,只可惜天妒紅顏,約三年前病逝了。她若還在世的話,我想,她大概也不會是堂嫂的對手吧。」施玲香的語氣有些感嘆、嘲諷又有些可惜,眼底閃過的晦暗之色復雜得讓人看不清。

  她該不會是在後悔當初將她——不,是將施玲蘭殺了的事吧?羅蕙心心想著施玲香是不是在想,如果施玲蘭沒有死,也許「施記」就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連一間開業不過兩年的小糕餅鋪子都競爭不過,得賣分店來斷尾求生,實在是很可悲。

  「施老太爺的身子無恙吧?有這位糕餅界當之無愧的泰斗在,『施記』應該不會受到我這小店的影響才對。」她開口說。

  施玲香眉頭輕蹙了一下,說︰「祖父年紀大了,已經不管事了。」

  「再怎麼不管事,『施記』也是施家祖傳下來的產業,施老太爺應該不會不管。」羅蕙心搖頭道。

  她這是在給施家當事者指點一條明路,當然也是在給他們一巴掌,告訴那些人,他們就是沒用,少了老太爺的帶領與決策,他們就只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一點作用都沒有。

  施玲香神色晦暗不明,沒有接聲。

  羅蕙心端起茶盅,緩緩地喝了口茶,身邊的丫鬟雲彩早已被訓練出來,一看就知道主子這是要結束這個會面了,於是她便以猶豫的語氣,小聲的開口道︰「夫人,張管事還在翠微廳裡等著您呢。」

  「不好意思耽誤堂嫂的時間,我也該走了。」施玲香聞言自覺的起身道。

  「別急,你都還沒告訴我,你今兒個來找我是為了何事呢?」羅蕙心安撫她的微笑說。

  「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近來聽了一些事,有些羨慕堂兄和堂嫂夫妻倆的鶼鰈情深,想過來這邊沾沾幸福喜樂之氣,這才會不請自來的前來打擾堂嫂。」施玲香說。

  「原來如此。不過幸福這種東西還是得靠自己,佔了別人的幸福,自己卻不見得能夠獲得幸福。」羅蕙心說。

  施玲香愣了一下,告訴自己應該是她聽錯了,堂嫂說的應該是沾,而不是佔。

  「堂嫂說的對,幸福還是得靠自己。為了自己的幸福,我會努力了。」她認真點頭道。

  羅蕙心扯著唇瓣對她說︰「嗯,祝福你。」

  施玲香離開後,羅蕙心用雙手將假笑到發僵的嘴角拉下來到正常的位置上,一旁的雲彩看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

  羅蕙心瞥了她一眼,問道︰「笑什麼?」

  雲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道︰「夫人若不想與二房的人打交道,找個理由拒見就成,又何必勉強自個兒僵笑到必須用手才能讓臉上表情恢復正常呢?奴婢實在不懂。」

  「因為太夫人還在,表面功夫還是得做做。」羅蕙心嘆息道。「不過忙真是個好借口,以後二房的人若再過府來說要見我,不是什麼大事就幫我找個借口拒了吧。」

  「是,夫人。」雲彩應道。

  反正——羅蕙心心想著,她的目的已經達成,那就是讓施玲香傳遞一個消息、一個事實給程氏,那便是施家若想保住「施記」,只有去求施老太爺,求他回來重新執掌「施記」方能起死回生。

  正好前兩日相公才告訴她,施老太爺的病情已獲得控制,正在康復之中,雖然要想恢復到未病倒之前的身體狀況是不可能的事,但好好調養依然可以恢復個七八成,只要好好保養的話,再活個七年、八年,甚至十年應該都不是問題。

  她聞言的瞬間不禁熱淚盈眶,把相公嚇了一大跳,但她卻依然哭到無法自已。

  祖父今年也不過才六十歲而已,以他過去的身體狀況要活到七十歲絕不是問題,她是真的無法接受祖父因她這個讓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不孝孫女而折壽這種大不孝之事。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幸好沒出太大的問題,她真的很感謝老天,更感謝孔廷瑾的出現與幫忙,讓她不必自責一世,抱憾終生。她真的很感謝、很感謝。

  現在就等施家人把施老太爺從別莊接回來了。

  她想,那一天應該距離現在不遠了。

  由於施玲香來訪時流露出對其婆母與其夫婿孔廷宜的怨慰,讓羅蕙心不禁好奇事後發展,便讓雲彩稍微注意一下那一房的消息,待她有空閑時再與她說說,權當娛樂。

  施玲香果然不負她所望,是個吃不了虧的主,回去之後便極盡折騰之能事,先是苛待棍棒伺候姨娘,被打了小龔告受夫婿責難之後又尋死尋活,鬧得主家二房雞飛狗跳,夫婦倆開始動不動就吵架,離了心便再也回不到當初的恩愛夫妻。

  而童氏這個做婆母的呢,不幫忙勸和也就罷了,還在一旁火上加油,又替孔廷宜添了幾名通房,還揚言誰先有身孕便可提為姨娘,把原本最為冷清的孔廷宜那一房的後院塞得滿滿的,全是勾心斗角想往上爬的女人,也把施玲香這位正房奶奶給氣出病來,在床上躺了好些天都下不了床。

  病愈後的施玲香開始火力全開的反擊,不僅陽奉陰違的與其婆母對著干,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她竟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個遠房表姊到府上做客,做著做著竟就做到了她公爹的床上去,讓婆母頓時多了一位年輕貌美,聽說又很會討她公爹歡心的姊妹。

  施玲香這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報復真是絕到不行,讓初聞此事的羅蕙心驚愕得瞠目結舌,一整個不知該做何反應。這個女人還真是不簡單。

  總而言之,看主家二房那些人狗咬狗一嘴毛,她還挺解氣的,不管是為了前世的自己,又或者為了年少時相公所受的罪。

  撇開主家那邊的人事物不提,侍郎府這邊在羅蕙心掌家之後,發落了一批奴僕,又補了一些奴僕,並在賞罰分明、軟硬兼施的管理下,府內一切都變得井然有序,沒出過什麼大紕漏,因此也讓她得以內外兼顧的發展她的糕餅事業。

  近來,她則是為了展店一事忙得腳不沾地。

  其實按照原意,她這幾年是不打算展店的,因為如今的她不愁吃穿,娘家那邊靠她開店賺取的私房資助與女婿孝心的照料,日子也過得是愈來愈好,就連爹爹長年的痼疾都給治了七七八八,從她成親之後就從未再復發過,沒了缺銀兩的問題。

  其次,徒弟小湘尚未成長起來,無法獨當一面,自然也沒辦法幫她分憂解勞,許多事都還得靠她親力親為。

  府裡的宅事,作坊的事,店鋪的事,還有娘家的事,這些事已讓她分身乏術,忙得不可開交,她又怎會自找麻煩再去想展店與開分店的事呢?她還不想把自己給累死。

  但是有些事卻不是她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她完全小看了程氏的剛愎自用與施方棟的懦弱無能,竟然讓一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連祖傳家業都快被那個女人給敗了賣了,他竟然還不知不覺的在那邊幫數銀子。

  「施記」在京城內最大的競爭對手是「董記」,兩家糕餅鋪算得上是百年世仇,始終競爭不斷。雖說「施記」過去幾十年來在施郎老太爺的掌理下,已將「董記」甩得遠遠的,但他們卻從未放棄過想戰勝「施記」的念頭,一直在苦苦努力至今。

  而這一回,他們更是看準了施家現任掌事者的無能,明裡暗裡做了不少事,讓「施記」在內憂外患之下日趨式微,然後偷偷布局想將「施記」一口吃掉。

  羅蕙心原先並未注意到這件事,直到宋掌櫃從昔日手下那裡聽聞了消息,不由自主的露出憂心忡忡的模樣,在她的詢問下才將此事告知,她這才倏然驚醒的被嚇出一身冷汗。

  無可奈何之下她才會利用展店的借口,假戲真作的與施家人接觸,透露出她對接收「施記」的興趣,讓貪心不足的程氏除了董家人之外,還有她這個選擇,而在那邊拖拖拉拉的拿喬,坐地喊價。

  程氏的反應完全在她預料之中,而她當初之所以會這麼做,也是算準了這一點。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拖時間,希望能拖到施老太爺從別莊趕回來力挽狂瀾。

  倘若施老太爺真趕不回來的話,她也只好到錢莊借錢買下「施記」,因為她是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施記」落入董家人之手,成為「董記」的分店。因為這事若成了定局,對老太爺來說就如同拿刀捅在他心上一樣,老太爺會活不下去的。所以,她一定得阻止,非阻止不可。這件事她並沒有瞞著孔廷瑾。

  其實她對自己竟然如此信任他也感到不解,好像與他成親之後,她除了自己借屍還魂這件事未對他說之外,什麼事都會告訴他,從沒有生過一絲想要瞞騙他的心思。

  這是為什麼呢?她想了又想,想出了一個答案,那便是他好像很少問她為什麼,這讓她很放心也很安心,不需要找借口或花心思去解釋自己為何要這麼做。

  不過他到底為什麼都不問啊?

  這問題自從出現在她腦袋裡之後,她便不由自主的一直想一直想,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他不問是因為不在乎她嗎?

  呃,這疑慮若說出去,她大概會被京城裡的人一人一口沫子把她給噴死。寵妻孔侍郎,這名號現在在京城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重點是這名聲可不是做樣子做出來的,侍郎府裡的下人一個個都是活生生的證人,指證歷歷啊。而且就連她,也說不出這種違心之論,因為他真的就是寵著她,寵到幾乎是有求必應。

  所以,他不是不在乎她,那便是全然的信任她了。可是信任歸信任,他難道連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嗎?是人都應該有好奇心才對,不是嗎?

  羅蕙心為此事糾結不已,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麼,總之連同這件事加上一堆事,讓她整個人顯得煩躁不安,脾氣都大了起來。

  「夫人,旺宏家的來了,正在外頭求見夫人。」雲虹進屋輕聲稟報道。

  旺宏家的來此是為了替他們的女兒春桃求情,那丫頭與主家的一個小管事看對眼,平常在對方慫恿下口風不緊的老是透露兩位主子的事給主家那邊的人知道也就罷了,反正只是個三等丫鬟,不是夫人的貼身丫鬟,知道的事並不多,夫人也睜只眼閉只眼,只要她將分內事做好便行。

  可是這背主的丫頭竟膽大包天到溜進書房,企圖將主子的私人信件偷給外人看,這樣賣主求榮的奴才沒有活活將她給打死已是夫人寬厚慈悲了,旺宏家的竟然還有臉來乞求夫人原諒?雲虹真覺得不可思議。

  「讓她滾。」羅蕙心冷冷地說。

  「夫人好大的火氣。」孔廷瑾的聲音突然從房門口傳來,他走進房裡,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我聽說不久前你處置了一個丫鬟?」

  「相公也是想來為那丫鬟說情的?」心情煩躁的羅蕙心刺蜻般的沖口問道。

  孔廷瑾愣了一下,關心的柔聲反問︰「怎麼了?」她的情緒很不對勁。

  羅蕙心悶悶的不想說話,孔廷瑾將目光轉向一旁剛朝他躬身行禮完,正想安靜地退出去的丫鬟,沉聲的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雲虹不由自主的瞄了夫人一眼,見夫人沒有任何反應,便一五一十的將之前所發生的事說了出來,連同旺宏家的現在正在外頭求見夫人的事也沒落下。

  孔廷瑾聽後怒不可抑,面若寒霜的直接下令再把那背主的丫頭拖出來打三十大板——說穿了就是往死裡打——然後讓管事將那一家人全部拉出去發賣,以儆效尤。即使旺宏家那一房人是太夫人當初賞給他的,他也沒有一絲的猶豫。

  或許有些事他該對夫人坦言了,他心想著。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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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7:02: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夫妻俱坦白

  孔廷瑾若是在家用晚膳的話,用完晚膳定會到書房待上一個時辰,羅蕙心早已習慣他這習性,並在習慣之余也將這一個時辰運用在看賬冊上。比起夫君的忙碌,她這位夫人完全也是不遑多讓。

  不過今晚倒是挺怪異的,他用完晚膳之後竟直接起身往房裡走去。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是為了傍晚的那件事嗎?羅蕙心面帶疑惑的尾隨他走進房裡,只見他在床畔坐了下來,然後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朝她說︰「來這裡坐。」

  她面帶疑惑的走上前坐下,然後轉身面向他,安安靜靜的等他開口說話。

  「你這幾天是怎麼了?」他開口問道,神情溫柔且關心。

  羅蕙心愣了一下,沒想到他開口說的第一句便是關心她。「我沒事啊。」她說。

  「不對,有事,有心事。」他直接搖頭否認了她的回答,再次關心的問她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或者遇到了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不管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訴我,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

  瞧,就是這個態度,永遠不會疑惑懷疑她的所作所為,只負責在她遇到難題時幫她解決難題,這一點她到底要如何說服自己說不怪異呢?

  「為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他問她。

  「什麼眼神?」她愣然的問道。

  「打量中帶著掙扎與疑惑的神情。」他對她說,一頓後忍不住接著道︰「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奇怪的流言?我並沒有做出任何對不住你,或是會讓你不悅的事。」他的神情認真且嚴肅。

  羅蕙心呆了一下,失笑的搖頭道︰「沒這種事。」

  「那麼你為何會用掙扎疑惑的眼神看我,而且你別騙我,我知道你有心事。」

  羅蕙心怔怔的看著他,很想問︰有這麼明顯嗎?原來她竟是個完全藏不住心事的人嗎?所以他不需要問為什麼,因為光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麼,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有沒有在欺騙他,是這樣嗎?

