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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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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 -【娘子純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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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30 17:17: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宣家糧行在失去皇室特許糧商的資格後,因為囤積的黍稷太多賣不出去,幾乎是賠售才稍稍止住了血。然而當宣家糧行又要開始購買各式米糧時,卻發現因為起步太晚,市場上的上等貨色早就沒有了,剩下的都是些粗糠爛粒,買來堆在倉庫裡只怕明年會再重演黍稷滯銷一事。為此,宣家糧行只好又關了幾家分號,以撙節支出。

  京城第一大糧商居然在兩年內被逼得走投無路,原因只是因為宣家糧行想以錢勢逼迫宣青塵的糧會,結果卻被倒打一耙。至此,姬冰終於明白這一切都是宣青塵的陰謀,他的手段可說是天衣無縫,即使她如今已然知道他的手法,但就算時光倒流,她仍然想不出破解的方法。

  因為,宣青塵曾當過宣家糧行的主事,自然對宣家的一切了若指掌,只要花一點力氣就夠癱瘓宣家了。

  姬冰恨極,她知道再這樣下去,她所掌控的一切很快就會化為烏有,而宣青塵則會日漸坐大,所以她當機立斷派出人前去富田村,決定把這件事做個了斷,所有會威脅到她的,她都會用最強勢的方法全部抹去。

  因此這一天,富田村發生了大事,所有人都聚集在宣青塵的小院內,神色慌張,尤其是杏兒,已經哭得近乎虛脫。

  「少爺,少奶奶被人抓走了!怎麼辦?」杏兒六神無主,只能一直哭著。「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看好她,少爺你一定要把少奶奶救回來!」

  「怎麼這麼沒天良,連淨雪那麼乖的孩子也要抓去。」陳伯歎了口氣,憂色盡顯。

  「太可惡了,居然抓了淨雪,老娘一定要帶全村的人去找他們算帳!」黃大嬸也是氣急敗壞。

  原來,南淨雪今日與杏兒在後院玩時,杏兒只是離開片刻,到廚房裡拿個點心,轉頭回來,南淨雪就已消失無蹤。

  杏兒慌張地找了一會兒都找不到,嚇得連忙知會糧會裡的宣青塵。

  宣青塵一趕回家,立刻看到大門上插著一把閃著烏光的匕首,上頭還有一張紙,寫著宣家大院請南淨雪前去做客。

  這無疑是綁架了,還寫得光明正大,宣家的囂張激怒了隨著宣青塵回來的富田村眾人,個個都說要去把人要回來。

  宣青塵卻沒有如眾人想像般緊張失控,他只是沉著臉,眸中精光連閃,伸手召來張龍、張虎兄弟,在他們耳邊交代了什麼,只見兩兄弟連聲應好,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諸位,青塵這就要前去相救妻子,待我回到宣家大院,便是我與宣家之中陰謀份子決斷之時,也是我們糧會與宣家糧行的對決,請諸位稍安勿躁——」

  「我們一起去!」陳伯突然大聲喝道。「你們夫妻在富田村,就跟我們的親人一樣,淨雪被抓走,我們絕無法袖手旁觀!」

  「對,大夥兒一起去!」旁邊的村人也跟著附和。

  宣青塵看著這一切,安慰地笑了。他早知道會有今天,只是委屈南淨雪必須受到驚嚇,但他知道她不會有事。原本他想隻身前往,不過如今有了眾村民的助力,自然更容易達到他的目的。

  雖然這可能會讓宣家的隱私公諸於世,可就如陳伯所說,這些村民都是他的親人,就算會讓他們知道,也沒什麼好顧忌的。

  於是他鄭重地謝過了眾人,帶著一幫村民,跟隔壁幾個村子借了幾輛大車,一群人便往京城而去。

  這男女老少都有的陣容,自然比不上宣青塵一個人趕路快,不過大夥兒都是粗人,也不注重什麼享受,往往天一亮就繼續前行,所以大概只花了二十來日左右就來到京城轄內。由於眾人都是良民,衣著簡僕,也沒受到守城的士兵刁難,待眾人聚集于宣家大院之外,已是南淨雪被抓走的第二十五天。

  在宣家大院的門口,早已出現了十幾名護衛,原本是姬冰聽到宣青塵回京了,佈置來給他下馬威的,想不到宣青塵後頭居然跟了這麼一大串人,而且個個表情不善、兇神惡煞,先撇開陳伯、黃大嬸幾個沒戰力的不說,光張龍、張虎帶領的那一群壯丁,平時下田打獵練得壯實無比,就比那些護院還像護院。

