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119|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瑪奇朵]萬歲不早朝(請君入被窩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6-11-30 00:19: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瑪奇朵 - 萬歲不早朝【請君入被窩之三】

她壓根沒有當鳳凰的夢,會參加選秀也只是剛好符合資格而已,
況且在她眼裡龍顏還比不上御膳房裡那些精緻可口的點心呢,
但偏偏就是有人要把偷東西的髒水往她身上倒,還害她摔進蓮花池裡,
要不是皇上救了她一命,恐怕她已成為宮裡的亡魂之一,
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和美食的餵養之情,她答應了他的求娶,
可當皇后真沒有大家想像的那麼美好,她固然可以名正言順的享用好料,
但老是要防著穿著龍袍的耗子跟她搶食實在很累(不過某人說這是情趣),
且太后擺明不喜她,百般刁難不說,還急著往他身邊塞人,
幸好他是疼她的,總是和她站在同一陣線,並保證他的後宮只有她一人,
加上她意外發現他可能面臨的巨大陰謀,讓她對他更是心疼,
既然如此,她可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
她決定了,以後她誓死捍衛的除了美食之外,還有他!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6-11-30 00:20: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他死了,他又活了。

  蕭文瀚足足用了一整夜的時間來接受這件事,他頭上還纏著一圈又一圈的棉布,一抽抽的疼痛讓他慢慢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接受了自己的確又活過來這件驚人的事實後,他再度閉上了眼,思考起上輩子到底是哪裡出了錯,才會讓他活得那般窩囊。

  他是大尚朝的皇帝,最後卻死於毒殺,下毒之人行事隱密,說不定連太醫也被收買了,要不怎麼替他把脈時都沒說過什麼,要不是從小就跟在他身邊的太監小順子臨時起意,去宮外偷偷請了一名神醫來替他看病,或許他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蕭文瀚曾經覺得自己是個很好運的人,母妃受先帝愛寵,他雖然只是庶長子,卻也因此讓先帝動了立他為太子的心思,而後雖說母妃不幸過世,他改由先帝之後,也是如今的閔太后親自撫養,名分上也算得上一個嫡字,甚至先帝駕崩後,太后帶著自己的母家首先支持他推動政務。

  一切都非常好,史書上所謂奪位會發生的勾心斗角,他根本未曾經歷過,一切平和得讓他未曾多想過什麼,直到他被診斷出毒素早已積累在體內多年,在排除了所有可能後,他不得不把懷疑的目標放在後宮上頭。

  他不好女色,比起那些嬌弱得彷佛風吹就倒的女人,他寧可帶著小順子一起出宮溜達,所以後宮妃嬪比起先帝只少不多,只有皇后閔雪薇、兩個妃子,其他的就是一、兩個還排不上名號的宮女。

  除了皇后,其他女人都是互相爭寵後自己冒出頭的,有些他連看一眼的興致都沒有,有些連屋子都沒進過他便隨手給了封號就當賞賜。

  他懷疑過太后,但太后若是真要他的命,當初又何必支持他當皇帝,至於那兩個妃子要想下手也沒有那麼多機會,最有可能的就是閔雪薇了。

  他想不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也猜不到她是如何下手的,但既然重活一世,他絕對不會再傻傻的讓幕後黑手得逞,第一步,他得先養好精神,仔細關注這次的選秀才行。

  上輩子因為墜馬撞傷了頭,讓他渾渾噩噩的錯過了這次的選秀,最後依著太后的意思選了閔家的女兒當皇后,而他心裡既然已經懷疑起閔雪薇了,他當然要好好的睜大眼睛看清楚,不讓上輩子害死他的仇人再有機會潛伏在他身邊。

  天剛破曉沒多久,儲秀宮裡就已經人來人往,小宮女們忙忙碌碌的為秀女們備水備膳。

  只是儲秀宮裡人手本來就不多,許多大宮女們忙著看各位秀女的舉止,也不能幫著做活兒,自然免不了會有秀女被忽略,沈寶珠就是其中之一,只不過她一點也不介意這種踩低捧高的忽視,畢竟她可不是為了進皇上的後宮來的,重點是,廚房裡不缺人手做菜就行。

  她喜孜孜地咬下一口蘿蔔絲餅,感受著那咸咸甜甜的滋味,還有那酥脆的口感,再加上烘得恰到好處的芝麻香氣……她不由得幸福的微眯起眼,兩三口就解決了手中那塊蘿蔔絲餅,伸手又拿了另一個。

  秀女是兩人住一間房,本來受到宮女怠慢已經窩了一肚子氣的岳清歡,看著她吃個不停,沒好氣的道︰「吃吃吃!也不瞧瞧你進宮這兩個月裙子都松了幾寸了,再吃下去,那腰帶還係得住衣裳嗎?!」

  沈寶珠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肚子,入宮前平坦得很,現在素手一掐,可以捏出半指厚的軟肉來,讓她不得不把剛拿起來的餅又給放了回去,她充滿遺憾的看著點心攢盒裡還沒動過的點心,惋惜的想著只能等著晚點再吃了。

  雖說兩人都是庶女,誰也沒比誰高貴,但是岳清歡就是瞧著沈寶珠那不爭氣的模樣不順眼。

  她打小就在嫡母手下討生活,早就學會了看人臉色,以及如何為自己獲取最大的利益,就連這次入宮也是她千方百計弄來的機會,偏偏沈寶珠卻像是半點也不上心,打從進宮後最常做的事就是吃吃喝喝。

  別人入宮四處逛逛首選是御花園,就只有她會逛到儲秀宮的小廚房裡去,跟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宮女嬤嬤聊得不亦樂乎。

  皇上在秀女進宮後沒幾天就墜馬昏迷,把她們這群秀女晾在儲秀宮裡快兩個月了,每個人都心慌得很,就怕哪一日會被直接送回家,到時候不說還能不能博得一個好姻緣,光是閑言閑語就足以羞死人,大約只有沈寶珠一個人還能沒心沒肺的不當一回事。

  就連今兒個太后傳召說要見見所有人這樣重要的時候,就連太后的親佷女都卯足了勁,一早就把宮女指揮得團團轉說要泡香湯,甚至那衣裳又薰又燙的,好不用心,其他人也是不遑多讓,偏偏就這沈寶珠,起得早早的也不過就臉上隨便抹了點香脂就當打扮過了,還是穿著那一身半黃不綠的衣裳,首飾也只戴了根銀簪和耳墜,反倒對送進來的點心更有興趣。

  「沈寶珠,你也動點腦子吧,你要是不好好表現被送出宮,你以為你還能落得什麼好親事!」岳清歡口氣不善的道。

  沈寶珠頓了頓,有些豐腴的雙頰綻出淺淺的酒窩。「這倒是……不過能不能留在宮裡也不是我們說了算,一切就靠天意吧。」

  她這副聽天由命的表情又讓岳清歡噎了下,恨不得扯著她的脖子大吼,只可惜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儲秀宮裡的姑姑們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動作,也打斷了沈寶珠想要偷偷往嘴裡塞一顆糖的小動作。

  兩個人稍微整理儀容後走出了房間,看著從周遭的屋子裡走出來一個個盛裝打扮的閨秀,眼神都在互相打量較勁,岳清歡的神情更是凝重。

  沈寶珠走在最後頭,瞧著前頭的「刀光劍影」,輕輕捂著嘴打了個小呵欠,一雙微挑的桃花眼漫著淡淡的意興闌珊。

  皇上又怎樣,比得上那一塊塊好吃的蘿蔔絲餅嗎?唉……選秀實在太無趣了。

  爆女領著一群屏氣凝神的閨秀千金正要從太后的坤雲宮回到儲秀宮,沒有人注意到在走過御花園時,有個人躲在暗處偷偷觀察著這一群人。

  那眼神陰冷放肆地從每一個秀女身上滑過,不帶半分的yin穢,反而像是挑豬肉般仔細的打量著她們。

  小順子站在皇帝身後把風,表情泛著一絲苦,他小聲地勸道︰「皇上,回宮裡去吧,想要見見這些秀女,剛剛到太后宮裡自然就能見著了,又何必……」像個登徒子一樣鬼鬼祟祟的躲在這裡偷看啊!

  「多嘴。」蕭文瀚冷厲的掃了他一眼,見小順子那副不開竅又委屈的可憐樣,他難得的解釋道︰「這些閨秀在太后面前乖得跟一群鵪鶉一樣,哪裡看得出真正的性子來。」而且重點是,他要的可不是一只鵪鶉,就算不是一只斗雞,也得是能看家護院的大鵝才行。

  小順子還是不懂皇帝究竟想要做什麼,只是當人奴才的,只能順著主子的意思,他只要把好風,別讓自家主子露了餡,免得皇上那威嚴氣派的形象毀於一旦。

  蕭文瀚自以為自己選的位置挺不錯的,他也沒穿平日顯眼的明黃色常服,而是換了一身竹青色的袍子,除了簡單的繡上銀絲暗紋,素得看不出半點裝飾,往樹叢後頭一站,頭上又是遮天的樹蔭,照道理來說只要不出聲,絕對不會引來什麼人的注意才對,可偏偏……

  當他看得正專心之際,一顆圓滾滾的白糖球就這麼撞上了他的鞋尖,他低下頭去看的同時,也撞上一雙錯愕的眼睛。

  「大膽!」蕭文瀚俊臉一沉,惡人先告狀打算先怒斥幾句,免得這個女人把他堂堂皇帝站在這裡偷窺的事情抖出來。

  沈寶珠倒也不是個真傻的,知道在後宮之中除了太監之外,能夠遇到的男人最有可能的便是皇上本人了,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對於點心的執著熱愛,她在那雙陰鷙眼眸的注視下,把白糖球撿了起來,正想要站起身好好謝罪時,忘了自己的一只手還抓著剛剛擋住頭頂的樹枝,手就這麼一松,啪的一聲,樹枝反彈了回去,直接打到皇上。

  蕭文瀚雖不覺得痛,但不由得縮了下,並低頭看向被打到的地方,當他回過神來後,他的表情變得更為難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個女人這麼輕易地偷襲了,可就在他抬起頭想要抓住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問罪,卻發現她早就溜了。

  好!真是好得很!沒想到那群秀女裡頭還有這樣膽子大的!他看著那群秀女的背影,咬著牙想著。

  小順子沒想到不過幾個呼息之間,皇上被打了不說,還讓罪魁禍首給跑了,想起皇上的脾氣,他慌忙連忙跪下來請罪,「皇上,也不知道是哪一家沒規矩的秀女,奴才這就追上去,肯定要把人給綁來您前頭請罪。」

  蕭文瀚輕哼了聲,卻是攔住了他的動作。「無妨,不過一點小事,再說了,她說不定也沒認出我來。」

  小順子偷覷了一眼皇上的臉色,確定皇上是真不想追究,這才彎著腰,奉承的道︰「是皇上心善,不願和那等不知規矩的追究。」

  蕭文瀚微微勾起一笑,眼裡有著壓抑過後的怒意。「不是我心善,我只是想著這樣一個妙人兒若是現在就抓起來打死那也太簡單了,若沒讓她先受上幾番折磨,最後再好好教導她一番規矩,那我這個皇帝不就白當了。」

  小順子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心裡也跟著松了口氣,他就說嘛,皇上怎麼可能突然轉了性子成了善人了……等等!他剛剛心裡在亂想什麼呢,這不是打心裡認定皇上不是什麼善人嘛!他真慶幸沒有一時嘴快把話給說出口,要不然首先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

  蕭文瀚看著那群秀女漸行漸遠的身影,輕撫著手指上的扳指,那如黑夜般深邃的玉色,襯得他的肌膚更像是失了血色。

  怒氣慢慢平復下來後,他忽然想起自己站在這裡的初衷,又想到剛剛那雙眼裡除了茫然沒有半分的懼怕,他嘴角的笑意更深。

  或許還真的讓他從一群鵪鶉裡頭找到了一只大鵝也說不定呢!

  沈寶珠自認最大的優點就是心寬,要不在嫡母手下討生活,還什麼都斤斤計較,那可沒個舒心痛快的時候了。

  所以眼看她忐忑不安了一天,也沒人來教訓她,治她打了皇上的罪,她便想,皇上大約沒瞧見她的正臉,要不然不會什麼動作都沒有,於是放下心來,胃口大開,晚膳吃了三碗飯,之後安安心心的睡了一覺,就把這件事兒給丟到腦後去了。

  只是同一個晚上,相比較沈寶珠的好吃好睡,其他秀女們可都是惶惶不安。

  「你說,姑母是什麼意思。」閔雪薇表情陰沉的端坐在椅子上,不滿的問道。

  伺候的宮女站在邊上,神色惶恐,不敢接話。

  「明明之前已經說好了,後位肯定就是……可是我怎麼瞧著就是有幾分不對。」

  閔雪薇是閣老之女,若不是因為太后許了一個皇后之位,加上閔家的確需要一個姑娘繼續站在後宮裡,家裡也不會答應送她入宮,只是……今兒個太后一口氣召見了所有秀女這件事兒本來就不大對勁,更別提對於幾個秀女隱約有拉攏之意的表現了。

  閔秀薇能夠被家裡送進宮,自然不是那麼膚淺的女人,對於朝野內外多少也是有點見識的,自然知道這次的選秀其實也是朝中勢力的角逐。

  太后協助皇上理政也有好幾年了,這次的大婚其實也是一種訊號,對百官宣告皇上即將親政,太后要正式退居後宮。

  但對有閣老在朝中的閔家來說,皇帝親政不是好消息。閔家這些年勢力坐大,跟皇上多有沖突,閔家的地位極其的奇妙和危險。

  然而太后這些年對於閔家這個娘家也少了幾分親熱,似乎真的不打算再繼續插手皇上和閔家之間的爭斗,所以特別需要一個女人進宮,取代太后的功用。

  閔雪薇輕皺著眉,桌上茶盞中的茶水也由熱轉涼,手裡的帕子轉了幾轉,卻沒有半分頭緒。

  她瞥了眼身邊的宮女,這個宮女可不是跟在她身邊多年的大丫鬟,而是家裡頭的人提前打點送進來方便傳消息的而已,忠心自然是有的,卻不如家中幫她培養的那般聰明,她說再多也只是白說,於是她有些不耐煩的自語道︰「罷了,再瞧瞧吧,總之……離定下人選有半個來月,不管如何,出宮前總能摸清楚太后的想法的。」

  她靜靜的看著窗外一彎新月,那月暈朦朦朧朧的,偶爾還被一縷烏雲給罩住,恰似如今宮裡越發讓人看不清的形勢。

  儲秀宮裡如今看起來是一片和氣,但誰都知道為了後位,誰也不可能就這麼把身邊的人當成姊妹看待,幾乎每一個秀女後頭都代表著一個勢力,若之前還只是觀望,在太后意味不明的召見後,只怕到了天明就要起些亂子了。

  又胡思亂想了許多,閔雪薇還是在丫鬟的勸說下躺上了床,放下床幃後,輕輕的嘆氣聲還是忍不住飄了出來,隨著燭火的一聲爆響隱沒在暗夜中。

  自太后召見後,接下來幾日就是幾位太妃輪流設宴,召見幾位沾親帶故的秀女或是一品到三品官家的嫡女,如同閔雪薇這樣的人幾乎宴宴都是必請的。

  被邀請的秀女倒是不敢多加放肆,美其名是設宴,但說穿了就是變著花樣的令秀女展示才藝,也是讓太后、太妃等人考察秀女的規矩。

  事情就是在太后召見的七日後鬧起來的,早膳時間剛過不久,正是各家秀女準備晚上大宴的空檔,某個房間突然喧鬧了起來。

  「是誰?!誰偷了我的玉翠心?!」

  眾家閨秀在宮裡那是恨不得把規矩都刻在身上,就算在自己的屋子裡睡著也是連翻身都不敢,突然一個大嗓門尖喊出聲,除了真的脫不開身的,幾乎所有人全都聚集過去瞧個究竟了。

  胡文心是從二品武將滄州太守的嫡女,要說規矩自然也是打小開始學的,只是滄洲偏遠,家裡又寵著,這規矩平日唬人還行,真遇上了事,骨子裡頭的嬌蠻就再也遮不住了。

  更別說這次她丟失的還是家裡的珍藏,專門給她進宮選秀用的傳家首飾了,入宮許久,她也只舍得在太后召見時戴過那麼一次,今日才想要拿出來戴第二回,卻怎麼也找不著了。

  她本來就不是會把委屈白白吞下去的人,她一雙凌厲的眼睛四處看著,似乎每個人都有嫌疑。

  她這樣的眼神讓許多高官之女看不下去了,畢竟比家裡人官職,一品的也有,二品的也有幾個,她這是在暗示她們這樣的人也有可能去偷她的東西不成?!

  「胡文心,你倒是把話給說清楚,這麼不明不白的就說自己東西丟了,把所有人都當成賊看,是太高看你自己的東西,還是瞧著我們這些人眼皮子淺,連點首飾都要偷?」首先發難的是向來跟在閔雪薇身邊的羅芳琳。

  她是尚書之女,平日也是傲氣十足,剛剛瞧見閔雪薇輕皺眉頭,馬上就意會的跳了出來。

  畢竟她們這些大家閨秀誰真的會因缺了那一點子東西而動手去偷,要是傳了出去,這裡有一個算一個,誰的名聲都不好聽。

  閔雪薇聞言並不作聲,儼然是默許,讓羅芳琳更是得意了起來,氣勢也更咄咄逼人,而平常合得來的姑娘更是站到她的身邊來,雖也沉默著,卻已經代表了她們的立場。

  胡文心知道自己這回算是得罪了京中的文官一派,只是那又如何?武將和文官本來就不怎麼合拍,平日裡誰也不讓誰,那也是進了宮後大家表面上才裝得一派和平,現在出了事,誰還管得不得罪人?

  「羅芳琳,不管你說有賊沒賊,我的東西丟了是事實,若是還要點臉面的,就快點把東西還我也就罷了,若是沒有人敢承認,我也不是好惹的,我干脆鬧到太后那兒去,看看到時候是誰沒臉!」

  兩方女子吵鬧的場景恰恰就讓剛下朝,特意過來的蕭文瀚給撞個正著,小順子是滿頭的大汗,恨不得現在就出去讓那些姑奶奶別吵了。

  怎麼一個個在太后前面表現得貞靜賢淑,私底下卻能夠鬧成這等樣子,還好死不死的就讓自家主子給撞上了。

  「皇上,要不奴才出面讓這些秀女們……」小順子抹了抹汗,試探著問道。

  蕭文瀚此時穿了一身方便活動的常服,看著眼前的動靜,眼裡閃過一抹興味,淡淡的道︰「不,就讓她們吵,我倒想知道這些姑娘們能夠吵出個什麼結果來。去!吩咐儲秀宮的宮人先別把這件事情往外透,尤其是太后那兒,別先驚擾了。」

  小順子雖然不明白皇上的用意,但是主子有一些怪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馬上領命辦事去。

  蕭文瀚看著兩方人馬越發劍拔弩張,倒是發現了些什麼,那個胡文心後頭站的大多是一些武官之後,就是有文官,也都是些庶女,而閔雪薇雖然不出面,卻也隱隱以她為首,身邊不是高官之女,就是一些清流家的嫡女。

  文武兩派,嫡庶之爭,在這一群女子之間倒是顯露無遺。

  他想起之前已經看過的秀女畫像,輕皺起眉頭,忽然發現沈寶珠似乎不在眾人之中,他又左右仔細看了看,確定沒有她的身影,他心中一窒,不知為何顯得有些煩躁。

  就這麼一恍神之間,裡頭兩派人馬的情勢突然大逆轉,起因卻是一個小宮女指認了岳清歡那日曾往胡文心的屋子裡去過又匆匆離開。

  羅芳琳哼哼冷笑,「胡文心,瞧瞧,這可是人證啊!果然小婦養的就是沒規矩,眼皮子淺得很,我瞧著也不用再問了,直接搜了岳清歡的屋子就行。」

  在胡文心陣營中的岳清歡沒想到自個兒沒說話,這一盆髒水卻直接潑到她的頭上來,她輕咬著唇,眼裡淚花漣漣,含著委屈的望著所有人。「羅姑娘,我就算是庶出,但是規矩也是不曾錯過的,怎麼能……怎麼能夠憑空……」她說不下去了,只剩兩行清淚墜落兩頰。

  就連丟了東西的胡文心看了都覺得她可憐,更別說同陣營的姑娘們了,全都怒目瞪著羅芳琳,只差沒直白地說她無端造謠毀人清譽。

  低下頭的岳清歡聽著兩邊人又爭執了起來,知道這件事情還沒完,如果沒有下一個替死鬼出現或者是真凶出來承認的話,就算她看起來再無辜可憐,罪名還是得落到她頭上。

  她微眯著眼,腦子裡快速想著這一批秀女們的身分還有各自的性子,腦中忽然竄出一個名字。

  反正沈寶珠也不把這次的選秀放在眼裡,那麼就借她用上一用,想來也是無妨的,頂多日後若沈寶珠真的姻緣不順,到時她在宮裡能夠受寵,自然也會看著打小相識的分上拉她一把。

  斟酌再三後,覺得推給沈寶珠是個絕佳的主意,岳清歡便仰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痕,輕咬著唇,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般,有些怯怯地的開口了,「那日我的確進了胡家姊姊的屋子去借了花樣,只是胡家姊姊不在,我就回了屋子想著之後再去,後來我屋子裡的沈家妹妹問了一句我也就說了,她似乎也往胡家姊姊的屋子去……啊!我也不是說就是她偷的,只是說不得……」

  岳清歡說得半真半假、欲言又止,反倒比剛剛那名小宮女的話更有真實性,大家聽她這麼一說,突地想起那個幾乎跟所有秀女都沒有什麼往來的沈寶珠,接著像是指認犯人一樣,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編派她—

  「沈家的庶女?那時候入宮瞧著還好,可上次仔細看著,那腰……都得有水桶粗了吧。」

  「可不是,就是宮裡的東西再好吃,一個大家姑娘哪能像是沒見過世面的那樣整日胡吃海塞的,那日我還瞧著她跟小廚房和御膳房的人打交道,不說失了身分,那副饞樣也讓人看不過去。」

  「只不過一個庶女能夠說動宮裡的小廚房還有御膳房的人,想來少不了花銀子打點,可入宮的時候,大伙兒能夠帶的東西可都是有數的……」

  其中一個姑娘指出了最關鍵的一點,忽然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似乎已經確定就是沈寶珠偷了胡文心的玉翠心,給御膳房的人換了東西吃。

  閔雪薇見眾人不語,知道這罪名沈寶珠是擔定了,她端莊的微微一笑,站了出來說︰「能入宮參加選秀,想來都是才德兼備之人,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應該及早抓出真凶,才算給各位一個交代,不是嗎?」

  胡文心方才是一時氣憤才杠上其他秀女,如今見閔雪薇站了出來給了台階,她自然懂得順勢而下,否則就是東西追回來了,她也討不了好。

  幾個姑娘們看了看現場,沒見到沈寶珠,閔雪薇便提議一起去找人,然後把罪給定了,若能把東西一並也給找回來是最好了。

  一群姑娘們表面上皆是義憤填膺,只是各自又揣著什麼樣的心機,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岳清歡看著一群人宛如已經抓到犯人的樣子,心裡頭雖然有一絲愧疚,但稍縱即逝,很快地她抹去了淚痕,跟身邊的姑娘們說起話來。

  她只是想要過上好日子而已,這一點私心在這人吃人的宮裡,又算得了什麼呢?

  不提岳清歡心裡的想法,她那不卑不亢的模樣,讓不少嫡女反而還看好她,覺得庶出的裡頭難得出了個高潔的來。

  蕭文瀚噙著冷笑,盯著閔雪薇還有岳清歡,心底卻有些發冷。

  上輩子他少入後宮,而晚上侍寢的時候,哪個不是溫柔可人,沒想到他這輩子為了換一個皇后,倒是看了一場大戲。

  這些女子只能屈居在後宮還真是可惜了。

  尤其是閔雪薇前頭幾乎都不出聲,最後卻大義凜然的出來說那些話,看起來雖有幾分他所知道的皇后賢慧模樣,只是輕易就把罪名安在另一個女子身上,這種「賢慧」,他怎麼覺得有點惡心呢?

  呵!也罷,就讓他繼續瞧瞧這些人還能夠鬧出什麼事來。

  沈寶珠被一群姑娘們圍住指摘謾罵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性子是溫和,但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蠢蛋,將大家說的拼拼湊湊一番,她終於大概明白了經過。

  沈寶珠桃花眼微微一眯,因為雙頰豐腴了許多,看起來倒是少了幾分嫵媚,反而多了些無神茫然的感覺。「啊?就因為我出屋子了,又拿了不少吃食,所以東西就是我偷的?」她也不看其他人,直接把矛頭對準了閔雪薇。

  閔雪薇心一跳,頓了頓後,一臉理解的道︰「沈妹妹,我明白你手中證據,又好吃食,一時不小心犯錯也是有的……」

  沈寶珠收起憨憨的笑容,直截了當地打斷她的話,「所以閔姑娘的意思是,這就是我成了賊偷的理由了?」

  所有人全都安靜下來,羅芳琳收到閔雪薇的眼神示意,連忙跳出來大聲嚷嚷道︰「不是你還有誰?你區區一個庶女,要指揮宮裡那些個嬤嬤宮女太監,哪裡不需要打點?就憑你這窮酸樣,若不是偷了東西,哪裡有能力去做那些?」

  沈寶珠面無表情地看向羅芳琳,淡淡的道︰「原來羅姑娘外祖家的九門提督是這樣辦案的,我還真是見識了。」

  羅芳琳臉上一紅,下意識地反駁,「跟我外祖家有什麼關係,你別想扯開話題逃了罪名去!」

  沈寶珠知道就算她不在意這次的選秀,也不能放任這個罪名就這麼安在自己的頭上,有些事她懶得計較,但不是真的什麼都不在意,這世道,女子名聲有多麼重要,她比別人還要更清楚。

  她懶得理會羅芳琳這個馬前卒,直接走到胡文心面前,細細詢問道︰「胡姑娘是把玉翠心放在哪裡?這幾日有沒有再看見?最後一次瞧見東西是在什麼時候?」

  胡文心極想把東西給找回來,對於她的問話自然是一一回答,「那日太后召見時戴過,後來就收進了盒子裡,前兩日想著今日要戴,所以也拿出來看過,後來……」她突然愣住了,因為她記得自己把盒子蓋上收起,但今日要把盒子取出來時……「今日我要拿那個盒子,卻沒在架子上找著,找了好一會,才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看到,可那盒子卻開了,玉翠心也不見了。」

  沈寶珠問清楚了屋子的方向,又問了問幾日內有誰進過屋子,然後邊問邊看著所有人的神色,不過一下子心裡就有底了。

  她問了許多,不少人在烈日下都曬得不耐煩了,七嘴八舌的道—

  「問這許多要做什麼?難道還以為自己是九門提督能夠辦案不成?」

  「就是!該不會是想要拖延時間,最後說自己也不知道東西在哪裡吧!」

  「既然是她偷的,就直接把人扭送給教養姑姑就行了,何必聽她在這裡廢話。」

  沈寶珠不把那些人的話放在心上,但岳清歡卻是忍不住了,如果沈寶珠沒有被定罪,那麼剛剛她轉移目標的做法很快就會讓人攻訐,到時候她的名聲就是不升反降了。

  她怯怯地拉了拉沈寶珠的衣袖。「寶珠,別再問了,那東西既然尋不回來就算了,我身上還有母親給我的一根簪子,就先代你賠給胡姑娘就是了。」

  說完,她發現大家又把眼神轉到自己身上,像是受到驚嚇一般低下頭,自然沒瞧見沈寶珠那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就知道這群人突然把罪安在她身上肯定不是沒理由的,只是她沒想到竟是同屋子的岳清歡引來的禍根。

  不!其實也不能說完全想不到,畢竟人心難測,更別提一群女人斗得跟烏眼雞一般的搶著一個男人的時候,這樣的事情就怎麼也免不了的。

  不過沈寶珠並未因為這件事同岳清歡說什麼,而是對著眾人說出自己的結論,「既然如此,我大約知道東西在哪裡了。」

  沒人想到沈寶珠居然還真的能夠問出什麼來,剛剛說風涼話的也不說了,胡文心更是按捺不住激動,急切地問道︰「快說!我的東西去了哪兒了?!」

  沈寶珠像是沒有注意到大伙的急切,甚至是岳清歡那略帶懇求的眼神,依舊不疾不徐的說道︰「在樹上的鳥窩裡。」

  不只秀女們都愣住了,就是暗暗跟在後頭的蕭文瀚也愣住了。

  樹上的鳥窩裡?難不成賊還是一隻鳥不成?