  「不可以告訴我嗎?你的心事?」他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她,柔緩地問道。

  「不是。」她搖頭道,「只是我在胡思亂想。」

  「那我可以知道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嗎?」他柔聲的詢問。

  羅蕙心沉默的看著他,掙扎不已。因為如果她將心裡的懷疑與煩惱對他說,問他為何總是不問她為什麼,那麼他以後若是為表重視,變成動不動就問她為什麼的話,那她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既想他問,又不想他問,她糾結得都快生病了。

  「如果不想說就別勉強自己。」看出她的掙扎與猶豫,孔廷瑾包容的說,轉移話題問她道︰「今天宅裡發生奴婢背主偷信的事,你怎麼看?」

  「怎麼看?」羅蕙心愣了一愣,這才眉頭輕蹙,思索地答道︰「我覺得這件事應該與二堂弟妹有關系,畢竟『施記』是她的娘家,『施記』的傾頹又與我有關,她會想從我這兒動歪腦筋不難想象。」

  「你是這麼想的嗎?主使者是二堂弟妹?」

  「嗯。難道不是嗎?」她遲疑的看著他。

  「的確不是。」他緩緩地搖頭道。

  「那會是誰?」她倏然睜大雙眼,接著驚訝的脫口道︰「難道是二叔或二嬸?但是偷看我的私人信件對他們有何好處,又有何目的?這太奇怪了。」她有種百思不解的感覺。

  「你就沒想過是府外的人嗎?」孔廷瑾問。

  「府外?」她一臉錯愕。「你的意思是說,糕餅鋪的競爭對手?」

  他有些無語,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嘆道︰「其實無知也是一種福氣。」

  「為什麼我覺得這句話不像贊美,比較像是在嘲笑我?」羅蕙心瞪著他,鼓著臉說。

  孔廷瑾忍不住輕笑出聲,難得看她露出如此孩子氣的神情。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將朝堂上那些亂七八糟、爭權奪利的事情告訴她,令她跟著他一起心煩憂心,希望她能一心一意專注在她喜歡的事上。因為她專注忙碌的模樣真的很美、很動人,也很純淨,令每回心浮氣躁的他見了都能平和下來。如果可以的話。

  「蕙心。」他柔聲喚她,臉上表情卻嚴肅無比。

  「怎麼了?」她神情一斂,跟著也變得嚴肅了起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她問他,關注之情溢於言表。為什麼她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感覺好像有大事要發生了。

  「成親以來,我始終都未與你提及朝堂上的事,你知道為什麼嗎?」他看著她說。

  「我只是一個婦道人家,國家大事本就不是我該知道的。」她理所當然的答道。

  「並不是這個理由。」他緩緩地搖頭。「之所以不與你說,其實是為了不想讓你為我操心與擔心。」

  羅蕙心倏然一驚,著急的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不能得罪的人?你別嚇我!」

  「我這個職位掌管著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課、升降、勛封、調動等事務,若不想昧著良心做這官,它本來就是個專門得罪人的位置。」孔廷瑾苦笑道。

  「那……怎麼辦?」羅蕙心不知所措的看著他,滿臉著急與擔心,不安與忐忑。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孔廷瑾恭肅嚴整道。「我能年紀輕輕就坐上這個位置,可不是趨炎附勢得來的,而是憑真本事,憑我的公正不阿,和從不曲意迎合權貴、結黨營私的這一點。我既得皇上信任,委以重任,便會做好這個吏部侍郎,為皇上分憂解勞。這一直以來都是我為官的信念,從未動搖也從未改變過。」

  「為官者都應該這樣。」

  「不,只是笨蛋才會這樣。」孔廷瑾搖頭道。

  羅蕙心表情怪異的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問︰相公的意思是,相公是個笨蛋嗎?

  「我不是笨蛋,但我卻是個例外。」孔廷瑾搖著頭告訴她。

  「我不懂。」羅蕙心直接道。

  「我從當年在殿試中被欽點為狀元之後便入了皇上的眼,一直以來皇上都將我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這才會一路破格將資歷輕淺的我提升至吏部任侍郎一職。這些年我一直都在皇上的注視之下,因此我可以不理會那些權臣權貴,可以軟硬不吃,因為我有皇上這座靠山。但其它官員並沒有,若不識時務,恐怕早就丟官,或者早已成為一堆白骨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使你得罪人也可以很安全,不會有人敢動你對不對?」她緊盯著他的雙眼,謹慎的問道,只想確認這一點。別人丟官或是成為一堆白骨都與她無關,她只要他平安無事就夠了。

  「放心,皇上派了一名護衛武官一直在暗中保護我的安全。」他安撫她道,怎知她聽後沒有松口氣的反應,反倒瞬間白了臉。

  羅蕙心渾身僵直,一顆心緊了又緊的伸手抓著他的衣袖,驚惶不已的問他,「你的意思是說,已經有人朝你動過手了?」不然皇上怎會派人保護他?

  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麼快。孔廷瑾有些苦笑的伸手將她摟進懷裡,安撫的拍了拍她,又親了親她臉頰,柔聲道︰「我沒事,你可有瞧見我受傷?沒有,對不對?所以別擔心。」一頓他又道︰「這便是我之前一直不想與你說這些事讓你擔憂的原因。」

  「那你為何現在與我說?」羅蕙心瞬間抬頭問道,反應極速。

  孔廷瑾不禁又苦笑了一下,伸手輕撫著她柔嫩滑溜的臉頰,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那些人從我這兒找不到縫隙可鑽,把主意打到你這兒來了。」

  「什麼?」羅蕙心目瞪口呆的瞪著他。

  「偷窺你的信件大概是想從其中找出你的喜好或弱點加以利用,只要將你掌握,要威脅我或動搖我就不是什麼難事了。那些人知道你對我的重要性。」他猜測的說,微微地嘆息,有些無可奈何。

  羅蕙心眉頭緊蹙的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他,「我是不是成了你的累贅了?」

  「是弱點,不是累贅。」他嚴肅的糾正她,然後柔聲對她說︰「只要是人都有弱點,我自然也不例外,你別胡思亂想。」

  「對不起。」她低聲道,知道這事的確是她自己招惹的。倘若她成親後安分守己的待在內院做個賢淑的妻子,不到外頭去拋頭露面,也不會有中傷她的流言蜚語生成,致使他必須出面為她闢謠,將他們夫妻倆的私事召告於天下,因而導致今天這事的發生。一切都是她的錯。

  「不是叫你別胡思亂想嗎?我告訴你這件事,只是想讓你多點防人之心,警戒些。」他嚴肅道。

  「從明兒個開始,我會待在府裡,不會再去作坊或店鋪,會把工作都移回府裡做。」她決定的對他說。

  「倒是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只要保持警戒,多點防心就行。另外,我已拜托葛都尉幫我找兩個會武的女子貼身保護你,人過兩天就會過來,在這裡先告訴你一聲。」他對她說,一頓又道︰「這件事你也別告訴任何人,就把那兩人當普通丫鬟便成。」

  羅蕙心點點頭,人未見到她也不好說什麼,只問道︰「葛都尉是?」

  「皇上派來保護我的人。他一直隱於暗處,不會顯露於人前,所以也沒辦法介紹與你認識。」他歉然的對她說。

  她搖頭,認真道︰「認不認識我倒是不在意,只要都尉大人能將你仔細保護好,不讓你受傷便足矣。」

  他微笑,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她,本想再進一步的,卻讓她伸手給阻攔了。

  「可以告訴我想對你不利的都是哪些人,他們又為何想對你不利嗎?」她要求的問道。

  孔廷瑾輕嘆了一口氣,讓兩人都坐正身子之後,這才緩緩地開口說︰「你可聽說過有關太子的傳言?」

  羅蕙心先是眨了眨眼,接著倏然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小聲問道︰「你的意思是,傳言那一位的命不長是真的?」

  孔廷瑾一臉沉重的點頭。「為此,那些有資格坐上那位置的角逐者,又怎會不傾盡全力的奮力一搏呢?」

  「可是那與你有何干?你是皇上的人,那些人應該都知道才對,只要你選擇中立,誰也不幫不靠不就行了嗎?不是有皇上當靠山?」羅蕙心眉頭輕蹙,不解的問道。

  「沒這麼簡單。」孔廷瑾搖了搖頭。「我的確可以選擇中立,誰也不幫,但是不幫卻也不能扯後腿。」

  「什麼意思?」既已選擇中立,又怎會無緣無故去扯誰的後腿呢?說穿了,這樣做不是扯別人的後腿,而是扯自己的後腿,她的相公又不是個蠢人,又怎會做這種事呢?她真的完全聽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

  「那些都是有成算、有野心的人,老早之前便已布局好一切,各自拉攏了一堆人。那些人若是武官也就罷了,如果是文官的話,生死大多掌握在我的手中。我根本就是牽一發而動他們全身,他們又怎會不緊張、不擔憂我的一舉一動?」孔廷瑾撇唇嘲諷道。

  「只要他們拉攏的官員是好官,個個行得正、坐得直,他們又何懼之有?」

  孔廷瑾看了她一眼,光聽這話就知道他的夫人有多純良了。

  他嘆息道︰「只可惜貪官污吏遠比好官多得多,而會趨炎附勢者,老早就選慣站,為將來的前途或錢途做打算的人,你說又有幾個是行得正、坐得直的好官?」

  羅蕙心頓時無言以對,半晌之後才吶吶道︰「即使如此,只要你公正不阿,一視同仁,公事公辦的處理,他們應該也無話可說吧?」

  「一視同仁是咱們說的,相不相信你是否一視同仁卻在於他們,他們若認定你不公,你就算有十張嘴也是辯無可辯。」孔廷瑾緩緩地搖頭。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該怎麼辦?」羅蕙心怒不可遏的憂憤道。

  「我會看著辦,你不需要擔心,只要替我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孔廷瑾柔聲安撫她,再度將她擁進懷裡,吻了吻她。

  「我很難不擔心。」她憂愁的告訴他。

  「因此我之前才不太願意與你說這些。」他再度嘆息,又將她擁緊了一些,夫妻倆安靜地感受著彼此的關心與情意,心暖暖的。

  此時,羅蕙心心裡的糾結又冒出頭來,不住的想著他對她的好,連自個兒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覺得自己大概燒了三輩子的好香才能嫁給他,但是他為何從不問她為什麼呢?到底為什麼啊?

  忍了又忍,她終於再也忍不住那糾結抑郁的情緒,低聲開口問道︰「相公,你為何從不問我為什麼?」

  孔廷瑾愣了一下,輕輕地將她從懷裡推開,低頭認真的凝視著她郁結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問她,「問你什麼為什麼?」她的語氣中有抹淡淡的哀怨,讓他有些心驚。他做錯了什麼嗎?

  「我做的事有很多都無法解釋,我也從未對你解釋過,但你也從不問我為什麼。」她有些哀怨也有些指控的看著他低聲說。

  「這便是近日來總是讓你悶悶不樂的心事?」他恍然大悟的問她。

  「嗯。」羅蕙心悶悶的應了一聲,在他訝然的目光下頓時覺得有些羞愧,還覺得自己很沒用,竟為了這麼一個問題就把自己搞得疑神疑鬼、悶悶不樂、愁腸百結的,也不知道自己這陣子是怎麼一回事。

  他白了她一眼,輕責道︰「真是的,害我擔心了好半晌。你有想不透的問題,為何不直接來問我?」

  她沒有應聲,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巴巴的等待他的回答。

  「沒問為什麼是因為我答應過你不問為什麼,你忘了嗎?」他定定地看著她,不疾不徐的對她說。

  羅蕙心一臉茫然的眨了眨眼又搖了搖頭,說︰「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什麼時候答應過我不問為什麼了,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當初你在求我幫助施家老太爺的時候。」他說。

  羅蕙心先是愣住,隨即低呼一聲,頓時想起了這件事。當初她在驚覺「施記」有變,擔心老太爺的安危想求見卻無法,只能求助於他,卻又不知該從何解釋她的所作所為,便厚著臉皮請他先答應她別問為什麼,沒想到他竟記到現在,並且在她都忘了這件事時一直謹守承諾。

  「你——」她感動的看著他,聲音泛啞,喉嚨泛哽,幾度吞咽之後,才有辦法正常的發聲說話。她說︰「那是咱們成親之前的事,也是針對那件事的要求,我並沒有要你永遠別問我為什麼。」

  「所以,」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緩聲問道︰「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可以問你為什麼了嗎?任何事?」

  羅蕙心立刻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任、任何事嗎?」她期期艾艾的看著他,又是掙扎又是猶豫,又是懊惱又是糾結的,神情一整個復雜得難以形容。

  孔廷瑾倏然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又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額頭,道︰「瞧你,臉色都嚇白了。你就真有那麼多不可宣於人的秘密嗎?」

  「我——」

  「噓,聽我把話說完。」他將食指按在她唇上,阻止她開口。

  羅蕙心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眼底有掙扎也有歉意,還有一閃而逝的恐懼與害怕。因為是一閃而逝,來得快也去得快,孔廷瑾並沒有看清楚,故以為她在擔心害怕惹他生氣。

  他柔聲說︰「別擔心,我並沒有生氣。我知道你的性子也了解你的為人,知道有些事你不說自然有不能說的原因,絕不是故意要欺瞞於我。如果可以說,你定然不會瞞我。我說的可對?」

  羅蕙心用力的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非要問你為什麼,強迫你回答你不能說的事呢?」他微笑道。

  「可是你不會心生懷疑嗎?」她將他的手從唇上拿開,神情糾結不安的問他。

  「懷疑什麼?懷疑你會害我嗎?」

  她立刻用力的搖頭。

  「那麼你會背叛我嗎?」他再問。

  她更加用力的搖頭。

  「既然如此,我還要懷疑什麼?」他反問她。

  她無言以對,卻眉頭緊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胸口悶悶的,心情郁郁的。

  「怎麼了?你還有什麼心煩想不透的事?」他關懷的問道,忍不住伸手替她將緊皺的眉頭撫平。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看著他郁郁的問道。

  他愣了一下,失笑道︰「傻問題。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對你好,要對誰好?」見她聽後仍是那副抑郁糾結的模樣,他不禁擰起眉頭,溫言關懷的問︰「你到底在糾結什麼?」

  羅蕙心不發一語的看著他,看見他眼裡的關心與擔心,也看見他對她的疼愛與寵溺,還有信任與放縱。他對她的好,天地日月皆可證,而她呢?她在與他成親之後,又為他做了些什麼?她想不出來。她不僅沒為他做過什麼,甚至連最基本的坦誠都沒做到。

  他是她在這世上最親密的人,而且還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人,如果她連他都不敢信任,那麼這上還有她能信任與傾訴的人嗎?

  更何況他們倆現在算是新婚燕爾,他可以包容她的自私任性,說不介意她藏有秘密,但是時間久了之後呢?他真的不會為此心生隔閡,心生不滿嗎?如果真有那一天,她的秘密還藏得住嗎?如果藏不住了,非得說出來,他還會相信她所說的話,夫妻間的感情還能回到當初嗎?怕是幸福難再續。

  說吧,把!切都告訴他吧。如果他真的愛她的話,應該不會覺得她是妖怪,應該不會怕她吧?雖然她是借屍還魂才又活過來的人,但依然是個人,是個會呼吸、會有心跳、會哭、會笑的活生生的人,不是嗎?他應該不會怕她。

  ——應該吧?