  由於佈置的人不夠多,宣家大院裡的護院一下子就聳了,再加上宣青塵餘威猶在,只是冷冷的瞥一眼,那群護院居然就動都不敢動,眼睜睜地看著他帶一大群人走進去。

  就這樣,宣青塵有驚無險地一路穿過中庭,直直來到了主廳之外。

  廳內姬冰坐在主位,身旁是劉善仁,而保護他們的人馬站滿了四周,顯然不願給宣青塵任何威脅到她的機會。一見到宣青塵安然無恙、氣勢驚人地進來,她先是略一皺眉,不過她也知道護院拿他沒辦法,很快便恢復了冰冷高傲的神情。

  「宣青塵,我等你很久了。」姬冰像個女王似的瞪視著他。

  宣青塵一如以往的沉著,卻懶得廢話,開門見山道:「把淨雪交出來。」

  姬冰聞言,驀地笑了起來,笑聲尖銳刺耳。「你是傻了還是笨蛋,我辛辛苦苦派人把南淨雪「請」了過來,難道就只是讓她回宣家大院遊覽一趟?」

  她直勾勾盯著宣青塵,趾高氣揚地道:「你想要南淨雪,很簡單,只要將你的糧會歸入宣家,並且立下字據保證不再與宣家糧行作對。至於富田酒,我知道你們的酒一定得在富田村釀制,所以你也要代南淨雪立下字據,以後她釀的所有酒,都要歸我宣家糧行所有。」

  宣青塵面無表情地聽完,眉角微挑說道:「你認為我會答應這種毫無公平可言的條件?」

  「除非你不想再見到南淨雪,她繼續留在宣家大院,哪天又犯了什麼家規,我可保不了她。」姬冰一副吃定他的樣子,「我已經夠公平了,這可都是為了宣家大院好啊!」

  宣青塵並沒有被她牽動情緒,反而冷笑起來。「你只是為了自己的私利,否則你不會帶來姬秀月和劉善仁。當初姬秀月對我使美人計行不通,得不到我的信任與喜愛,所以你才故意趕走淨雪,激怒我,讓爹也把我趕出宣家。然後你再找來宣無痕做你的傀儡,等你有辦法將宣家糧行裡那些忠於我父親的管事全換成你的人,控制了整個事業,屆時宣無痕就會被踢掉,由劉善仁取而代之,你說我推測的對不對?」

  這已經是在謀奪整個宣家的產業,圍觀的村民們都驚呆了,但宣青塵卻似沒受到影響,話仍說得不疾不徐。「至於我爹這陣子稱病,應該是被你控制起來,免得他干擾到你在宣家糧行排除異己的行為,只可惜中間讓我橫插一手,令宣家糧行損失慘重,你只能綁架了淨雪逼我就範。我想,等你完成這一切,宣家大院恐怕也要改叫姬家大院了吧!」

  這一切實在太驚人了,不僅四周聽到的富田村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連現在才明白事實的一些宣家護院,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

  在公眾面前赤裸裸的被揭開陰謀,姬冰臉色微變,不過這裡是宣家大院,她要把這些人都一網打盡實在易如反掌,所以她不僅沒有辯解,反而很乾脆地承認了。

  「我是軟禁了宣威又如何?我抓了南淨雪又如何?我要謀奪你宣家家產又如何?宣青塵,現在你的人都在我手上,你們這些聽到我秘密的村民,只要我將你們全控制起來,以後富田村的所有收成都是我的,我有什麼好怕的?」姬冰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更加囂張起來。

  宣青塵深吸了口氣,才能勉強自己別因這女人的無恥而動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宣家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哼,宣威久久沒有把我扶正,心裡只想著姊姊那個賤人,我在這宣家大院裡,就算手握大權也只能是個姨娘,未來宣家的財產也全是你的,宣家主母的位置甚至要讓給南淨雪那個白癡,我絕不甘心!」姬冰的臉猙獰了起來。「在商場上我鬥不過你,但我瞭解你這人重情重義,只要掐住你重視的人,就能讓你俯首稱臣。宣青塵,我告訴你,你這一次就輸在你不如我狠!」

  「所以你承認了一切罪狀?這就好辦了。我或許不如你狠,但我比你聰明。」

  宣青塵不僅沒有像姬冰想像的暴跳如雷,居然還反過來朝她冷笑,之後,他竟是轉頭朝著大廳門外一揖。「知府大人,相信您都聽到了,就麻煩您出來主持公道吧!」

  話聲一落,圍觀的村民之中,突然鑽出了一個人,同樣一身布衣,卻是京城知府。原來宣青塵特別交代張龍、張虎的事,就是先去請京城知府前來宣家大院逼迫姬冰交人。但後來村民們齊心要跟宣青塵一起上京,他腦子一轉,索性請知府喬裝混在村民裡,果然姬冰不知不覺便招出了所有罪狀。