  閔雪薇眼裡閃過的一抹嘲諷無法遮掩,她淡淡的道︰「這可真是太荒謬了,沈妹妹,就算你想不出道理,浪費了大伙兒許多的時間,也不能說出這……」

  沈寶珠滿是認真地打斷道︰「一點也不荒謬,胡姑娘的屋子裡是在東西向和南北向交錯的第二間,從那屋子裡出去或者是進去,肯定不會找不到超過一個的人證,而且胡姑娘也說了,前兩天還見著東西就放在盒子裡,這代表東西肯定是在之後丟失的,玉翠心雖說是個小東西,但是這兩日曹太妃設宴和宮中教席考查繡藝,大伙兒早出晚歸不說,幾乎所有人都是同進同出的,根本沒有可犯案的時候,所以人為的偷竊是不大可能了。

  「而說來也是巧,我這幾日在這樹蔭下休息,常會看見烏鴉回巢時嘴中啣著些會發亮的東西,胡姑娘屋子的窗口正對著這片樹林,種種理由推斷,玉翠心肯定是落在樹上的鳥巢裡了,而且是烏鴉的巢,畢竟其他的鳥兒身子小,肯定啣不動玉翠心,恐怕是那盒子沒收好,落了地便開了,才會被鳥兒注意到。」

  玉翠心說來是一個額墜,主要是由白玉、翡翠,加上金縷絲和銀絲交纏編成的,是不怎麼重,但因為金銀絲編織而成的花樣,幾乎可以覆蓋住整個額頭,看起來既華麗又不失典雅,若是一般麻雀大小的鳥兒是絕對啣不動的。

  羅芳琳聽了這番有理有據的推論,心中雖有些拿不準,嘴上卻還是嘲弄的道︰「這話都讓你說齊了,但沒找著東西,誰又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況且鳥會作賊?真是可笑。」

  沈寶珠平靜地望著她,不疾不徐地道︰「想知道真假,上樹看看不就得了?」

  宮裡太監總有一、兩個能夠辦這事的,讓宮女去喚了人。也不用她們多等,一下子就有兩個內侍往沈寶珠所指的樹上爬,不一會兒頂著一頭的鳥毛下來,手裡各捧著一個鳥窩,裡頭居然各有一些閃閃發亮的東西,胡文心的玉翠心也在內。

  閔雪薇臉色先是一沉,然後眼神復雜的看了不驕不躁的沈寶珠一眼,接著綻出一抹淺笑。「看來果然是我們誤會了,沈家妹妹果然是有大才,值得我等閨閣女子學習。」她的聲音淡淡涼涼的,明明是在稱讚,卻帶著說不出的惡意。

  就連原本還感激著她的胡文心,一聽到這句話,心裡頭都彆扭了起來,就像是自己哪裡不如人,還需要跟一個胖子學習。

  在先帝好細腰之事流傳出來後,天下女子無不以纖瘦為美,更別說是這群入宮選秀的姑娘們了,沈寶珠那豐腴的雙頰加上伙食太好養出的豐潤身子,在一群瘦得如柳條的姑娘們中,被說一聲胖還真是不為過。

  沈寶珠像是沒感覺到閔雪薇的惡意,只淡淡回以一笑,不卑不亢的道︰「既然事情已了,恕我先告退了,我屋子裡還有點繡活沒做完。」

  當然,做繡活是假,她手裡那包點心才是重點,都已經有些冷了,再不吃,桂花米糕可就壞了味道了。

  蕭文瀚從頭到尾看了這一場大戲,眼眸露出驚艷之色,尤其是跟在那有些豐腴的姑娘後頭,看著她偷偷摸摸從袖口裡摸出一小袋甜點,嘴輕輕咬上一口白潤米糕,那滿足甜蜜的嘆息,似乎讓人在這炎炎夏日裡都感覺到那一股沁入心脾的甜蜜,那聲滿足的輕嘆如羽毛般勾起他已經許久對食物提不起興致來的胃口。

  他就那樣看著她輕舔過每根沾上糖粉的手指,然後背過身去,對站在後頭的小順子吩咐道︰「讓御膳房今日多上一份桂花米糕吧。」

  就讓他也嘗嘗她吃得一臉滿足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滋味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6-11-30 00:20: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儲秀宮裡的動靜,不到晚上太后便得到了消息,但是在蕭文瀚有心阻攔下,他從頭看到尾的事除了小順子沒有人知道,太后也只曉得幾個姑娘在後半段的表現。

  雖然後宮不少人把這次的事件當成談資一笑而過,卻不知道當晚皇上給太后請安的時候說了些什麼,第二日就要秀女們先歸家等待旨意。

  坤雲宮內的閔太后望著外頭湛藍的天空,輕眯著眼,淡淡道︰「碧和,你說……皇上是不是有些不同了?」

  她雖然年將四十,但是長年的優渥生活讓她把面容維持得極好,看起來不到三十的年紀,身上穿著的是織錦的平胸襦裙,頭上插戴的是瓖著翠綠翡翠的鳳頭簪,大氣豪奢,將她端莊的面容又多添幾分雍容。

  碧和是跟著閔太后入宮超過二十年的宮女,對於太后的心思不能說完全明白,卻也都是有數的,一聽太后這麼問,她心頭突地一跳,微微垂下眼回道︰「奴婢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我的意思你還能不明白嗎?」閔太后輕瞥了她一眼,再望向今早皇上來請安離開後桌上還沒來得收走的茶杯,冷冷的道︰「是變了,沒聽著剛剛那話裡頭的意思,就是希望不娶閔家女為後嗎?」

  她教養了皇帝十來年,不說親如母子,但是摸著他的心思也是有七、八分準的,選秀前他的意思是哪家千金都行,後來墜馬受傷休養了一陣子,怎麼突然就改了主意了?

  她對於這只即將要脫離她手掌心的雛鳥,眼底只有一片冰冷。「去,查查看是什麼源頭!不管是什麼壞了心思的勾了皇上,還是有其他旁的理由,都去查個清楚,我倒是要瞧瞧,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挑唆皇帝改變心意。」

  碧和應了聲是,頭也不敢抬的退了出去,直到離坤雲宮有些距離了,她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把積聚在胸口那一股子寒意給呼了出去。

  太后自打要讓皇上親政後,性子就越發古怪了,而且她總覺得有些不安,好似太后並不想讓皇上親政,畢竟那場墜馬的意外時間來得太巧……她急急停住了腳步,面色微微發白,被自己一閃而過的荒謬念頭嚇到了。

  不、不可能的吧……太后……她臉上帶著驚慌,腦海中卻不由得回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包含皇上昏迷的時候,請來的太醫開的藥方,還有那些還沒審就讓人拉下去杖斃的養馬房的下人,甚至是皇上昏迷時太后不經意露出的笑容……

  碧和的心重重一跳,明明是走在艷陽底下,她卻莫名從骨子裡陣陣發寒。

  沈寶珠出了宮,看見來迎接自己的除了一個老馬夫陳叔,就是在府裡貼身伺候的小丫鬟,並不感到意外,她自顧自的上了馬車,聽著緩慢的轆轆車輪聲,閉上了眼。

  「小姐……您又吃成這個樣子,要是讓夫人看見了該怎麼辦啊!」小丫鬟神色怯懦,光看著那件被放了不知道幾寸的衣裳,眼眶都要紅了。

  夫人好不容易把小姐給餓瘦了好幾圈,誰知道才入宮兩個多月,小姐就又變回原本的模樣了。

  沈寶珠懶懶地張開雙眼看向小丫鬟,安撫的笑道︰「沒事的,頂多回去再餓兩頓就行。」她天生易胖,又愛吃,這也沒法子。

  小丫鬟一聽,淚水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抽抽噎噎的道︰「哪行啊!小姐,為了入宮平白餓了好些日子,大夫都說要生胃病的……」

  沈寶珠的性子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在宮裡面對那些圍著她指責的姑娘們,她沒有半點怯意,但現在看著哭得都打嗝的小丫鬟,卻只有滿心的無奈。

  不讓她吃胖,又不讓她餓瘦,到底她要怎麼做才好啊?

  就在這個時候,馬車突然急急停了下來,不大的車廂裡,主僕兩人撞得東倒西歪,發出幾聲驚呼。

  陳叔好不容易拉緊了韁繩,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才滿是歉意的往車廂裡問道︰「小姐,剛剛有人沖過去差點撞著了,您可還好?」

  車廂裡的沈寶珠沉默了一會兒後,平靜的回道︰「我沒事,繼續走吧。」

  「欸!」老馬夫扯了扯韁繩,馬車繼續轆轆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沈寶珠看著在停車瞬間車廂裡多出來的人,心裡不免感到慌張,但表面上卻仍力持鎮定的道︰「這位公子,不打聲招呼就隨便進了姑娘家的馬車,實非君子所為。」

  蕭文瀚扯起一抹冷笑,看著眼前這個明明也緊張得半死,有點肉的臉上卻佯裝平靜的姑娘,忍不住想,這個軟嫩白皙像個湯包一樣的姑娘現在心裡是不是正轉著主意呢?就像日前平淡自若地教訓那些想把罪名栽贓到她身上的閨秀們一樣。

  他想起那日聽暗衛回報,閔雪薇回屋子後氣不過砸了一套茶具,笑意不由得更深了。

  然而,蕭文瀚對自己重生以後的長相並沒有足夠的認知,不知道他這樣的笑容讓他看起來有多麼的……陰冷。

  小丫鬟幾乎要暈過去了,只覺得闖入馬車的賊人肯定是要行什麼歹事,才會笑得這樣可怖。

  沈寶珠那日雖然猜出他的身分可能是皇上,但是現在又不是那麼確定了,因為皇上應該不會像個登徒子一樣隨便闖入姑娘家的馬車才對。

  蕭文瀚眼神有些放肆的上下打量著她。「我就是來瞧瞧能夠破解鳥做偷兒的姑娘是怎麼個聰明模樣,沒想到……嘖嘖!」

  沈寶珠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嘴角扯了扯。「是嗎?那你肯定不知道我除了會破案,我還會點別的。」

  「喔?說來聽聽。」他倒是沒想到自己特意想要激她發怒的話卻得來這樣的回應,饒富興味的挑眉道。

  若是俊秀的面容做起這個動作自然是風流倜儻的,但是他本來就因為飲食不振顯得特別削瘦,一雙眼更加凌厲陰冷,額頭上又因墜馬落了個傷痕還沒好齊,肉色突起的疤痕隨著挑眉的動作挪動,令他看起來更顯得凶狠。

  小丫鬟嚶嚀了聲直接暈了過去,沈寶珠則是驚慌得心跳得有些快,手緊捏著帕子,腦子裡認真思考著是不是要跳車逃跑。

  雖然說名節很重要,但是有時候小命更重要一些,她認真的想著,沒多久,已經有了一個脫身的好主意。「我會表演兔子蹬鷹。」從她親娘那學的。

  蕭文瀚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個姑娘家要表演兔子蹬鷹?這是京城閨秀什麼新流行的才藝嗎?

  「什麼?」蕭文瀚不只眼神表達出疑惑,甚至無意識地問出了口。

  沈寶珠像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表情,她把小丫鬟移到車簾處,然後禮貌地請他移了位置。

  「好了,我要開始了。」她深吸了口氣,由坐姿改為單腳跪地。

  他憋著笑看著她的動作,緊接著就看見她凌厲的眼風掃了過來,她屈起的腳直接踹上了他的胸口。

  他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時候,身體已經撞上了馬車車壁,脆弱的木板就這樣裂了開來,他整個人往後摔了出去。

  陳叔有些重聽的耳朵抖了抖,疑惑地往後問了句,「小姐,後頭出了啥事嗎?」

  沈寶珠拍了拍裙子,無視那被踹下去的人被人包圍了起來,淡淡吩咐道︰「沒事兒,就是馬車的板子又裂了。」

  「唉呦!這老車就是這樣,稍一顛簸就容易散架,小姐,您忍忍,我回去馬上就修修,下回出門肯定又好了。」

  沈寶珠看著領著人突破人牆準備追上來的黑臉男人,面色不改的又道︰「陳叔,那些下回再說,趕緊回去吧,我尿急。」

  陳叔半點也不覺得一個大家千金大聲說自己尿急有那裡不對,應了聲,甩了馬鞭,馬兒吃痛,一會兒就跑得飛快,把後頭的人給甩了開來。

  跌了一**墩的蕭文瀚讓暗衛攙扶著,臉色黑得像是要滴出墨來,看著那就要不見蹤影的馬車,恨不得沖上前去把那只說謊又粗魯的「肥兔子」給扒皮生吃了,他咬牙切齒道︰「好,好得很!第二次了!這女人真的是……真的是……」

  他已經氣到說不好話了,只能恨恨地看著那輛破爛的馬車消失不見。

  暗衛有點憂心自己目睹皇上出丑會不會被滅口,但是相較之下,他如果再不趕緊提醒另外一件事情,他可能會死得更快,於是忍著不安出聲喚道︰「主子……」

  「什麼事?!」蕭文瀚冷颼颼的眼風掃了過去。

  暗衛咽了咽口水,鼓足了勇氣把話給說完,「主子,您的胸口處有一個腳印,是不是先找個地方把衣裳給換了?」

  蕭文瀚低頭一看,出宮前換上的藕色常服確實印了一個大腳丫子,可見那女人剛剛用多大的力氣踹他,一想到這裡,他整個人就如寒冰一樣,散發的冷氣凍人心脾。

  好你個沈寶珠,朕下回要是不能好好的治治你,朕就對不起這重活的一輩子!

  這等丟臉事,蕭文瀚自然是不會公諸於世,沈寶珠也心寬,馬車快速地回到沈家後,她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搖醒了小丫鬟,下了車,便慢悠悠地晃到主院要向父親和嫡母請安。

  以一家之主是三品官的家庭來說,沈家可以說過得相當不錯,而這不錯的生活全都要歸功於嫡母所帶來的嫁妝和娘家的助力。

  沈父向來和這個不多話的女兒沒有什麼話說,如果不是這回選秀,或許他都快要遺忘家裡還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沈寶珠其實也不怎麼怨恨父親,甚至對於嫡母對她的苛待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因為她一直沒忘記親娘臨終前說過,誰欠誰是大人的事,跟她沒有關係,她只要自己活得好好的就行。

  比起院子的大小,比起用度常被克扣,比起很多的不如意,最起碼她還活著,這樣就夠了。

  沈寶珠放空了思緒,在主院外頭站了快一炷香的時間,最後只得到老爺夫人沒空見她這麼一句話,她點點頭不發一語,施施然回到自己的院子。

  比起嫡母親生的幾個兒子的院子,她的院子又偏僻又寒酸,連下人也只有兩個,一個是膽子比她還小的丫鬟,一個是已經眼睛昏花的老婆子,只能摸索的做做飯,偶爾縫補些針線,至於其他的只能她這個小姐親自動手。

  只是今兒個回來得突然,小院子裡也沒什麼準備,吃晚膳的時候,主僕三人除了一人一碗白飯,就是一盤的水煮白菜豆腐勉強著吃。

  當那連半點油腥味道都嘗不出來的菜一送入口中,沈寶珠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心中忍不住輕嘆,她真被宮裡那些點心還有菜色給養刁了嘴,乍然吃到這種沒滋沒味的菜,居然還有點不適應了。

  吃完了飯,沈寶珠自個兒去打了水,洗了澡換了衣裳就準備睡了,反正她這院子平常也沒人來,偏遠也有偏遠的好處,請安有去是守規矩,沒去好像也沒人想著她,也不會有人來教訓她,待在自己的小院子裡,自個兒就能作自己的主。

  她正自個兒關了門準備上床,誰知道一回頭,就見一個男人正陰冷的盯著她,讓她下意識的往後拉了門就打算逃跑。

  「你敢跑就試試,外頭那老婆子和小丫鬟可就沒命了!」蕭文瀚陰惻惻的威脅道。

  聞言,沈寶珠的腳步猛地一頓,然後慢吞吞的轉過身來,頭垂得低低的。

  蕭文瀚坐在椅子上,只能看見她黑壓壓的頭發,見不到她的表情。

  「怎麼,怕了?」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邪氣十足的挑起了她的下巴,讓兩人的眼神對上。「早上不是挺大膽的嗎,還敢踹我,那一腳踹得可真狠啊!你自己說說,要怎麼做才能讓我消氣?」

  他這次可不敢再讓她手上拿什麼東西還是做什麼動作了,要不然她說不定膽大到敢抄了椅子往他的頭上砸。

  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猜對了,沈寶珠剛剛低下頭就是在盤算著是不是要把人給砸暈了丟到外頭去,她的院子就在沈府的最角落,院牆外頭就是一條暗巷,除了收餿水的偶爾會經過,平常幾乎沒什麼人走動。

  「嗯,怕了。我該怎麼讓你消氣?」她的眼神連動搖都沒有,直勾勾的望進他的雙眼,老實單純得像只無辜的小兔子。

  他可不會讓這只肥嫩的兔子騙了,他的胸口還隱隱約約的疼著,而那疼痛可全都是拜眼前這個說要表演什麼「兔子蹬鷹」的女人所賜!

  他嗤笑了聲,放開了手,故意為難道︰「也不用多,你就先下跪磕個頭……」

  他話還沒說完,沈寶珠突然身子一低,標準的跪姿出現,頭直接往地上一撞,然後俐落地起身,認真的看著他道︰「好了,我磕頭了。」

  蕭文瀚第一次有這種拳頭打進棉花裡的無力感,他有些憤怒地瞪著她。「你就沒有自尊心嗎?任何人讓你下跪磕頭你就磕了?!」

  「可是你不是任何人啊!」沈寶珠理所當然地回道,緊接著在心裡默默補充一句,你可是個威脅到我生命安全的惡人。

  她直截了當的話語彷佛是一顆石頭投進蕭文瀚的心湖裡,蕩起無數的漣漪。「你……你就算說這種話討好我,我也不會輕易就饒了你。」他撇過頭去,耳根子不自覺有些泛紅。

  圍在他身邊說好話的人不少,自從他幼時登基後,這樣奉承的話更是不計其數,可是這個腦子似乎有點怪的女人說的話,不知怎地,讓他覺得特別的不同。

  「不饒了我又待如何?」沈寶珠是真心這麼問的,也不覺得自己有在討好他。

  不能怪她對於自己說的話到底有多不恰當毫無自覺,她以前其實一直都在莊子上待著,也是到了要選秀才被嫡母接回這個小院子裡住著,許多規矩也都只是含糊學著,真要學點什麼,嫡母也沒那個心思替她請名師教導,以致於她看許多事都透澈,但是在許多事上卻也單純得可以。

  蕭文瀚怔怔的看著她歪著頭、一臉天真的模樣,豐潤的雙頰像是可口的蜜桃,一雙桃花眼,眼角下一點淚痣替她又添了幾分風情,更別提她的一頭烏發披在肩上,白色的褻衣微露出那遮掩不住的豐盈,就連腳指頭都顯得晶瑩如玉,粉色的指甲就如櫻花般細嫩可愛。

  他這兩輩子從來不懂得女子美在哪裡,偏偏就這眼前的肥兔子一歪頭的風情,讓他差點失控。

  第二次征討肥兔子的戰役,他囂張而來,最後卻是捂著鼻子落荒而逃。

  明月正高掛,不知道哪裡又得罪了他的沈寶珠睡得安心滿足。

  至於逃回皇宮的男人則是看著搖曳的燭火,第一次不是因為前世的事情輾轉反側,好不容易入了睡,夢裡也是一只肥嫩的兔子站在面前朝著他左右擺頭,還挑釁的問道—

  闢人,你要怎麼料理我呢?是清蒸呢?還是紅燒呢?還是脫了毛……生吃了呢?

  在全京城的世家都在等待皇上最後選秀旨意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在沈府這一個偏僻的院子裡,那個應該高高在上的男人正虎視眈眈的看著某人的口糧,考慮該怎麼下嘴才好。

  沈寶珠輕啜了一口玉梅乳,那入口即化的口感讓她滿足的咂咂嘴,臉頰上的酒窩也可愛的綻放著。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蕭文瀚不屑的看著她,也拿了一杯玉梅乳倒入嘴裡,隨即皺緊了眉,極力忍著才沒吐出來。

  那又甜又膩的味道,也不知道眼前這只肥兔子是怎麼露出那樣享受的表情的!

  「我是沒出息,自打出了宮,我可想著御膳房的手藝了。」她這些日子天天被人翻牆過來挑釁,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管他怎麼嘲弄一概都當沒聽見,反正就把好吃的給吃進肚子裡就好。

  「不就這樣嗎?皇上天天吃也沒說一句好過。」他淡淡說著,又把籃子裡一盒金絲燕窩卷往她面前一遞。

  「人家是皇上呢!」沈寶珠嘟囔著,小手快速的拿了一個燕窩卷咬上一口,咀嚼一番後睨了他一眼道︰「你不過是皇上跟前的侍衛,拿了人家皇上的點心,怎麼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啊!」

  蕭文瀚的心頭一跳,沒想到自己隨意捏造了一個身分,這女人平日沒有任何敬畏也就算了,這時候居然還拿來消遣他?這不知道感恩的肥兔子,吃了他幾天東西,竟然還敢嫌棄他?!

  他惡狠狠地搶了她手上的燕窩卷,目光陰鷙的盯著她。「你倒是表現一點對皇上的感恩之心給我瞧瞧,要是我不滿意你就別想吃了。」

  她眼巴巴的看著被他搶走的燕窩卷,宛如看著生離死別的心上人一般,然後表情一肅,雙手合十道︰「感恩皇上給我好吃的東西,我以後肯定早晚三炷香的供奉。行了,還我!」

  蕭文瀚冷冷地盯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在她期盼的眼神下,直接把她吃了一半的燕窩卷扔進自己的嘴巴裡。「胡說八道,為了懲罰你,這塊點心我吃了。」

  沈寶珠看著他得意洋洋的表情,面容一沉,低著頭不說話,手一圈,把桌上的甜點全都往自己的眼前撈,沉默的吃了起來,小嘴努力的咀嚼著,像是在咬著他的血肉。

  真是惡人!已經長得一副壞人臉了,居然還做這等壞事,哼!

  他戳了戳她鼓鼓的臉頰,看她真的是鐵了心不理會他,不禁也惱了,他打登基,不對,應該說自打養在太后的名下,哪裡受過這等委屈?

  他憤而站起身,冷冷的瞪著她,周身散發著冷意,讓躲在暗處的暗衛們一個個恨不得自己能消失。

  「沈寶珠,你別以為咱們有點交情就可以這樣擺臉色給我瞧,要知道你能不能進宮,說不定是我一句話的事。」他沉聲威脅道。

  在他的想法裡,那些秀女們肯定都是想入宮博得他的寵愛的,她也不會例外。

  她連頭也不抬,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之後,沒好氣的回道︰「希罕!要進宮的才是傻子!」

  「你說誰是傻子?!」蕭文瀚大怒,聲音更是冷厲。

  沈寶珠才懶得看他,就算看著他她也不怕,在她眼裡,這個讓她能夠一腳踹下馬車的人不過是一只老愛板著臭臉的紙老虎。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那些想進宮的才是傻子。」

  她吃得嘴干,拿起一旁的茶盞輕啜了一口,斜眼睨了憤怒的他,想著他這樣單純的性子能夠當上御前侍衛,大約是個靠關係的紈褲,也難怪看不清楚這些東西了。

  她之前雖然也是迷迷糊糊去選秀的,但是在宮裡這些日子,跟著各處的嬤嬤宮女們混久了,也多少猜到些什麼了。

  看著他不明白的神情,沈寶珠決定好心提點他一下,以免哪日陰溝裡翻船,真把自己給坑了。

  「你想想,太后說要給皇上選後選妃,在皇上墜馬之前,其實人選都要定下來了,就是閔家的小姐,至於其他妃子肯定也是要從世家大族的嫡庶千金裡挑選,但有一些人家的女兒是絕對不會被選上的,像我,我爹雖然官至三品,但是是從寒門上來的,也非清流,沒有拉攏的價值,還有那個胡家的小姐也是,雖是武官家的千金,但是胡大人遠在滄州駐守,選擇這個還不如選了羅芳琳,又是閔家一派的,家裡還有人是九門提督。」沈寶珠說了一堆,最後總結道︰「總之,與其說這次的選秀是為了皇上選的,還不如得說全看太后用不用得上,雖說皇上大婚後就要親政了,但是枕邊風嘛……」

  她雖意外從宮中奴僕嘴裡拼出了真相,但其實她不明白前朝那些人的心思,所以沒有想到太后想要繼續干涉朝政這回事上,只是猜到了太后想要藉此用上自己喜歡的妃子和皇后。

  在她想來,太后大概就跟鄉下的老太太一樣,總希望媳婦找自己的娘家人最好,就算媳婦兒想搬點東西回自個兒的娘家,那也是能夠接受的,畢竟那也是自己的娘家。

  蕭文瀚就算在太后的放縱下,性子有些桀驁乖戾,但是文武上還是先帝請名師調教出來的,該有的眼光和能力還是有,這一聽就聽出不對了。

  太后……閔家……毒殺……忽然間,好像有許多模糊的影子在他的腦子裡奔竄,一個不可能又不可思議的想法閃現,配合著上輩子的記憶,那一個不可能的猜測似乎成了謎底。

  他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肅殺之氣,臉上再也沒有那種玩笑的味道,然而看著眼前又開心的開始往嘴巴裡填東西的姑娘,心卻又莫名軟了許多。

  這可惡可恨的肥兔子,丟出這樣一個消息來,自己卻像沒事人一樣高興地繼續吃吃喝喝?!他眯著眼,憤恨的盯著她咬了一半的香辣肉絲,腦子忽然一熱,俯下身,咬住了另外一頭,還把她咬進嘴裡的肉絲也給咬了出來。

  沈寶珠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做,愣愣地望著他,就只瞧見他近在眼前的鼻尖,還有那種惡作劇得逞的得意眼神。

  唇輕擦而過,那股香辣的味道似乎還在她的唇齒之間,但是那男人的嘴間也已經染上。

  見他輕抹過嘴唇染上的鹵汁,眼神邪魅放肆得讓人臉紅,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慌得瞪大了眼睛,站起身連退了好幾步,結巴得連話都說不好,「你、你……」

  「味道不錯。」蕭文瀚嘴角一勾,像個得手的登徒子。「我走了,有空我們會再見面的。」

  這夜,換沈寶珠難得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只要她一閉眼,他那邪魅的得意笑容就會在眼前晃啊晃的,香辣肉絲的味道也好似殘留在唇瓣上揮之不去,熱熱辣辣的恰如茱萸化在唇舌之間,讓她忍不住一陣陣的臉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6-11-30 00:2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皇上又出宮了?」閔太后像是喃喃自語,手裡捏著印章,在一幅半干的畫作上重重落下自己的小印。

  「是,這次讓御膳房準備了玉梅乳、香辣肉絲,還有金絲燕窩卷等小點,沒讓小順子跟著。」碧和遞上帕子接過剛用過的印章收好,輕聲回答。

  「打從秀女出宮,這都已經有四、五回了吧?」閔太后站直了身子,看著桌上的山水圖,漫不經心地問道。

  碧和點點頭沒接話,卻有些心驚膽跳的。這事情說好聽是太后關心皇上,但若是有心解釋,那就是窺視聖蹤,是冒大不韙的。

  皇上既然連小順子都沒帶上,就表示只帶著暗衛出宮,而皇上出宮前肯定吩咐過宮門那裡,但太后卻是把這消息都清楚的打聽了出來……不能深想,想得越多,她就覺得太后的居心可議,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有恃無恐,向來謹慎小心的太后似乎越來越不遮掩心思了。

  閔太后端莊的朝她笑了笑。「碧和,下張帖子給之前預定要留下來的幾家秀女,讓她們入宮作客吧,順道問問皇上去,就說我年紀大了,想要找幾個靈巧的人兒陪我說說話,讓他瞧瞧有沒有可心的。」

  「是。」碧和領命後轉身離去。

  閔太后緩緩斂起笑意,看著畫作的目光一冷。「一個個的翅膀都硬了啊……」

  自那日後蕭文瀚沒再出現,沈寶珠反而心驚膽跳的,就怕他打著什麼歪主意,又打算再嚇她一回,可真的連續兩、三日都沒了他的消息,她放下提著的心後,反而覺得有些想念起來。

  那男人……她一開始真懷疑過他是不是皇上,可後來他說不是,她也就當做不是。

  她沒辦法說服自己,大家口中那英明神武的皇上居然是能夠讓她一腳踹下車的傻貨,可上回不小心說了入宮的事情後,見著他不怒自威的氣勢,她又覺得說不定她一開始的猜測才是對的。

  沈寶珠平日裡不愛想太多,想了一會兒就覺得累得很,便打開桌上的點心攢盒,隨手挑了塊桃子酥含在嘴裡,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一下子就讓她放松下來。

  罷了,不管是皇上還是御前侍衛,都不是她能高攀得上的,前者是不會選擇她,後者是嫡母不會讓她嫁過去,想多了也無用,她只要好好享用他每隔兩日就讓人送來的點心就行了。

  只是當主院那裡傳來嫡母讓她過去的消息時,她先是一懵,然後等到嫡母說了讓她收拾東西趕緊再次進宮時,她已經整個人都回不了神了。

  「怎麼又……」她瞪大了雙眼,一臉困惑,腦子裡都是一片漿糊了。

  太后怎麼會挑上她去陪伴呢?之前入宮,太后不過就是問了她的名字,隨口贊了一句,接下來就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她可不信太后會把她給考慮進去。

  可是如果不是太后,又是誰讓她入宮的?難不成……

  沈夫人對於沈寶珠不是沒有厭惡,但是在選秀這件事情上,為了家族利益,她也不會動手腳。「宮裡傳來的旨意,不是我們能夠說嘴的。」

  她心裡也是奇怪,當初說要選秀,也是因為沈寶珠的年紀資格剛好符合,才想著賭上一把,提前把人從莊子接了回來,又是訓練又是把人給活生生餓瘦了好大一圈,勉強構得上該有的水準,這才送了人進宮。

  這些日子皇上遲遲沒有降下旨意,她早已不抱持任何希望,卻沒想到一個大好機會又莫名送到眼前,這時候就算她還有其他打算也得先都擱置了,就算這丫頭不能為家族爭光,也別惹出什麼禍事來。

  雖然要賭,但她自己是不信沈寶珠能被選上,就像當初這丫頭那個親生娘一樣,出身草莽,厚著臉皮懷了身子入府,結果又是如何?不過就是一個沒福氣的,生了個女兒沒過幾年就去了,而她還是沈府的夫人,她的那個女兒還是得規矩地站在她前頭喊她一聲嫡母。

  一時走了神,沈夫人拉回思緒,皺著眉看著沈寶珠似乎又跟之前一樣有些豐潤的身子,心中忍不住嘲弄,果真是沒福氣的,怎麼養都養不出點仙氣來。

  「行了,明兒個入宮前先把你的身子減減,上回做的衣裳還能穿就先收起來,等等我會讓人趕緊為你改兩身衣裳帶著,還有,去了宮裡少說話,別給家裡惹事。」沈夫人頓了頓,緊皺著眉頭交代自己的貼身嬤嬤道,「吩咐廚房今兒個別送飯過去了,抓緊機會餓上兩頓,看能不能塞進衣裳裡頭。」

  沈夫人把該交代的交代了,不想再多瞧沈寶珠一眼,揮揮手就讓她下去了。

  沈寶珠早就習慣嫡母這般冷淡的態度,倒也不會因此失落或傷心,可是她看著身上那白嫩嫩的肉,想到從今天開始沒飯可吃,讓她對於入宮這件事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了,雖說入宮了有好吃的,但是沒入宮前卻要餓上幾頓,著實好為難人啊!