  掙扎、猶豫、害怕、擔憂、抉擇,她的表情復雜得讓孔廷瑾完全看不透,也想不出她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為何會有如此復雜的情緒與表情產生。但他沒有開口問,也沒有出聲打擾她的思考與掙扎,就像他剛才對她說的,他不想強迫她,如果可以說,她定然會對他說,那他又何必要問呢?他不想讓她不愉快,也讓自己不愉快。

  「孔廷瑾。」

  她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喚他,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肅然緊繃。

  「我的秘密可謂駭人聽聞,匪夷所思,甚至會令人感覺到害怕與毛骨悚然,你真的想知道嗎?」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說。

  他換上嚴肅而認真的神情回視著她,沉聲點頭道︰「我想知道,但是我並不想強迫你。倘若你有一絲勉強或不願,那就別說。」

  「我想說,但是我怕說出來之後,你會怕我。」她忍不住苦笑道。

  「怕你?」他似笑非笑的將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說︰「別說笑話了,夫人你有何可怕之處?」

  「怕你聽了我的秘密之後,你就不會再這麼說了。」她笑得好苦。

  「絕無可能。」

  「別這麼快下定論。」

  「好,那為夫洗耳恭聽,聽過再下定論。不過這定論是不會改變的。」他斬釘截鐵道。

  羅蕙心扯了扯唇瓣,給了他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她深吸一口氣,又掙扎了一會兒,幾度開口想說,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由自主的咽回肚子裡去。

  「有這麼難以啟齒嗎?如果真說不出來,那就別說了。」他柔聲道,實在有些舍不得她勉強自己。

  她搖搖頭,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到這個地步了,她不想功虧一簣。

  「我希望等會兒你聽完之後,不管有什麼想法或感受都別騙我,我想聽真話,不管它傷不傷人。」她定定的看著他,有些苦澀的要求道。

  「好。」他毫不猶豫就點頭答應,只希望她趕緊將那該死的秘密說出來,脫離這種患得患失,猶豫掙扎又擔心害怕的折磨。見她這樣,他也不好受。

  羅蕙心倏然閉上眼,然後一鼓作氣的沖口說道︰「我不是羅蕙心。」語畢,房裡一片沉靜。

  「你在說什麼?你不是羅蕙心是誰?」孔廷瑾開口道,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是施玲蘭,施家三年前病逝的大小姐施玲蘭。」羅蕙心閉著眼睛說,房裡再度陷入一片沉靜之中,這回沉靜的時間比上回久了好幾倍。

  「別開玩笑了。」他終於開口說,聲音嚴肅而深沉。

  羅蕙心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向他,只見他臉上的表情和他的聲音一樣嚴肅。

  「我不是在開玩笑。」她滿嘴苦澀的說。

  孔廷瑾面容沉峻的看著她,目不轉睛定定地看著她,似乎想將她看穿,看穿她其實是在開玩笑。但她的神情卻是認真而苦澀的,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感覺在裡面。

  「你不是在開玩笑。」他終於結論道,聲音有些澀啞,充滿了難以置信。「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你怎麼可能會是她呢?」

  「我不知道。」她苦澀的回答。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他問。

  「除了我和你,沒有人知道。」她說。

  「岳父岳母也不知道嗎?」他蹙眉問。

  她搖頭。

  「自個兒的女兒,他們怎會察覺不到其中的差別?」他懷疑道,疑惑不解。

  「他們分開了三年,那三年可以讓生活在完全不同環境中的女兒變化很大,即使有些懷疑,但都能合理的接受。」她解釋道。

  孔廷瑾頓時恍然大悟。他知道她曾經賣身為婢三年的事,卻沒想過這件事會成為她的借口。

  他沉默許久後,開口問她,「原來的羅蕙心呢?」

  「應該是在那年落水便溺斃了,我從沒感受到她的存在。」她緩緩地搖頭道。

  借屍還魂嗎?這件事真的太不可思議,太匪夷所思了,但也只有這樣能解釋她為何會擁有那一身做糕點的好手藝,為何會對施家老太爺格外關注與關心,還有為何會對「施記」的興與亡勞心勞力。

  孔廷瑾沉默的看著她,原來這就是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原來如此。不過有一點他卻是想不通。

  「如果你真的是施家大小姐,那麼二堂弟妹就是你的妹妹了,你對她的態度怎會帶著防備與敵意?」他問她,然後突然想起一件事。「是因為她取代你嫁給了廷宜嗎?」他皺緊眉頭,突然有一點生氣。

  羅蕙心毫不猶豫的搖頭,然後苦笑了一下,道︰「原來我真的藏不住心事。」一頓又忍不住問他,「我的態度真的有那麼明顯嗎?」

  「別人可能感覺不到,但我了解你,所以很明顯。」他回答她的問題,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再度沉聲問道︰「真的不是為了孔廷宜嗎?」

  「不是。」她堅定搖頭,老實的補充道︰「我討厭虛有其表的人。」

  孔廷瑾認真的看著她,深深地看著,確定她眼中或神情中沒有任何一絲留戀或心酸或不安想回避他的視線的情緒之後,這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氣,相信她所說的話。

  「那麼是為什麼?」他問她,總覺得這好像又是另外一個秘密。她到底有多少秘密?羅蕙心沒有立刻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沉默了許久,這才緩聲回道︰「施玲蘭不是病死的。」

  他愣了一下,蹙起眉頭沉聲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她的言下之意他不敢去想。

  「她是被施玲香下毒害死的。」

  孔廷瑾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瞪著她。

  羅蕙心苦澀的一笑,沒等他問,便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她的語氣中充滿了嘲諷與無奈和苦澀。

  為了一個她沒有任何一絲好感,甚至可以說是討厭的男人,和不想要的婚約,她竟落得這麼一個死於非命的下場,該怪誰?只能怪命。但幸好老天給了她補償,讓她可以用完全不同的身分與人生活下去,還遇見他,與他結為夫妻,受盡他的疼惜與寵愛。只是這疼寵是不是已到盡頭了?

  房裡一片靜默,他在聽完她的話之後便沒再開口說話。

  她受不了這種窒人的沉默,看著他,握緊拳頭,澀然的開口問他,「你在想什麼?如果你想休妻,我會安靜接受,不會有任何怨言。」

  他倏然驚醒,怒不可抑的瞪向她,罵聲道︰「你在胡說什麼?誰告訴你我要休妻了?!」

  羅蕙心聞言整個人頓時松了一口大氣,眼淚也不知為何突然就從眼眶中滑落下來,一滴接著一滴,完全停不下來。

  「你怎麼哭了?不是說我沒有休妻的念頭了嗎?」孔廷瑾被她的眼淚嚇了一下,有些手忙腳亂的替她拭淚,卻怎麼也拭不完她不斷從眼眶內掉落的淚水,只好將她擁進懷中,用衣衫為她拭淚,然後不斷地輕拍著她的背,不斷地。

  但她卻像所有自制力整個崩潰般的哭個不停,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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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7:03: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祖孫終相見

  早上醒來,羅蕙心的思緒一片紊亂迷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施玲蘭還是羅蕙心,哪個是現實,哪個又是夢境?直到她轉身看見身旁躺著孔廷瑾,她這才完全清醒過來,確定了自己是羅蕙心,而不是施玲蘭,因為施蘭玲已經死了。而她先前以為的夢境,根本就不是夢境而是事實,全都是她經歷過,不可告人的事實。

  不可告人,但她卻告訴了他,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竟沒有懷疑她,也沒將她當成妖魔鬼怪,就這麼平心靜氣的接受了,讓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或許這根本就是一場夢吧?她現在可能還在睡夢中,未醒過來。

  她抬眼看向從窗外透進屋內的明亮日光,心想著夢裡是天亮了,不知現實是什麼時辰,她還要酣睡多久才會清醒過來。

  嗯?等一下,天亮了?如果現在就是現實,而不是她以為的夢中的話,那麼——她臉色一變,倏然坐起身來,伸手用力的搖晃枕邊人,著急的叫喚。

  「廷瑾,快點醒一醒,天亮了,你要來不及去上早朝了。廷瑾!」

  孔廷瑾被她一搖就醒過來了,但聽了她的話之後卻一點也不著急,反倒還伸手將她拉回床上,然後抱著她翻身閉上眼睛想再繼續睡。

  「相公!」她再次伸手推了推他,心想著他到底醒了沒啊?「你今兒個不用上早朝嗎?那也該去衙門呀,時候不早了,快點起來,別睡了。」

  「我昨兒個已經上過假條了,今日請假一天。」他閉著眼睛說。「再陪我睡一會兒。」

  羅蕙心愣了一下,疑惑的問︰「你今兒個怎會請假,有什麼事嗎?」

  孔廷瑾被她這麼一問,倏然睜開眼睛,低頭看向她問道︰「我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她茫然的問。

  「施老太爺今天會抵達京城的事。」

  「啊?這是真的嗎?祖父今天就會回來了?」她驚喜的問道。

  「嗯,昨晚突然發生了太多事,我竟忘了要告訴你這件事,還好現在想起來了。」他說著就見原本面露喜色的她渾身一僵,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怎麼了?」他問她。

  她看著他,有種泫然欲泣的感覺。

  「別又哭了,咱們待會兒還待出門呢。」他趕緊說道,真怕了她的眼淚。

  昨晚她一哭就停不下來,把他的衣衫都浸濕了還停不下來,他無可奈何,最後只有用以吻封緘的方式讓她停下來,接著再把她累到無力再哭,累到沉沉睡去,這才結束她的淚流。

  「我沒有要哭。」羅蕙心吸了吸鼻子,啞聲對他說。

  「撒謊。」他才不信,她明明眼眶都紅了。「因為太感動了,晚點就能見到你的祖父了?」他問她。

  她搖頭,將臉埋進他懷裡,伸手緊緊地環抱著他一會兒之後才啞聲說︰「你沒有變。」

  「變什麼?」他愣然的問道,一會兒後才明白她的意思。「真是個傻瓜。你要我變嗎?要我變成什麼樣子?」

  她立刻在他胸前用力的搖頭,環抱著他的雙手跟著緊了緊,說︰「我不要你變,不要你變。」

  「那還有什麼問題呢?」他擁著她柔聲問道。

  她臉頰繼續埋在他懷裡,低聲答道︰「我以為你會變,以為你會嫌棄我、不要我。」

  「就是個傻瓜。」他再次說道,語氣裡有無奈也有心疼。「你是我自己所相中,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又怎會嫌棄你、不要你。如果不要你的話,當初又何必娶你?」

  「我不是真正的羅蕙心。」她低聲說。

  「但卻是我所認識唯一的羅蕙心。」他告訴她,語氣溫柔又堅定。「從我第一回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我眼中的羅蕙心,我欣賞的羅蕙心是你,喜歡的羅蕙心是你,娶的羅蕙心是你,愛的羅蕙心也是你。所以不管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麼事,你自始至終都是我的羅蕙心,我孔廷瑾的夫人。」

  羅蕙心被他所說的話感動得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欸,不是說好不哭的嗎,怎麼又哭了?」他無奈的嘆息,一邊輕拍著她的背脊,一邊嘆息的提醒她,道︰「咱們一會兒該起床了,你要下人們看見你剛哭過的樣子嗎?還有,用完早膳咱們就要出門了,你要讓府外的人也看見你腫著一雙眼睛的模樣嗎?這樣要不了多久,恐怕咱們夫妻不和的謠言就會被傳得滿天飛了。到時為夫寵妻的美名可能就要沒了,該如何是好啊?」

  他說最後一句話時的語氣極度惋惜,瞬間把她逗得破涕為笑了出來。

  聽見她的笑聲,孔廷瑾整個松了一口氣。

  「好了,別哭了,咱們真的該起來了。」他柔聲說。「我所接到的消息,施老太爺應該會在午時之前進城,我想你應該不會想等他進入施府之後才前去拜訪。若想在他進施府之前與他見面的話,咱們就得早點出門。」

  「嗯。」她在他懷裡輕應一聲,卻沒有起身的打算。

  「還不起來嗎?」他問她。

  羅蕙心緊黏著他不動,有種撒嬌的味兒,讓孔廷瑾有些情動,忍不住伸手抬起她的臉,低頭吻住她。說該要起床的夫妻倆就這麼情不自禁的親熱纏綿了起來,讓一直守在外頭等著服侍主子起床漱洗的雲彩和雲虹兩婢女頓時對看了一眼,同時在對方眼中看見了不可思議,怎麼昨晚才,現在又……

  兩人紅著臉,同時往院子的方向退了過去,暫時拉遠了職守的距離。

  幸好孔廷瑾事前有吩咐手下守在城門處,見到施老太爺乘坐的馬車,便以他的名義將人先請到茶坊去,要不然羅蕙心要見施老太爺就真的只能登門拜訪了,因為待他們夫妻倆出門時,已經臨近午時。

  出門時,羅蕙心的一張臉微紅,眉眼間自然散發著一股嬌媚,而孔廷瑾則是一臉神清氣爽,嘴角揚笑,眼底全是饜足的神情,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對夫妻恩愛逾常。

  侍郎府的下人聽過也見過不少次,因而勉強已經習慣主子的恩愛了,但茶坊的伙計們卻是第一回見到,並為此愣神了許久之後,這才私下嘆息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夫妻倆一同進入茶坊的包廂內時,施郎老太爺已在座上,看見他們進來,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恭敬的朝孔廷瑾躬身道︰「草民施郎,見過大人。」

  「施老太爺無須多禮,快請坐。」孔廷瑾趕緊上前將他扶起,不敢承受他的行禮,畢竟他是妻子的祖父,也可以說是他的祖父,他又怎麼能受這禮呢?

  「不,請大人先坐下受草民一拜,以感謝大人的救命之恩。」施郎搖頭道。

  「救老太爺的是秦太醫,可不是我。」

  「秦大人已告訴草民,他是受大人所托才會前去救草民一命。兩位大人都是草民的救命恩人。」

  「但我也是受人之托。」

  施郎呆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另外一位恩人。「大人,可否請您告訴草民那位恩人的姓名?」他懇切的請求道。

  孔廷瑾看了一眼與他一同前來的夫人,緩聲答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施郎人老成精,立刻明白眼前這位年輕夫人應該就是自己的另外一位恩人。他轉身朝對方拱手問道︰「敢問這位夫人貴姓大名?」

  「她是我夫人,娘家姓羅。」孔廷瑾替妻子答道,看得出來他的夫人正在努力控制情緒中。

  侍郎夫人,姓羅?施郎輕愣了一下,瞬間便想起了這兩年來改變京城糕餅業常態的那位後起之秀。

  「敢問夫人的閨名可是蕙心,還擁有巧手蕙心的封號,是近兩年來在京城內聲譽鵲起的『巧手蕙心坊』的創始人?」他嚴謹客氣的詢問。

  「沒錯。」回答的依然是孔廷瑾。

  施郎聞言之後卻不由自主的怔住了,因為他怎麼也想不到在暗地裡幫他、救他之人,竟會是他此次回京,心中最為忌憚的對手與敵手。在回來之前,他甚至想好了各種與之競爭的方式,只要能保住過去「施記」在京城裡的榮耀與地位,即使是要他使出下三濫的手段,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但是現在……

  「有什麼話都先坐下來再說。」孔廷瑾開口道,接著走到進包廂之後便一直說不出話的妻子身邊,握住她的手,同時給她一個溫心安撫的微笑,柔聲道︰「先坐下來。」

  羅蕙心給了他一個感激的微笑,然後看向施老太爺,道︰「爺——」只一個字她便猛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身分,於是改口道︰「施老太爺,您也請坐。」

  「請大人和夫人先上座。」施郎恭聲道。

  「咱們先坐吧,禮不可廢。」孔廷瑾對她說。

  羅蕙心只好點頭,先與夫婿坐下來之後,這才見比她記憶中老了許多的祖父小心謹慎的坐了下來。

  「小二。」孔廷瑾朝門口揚聲喚道。

  「是,大人有何吩咐?」守在門外的店小二立即應聲而入。

  「別讓任何人靠近這包廂。」他命令道。

  「大人請放心,今天二樓包廂不對外開放,待會兒小的會親自把守在樓梯口處,不讓任何人有機會誤闖上來的。」小二哥拍著胸脯保證道。

  「嗯,下去吧。」

  施郎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這位侍郎大人今日為何會召見他。光看他這般小心謹慎的保密模樣,便知道此事恐怕並非什麼光明正大之事,再加上其夫人的一同出現……

  他的心突然往下沉了沉,心想著,難道大人想用對他的救命之恩,以及自己的官威,逼迫他將「施記」拱手讓予其夫人嗎?