  姬冰一見到知府就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想到這麼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甚至還可能要坐牢,她不禁瘋狂起來,失控尖叫道:「宣青塵,你居然敢算計我,你難道不怕把我逼急了,我會讓宣威和南淨雪陪葬!」

  宣青塵只是搖頭不語,他確實不害怕,因為早在這之前,他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即使南淨雪被抓,也在他的計畫之中,他相信她不會受到傷害。

  果然,在姬冰嚷嚷完沒一會兒,大門踏進了幾個人,為首的竟是宣無痕,還帶著臉色蒼白的宣威及哭得雙眼紅腫,手裡抓著一支糖的南淨雪。

  宣威見到宣青塵,先是一臉慚愧,一時之間卻說不出什麼。至於南淨雪,想都沒想就嗖地一聲沖到宣青塵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相公我被人抓來了,我討厭這個地方,好可怕……」南淨雪哭訴著。

  宣青塵心疼地拍著她的背,莫名地瞪了宣無痕一眼。「放心,放心,相公來救你了,等會兒你看相公怎麼替你報仇!」

  被他這麼一安撫,南淨雪才安靜了一點,可憐兮兮地看著他,還不忘舔一口手上的糖。

  在一旁的宣無痕看得無奈又好笑。「喂喂喂,小雪兒,你在我的保護之下可是過著帝王般的生活啊!光糖你就吃掉了好幾支,居然還告我的狀。」

  然而,一旁的姬冰可不會冷眼看著他們插科打譯,她終於知道自己敗在哪裡。

  「宣無痕,原來是你……」

  「對,就是我。」宣無痕轉向姬冰時,那副吊兒郎當的態度少了,多了一種深惡痛絕。「我真沒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女人,為了控制住我,讓劉善仁搶我的女人,你憑什麼覺得我會乖乖等你計畫完成,然後默默被你害死?我可以告訴你,是我主動去找宣青塵,與他合作,就是要坑死你這老妖女!」

  姬冰徹底的明白了,她癱坐在椅子上,冷汗滿身,卻無法再辯駁什麼。原來從宣無痕提出要介入北方市場,與宣青塵的糧會對立時,她就已經落入了陷阱,只恨她有眼無珠,越陷越深,才會導致今日的一敗塗地。

  末了,京城知府令人帶走了姬冰及劉善仁、姬秀月,及宣家大院裡跟她有關的所有人。

  宣青塵冷眼看著這一切,卻一點輕鬆的表情都沒有。因為接下來百廢待興、他自己親手打垮的宣家大院,還有得他煩惱呢!

  此時宣威一臉虛弱地走向宣青塵,語重心長地道:「青塵,之前……是爹錯了,你願意回家,救救宣家大院嗎?」

  見到一向威風八面、氣勢非凡的宣威,落到今日憔悴病弱的模樣,宣青塵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放不下這個老父,否則今天回來救南淨雪就好了,然而宣威放縱姬冰欺辱南淨雪,又將他趕離家中那時的樣子,依舊歷歷在目,讓他一時無法釋懷,只能面無表情地看著宣威。

  他淡淡地道:「我今天揭發了這一切,並不代表我已經能原諒宣家大院的無情。可我畢竟姓宣,所以我會回來救宣家。」

  說完,他摟著南淨雪,慢慢地踱出了大廳,至於背後宣威落寞難過的表情,他不想看,也不忍再看。

  既然答應重整宣家,宣青塵也不拖遝,迅速地做好回去的準備。除了收拾行囊,富田村的糧會也要把事情交代處理好,以後這兒將會成為宣家糧行的北方據點,會有新的人來管理。

  雖然宣青塵告訴南淨雪只是要換到別的地方去住,有其他好玩的東西,但大夥兒的態度卻讓她有些不解。陳伯送了一大堆零食來,讓她在路上解悶;黃大嬸見到她就哭哭啼啼,要她別忘了富田村的一切;張龍、張虎兄弟更是誇張,那哀怨的表情仿佛宣青塵搶了他們的親妹子,叫人好氣又好笑。