  小丫鬟等在主院外頭,看著小姐一臉苦色的走了出來,連忙攙著她的手,主僕倆慢慢地往那偏僻的小院子走。

  小丫鬟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一些可以安慰小姐的話來,「小姐,別擔心,不過就是進宮嘛,咱就當是去上館子就行,你上回兒進宮不也什麼事都沒有,反而還吃回以前的樣子呢,多好!」

  沈寶珠噗哧一笑,想著自己也真是好笑,竟然要丫鬟來勸自己想開一點,反正事已至此,誰讓她入宮的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她到時候小心應對就是。

  「是啊,我倒是不如你瞧得透澈,入宮就入宮,就當是去館子吧,放心,到時候我肯定多帶點東西出來,讓你也能夠嘗嘗天下最好的館子裡的美妙滋味!」沈寶珠大包大攬的允諾道。

  她一只小蝦米,肯定掀不起任何波浪,她又何必操那個心呢?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想起那個從她嘴裡奪食的男人,她忽然又覺得前途不明。

  入後宮什麼的,應該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吧?

  沈寶珠入宮之後,很快就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了,尤其看見那個趁著夜色偷偷摸摸拎著一只燒雞爬窗鑽進她屋裡的男人時,更是恨不得直接把人扔了出去。

  當然,燒雞是要留下的。

  「怎麼了?餓極了吧,我拿了燒雞來,還不感恩的過來吃點。」蕭文瀚板著臉,話卻說得含著笑意。

  這幾日他雖然忙著去調查一些事情,但是也沒忘留個人給她送點心和打探消息,聽見她為了進宮,還被嫡母餓了幾餐,雖說明日一早就能見到人了,但還是忍不住從御膳房裡拎了只燒雞來看望這個讓他惦念了好些天的姑娘。

  沈寶珠在他面前早就沒了自尊心這玩意兒,她坐了下來,不用他催促,直接扯下一只雞腿吃了起來。

  她的動作就算再秀氣,但光用手拿著雞腿啃,就怎麼不合規矩。

  「說讓你吃,你倒還真是不客氣了。」蕭文瀚見她吃得嘴唇都沾了油光,忽然想起之前那讓人口齒留香的香辣肉絲,心頭突地一陣蠢蠢欲動。

  他自打墜馬昏迷醒來後,或許是上輩子被毒死的陰影所致,吃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原本因昏迷消瘦的身子沒養好,氣色也一直好不起來,原來的衣裳寬得似乎還能夠再塞半個人進去。

  只是不知怎地,每回看她吃東西,就讓他有種想跟著一起吃一點的沖動,尤其是她咬在嘴裡的東西顯得格外的美味。

  他炙熱的眼神引起了正在享用美味燒雞的沈寶珠的警戒心,她微眯著眼側過身子。「你看我做什麼?桌上還有燒雞呢!」她不會再讓他有機會從她手裡或嘴裡搶走任何吃食的。

  看她警惕的模樣,蕭文瀚忍不住氣結。「我就瞧著你吃東西沒個節制,想讓你少吃點,難道你不知道現在大家都喜歡瘦一點的姑娘?」

  聽他不是要搶食,她放松下來,咬了一口香噴噴的雞腿肉,輕笑道︰「我又沒打算入宮,把自己餓得皮包骨有什麼意思。」

  「入宮哪裡不好了?」他就見不得她老是把入宮這件事情嫌棄得跟地上的泥一樣。假如她真的入了宮,有他在,包準讓她天天都吃好喝好,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哪裡好了?」沈寶珠反問,「宮裡的膳食點心好吃是好吃,可是都需要打點,之前還在儲秀宮的時候還好,說話拉交情就行,現在住在太后寢宮附近,想要塞銀子多吃點東西都不成。」

  「你就這麼點出息?!」蕭文瀚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吃吃吃!就沒想過如果當了後妃後,要什麼有什麼,難不成在宮裡還有人敢餓著你?!再說了,皇上跟我一樣年紀,長得也不差,又是萬人之上,無論怎麼想你都不吃虧。」

  「免了!」她睨了他一眼,一邊啃雞腿,一邊嚅著油亮的小嘴道︰「皇上要是像你這樣我就更沒興趣了,吃肉就得吃有點油花的,光啃瘦肉排骨有什麼樂趣。」

  他眉頭微跳,手握成拳,咬著牙瞪著眼前不知好歹的她。「你說什麼,誰是排骨了?還有,你竟敢把皇上比喻成一塊肉,這可是大不敬!」

  「你不說我不說,難道皇上還有千裡耳?」沈寶珠啃光了雞腿,拿起帕子仔細的擦了擦手和嘴。「再說了,要說宮裡不會餓著人我是不信的,看你這樣子……」

  「我這樣子又怎麼了?」

  她憐憫的看著他一會兒,起身打開窗戶,伸手往外一指。「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夜深不送。」至於沒吃完的燒雞呢,就等明兒個起床再吃吧。

  「你——」蕭文瀚就沒見過這樣現實的姑娘,吃飽喝足就直接趕人。

  他確實不能久留,但是就這麼離開他又覺得不甘心,一腳剛踩上窗台,瞥見她微彎的唇角綻放出來的得意,他狠狠一咬牙,下定決心要給她一點教罰。

  「給我記著!」他壓低了聲音,急促而憤憤地說道。

  沈寶珠揮了揮肉肉的小手,笑眯了眼,完全不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夜深了,早點睡吧。」

  砰!他另外一腳還沒離開窗框,她便推了他一把,順道大力的關上窗子,他站起來想探頭進去抗議的時候,還差點被窗子給砸了鼻子。

  她才懶得去管他是不是在外頭氣得直跳腳,她滿意的抹抹嘴,身心放松的躺在床上拉好被子,閉上眼睛一下子就入睡了。

  比起那男人跟紙老虎一樣的恐嚇,和她一塊被召進宮的女人,還有意思不明的太后,才是她真正要花心思要留意的,她必須養足了精神才行。

  三個女人能夠搭一台戲,自從太后召了幾位秀女一同入宮後,不只宮外人想知道這些閨秀之間的事,就是宮裡的太妃和一些有頭臉的嬤嬤和內侍也等著看。

  太后的態度不偏向任何人,對待閔雪薇沒有特別好,對待像沈寶珠這樣家世並不特別突出、外貌也普通的閨秀,也沒有特別忽略,乍看之下似乎是一碗水端平了,但是所有人心中都明白,這樣的平靜不可能長久的。

  隨著沈寶珠在宮裡住得越久,她的警惕心不減反增,尤其當她從小道消息那裡得矢,這入宮的旨意其實分成了兩撥,一撥是太后指名的,一撥是皇上又圈選了幾個的時候,她就察覺危機可能早已產生了。

  果不其然,在她得知這個消息後不到兩天,事情正式爆發了。

  閔雪薇領著羅芳琳還有一個沈寶珠喊不出名字的秀女站在一起堵住了她的路,而她後頭的岳清歡也停住了腳步,似乎正在觀望些什麼。

  「沈妹妹,都入宮這些天了,咱們似乎好像還沒有好好聊聊呢!」閔雪薇難得的沒讓人先出頭,而是自個兒提出了邀請。

  沈寶珠心裡喊苦,卻知道這是推卻不掉的,只是來者不善,她身邊除了太后派來照顧她的一個宮女外,也沒有自己人可以幫忙,除了跟著一同前去以外,她也想不出有什麼其他選擇可以逃避。

  當閔雪薇微笑領著眾人走到御花園裡的荷花池邊時,沈寶珠心裡已經有了幾分猜測,默默的離岸邊又遠了幾步。

  閔雪薇的眼裡滑過一分冷意。「沈妹妹這幾日也不常和我們一起出來走動,就是想親近妹妹都難呢!」

  沈寶珠呵呵傻笑,可不敢接下她的話,沒瞧著她身邊的羅芳琳那一臉想要吞了她的模樣嗎?她可不相信這是想要跟她親近的表情。

  羅芳琳這回入宮前,家裡人早就都打探清楚了,也細細分析過幾個閨秀身後所代表的勢力,唯有曾經讓她落了面子的沈寶珠,沒人知道她是怎麼入太后的眼的。

  可這個疑惑在那個消息透出來之後,就轉為怒火了,不管是閔雪薇還是她,知道後都怒火中燒,只因她們都是太后作主邀請來的,唯獨沈寶珠是皇上指名的。

  不管是為後還是為妃,若是進了宮,皇上的寵愛是絕對至關重要的,而眼前這個胖子居然在不知不覺間得了皇上的青眼,這讓向來自視甚高的她完全無法忍受。

  「呦!這是不會說話了嗎?還是自以為有了倚仗,瞧不上我們這些人了?」羅芳琳眼神如刀,颼颼地往沈寶珠的身上射去,出口的話更像是淬了毒一般,直把許多大帽子往她身上扣。

  沈寶珠這時候就是想裝死不說話也不成了,她微微一笑道,「哪有的事,我就是笨嘴拙舌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笨嘴拙舌?那可不見得吧!」羅芳琳冷哼了聲。

  閔雪薇再次開口道︰「沈家妹妹也太過自謙了,太后說之前聽了妹妹巧言斷案後,心裡頭可是歡喜得不行呢!」

  這話裡說的雖然是太后,可她的另外一個意思卻是皇上想必也是聽了上回的「鳥賊」事件,才注意到沈寶珠。

  一時之間,不管是羅芳琳還是岳清歡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因為沈寶珠等於是踩著她們的臉出風頭的。

  「沈姑娘又何必自謙,皇上不都欽點要你入宮陪伴太后,這可比我們有臉面多了。」岳清歡就像不知道這樣的話根本是火上澆油,笑得一臉無辜地看著沈寶珠。

  岳清歡本來是不想趟這渾水的,只是上回那件事她也算被打了臉,這會兒不免想替自己出點氣。

  這一回入宮的,除了她和沈寶珠是庶女,其他的都是嫡女,雖說沈寶珠討不了好,她也沒什麼益處,但是既然都已經撞見了今日的場面,若不選慣站,那麼接下來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沈寶珠覺得四面楚歌大約也就是如此了,她都還沒想到脫身的方法,那火上澆油的人就又來了。

  小順子剛剛端著一盤點心從呈干宮過來,本來是想要偷偷地把東西送去給沈寶珠,抄了個近路,卻沒想到撞見被召進宮的姑娘們在這裡說話,他心一慌,急著想偷偷地離開,偏偏閔雪薇眼尖,早就瞧見了他,哪裡肯讓他就這麼跑了,她刻意拉高嗓一首道︰「這不是皇上身邊的小順子公公嗎,這是往哪裡辦差去了?」

  她笑得溫柔可親,可小順子只覺得渾身冒著冷汗。「這……」

  閔雪薇看向他手裡端著的東西,那是一盤蓮花糕,透明的軟嫩粉皮上染了如同蓮花般細細的紅暈,中間的花心處填了特制的奶黃餡料,乍看之下如同一朵小蓮花,粉嫩可愛,又是用冰鎮過的,在這樣的大熱天吃再好不過了,只是太后不愛吃這樣的點心,皇上也不會特地送太后不愛吃的東西,那麼這盤點心是要給誰的呢?

  所有人都看向小順子,他只能硬著頭皮回道︰「這是給沈家小姐的。」

  閔雪薇的笑容一僵,隱藏在衣袖裡的手緊揪著帕子,但面上還是堆著淡淡的笑意往沈寶珠看去。「這可巧了,沈家妹妹就在這兒,還不趕緊接過了!這蓮花糕可是連太妃們都少吃的東西呢,可見皇上真是把妹妹放在心上啊!」

  烤乳豬被架在柴火上烤有什麼感覺?沈寶珠覺得大約就是她現在這樣吧。

  小順子哪裡不知道自己手裡的這盤點心為爭風吃醋的一群姑娘們添了一把火,只是他也沒想到抄個近路還能夠遇上這種事,只能忍住心裡頭的苦,把盤子遞給硬著頭皮走過來的沈寶珠。

  他站的地方離湖邊近,沈寶珠往他走過去的時候,也沒怎麼防備,而意外就是在這電光石火間發生的。

  岳清歡原來站在小順子身前不遠的地方,後來往邊上躲了躲,只是就在她忍著嫉妒,看著沈寶珠走過去接過那盤點心時,不知道誰往她的背上那麼一推,讓她一個腳滑,就這麼推倒了小順子,而小順子又撞上了沈寶珠,三個人就跟骨牌似的一個接著一個摔了。

  沈寶珠本還試圖穩住身子,只是沖撞的力道不小,她有心也無力,整個人就這麼直直的栽進了荷花池裡。

  小順子傻了,快手快腳地爬了起來,就想要跳下水救人,誰知道羅芳琳直直的攔在他的前頭。「小順子公公,摔下去的可是待選的秀女,您下去救人,只怕人說道,不如趕緊去找個會水的宮女來吧。」她嘴角的笑意幾乎快要壓不住了,即使義正辭嚴地說出這些話,也無法掩飾她那想看熱鬧的心情。

  小順子被這麼一攔,表情倏地一冷。「諸位姑娘都是這麼想的?好!好得很!」

  他也顧不得其他,轉身就跑,打發了經過的小太監去向皇上稟報,他則是快速想著有哪些宮女還是嬤嬤婆子是會水能夠救人的。

  荷花池當初是為了養一種特殊的荷花特意挖深的池子,最淺的地方也比一個成年男子高,若不是會水的人,貿然下水那絕對都是送死的分。

  看著小順子一走,閔雪薇等人倒是少了幾分緊張,岳清歡則是白著一張臉,看著沈寶珠在水裡載浮載沉,而身邊的幾個姑娘沒半個人露出擔心神色,都好似在看著一只螻蟻在水裡掙扎,她心裡一涼,咬著唇看著沈寶珠的狼狽模樣,就像看著自己可能的下場,想爭得一片天的欲望更是強烈了。

  羅芳琳踩過落在地上的點心,嬌笑著看向閔雪薇。「我們這樣瞧著也不是辦法,好歹相識一場,要不然我去喊了在外頭的禁軍們進來,那些個粗人總有一個會水的。」

  閔雪薇點點頭,見沈寶珠幾乎要滅頂了,才不疾不徐的道︰「倒不失一個好主意,就這麼辦,可別鬧出人命來了。」

  至於那禁衛軍是不是她們原本就安排好的,要不怎麼會這麼剛巧就在外頭巡邏,就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了。

  她們若無旁人的商議好,羅芳琳匆匆而去。

  閔雪薇則是看向岳清歡,淡淡一笑。「岳妹妹,這人哪,總是有該有的命數,你說是嗎?不該妄想的自然就不該去想,不該拿的就該乖乖的縮回手,這樣淺顯的道理,岳妹妹該懂得的,對吧?」

  岳清歡知道這是在敲打她,她咬著牙想要反駁,最後還是只能低下頭來,屈辱而順從的答了聲是。

  閔雪薇滿意的笑著,渾然不在乎一條人命即將在眼前消逝。

  然而她得意的眼神還來不及收斂,倏地瞪大了眼,看著穿著一身明黃的男人飛奔過她面前,毫不猶豫的跳進荷花池裡。

  領著禁軍回來的羅芳琳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事,就見到那些人也隨著那道明黃身影一起跳進荷花池。

  一時之間水花四濺,閔雪薇的笑容垮了下來,沉著臉看著水裡那一群禁軍包圍著第一個跳下水的男人,而男人的手裡還抱著沈寶珠。

  她的眼神似乎被那個男人察覺,男人回望了過來,眼裡是毫不掩飾的冷意,讓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人……皇上帶回去了?」閔太后剛用完膳,將潤喉的茶水吐在盆子裡,半點也不意外的聽完宮女回報著早先荷花池那裡發生的事。

  「是,皇上不讓任何人接近沈姑娘,親自抱著沈姑娘回了呈干宮,又喊了太醫診治。」碧和打聽得更加仔細了些,把後續的一些事情也給說了明白,只是看著太后無動於衷,她又有些拿不準主子的想法了。

  閔太后揮揮手讓原先來稟報的宮女下去,然後淡淡說道︰「瞧瞧,這不就已經瞧出來咱們的皇上出宮的理由了嗎?」

  「皇上出宮難道就是為了這個沈姑娘?可那姑娘可並不是……」

  閔太后微微一笑,說出了碧和沒敢說出的未竟之語,「不是個美人?皇帝為萬民表率,皇上喜歡什麼樣的,那個女人的樣子就是天下人眼中的美人,咱們的皇上就喜歡這樣的,難道你還夠站在他前頭指手劃腳不成?」

  「奴婢自是不敢。」碧和又想起了沈寶珠的種種表現,有些踟躕的道︰「可那姑娘是庶出不說,規矩也是平平,再說又有閔家姑娘……」

  「可是皇上似乎不想讓閔家再出一個皇后了。」閔太后淡淡說著,聽著外頭聲嘶力竭的蟬鳴,像是想到了閔家的未來。「閔家已出了一個太后、一個閣老,若是又出了一個皇后……皇上怎麼會安心呢?」

  她從來就沒辦法把另外一個女人生的孩子當成是自己親生的,她也能夠理解皇上自然無法容忍一個跟自己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家族,既已在前朝有了勢力,又打算掌握他的後宮。

  所以她才會將這次入宮人選有人是由皇上欽點的消息放出去,也放縱閔雪薇去找沈寶珠的麻煩,就是想看看皇上對沈寶珠重視到什麼程度,也想看看那個在她面前唯唯諾諾的姑娘又是什麼性子。

  她可以忍受不是閔家的姑娘坐上皇后的位置,卻不能忍受一個聰明人坐上那個位置。

  她攤開手掌,白晰的手指再輕輕握起,她不再說話,想著這些年協助皇上理政的種種,權力是腐蝕人心的毒藥,一旦握住了,就再也無法放下,她可以放任一個庸庸碌碌的皇帝,卻不能看著一個有為的君王逐漸脫離她的掌控。

  蟬鳴不斷,閔太后輕打了個呵欠,起身走向內室,中途突然頓了下腳步,隨意交代似地道︰「雪姐兒身邊那個宮女悄悄的處理了,一個敢謀害主子的宮女可沒有留著的必要。」

  碧和停住腳步,低頭領命,屋角的冰盆竄起的陣陣寒意仿佛也漫到她的身上,上位之人隨意一句話就能夠決定一個人的生死,這是她早就知曉的道理,心頭卻仍不免一片寒涼。

  沈寶珠沉沉昏睡著,身上的衣裳已經換過了一套,躺在幾乎可以讓五、六個人躺平的大床上,她不知道有個臉色陰鷙的男人正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疼眼神在望著她。

  「皇上。」一名穿著一身黑衣的暗衛悄悄來到皇上身後十步遠的距離。

  「如何了?」蕭文瀚並未回頭,口氣森冷的問道。

  這支專屬於皇帝的暗衛上輩子他也接手過,只是上輩子的他心中沒有那些彎彎繞繞,幾乎沒有動用過這些人的力量,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時,有些事情想查也來不及。

  這輩子他醒來後的第一件事,除了干擾選秀的進程,就是重新掌握暗衛的力量,讓他們去調查他覺得可疑的所有人事物,包括上回因為聽了沈寶珠的推測而有所懷疑的事情。

  「幾位姑娘身邊的人都已經被押了下去分派到浣衣局,有一個在剛剛落水而亡,那個人是太后賜給閔姑娘身邊伺候的。」

  蕭文瀚冷著臉,沉默半晌後才再次開口,「這件事到此為止。上次朕讓你查的關於閔家還有太后與這次秀女之間的關系呢?」

  「閔家的確私下都與這些秀女的家族互有來往,且屬下查到閔家似乎私下保證有哪些秀女可以入宮,本來這事相當隱密,但是因為秀女出宮後,宮裡遲遲沒有旨意,有些人家便上閔家質問,這才讓我們得了消息。」

  蕭文瀚氣極反笑,額際的疤痕顯得猙獰,映襯著眼裡的狠戾,像只嗜血的狼。

  「好個閔家,好個太后!朕的後宮居然成了閔家收買朝臣的籌碼?!他們收買這些朝臣和世家又想做什麼,難不成想謀朝篡位……」

  當他低吼出篡位兩個字時,整個人仿佛墜入冰窟之中。

  謀朝篡位?!所有的疑惑不解以及兩輩子的線索全都串在了一起。

  是誰能夠在他的飲食中不知不覺地下毒?是誰能夠靠著他的信任,掌握了他的後宮?又是誰能夠在他病倒之後,以他的名義處理朝政而不被懷疑?

  他低笑出聲,笑自己居然活了兩輩子才終於看清了這個陰謀,笑自己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昏迷不醒的女人,他就是重活了一輩子也不會懷疑太后。

  一切的笑話都在於他的從不懷疑,讓他身為一個帝王,卻落得死不瞑目的地步。

  「閔氏。」蕭文瀚咬緊了牙根,恨恨的擠出這兩個字。

  沈寶珠幽幽轉醒,只瞧見昏暗燭火,朦朧間看到一道人影就坐在床邊,讓她嚇了好大一跳,她猛地坐了起來,待看清楚對方的容貌後,她才放松下來,也才感覺到喉嚨一陣火辣辣的疼,可是見他那一臉陰沉的模樣,她本來想請他幫忙倒杯水的想法馬上打消了。

  她不想去想自己現在在哪兒,只想趕緊喝杯水,解了喉的灼熱,誰知道腳才剛踫到地面,馬上就被他扣住了肩膀。

  蕭文瀚嗓音低啞並帶著濃濃的不悅道︰「做什麼?有事不會喊我嗎?」

  「水……」沈寶珠勉強吐出一個字,意外發現自己的聲音好沙啞。

  蕭文瀚也不喊人,徑自拿起一旁幾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溫水給她,溫溫的白水一落入喉裡,只滋潤了一會兒就沒了,她干脆又把杯子遞給他,一杯接著一杯喝。

  他也不惱,還真的一杯接著一杯的倒給她,從頭到尾都沒多說過一句話。

  沈寶珠終於滿足地放下杯子,腦子也清醒多了,問道︰「皇上,我該下跪謝恩嗎?」老實說,看著眼前這個曾讓她一會兒氣一會兒笑的男人,她真的無法對他有什麼敬仰的心。

  她在以為自己快要死去的時候,看著他穿著明黃色的衣裳跳下水往她而來時,那一瞬間她只有一個念頭——啊!原來他是皇上!

  不過現在想來也不奇怪,他如果不是皇上,怎麼能夠老是從御膳房拿這麼多好吃的東西給她吃呢?