  不能怪他多想,因為孔侍郎夫人的出現實在是太過奇怪了,除了與鋪子有關之事,他想不出還有其它原因。更何況還有可靠消息指稱,這位夫人近來正積極與他那不孝媳接觸,欲買下「施記」所屬的一切。

  「施老太爺,」孔廷瑾開口說,「今日我請你來的目的是——」

  「大人,」施郎忍不住插話打斷他。「草民很感激過去這段日子大人及夫人對草民的恩惠,所以不管大人和夫人要草民做什麼,即使是要草民的命,草民都莫敢不從。但是只除了一件事,那便是有關施家祖傳下來的鋪子『施記』,草民即使是死,也萬萬不能拿祖祖輩輩的心血結晶來報恩,懇請大人諒解。」他不卑不亢,異常堅定的盯著他們。

  「您老想太多了,不會有人要您老拿『施記』來報恩的。」孔廷瑾有些哭笑不得的說。

  施郎微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脫口道︰「大人此番帶夫人前來,難道不是為了草民家的鋪子?」

  「原來在您老眼中,我還是個小人啊?」

  施郎頓時被嚇白了臉,迅速起身就要往地上跪下去,一邊誠惶誠恐的開口說︰「草民不敢。」

  孔廷瑾眼捷手快,趕緊將他攔了下來,道︰「開玩笑的,我開玩笑的。」若真被老太爺跪了下去,只怕他會被夫人怨上一輩子吧。「還有,咱們兩家是姻親,您老是我的親家長輩,所以就別再自稱草民了,咱們相處得自然自在些。」

  「老朽遵命。」施郎有些惶然的應道。

  剛剛不小心說錯話都把他嚇壞了,他哪裡還敢自然自在?如果不小心惹惱了大人,說不定還會掉腦袋。他還有許多事要做,得撐到孫兒長大成人,能夠撐起「施記」才行,所以還不能死。

  孔廷瑾有些無奈的看著他,又轉頭望向自個兒的夫人,無言的求助著︰夫人,你是不是該說句話或說點什麼了?

  羅蕙心明白他的意思,朝他輕點了一下頭,然後再深吸一口氣之後,這才平穩溫文的開口道︰「施老太爺,您先坐下來,咱們再談。您且放心,我們夫妻倆今兒個請您來此絕無任何惡意,也不會勉強您做任何事,只是想與您說些話而已。」

  施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後,點頭坐下來,恭聲問︰「不知夫人有何指教,老朽在此洗耳恭聽。」

  「指教不敢。晚輩一直很敬重老太爺您,並以您為努力目標。這是晚輩的真心話。」

  「老朽愧不敢當。」

  「您當得。因為崇拜您,因為以您為目標,想成為您這樣的人,晚輩這才會有今日的成就。認真說起來,您可以說是晚輩的師傅。」

  「夫人千萬別這麼說,老朽根本什麼也不曾為夫人做過,又怎擔得起夫人如此贊譽?」

  「好,那咱們就不說這些客氣話了。施老太爺可知您府上傳承百年的糕餅鋪『施記』如今是什麼情況?」羅蕙心言歸正傳的說。

  施郎蹙緊眉頭。「老朽這兩年雖人不在京城之中,卻也沒有全然不理世事,知道夫人有意買下老朽家祖傳下來的鋪子,但是——」

  「老太爺您誤會了,晚輩對『施記』從未有過任何一絲貪婪自私的想法,之所以與施夫人程氏接觸放出對『施記』有興趣的意思,只是為了要拖延時間,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讓您趕回京城阻止這件事罷了。」羅蕙心認真而誠懇的說。

  施郎不由自主的呆了呆,愣神的看了她半晌,這才半疑惑半懷疑的問道︰「敢問夫人為何一再的幫助老朽?您與老朽或者與施家之間是否有過任何的淵源?」

  羅蕙心神情復雜,想說卻又猶豫不決,因為她不確定說出來祖父會不會相信,還有,承不承受得了這一切的事實,最重要的是,她現在是姓羅,而不是姓施,身上流的也不再是施家的血,她不確定祖父還會不會將她當成自家人,會不會怪罪她將「施家」祖傳的糕點秘技以非施家人的身分制作糕點販賣,甚至還收了徒弟。

  好吧,其實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承認會令她傷心的事實而已。

  以她對祖父的了解,祖父絕對會怪罪於她,甚至會要求她將「巧手蕙心坊」給收了,以後未經他同意,不許再制作糕點販賣之類的,因為對祖父來說,沒有任何人或事及得上「施記」的重要性,他是絕對不會允許秘技外流,甚至成為威脅到「施記」經營的事發生。

  所以她雖然很想和祖父相認,卻也不得不多做考慮,因為現在的她是羅蕙心,而不是施玲蘭。她有她的人生,她的想法與夢想,實在不想再被上輩子所掣肘。但是對於上輩子施家對她的養育之恩,以及祖父對她的栽培之情,她實在是……

  「這個問題還是讓我來回答吧。」孔廷瑾開口道。

  在來的路上他便問過妻子,與施老太爺見面之後,要不要與其祖父相認?妻子當時也是這副掙扎猶豫不決的模樣,令他相當的不解。

  據他所知,施大小姐在世時相當的受其祖父疼愛與看重,她的過世還讓施老太爺大受打擊而重病一場,而重生後的她也為了救助施老太爺與「施記」不遺余力,這樣的祖孫情怎會讓妻子為要不要向其祖父坦誠身分而掙扎猶豫至此呢?

  在他不解的詢問下,他這才明白妻子前世的處境與遭遇與自己何其相像,不僅被至親謀害,家族中唯一對自己好的人在面臨家族利益與親情之間,選擇的也不會是自己,而是前者,他們永遠都是屬於被舍棄的那一方,何其可悲又何其無奈,真可謂同病相憐。

  不過他們夫妻倆倒也不是福薄之人,對他來說,他活了下來,而且功成名就。而妻子雖是死了一回,卻也重生一回,重生後還擁有一對慈愛可親的爹娘,補足了上輩子的遺憾。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擁有了對方,也算是苦盡甘來。

  所以,倘若妻子至今仍戰勝不了上輩子的忠孝,就讓他來做這個壞人吧。

  他一開口,不管是羅蕙心還是施郎,瞬間兩人皆轉而望向他。

  見妻子的神情依舊復雜,但望向他的眼中卻有一抹獲救的感激。他不由自主的給了她一個放心交給我的微笑,然後轉而面向施老太爺,改以一臉嚴肅而認真的神情開口說道︰「老太爺,接下來我要對您說的事,對你可能會是個很大的打擊,請您要有個心理準備,別忘了施家、「施記」都還得靠您,您可不能再病倒了。」

  施郎先是面露驚疑的神情,隨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慎重的點頭道︰「請大人放心,老朽活到這把歲數也經歷過了不少大風大浪,會努力挺住的。大人請說。」

  「好。」孔廷瑾點頭應聲。「您剛才不是問我夫人為何一再幫助您,與施家之間有何淵源嗎?的確是有淵源,我的岳母魯氏曾在施家當了一年多的奶娘,喂養施家的小少爺。」

  「啊,這、這……」施郎整個被嚇得面無血色,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件事,他們施家竟然讓侍郎大人的岳母做了奶娘,這……這……「大人,老朽——」

  「老太爺先別急,我的話還未說完。」孔廷瑾伸手打斷他道。

  施郎著急得都要冒出冷汗了,但卻完全不敢拂了大人之言,只能閉上嘴巴。

  「我的岳家過去生活相當窮困,岳父哮喘之癥長年患病需要不少藥銀,岳母魯氏雖賢淑勤懇,常以零工、縫補衣裳等各種方式賺錢貼補家用,卻仍入不敷出,只好讓女兒——便是我夫人,賣予富戶為婢三年。」

  施郎忍不住驚訝的看了羅蕙心一眼,這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但最讓他驚訝的還是侍郎大人明知其夫人曾賣人為婢三年,卻仍娶夫人為妻,並且對夫人寵愛有加,真是個奇男子。

  「三年前,就在賣身契即將期滿之前,我岳父的哮喘癥嚴重復發,岳母窮盡身邊本欲為女兒贖身的積蓄仍沒能治好我岳父的病,而且女兒贖身日又即將到來,岳母卻四處踫壁借不到銀兩。眼見丈夫的藥銀就要付不出來,女兒的贖身銀兩沒著落,連家裡都要斷炊了,我岳母在走投無路之下,只能昧著良心與人達成一場心痛欲絕的交易。」

  說到這,孔廷瑾略微停頓了一下,目不轉睛的看著施老太爺,緩聲接續道︰「當時我岳母正懷著八個月的身孕,每一位見過她懷相的大夫都說八成是個男的。我岳母為了救丈夫與女兒,只能用肚子裡的孩子換取銀兩,同意一旦生下男孩,願意與那位急欲生下家族繼承人的夫人交換孩子——」

  「大人?」施郎面無血色的低聲喚道,整個人惴惴不安。他相信大人不會無緣無故與他說這麼私人私密的事,會與他說就表示這件事可能與他有關。三年前、家族繼承人、交換孩子……不會的,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的,絕不可能!

  「看樣子你已明白我的意思了。」孔廷瑾看著他,沉聲道︰「這件事原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錯就錯在那一位竟然膽大妄為到想殺人滅口,我岳母劫後余生,驚怕不已,終於將這個無人知曉的秘密告訴我夫人,當時我因天天在我夫人鋪子那裡用早點與她結識,她求救無門,只能求助於我。接下來的一切便是您所知道的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施郎面無血色,喃喃自語的不斷搖頭。

  孔廷瑾沒理會他,繼續道︰「您剛問我夫人為何一再幫您,其實她並不是在幫您,而是在幫我岳母贖罪,希望您能看在她所做的這些事上,原諒我岳母當年的無奈之過。此外,孩子本是無辜的,請您老在回府後,不管要做出任何行動之前,先將孩子保護好,別讓無辜的孩子受到傷害。如果您擔心離開太久,府中之人多已離心,無信任之人可用的話,我可以先調派一些人過去幫您。您的決定呢?」

  施郎面無血色的帶著最後一絲奢求與期盼,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乞求開口問道︰「大人,您剛說的話真的全是真的嗎?您是在與老朽開玩笑的,對嗎?」

  「我岳父的哮喘癥是胎裡帶出來的,聽說施家小少爺似乎也有同樣的毛病。」

  施郎渾身一僵,接著便像突然被人抽干全身氣力般的癱坐在椅子上,一動也動不了。

  羅蕙心見狀極度心痛不忍,開口安撫道︰「爺——老太爺,您一定要振作起來,別忘了施家百年傳承的『施記』糕餅鋪,現在只能靠您才撐得起來、救得起來,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撐起來、救起來又有何用,施家後繼無人啊。」施郎搖頭說著,便忍不住落下老淚,道︰「我施家怎會落到這個田地?以後教我拿什麼臉去見列祖列宗啊,是我不孝,是兒孫不孝啊……」

  「老太爺未免過於悲觀。」孔廷瑾開口道。「據我所知,您的兒子還健在,等休了膽大妄為的那位,再娶一位有福氣的兒媳婦進門,說不定明年您的長孫就出世了。況且就算您真無孫子,也還有孫女,大不了招個女婿進門就是,施家又怎會後繼無人呢?」

  「孫女?老朽的確是有幾個孫女,但是唯一讓我有指望的就只有一個,而她卻不孝的讓我這個白發人送黑發人。」

  羅蕙心聞言,瞬間便紅了眼眶,眼淚差點沒從眼眶中落下來。

  孔廷瑾瞥了她一眼,對施老太爺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想,這並不是她所能控制與希望的,您不該怪她。」

  「老朽也知道,只是——」施郎說著搖了搖頭,沒再往下說。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只有做父母親的人才會知道,大人他們是不會懂的。

  「老太爺,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我倒覺得小小姐聰明伶俐,是個可塑之材。」孔廷瑾說。

  「小小姐?」施郎愣了一下,問道︰「大人說的可是我家小五?」兒子就生了五個女兒,最小那個丫頭他記得是個庶出的,平日見到他時總是畏畏縮縮的,那會是個聰明伶俐的可塑之材嗎?