  南淨雪喜孜孜地坐上了馬車,揮手和眾人說再見。

  這一路,宣青塵刻意走得很慢,遇到好玩有趣的景點,甚至還會留下來玩兩天,讓南淨雪過足了癮,幾乎想天天待在外面了。

  但離京城越近,宣青塵心頭卻越沉重,只怕這樣快樂無憂的日子,再沒有幾天了,他要在宣家大院裡做的事,可不是一、兩天就可以完成,只怕會動搖整個宣家的根基,又不知要遭受多大的阻力了……

  當馬車駛進了宣府,車上的南淨雪早已睡翻,她被杏兒搖醒時,以為又到了玩樂的地方,喜孜孜地跳下馬車,可眼前熟悉的景物令她表情一變,大眼裡出現驚恐。

  「杏兒,我不要在這裡……」南淨雪的聲音出現了哭意,抓著杏兒的手,一臉驚惶地望著四周。「這裡好可怕,我們不要在這裡好不好……」

  「少奶奶,別怕,不會再有人害你了,這是以後我們住的地方啊。」杏兒輕聲勸著。

  「不要!我不要在這裡!」南淨雪當下大哭起來,「我要出去,這裡好多壞人,嗚嗚……我不要……」

  此時宣青塵也下了馬車,看到南淨雪的哭鬧,心頭微沉,果然他還是太急躁了,心存僥倖或許心智簡單的她會忘了宣家大院裡的一切,安心住下來,想不到她仍本能地畏懼反感這個地方,對這裡的排斥不減反增。

  但是身為他的妻子,她始終要回到宣家大院。這個院子欠她太多了,他要替她把所有的權利奪回來,讓她做這個院子的女主人,讓每個人都知道,他宣青塵的妻子是南淨雪,再沒有人敢輕視她或敵視她。

  只是瞧她剛踏進門就一副要崩潰的樣子,看來要達到這個目的,還有不短的一段路要走啊!

  「淨雪,別怕,這裡沒有壞人。」宣青塵連忙抱住哭得稀裡嘩啦的南淨雪。

  「這裡比我們富田村的小屋大多了,還有花園可以玩,我讓人去帶好多小貓小狗小兔子回來陪你好不好?」

  她早就嚇壞了,根本聽不進他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不要、不要,我不要在這裡,我討厭這裡……」

  他拿她沒辦法,只好出狠招問道:「你不想和相公在一起了嗎?」

  她的哭聲戛然而止,淚水還掛在眼眶,慘兮兮地哽咽回答。「想。」

  宣青塵簡直心疼死了,但他必須狠下心,因為宣家大院是他的責任,她也同樣是。雖然這問題只要讓南淨雪不住這裡就能解決了,但他不會讓她在他保護不到的地方生活,更重要的是,他回來也是要替她正名,她若不住在宣家大院裡,也不認同這個地方,他如何說服別人她是這裡的女主人?

  「淨雪,聽相公的。相公以後可是要住在這裡面,你不要在這裡,那我們就只能分開了。」他看她苦惱的表情,就知道她對兩人分離這件事有很深的抵觸,那接下來的話就好說了。「所以你也留下來好不好?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說完這句話時,宣青塵驀地一怔,仿佛好久以前,在她嫁入宣家大院的隔日,他也曾經說過一樣的話,但最後他並沒有做到,導致南淨雪含恨而去,成了現在這副癡傻天真的模樣。

  一種揪心的痛席捲了宣青塵整個人,他緊握住拳頭,對天發誓,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而聽到他說會保護她的南淨雪,卻是嬌軀一震,表情又是遲疑又是不解地望著宣青塵,歪著頭不知在思索什麼,搭配上她臉上未幹的淚痕,看來說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宣青塵察覺到她的異狀,心頭一陣驚喜,不由問道:「淨雪,你想起什麼了嗎?」

  南淨雪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最後雙手抓著腦袋,一臉痛苦的樣子。

  宣青塵暗自在心頭一歎,不再逼她。正想哄她進屋時,院子另一端出現了一個人影,領著下人慢慢走來,赫然是聽到動靜而來的宣威。

  事實上,宣威已經等宣青塵很久了,宣青塵回富田村的一個多月,宣家大院只剩下宣威一人,妾室姬冰鎮鐺入獄等待審決,屬於她的人馬又都被解散或抓捕,府裡換了許多新人,正當新任總管向新來的奴僕護院們宣讀宣家家規時,宣威突然覺得這宣家大院太大了,大到令人喘不過氣,自己似乎快被寂寞滅頂了。