  蕭文瀚看著她還有些憔悴的臉,手緩緩地落在她的頭上,輕輕地拍了拍。「不用,我還以為你會怪我為什麼要隱瞞身分。」

  沈寶珠輕輕一笑,露出可愛的酒窩。「不怪,皇上拿了那麼多點心給我,吃人嘴軟嘛!」

  看著她的笑容,他也很想跟著笑一笑,可是今天得知太多消息,糟糕的心情實在讓他很難做出微笑這麼困難的動作,結果只能板著一張臉,表情嚴肅得有些可怕。

  她不因此感到害怕,反倒有些擔心的問道︰「皇上,我能夠為你做什麼嗎?」

  她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實際上她是秉持明哲保身的原則在過日子,因為這世道不平的事情太多了,她知道自己很渺小,沒有辦法行濟天下。

  可是見了這個身為九五之尊的男人露出這樣的表情,她忽然就想這麼多嘴一次,或許真是吃人嘴軟吧,剛剛她的心稍微揪緊了一點,好想替他撫平總是皺緊的眉頭。

  上輩子還有這輩子,不少人都願意為他做些什麼,有些人激昂陳詞,有些人花言巧語,但是他們會這麼做只因為他是皇上,然而眼前這個老是被他昵稱為肥兔子的姑娘說願意為他做什麼的時候,他卻清楚明白她說的是單純為他這個人。

  蕭文瀚看著她認真的表情,心情由激蕩緩緩平靜下來,似乎只過了一瞬,又似乎過了很久,他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麼說道︰「我只想要你陪著我,以皇后的身分。」他沒想過有朝一日,必須要懇求一個姑娘答應成為他的皇后。

  若是換做其他姑娘,一定會覺得這是天大的賞賜,高興得都要飛上天了,可是沈寶珠卻楞住了,看著他的眸光有些復雜。

  似乎只要開了口,接下來的話即使再卑鄙他也覺得無所謂,能說出口了。「成為我的皇后,你可以吃所有你想吃的東西,你可以稱霸後宮,把不喜歡你的人也推進水裡,做你喜歡做的事情,甚至你可以……」

  可以什麼呢?他忽然想不到這個皇后的位置可以給她什麼了,似乎對於一個除了吃以外沒有任何欲望的姑娘而言,皇后的身分能帶給她的好處太少了,說不定她還已經想到答應之後只會有層出不窮的麻煩。

  他讀過四書五經,但是沒有任何一本書能夠告訴他該怎麼說服一個對皇后位置沒興趣的姑娘答應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他深吐了口氣,只覺得自己或許也瘋了,才會提出這麼不合常理的要求,可就在他苦笑著想說讓她不要介意的時候,他聽到她沙啞的聲音飄進耳裡——

  「好啊!」

  蕭文瀚沒想到她會這麼干脆的答應,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

  沈寶珠害羞的撓了撓頭,圓潤的臉頰微微泛起紅暈。「我願意陪著你,是不是皇后無所謂,我畢竟是庶女……」

  他眸光炙熱的緊啾著她,有些激動的握住了她的手,堅定的打斷她道︰「不!不管你的身分如何,我的皇后只會是你,百年之後,也只有你能夠葬在我的陵墓旁。」

  生同衾死同穴,這是他身為一個帝王能夠許下的最深刻的諾言。

  她有點被他如此認真的模樣嚇到了,也覺得被他握住的手不斷發熱,如同他火熱的眼神一般,心兒忍不住跳快了幾分,過了一會兒她勾起微笑,回視著心情似乎好轉的他。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6-11-30 00:21: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沈寶珠落水的事情沒有被壓下去,而其他一同被召進宮的秀女也連夜被送出宮,就在所有人都摸不清楚宮裡的意思的時候,幾道等待已久的旨意便隨著破曉的天色急急送到宮外各府。

  一個沒沒無聞的庶女封了後的消息,一下子就令京城裡炸開了鍋,不少人都驚愕不已,眾世家貴族都以為閔雪薇成為下一任皇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料如今寶座居然會被一個連聽都沒聽過的三品官家庶女給劫走。

  有些比較敏銳的人似乎從這幾道旨意裡頭看出了風雨欲來的感覺,有些人則是純粹看熱鬧,只想瞧瞧那沈家小姐是如何的天香國色,居然能夠打敗呼聲最高的閔家女。

  不過那些都是外頭的熱鬧了,在呈干殿裡,幾位曾經教導過皇帝的老臣有些一頭霧水的被請了過來。

  蕭文瀚沒有多言,只是把暗衛調查的許多東西給這些老臣們看,不過他並未把得到的證據全都拿出來,尤其是有關於太后的部分,只著重在閔家上頭。

  這幾個老臣說是他的老師,還不如說是先帝早先替他安排好的輔政大臣,在現在不知道有誰可以信任的時候,他只能先相信先帝的眼光。

  幾個老臣看了之後,皆保持沉默,但表情並不怎麼意外。

  協助新帝坐穩龍椅的太后娘家,甚至這外戚家還出了一個有實權的閣老,若沒有半點心思,那似乎是聖人才做得到的,而閔閣老不是聖人,甚至這外戚的位置,一旦坐久了,嘗到了好處後,他想要的似乎就更多了。

  幾位大臣能夠被先帝挑選出來協助新帝,對於政治自然也是敏銳,尤其從這次選秀後旨意被耽擱,他們便早已嗅出了不同之處。

  蕭文瀚知道自己不挑明了說,這些老狐狸是不會主動表態的,他也不惱,只是看著諸位大臣,深深一揖。

  所有臣子連忙避過身去,躬身還揖,沒有人敢正面接下皇帝行的這個大禮。

  蕭文瀚板著臉,語氣平穩而堅定的說︰「先帝托付諸位輔佐朕處理國事,但這些年朕驕矜自傲,從未多加請益,如今小人猖狂,朕也自覺這些年有許多不足,還請諸位不計前嫌,全力輔佐朕親政。」

  一群大臣連忙道不敢,表示忠心,也有人面有激動之色,恨不得現在就把許多治國良方全都塞進終於願意奮發向上的皇帝腦子裡。

  只是不管他們多麼心潮澎漪,他們也知道如今閔家勢大,加上皇帝並未選擇閔家女為後,這親政之路,恐怕不會如想象中的順遂,可是看著已經可以看出威嚴之相的皇帝,他們不由得又多出幾分信心來。

  蕭文瀚淡淡地看著他們的表情變化,卻沒有給出更多的保證,便讓他們退下了。

  變相的告訴朝臣他即將要親政,他很清楚這不過是第一步。若是說得太多,只會顯得他沒有把握,他必須慢慢安排,讓這些人看見他實際的作為,而不是聽他畫大餅。

  等一干大臣走了,他只覺得腦子有些疼,肚子裡甚至有種火燒灼熱的疼痛,像是在警示著他已經許久不曾正經進食了。

  小順子也是有眼色的,連忙端上一碗熱湯。「皇上,用點熱湯吧,溫溫腸胃也好。」

  蕭文瀚看到這碗湯,仍舊提不起吃東西的欲望,他揮揮手,打算讓小順子把東西撤下去。

  小順子見狀,馬上道︰「這可是早上沈姑娘也贊了聲好的,說是也讓皇上用用看,才讓人特地送過來的。」說完,他睜大眼睛盯著皇帝,心裡不免直打鼓,他應該沒押錯寶吧。

  他跟在皇上身邊也許多年了,就沒見過皇上對哪一個姑娘那麼好過,別說送一盤點心了,能夠讓皇上自己跳下水去救人的,那能是個普通人嗎?

  而且他也沒說錯,沈姑娘要出宮前,的確滿足的又吃了一頓,這碗湯也是贊過的,也說過希望送給皇上嘗嘗,只不過最早的那一碗湯早就涼了,讓他收了,這還是重新讓御膳房又送了一碗過來。

  蕭文瀚一聽,看著那碗熱湯,心裡倒也沒那麼排斥了,他拿起調羹輕舀了一口湯送進嘴裡,竟意外的感受到淡淡的香氣。

  燉了許久的大骨湯,香醇濃厚,再配上軟糯的山藥以及薏仁、枸杞,清爽不油膩,相憂融的輩滋味在他嘴靈緩擴散,熱湯馨喉嚨進入肚子裡,也緩解了他想作嘔的不適。

  蕭文瀚一邊喝著湯,一邊想著沈寶珠吃東西時那眯起眼兒的滿足模樣,不知不覺一碗湯就喝得干干淨淨,連輔料也沒有放過。

  小順子幾乎要喜極而泣了,如果不是沈姑娘已經出宮去了,他恨不得馬上就給沈姑娘磕頭。

  蕭文瀚冰冷的面容因為這碗湯、因為想著沈寶珠,不自覺放柔了許多,看著窗外逐漸聚集了烏雲的天空,他卻覺得心中一片開闊。

  上輩子他迷迷糊糊娶了閔雪薇為妻,如今他按著自己的心意,娶了他、心之所願的姑娘,改變已經開始,他既然再次重生為帝,絕不會再像上輩子那樣活得窩囊。

  皇帝的大婚事宜表面看來準備快速、沒有什麼缺失,可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來這場婚事背後的風起雲涌。

  一方面是閔太后想要辦得匆促潦草,說明了閔太后的不喜,另一方面則是皇上想趕緊將沈寶珠娶進宮,在日程的安排上也打算盡快,只是那些太后想敷衍了事的東西,他卻是件件親自過問,尤其原本太后積極縮減的聘禮,他偏偏弄出了超越太后當初入宮的規制來,甚至在下聘的前一日,他親自領著親衛出宮,打下了一對大雁,說明他對於這個欽點的皇后的重視維護之心。

  雙方你來我往,讓禮部的人是暗暗叫苦,也因此加快了婚禮的進度,從旨意下達到舉行大婚,原本至少該有個一年半載的時間,硬生生的縮短到只有四個月。

  皇上大婚就即將親政,這個婚禮可以說是所有人都翹首以待。

  到了大婚當日,蕭文瀚早早就穿好了一身紅色喜服,站在宮門前,等著他的新娘。

  他的身後是文武百官,再過去更是列陣分明的禁衛軍,隨著喜轎搖搖晃晃地落在宮門前,所有人都拚命想要往前擠,想瞧瞧這個被欽點的皇后到底是什麼模樣。

  兩名宮女穿著同樣的淡紅色衣裳,輕輕撩開了喜轎的紗簾,攙扶著頂著金鳳冠,著一身紅色織金喜服的沈寶珠下轎。

  眾人以為會看見一個飄飄如仙的美人,誰知道卻是一個體態豐潤的女子。

  沈寶珠的胸下是一條白玉版帶,輕勒住胸口,讓那一片白脂般的肌膚顯得更加高聲傲人,襦裙是織了金線的百花裙,每一抬步,都可見其中金線隨著光線輕蕩光采,宛如一朵朵金花在裙擺處綻放。

  她半垂著頭,所有人無法看清她的容貌,只隱約可見她眼角下的淚痣還有艷麗如血的紅唇。

  她一抬手,眾人又是一驚,那手腕上的不是常見的寶石瓖鐲,而是一顆龍眼大小的珍珠串在金鐲上,手微微一動,珠子和金鐲踫撞的聲音,清脆得讓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沈寶珠心裡是有些緊張,但是她更擔心的是等等能不能頂著足夠壓死人的鳳冠,端莊優雅的抬起頭來,然後走過長長的一段路到主殿去。

  見到皇上要先行禮,她由著兩個丫鬟攙著微微蹲下身,然後起身,遵照著宮裡教禮儀的嬤嬤所說,緩緩抬起頭,她的目光也由一雙蟠龍靴緩緩往上移,再來看到的大紅的喜服、胸前的團龍金繡,再往上移是皇上緊抿的嘴角和看起來嚴肅冷厲的面容。

  她端望他,莫名鬆了口氣,掌心滲著冷汗的那種粘膩感似乎也沒那麼難以忍受了,她甜甜一笑,明黯的妝容因此多了幾分甜蜜,然後她接過紅綢帶的一端,一端則是由他牽著。

  「入——宮——」禮部司儀端肅的喊了出聲。

  沈寶珠跟在蕭文瀚身邊一起往前走。

  百官往後退出一條通道,禁衛軍則是單膝跪下,沈寶珠此時終於明白自己答應了一樁相當了不起的婚事。

  兩個人的距離明明很近,可是她卻突然有點惶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做好一國之母。

  蹦聲起落之間,蕭文瀚似乎察覺到她的不安,他微側過頭望著她,安撫道︰「不怕,有我在。」

  他的聲音很輕,一開始沈寶珠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輕輕抬頭往他的方向望去,他依然正視著前方,讓她不由得有些失望,可是當她收回視線的瞬間,卻赫然發現他的手指堅定的勾著她的,他的手同樣有些粘膩,冰冰涼涼的。

  她的心定了,不去看兩人寬大衣袖下的手指交纏,伴著他,一步步穩穩的往前走。

  即使她也想過他這樣的人會想要娶她,肯定不會只因為什麼情情愛愛的理由,但是在這一刻,她願意相信做出這樣溫柔動作的人,足以托付一生。

  入了夜,呈干宮裡滿是高掛的大紅燈籠,來往的宮人幾乎全都換上了新衣裳,有點能耐的,甚至連發式也都換上了喜慶的花樣,似乎每一個人都喜氣洋洋的,如同大過年似的。

  等在房裡的沈寶珠頂著鳳冠,幾乎滴水未沾的過了一整天,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管不得什麼規矩,一雙眼偷偷看屋子裡沒人,再也忍不住的直接坐到桌前,左手拿糕、右手夾菜,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不能怪她比平常更沒規矩,實在是她早已經餓得頭昏眼花,再不吃點東西,她覺得自己可能要把手腕上的珠子當雞蛋給啃了。

  蕭文瀚一進屋裡,就看到她埋頭猛吃的模樣,他先是一楞,隨即忍不住失笑,以為會看見一個嬌羞坐在床上等著他的新娘的自己實在太天真了。

  他揮退身後跟著的人,跟著往桌邊一坐。

  眼角余光突然瞥見身旁出現一道人影,讓原本開心吃著玫瑰糖的沈寶珠嚇了一大跳,差點從椅子上摔跌在地。

  蕭文瀚一把拉住她,替她穩住身子,沒好氣的道︰「我什麼時候這麼嚇人了?」

  「這麼不聲不響地往人的身邊一坐,誰能不受驚?」沈寶珠睨了他一眼,又拿起花生和桂圓開始剝了吃。

  他剛剛喝了一點酒,飯菜倒沒吃多少,現下也跟著她一起剝起桂圓來,只不過這種小事向來都有下人代勞,他連剝了幾顆,不是肉散了,就是殼沒剔干淨,放進嘴裡吃起來似乎也不若她嘴裡的香。

  想起上回從她嘴裡奪食的經驗,加上如今兩人都已經是夫妻了,少了禮法的拘束,他再也無法忍耐心中的沖動,輕輕喚了她的名字。

  沈寶珠把剛剝好的桂圓送進嘴巴裡,直覺轉過頭,誰知道就見他突然欺近,把那顆桂圓和她的小嘴兒一起含了。

  她受到極大的驚嚇,沒咬住的桂圓就這麼讓他餃了去,他也不嫌髒,一口一口慢慢嚼著,末了還舔了舔唇,像是回味著這一顆吃起來特別香甜的桂圓。

  「不錯,果然你吃的就是跟我吃的不同。」蕭文瀚眼神炎熱的望著她明艷的臉龐,意有所指的道︰「特別香甜。」

  「怎麼老是喜歡搶人家嘴裡的東西吃!」沈寶珠讓他偷襲了這一記,臉色嫣紅,向後一竄退了好幾步,卻差點被過長的裙擺絆倒。

  他站起身伸手一拉,兩個人幾個踉蹌,扯著彼此的衣裳一起往床上倒了去,他撐起雙臂,由上往下俯視著她。

  蕭文瀚低下頭,緩緩餃住她的紅唇,兩人急促的呼吸互相交纏,他低喃著回答了她的問題,「怎麼食物到了你的嘴裡都感覺特別好吃呢?之前那香辣肉絲是這樣,如今這桂圓也是……」說完,他的手輕撫著她的頰,輕輕吻上從一早上就一直勾著他視線的淚痣。

  沈寶珠緊張地眨著眼,長長的睫毛刷過他的臉頰,讓他更是一陣意動。

  她咬緊了唇,腦子裡一片迷茫,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桂圓甜甜的滋味融化在她的口中、他的唇舌之間,甚至在彼此的輕喘之間。

  良宵,苦短。

  棒日一早,天還未大亮,沈寶珠就醒了,她看著身邊的男人,忽然覺得有點不真實。

  不是作夢,她明白的,因為當皇后這件事情,她連作夢都不曾痴心妄想過。

  昨日的富貴排場對她而言就是亂烘烘的一片,她能夠記住的只有他用手指堅定的勾住她的手指,帶著她一起往前走的時候。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打小開始,這句話就深深烙印在她的心裡,即使那時候她不明白情為何物,也不明白為什麼親娘明明就有一身好功夫,卻總是站在院子裡,等著不可能會來的人。

  親娘的故事並不特別,就是一個出身草莽的女子和年少舉人相戀,親娘以為能夠等到的是鳳冠霞帔,最後得來的不過是一頂小轎,還是她不要臉面才掙來的。

  而父親新娶的正妻有財又有勢,能夠給一個男人所有想要的,很自然的,親娘就這麼被遺忘了,甚至到最後死得無聲無息。

  她年紀小小就被送到莊子裡,只留下一個貼身老僕啞婆養著她,前幾年則是又多添了一個小丫鬟,至於嫡母請的女師傅也就一個月來個兩、三趟,只讓她起碼別變成真正的村姑而已,要說有多認真教導那也是沒有的。

  她想起啞婆,那個鮮少說話,結果讓許多人都以為是個啞巴的婦人,以前帶著她去祭拜親娘的時候,總是會不厭其煩地說上這樣一段話——

  泵娘,人要認命,安安分分的過日子才是好,不要像你親娘這樣,要得多了,卻落得這個下場。

  沈寶珠看著蕭文瀚即使在睡夢中也微微皺著的眉頭,手指憑空畫著他的眉眼,心裡有一個聲音不斷反復問著自己——

  這樣一個男人為什麼會想娶她呢?

  不會只是因為單純的情愛,她明明知道的,只是為什麼心裡頭卻有點躁動了起來,是不是她的心也跟著不安分了?

  對於這樣一個萬人之上的男人,一個要什麼天下人都會捧到他面前的男人……

  她是何德何能能夠陪伴在他身邊呢?

  她想得深了,不由得出了神,完全沒發現他睜開了眼,正靜靜的看著她。

  他向來睡得不深,即使昨日再累,但突然多了一個人睡在身旁,還是有些不習慣,感覺到一點動靜就醒了。

  他看著平常看起來有些嬌憨,或者可以說是有點傻的姑娘,正楞楞地盯著自己,卻連他都已經睜開眼許久都沒注意到,終於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而且之前他就很想捏捏她有點肉的臉頰了,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名正言順的捏捏這只肥兔子,他自然要試試。

  這一捏,倒是把沈寶珠剛剛的一點悲秋傷春給捏散了,她嘟著嘴看著已經醒了的男人,直覺問道,「你捏我做什麼?」

  「那你不睡覺看著我又是在做什麼?」

  聞言,她又想起剛剛在想的事情,她輕嘆了口氣,倒是有幾分小孩裝大人的趣味,眼巴巴的望著他。「我是在想,你為什麼想娶我呢?」

  蕭文瀚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臉。「你不睡就為了想這個?」

  沈寶珠忍不住反擊回去,「難道就不能想了?!我這些日子過得可難了,整日的學規矩,就跟要選秀前一樣,唯一比較好的就是這回沒人敢讓我餓肚子。」

  要讓她說的話,最困難的日子肯定就是選秀前的那陣子了,吃不飽還要整日學規矩,甚至還得學詩學對子和苦練才藝,就怕做得太差丟了沈家的面子。

  他仔細端詳著她,發覺她的確比之前瘦了一些,他有些心疼的道︰「放心,如今隨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誰敢餓著你,我就教訓他!」

  沈寶珠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個很好哄的人,一聽到可以隨便吃喜歡吃的東西,就高興得忘記傷懷,反而開始心生期待了。

  唔!等一下要吃什麼當早膳好呢?是先來一屜小籠包子?還是來碗解熱的綠豆粥?還是吃幾個金銀饅頭?怎麼辦,花樣太多,都難以決定了!

  但蕭文瀚可沒忘記她剛才的疑問,自己思索著,說實在話,娶她為後,並不是他一開始的盤算。

  雖然他起初是打算在一群鵪鶉裡頭挑只強焊點的大鵝,而且又要避開閔家女,甚至是其一些附庸家的女子,卻也沒有想過會把這樣一個看起來有點憨的姑娘給娶進宮裡來。

  畢竟這宮裡是會吃人的地界,他只是想找個不會扯他後腿的人佔住皇后的位置,那麼他才能夠無後顧之憂的追查上輩子被人毒死的真相。

  可是越和她接觸,明白了她的性子裡隱隱的天真和善良後,他不免開始猶豫了,他強把她給拉進這灘渾水裡頭,是不是會害了她?

  他可以給她身為女子的最高榮耀,卻也等於逼著她面對最險惡的人心。

  在他最近查出來的事情越來越多之後,他甚至不止一次問自己要不要放手,可是想到若是放手,讓眼前這只肥兔子落入別的男人手裡……他會想殺人。

  看著和自己不到一尺之隔的她披散著一頭長發,噙著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忍不住將她摟在懷裡。

  罷了,既然一切已成定局,他就盡全力將她護好就是了。

  突然被他摟住,沈寶珠先是不解的眨了眨眼,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急著要推開他,一不小心過於用力,讓他覺得胸口似乎被大石砸中,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做什麼?!咳咳……」

  「皇上,我們要守規矩,胡嬤嬤說,男子縱欲傷身,泄精傷體,為了你的身子好……不可白日宣yin。」

  什麼亂七八糟的……蕭文瀚臉都黑了,咬著牙看著這只不解風情的肥兔子。

  「朕只是抱著自個兒的皇后而已,哪裡就白日宣yin了?」

  「皇上,你昨天都那麼虛了,最後還喘成那樣,所以這樣勞心勞力的事情我們以後還是得克制點。」沈寶珠看著他黑沉沉的臉色,往後縮了縮,小聲地把話給說完,「要不我怕我會提早守寡啊!」

  真的是夠了!一個男人的能力被質疑成這樣,是絕對不能忍!

  蕭文瀚忍著氣拉扯著她包裹著身子的被子,咬牙切齒的道︰「給朕過來!朕這就讓你瞧瞧朕哪裡勞心勞力了!」

  她卷在被子裡頭,讓他左翻右扯的,活像是裹在繭裡的蟲子,滾了一會兒她覺得有趣,忍不住笑出聲。

  一聽到她的笑聲,他也覺得自己挺無聊的,重重的壓在她身上,喘著氣,隔著被子緊緊的抱著她,他的唇貼著她的耳朵,宛若低喃似的道︰「在這宮裡,除了我以外的人都不要相信,尤其是太后……太后的心思太沉,怕是對你已經有了不滿,你……只要好好照顧自己,其他的有我。我娶你,或許還說不上完全因為男女之情,但是我的人,也不是能隨意讓那些心思不正的人欺負的。」

  沈寶珠沒想到他會在這種時候這麼正經的說出這些話,楞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要說她不感動絕對是假的,但也免不了有點失落,但是一國之主能對她這般誠實坦白,她也不能多求了。

  兩人緊緊相擁,蕭文瀚還以為這樣溫情的時光能夠持續得久一點,可是他才說完話沒多久,就被她干淨俐落的推到床上。

  「哎呀,心裡頭少了一件煩心事後就好睡多了!皇上……那我就再睡一會兒好了。」她微眯著眼,攏了攏被子,一閉眼,幾乎是一瞬間就睡著了。

  而被她輕鬆推開的男人則是渾身散發著冷氣,死死盯著快速熟睡的女人久久不沒有人知道蕭文瀚因為被個姑娘家再次輕鬆推開而深受打擊,他看著自己的確比重生前還要瘦弱的手臂和身子,憤憤地下定了決心。

  朕,明天一定要吃得比這隻肥兔子還要多!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6-11-30 00:21: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有時候,越是強大的人,越不怕旁人怎麼看待自己,閔太后就是如此。

  見到皇帝和新後連袂而至,閔太后不發一語,左右伺候的下人也肅靜無聲,整個坤雲宮安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

  這個宮殿靜得完全沒有接見新人的喜氣,反倒像在辦喪事似的……沈寶珠默默跟在蕭文瀚身後走進來時,忍不住這麼想。

  看來他說的也不太對,太后都這麼明晃晃的表現出對她的不喜了,這樣的人真的心機頗重嗎?想到這裡,沈寶珠忍不住側眼看了下身邊的男人,他依然板著一張臉,冷厲的五官看不出才剛大婚,在接到他同樣掃過來的視線時,她忽然心虛地笑了笑。

  蕭文瀚看著她的笑容,真恨不得現在就帶著她回到自己的寢宮,把人按在床上好好教訓一頓。

  想起剛剛用早膳時的情形,他就覺得自個兒的舌頭還有些刺痛,額頭也有著微微腫脹的感覺,他的臉色不由得更沉郁了些。

  小順子看著兩個主子的互動,很想笑又不敢笑,就怕笑出來皇上會找他麻煩,不過他真的無法理解,皇上又何必去搶皇后娘娘嘴裡的那塊肉呢?難不成就是皇后娘娘吃過的才香?而皇后娘娘也未免太凶殘了些,皇上口中奪食,這要是換成別的嬪妃,肯定是又羞又怯,恨不得多來幾次才好,誰知道皇后娘娘居然不按牌理出牌,居然重重的把嘴裡的肉硬咬了幾口吞了下去不說,還咬著了皇上的舌頭,末了還來一個頭槌,把皇上撞得都從椅子上摔下去了。

  唉呦!幸好用膳的時候只他一個人伺候著,要不然要讓其他宮人瞧見了那還得了?事發的瞬間,他也是滿臉驚慌錯愕,只差沒大喊「護駕」,可現在想來著實好笑。

  閔太后耳聰目明,見三人表情不對勁,心裡倒是有些奇怪,這個皇后當初是皇帝自個兒挑的,怎麼才過了一夜,兩人看起來卻像是鬧僵了?!不過這樣也好,方便她下手,沈寶珠沒有家世又沒有皇上護著,就算是皇后又如何?

  皇帝和皇后按照禮制敬茶磕頭,認識一下幾個太妃。

  由於前朝還有事,蕭文瀚必須先離開,無法陪著沈寶珠,可是留下她單獨面對太后他又不放心,便把小順子也給留下了,好方便隨時給他送消息。

  「皇上還年輕,有些事情沒看得這麼遠,哀家不得不做這倚老賣老、討人嫌的事情……」閔太后這話明明是要說給沈寶珠聽的,卻完全不看站在前頭的她一眼,而是輕輕掀開了茶盞蓋子,輕啜了一口茶水。「這回皇上選秀只選了皇后一人,你們小夫妻琴瑟和諧哀家自然歡喜,只不過皇上的身分畢竟不同,子嗣上也是要多加上心的,所以哀家就作了主,在秀女裡又挑了三、四人進宮,皇后也別怪哀家自作主張,身在後宮,容不得女人嫉妒,早晚總要操持起來才行,好姑娘也是一批批的,有時候錯過了,哪裡還能夠再尋呢?咱們的皇上也不是那種喜愛歪瓜裂棗的……皇后說是不是?」

  這樣明顯的惡意若沈寶珠聽不出來,那她大約就是蠢了,她肅著面容,有禮的道︰「母后說的是。」忽然她想到一個很貼切的比喻,連忙喜孜孜的又道︰「就像臣妾幼時待在莊子裡,也聽過農者說母豬生的小豬仔也是一批批的,不是好母豬就能夠有健壯的小豬仔,也是得看時候的,有時候錯過了一批,可能得再等幾回才能夠有這樣好的。」

  話音落下後有好一會兒宮殿裡寂靜無聲,閔太后冷著臉瞪著模樣看似正經的沈寶珠,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出刻意諷刺的表情。

  這個女人……如果不是裝傻,那就是真傻了!

  呵!到底是她真把一個皇帝養廢了,還是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別的姑娘瞧不上,偏偏就瞧上一個言行粗鄙的?

  沈寶珠察覺到周遭安靜得過分,疑惑的挑了挑眉,往太后的心口處又補了一刀,「母后,臣妾有哪裡說錯了嗎?」

  小順子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皇后娘娘可真是……讓人說不出話來的「嬌憨」,居然用豬仔來比喻那些千金閨秀,這讓太后說是也不對,說不是也不對啊!