  「不是,我指的是被狸貓換太子的那位小小姐。」

  「大人見過那個小丫頭?」施郎倏然瞠大雙眼。

  孔廷瑾忍不住失笑,道︰「您忘了我剛才說交換孩子的事了嗎?那小丫頭現在正養在我岳母那兒,是我妻子的妹妹,我又怎會沒見過呢?」

  「那丫頭當真聰明伶俐,是個可塑之材嗎?」施郎神情復雜,猶豫不決。「即使如此,有那樣的生母……」

  「老太爺此言差矣,稚子無辜,更何況她身上也流著您的血脈、流著施家的血脈,不是嗎?」一頓,孔廷瑾換上極度認真而誠摯的表情,說︰「倘若您真的無意接受她,那麼就讓她繼續當羅家的女兒吧,永遠別揭穿這個秘密,我岳父岳母一直將她當成親生女兒般疼愛與照顧,而我們夫妻倆也很喜歡有這麼一個可愛伶俐的娘家妹子。」

  施郎臉上的神色又更加復雜了一些,轉頭看了羅蕙心一眼,心想著能教出這樣一個出色女兒的夫妻,他那小孫女在羅家待了三年,或許……

  「這事還是等過些日子見過那小丫頭再說吧。」他有些心動又有些猶豫的開口說。

  「也是。」孔廷瑾同意的點頭,「當務之急,您還是應該先肅整家宅與祖傳產業,等一切都安穩下來之後再來決定這事也不遲。不過在您府上我那小舅子……」

  「請大人放心,老朽定不會讓那孩子受到一絲傷害的。」施郎誓言保證道。

  「那就有勞老太爺您了。」

  「老朽愧不敢當,這一切都是老朽的過錯,若不是老朽管教不嚴,又怎會讓那賤婦無法無天,惹下這等禍事,老朽真是深感愧疚。事不宜遲,倘若大人沒有其它吩咐,老朽這就回去清理門戶。」施郎忍不住恨聲道。

  孔廷瑾點頭,然後問他,「需要我派些人手給您嗎?」

  施郎猶豫了一下,隨即點了下頭,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麻煩大人了。」

  「不麻煩。這事也與我有關,自然得幫忙出力。」孔廷瑾搖頭道,然後轉頭溫柔的對妻子說︰「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一會兒就回來。」

  「嗯。」羅蕙心輕聲的點頭應道。

  「夫人,告辭。」施郎起身微微地朝她躬身道。

  羅蕙心迅速從座位上站起來,側身避開他這一禮,同時忍不住開口道︰「老太爺,您老大病初愈,請千萬記得要保重身體。身體康健是一切的根本,人要懂得量力而為,該休息就要休息,不要累壞了身子,得不償失。」

  原本已要轉身走的施郎猛然停下了腳步,轉身激動的緊盯著她問道︰「你、你剛剛說什麼?」

  羅蕙心穩住自己的情緒,她露出不解的神情問︰「您怎麼了?我只是想請老太爺您多多保重身子,如果有說錯或做錯了什麼,還請您老別往心裡去。」

  「怎麼了?」孔廷瑾出聲問。

  「沒什麼,只是夫人剛剛說的話,與老朽過去經常教導孫女的話很像。」施郎喃喃地答道,神情有些恍惚、有些惆悵,還有些哀傷。

  「走吧。」孔廷瑾瞄了妻子一眼,對施老太爺道。

  施郎點點頭,忍不住又看了羅蕙心一眼,這才轉身隨孔廷瑾身後離開包廂,而羅蕙心強忍多時的淚水也在他轉身走出包廂的那一瞬間決堤。

  爺爺,對不起。請恕孫女不孝,對不起。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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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7:03: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天降蕭牆禍

  施家隨著施老太爺的強勢回歸與其雷厲風行的作風,施夫人程氏當天就被押下關進了柴房,其下一干婆子丫鬟也全數被押被綁,凡有助紂為虐者——老太爺發話,依認罪程度與其情節輕重逐一發落。

  結果,隨著貪生怕死者一個咬一個的互咬,拔著蘿卜帶著泥,一件又一件令人發指與難以置信,以及慘不忍睹的內宅黑暗史全被揭發了出來。

  原來施方棟老爺不是沒有兒子的命格,而是他的兒子一個個的在平安出生之前就被程氏那毒婦給害死了,她買通大夫仔細關注每一位有孕的妾室,一得知哪個妾室懷的可能是個兒子,立即動手除去。

  所以從程氏進門之後,除了她自己生了一個女兒之外,後院整整十指之數的妾室通房,也只有兩位平安的生下女兒,其它有孕者不是胎死腹中,就是早產孩子沒保住,更慘的則是一屍兩命。

  據說,光是成型已看得出是位小少爺的,至少就有三個,還未成型的不知凡幾。

  施老太爺得知這些事後,整個震怒無比,氣到發抖,當場就給了施老爺一記耳光,大罵他沒用,自個兒的孩子被那毒婦害死了多少都不知道,還對那毒婦言聽計從,甚至還差點把祖傳的產業敗掉,簡直就是個不孝子。

  施方棟老爺被罵得灰頭土臉,卻也無話可說。

  接著還有更加令人難以承受的驚天大事,一個丫鬟指稱曾無意間聽見夫人與三小姐籌劃要謀害大小姐的事,之後大小姐就香消玉殞了。

  此話一出,全體嘩然。

  老太爺差點沒打擊到昏厥過去,就連一向對那個能干的大女兒有些冷漠寡情的施方棟老爺都怒不可遏,氣到臉色泛白的握緊拳頭,咬牙迸聲罵出一句,「那個毒婦!」

  怒發沖冠的施老太爺將所有曾經貼身服侍程氏與三小姐施玲香的丫鬟婆子一個個抓來杖刑逼問,在打死了兩個婆子、一個丫鬟之後,終於有個婆子泣不成聲的開口求饒。

  她把施玲香和孔廷宜多年前在施玲蘭仍在世時便有了私情,大小姐如何心慈允諾會讓玲香小姐進門做妾,結果玲香小姐卻因得知姑爺若是娶了大小姐,今生便不許納妾而對大小姐懷恨在心,並誓言絕不放過大小姐的事巨細靡遺的說了出來。但玲香小姐後來究竟是如何下手的,她卻是真不知。

  足足花了兩天的時間,施家內的奴僕被清理掉一大半,送官的,發賣的,杖責送命的,讓施府裡所有不管有犯錯沒犯錯,是主子還是奴僕的所有人,一個個風聲鶴唳,噤若寒蟬的恐懼不已。

  第三天,終於輪到處置那個罪魁禍首程氏。

  施老太爺讓府裡所有的主子都前去觀刑,施老爺、四小姐、五小姐,還有五位姨娘全都到場,不許有任何借口,即使重病躺在床上下不了床的抬也讓人抬過來,就是要讓這些做主子的人知道在施家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能做,一旦做了不能做的事,後果就如同程氏一樣。

  在宣讀完程氏所做下一切天理難容之事後,施老太爺連讓她辯駁的機會都不給,只讓個婆子到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婆子說︰「老太爺說,小小姐生得聰明伶俐,他會將她帶回來當成施家繼承人培養。夫人是個沒有福分的人,自個兒將福分往外送。」

  最後程氏被迫懸梁自謚,因不甘心而死不瞑目。

  身為孔家媳的施玲香突聞母親死訊簡直難以置信,匆匆趕回娘家去求證,最後卻用巾子遮著臉回來,聽說是被其父打臉,打得嘴角泛血,臉都破相了。至於施家老爺動手打女兒的原因卻無人知曉,只知施家對外放了話,從此施家再沒有施玲香這位三小姐。施玲香被逐出施家了。

  孔廷瑾得知此事後對妻子說︰「施玲香已是出嫁女,算起來現今是孔家人而不是施家人,所以施家無權發落她,只能將其逐出家門,讓她從此沒有娘家可以依靠。這算是施家能做到對她最嚴厲的懲罰了,不過……」他話只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

  「不過什麼?」羅蕙心問。

  他對她微微一笑,然後溫柔地說︰「我不會放過她。」

  羅蕙心倏然一驚,瞠大雙眼叫道︰「相公?」

  「她會受到應有的報應的,你等著瞧。」

  「你要做什麼?」她緊張的問,隨即抓著他的手用力的搖頭道︰「相公,什麼都別做,因為老天爺已經為我報仇了。她現今度日如年,夜夜以淚洗面,沒有一刻是舒爽的,這就是最好的報應,所以你什麼都別做,不要髒了你的手。」

  「我什麼都不會做,因為已經有人替咱們做了。」孔廷瑾勾唇微笑道,笑得相當嘲諷。

  「誰?做了什麼?」羅蕙心倏然睜大雙眼,愕然的問道,怎知他卻突然賣起了關子。

  「你等著看就知道了。」他說。

  聽了相公所說的話之後,羅蕙心因為好奇,便一直在等著看施玲香還會有什麼比現在更淒慘的報應,怎知還沒等到結果出來,這位孔府主家二房的二奶奶竟然厚著臉皮先跑過來向她取曖了。

  看施玲香唱作佳的朝她哭訴娘家眾人對自己的種種不公平對待與冷嘲熱諷,還有娘家莫名其妙的舉動,說自己到現在都還搞不清楚自己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錯,為自己的無辜與委屈哭得肝腸寸斷,末了終於吐露出自己來找她的目的,那就是請他們夫妻出面為其主持公道。

  羅蕙心聞言,差點沒嘲諷的大笑出聲。這個女人當真與其母一樣執迷不悟,死不悔改,到現在都還不知反省認錯,一味的只會利用別人,不擇手段的來達到自己的目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不對,至少芸兒就和她們這對母女完全不一樣,可謂歹竹出好筍。

  芸兒和天養的身分終於還是調換了回來,祖父在見過聰明伶俐、教養又好的芸兒之後,忍不住紅著眼眶直道︰「真像,真像。」

  憶起當時相公不解的問了一句,「真像什麼?」他們這才知道,原來芸兒和施玲蘭小的時候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

  芸兒被祖父帶回了施家,從羅蕙芸更名為施玲芸,成為了施家六小姐。相對的,天養也從施家回到羅家,更名為羅天養,然後在施家被寵壞的小少爺被親爹狠狠地用從學堂裡帶回來的竹條修理了幾回之後,慢慢地也變乖了。

  見年幼的弟弟被打,娘當然不舍得,但老子教兒子天經地義,娘再不舍也從來不敢插手老子管教兒子的事,只敢在事後抱著年幼的弟弟心疼不已的又是揉又是哭的,然後不知不覺間迅速拉近母子間的距離與感情。一家人,父嚴母慈子孝的未來可期。

  「堂嫂,你在想什麼,怎麼都不說話?」施玲香沙啞的問道。

  羅蕙心眨了眨眼,迅速將飄離的思緒拉了回來。「我在想何為真,何為假。」她答道。

  「什麼何為真,何為假?」施玲香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柔弱的問。

  「你所說的話,和施老太爺與我說的話。」羅蕙心看著她說。

  施玲香倏然渾身一僵,努力不讓自己露出慌張的神情,問︰「堂嫂認識我祖父?」

  「都是經營糕餅生意的同道中人,又怎會不認識呢?」羅蕙心微笑道。「前兩天才見過呢。」

  「祖父他……他與堂嫂說了什麼?」施玲香渾身僵硬,小心翼翼的問道。

  「唉,老太爺說的話,我還真不知道該不該如實告訴你呢。」羅蕙心露出一副猶豫為難的表情。「不過你剛說你什麼都不知道,興許這之間有什麼誤會吧?我看我還是把老太爺對我說的話跟你說好了,你——嗯,最好別被我待會兒說出來的話嚇到了。」

  施玲香面無血色的看著她——嗯,應該說用瞪的比較適合。

  羅蕙心假裝沒看見,咳聲嘆氣的對她說︰「唉,這事真不好由我來開口對你說,但……唉,算了,我還是告訴你好了。聽施老太爺的意思,施家嫡長女,也就是弟妹的大姊,好像是被弟妹親手害死的——」

  「他胡說八道!」施玲香遏制不住的怒聲叫道。

  「唉,可是我看施老太爺言之鑿鑿的,好像對此深信不疑——」

  「他胡說八道,我是被污陷栽贓的,堂嫂,你千萬別相信他!」施玲香激動的打斷她,大聲說道。

  「唉,你先別激動,這之間或許真有什麼誤會,你應該回去當面向老太爺說清楚才對。不過在這裡我也得說說你,自家長輩即使真犯了錯,你也不該在外人面前指責長輩的過錯,這種無禮又沒教養的舉動相當的不該,若讓外人見了,會以為孔家媳婦每個都跟你一樣沒教養。」

  「堂嫂?」

  「還有,」羅蕙心打斷她,繼續道︰「你之前不是才跟我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嗎?怎麼現在又說你是被污陷栽贓的,真不知情又怎會知道是不是有人栽贓?說詞如此反復,你該不會是在說謊騙我吧?施老太爺對我說的才是真的,施家大小姐的死真的與你有關?」

  「不是!與我無關,我是無辜的,真的不是我!」施玲香尖聲大叫道,好像這樣就能讓人相信她真是無辜的一樣。

  「如果真不是你,你為什麼不回施家好好的與家人說清楚?我看施老太爺是個明眼人,相信他定能明察秋毫,還你清白——如果你真的是無辜的,你說是不是?」羅蕙心皮笑肉不笑的柔聲微笑道。

  「你不相信我!」施玲香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語氣中若有似無的嘲諷,指控的瞪著她叫道。

  「唉,其實我也很想相信你,可是該讓我怎麼說呢?」羅蕙心長吁短嘆的露出一臉為難的表情後,這才慢條斯理的說︰「施老太爺的為人重誠信,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誰也不相信他會誣賴一個人啊,更別提那個人還是他的嫡親孫女。況且,就算他被人瞞騙了,這施家府上裡裡外外一共有多少人啊,不管是主子或是奴才,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堂弟妹說句公道話,說你是無辜的,這究竟是什麼道理呢?該不會施府上上下下的人全都被人給瞞騙了吧?只是這人會是誰呢?誰有這麼大的手筆和能耐做到這種事,堂嫂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堂弟妹可不可以為我解惑?」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連你也不願意相信我?」施玲香表情扭曲的瞪著她,再也裝不了無辜與可憐,眼中只有達不到目的的不甘心與怨恨。

  羅蕙心深深地覺得,她真的是無藥可救,就跟她母親程氏一樣。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夫人信不信,二叔二嬸信不信,還有二堂弟信不信,那些才是你該在意的不是嗎?又何必執著於我這個堂嫂?」她面色淡淡的說。「不過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那便是——」說著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緩緩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施玲香咬牙切齒的瞪著她,整個人被氣得臉色鐵青,表情猙獰得好像恨不得撲上來將她撕爛似的,讓人看了有些膽寒。

  羅蕙心想也不想的立刻揚聲喚道︰「雲彩、雲虹,主家二奶奶要走了,替我送客。」

  「堂嫂!」施玲香沒想到她竟會突然就下起逐客令。

  「對不住了,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看堂弟妹以後還是別再到我這兒來了,我有點兒害怕和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偽善者相處啊,所以,咱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你、你說什麼?」施玲香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整個怒不可遏的站了起來,然後潑婦罵街般的指著她大罵道︰「你竟敢這樣對待我,你這個賤人!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嗎?不過是個鄉下來的村姑,低賤的市井之徒,真以為飛上枝頭就能成為鳳凰嗎?我呸!」