  「總之,哀家明日就會派人把人接進來,皇后也別拈酸吃醋,還是要勸著皇上多到她們那兒走走,早早給人家一個封號名分。」閔太后不接她的話,把要說的話說完,就冷冷等著她會如何應對。

  大婚第二天太后就急著往自己的男人身邊塞人,要說沈寶珠心中沒有任何醋意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也知道,他會娶她也不是因為小情小府,所以她還是故作賢慧的點了點頭。「臣妾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到時候看分到哪一處住所跟哀家提一聲,哀家好趕緊讓人去打掃。」閔太后狀似滿意地放下茶盞,表示送客。

  沈寶珠也不是沒眼力的,連忙帶著自己的宮人和小順子一起退了出去。

  直到走得再也瞧不見坤雲宮的宮牆,她才重重的呼了口氣,抬頭看著一片藍天。

  太后是真的不喜她啊,急著塞人到皇上身邊也就罷了,連安排的住所都得往太后那裡通報,這也是不願把後宮的權力完全放給她的證明,看來除了每天的菜單,她得好好想想,該怎麼應付太后這一招又一招的連環手段才行了。

  大婚後本該三朝回門,但是沈寶珠皇后的身分特殊,太后似乎也想令她不愉快,也沒讓她回去,只讓沈家派人入宮覲見,還順便挑了這一天,把其他幾位女子接進宮來。

  只是原本說只有幾位秀女,到最後根本是整整多了一倍,除了太后欽點的閔雪薇還有羅芳琳和岳清歡外,又多了幾位小選上來的秀女,一排排列在眼前,看起來比皇后的排場還要大。

  沈寶珠在太后宮中見到這些女子,倒是沒什麼想法,因為昨兒個她跟皇上提起這件事情時,他只表達了一個意見,那就是離他的呈干宮越遠越好,不說別的,這些人是太后挑來的,那麼他就不會靠近,反而要加倍的防著。

  沈寶珠本來端了一杯茶水都要喝進嘴裡了,忽然想起昨兒個他千萬提醒的一件事——別在太后的宮裡吃喝。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如此防範太后,但是她是個很能夠接受別人意見的人,不過就是一杯茶水而已,不喝就算了,反正等等出了宮門,她隨身伺候的人總應該能夠弄得出一杯水來。

  沈寶珠回過神後,緊接著讓小順子把昨晚蕭文瀚為這些女人安排的住所說了一次,這一聽不只太后的臉色難看,就連閔雪薇等曾在宮裡住過的人,一個個臉色都不好了。

  她們這一群女人被安排在碧雪閣和正心院,這兩個地方是離呈干宮最遠的地方,如果皇上不願意往她們那裡去,她們幾乎沒有能夠見到皇上的機會,就連要來太后這裡請安都得走上快一盞茶的時間。

  別說夏日,京城的冬日寒冷,她們也還沒有冊封任何的位分,不能坐轎,光用雙腳走……幾個姑娘全都黑了臉。

  閔太后聽完了這樣的安排,怒道︰「昨日哀家才跟你說過,身為皇后要大肚、要賢慧,為了皇家子嗣,哪裡能夠這樣小家子氣,而你今兒個就是這樣回應哀家的?幾個姑娘家一個住得比一個遠,皇上到時候若是要……」

  沈寶珠輕咳了聲,定定的望著太后,正經的道︰「母后,臣妾才入宮,什麼宮在哪裡還弄不大清楚,這些地方可都是皇上帶著小順子圈出來的,臣妾想,皇上自己拿的主意,總是不會有錯,所以也沒多想就拿過來給母后過目了,至於皇上若是要……做些什麼,這可就不好聽了,畢竟幾位姑娘都還是黃花閨女呢,入宮來也不過是體貼母后,想多陪陪母后,這封號旨意什麼都還沒下,要說跟皇上有什麼,對皇上和姑娘們來說也不大好。」

  閔太后沒想到居然被她反擊了,更加氣怒了。「皇后別跟哀家說這麼多,說白了就是你善妒,見不得這些好姑娘來分寵,是嗎?」

  沈寶珠知道自己不能退,這時候要是退了,剛剛說的那些話不就在打自己的臉嗎?所以她搖搖頭,依舊堅持道︰「母后說的話臣妾都記在心上,好生照做,可臣妾才進宮幾天,就說臣妾善妒……臣妾也是不敢依的。」

  「不敢?哀家瞧著你膽子倒是大得很!」閔太后冷哼一聲,「來人,皇后對哀家出言不遜,又失禮於人,讓她去外頭站上一個時辰,再送去小佛堂抄佛經靜靜心,瞧著什麼時候可以了,再讓皇后出來。」

  不管怎麼說她還是當朝太后,這一點小手段用在這個沒有根基的皇后身上,還是可以的。

  沈寶珠沒有辯解也沒有讓小順子去找蕭文瀚,沉默著讓人拉了出去,只因既然太后決定這麼早就和她撕破臉,就絕對不會讓她有機會去皇上那兒求救。

  看著沈寶珠站在宮外任由太陽曝曬,閔雪薇自然是心中大快,可是當她轉頭看到自家姑母神色自若的坐在那裡喝茶,平日裝得賢淑冷靜的她也不免有些動搖。

  「姑母,這樣做不會讓皇上不喜嗎?」她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閔太后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心裡想著果然小姑娘家看得還是不夠深遠。她不答反問,「你以為若哀家待她和善了,皇帝又會怎麼待閔家呢?」

  皇帝想親政的念頭是越來越明顯了,對於閔家人以及閔家一派的官員佔據了不少權力相關的位置也有了動作,她可以不介意皇帝為了美**愛將皇后的位置給了其他人,但若皇帝真要把她和閔家排除在政治中心之外,她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與其說今日她是給皇后一個下馬威,還不如說她是殺雞儆猴,她必須讓皇帝知道,當初她能利用閔家的力量將他扶上位,她也能夠將他拉下來,讓他一無所有。

  閔雪薇自然也感覺得到皇上對於閔家的疏離,可是太后的意思卻讓她不敢深想。

  閔太后知道佷女聰慧,也不多說,只淡淡的提點道︰「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什麼都要,必須有所取舍。你想要入宮哀家不攔你,只是你千千萬萬要記得,皇上先是皇上,然後才是一個男人……」

  聞言,閔雪薇瞬間白了臉,默默的低下了頭。

  閔太后是過來人,大約也猜得出佷女在想什麼,誰不曾想過與心上人琴瑟和鳴、共享白頭?只是當那個人是天下最尊貴的男人的時候,這樣的渴望只能死死的壓在心底,若是壓不住,便會明白天下最令人難過的不是不可得,而是明明像是得到了,心底卻悲哀的清楚一切不過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當蕭文瀚發現沈寶珠去太后寢宮都過了一個多時辰了,他安排的人手居然沒有半個人回報說她回寢宮,他就知道大事不好,連忙起駕前往坤雲宮。

  他人才到半路便瞧見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順子,他黑著臉聽完了前因後果,便腳步不停直往太后宮裡的小佛堂去。

  他沒想到太后就算丟了臉面也要找理由給沈寶珠來個下馬威,也沒想過沈寶珠居然這麼乖的受罰,而不是讓小順子想辦法出來尋他,他一方面也責怪自己為什麼入了宮後就把跟在她身邊的暗衛撤了,到底是自己太過自信,還是相信太后不會用那麼直接的辦法去對付一個小姑娘?

  他所有的倚仗全都是上輩子的記憶,但是上輩子的皇后是閔雪薇,太后根本就不會隨便找碴,自然也不會有今天這種事情發生。

  說到底,還是他太過自信了,重活一次後他發現自己能夠改變命運,順利的把皇后給換了人,還成功的拉攏了非閔家勢力的臣子,讓他忘記了他既然能夠改變這些事情,太后的作為也有可能跟著變得不一樣。

  蕭文瀚來到小佛堂門前,兩個守門的嬤嬤早就讓他陰冷的眼神給嚇得退了下去,他倏地拉開門板,一股悶熱氣息噴了出來,隨即他就看到臉色蒼白、厥了過去的沈寶珠,他急忙沖上前將她抱了起來,邊大步走出小佛堂,邊向下人吩咐速傳太醫。

  就在他要踏出坤雲宮的殿門之際,收到消息的閔太后也來了,身後還跟著一群急急忙忙被喊了出來的姑娘們。

  閔太后看也不看皇帝抱在懷中的女人,只淡淡的道︰「怎麼,來到母后這裡,連聲請安都沒有了?」

  「母后對於皇后的關愛,兒臣自然謹記在心,只不過兒臣必須提醒母后,兒臣的皇后才是後宮之主,以後若是要這樣罰人,還請母后先知會兒臣一聲,以免得皇后跟個小宮女一樣被罰,也落了兒臣這個皇上的臉。」

  閔太后眼裡閃過一抹銳利,他那嚴肅陰冷的面容看得出幾分先帝的模樣,也讓她想起許多不堪的回憶,但不可否認的是,眼前這個人已經不再是那個什麼都不上心的荒唐少年,而是已經有了一絲帝王之氣的王者。

  「後宮之主?呵,皇上這是鐵了心要和哀家作對了?」

  蕭文瀚看著眼前這個說是母親卻又不像母親的女人,他想起自己有多麼地相信她,即使死了一次他也不曾懷疑過她,可是在那些調查得來的證據面前,他仿佛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曾經有多麼信任,如今他就有多麼痛恨。

  「母后,你曾經教導過兒臣,坐在什麼位置上,做該做的事、說該說的話,那才是本分……」蕭文瀚定定地看著閔太后,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的敲在她的心房上。「您覺得呢?」說罷,他頭也不回的離去,無視那些拚命朝他拋媚眼的女子,也無視臉色陡然沉下來的閔太后。

  閔太后看著他挺得筆直的背影,明白以前那個總是照著她的意思行事的小皇帝已經不復存在了。「果然是翅膀硬了……」

  似乎從大婚後,不!是更早之前,他就已經開始慢慢變了吧,忘了他原來不過是個皇子,忘了如果不是她好心撫養,他也不能如此順當地當上皇帝,忘了如果不是閔家這幾年在朝中穩住其他的老臣,如今他接手的又怎麼會是一個安穩的江山?!

  他當然可以全都忘了,因為他已經穩穩地坐在皇位上,不需要她在邊上指手劃腳,也不再需要閔家替他穩住朝政了……不愧是先帝的血脈,就連這樣翻臉無情的樣子也是一模一樣,可恨!

  沈寶珠還沒等到太醫來就已經醒了,她偎在男人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聲,即使腦子還暈沉沉的,但也有種莫名的安心感,可是她突然感覺到腹部一陣陣的抽痛……她忽然瞪大了眼,看向也正望著她的蕭文瀚。

  「你……」

  「快放我下來!」

  「什麼?」她說得著急,蕭文瀚沒聽清楚,反而還將她抱得更穩當了些。「不舒服嗎?太醫很快就來了。」

  「不能等啦!我……小日子好像來了,等太醫來也沒用啊!」她羞窘地道,接著便感覺到一股熱流從腿間慢慢地蔓延開來。

  他先是一愣,想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雙頰不由得微微泛紅,幸好剛剛因為日曬,再加上一路抱著她走,看起來不怎麼明顯,要不然多沒面子,不過他並沒有照她的話做,反而加快了腳步。

  「快點放我下來!」沈寶珠就怕等會兒血漫龍袍,他們身後可是跟著一大堆人,要是讓人看見了,她羞都要羞死了。

  「就快到了,你現在下來,要是等等那個……弄髒了裙子,不是更糟嗎?」說著,蕭文瀚連耳根子都紅了。

  他從來沒關心過女人這一回事,應該說有資格讓他關心的,從以前到現在也只有懷中這一個。

  「我的裙子弄髒了不打緊,這個……以前婆婆說這是污穢的,對男子不好,你還是趕緊放我下來,我……」她覺得自己大約是因為頭還暈著,所以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反正她的意思就是,這血弄髒了她的衣裳也就算了,怎麼可以弄到他身上去。

  「少唆!」他真不明白她的腦子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明明平常時候不怎麼把規矩放在眼裡,有時候卻又把這些看得這麼重。

  衣裳髒了就髒了,難道沒有可以替換的嗎?如果連件可以替換的衣裳都沒有的話,那他這個皇帝還當得有什麼意思!

  沈寶珠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樣子,說是生氣也不盡然,但就是抿著嘴,看著一副不容反駁的模樣,她只好乖乖的閉上嘴。

  她一手輕捂著肚子,覺得這次似乎痛得特別厲害,本來暈沉沉的腦子似乎更模糊了,視線裡只看見男人剛毅的下巴,還有從她這個位置看得格外明顯的喉結,和一滴滴不斷順著下顎往下淌的汗水。

  她怔怔地看著,心卻暖暖的,就像是有個手爐放在胸口一般,連鼻頭都為之一酸。

  忽地,她很想讓這一段路再更長一些,想看著這個男人為她多擔心一點。

  只可惜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很快的她就被送到呈干宮,一邊的宮女太監全都一擁而上,分別伺候兩人去梳洗了。

  沈寶珠被宮女們簇擁著正要去盥洗的時候,她猛地回頭,緊緊扯住了蕭文瀚的衣袖,眼巴巴的望著他,可是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蕭文瀚看著她這副可憐的模樣,心也軟了,輕聲問道︰「難道還要朕抱你進去不成?還是你想吃東西?要吃什麼先跟朕說,朕先讓人去準備,你……」

  沈寶珠還是搖頭,她扯著他的衣袖,低低的道︰「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想要我陪著你了。」

  她的聲音很小,但是周遭的人卻都聽明白了,小順子連眼色都還沒打,一群人就已經安靜快速地退了出去。

  沒了旁人,沈寶珠就更敢說了,她仰頭看著他,明明是一國之君,頭上卻落了一條疤,還有看起來就特別干瘦的身子,比起太后那保養得幾乎看不出年紀的樣子,讓她著實心疼起他來。

  「太后她、她……」

  她很想要形容得精準一點,如果說她是討厭他們,卻又不是如此,還不如說太后根本就看不起他們。

  是的,不只是她,就算是閔雪薇也是一樣的,對於太后來說,她們似乎都只是一顆棋子,甚至連眼前的男人也是差不多地位。

  太后仿佛把他們當成唱戲的玩偶,笑也罷,哭也罷,都該隨太后的意思,她若是高興了,就賞點東西,若是不高興了,也就隨意打罵,就像今天對她的懲罰一樣,太后根本沒考慮過一個姑娘家在太陽底下曬了一個時辰後,又被關在密不通風的小佛堂裡會如何,還有那個放在小佛堂裡的東西……沈寶珠忽然身子一抖,打了幾個寒噤。

  蕭文瀚以為她是怕了,想著是自己保護不周,才會讓她遇見這種事,心裡的愧疚多了幾分,不舍的將她摟在懷裡安慰道︰「沒事了,不會再有下次了……」

  「不是,我剛剛其實發現了一件事。」沈寶珠覺得肚子悶悶的,像是又有一股熱流來襲,為了快去換洗,連忙把自己的發現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兩個人的動作本就曖昧,她靠近他的耳邊,慢慢說出那一個不同之處時,他先是一僵,然後頭抵著她的額頭輕問道︰「是真的?沒瞧錯?」

  「沒有。」沈寶珠搖搖頭,閃著他噴在自己脖頸處的氣息,然後抓著他的手心,寫下自己剛剛瞧見的東西。「我作詩作詞不成,但是基本的認字還是沒問題的,那字也不潦草,我肯定沒記錯。」

  蕭文瀚抱著她,把頭埋在她的頸窩,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還有表情,他不知道如果現在他轉過身去,讓伺候的人看見他的神色,又會多出什麼猜測來。

  沈寶珠不敢催促他,正有點哀傷的想著自已的新裙子和褻褲不知被血染得多可怕的時候,他才猛地抬起頭來。

  他的神色變得更冷,只是不仔細看,誰也不會看出來,乍看之下就跟剛剛沒什麼不同,但是她知道他這是極力努力後的結果。

  「這件事情再也不能說出口。」他低聲在她耳邊吩咐著,「記著,再也別說,就當今日你什麼都沒看見,否則——」他不知道太后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沈寶珠懂事的點點頭,但還是擔心的看著他。「可如果是真的,那你……」又該如何自處?

  蕭文瀚緊緊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眼裡純粹的憂心,他心頭一暖,放柔了語氣道︰「事情還不到最壞的地步,你別擔心我,只要好好照顧你自己就行,別讓今天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了,是我把你帶進宮裡的,結果卻……」

  沈寶珠打斷了他的話,嚴肅又認真的道︰「好了,別說這種傻話了,我連皇上都敢端下馬車了,今天不過就是曬曬日頭而已,又算得了什麼,這種小事我才不會放在心上。」

  他先是一楞,然後搖頭失笑,看著她帶著淺笑的圓臉,他的心情莫名輕松了不少。「好了,那朕走了。」他松開手的同時還想著她若是繼續嬌纏著他的話,他該如何哄她。

  但是沈寶珠卻是一反剛剛的態度,直接揮揮手,就算送他出去了。

  這下子蕭文瀚心裡可不舒服了。「你……連送送朕都不願意?」

  他娶的這只肥兔子怎麼跟其他女人都不同?上輩子那些嬪妃若是聽見他要走了,哪一個不是依依不舍,恨不得十八相送送到宮門口再把他給勾回去,偏偏她只揮揮爪子就當應付過去了?

  這還是皇后嗎?剛剛的真心相對呢?難道剛剛是他作的一個夢不成?

  她看著男人不滿的表情,苦著一張臉道︰「我不能動,一動就真的要血漫金山了。」

  蕭文瀚這回反應倒挺快的,又覺得自己剛剛拗著讓她送他的話太過矯情,面子有些掛不住,只得佯怒往外喊人,「人呢?還不快進來伺候皇后!」他邊說著邊快速往外走,看起來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沈寶珠看得呵呵直笑,然後肚子一抽,她也笑不出來了。

  就算身為皇后也是有無法避免的事,例如這小日子……還是這般折磨人的疼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6-11-30 00:21:4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在沒有特意封口的情況下,後宮這些事很快便傳出去,有些能耐的人家則是早打聽到了,各有不同的看法,但起碼在情況還不明朗之前,誰也不敢明顯的站隊,尤其這擺明了是太后閔家一派和皇帝親政派的對決,兩方人馬一方有勢力,一方則是正統,誰也不敢小瞧。

  只是有些人即使不用說也是明顯的親政派,好比蕭文瀚生母的娘家駱家,駱道書當日下午就遞了折子進宮,直接向皇上問清楚真相去了。

  「舅舅,這事兒是我忽略了,以後再也不會了。」蕭文瀚對於眼前長得粗獷又帶著點書生氣息的中年男子認真解釋道。

  上輩子他也是被豬油蒙了心,自己真正的舅家不去親近,反而親近了閔家人,除了蠢,他還真找不到其他形容詞可以形容自己,死得那般窩囊也是活該。

  「所以今天這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外頭都傳說您為了皇后和太后槓上,我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然明白若是沒有原因您不會偏幫,可皇上這樣做,那些御史言官又有話可以說了。」駱道書皺著眉頭道。

  不是他要趁機說教,而是這事兒可大可小,難得皇帝之前親自上門找過他談有關太后的問題,他便不能看著皇上在局勢尚未明朗的時候,就先壞了名聲。

  皇上固然是高高在上沒錯,但是很多時候言官御史等等的抨擊,也是有一定的殺傷力,否則綜觀歷史,怎麼會有許多皇帝下過罪己詔呢?

  蕭文瀚既然已經把親舅舅給拉進來趟渾水,許多事情就瞞不住了,而且他現在需要更多值得相信的人成為他的支柱,必須透露點消息。駱家掌兵部,雖說因為太后的關系,這幾年並未直接掌握軍權,但是在軍中還是能夠說上話的,既然如此,他絕對不能夠放棄親舅舅一家。

  蕭文瀚也不囉唆,大約的說了說今日之事,說到最後,他臉色一冷。「舅舅,不是我不想孝敬太后,可是之前選秀的時候我就察覺到大有問題,太后看中的人,多是閔家人或者是親近閔家的,要不然就是閔家想要拉攏的對象,除了閔家一派的姑娘幾乎全都被刷掉,沒人動手腳怎麼可能如此?

  「還有今日,雖是太后對皇后的下馬威,但何嘗不是在落我的面子?堂堂皇后不讓回門不提,太后居然已經找了一堆女人進宮,這哪裡是好心,根本就是想讓後宮不平靜,再說了,若真為了皇家子嗣打算,那又為何讓我拖到這個年歲才選秀成親,還不就是怕我成親之後的親政嗎?!」

  駱道書是個粗人沒錯,可是繼妹子在宮裡突然死去,緊接著又是先帝駕崩,他也琢磨出幾分怪異,連忙收斂勢力放權,就是怕駱家會徹底倒了下去,後來事實證明他的決定並沒有錯,他的不以皇帝外家自居,保全了家族。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皇上墜馬,從昏迷中清醒沒多久,居然用暗衛偷偷和他約在外頭,表明了親政需要他的支持,還需要他幫忙摸清楚如今閔家到底掌握了多少兵權,又籠絡了多少帶兵之人。

  他那時候就已經隱隱約約猜測到,當今聖上是看閔家在朝中獨大不滿,卻沒想過閔家似乎只是捎帶的,最主要的居然是宮裡的兩大頭頭不和。

  「太后……何至於此……」駱道書聽完這些也覺得太后有些過了。

  若只因為皇后人選不是太后喜歡的,這也說不過去,若不喜歡,當初宮裡鬧出落水之事時,當今皇后或許早該報個病重,怎麼也不必直接就下封後的旨意,那時既然沒這麼做,為何如今卻又……他百思不得其解,乾脆直接將心裡頭的疑惑問了出來。

  蕭文瀚淡淡回道︰「因為那時候太后以為我只是堅持皇后之位要給沈氏,卻不知道我根本就不願再讓其他女人入後宮。」

  「什麼?!」駱道書驚愕地望著他。「皇上,您知道您現在在說什麼嗎?皇上的後宮怎麼可……」

  蕭文瀚不以為然,勾嘴冷笑。「我並不是胡塗,我也知道肯定會有許多人不同意,但我今日既是皇上,難道那些文武百官還得管我上誰的床不成?說難聽點,什麼雨露均沾,不過是朝臣勾心鬥角,我也不會多管臣下的房中事,那些人又何苦來指手劃腳?」

  駱道書覺得此話有點道理,可是長久以來的觀念,還是讓他覺得有點不能接受。「可……皇家子嗣還是重要的,若是皇后娘娘她……難道皇上也要守著一個人不成?」

  蕭文瀚反問道,「如今我才大婚不到一個月,又怎麼能夠確定朕和皇后就沒有孩子?再說了,我如今還年輕,這時候就想這些事,又何嘗不是一種荒謬?」

  「可……」

  駱道書還是想勸說,卻被蕭文瀚打斷了——

  「舅舅,您也別勸我了,這些日子以來,我查到了不少事,當年父皇留下的皇子包含我在內共有三位,可最終為何是我坐上了皇位,您可曾想過?」蕭文瀚冷冷地道︰「我的兩個皇兄,一個是墜馬而亡,一個因為身子逐漸虛弱而亡,皆死得不明不白,就連父皇最後也因為心病抑鬱而亡,可……真是如此嗎?那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怎麼就剛好就落在我們父子上頭?難道要說是因為我們不賢德,天降災厄於身不成?」

  駱道書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臉上滿是震驚,可心裡的那個猜測卻不能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不是意外,是人為。」蕭文瀚定定地看著他。「我得到了一個消息,太后的小佛堂裡……放了父皇的牌位,還是藏在隱密的地方,這點說明了什麼,舅舅應該想得到吧。」

  「皇上說的可是真的?都……都確認過了?」駱道書覺得今日所聽到的消息,若是不小心透露了一星半點出去,就足以在京城掀起一場大亂了。

  「如若沒有一定的把握,我會把這樣重大的事情拿出來說嘴嗎?舅舅,我畢竟是要親政的人了,難道還會信口開河不成?」

  御書房內陷入長長的沉默,靜得似乎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蕭文瀚知道這些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但是有些事情他必須要先透露出去,否則他和太后的交鋒,許多人為了避免朝政動蕩,說不定還是會采取中立的態度,這可是現在的他最不樂見的情況。

  眼前的新帝是自家妹子所出,不管如何,駱家早已經站定了位置,這是不能再改的,駱道書很清楚他只有一個選擇,就是傾盡全力協助新帝。「既為臣子,自然不能忍受這等事情繼續發生,皇上請在宮裡等臣消息,臣自然會把皇上想做的事情都給辦妥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謂的家族就是如此。

  蕭文瀚緩緩綻出一抹笑,即使淺得看不分明。「那就多謝舅舅了。」

  駱道書苦笑搖頭。「行了,這聲舅舅在這無人的地方喊喊還行,到了外頭臣也不敢答應。」畢竟現在閔家勢大,皇上又是被太后記在名下的,就算是外家也是該先由閔家論起。

  「既然是一家人,私下如此喊著也比較不會生分。」

  駱道書擺擺手,即刻就想出宮去查實,順便打聽消息去,只是要告退前,想起皇上方才說關於後宮之事,還是忍不住駐足多問了一句,「只是……皇上真的確定後宮只要皇后一人?其實那些女子不給名分,一並放在皇后身邊教養也無不可,您實在不必……」

  蕭文瀚搖搖頭道︰「舅舅,孩子之事自有天定,我並不強求,可……自個兒的皇后自己心疼,我只願與一人白頭,也不願在花叢中流連而傷一人之心,有她,足矣!」

  舅舅的提議他不是沒想過,但他本來就不重女色,對於廣納後宮也沒什麼興趣,更別提他上輩子死在女人手裡的陰影還在,又何必多花銀兩養了些自己不能放的女人,還惹得自己最心疼的那一個傷心?一輩子只一個人,沒什麼不好。

  駱道書知道說不動他,不再多言,只是想起先帝,深深覺得這父子倆真的太像。

  走出御書房,他恍惚想起了許多年前那個曾放下帝王身分,親自求娶家中小妹的男人,或許對於其他女人來說,那個男人確實無情,但是對小妹……卻是極為深情的,這樣的性子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駱道書搖搖頭,這是他永遠也無法明白的事了。

  蕭文瀚不只安排駱道書處理兵部勢力,之前許多老臣也讓他用不同的名義提拔上來,一方面做人才的篩選,一方面則是留意到底有哪些世族已經卷入了太后和他的親政之爭。

  誰都明白如今皇上親政已經勢在必行,只是閔閣老不提,太后那裡也沒什麼動靜,台面下雖然暗潮洶涌,卻也沒有人敢率先挑起皇上親政的話題。

  蕭文瀚上朝時也不多說,只冷眼看著閔閣老宛如另外一個皇帝,先過濾了政事,接下來再由他聽取匯報。

  何謂小事、何謂大事,都是由閔閣老來決定,朝上重臣不少人聽著閔閣老的指揮,倒像是習以為常。

  至於後宮嘛,也沒有多平靜,沈寶珠那日回去休息後,第二日就繼續生龍活虎的去太后那裡去請安。

  反正她就是一日三次來到坤雲宮門前,不管太后如何刁難,甚至完全不理會她,她也無所謂,等站了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她就回自己的寢宮去吃點點心,讓宮裡的人幾乎都要依照她的作息來判斷時辰了。

  太后從那日後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只要皇后來,宮門就是不開,就想著任由皇后鬧騰或是站昏了,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遇上沈寶珠這樣的二愣子,站是站了,時間到就自己撤退,要說她不孝,偏偏她一天三次都來站著,不早不遲,而且動作規規矩矩的,絲毫讓人挑不出錯來。

  太后手上掛了串佛珠,冷冷地看著沈寶珠這樣站了半個月,才終於吩咐道︰「皇后今日又來就讓她進來,還有,從那幾個秀女挑選兩、三個好的過來。」

  碧和知道自家主子要出手了,也不多問,直接領命下去了。

  沈寶珠這日在午膳前過來,聽到太后讓她進去,她真是驚訝極了,而後瞧見太后身邊站著幾個穿著樸素的女子,有三個熟面孔、一個陌生的,她馬上頓悟了太后的動機,心裡暗忖著今日要以不變應萬變才好。

  「皇后,這大婚也有半個月了,哀家也不多說,上回說要給你的人,你今日就帶回去吧,哀家話也放在這兒,這些人就是賞給你的,你平日就是使喚她們伺候你也行,只是這樣沒名沒分的待在宮裡也不好聽,哀家也就代你先賞給她們一些封號。

  「最高不過就是才人,你也不用惱,如若沒有孩子,她們日後也就是到這個位置了,若是有了孩子,則看皇上該怎麼賞就怎麼賞,只是皇家子嗣的生母品級可不能太低了。」太后一番話說得好像很體貼沈寶珠一般,實際上根本是在警告她。

  沈寶珠早就提防著太后出招,每一句話都聽得極為認真,又在心裡細細揣摩再揣摩。

  太后還是不放棄要往後宮塞人的想法,甚至表達出已經退讓許多的意思,幾個女子都只封了低的位分,閔雪薇也不過是個才人,這是以退為進,讓她不得不應下?也是,若是太后今日這番退讓她還不領情的話,她似乎就把善妒這兩個字坐實了,而太后接下來無論做什麼就更理所當然。

  沈寶珠看向四個姑娘,閔雪薇、羅芳琳還有岳清歡是她早就知道的,最後一個則是不知道名號的,看起來像是宮女之流。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太后都把話說到這個分上了,看來她也別無選擇了。

  「既然如此,臣妾只能謝過母后的賞賜了。」沈寶珠應是應了,但她也說得明白,這些人就是太后的賞賜,跟些玩物差不了多少。

  太后的笑容定住了一會兒,然後無視這句話,只讓四個姑娘上前請安,沈寶珠則是微笑著看著這一幕,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碧和看著還笑得天真的皇后,心裡不免有些不安。那些手腳……真的不會被發現吧?

  沈寶珠才剛踏進呈干宮,蕭文瀚便從內室走了出來,臉色陰沉沉的直接把她往內室一拉,然後三下五除二,就把她今天戴的發飾全都扔了一地,接著就是把她的衣裳也給全扒了,連條褻褲都不給她留。

  她又羞又惱,慶幸自己的小日子過了,要不然這人還不得將她的月事帶也給扔到地上去了。

  「你發什麼瘋呢?就是想……也不能這樣,教導嬤嬡說過可不能白日宣yin的。」她卷著一條被子窩在床上,沒好氣的嘟囔道。

  畢竟被全部剝光這件事情還是讓她感到有點羞恥,她可不敢大聲嚷嚷,要不明日宮裡的頭件消息就是皇后引誘皇上白日宣yin玩樂,這樣的黑鍋她可不想背。

  「不是說了要小心留意,結果你今兒個都已經著了別人的道了,還問我為什麼要扯你的衣服?!」蕭文瀚沉著臉回道,腳一踏,剛剛扔在地上的玉簪就應聲而碎。

  「什麼?」沈寶珠一臉愕然。「可是我可沒吃喝太后宮裡的東西啊!」

  「她是用香。」他冷冷回道。幸好他從她被整得暈倒後,就讓暗衛盯住了坤雲宮,也早在她身邊安排了幾個能人,這才能夠隨時應付這些出其不意的招術。

  她沒注意到他已經氣得連太后兩個字都不說了,訝異的道︰「香?難怪今日進了太后殿裡覺得味道不一樣,不過感覺起來特別涼爽,我還想著這香挺不錯的……」她越說頭就越低,因為某人惡狠狠的視線正盯著她,讓她覺得後頸有些發涼。

  「那香是讓人不孕的,在這樣暑熱的天氣裡用,最是好聞,就是這樣才會有不少的傻子中了招。」蕭文瀚說得咬牙切齒,可看著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一股氣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發洩才好。

  這樣單純的一只肥兔子,要讓她對上太后那成精的老狐狸的確是太為難她了。

  「行了,我已經讓人去準備熱水了,等等從頭到腳都給我洗洗,我怕那香會殘留在你身上。」

  「洗就洗,可是下回還有這種事,你好好說嘛,何必直接扯了我的衣裳,要是讓外頭的人聽見……那可多不好意思!」雖說現在伺候的宮人都挺會看眼色的,只有他們兩個在的時候若不特別傳召,幾乎不會進來內室礙眼,但是這樣急吼吼的脫她的衣裳,衣裳都扯壞了,還有那支玉簪子……她已經可以想見等等宮女們瞧見會覺得他們十分「迫不及待」。

  「聽見就聽見,難道他們還能夠說什麼?」蕭文瀚不以為然的道︰「要是貼身伺候的人連嘴都管不牢,那他們可以換個地方當差了。」例如地府應該就不錯。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斗嘴,倒是一下子就把剛剛那緊張的氣氛打散了。

  沈寶珠等著燒熱水的時候,瞧見了桌上的水果,卷著被子跳啊跳的,竄到桌子前,拎起一顆紅懸艷的櫻果放進嘴裡嚼了嚼,滿足又驚奇的贊嘆道︰「想不到這時候居然還有櫻果。」

  櫻果其實並不是太名貴,只是滋味酸甜,果肉又不多,大多數人不是很喜愛,偏偏她就愛這個味道,以前還嘗過野生的櫻果,只覺得那酸勁過後的甜,總會讓人忍不住一顆接著一顆。

  只是這東西也不能多吃,吃多了容易牙齒酸軟,她一年也只吃這麼幾次解饞而已,今年櫻果結果的時候,正好在府裡準備出嫁,所以也沒得吃,還想著只能等著明年了,沒想到今兒個就在桌子上瞧見了。

  「好吃?」蕭文瀚看著她吃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好奇的問道。

  「嗯!要不要嘗嘗?」她手裡拈了一顆,伸至他嘴邊,眼巴巴的望著他。

  他也不客氣,低頭就含住了那朱紅的果子,甚至還調戲似的含住了她的手指,舌輕輕舔過她的指尖,才把那酸甜的果子給咬破在口中,化成了一口酸甜的汁水,一開始那酸味讓他緊緊皺起眉頭,但是緊接而來的甜味,比上好的蜂蜜還要來得甜,酸甜滋味交錯,的確別有風味。

  只是……用另一種吃法來吃,似乎會更添風味……

  蕭文瀚拈起一顆放在唇邊,眼裡滿是笑意的望著她問︰「吃嗎?」

  這是勾引!無庸置疑!沈寶珠紅著臉,看著那紅澄澄的櫻果放在他的薄唇上,臉頰快要變成一樣的顏色了。

  他看著她紅通通的臉上寫滿猶豫,輕笑了聲,咬破了那顆櫻果,紅艷的汁水就這麼滲出,染紅了他有些淡寡的唇色。

  他這段日子飲食正常了些,養了點肉,倒是有昔日的風采,平日不笑的他,如今這麼淡淡一勾唇,就撩撥得沈寶珠神魂顛倒,她想也不想的踮起腳尖,伸出小舌輕舔著他唇上鮮艷的果汁,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兩人的唇瓣間蔓延,她輕啟粉唇,挑逗似的想舔開他唇上的味道,卻讓他探出舌,緊緊的勾纏。

  兩人已經不知道品嘗的是櫻果,還是彼此間曖昧的味道。

  蕭文瀚勉強還記得她得先洗掉身上可能殘留的香,將她打橫抱起,往後頭的浴間走去,沒多久,粗喘吟哦輕輕回蕩,而不知何時被遺落在地上的被子,看起來格外的寂寞。

  寂寞的不只是被遺落的被子,還有想要進來請安卻被遺忘在外頭的閔雪薇等四人,她們站在寢宮外頭安靜地候著,但是裡頭除了一開始傳出來一點聲音,之後便是讓人無所適從的寂靜。

  小順子倒是知道裡頭可能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又不是傻了,會做這種出賣主子的事情,再說了,看主子和皇后那恩愛的樣子,他還投靠這些個靠太后的女子,那根本就不是傻,而是蠢了!

  閔雪薇自然不會親自去問裡頭的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接見她們,而是向羅芳琳使了個眼色,但羅芳琳也知道輕重,在皇上的寢宮外要是真鬧了起來,她肯定討不了好,她便馬上朝岳清歡一瞪眼,示意她去問。

  岳清歡是四人裡頭身分最低的,因為另外一位據說是太后的親信,不是她能夠耍小姐威風的對象,她不想沾這種麻煩,又不好違逆閔雪薇的意思,她不得已,只好咬著唇,悄悄來到小順子身邊,從腕上褪了一個金鐲子下來,塞到小順子的手上,怯怯地問道︰「小順子公公,這……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夠進去向皇上和皇后娘娘敬茶磕頭呢?」

  小順子看了看眼前這幾個人的作態,心裡早就有底了,他將金鐲子遞還回去,淡淡的道︰「不知道,咱們做奴才的哪能夠打聽主子的事情呢,再說了,主子說等咱們自然也只能等,要是幾位小主等不及,倒是可以先回各自的寢宮,想來皇上和娘娘兩個人都是心善,肯定不會怪罪幾位小主的。」

  這些人,入了宮還以為自己跟以前一樣是嬌小姐身分嗎?也不想想皇上根本就不喜歡太后送過來的人,而且這回可說是強迫皇上收下這些女人的,哪一個男人會高興?更別說皇后娘娘了。

  岳清歡哪裡聽不出來小順子的暗暗挖苦,尤其諷刺著她們現在雖被太后賜了封號,但在還沒有承皇上恩寵之前,她們仍是什麼都不算,她臊得慌,吶吶的道︰「沒、沒有……我們哪裡敢……」她連忙退後了幾步,咬著唇,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紅。

  閔雪薇在心裡恨得咬牙,臉上卻還要裝得若無其事,羅芳琳和另外一人的表情可就沒這麼好看了,要不是此時地點時機都不對,她們早就咒罵出來了。

  又等了小鴿刻,裡頭才喊了人進去伺候,小順子往裡頭一瞧,心中一樂,只想著兩位主子也真是的,就這一點時間也不浪費,這衣裳扔得到處都是,連玉簪子都碎了,甚至果盤也弄散了。

  小順子喊了人進來收拾,並吩咐準備些熱茶和果子,還有兩個人進去服侍皇后娘娘洗浴,皇上則是讓他自個兒伺候就行。

  等收拾整齊了,小順子也已經把剛剛在太后宮裡的事情說得清楚明白,蕭文瀚其實也知道了,只不過小順子說得更詳細一些罷了。

  他冷笑著,想著剛剛讓他折騰得沒力的皇后,自作主張的吩咐道︰「讓那些人進來。」

  小順子領命出去,看著閔雪薇一群人引頸期盼的樣子,忽然想起主子之前形容她們是一群鵪鶉,心裡倒是認同了幾分。「皇上請各位小主進去。」

  閔雪薇領著頭,淡淡地掃過小順子一眼,緊接著其他幾人也跟了進去,雖說沒有像閔雪薇看得那麼明目張膽,但是也都表示了自己的得意。

  至少皇上願意召見她們,而她們背後又有太后撐腰,若是有幸得了恩寵,這些個奴才還不是隨她們指揮。

  小順子在宮裡不算是最聰明的,但是這幾個小姑娘露出的神色,他一看就明白了幾分,只是……這樣的人大多時候都只能證明一句話而已——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他搖了搖頭,沒跟著進去,反倒是轉過身去吩咐起小徒弟,讓他去御膳房趕緊準備些點心和湯水來,可不能讓皇后娘娘梳洗過後想用膳卻沒東西吃。

  閔雪薇不知道小順子根本就對她們的沾沾自喜嗤之以鼻,反倒覺得心慢慢定了下來,那個又蠢又傻的沈寶珠能夠坐上皇后之位又如何,能不能坐得長久還是一個大問題,再說了,家裡也大約跟她透露了,只要能夠承寵懷上皇子,那麼其他女人包括沈寶珠全部都得為她讓路。

  抱持著這樣的自信,她走進屋子裡,見到剛換好一套新衣裳的蕭文瀚正慵懶地坐在軟榻上。

  蕭文瀚並不屬於一眼就讓人覺得俊美的男人,之前還因為飲食不振又受了傷,使得本來就顯得剛硬嚴肅的臉更為削瘦,多了幾分陰冷刻薄的氣息。

  幸好自定下要娶沈寶珠為後後,每日即使再吃不下東西,只要想起她吃東西的模樣,他也難免會多少吃一點,加上大婚後這段時日,老是搶她嘴裡吃的東西,也覺得胃口大開,吃好睡好,身子總算養回來了些,讓他看起來勉強能夠稱得上一聲俊朗,只是那凌厲的眉眼,若是淡淡地看著人,還是會讓人忍不住心生躊躇。

  但此刻,剛和沈寶珠嬉鬧過一陣的他,臉上還殘留著一絲慵懶的余韻,眉眼之間也少了那份凝肅,加上衣裳雖穿上了,但是一頭長發還帶著微微的濕意,襯得八分容貌有了十分的風流,讓幾個姑娘光看上一眼,立即羞紅了臉。

  羞澀過後,閔雪薇想起進來許久的沈寶珠不見人影,再加上眼前男人剛換洗過的模樣,就算她仍未經人事,也大概清楚他們方才在屋子裡做了些什麼,她心裡恨得不行,手指甲幾乎要在掌心扎出痕跡來,而岳清歡則是緊咬著唇,一臉陰郁。

  蕭文瀚只在最後一個眼生的宮女臉上多瞧了一眼,其他都只是淡淡地掃過。

  「行了,既然太后安排了你們進宮,那就這樣吧,至於你們的寢宮,皇后那日應該也已經告訴過你們了,你們要是不滿意就去找太后吧。」他毫不掩飾對她們的不在意,甚至連讓他們多說一句話的機會也沒有給,就打算揮揮手趕她們出去。

  這幾個女人上輩子他可是看夠了,加上之前的事情,他對於她們也算是看清楚了,一個個在他面前擺出清純端莊賢淑的模樣,可是實際上,那心就是黑的,背對著他的時候,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這樣的人,他就是看著她們吃飯都不安心。

  原本想著這輩子這幾個女人如果不進宮,說不定還可以好好找門親事嫁了,也算是他成全與她們上輩子的情分,畢竟冤有頭債有主,他也不是隨便報復尋仇的人,可既然這些人執意跟太后攀上關系,又願意拋了名聲,無名無分的就進宮來,讓太后給封了位置,那麼到時候在宮裡過上守活寡的生活,可就怪不得他了。

  聞言,閔雪薇猛地抬頭,完全忘記這麼做不合規矩,可是當她看到他那冷絕的眸光時,像是被潑了一大桶冷水,本來想脫口而出的質問,變成了規規矩矩的輕聲細語,「皇上,是不是等皇后娘娘出來,婢妾幾個好先給娘娘奉茶問安?」

  羅芳琳和岳清歡對於閔雪薇居然肯自降身分到這種地步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是她們也清楚不可能就這麼離開,她們本來就是太后不按規矩接進宮裡來的,若是沒有在皇后面前敬上這一杯茶,就等於不被承認,那些宮女太監雖會稱她們一句小主,卻不會有誰把她們當一回事。

  「喝茶?」蕭文瀚冷笑了聲,嫌棄的瞅著微垂首,站得筆挺得體的閔雪薇。

  「罷了,喝你們敬的茶,朕怕等等還得找太醫。」

  閔雪薇抬頭,眼神裡閃過一絲陰鷙。「皇上,新進的嬪妃本該就給皇后娘娘敬茶,這是宮裡的規矩。」

  就算裡頭下了毒藥,皇后也該喝了她們這一杯茶,這事不是做給她們看的,而是給這宮裡其他人看的。

  「規矩?」他站了起來,走到距離她們兩步遠的地方站定,惡意嘲弄道︰「你們既然要跟朕說規矩,應該先問問自己是怎麼進宮裡來的,不要以為朕現在處理不了你們就可以安心了,你們要進宮,朕也不在乎多養幾個閑人,但是若要在宮裡作怪,打著朕的名頭有了別的想法,呵呵,比今日更讓你們沒臉的事情,朕都敢做!」他聽著內室已經收拾好的聲音,轉頭就要走,見幾個女人還傻傻楞楞的站著不動,他煩躁的喚道︰「小順子,幾位小主要回她們自己的地方去了,你來好好送送她們,可別讓她們迷了路,隨便亂闖進她們不該去的地方。」

  一番話說得幾個姑娘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好不精彩,只是她們也不敢說什麼,只能忍氣吞聲的站在那兒,試圖挽回最後一點顏面。

  小順子輕嘖了聲,躬著身,手往門外一伸。「請了,各位小主。」

  閔雪薇這下子是不走也得走了,她用盡全力才不讓怒氣展現在臉上,一離開呈干宮,她的神色馬上冷了下來,恨恨地低聲罵了一聲賤人。

  岳清歡跟在邊上,忍不住抬頭望了她一眼,卻馬上被閔雪薇一巴掌給打倒在地上,白嫩的臉上一下子就多了一個清晰紅腫的掌痕,她一邊感受著那熱辣辣的疼,一邊忍著不讓積聚在眼中的淚水滑落。

  「賤人生的果然就是賤人!到哪裡都懂得勾引男人。」閔雪薇本來不過是隨便找一個人發洩怒氣罷了,但見到岳清歡那故作可憐的模樣,讓她的火氣更大,加上她忽然想到,選秀時期,岳清歡就是和沈寶珠一塊住的,兩個人也都是庶女出身,太多的相似點,讓她更是覺得自己沒打錯,看著岳清歡的眼神也越發不善。

  羅芳琳也是忍了一路了,看著岳清歡被打倒在地,忍不住也上前踹了一腳,以消剛剛被污辱的怒火。

  她們在家裡都是金尊玉貴的養著的,什麼時候受過今日這種氣,如果不是太后和家裡商量好了,也說現在的位分只是暫時的,日後肯定會許以妃位,她們又怎麼可能會這樣不明不白的入宮?且要她們低沉寶珠一頭就已經令人氣憤,現在皇上也是一副瞧不起她們的樣子,怎麼會讓她們不惱火?

  她們打罵完就揚長而去,也不管倒在地上的岳清歡,另一個太后親信雖看見一切,但也懶得理,徑自走了。

  岳清歡吃力的爬起身,坐在原地,可憐的表情慢慢褪了下去,手指抓著地上的泥土,臉上滿是憤恨。

  她不甘心!她到底哪一點比不上沈寶珠!

  她不甘心!憑什麼她就得任由那些嫡女欺凌,難道就只因為她托生於姨娘肚子裡頭,就得一輩子都不能翻身?!

  不!她偏不信邪!不管用什麼手段,她肯定是要爭一爭的,她要讓那些曾經欺辱她的人再也無法欺辱她,甚至只能低低的仰望著她!

  岳清歡暗自下了決心,眼裡閃過一抹堅定。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6-11-30 00:22:0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在呈乾宮時沈寶珠雖然避免了和幾個女人的正面交鋒,但是向太后請安還是免不了,不過她更小心謹慎了,在太后宮裡茶水不沾、點心不吃,一回到寢宮就馬上換下衣裳、仔細沐浴,確定不會染上什麼東西才放心。

  至於閔雪薇等人也同樣每日都不落的跟著沈寶珠的請安時間跑,就想著哪一日可以幸運遇見了皇上。

  雖說第一次的見面,可以看得出皇上對她們的不喜,但是宮裡的女人就那幾個,她們相信總有一天肯定能夠讓皇上回心轉意,自然也更積極的去爭寵。

  沈寶珠看著一群女人整天想著勾引自己的男人,心裡也有點別扭,但是只要每次看見蕭文瀚對她們不屑一顧,又覺得心情好得很,這反反復覆的,讓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索性每日又多加了一頓點心,當做對心靈的補償。

  很快的,呈乾宮的宮人就發現兩位主子的用膳量大增,喜得跟什麼似的,更是讓御膳房使出渾身解數,恨不得一次用膳就上個滿漢全席。

  相較之下,閔太后顯得低調多了,似乎她的用意真的就是單純的想要讓皇上充盈後宮而已。

  日子緩緩的流逝,走過秋老虎,也過了剛顯涼意的初冬,等到冬日的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太后暗暗召見了閔閣老。

  閔閣老是閔太后的親弟弟,多年身居高位,讓他渾身很自然的散發一股倨傲之氣,只有在閔太后面前才會稍微收斂一些。

  不過他的倨傲和他那高貴的身分,對閔太后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她淡淡地掃了弟弟一眼,也不讓他坐下,直接就挑明了道︰「閔長行,你是不是以為你現在當個閣老已經了不起了?還是覺得我這個深宮婦人對你來說已經沒了利用價值,所以我說的話你都不聽了?」

  閔長行已經許多年沒讓人這麼劈頭蓋臉的罵過,如果眼前的女人不是當朝太后,不是他的親生胞姊,他早就拂袖而去。他臉色不怎麼好看的回道︰「太后,這又是怎麼說的,你要我把我家的姑娘沒名沒分的送進宮,我也照做了,我還有哪裡做錯的?」

  閔太后看他仍一副不懂得反省的模樣,忍著氣,把他做的好事給說了出來,「徐州水患生疫情,你居然攔著太醫院院判不讓出京,你以為你手腳干淨,卻不知道背後有人在盯著你!你前頭剛下手,皇帝就已經讓人手加快護送一批醫者出京,你以為的天衣無縫,在明白人的眼裡根本就是個笑話,如今,你還要說你沒有做錯嗎?」

  閔長行沒想過自己做的那一點手腳居然連太后都知道了,眉頭一皺,難得有幾分失措,但他畢竟擔任閣老多年,很快就收斂心神,意圖蒙混過去,「太后說的是哪裡話,我身為閣老,哪裡會不知道這事的輕重,太醫院院判不是我不讓出京,而是他剛好摔傷了腿,這才又臨時找人,耽擱了時間,跟我……」

  閔太后震怒的將一旁的茶盞掃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眼神冷如寒冰的瞪著他。「閔長行,你還敢騙我?!」

  閔長行被這般怒斥,吶吶的說不出話來,尤其是對上閔太后那雙沒有任何感情的冰冷眼神時,他的心也不由得一緊。

  他早該知道的,太后是個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的人,如果不是已經確定了,肯定不會無的放矢。

  閔閣老結結巴巴的道︰「好,就算那事情是我做的,可長姊,你可想過如今新帝處處針對閔家,雖說幾次想要親政的念頭讓我給壓了下來,但是又能夠壓得了多久?我這麼做不就是給他一點顏色瞧瞧,讓他知道他能夠坐上那把龍椅,靠的可不是他皇子的身分,而是……」

  「住口!」閔太后怒斥一聲,打斷他的話。

  見弟弟仍要狡辯,她這才驚覺自己這些年不理會弟弟如何攬權實在是大錯特錯,本以為不插手皇上和閔家的斗爭能讓閔家人看清事實,收斂些、聽她的話些,誰知……

  她冷冷的質問道︰「如果他不是皇子,如果他不是養在我的名下,你以為你今天又有什麼資格說這等狂妄之語?!閔長行,你是好日子過久了,忘記了謹言慎行四個字該怎麼寫了吧!你動動你的腦子,今日你給皇帝做這等手腳,等哪日他真正親政了,你以為閔家還能夠討得了好嗎?!你自己想死,難道還要拖累整個家族嗎?!」

  閔長行從來沒看過閔太后對自己發這樣大的脾氣,他心有不甘的道︰「我做錯了?我拖累了家族?!我把自己的嫡女都送進宮裡了,難道我還不能擺擺老丈人的威風?況且我說的也沒有大錯,若是當年他沒有記在長姊的名下,早就跟其他皇子一樣,墓前的草說不定都有人高了。」

  「老丈人的威風?!真是不知所謂!」閔太后已經許多年都沒這麼動氣過了,沒想到會讓弟弟給氣成這樣。

  她知道權力會腐朽人心,卻沒想到竟讓弟弟連腦子都銹壞了。

  他明明知道皇帝已經不待見閔家了,就連閔雪薇也是她用了手段還有太后的身分硬帶進宮裡來的,閔雪薇進宮至今根本沒單獨與皇帝相處過,更別說侍寢了,就這樣他還想要以老丈人自居?!真是讓人笑話!

  閔太后有些後悔沒早些從佷女的表現察覺出弟弟這種可怕的心態,弟弟……已經隱隱的不甘心只為人臣子,而是想要事事都壓在皇家的上頭了,否則他不會把新帝看得那麼無用,也不會在她都已經挑明了知道了他私下做的手腳後,還說得這般振振有詞。

  閔家,是讓她給養得心大了……她微眯起眼,看著沒有任何懼色的閔長行,目光流露出一股寒意。

  一想到這裡,她反而冷靜了下來,口氣也少了幾分怒氣,「看來你已經不把皇帝放在眼裡了,那麼我呢?我一個太后說的話可還算得有分量?」

  閔長行微微一哂。「太后的話自然是……」

  「不要用那些虛的來敷衍我,只要說一句我現在說的話,可還能夠讓閔閣老你聽得進去就行。」

  閔長行也不是當年什麼事都受人擺布的少年郎了,他沉下了臉,冷言以對,「太后,您也不必多勸我,您畢竟是皇家婦,想要保全皇家榮寵我也可以理解,但是閔家在我的手上要發揚壯大,這一回皇帝想要把閔家踩在腳下,殺雞儆猴,我是絕對不會讓他如願的。」他低哼一聲,壓低了嗓音又道︰「而且……他這個皇上的位置是怎麼來的,恐怕他也不清楚吧,如果沒有太后、沒有閔家的私下謀劃,他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皇子罷了,哪能夠有如今的氣焰!」

  閔太后聽他提起當年的事情,眼神如毒蛇般緊盯著他。「閔長行,當年的事情若是被揭開了,你以為你和閔家上下幾百口人能逃得過嗎?!你以為你知道的這件事情可以拿捏得了誰?!」

  當年的所作所為她並不後悔,可他拿來說嘴卻是她絕對無法忍受的。

  「長、長姊……」閔長行許久不見閔太后這副陰冷的神色,不自覺退後了一步,吶吶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閔太后卻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直接把話挑明了,「你道我今日找你來就只是要說你把太醫院的院判給弄傷的事嗎?呵,你若是有點腦子,做得連我都查不出你動了手腳,那我還能贊你一句有勇有謀,偏偏你沒那本事!皇上選秀前墜馬,我那時候就覺得不對,又想著你已經當到了閣老,總不可能會這麼愚不可及,也就把一些線索給抹了就算了,可看你如今做的樁樁件件,倒讓我更加肯定,那事情肯定是出自你的手筆了。

  「你自以為聰明,卻沒想過你這樣做的後果如何,皇上死了,他連個子嗣都沒有留下來,你以為我這個太后還能夠穩坐後宮,還以為你這個閣老能穩穩地坐在這個位置上嗎?!」

  閔太后一句句質問,直把閔長行逼得冷汗直流,甚至不敢直視閔太后的雙眼。

  他是心虛的,沒想到自以為隱密的事情,在閔太后這個身處後宮的婦人眼裡卻如同攤在陽光下,那麼新帝呢?他是不是也同樣知道了,所以才……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剛剛那種囂張的氣焰頓時消散了大半。

  「長姊,不至於吧……我、我也沒真想置他於死地,就只是想著閔家不能在我的手裡倒了,眾人只瞧見閔家現在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哪裡又看得見隱藏在暗處的危險,我可是很清楚那是踏錯一步就足以毀家滅門的……」

  閔太后心中冷笑,這時候她反倒不急了,心緩緩沉靜了下來,默默做了決定。

  的確!就是閔家不做任何的挑釁舉動,皇上也不打算放過閔家了,光看弟弟敢甘冒大不韙做出這樣的事情,閔家其他人又做了多少貪贓枉法的事情,她連查都不必查也能夠猜得出來,皇上又怎會任由這等「國之蠹蟲」存在下去。

  「現在知道怕了?那做之前怎麼不用點腦子?」閔太后淡淡的道,看著惶惶然的弟弟,也知道事已至此,說再多都沒有用了,最重要的是該怎麼把路給繼續鋪下去。「別的我也不多說,既然雪薇進了宮,那麼下一任的帝王就必須是閔家女所出才行。」她不容置疑的說著,指尖輕敲著椅子的把手,一下下的仿佛早已胸有成竹。

  閔長行自然知道這樣是最好的,但他仍有些遲疑,「可皇上肯定是不這麼想的,光看後宮添人都已經過了多久了,也沒見過皇上給她們一個好臉,別的事情我們還可以出力,但這事……再說了,皇上對於這個皇后的確是真心喜愛的,瞧著都過了幾個月了還是中宮獨寵就知道了。」

  不好辦!他總不能仗著自己是閣老,綁著皇上去睡自己的閨女吧!

  閔太后不以為意,挑起一抹不屑的輕笑。「你既然也說得出如今是中宮獨寵,那麼我自然有辦法處理,最重要的還是雪薇能夠懷上孩子,不!該說只要她能夠承寵了,孩子自然不必擔心。」

  閔長行聽出弦外之音,臉色大變。「您的意思是……」

  閔太后微微一笑,站了起身,用輕得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道︰「皇上不也是小小年紀就由我牽著上朝的嗎?那麼下一任皇帝……由太皇太后抱著上朝又如何呢?」

  閔長行驚愕得張大了嘴,沒想到她打的居然是這種主意,而且說得如此毫不猶豫,想來是早就已經想好的了,他背後一冷,看著眼前保養得甚至比他還年輕的長姊,莫名感到心驚。

  若她不只是一個女人……如今的閣老哪裡還輪得到他做?!

  閔太后淺笑著送走一臉恍惚的閔長行,宮殿裡伺候的宮人點上了百合香後又靜靜的退了出去。

  她捏了下擺盆的紅花,看著那零碎的嫣紅從她手中落下,眼裡卻只有一片的平靜。

  其實她也沒有資格說別人,因為被權力給腐蝕得最多的人,就是她自己啊……

  除了要定時定點的去向太后請安,還有三不五時會遇見一些女人當著她的面對著皇上拋媚眼甚至送吃食以外,沈寶珠覺得在宮裡的曰子真的很不錯。

  只是她也有很無言的時候。

  越是相處,她越是發現,那個一本正經、看起來陰冷又讓人害怕的男人,實際上是個——有點霸道專制的傻子。

  明明是皇上這樣高高在上的身分,可是有時候做事怎麼就這麼讓人……看不下去呢?