  聽見主子叫喚而進屋來的雲彩和雲虹,以及施玲香的貼身丫鬟翠兒,一進門就目睹了這一切,三個人的眼睛都瞠得大大的,一副被嚇呆了的模樣愣在門口動彈不了。

  「你們在發什麼呆,還不把主家的二奶奶請出去,送回主家太太那裡去。」羅蕙心平心靜氣的說。

  「是,夫人。」雲彩、雲虹應聲上前。

  施玲香的丫鬟翠兒則是連吭都不敢吭一聲,急忙上前去攙扶自己怒不可抑的主子,小心翼翼的開門道︰「二奶奶,咱們——」

  「誰讓你踫我的!」施玲香一把將她甩開,怒不可遏的反手就給了她一巴掌,而這還沒完,接著竟然還抓著翠兒一邊打她,一邊怒罵道︰「你這個死丫頭,是不是連你也瞧不起我了啊?是不是、是不是?你這個死丫頭!死丫頭!」

  雲彩和雲虹在一旁瞪直了眼,整個都被嚇呆了,因為同樣是服侍主子的丫鬟,她們的夫人別說是動手打她們了,就是連罵都不曾罵過她們。她們若做錯事,會被訓育也會被罰月俸或罰做一些原本不屬於她們職責的事,但是夫人真的從未對她們像主家的二奶奶對翠兒姊姊這樣。原來大家說的沒錯,夫人真的是對她們太好了。

  兩個丫鬟不約而同的對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領悟與決心,今後她們一定要更用心服侍夫人才行,不為別的,就為夫人對她們的寬和仁善就足夠了。兩個丫鬟作夢都想不到,因為有了今日這個念頭,她們的未來便成了許許多多奴婢丫鬟的念想。

  「堂弟妹,我不想打擾你教訓下人,但請別在我這兒教訓人,我可不想讓人誤以為是我打罵下人。」羅蕙心冷淡的開口說。她對翠兒被打實在是沒什麼同情心,只因為翠兒是施玲香從施家帶來的陪嫁丫鬟,以前在施家時主僕倆就狼狽為奸,害過不少人,因此完全不值得同情。

  「夫人放心,奴婢倆會為您作證的,打人的是主家的二奶奶,被打的也是主家二奶奶房裡的翠兒姊姊,與咱們府上的人完全無關。」雲虹機靈的開口道。

  羅蕙心聞言差點沒笑出來,而施玲香卻正好相反,整個被激怒的瞬間轉而撲向雲虹,尖聲叫罵。

  「你這個死丫頭,狗奴才,看我不撕爛你的賤嘴!」

  雲虹和雲彩的反應速度都不慢,迅速往兩邊散開,躲開她發了瘋似的攻擊。一擊不中,施玲香竟又轉個身子,張牙舞爪的再次撲向雲虹,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狠勁。

  「這是在做什麼?」

  雷一般的聲音,猛然從門口處傳來,把廳裡的所有人都震住了。

  孔廷瑾板著臉走進翠微廳,冷冷地看向二堂弟媳,再看向她的侍女,把這兩個人都嚇得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之後,才轉而望向妻子,沉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二堂弟妹近日心情不好,大概是她苑裡的奴僕都被她發落了,想找個沒被她發落過的丫頭出氣,這才跑到咱們府上來教訓咱們的丫頭。」羅蕙心微笑道。

  孔廷瑾倏然看向施玲香,目光銳利如箭,冷冽如刀,把後者嚇得面無血色的往後退了一大步,慌亂的拚命搖頭道︰「我不是,我沒有。」

  「那我剛才看到的是什麼?」孔廷瑾冷冷地問她。

  「那、那是……那是……」施玲香臉色又青又紅又白,根本辯無可辯,只能羞愧的迅速轉身逃離現場。

  丫鬟翠兒也立刻跟進,眨眼之間,主僕倆就跑得不見蹤影。

  雲彩和雲虹眼見沒她們倆的事了,便朝兩位主子躬了躬身,安靜地退了下去。

  「她來做什麼?剛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孔廷瑾坐下來問道。

  「來找幫手的,想讓我相信她是無辜被冤枉的,要咱們夫妻倆出面為她去向二叔二嬸和施家說句公道話。」羅蕙心帶著些許嘲諷的表情說。

  「當真是死到臨頭還執迷不悟,不知悔改。」

  「算了,別談她了。」她搖頭,一頓後不解的問他,「你這時間不是該在衙門裡工作,怎麼回來了?」

  孔廷瑾面色沉沉地看著她說︰「昨晚七皇子被拿下了。」

  羅蕙心倏然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低聲問︰「出了什麼事?」

  「有人密報,七皇子在府上私制五爪金龍袍,皇上震怒的派人查探,當場人贓獲。七皇子已經被押入牢房了。」

  「這……怎麼會這樣?」羅蕙心震驚的看著他。「這明顯就是個陰謀詭計,七皇子又不蠢,怎麼可能會做出在自個兒府中私制龍袍這種謀逆的事,皇上又怎麼會信以為真呢?」

  「龍袍的事或許是被栽贓陷害的,但七皇子那些招兵買馬,暗中擴大勢力,蠢蠢欲動的事卻是事實,皇上只是順水推舟罷了。」

  聽他這麼一說,羅蕙心就明白了,皇上這是在殺雞儆猴啊,警告那些皇子們其實他什麼都知道,皇子們最好悠著點,別越了皇上的底線。不過——

  「這事與你提早退衙有什麼關系嗎?」她不解的問。

  「因為咱們孔家也涉入了七皇子的謀逆,很快就會成為罪人了。」

  羅蕙心臉色遽變的倏然大叫出聲,「什麼?!」

  孔廷瑾面色淡淡的繼續說︰「快的話,大概再過一兩個時辰就會有官兵前來搜查罪證,慢的話就是明日一大早,一旦罪證確鑿的話,咱們孔家便會面臨被抄家的命運。」

  「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怎會如此冷靜?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羅蕙心緊緊地抓著他的手,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問道。

  「是真的。」他看著她的雙眼認真說。

  「我不相信。」她迅速的搖頭,拒絕相信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你說過你不會參與皇子間的儲位之爭的,又怎麼可能——」

  「不是我,是二叔他們。」

  「什麼?!」她震驚的瞠大雙眼。

  孔廷瑾嘲諷的撇了下唇瓣。「二叔他們眼紅咱們這一房做了官,於是便想盡胳法在幾個月前替孔廷宜捐了個小官做,然後假借我的名義投靠了七皇子,夢想著助七皇子登位後能升官發財,雞犬升天。他們想一步登天,卻一步掉落地獄。」

  「你早知道他們假借了你的名義投靠七皇子的事?」

  「沒錯。」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他們?」羅蕙心有些氣急敗壞。

  謀逆可是大罪,就算是皇親貴族、公侯伯府,一旦牽扯進謀逆之罪,罪證確鑿後就是奪爵、抄家、滅門的,更別提他們孔家這種升斗小民了。

  「現在該怎麼辦,相公?雖然事情不是咱們做的,但一筆寫不出兩個孔字,更別提咱們與二叔他們又還沒有正式的分家,現在究竟該怎麼辦啊?」她著急的哭了出來。

  「對不起,是我當初考慮得不周全,我也沒想到事情會爆發得如此突然,更沒想到皇上竟會是這樣的處理態度。都說君心難測,果然如此。」孔廷瑾苦笑的搖頭道,語氣裡也有著後悔。

  「咱們能脫開嗎?」羅蕙心擦去眼眶中的淚水問他。

  孔廷瑾搖頭,「就算能脫得開也不能這麼做,做了就是不忠不孝。不懂忠孝者,又怎會是仁義之輩,皇上是不會信任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的。」

  羅蕙心面無血色的癱坐在椅子上,已經心慌意亂到六神無主了。她喃喃自語的問︰「難道咱們現在就只能聽天由命,坐以待斃了?」

  「你是不是有點後悔與我成親了?」他看著她問道。

  「什麼?」羅蕙心怔了一下,迅速回過神來,既心痛又生氣的瞪著他怒聲質問︰「你在胡說什麼?難道在你眼中,我是這樣一個人嗎?」委屈的淚水一瞬間漫過她雙眼,從眼眶中滑落下來。

  孔廷瑾心驚的趕緊起身將她擁進懷裡,滿心歉意的對她說︰「對不起,我開玩笑的。」

  她氣不過的伸手槌打他,淚水一波又一波的從眼眶裡滑落下來。他現在還有開玩笑的心情?在她看來,他根本就不是在開玩笑,而是不相信她。他太可惡了,太可惡了!

  「對不起,別哭了。對不起,對不起。」孔廷瑾不住的安撫她,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的大。

  他是真的在與她開玩笑,雖然明知道她的真心,但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所以他才會忍不住朝她開了這麼一個帶點試探意味的玩笑。唉,是他的錯。

  「別哭了,咱們還有事要做,得把握時間。」他對她柔聲道。

  他的話令羅蕙心倏然止住淚水,抬頭覬覦的問道︰「你是不是想到什麼辦法可以逃過此劫了?」

  「哪有什麼辦法。」他聞言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她的失望寫著臉上,頹然的啞聲問他,「那你說的有事要做是什麼事?」

  孔廷瑾沒有馬上回答她,卻伸手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然後仔細而專注的凝望著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好似想連她臉上有幾根寒毛都想記住搞。

  他異常的模樣讓她整個心慌了起來。「相公你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

  他給了她一個微笑,然後伸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柔聲道︰「蕙心,咱們和離吧。」

  她臉色遽變,幾乎是尖叫出聲——

  「不!」

  「你聽我說。」他冷靜道。

  「我不聽,我不要聽。」羅蕙心用力的搖頭,才被擦干的臉又再度淚流滿面。她緊緊地抓著他,傷心絕望的盯著他問道︰「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你當我是一個貪生怕死又絕情絕義的女人嗎?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的人嗎?」

  「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她伸手搗住耳朵。

  孔廷瑾強勢的將妻子的手從她耳朵上拿下來,然後堅定的看著她,開口說︰「我這麼做不只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咱們的孩子,蕙心。」

  「孩子?」羅蕙心倏然呆住。

  他有些感動,也有些感嘆,不知道這孩子選擇這個時候來到底是好還是壞……

  孔廷瑾神情泛柔的對她說︰「我知道你平日有很多事忙,但自個兒的身子狀況也要稍微注意一下。你都沒注意你的癸水已遲了好些天嗎?蕙心,咱們就快要做爹娘了。」

  羅蕙心伸手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難以置信的輕聲呢喃著,「孩子?」

  「雖未讓大夫把過脈,但我想八九不離十。所以蕙心,為了保護咱們的孩子,和離是最好的辦法。」他以無比認真而嚴肅的表情盯著她說。

  她淚流滿面的搖頭。

  他沒理會她,而是繼續道︰「只有和離了,你才不會被拖累成為罪人;只有和離了,你的「巧手蕙心坊」和陪嫁才能保住;只有和離了,你才能平安的將咱們的孩子養大,不讓他一出世就成為罪人之子。」

  「相公……」羅蕙心不斷地搖頭著,泣不成聲。

  「二叔那邊一旦罪證確鑿,孔家所要面臨的便是抄家,所有家產、奴僕可能都保不住。我估計著應該不會到滅門殺頭的慘況,但充軍或坐牢卻有可能。孔廷禮應該是唯一一個能無罪釋放的孔家男人,以後他會很辛苦,得照顧一家老小。」他平靜地對她分析道,有種事不關己的感覺。

  「你與我和離之後就不需要和那些人住在一起,我不要你為孔家那些人受苦受難。只要咱們和離了,你就可以回娘家住,又或者你想住到施家去也行,施老太爺欠著咱們的恩情,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那麼你呢?你呢?」她淚眼模糊,泣不成聲的緊抓著他問道。

  「我?」孔廷瑾無奈的苦笑了一下,然後緩緩地搖頭道︰「我不知道,要看皇上他老人家如何定奪。」

  「你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她沙啞的哭喊著,為他叫屈,也為他們夫妻倆的無辜叫屈。

  「這便是所謂的伴君如伴虎。」孔廷瑾扯唇道。他從沒後悔走上為官之路,經世濟民、光宗耀祖是他讀了許許多多聖賢書之後的心之所向,只是他沒想到這條路會這麼的短,更沒想到在這一刻,他會擁有這麼一位難舍難分的心愛之人。「蕙心,如果萬一我若是——」

  她倏然伸手捂住他的嘴,然後用一只手擦去自己臉上的淚水後,堅定不移的凝望著他啞聲道︰「我會等你,不管結果如何。」

  他將她的手拿下來,「如果——」

  「沒有如果。」她再度打斷他說。「不管要等幾年我都會等你,我會帶著咱們的孩子一起等你回來。今生今世,一生一世。」

  「蕙心……」他終於紅了眼眶。

  「我愛你,至死不渝。」她淚眼模糊的凝望著他,深情而堅決的說。

  他倏然伸手將她緊緊地抱進懷中,像要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裡與她永不分離一樣。他一句話也沒有對她承諾,因為他的真心是用做的,不是用說的。

  如果他們夫妻還能再聚首,寧負如來不負卿。

  今生今世,來生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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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7:08:02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幸福到白首

  深夜驚聞異響,躺在床上的雪兒猛然睜開眼睛,從床上翻起,竄出廂房,迎面而來的卻是今晚負責輪職守夜的玉兒,她還來不及開口說什麼,便被玉兒比了一個「噓」的動作後拉回廂房裡,耳邊同時傳來玉兒特意壓低的聲音,道︰「大人回來了。」

  雪兒繃緊的身子立時整個松了下來,與玉兒兩人對視一眼,無聲的相視而笑。

  內宅正房原本緊閉的房門被人輕輕地推了開來,來人輕手輕腳的把房門關上,再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借著留在屋裡的微弱燭光,目不轉睛的看著床上的母子仨人。

  他的雙胞胎兒子長得一模一樣,聽說睜開眼時,眼睛與他們的母親極像,其它部分都像他。現在看起來,真的非常的像他。他暫時分不出誰是哥哥平平,誰是弟弟安安,但他卻知道這兩個小家伙一個精靈愛笑,一個沉靜貼心,但都一樣聰明得不得了,而且特別愛黏著他們的母親。

  黝黑的眸子從兒子臉上,緩緩地移到睡在兒子身旁的女人——孩子的母親,他的妻子,讓他思念了三年多,也牽掛了三年多,他今生唯一傾心所愛的女人。

  他的雙眼眨也不眨的定定地看著她。歲月似乎沒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因為她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那樣柔弱秀美、恬淡素雅,但是卻有一顆比任何人都還要堅毅、沉穩、冷靜又柔軟、坦然的一顆心。

  他好久不見的妻子,他真的、真的好想念她。

  情生意動,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臉,卻不小心將她給驚醒了過來。

  羅蕙心一睜開眼就看見他,看見她等了一晚——不,是等了三年多的相公,她的男人,她兒子的爹。她想認真的看清楚他的模樣,淚水卻彌漫了她的雙眼,讓她什麼也看不見。

  「我回來了。」

  她聽見他沙啞的聲音,訴說著她等待了三年多,也期待了三年多的一句話——我回來了。是啊,他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嗚……」嗚咽聲倏然從她嘴巴裡逸了出來,她急忙伸手捂住,因為想起了下午的事。