  沈寶珠吃著小順子剛送來的烤栗子,但才吃了一半,嘴邊的另一半栗子瞬間消失,她無奈的看向坐在一旁嘴裡也正嚼著東西的男人。「皇上……我說過了,別隨便搶我嘴裡的東西吃!」她已經從一開始的小生氣,到現在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朕吃點東西你也要管?」蕭文瀚挑了挑眉,不悅的沉下臉。

  若是之前,她可能還會因為他突然變臉心顫一下,但現在她只覺得他是在裝腔作勢,恨不得直接動手把他嘴裡的東西給挖出來。

  「桌上不是還多得很,怎麼老是要搶人家吃了一半的東西?」沈寶珠嘟著嘴抗議,手裡又剝了一顆栗子,正準備塞到自己的嘴裡,誰知道東西才一沾唇,馬上又被搶走了,這下她可有點動氣了。「還來?!我說了別搶我的東西吃!」

  「放肆!哪有什麼你啊我的,這天下都是朕的,朕吃了一顆栗子又怎麼了?!」蕭文瀚囂張的喝斥道。

  「你……你要吃讓小順子進來幫你剝!」她也不過吼了一句,因為不善和人吵架,一下子就又軟了下去。

  「誰要小順子剝,是你是皇后還是他?你身為皇后,照顧好我這個皇上不是應當的嗎?」

  「你……可你老這樣,害我都讓人笑了!」沈寶珠其實一開始也不是很在意,只是某次無意間聽見宮人私下的談笑,才發現她竟變成笑柄了。

  「笑什麼?朕的皇后有什麼好笑的!」蕭文瀚一聽這話,是真的不高興了,跟剛剛那種故做出來的陰沉樣貌不同。

  「你老是搶我嘴裡的東西吃,讓有些宮人都笑話說肯定是皇后嘴裡的東西特別的香,才引得皇上也胃口大開,說咱們呈乾宮用膳的量可比你以前一個人以前用膳的時候多了四倍。」

  原本一個主子變成了兩個主子,吃的東西卻居然變成了四倍,讓她都開始認真檢討自己是不是真的吃多了,嗯……話說最近她的衣裳是不是又放了一圈了?就連手上的鐲子最近戴起來怎麼也感覺緊了點……

  蕭文瀚想了想,最近老是搶著她嘴裡的東西吃,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比以往吃得要多了不少,再加上她嘴裡的東西就是特別香,那些宮人也沒有說錯,這下子他也不知道該不該懲罰他們了。

  沈寶珠哀嘆的不只有這個,她摸了摸自個兒的腰,又掐了掐他的手臂,重重的嘆了一聲,「這可怎生是好?裙子本來就已經做得松了,現在怎麼感覺衣裳又有點緊了,唉……看來還是少吃點好,要不然要真的吃得太肥了,我這個皇后可就真的是無顏見人了。」

  每次召見命婦的時候,總不能大家都是縴縴細腰,一個個看起來像風吹了就會飛走的樣子,就她一個人像一座山一樣坐得穩穩的。

  爆人還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說,但是那些命婦們……她以前當庶女的時候,在選秀前也參加過幾場宴會,只能說那些夫人們一個個看起來謙恭有禮,但是在背後說人長短的時候,那可真是唇舌如刀劍,刺得讓人都說不出話來。

  她一個庶女坐上皇后的位置本來就很惹人議論了,若是真的又成了一個胖皇后……她都可以想見那些人會說得有多難聽了。

  沈寶珠碎碎念著自己的擔心,腦子裡雖然想著別再吃了,但手裡還是不自覺的剝起栗子來,然後自己一顆、男人一顆的吃了起來,偶爾自己正要吃進嘴裡的,還會讓男人提前搶了去。

  「所以說啊,我是不是應該要少吃點?」說完,她又往嘴裡塞了最後一顆栗子。

  蕭文瀚無奈地看著她,拿起她的帕子沾了點水幫她擦拭雙手。

  他喜歡這個動作,可以看著她白白嫩嫩的手指一根根的在他的手掌裡伸展開來,由於這些日子來他仔細的養護,她手裡本來的薄繭都快看不出來了,反而因為有點肉而有了的手窩窩,讓他每次摸著都覺得莫名的放松。

  沈寶珠就算一開始不習慣,現在也很自然的讓他幫著擦手了,而站在一邊的小順子是唯一可以親近伺候兩人的人,也從一開始的驚愕,到現在可以說是見怪不怪。

  在沒有其他人的時候,皇上和皇后娘娘兩個人總是說些小事,皇上還總是開心得很,所有人都以為兩個人在屋子裡不是談詩論畫就是你儂我儂,但其實皇上最愛的是捧著皇后的小手玩,或者是搶著皇后娘娘嘴裡的東西吃。

  不過他老早就讓皇上警告過了,這些都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蕭文瀚聽著她還在嘀咕著說她是不是該少吃一點,只簡單的回道,「不行,朕不準。」

  他就愛她這樣軟軟嫩嫩的模樣,要是讓她瘦得跟那幾個老找機會來他眼前晃的排骨一樣,那晚上抱起來還有什麼樂趣?

  「啊?怎麼不準呢?我是覺得……」

  沈寶珠還想要想個理由說服他,卻讓他毫不留情地打斷,「沒有為什麼,朕就愛你這樣子。」

  蕭文瀚仔細的替她擦好了手,看著她一臉懵懂的樣子,心中一嘆,本來有許多的不確定,現在倒是下定了決心。

  「寶珠……朕過幾日會用你去千雲寺上香的借口,讓你先出京避一避,可好?」

  沈寶珠知道這些日子他在前朝和閔家還有太后的勢力斗得不可開交,他有時候能夠佔點上風,但閔家畢竟勢大,只要看到他陰沉著臉回宮,她就知道當天他肯定沒討到好。

  只是……怎麼突然就說要送她出宮呢?

  「是怎麼了?我就在宮裡……不好嗎?」

  蕭文瀚見她一臉擔憂,很不想讓那些事嚇到了她,然而前朝已經鬧到如此地步,她身在後宮,難免會有他無法顧及的時候,若是讓她受到了半點傷害,那是他絕對無法忍受的,他寧可讓她安全的被送走一段日子,他也不敢賭上一點萬一。

  上回閔閣老入太后宮中,兩人說了什麼他居然沒辦法打聽出來,只知道閔閣老走的時候表情不對。

  太后這些日子沒有任何的動作,看起來就跟普通打算放權的太后沒什麼兩樣,但是看著閔家如今的動作,他卻是半點也不敢相信的。

  就連那些女人送來的湯品點心,他現在也都要一一的檢查過,只不過就算檢查出來沒什麼問題,他也是不會動的,就算是她偶爾見了覺得浪費,他也不準她踫上半點。

  上輩子死得不明不白的記憶太過深刻了,這輩子他寧可嚴防死守,也不願意再出任何錯漏。

  「不是不好……只是我怕我護不住你。」他又附耳輕聲道︰「太后的小佛堂裡不止有一個牌位,還有兩個皇子的。」

  沈寶珠知道先帝留下來有序齒的總共有三個皇子,只是其余兩個也在不久之後就跟著去了,所以這皇位才會落在了身邊男人的頭上,只是太后的小佛堂裡有著先帝的牌位就算了,居然還有兩個皇子的,那其中的含意是……她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難道……」難道那些「意外」不只是意外,而是有人安排?

  蕭文瀚臉色沉重的點點頭,他早在一開始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般的猜測了,但當時他仍覺得不可置信,暫時先把這個消息壓了下來,讓暗衛再去查清楚當年兩個皇兄死去的線索。

  大皇兄也就罷了,死於意外,一些可能的線索就算當時有,也早就被抹清了,但是二皇兄的死在太醫院有不少醫案可以調查,這一查可就看出了許多問題。

  他上輩子死前也是躺了些時候,那些太醫開的醫案,不說全都記住,但是也記得差不離了,他是因為五髒六腑慢慢衰弱,卻找不到原因,只能不斷地用好藥繼續撐著,直到身子再也撐不下去,藥石罔效後自然會得了一個體弱而亡的定論。

  如果不是小順子那時候請了宮外的一個神醫來替他看診,他恐怕也不會知道,那些太醫所開的藥,既是救命,卻也是提早害了他的藥方,那種毒霸道的地方就在於會讓身子的五髒六腑出現衰弱的征兆,一般的大夫為了保險起見,肯定是用提氣的好藥不斷進補,卻不知道這是殺敵一千也自損八百的做法。

  看起來似乎用藥過後就會有了點起色,卻不知道每次用藥後,身子就會更加虛弱,等下一次再度毒發時,就會更嚴重,身子一次弱過一次,在大夫眼裡那就是身體沒有理由的繼續衰弱下去,只能看著人一步步地走向死亡,卻又束手無策。

  而他身為皇帝能夠持續使用百年老參等等的好藥,反倒讓他更快邁向死亡。

  二皇兄的病父也是如此,用的藥都是極好、極珍貴的,病情卻反反復覆,直到最後人根本爬不起來,吐血而亡。

  大皇兄和二皇兄先後離世,只剩下他一個皇子,又是早已記在了太后的名下,便理所當然的登基,緊接著太后幫著他處理一些朝政,也讓他繼續上課,只是平日也總寵著他,並不阻礙他玩樂,若不是先帝留下來的帝師們一個個孜孜不倦的教導,只怕他如今臨時要觸踫政務,那也是兩眼一抹黑。

  「太后的心狠,恐怕超乎了我們的想象,我不放心,你……」

  沈寶珠見他神情沉重又擔憂,要把她送走這種話也說得這般艱難,忽然之間她覺得有些心疼。「說什麼呢,難道我是那種大難臨頭就各自飛的無情鳥嗎?我既然答應願意入宮伴著你,又怎麼能在這麼重要的時候放你一個人面對。」

  蕭文瀚定定凝視著她,相比之下,映在她單純眸光中的自己,顯得多麼自私。

  他說著為了她好,想要送走她保她平安,但是心裡頭卻不是這麼想的,只想著讓她一直陪著他,只想要一回宮就能夠看著她綻著一抹溫暖的笑容,喜孜孜地吃著東西,偶爾從她嘴裡偷吃一口,惹得她哇哇叫。

  似乎這麼簡單的事情,就能讓他感到幸福。

  他抱著她,不去看著她單純的眼,喃喃的道︰「我其實也不想讓你離開,一日都不想,可是所有人都告訴我,要讓你先離開才是最好的……」

  因為她現在就是他最明顯的弱點,誰都知道他專寵於她。

  沈寶珠不明白他心裡的糾結,可她明白他是一個多麼矛盾的人。

  他看起來對人很冷淡,但是對於她,卻總是好得讓她有些手足無措,就像他明明愛搶她嘴裡的吃食,可是也總是在她隨口一提想吃些什麼的時候,默默的打發人去替她準備來。

  他明明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一個需要陪伴的人,可是只有她知道,即使再熱的天,就寢的時候,他也總喜歡摟著她不放,似乎怕下一瞬她就會消失一般。

  她知道他總是忙得很,不管是前朝的政務或者是後宮來自太后的威脅,都讓他日日無法放松,所以大多時候她也願意裝傻的逗著他笑,就像他從來不說他其實扛起來多少擔子。

  一個遲遲無法親政的帝王,他面對的是一個個比他年老的文武百官的嚴厲考驗,他獨自一個人坐在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位上,高處不勝寒。

  她想起大婚那天,他握著她的手說的話,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旁,堅定而溫柔的道,「我不怕,因為有你啊!」

  她不怕,他們不是早就說好了要一起走下去的嗎?就算前途漫漫而黑暗,但是兩個人牽著手,有什麼過不去的呢?

  蕭文瀚覺得自己的心快要化了,她不會知道她眨著眼望著他的時候,他一瞬間幾乎哽咽得無法出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安的道︰「可如果真的有危險……」

  這些日子他時常想起上輩子最後身邊無人,只剩下小順子一個人可以依靠,躺在床上,不斷想著自己到底是在哪裡中了招的那種惶恐,是吃食還是衣裳?是屋子裡的花,甚至是香料?還是什麼他從來沒有注意過的小地方?

  似乎在那一瞬間他才懂得整個皇宮就是吃人的地方,就在他無能為力的時候,一點點的不安都能夠擴大成吞噬人心的恐懼。

  沈寶珠俏皮一笑。「哪裡有那麼多的如果,我這樣相信你,難道你不能相信你自己嗎?」

  蕭文瀚怔怔地望著她,想著她的這句話,最後無奈失笑,眼裡全是能令人心軟的溫柔。「是啊,既然你這麼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他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她的柔軟溫柔,就是他心安之處。

  既然重活這一次,難道他還護不住他想要護住的人嗎?不是早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要再活得如同上輩子一樣窩囊了,怎麼還要一個女人來提醒他呢?

  他眼裡閃過一抹堅定,雙手將她摟得更緊,好似要將她嵌進身子裡。

  這一輩子,誰都不能將他所珍惜的東西取走,閔家不能,太后也不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6-11-30 00:22:1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蕭文瀚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但就算如此,還是無法預防意外的發生。

    這一日,宮裡正在舉行送舊迎新的臘月宮宴,他在前頭等著皇后與他一起共飲新年的第一杯酒,卻沒想到迎來的是慌慌張張的一名小內侍。

    太監一臉惶然,沒有半點規矩地跑進大殿,所有人全都看著他,然後他頂著目光的壓力,結結巴巴的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毒殺了岳采女!」

    蕭文瀚瞬間黑了臉,完全忘了周遭還有文武百官的起身就走,還不忘讓小順子把那太監給拖著一起走。

    他一離去,大殿如同炸了鍋,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討論這個消息,只有閔長行安靜的站在那兒,臉色變換末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蕭文瀚趕到太后宮中的時候,岳清歡的屍體仍躺在地上,那張清秀的臉上,一雙眼瞪得老大,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舌頭從嘴裡吐了出來,看起來十分駭人,但他不過草草的瞥了一眼,便定定的看向端坐在主位的太后。

    閔雪薇慘白著臉,畢竟活生生的一個人,剛剛還站著跟她們說話,突然就因為吃了皇后賞的點心,就這麼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死狀還那麼可怕,她們何曾見過這樣的景象,就連膽子較大的羅芳琳也白著一張臉,緊緊地和閔雪薇靠在一起,似乎這樣就能夠感覺安全一點。

    岳清歡臨死之前那驚恐的表情還有因為疼痛而不斷放聲尖叫的模樣委實太過嚇人,一屋子的女人也只有太后還能夠坐得住。

    蕭文瀚沒看到沈寶珠的人,也不廢話,直接問道,「母后,皇后呢?」

    太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宮裡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你居然只想著那個狠毒的女人?!」

    他板著臉,聲調毫無起伏的道,「事情還沒有個定論,怎麼就能確定是因為皇后下的毒?她是朕的皇后,又豈是誰都能夠污蔑的?!」

    「呵!那個誰肯定不是哀家,哀家堂堂一個太后,難道還能空口無憑的冤枉了她?!」太后隨意指了一個宮女道︰「你來,給皇上說說剛剛出了什麼事,哀家可冤枉了沈氏那個毒婦?!」

    爆女的臉上毫無血色,手腳還微微發抖,被太后點名後就站到前頭來。「剛剛皇后娘娘帶著宮人來給太后請安,後來幾位小主也來了,然、然後……」她越說越驚惶,咽了咽口水才接著又道︰「然後是岳小主說皇后娘娘身邊似乎隨時都帶著點心,打從以前選秀的時候就是如此,皇后娘娘就說可以給大家嘗嘗,就讓宮人把點心送到太后和幾位小主面前,太后和幾位小主都吃了一點,結果不一會兒,岳小主就抱著肚子喊疼,太后連忙讓人喊太醫,誰知道岳小主……疼到在地上打滾,還一直吐血,最後就……沒氣了。」

    爆女說得斷斷續續的,但還是把前因後果都給說了分明,許多人聽了又回想起剛剛那一幕,心裡的驚惶又多了幾分,還有一種逃過一劫的慶幸。

    蕭文瀚不再看那宮女一眼,而是看著太后道︰「那又能代表什麼?那點心原本就是皇后自己準備要吃的,是那個貪吃的自己也想吃,現在吃死了人怎麼就要皇后負責?怎麼不說是有人想要毒害皇后,而那人不過是剛好做了替死鬼?」

    太后怒得拍桌大喝,「皇上這是暗指哀家也是貪著皇后的那一點好東西?皇上,你的心就是偏的,難道要罔顧那毒婦就是存了害人心思這一件事嗎?!」

    「皇后無緣無故要害死這幾個女人做什麼?」蕭文瀚還是堅持己見,完全不退讓半步。「總之,沒有聽見皇后自己承認那是她做的,朕絕對不會相信她是下毒的凶手。」

    這件事疑點重重,沈寶珠下毒害人是不可能的,但要是太后……那就說不準了,可若是太后所為,點心在場的幾個人都吃了,難道太后就不怕毒死自家佷女?

    太后冷笑兩聲,「真是哀家養出來的好皇上,一個毒婦竟把你迷得連哀家都不信了?!好!撫家就讓你見見沈氏,讓你知道沈氏是怎麼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蕭文瀚巍然不動,神情也無半點變化,直到他看到沈寶珠被兩個婆子給押著從後頭走出來時,他的臉色才重重一沉。

    沈寶珠的雙手被押在背後,嘴裡給塞了帕子,發髻被拉扯得有些凌亂,衣裳也是,她的臉上有些驚惶,可是一看著他,就露出一絲希望的神采。

    「這是做什麼,一個個都不要命了,連朕的皇后都敢下手?!」

    他大步上前就要將沈寶珠扯進自己懷裡,太后卻起身一跨,站在那兩個婆子面前,變相的攔住了他的動作。「沈氏心如蛇蠍,為了霸佔帝王獨寵,毒害其他嬪妃,這樣的人品堪能為後?」

    「這都只是一面之詞,朕不信!」

    「不信又如何?人證俱在,你以為還能替她脫罪嗎?」閔太后走到他的身前,看著這個已經比她高上許多的男人,清冷無情的道︰「今日皇后若是不容人,私下要對這些嬪妃動手腳,哀家也沒意見,畢竟宮中寵愛是各憑本事,只是……她萬萬不該動手動腳到哀家的眼前來。」

    見到了沈寶珠,蕭文瀚也稍微冷靜下來了,知道他們兩人如今已經落進太后設下的陷阱裡,只能看太后要借著這件事情要求什麼了。「太后這是什麼意思?」

    太后淺淺一笑,姿態雍容的坐回位子上,讓臉色慘白的閔雪薇和羅芳琳往前一站。「皇上,你獨寵一人,哀家也不是不能明白,可是這後宮講求的是雨露均沾,你今日這樣做,確實打壞了宮裡的規矩……」

    閔雪薇和羅芳琳沒想到太后會在眾人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慘白的臉色不由得又浮現幾抹紅,但卻完全不見欣喜之色。

    蕭文瀚眸光狠戾的瞅著太后。「那又如何?在這宮裡,朕連要寵幸哪個女人都不能自己決定嗎?還有,太后口口聲聲說什麼規矩,朕就是這天下的規矩,還是後宮裡頭有人來頭比朕還要大,反而要朕來守這個規矩?!」

    太后對於這番明顯的挑釁不以為意,只讓他看著地上還沒清掃過的那一灘血跡。「皇上說得很有道理,可是皇上的獨寵,害得一個清白的嬪妃無故而亡,這豈不就是壞了規矩的後果?所以別說皇上是天下的規矩,這世界上沒有規矩就不成方圓,就算是皇上……」

    「太后好口才,只不過這跟朕臨幸誰沒有任何關系,也和皇后沒有關系。」蕭文瀚冷冷一笑,說罷就要沖過去將沈寶珠拉過來,可是他才邁開兩步,忽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之前,他看到的最後一幕是沈寶珠擔心難過的落下淚來。

    一邊突然出現兩名內侍,攙住了皇上的身子,頭也不回的將皇上帶往一旁的廂房。

    太后對於這個轉折沒有任何的意外,她淡淡地看向閔雪薇和羅芳琳。「行了,皇上累了,你們就先去伺候著吧,若是能夠一舉得子,妃位還有賞賜必然少不了。」

    閔雪薇和羅芳琳還不明白眼前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能傻傻地跟著兩個太后宮裡的嬤嬤走了出去。

    碧和看著眼前的一切,雙手微微顫抖著,卻被她隱藏在袖中不敢露出來。

    閔太后也沒有注意到她,而是睨著不斷流淚的沈寶珠,厭惡的揮了揮手。「行了,把人給我拉下去,先關到柴房裡,等過幾日皇后‘病重了’再處理。」

    沈寶珠再次讓人拉了下去,只是這次那兩個婆子的動作更加粗魯,她卻完全感受不到,她只是不斷望向蕭文瀚被帶走的方向,她的心裡已經猜到了些什麼,可是卻完全不敢相信。

    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蟣uo商 笞諛嵌 醋諾厴系囊惶慚  凵襠煉 湃闖聊 揮錚 砭彌 笏諾  牡潰骸副毯停 嶄瘴葑永 魷至嗽簦 盜宋業氖資危 夤  娜司突渙稅傘!

    碧和心中一凜,明白這是太后要斬草除根,把知情人全都滅口的意思,她應聲,語氣卻有些顫抖,這可是數十條人命啊,可是在太后的眼裡,卻好似只是幾只小蟲子被捏死那般輕松。

    閔太后看著外頭飄落的雪花,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早已冰涼的茶水。「呵……好茶,只可惜沒了好點心……在如此雪夜,想來咱們的皇上也該明白這世界上還是許多的規矩是破不得的。」

    沈寶珠身上的厚外氅被婆子扒了去,又被關在漆黑冰冷的柴房裡,就算她拚命縮著身子也無濟於事,但她一心只擔心被帶走的皇上,還有太后說的那些話,至於自己接下來會是如何,她根本就無法去想。

    柴房外,兩個婆子盡責的把守,她勉強撐住身體的疲累,仔細聽著她們說話,直到下半夜,又換了兩個婆子來,比起之前的兩個人更有聊天的興致。

    她逼自己冷靜下來,她必須得到更多消息,才能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唉呦……這可真是……咱們皇上可真是龍精虎猛,在太后這兒那就……廂房裡頭聽說都已經叫了第二次水了……後頭還有一個羅才人正等著呢!就是第一個進屋子裡去的閔才人那都是剛剛才讓人攙著走出來的,也不知道羅才人今天是不是還能夠成事……」

    「唉呦!管他那許多呢,總之接下來,咱們可要找對對象巴結才是,瞧著皇上一連寵幸了兩位小主,宮裡頭的風向肯定就要變了,沒瞧見剛剛太后一聽閔才人出來了,還讓女醫連夜過來把脈,還開了擦那兒的藥膏,就怕傷了身子,說得好好養養呢!」

    「這可真是……果然是自家人才想得這樣周到。」

    那兩個婆子轉而又談起宮裡的其他消息,似乎對於早先皇后毒殺了岳家女的消息一無所知,也不放在心上。

    沈寶珠緊咬著唇,不敢相信方才聽見了什麼,但是那些話卻像冷風一樣,不斷灌進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裡,一下下令她感到刺疼。

    就算知道他可能是被算計了,就算知道他可能是身不由己,可只要一想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畫面,心頭的揪疼就無法停止。

    沈寶珠直到現在才正視了自己的心意,如果不是心中有他,為什麼會為了他而心疼?又為什麼會怕他一個人孤獨?如果不是心中有他,為什麼會在聽見他和其他女子共赴良宵時,心這般疼痛?

    想到這裡,她的眼眶又積蓄了淚水,無法克制的不斷流淌。

    她環抱著自己,覺得越來越冷,不只是身體的寒冷,而是連心都浸入冰水中一般。

    原來……原來等著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原來……啞婆說的讓心安分是那樣困難的事情。

    已經動了心,又怎麼能夠安分不再渴求?

    隔日是大朝休日,文武百官不必上朝,但即使如此,所有人都仍相當關切宮裡的消息——

    一是皇后大病,怕過給皇上,所以移駕蘭芷宮,但那是從先帝開始就已眾所皆知的冷宮,二是皇上臨幸了閔才人和羅才人;第三則是太后宮裡出了賊,宮人杖斃一半有余。

    一個個的消息乍看之下似乎互不關連,但昨日皇后才被打入冷宮,太后宮中就杖斃了那麼多人,要說沒有蹊蹺誰信,更別提皇上在這個時候寵幸了兩位才人。

    不管從哪裡來看,閔家和太后似乎才是最大的贏家,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是各自暗想著是不是要跟閔家早點攀上關系才好。

    駱道書聽聞消息,神色凝重,急著想往宮裡打聽消息,卻發現宮牆似乎成了銅牆鐵壁,不管是要把消息傳出來或者是傳進去都變得格外困難,讓他只能著急的到處奔走,做最後的掙扎。

    突地,他想起許久之前皇上留給他的一個香囊,說是到了危急時刻才可打開,他連忙回府,找到了那個被小心收妥的香囊,打開一看,他先是大吃一驚,但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冷靜下來,最後默默地將香囊放了回去,之後他再不出府,如同許多年前一樣。

    朝野全都安靜了,所有人都等著開印之日見到皇上之後再打聽更詳細的消息,可是大家萬萬沒想到,皇上這一閉宮居然就過了一個多月,因為有閔長行還有幾位輔佐之臣在,政務還是緩緩地推動著,只是朝廷之上人心都有些慌亂,一股不安的氣息正在逐漸蔓延。

    而這時宮裡頭才終於傳出了消息,皇后暴亡,而閔家女懷上龍嗣。

    幾日的大雪過後,閔太后施施然帶著人走向呈乾宮,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連腳步聲都輕得不可思議。

    尤其是幾個後來補上來的宮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他們都知道自己是怎麼才能好運的補上這個位置,那一日太后宮裡多少宮人被捂嘴拉出去了,他們即使不清楚,卻也知道後來太后宮中那一大片的血跡,足足清洗了三日也都還留著淡淡的痕跡。

    呈乾宮裡安靜得很,就像幾乎無人居住的空殿,只有偶爾經過的幾個宮人證明了這兒還有人在。

    閔太后沒有讓人通報,直接走進內室,裡頭空蕩蕩的,只有一股子藥味,而半坐在床榻上的年輕男子,蒼白著臉,削瘦的身體看得出來似乎正病著。

    閔太后對於看到這樣的景象似乎並不意外,冷冷的對站在一旁的小順子訓斥道︰「這是怎麼照料皇上的?都病成這樣了,也不告訴哀家,難道真要等出了大事了才來稟報嗎?」

    小順子一臉惶恐,連忙跪了下來,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蕭文瀚虛弱的譏嘲道︰「太后今日怎麼還有這個閑情來尋我晦氣,難不成是閔家還缺少一個公豬配種不成?呵!」

    那日的事情對於他無疑是最大的恥辱,他永遠也無法忘記,也無法忘記在那之後,他讓人重新灌了藥,又落得如今這般手腳無力的樣子。

    閔太后即使遭到這樣的羞辱,臉色也沒有絲毫波動,反而微微一笑道︰「皇上真不會說話,是病得重了,腦子有些渾了吧,罷了,哀家今日來,可是要告訴皇上一個好消息,說不得皇上聽了,病很快就會好。」

    蕭文瀚冷冷勾起嘴角。「朕還能夠從太后的嘴裡聽到好消息,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皇上有了子嗣,朝廷也有了未來的儲君,這難道不是個好消息?」閔太后依然掛著笑,完全不理會他惡劣的口氣。

    「喔……是嗎?」蕭文瀚臉色一僵,輕扯了下嘴角,眼裡沒有半分喜悅。

    「看來皇上不怎麼高興,那也無妨,等孩子生下來後,皇上就會明白,只要有了孩子,那是闔眼都值了!」閔太后輕嘆了口氣,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說著。

    蕭文瀚在心中冷笑,聽明白了閔太后的言下之意,有了孩子,就代表著他這條命也可以沒了吧,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他最擔心的是另一件事,「皇后呢?你說過……她人還好好的,你讓我閉宮休養,我也照做了,你……」

    閔太后站起身欲走,聽見了他的問話,她走了兩步後才回頭看著他。「喔……那毒婦自知不賢,昨兒個跳井死了,真是可惜,哀家本來想賜她一丈紅的。她身為一個皇后,也不挑個體面點的死法,果然是小戶出身的庶女,真是小家子氣……」

    「閉嘴!給我閉嘴!」蕭文瀚失控大吼,床上的玉枕也直直的扔了出去,陰冷的眼神直直瞪著她不放。「閔氏,你當初是怎麼說的,如今你居然跟我說她已經死了?!」

    閔太后看著那個還沒砸到她就落在腳前的玉枕,臉上的淺笑不曾落下。「那又如何?哀家可不曾逼她,那都是她自己心虛,為了自己的狠毒而贖罪而已,又與哀家何干?」

    「你……」

    閔太后看著不過就是這麼吼了兩聲,就已經虛弱得連話都無法再說一句的皇帝,心裡頭覺得可悲又可嘆,許久前的記憶似乎與眼前的畫面互相重迭,她微眯起眼,幽幽的道︰「你這模樣……和你父皇可真像……」

    那時候她還會因為那男人的怒吼而心痛甚至反擊,但是如今看著類似的一幕,她心如止水,頂多感到淡淡的可笑。

    蕭文瀚握緊雙拳,眼眶泛紅,額際上的青筋微跳,說明了他現在的情緒多難以控制。「閔氏……果然是你,是你謀害了我的母妃和父皇,大皇兄和二皇兄也都是你下的手……你……毒婦!」

    所謂的心如蛇蠍,可不就是指閔氏這樣的女人!