  她轉頭看了一眼睡在她身旁的兒子們,見他們倆都安穩的沉睡中,沒有一絲有被驚醒的跡象,於是才放了心。這兩個小家伙向來乖巧,很少哭鬧,但下午那一場真的把大伙都給折騰壞了,她好怕待會兒吵醒這兩個小家伙,讓他們再次看到娘哭哭後,又會驚天動地的大哭起來。

  「他們長得好漂亮。」他沙啞的說。

  她立刻轉頭朝他比了一個「噓」的動作,然後擦去眼眶中的淚水,小心翼翼地坐起來,在身旁挪了個位置示意他坐下來。

  孔廷瑾從善如流的在她身旁落坐,一坐下便感覺懷裡多了一個人,一個將他抱得好緊好緊又好溫暖好柔軟的人,他的妻子。他伸手同樣緊緊地抱住她,不由自主的再度開口對她說了剛剛說過的話。

  「我回來了。」他沙啞的說。

  「嗯,你回來了。」羅蕙心將臉頰埋在他頸肩,將淚水淌在他衣領上,泣不成聲的對他低聲道。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發心,轉頭看著床上的兒子們,眼底泛著淚光,歉疚又感激的對她啞聲道︰「蕙心,謝謝你將兒子們平安的生下來,也謝謝你平安健康的活著等我回來,沒有留下我一個人孤伶伶的活在這世上,如果……」

  話說到這兒,孔廷瑾的喉嚨就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再也沒辦法繼續往下說。

  那年她生產時,他雖然不在她身邊,沒有親眼目睹當時危急的情況,但光從傳遞到他手上那只字詞組的消息,他也能想象得出當時的情況有多麼危急。難產、血崩、昏厥、呼吸微弱、差點斷了生機,那些寫在字條上可怕的字眼似乎仍歷歷在目,讓他每當一聽聞類似的字眼就渾身僵直,一想起他差一點就失去他們母子仨人就渾身發冷,雙手顫抖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幸好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他們母子仨人皆平安無事,而且她現在就在他的懷中,活生生的,感謝上蒼。

  「你知道我難產的事?」她從他懷中抬起頭,淚眼模糊的看著他啞聲問道。

  「關於你的每件事我都知道。」他溫柔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怎麼會?」她訝異的問。

  「皇恩。」

  她張了張嘴,想問又不知從何問起。

  孔廷瑾見狀對她微微一笑,讓她靠坐在他懷中,擁著她緩緩地說起當年之事,原來一切都是皇上的計劃。

  當今聖上是位賢明仁德的君主,在位至今已三十二年,將大齊王朝帶領至從未有過的興盛榮景,但隨著皇上的年齡愈來愈大,身子愈來愈多毛病,皇上開始煩惱起繼承人的事。

  原本太子的性子和能力都不錯,無奈身子骨不行,即使繼位恐怕也撐不了幾年,皇上也早意識到這一點,於是早在十年前便已開始觀察余下幾名皇子的品性與能力,並適度的放權以考驗皇子們的心性。

  五年前皇上已有了想法,只是為了更加確認,於是更加放縱皇子們的明爭暗斗。

  七皇子的謀逆是三皇子策劃的,因為三皇子覺得七皇子對他最有威脅性,所以第一個想除掉的便是七皇子。三皇子的眼光不錯,可惜心胸狹隘,是皇上第一個想將他剔除於繼承者之外的,無奈他卻在「無嫡立長」的保守派支持下,呼聲最高。

  同樣呼聲高的六皇子一樣有諸多問題,只是他善於偽裝,表現出來的謙恭仁孝全是謀策,其實本性貪婪好享受,因為物以類聚,端看私底下為他效力的勢力便可知。

  聖人見微以知萌,見端以知末。智者獨見前聞,不惑於事,見微知著者也。皇上聖明,又怎會不懂?

  余下幾位皇子亦各有各的問題,只是問題大小與情節嚴不嚴重罷了。

  於是皇上需要一位暗史為他到各個皇子管轄之地了解真實狀況,不管是百姓的生活,該地官吏的作為,或是商人們資金的動向等,並收集不利皇子們繼位的證據,而他這位剛正不阿、油鹽不進的皇上愛將孔侍郎便成了暗史的不二人選。

  在他被押解到邊關途中的刺殺是真的,涉案的有三皇子與五皇子。在他到了邊關軍中之後,這兩位依然利用他們的影響力想將他除之而後快,直到他詐死離開。接下來的時間他便在葛都尉及其手下的保護下,執行皇上的密令,直到一個月前收到回京的御令,這才轉道回京,結束這個任務。

  三年多的時間,除了為皇上盡忠與為百姓盡職的信念在支持著他不畏辛勞外,還有就是盡早完事能回家見妻兒這個念想,讓他能不畏艱難,使盡渾身解數來完成任務。

  感謝皇恩,因為他人在外地卻能不時得到從京城捎來的有關妻兒的消息,更感謝皇恩,在妻兒生產時派了最好的太醫與醫女前來幫忙,否則若有一丁點的差池,那後果肯定不堪設想。聖恩浩蕩。

  聽了他說的話,羅蕙心這才明白原來她生產時,那些太醫與宮中嬤嬤並不是托施老太爺之福請來的,而是因為皇上,因為她的相公。原來他一直都在守護著他們母子,即使他人不在他們身邊。

  「你瘦了。」她伸手輕撫他削且變得黝黑的臉龐,心疼的輕聲道,可以想象過去三年多他在外頭奔波肯定吃了不少苦。

  「你卻胖了。」他緊了緊她變得有些渾圓的腰身道。

  她登時氣得瞪眼。「替你生了兩個兒子能不胖嗎?我告訴你,不許嫌棄我,也不許你用這個理由納妾,聽見沒有?」

  他聞言,抱緊她,忍不住悶笑了起來。

  「笑什麼?別笑,我是認真的,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她動手輕槌著他,低聲而嚴肅的說道。

  「我愛你,羅蕙心。」他忽然停下悶笑,開口深情地對她說。

  沒想到他會突然來這麼一句,她倏然呆住,然後狂喜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雖然她早知道他愛她,但是知道與聽他親口說出來完全是兩種不一樣的感覺。她從沒想過能聽他親口對她說出這句話,因為他總是做的比說的多,這回……等一下!她立刻冷靜下來,手比嘴巴快的揪住他的衣衫,沖口道︰「你別告訴我,過去三年多,其實你早已在外頭納妾了,要我允準你將她們抬進門來?」

  孔廷瑾先是一呆,隨即抱著她悶笑到不行,笑到整個人,連同被他抱在懷裡的她都抖了起來。

  「欸,你到底在笑什麼,與你說正經的。」羅蕙心忍不住動手槌了他幾下,繼續警告他道︰「我可先和你說清楚,你若真要納妾的話……」她輕哼了一聲,閉上了嘴,不言而喻。

  「納妾的話怎麼樣?」他終於止住笑,抬起頭來笑盈盈的問她,因為實在太好奇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了。

  「以後相公您就歇在姨娘那兒吧,反正您也看到了,夫人我這兒沒有多余的位置讓您睡。」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似假還真的說道,說完直接轉頭看向床上的兩個兒子。

  這兩個小家伙今晚還真好睡,爹娘都在身邊講半天的話,甚至都快要吵起來了,他們竟然還雷打不動般的熟睡。

  兒子啊,你們爹爹就要被壞女人搶走了,你們也醒過來替娘評評理啊。一頓,她驀然輕撇了下嘴角,自覺可笑。她竟要兩個牙都還沒長齊的小娃娃替她評理,真的是……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大不了他們母子仨人自個兒過生活,之前不也這樣嗎?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最好通通給我忘記!」孔廷瑾突然低下頭,在她脖子上咬了一記,讓她不知道是痛還是癢的猛然瑟縮了一下。

  她轉頭瞪他,像只炸毛的可愛小貓,令他情不自禁的狠狠吻上她,吻得兩人幾乎都快要無法呼吸,她則抗議的不斷掙扎槌打著他,低聲嗚咽,他這才松口的抬起頭來。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思亂想。」他抵著她的額頭,雙眼發亮,聲音沙啞的朝著她撂狠話。

  羅蕙心覺得自己好無辜,她在想什麼又沒有說出來,他又怎會知道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他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嘛,太欺負人了!

  她著惱的狠瞪他一眼,怎知他卻樂呵呵的朝她咧嘴笑,讓她一時忍不住氣惱的沖口道︰「笑什麼笑,你牙齒白啊?」她真的沒辦法控制住自己,一想到過去三年她在家裡為他養兒育子,擔心受怕了,他卻在外頭喜新厭舊、左擁右抱的,她就一把怒火直沖天際。

  孔廷瑾又想笑了,但見夫人好像真被她自個兒的胡思亂想給惹怒了,只好強壓住笑意,伸手輕捏了一下她的俏鼻,「叫你別胡思亂想了,你還想?忘了我在京城裡眾所周知的外號了嗎?寵妻孔侍郎。既然寵妻,又怎會做出讓妻子傷心難過的事來呢?你這個傻瓜。」再捏一下做為懲罰。

  「真沒有?」她緊盯著他,確認的問,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真沒有。」他有些小無奈的回道。「我一心只想趕緊將任務完成,然後回家見嬌妻、抱兒子,讓咱們一家四口團聚,哪還有閑情逸致去想別的。」

  「我相信你。」她倏然抬起頭來重重的吻了他一下,笑逐顏開。

  「感謝老天爺。」他俏皮的說了一句,逗得她忍不住笑出聲音來。

  她伸手緊緊地抱著他,將臉頰埋進他寬闊的胸膛中,感激的對他說︰「我好想你。謝謝你平安歸來,相公。」

  「我也要謝謝你始終相信我,一直堅定不移的在這等我回來,還替我生了兩個聰明又可愛的兒子。謝謝你,夫人。」他柔聲道,低頭吻了吻她的秀發。

  「兒子的名字都還沒取,就等你回來替他們取。」她倚在他懷裡對他說。

  孔廷瑾沉思了一下,低語道︰「日出有曜,曙光乍現。就叫明曜和明曉吧。」兒子是屬於明字輩的。

  「曜與曉嗎?我也喜歡日出東方的明亮。」羅蕙心看著床上熟睡的兒子們,輕聲的微笑道。

  曜與曉,平與安。全新的一天,全新的開始,全新的幸福,全都平平安安的。

  「蕙心,咱們一定要一起白頭到老。」孔廷瑾擁著她說。

  「嗯,幸福到白首。」她用力的點頭應道。

  「我愛你,巧手蕙心。」

  「我也愛你,孔侍郎大人。」

  這一生一世,再也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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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7:08:16 |只看該作者
番外︰小湘

  我姓李,名叫小湘,生於成千上萬微不足道的佃戶之家的長女,爹娘因家裡真的窮到供不起眾多子女的吃食,無奈之余只好找來人牙子將我給賣了,以求大家都不餓死。

  說真的,當時我有些難過,卻沒有怨言,因為我知道只有將我賣了,家裡才能過下去,弟妹才不會餓死。而且老實說,爹娘能將我留在身邊九年,撐了九年已經傾盡全力,因為村莊裡大多像我們家這麼窮困潦倒的人家,沒有一戶的女兒能在家裡留到九歲的,多是六、七歲就被賣了,要不然就成了別人家的童養媳,被苛待過日,我已經算是很幸福、很幸運了。

  這就是我們這些不幸遇到貪婪管事、刻薄主子的小佃農的無奈與悲哀,偏又無力反抗,只能每日起早貪黑辛勤工作,卻吃不飽也穿不暖,苟延殘喘的過一天是一天。

  牙婆來帶我走時我沒有哭,不是不想哭,而是若哭了會讓爹娘更自責、更難過,所以我才不許自己哭出來。

  我很認真的交代弟弟妹妹要乖,要幫爹娘做事,不能貪玩偷懶,又很認真的對爹娘說,我會跟銀花姊姊一樣,讓家裡慢慢富足起來,然後讓爹娘和馬大叔大嬸他們一樣被大家羨慕生了一個好女兒。

  當時不只娘哭了,爹也哭了。

  我真的沒想要害他們哭啊,於是我也哭了,大家都哭了。

  銀花姊姊是馬大叔家的大姊姊,五年前被賣了之後,雖然前兩年音訊全無,但從第三年開始就會不時差人送東西和銀錢回來,讓村莊裡家家戶戶都羨慕不已,直道馬大叔生了一個好女兒。我也想讓爹娘被村子裡的大伙稱贊與羨慕。

  別看我好像很冷靜的模樣,其實我怕得要死,因為村裡這麼好運被賣了後遇到一個好主子的,就銀花姊姊一個,其它有消息的都不是太好,沒消息的八成都已不在這世上了。所以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是我真的很怕,怕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爹娘和大家了。

  我在半路上就被牙婆交給了一個胖大嬸,這大嬸有點眼熟,後來才知道原來胖大嬸的娘家就在隔壁村上,大嬸與爹娘還熟識。總之,因為胖大嬸的關系,我的人生由此轉了一個彎。

  我的主子是一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姊姊——之所以不說小姐,實在是因為姊姊的家與穿著,還有瘦得跟竹竿一樣的外表,就跟咱們村子的人差不多一樣,和我所聽說過長得像仙女、穿得也像仙女一樣漂亮的小姐完全不同。

  不過很快的我就知道自己錯了,雖然她沒有金枝玉葉的外貌,也沒有雍容華貴的衣著,更沒有富麗寬廣的大宅府,但是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個一舉一動……總而言之,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小姐」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什麼都懂,什麼都會,做的糕點又好好吃、好好吃、好好吃,而且還都是我從沒見過也沒吃過的,實在是太厲害了!

  小姐的家雖然也是窮的,但我來到這裡之後每天都有吃飽,還有好好吃的糕點可以吃,我真的好喜歡這裡,所以為了不被轉賣,我一直很努力工作,不管是小姐或先生——喔,先生是小姐的父親,原本該叫老爺的,但先生說他不是什麼老爺,所以讓我跟著先生的學生一起叫老爺為先生了。對了,先生是位夫子,很有學問可以做官的人,只是身子不好,就沒做官跑去教鎮上的孩子讀書寫字了。

  言歸正傳。

  為了能繼續待在小姐家工作,我一直很努力的做事,然後有一天小姐竟然問我想不想學做糕點,如果想,小姐說她可以教我。我當然立刻就用力的點頭了,因為我連作夢都在想,如果我也會做糕點,像小姐那麼厲害的話,就可以賺錢幫忙爹娘了,也可以做好多好好吃的糕點給弟弟妹妹吃,他們一定會很開心。

  然後,在經過一個拜師禮之後,小姐就變成我的師傅了,我的人生自此又轉了一個大彎。

  師傅待我極好,但教學時相當的嚴厲,老實說我有點怕在灶房裡的師傅,但是我真的非常的尊敬她,而且愛她,因為她不僅教我做糕點而已,還教我讀書寫字、做生意,師傅會的她都願意傾囊相授,只要我想學的話。

  好吧,我承認,我是看琴棋書畫沒半點用處,又不能賺銀兩,學來干麼?所以才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的日子過得非常的忙碌,又要做事又要學好多東西,但是真的很開心,因為我學會了寫字,還能寫信回家,爹娘雖不識字,但莊裡有人識得,可以念給爹娘聽。想必爹娘知道我過得很好,還學會了讀書寫字,他們一定會很開心,不會再為了將我賣了而難過吧?