    「皇帝說果然?」閔太后挑了挑眉。「哀家就覺得小佛堂裡的東西被動過了,所以皇帝也早就察覺到不對了吧,知道哀家瞞了許久的秘密,沈氏也算是死得不無辜……呵!也不算秘密了,皇帝也知道了嘛。」

    蕭文瀚沒想到這個婦人居然臉上沒有任何的動搖,甚至只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那是你的枕邊人,你就不曾有任何的心虛嗎?!父皇可不曾負你,兩個皇兄也是……」

    閔太后艷麗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她諷刺的道︰「皇帝說的對,你父皇是不曾負我,但是我卻恨他,明白嗎?他讓我的青春在此虛度,又妄想著讓我養著別人的兒子,要我看著另外一個女人在他死後跟我平起平坐,你說,他憑什麼?」

    「就因為如此,你毒殺了這許多人?!」蕭文瀚冷冷地盯著她,問著從上輩子他就想問出口的話。

    「你認為是就是吧,可那又如何?天下人不會知道你是被毒殺的,天下人只會見到我好吃好藥的供著你,可先帝和你都是不堪受補的,以致於……早早的去了。」閔太后又恢復那淡然的模樣,可說出口的話卻著實讓人心驚,「英年早逝的皇帝留下的幼子,有我這個太皇太后護著,還有強力的外家撐著,他會平平安安地長大進而親政,這個朝廷還是蕭家的朝廷,閔家永遠只是一個外戚,如此,你可安心了?」

    蕭文瀚憤恨地瞪著她,不再言語。

    「安心養著病干,等你去了……這一宮的人都會陪著你的。」閔太后三言兩語就決定了宮裡所有人的命運。

    小順子像是早被忽略一樣,沉默的跪在地上。

    閔太后說完話,再次轉身走了出去,她剛剛帶來的人早已識時務的都站在外頭,想來是聽不見她和皇帝在裡頭說了些什麼,但就算聽見了也無所謂,在她眼裡,呈乾宮裡除了死人以外,其他的不過都是器物,一個人又怎麼會在意死人和東西的想法呢?

    閔太后回到坤雲宮後,碧和便快步走了上來,在她耳邊輕語,「娘娘,沈氏已經處理好了。」

    「嗯……畢竟是皇家人,多少給點體面,後山找個地方埋了吧,可別隨便扔去了亂葬崗。」

    「是。」碧和頓了頓,輕聲答應了,然後看著閔太后閉起眼睛像是要小憩,便帶著其余宮人退了下去。

    寢殿裡靜極了,閔太后想起了皇帝方才的質問,她不由得捫心自問,她是否心虛呢?

    她想了想,緩緩睜開眼,看著富麗堂皇的宮殿,撫著依然青春貌美的容顏,心裡已有了答案。

    心虛?不,她心虛什麼呢,早在她忘記了心痛是什麼的時候,就把所有該有的情感也一同遺忘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6-11-30 00:22: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夜裡,一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精兵從四個城門進城,快速的移動著,包圍了包括閔閣老府邸在內的許多官家府邸,還分了幾路人手從四大宮門闖了進去。

    宮裡的禁軍看著這一群人連忙拔刀相向,一時之間,這群精兵在宮內和宮外和不同對手廝殺了起來。

    原本幽暗的宮牆中,一瞬間照得恍如白日,宮裡的禁軍一步步退後,有人想要出宮尋找救兵,卻沒料到宮門早被緊閉。

    宮裡禁軍的首領是親近閔家的,一看情況就知道不好,正想著用獨門的煙火示警求救時,卻忽然發現有許多煙火早在黑夜中綻放出來。

    煙火絢爛而美麗,但是在禁軍首領看來只有一陣陣的心慌,那代表著他們不但可能得不到救援,甚至連宮外也是差不多的窘境。

    禁軍首領一路被逼到後宮前頭,終於忍不住大喝,「放肆!你們可知道這是謀朝篡位的大罪!」

    用黑布掩蓋了半張臉的精兵們,其中一個拉下了黑布,竟是駱道書,他震怒大喊,「太后亂政,狙殺皇上,爾等還不束手就擒!不要等到皇上親政,爾等都逃不了被治罪一途。」

    禁軍首領一楞,看著手下人一個個都一臉惶然,咬著牙回道︰「胡說八道!皇上只是閉宮休養,哪裡有被狙殺,太后也沒有亂政,全都是賊人在胡說八道!兒郎們,隨著我上,誓死護衛皇上、太后!」

    「冥頑不靈!」駱道書冷哼,繼續舉刀往前進攻。

    呈乾宮中,小順子伺候著皇上穿上龍袍,一身的明黃色,在滿是燭火的室內看起來格外閃亮。

    除了小順子以外,宮殿裡外早已沒了人走動,蕭文瀚看著如今這一幕,覺得和上輩子最後的日子是那麼的相像,但他的心卻是一片平靜,沒有了上輩子的惶惶不安。

    聽著外頭隱隱約約傳來的廝殺聲,他問著小順子,「宮外也開始了?」

    「開始了,駱大人早已經傳了消息來,說今晚子時動手。」小順子跪在地上替皇上穿鞋,一邊低聲道︰「剛才奴才看了,那些人還點燃了求救的煙花,宮裡和宮外都有。」

    蕭文瀚對於這個不感興趣,只是淡淡一笑,眼裡有著迫人的寒意。「那西山大營那裡呢?」

    「西山大營早讓馬將軍拿下了,只是他說……希望皇上到時候能夠讓被太后選進宮的馬小主歸家再嫁。」

    蕭文瀚點點頭。「朕既然答應他了就一定會做到,那……皇后呢?」

    小順子頓了下才道︰「皇后看起來氣色有些不好,這些日子吃得也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起來是為皇上操心。」

    他不敢多說,不過才一個多月,皇后娘娘就瘦得跟脫了水的小缸菜一樣,氣色看起來不佳不說,就連平日裡也不大理會人了。

    提起心愛之人,蕭文瀚臉色稍微柔和了幾分。「等事了了,朕自然會再去尋她的。」

    小順子心裡想著,這可說不好,皇上到底是睡了別的女人,到時候皇后娘娘心裡會怎麼想,那可不知道。

    小順子想起之前把皇后娘娘給救出來的時候,那眼楮哭得都腫了,嗓子也哭啞了,可憐得讓他都不敢多說,就怕影響了皇上的大計。

    整了整衣裳,蕭文瀚站得筆挺,看著窗外逐漸亮起的天色,拚命壓抑著心中的急迫叫囂,他閉上眼,直到屋外所有的動靜都告一段落後,才緩緩的睜開眼。

    「走吧,該是算總帳的時候了。」他淡然道,不怒自威。

    小順子躬身應著,主僕倆一前一後的走出這座關了他們一個多月的呈乾宮。

    早上沁涼的氣息灌入胸肺之中,映在雪上的陽光顯得有些刺眼,但這些都無法阻礙他們前進的腳步。

    蕭文瀚走著那日閔太后走過的路線來到了坤雲宮,他一現身,守在坤雲宮前的兵卒紛紛跪地,高呼萬歲。

    他慢慢走進坤雲宮的宮門,就見閔太后站在殿外,和他遠遠相望。

    閔太后看起來有些狼狽,她身邊的宮人也都被推擠著站到一邊去,她臉上沒有畏懼,而是同樣冷靜地看著她親手養起來的皇帝。

    她知道,今日兩人是不死不休的結局了,只是,死的又會是誰呢?

    當所有人一大早起起身,發現皇宮宮門全都大開,城門卻是緊緊閉鎖的時候,百姓有些迷糊,但是住在內城區的大戶人家卻全都閉門不敢出去。

    昨夜閔閣老家裡的動靜誰都聽見了,那刀劍交擊和喊打喊殺的聲響,讓許多年不曾經歷過京城動亂的官員們一個個全都徹夜不眠,就怕下一個被拍響大門的就是自個的府上。

    許多人還不知道是不是要去上朝的時候,聽到大門被拍響的聲音,他們膽顫心驚的開了門,發現門外全都是板著臉的內侍,一板一眼的傳召著三品以上的大臣入宮。

    三品以上的大臣們心一凜,一個個苦著臉,或者是一臉嚴肅的穿戴好了官袍,跟著內侍一起進宮。

    爆門還有昨日混亂的地方早已被簡單處理過,只是那殘留的血跡,或者是一些火把殘留下的燒焦痕跡,卻是沒辦法那麼快就清理干淨的。

    一群三品以上的大臣跟著前方的內侍走,都不敢往邊上多看一眼,也沒有人敢交談,行走之間只有衣袍的摩擦聲和腳步聲,一路上,安靜得宛如行走在死城裡。

    直到坤雲宮前,看著那一排肅殺的兵士冷冷地看著他們,除了幾個武將之外,其余人嚇得幾乎腿軟,只是看著一個個走進去的人沒有馬上被抬著出來,也就勉強安著自己的心跟著前頭的人往前走。

    皇上和太后,相對而立。

    許多人都曾經猜測過皇上和當今太后不和,但是那畢竟只是猜測,不管如何,太后總是當今皇上的養母,世人講求孝道,不管是生母養母,都該同樣的尊重,只是沒想到這對天下最尊貴的母子,如今看起來卻像是你死我活的場面,幾個文官皺起眉頭,看著皇上就想要說些什麼,只是看著一邊舉刀相望的士兵,那些話在嘴邊轉了又轉,最後還是吞了下去。

    蕭文瀚掃了一眼,自然知道那些人在想什麼,今日他不顧皇家的顏面把一些大臣給請了來,自然有他的用意。

    只是他沒想到,還真的有人敢先開口指責他的錯處。

    「皇上,恕臣斗膽,不管太后有何過錯,畢竟是皇上的養母,世人以孝為先,皇上如此做,有違聖人之言,更是不堪為當今天下人的表率。」一個垂垂老矣的官員,也不管邊上的士兵舉刀看著他的不善眼神,抖著手,也硬要把話給說完。

    他早已做了準備,這句話必定惹得皇上不喜,說不定瞬時就人頭落地,只是讀了聖賢書,又怎麼能夠見君有錯而不諫。

    所有人都替那老官員捏了把冷汗時,蕭文瀚卻點點頭,淡淡的道︰「朕今日請了各位前來,自然就是要各位替朕做見證。」

    眾位官員全都不明所以,皇上的反應明顯和他們想的不太一樣,但是所有人還是安靜地靜待下文。

    蕭文瀚看著閔太后道︰「今日要請百官作證,閔氏不適為太后,從此廢了太后之位。」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所有人全都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廢太后?!這是哪朝哪代都不曾聽過的,眾官員再也忍不住議論紛紛,場面一下子變得混亂。

    方才大膽直言的老人這時候也不管其他了,憤憤的質問,「皇上!這萬萬不可啊!哪朝皇帝都不曾為了親政而做出這樣的事情,這豈不是忘恩負義嗎?!」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蕭文瀚為了親政而做出的事情,聯想到昨晚閔閣老家被抄家的事,一瞬間看著蕭文瀚的眼神都帶著指責了。

    如若新帝這般行事,那又與商紂何異?!

    蕭文瀚看著太后不憂不喜的面容,也不管那些人的質疑,淡淡地又道︰「閔氏毒殺後宮嬪妃是第一罪。」

    「難道要為了女人而不認養母?這也……」有人嘟囔著,可是聲音卻恰恰能夠讓所有人都聽見。

    蕭文瀚沒有解釋,依舊看著太后,緩緩地再道︰「第二點,毒殺先帝。」

    這一句話如同在大臣間投下了巨雷,所有人全都感到不可置信,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毒殺……先帝?」

    「不對!先帝不是自己病弱,然後藥石罔效而亡嗎?」

    「這、這怎麼可能?!」

    不管那些紛擾,蕭文瀚繼續說道︰「第三罪,太后毒殺先帝皇子。」

    一個接一個的震撼消息,驚得眾臣都說不出話來,統統怔楞著。

    「第四罪,毒殺朕。」蕭文瀚說完,看向眾人。「不知道這四大罪,是否可以讓朕廢了太后?」

    閔太后對於這四大罪名似乎一點意外也沒有,表情從容,看起來就像是把皇上當成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般。

    她這樣的姿態,讓本來就不怎麼相信的許多大臣更是心生狐疑,他們互覷了一眼,其中一人道︰「皇上,不是我們不信,而是這……」太過驚世駭俗了,誰能相信當朝太后在後宮殺人就算了,連兩朝的皇帝都下手啊?!

    閔太后似乎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情形,她淡淡地看著皇上。「皇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您沒有證據,如何讓百官信服?」

    閔太后以為他會因此敗退,或者惱羞成怒的直接廢了她,甚至對她下殺手,不管是哪一種,他這個皇帝的名聲也臭了,一輩子必須被天下人指指點點,史書上也會留下這樣弒母的名頭,然而蕭文瀚平靜地看著她。

    曾經有過的愛恨,在背叛和傷害中已經被磨平,他淡然的說道︰「閔氏你可真是健忘,難道你忘了你逼著朕和你的姪女行房的那日,給朕灌的那碗藥了?」

    閔太后淺淺一笑。「皇上真是愛說笑,那不過是行房過度後補身子的藥,怎麼就讓你說成是害人的毒藥了?」她很有自信,那種毒藥一般的太醫和大夫是看不出來的,除了……她看著被押進來的一名中年男子,瞬間瞪大了眼,臉色丕變。

    「如何呢?這毒藥是你的表兄所制,朕為了取信於你的確是喝了,不過朕事先請了吳州的名醫來替朕醫治,他也是見識過這種毒藥的,要不然朕還真沒有命留到現在。」蕭文瀚語氣冰冷的道︰「除了一開始混在藥裡喝進去外,後頭每次的補藥或者是太醫所開的補身子的藥方,都是你要毒害朕的一環,越是補,就越是傷身,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後毒發之際,看起來就如同身體虛弱而藥石罔效的樣子,自然而沒有人會懷疑是你下的手。」

    眾官員一聽,都面露惶恐的看著閔太后。

    閔太后緊抿著唇,看著那個被壓在地上、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人,她知道表哥是不可能會說出這些東西的,偏偏蕭文瀚說的絲毫無誤,而他口中的吳州的名醫……

    她是不曾見過,但既然能夠讓人說出名號,那麼想來也不會是蕭文瀚隨口編來誑她的。

    她沒想到多年來的籌謀,最後卻是被自己養大的孩子給破壞了,忽然間,她也不知道該悲還是該喜了。

    「是我又如何?你說我謀殺先帝還有皇子,難道就有證據了?還有,謀殺後宮嬪妃一事,根本是你的皇后做出的醜事,那一日……諸位大臣們都該聽說了吧!」

    蕭文瀚見她還想要推卸罪責,想起那日所受的屈辱,沉聲道,「朕手上自然是有證據的,碧和,你來說說你家主子做了哪些好事吧!」

    閔太后冷冷地回頭,看著碧和站了出來,低著頭一一細數,包括了最近杖斃了大半宮人的原因都全盤托出。

    閔太后沒有質問碧和為什麼會背叛自己,她只是冷冷地看著碧和,聽著她把話說完。

    在場的大臣全都被震懾住了,沒想到一個婦人堪比蛇蠍,手上沾的人命居然不知道多少,連兩代帝王都遭了毒手。

    閔太后知道自己已經沒了生路,她呵呵一笑,少了端莊,卻多了一種妖艷。

    「那又如何?我一個人死,還能夠有蕭家皇室為我陪葬,我一個婦人能夠做到如此地步,那也是值得了。」她頓了頓,看著蕭文瀚嫣然一笑。「你倒是例外,可是你喜愛的皇后也讓我弄死了,你傷心嗎,皇兒?」

    蕭文瀚正要開口,就瞧見閔太后的身後,一個人正挾持著他心心念念的人往前走來,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沈寶珠明明已經讓他安置在宮外,怎會落在一個有些眼熟的宮女手裡。

    小順子一瞧著那個人的臉,忍不住脫口而出,「那是馬將軍的閨女!」

    閔太后淡淡一笑。「可不是嗎?你以為你收買了碧和我會一無所覺?她做的許多事我早就已經不放心了,更別說是處理沈氏這樣的大事了,所以我悄悄的讓馬氏跟著她,才知道她居然偷偷放了沈氏出宮,找了一具泡了水的屍體來騙我。」她看著馬氏顫抖著挾持沈寶珠走了過來,接過馬氏手中的劍,用劍尖抵著沈寶珠的脖子,得意的道,「這可是我特地給你準備的驚喜呢!」

    蕭文瀚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出了差錯,他陰沉地瞪著閔氏。「放了她,說不定朕還能夠饒你一命。」

    他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靜,這樣才能將沈寶珠毫發無傷的救下來。他忽然想到沈寶珠被閔氏陷害下毒的那一日,幾乎是一樣的場景,他的無能為力讓他再次恨自己的能力不夠,如果他能夠考慮得更加周詳一點,是不是就不會出現如今的場景?!

    沈寶珠看著比之前不知道要消瘦多少的男人,眼淚是一串串的流,即使她的脖子上還架著一把劍,但是她仍是高興的。

    「皇上……」

    「別怕!」蕭文瀚以為她的淚是因為害怕,不顧所有人都看著,只想安慰著她,只是他才剛踏出一步,閔太后就拉著人往後退了一步。

    閔太后看著兩人的濃情密意,惡劣的道︰「皇兒,我也沒別的可以留點念想給你,就帶著你的摯愛一起下地府去等著你吧,要不,你讓別的女人有了身子,可要你這個心愛的皇后該如何是好呢?」

    蕭文瀚猜到她要做些什麼,神色驚恐,想攔卻來不及——

    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下,閔太后揮劍直接往兩個人的胸口處插,一瞬間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會見到一片血腥,有些人閉著眼不敢再看。

    但預想中的事沒發生。

    蕭文瀚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事情,事實上不只是他,只要看到的人都楞住了。

    因為閔太后手中的劍匡當一聲落在了地上,而閔太后整個人往後一跌,腦袋剛好撞在一塊石頭上暈了過去,反應過來的士兵連忙壓制住了她,而沈寶珠則是往後坐倒,除了臉上有些茫然以外,沒有半分傷口。

    誰能夠想得到,皇后居然一屁股往後頂了一下,瘦弱的太后就這麼被頂了出去,而皇后卻毫發無傷?!

    沈寶珠也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是想要蹲下身子躲開那一劍,結果不只人躲開了,還不小心把太后也給頂出去了,呃……這時候她是該感激一下自己沒跟著變瘦的屁股嗎?

    蕭文瀚才不管那些,立即衝上前緊緊抱住她,只怕她再從自己的眼前溜走,她也從茫然中慢慢回神,緊緊回抱住這個讓她笑也讓她哭的男人。

    她的男人,她的愛。

    如果不是在生死關前走上這一遭,說不定她永遠也不會明白,原來在初初開始的時候,她就記掛著他,若不是心裡掛著那個人,有怎麼會心疼?

    蕭文瀚揮揮手,讓駱道書去處理接下來的事情,除了有些頭暈的太后和哭喊著她是被太后威脅的馬氏,那一群早已經看得都快回不過神來的官員們也一並帶走,就連宮人們也讓小順子有眼色的帶離。

    原本擠滿人的殿外空地一下子除了他們兩人再無他人,小順子也沒再回來。

    他可清楚這些日子以來自家主子有多想皇后娘娘!

    「你瘦了……」沈寶珠心疼的輕撫著他的臉頰。

    蕭文瀚深情的看著她也瘦了幾分的面容,更為不捨。「你又何嘗不是。」

    她看著他,想起這些日子的種種,尤其是那一夜,聽見他和別的女人成就了好事,還有那個女人懷上孩子的事情,忽然一陣多愁善感,眼淚又忍不住撲簌簌地直落。

    他頓時慌了手腳,焦急的想要安撫,「這是怎麼了?別哭了,別哭了……」

    沈寶珠掄起粉拳輕捶著他的胸膛。「為什麼啊!不是說有我陪著你的嗎?!為什麼還要跟別的女人一起?為什麼要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為什麼這些日子不來找我?為什麼……」

    她被關在柴房時,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碧和帶著兩個嬤嬤拿了一杯酒還有一條白綾過來讓她選一個,說是這樣死得體面,起碼不用人罪,還能帶著皇后的名頭走。

    她怕疼,抖著手選了酒,喝了之後,整個人像是暈了過去一樣,身體似乎都無法控制了,只能聽得見聲音。

    她聽見碧和讓一個嬤嬤來測她的鼻息,她明明還喘著氣,但是那個嬤嬤卻斬釘截鐵地說她已經死了,再後來……等她真正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宮,直到昨日碧和讓人捎了信來,說是可以回宮了,她便跟著那人回來,卻沒想到竟是一個陷阱。

    她剛剛怕的不是自己真的會被太后給殺了,而是怕自己要是真死了,那這個孤單的男人該怎麼辦?她又怎麼能夠讓他看著她死去?她這般心疼的男人,怎麼可以受到這樣沉痛的傷害?

    她不忍心,所以即使自己的頭可能會被像切西瓜一樣切成兩半,她也想躲躲看,誰知道居然會就這麼剛好……用**把人給頂走了。

    蕭文瀚心疼的握著她的手,用指腹抹去了她的淚水。「我什麼事都沒做,孩子也不是我的,我從頭到尾就只有你一個。」

    沈寶珠哭得沒形象的直打嗝,又揍了他幾拳。「騙人!我明明都聽見了,她們說你和那兩個女人要了水,還……要了兩次,還……」

    「那不是我,是我的暗衛。」他無奈的道,仔細地說著那日的事情。

    那天夜裡他雖然被打昏,但是他的暗衛可也不是吃素的,趁著無人的時候,就把他弄醒,並且問接下來該怎麼處置,而他想著太后既然要下如此狠招,就乾脆將計就計,直接讓暗衛把兩個女人給睡了,還允了之後會把人賞給他們,緊接著就是秘密出宮,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另外就是偷偷吩咐碧和要好好照料她。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卻沒想到他安插進來的自己人反而被閔太后操控了,才出了今天這場的意外。

    那個馬氏……如果她確實被威脅,他倒是能看在她父親在宮外還有功勞的分上,可以留她一命,他會把人送回馬家,就看看馬將軍要怎麼處理這個女兒了,總歸要付出些代價。

    他說得快,可是沒有錯漏任何部分,沈寶珠跟聽天書一樣,覺得自己果然搞不懂這些人的腦子整天都是怎麼算計的,一環扣一環的,讓她只覺得心驚。

    「那……你真的中毒了?該怎麼辦?」她後知後覺的才想到這點。

    「無事,大夫早就開了藥,讓我穩住了病情,只要我不再進補,緊接著在下了猛藥後,便會好了。」

    他不會說中間要受多少苦,且還是傷了身子的,這還得虧他早有準備,早早就把那位名醫給請進京裡,中了毒後才能馬上控制住毒性,要不恐怕就不只是失去了一點味覺的事情了。

    他輕嘆了口氣,緊緊抱著她,輕嗅著屬於她的味道。「太好了,幸好還能夠這樣抱著你……」

    沈寶珠也緊緊回抱著他,眷戀的感受著這樣的安心。「只有這一次了吧?以後我們都能夠好好的了吧?我們……真的能夠永遠永遠的在一起吧?」

    「真的,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的身邊永遠只有你一個……我的陵墓旁永遠也只會有你一個。」

    這是一個帝王能夠給予的最大的承諾,也是代替他說不出口的愛。

    她凝視著他,而後忍不住笑了開來,從自己的香囊裡拿出一顆糖,輕含在嘴裡,隨即踮起腳尖貼上他的唇。

    一切盡在不言中,只有那甜得膩人的滋味彌漫在兩人的唇齒之間,似乎說盡了這一段苦盡甘來的愛戀。

    許多年後

    宮裡的人似乎早已忘記了多年前的那一場動亂,宮裡許多宮殿都空置著,只有離呈乾宮最近的幾個宮殿多了孩童的聲音。

    蕭文瀚處理好了今早的政務,急急忙忙地就往後宮裡來,在呈乾宮裡沒瞧見人,便往御花園的涼亭而去,果不其然看見心心念念的人兒正坐在涼亭裡頭,兩邊還多了三個孩童,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搶著在婦人身邊說話。

    「母后,我要一顆糖。」

    「母后,我要糕糕。」

    「母后……我要尿尿……」

    原本正在給幾個孩子分點心的沈寶珠一個機靈,看見小兒子捏著褲子的模樣,連忙把糖和糕點都扔給了邊上的宮人,拎著小男孩就要往放尿桶的地方跑去。

    有了幾個孩子後,她的儀仗後頭就老是跟著一個尿桶,就是專門給這群小子們用的。

    七年之內,她接連生了五個孩子,前面是三個小子,後頭還有一對雙胞胎女娃兒。

    雙胞胎女娃兒文靜乖巧,平日也不怎麼吵鬧,只是剛睡的時候最受不了人吵鬧,偏偏這三個小子整天鬧騰得很,吃個點心也恨不得要鬧得人盡皆知,讓她干脆把人給帶出來,讓兩個女兒可以好好睡,她則是充當調解人給三個兒子分點心。

    嗯!最近她的點心也被管制了不少,包括她自己也分一點好了!沈寶珠理所當然的做了決定,完全不需要過問三個小子的意見。

    蕭文瀚看著撞過來的女人,將她一攔,把兒子往後頭的宮人手上一塞,緊接著就把人直接帶走了。

    大皇子見狀,蹦跳著扯住父皇的衣裳。「父皇,您不能帶母后走啊,母后還沒有分完糖果呢!」

    蕭文瀚笑看了沈寶珠一眼,她有些尷尬的低下頭。

    其實她自己也有一個點心攢盒,可是因為之前一次牙痛之後,他就不允許她多吃了,讓她只能偶爾偷吃孩子們的糖果。

    蕭文瀚看著大兒子,認真的回道︰「沒事,父皇要帶你們母后去吃糖了,你們就在這裡自己吃吧,記得看好弟弟們。」

    大皇子點點頭,很快地就跑回涼亭裡頭,兩個弟弟見哥哥沒有把母后一起帶回來,奶聲奶氣的問︰「大哥,怎麼沒把母后帶回來?母后不是說要吃糖嗎?」

    大皇子很有兄長風範的解釋道︰「父皇說,要帶著母后去吃糖,那不是我們小孩能夠吃的。」

    「啊?還有我們不能夠吃的?那該有多好吃啊!」二皇子一臉向往。

    「很好吃的,我瞧過一次,父皇說要兩個人嘴對著嘴,吃起來才好吃,很甜的!」

    「喔!」

    沈寶珠聽見幾個兒子的童言童語,羞得幾乎想直接挖個地洞鑽下去,接著她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那個胡說八道的男人正一臉調笑的看著她,她忍不住一怒,朝著他的腰就掐了下去。「都是你胡說八道!」

    相識以來,他老是搶她嘴裡的東西的壞習慣沒改,久了她也習慣了,結果就是她腰粗了一圈,他的身形倒是越發雋朗了,不再是那瘦巴巴的模樣。

    他如今的模樣惹得貴女們前僕後繼的想進宮裡來,也是這一、兩年才少一些,要不前幾年那些官員老是把他空虛的後宮拿出來說了一次又一次,只恨不得挑上一整車的女人往他面前放,大喊「願君多采擷」。

    蕭文瀚看著她嬌羞的模樣,想著孩子都已經生了快半打,她卻還是這副讓人忍不住想欺負的可愛模樣,便從自己的香囊裡拿出一顆糖果來,誘惑的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胡說?那要不要吃糖?可是六角堂的招牌糖果——」

    「我吃!」他的話還沒說完,她就靈敏的跳著將那糖果給咬了下來,然後笑得一臉滿足。

    他的笑容加大,寵溺的將她摟進懷裡,轉了一圈,背對著孩子們,輕輕吻上她的唇。

    其實他的味覺還是沒有恢復,自己吃著糖也嘗不出味道來,只有跟著她一起嘗著,好似才能感受到那誘人的香氣。

    糖這種東西果然還是要兩個人嘴對嘴的吃才最是好吃。

    甜得讓人捨不得放手的好滋味,只想這樣品嘗一生一世。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3 07:2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