  不過我真沒想到娘在收到信之後會偷偷跑來看我,還好我沒誇大其詞,我在師傅家真的過得很好。

  而且說句有點對不住爹娘的實話,我在師傅家比在家過得還要好上太多了,說師傅是我的再生父母一點也不為過。

  之後當師傅跟我說我們要去京城時,我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因為連爹都沒去過京城耶,師傅竟然要帶我去逛京城,真是跟作夢一樣,太不可思議了。

  京城就和我想象中一樣熱鬧繁華,有好多漂亮的東西,也有好多好吃的東西,看得我目不暇給,喜歡得不得了。

  但是後來師傅告訴我京城那些大人們隨時都可以讓我掉腦袋,或是把我抓到牢裡去關到死,把我嚇得半死之後,我就覺得京城好像沒想象中那麼好了。

  不過因為師傅決定了要在京城開糕餅鋪,我們最後還是在京城裡住了下來,只是之後我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睜大眼睛注意周邊的人,不讓自己不小心撞到人或是得罪人,以免腦袋不小心就掉了。

  因為我真的在大街上看到有人不小心沖撞到某位「大人」,然後當場就被那個「大人」的隨從給打得半死,周圍卻無人敢多說一句話。「大人」真的是可怕!

  但是也有例外就是了。

  我和師傅第一次到京城時,師傅曾在大街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大人,那時的我還不知道「大人」的可怕,所以對那位大人非常無禮,但那位大人卻沒有打罵我們師徒,真是一位好人。後來那位大人成了店裡的忠實顧客,不僅天天來買師傅做的點心吃,還多次幫我們制造機會,讓師傅做的糕點在京城裡愈來愈有名,店裡的生意也愈來愈好,真的是我們「巧手蕙心坊」的大貴人。

  因為有大人的幫忙,店裡的糕點生意終於步入正軌,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接下來卻發生一連串讓我目瞪口呆的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那段期間所發生的事了,總之就是很復雜,很讓人驚駭以及難以置信,然後師傅就和大人成親了。

  我覺得師傅能和大人成親真的太好了,因為大人真的是個又好又厲害的人,也只有像大人這麼好又厲害的人才配得起師傅。我覺得他們倆真的就是天生一對。

  事實也證明我的感覺沒有錯,因為師傅和大人成親之後,人也變得愈來愈漂亮,也愈來愈明媚——這是我聽到別人這麼說的,連大人原本總是冷冰冰的臉上也多了許多笑容,不再讓人覺得不寒而栗。師傅和大人兩人在一起的感覺總是讓人有種想微笑的幸福感。

  只是這幸福的時間實在是太短暫了!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在我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時,大人就被官兵抓走了,而師傅沒想著要如何營救大人,竟要我收拾行李與她一起回娘家住,同行的還有雲彩、雲虹、雪兒和玉兒四個姊姊。

  兩位雲姊姊都哭紅了眼,但雪兒和玉兒姊姊卻一滴眼淚都沒有,形成極度的對比。但也不會太奇怪啦,因為師傅也沒有哭,一滴眼淚都沒有。

  我有點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大人被抓了,師傅卻一點也不著急也不傷心?

  後來才知道師傅和大人竟然和離了!

  大人竟然休了師傅?!

  大人真的是太過分了,被官兵抓走也是活該!

  我當時氣憤的想,真的完全搞不清楚情況,後來得知前因後果才明白大人的用心良苦,以及師傅的苦處。

  不哭不代表不難過,我早該知道了才對,因為當年我離家時也難過得要命,但卻勉強不讓自己哭出來。師傅想必也如此吧?

  師傅決定回京城定居等大人回來,我和四位姊姊當然是要跟著師傅了,只是沒想到連先生和師傅的娘也帶著師傅的小弟跟我們一起搬到京城居住。也幸好先生和師傅的娘都跟我們住在一起,否則大人死訊傳回來時,我真不知道家裡和師傅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段時間真的很難熬,師傅因為傷心過度,一病不起,甚至還讓我有一種師傅在尋死的感覺,把我嚇壞了。我知道大人的死肯定讓師傅很難過,但我沒想到師傅會難過到不顧肚子裡的孩子還有家人,想隨大人而去。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我真的不懂。

  老天保佑,師傅終於振作了起來,不再心如死灰,身子也逐漸康復了起來。但是這場病對師傅來說還是太傷身了,以至於產期都還沒到,師傅肚子裡的孩子就急著要出來了。

  那一天對大家來說都是一場惡夢,一場驚魂的惡夢。

  早產的師傅在肚子疼痛了一整夜之後傳出難產的消息。被請來的大夫搖頭直言道︰「孩子若再不出來,不僅孩子活不了,連產婦恐怕都會沒救。」就連請來接生的穩婆也是一臉搖頭嘆息,的表情,甚至開口說了要我們即早準備後事。

  師傅的娘聞言後當場昏了過去,先生也淚流滿面,我們所有人都像瞬間被抽了力氣般的癱坐到地上,除了淚流之外,完全動彈不了。

  怎麼會這樣?我那時的腦袋裡就只有這幾個字,不斷地重復著。

  就在大伙都失魂落魄、淚流滿面、不知所措的時候,雪兒姊姊突然領了好幾個人匆匆走進院裡,然後直接進入師傅所在的產房之中。

  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什麼人,卻知道雪兒姊姊是絕對不會害師傅的,所以那些人一定是來救師傅的,一定是!我頓時燃起了希望,一邊眼巴巴的盯著我進不去的產房,一邊跪求菩薩保佑師傅能夠平安無事。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房內的燈火亮了起來,我這才發現天都黑了。從師傅感覺肚子痛開始,都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了,師傅她該不會——

  「哇哇……」嬰兒的啼哭聲突然從產房內傳了出來,讓庭院中響起一片「生了」的驚喜叫聲,接著便是一片喜極而泣的哭聲。

  嬰兒被一個婆婆抱了出來,交給了不知何時已從昏厥中醒過來的師傅的娘。

  那婆婆說了句,「是個男孩。」在大伙還來不及發出喜悅的聲響時,又丟出一句讓大伙的心頓時再度提到喉嚨間的話,她說︰「肚子裡還有一個,危險還沒有過。」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第二個嬰兒才落了地,但卻沒了呼吸,把產房內外的所有人都嚇壞了,大夫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嬰兒救活,怎知才救活了孩子,師傅接著又陷入血崩的病危中,整個過程就是驚嚇、慌忙與懼怕的組合,幸好最後是有驚無險,師傅和孩子都活了下來。

  我在一片喜極而泣的哭聲中,聽見先生沙啞地不斷重復念著一句話,他說︰「否極泰來。」

  結果真的,自從師傅的兩個兒子、我未來的小師弟出生後,府中多了生氣與笑聲,師傅也不再憂傷,糕餅鋪的生意也愈來愈好,一切就像先生所說的,否極泰來。

  時間在我不知不覺間過得好快,想當初我離家時才九歲,結果轉眼之間就過了六年。我十五及笄那天,娘突然出現把我嚇了好大一跳,但是我真的好高興。

  爹和娘現在已是村莊裡最受羨慕的人,因為我在京城裡幫師傅打理鋪子的事已在村裡傳了開來,再加上這兩年我又不時托人送銀錢回家,讓家裡的生活環境大改善,不僅有錢可以翻修屋子,還有錢可以讓弟弟去讀書,誰不羨慕。

  也因此,現在在村子裡,我的名字已經比銀花姊姊更響亮了,因為聽說我送回去的錢比銀花姊姊送回家的還要多。老實說,這種比法還挺讓人無言的。

  娘只在京城待了兩天就說要回去了,因為放心不下家裡。我把身邊積存的銀兩交給娘要她帶回家去,娘卻又把銀兩推還給我,叫我自己留著。我說我用不到,結果娘一句話就讓我傻了眼。

  「怎會用不到?等你成親就會用到了。」娘對我說。

  成親?老實說我真沒想過這種事,一來因為真的很忙,二來則是很滿意現在的生活,覺得一輩子這樣也不錯。

  爹娘那邊,只要不時送些銀兩回去,生活無虞便沒有問題,弟弟們會長大,會成親生子,可以陪伴照顧爹娘終老,所以不需要我擔心。我可以像現在這樣留在京城陪伴師傅,幫忙師傅經營糕餅鋪,等師弟們長大了、成親了,有能力接手糕餅鋪生意之後,我也差不多可以退休和師傅一起做伴養老了,畢竟我和師傅也不過差了六歲而已。

  我並沒有對娘說明我的想法與決定,因為我知道娘肯定會擔心與反對,但是當師傅也突然對我提起這件事時,我就不得不表明我的想法了。

  師傅一聽說我不嫁,立刻就明白我想陪著她的打算,並且持反對意見,不過沒關系,因為我有信心可以說服師傅在這件事情上讓步,只是我們師徒倆都還沒開始爭論,雲彩姊姊就突然從外頭跑了進來,說大人回來了!

  大人?大人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可能回來了?

  我整個人都被驚呆了。

  大人真的回來了,平安無事,完整無缺的回來了,沒有死。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大人回來不久後就升官從吏部侍郎變成了吏部尚書,然後懸而未決的太子人選也有了決定,竟是當年謀逆被囚的七皇子,原來當年的謀逆是一場陰謀,七皇子是無辜清白的。然後朝廷好像因此紊亂了好一陣子,大人也為此每天都忙得不見蹤影,讓師傅不只一次哀嘆大人有回來跟沒回來差不多。

  朝廷的事我不懂,也沒興趣懂,不過每每聽師傅哀嘆抱怨大人的忙碌真的很好笑。

  這對夫妻即使分別數年,重逢後也沒半點生疏狀,一如既往的恩愛與幸福,真的很讓人羨慕。

  對了,同樣分別多年重逢的夫妻,還有孔家二房那兩對父子檔夫妻,老的那對沒什麼好說的,年輕那對夫妻卻在重逢沒多久就成了京城裡的大丑聞,因為聽說那位孔家的二奶奶竟然偷漢子被抓奸在床,奸夫yin婦最後下場是被活活打死。

  這糟心的事就不提了,咱們言歸正傳。

  因為大人的回歸,讓師傅對我的親事更上心,但我不想嫁的決心卻沒有改變。

  師傅被氣極了,抓著我逼問我為什麼,不給出一個能夠說服她的答案的話,就自個兒相個人,又或者由師傅替我相個人,然後乖乖地坐上花轎出嫁。

  我被逼得無奈,只好與師傅開誠布公了。

  我告訴師傅,我的手藝完全傳承於師傅,雖然師傅並未限制我不許另立門戶,但我卻從未有過想背叛師傅的想法。但是一旦成了親,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夫家要我用這手藝自個兒開店賺錢背叛師傅,我是聽或不聽?我不想陷入兩難的抉擇。這是其一理由。

  其二,我已習慣了現在自由出入的生活,成親之後,要我待在內院裡當個賢妻良母我恐怕會很難適應,但若想找到一個像大人這麼寬容寵溺妻子的相公則是太難。我真不想委屈自己。

  其三,師傅和大人的感情令人羨慕,我耳濡目染了這麼多年,難免會對婚姻與未來夫婿有所期待與憧憬,但這世間又有幾對夫妻能像師傅與大人這樣?期待愈高,失望愈大,我還是別自找罪受比較好。

  師傅聽後有些難過,眼眶泛紅,低聲的對我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聞言卻笑了出來,伸手擁抱著師傅,說,︰「遇見師傅和大人是我今生最大的幸運,如果這個幸運必須伴隨著在姻緣上的小小不幸,我也甘之如飴。」

  我說的完全是肺腑之言。如果人生能夠重來,我依然希望能夠遇到師傅與大人,因為光是看他們幸福我便也覺得幸福。

  現在的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況且未來還很長,誰也不知道將來我又會遇見什麼人,遇見什麼事,人生會不會又因此而轉了個彎呢?你說是不是?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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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4 17:08:36 |只看該作者
名字真的很重要

  萱很喜歡一部男生看的網絡長文,作者從二0一一年四月開稿寫第一章後,一連寫了三年多,直到二0一四年七月才寫完,全文三百九十九萬字,萱追了快兩年才追完,追文期間真的痛苦得要死,因為作者一會兒生病,一會兒結婚,一會兒生子帶孩子的,一斷就是四個多月,真的是讓人很昏倒。不過不管如何,它終於有了完結,真是感謝老天,感謝作者。

  但這不是萱要說的,萱要說的是,主角的名字真的很重要!

  萱愛的這篇長文中,作者在男主角身世上鋪了一個梗,這個身世之謎從第一章開始鋪陳,一直寫到八百九十章作者才公布答案,然後在答案公布之後讓萱和一堆台灣讀者哭笑不得,因為男主角原名曾毅,身世之謎公開之後,他本姓邱,換言之,一旦他認祖歸宗之後,就變成了邱毅啊啊啊啊啊……

  一堆人在討論區哀號說不要變邱毅啊,我好難過之類的留言,讓萱看了差點沒笑死,因為真的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萱在LINE上分享了這個笑話,然後簡小薰告訴萱,她之前也看一部七俠五義衍伸文,裡面男配的名字也很出戲,名叫賀一航……萱頓時整個噴笑不已,不過比起來邱毅還是比較慘一點就是了,哈哈。

  近來,萱的作品不少是配合出版社企劃而生,編編佛心來著,企劃中連主角姓名都替萱想好了,真的很感謝,因為想名字也是件大工程啊,有人替萱服其勞,萱何樂而不為?

  不過有時候名字不合萱的眼緣,萱還是會把它改掉的,在此向辛苦取名的編編致聲歉,因為主角的名字不僅對讀者重要,對作者更重要啊,只因為主角名字若不順,稿子也會跟著不順,萱真的是屢試不爽啊,哭……

  總而言之,名字真的很重要就對了。

  又,新月今年步入二十周年了,相信出版社陸陸續續會舉辦不少活動歡慶,請大家密切注意新月所有動向,歡迎光臨與參與啊。敬請期待。

  以上。

  咱們下本書再見嘍,掰。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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