  所以一聽到下人說宣青塵回府了,在房裡呆坐的宣威連忙趕來,看到的卻是南淨雪哭鬧不休的一幕。原本他第一反應是皺起眉頭,但後來仔細一想,這都是他種的因果,如果不是他放任姬冰亂來,南淨雪也不會被逼成這樣,到頭來還是他這個家主做得不好。

  隔了一會,宣青塵才看到宣威,原本要與南淨雪說的溫言暖語,當下全收了起來,面色也變得冰冷。「你來做什麼?」

  「我……我只是……」宣威赫然發現自己面對兒子的敵意,竟不知道該如何緩和。「我只是想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不需要。」宣青塵冷冷地道。「當初我離開宣家時,並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如今回來自然也沒有其餘身外之物,我自己會處理的。」說完,他便要帶著南淨雪回房,連看都不看宣威一眼。

  宣威還想再跟宣青塵相處一會兒,心頭一急,連忙脫口說道:「青塵,今晚晚膳一起在廳裡用吧,我叫人備好你喜歡吃的魚……」

  「據我所知,你們宣家大院的家規,兒媳婦是不能一起上桌的吧。」宣青塵輕輕地一摟身旁神情警戒、風聲鶴唳的南淨雪。「淨雪在哪裡吃,我就在哪裡吃。」

  他這麼說,無疑打了宣威一記悶棍,諷刺著宣家大院沒人性的家規。既然宣威當初堅持這是宣家數百年來的傳統,放任姬冰利用這些家規排除異己大行其道,那麼現在宣青塵同樣利用這些家規排擠宣威,宣威也只能自己吞下這些苦果。

  他老臉一垮,垂下了雙肩,似乎一瞬間老了十歲。他以前自以為是家主,在宣家大院呼風喚雨好不得意,卻從沒發現大院裡的人遵守著那不合理的家規,過得是如何水深火熱,連他自己的兒子媳婦都遭罪。當這些家規用到了他頭上,他才發現過去的那些自以為是,全都是一場幻影,如今的眾叛親離,才是真實的。

  宣青塵凝目望了一眼落寞的宣威,卻不發一語,轉身就走。此時他身旁的南淨雪突然止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等一下!」南淨雪從宣青塵懷裡退開,居然回頭向宣威跑去,往他手裡塞了一顆糖果。「這個給你。」

  她咧開嘴不自在地對宣威笑了一下,然後很快跑回了宣青塵身邊。由於她方才哭過,紅紅的鼻頭和含淚的眼眶,加上那抹笑容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宣威看了看她,再看向手上的糖果,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有的是濃濃的心酸及愧疚。

  說真話,以前的南淨雪他不熟,也從未想過去認識或瞭解這個他一直不贊同的兒媳婦。回頭仔細一想,南淨雪在宣家大院時雖低調,表現出來的卻也是善良單純,可愛靈慧,只有他這個被利益及謊言蒙蔽了心的老人,看不出她的美好。

  南淨雪與宣青塵離開,宣威本能的慢慢跟了上去,但是到了宣青塵的院落外,忽而聽到南淨雪大哭大鬧的聲音,吵著不想住在這個房間,四處都是壞人,這裡的人會害她云云,宣青塵似乎好說歹說都安撫不了她。

  她那淒慘的哭聲,無疑是在控訴著宣威的失職及無情,讓這個充滿歉意的老人停下了腳步,竟是不敢再向前一步。

  光是這些哭聲,就像利刃一樣割著他的心,他不敢親眼看看裡面的情況,怕自己這一身老骨頭會承受不住。

  宣青塵回到宣家,馬上一頭栽進工作之中。宣家糧行如今百廢待興,他又要同時合併北方糧會的事務,同時致力於改正宣府一些不合理的規範,幾乎恨不得一天當成兩天用。

  不過雖然忙得昏天暗地,但有一件事他天天都會做到,就是無論多晚,他一定會回房與南淨雪小聚片刻。

  過去的他就是太輕忽也太不在意,以為南淨雪永遠都會乖乖的待在那裡,所以才會差點失去她。如今他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只要有她在的一天,他再怎麼忙碌都是值得的。

  只是,南淨雪顯然無法融入宣家大院,對於大院內的一切依舊無比排斥,以前在富田村一到天亮就忍不住沖出門玩的小丫頭,在宣家大院之中卻只敢躲在房裡,偶爾杏兒要帶她出房門,她就大哭大鬧,覺得四周有人要害她,完全沒有安全感。

  所以當晚膳後,宣青塵抽了個空回到房裡,便看到南淨雪臉色蒼白的縮在床角。雖是入睡的時間,但她顯然不是要睡覺,而是她一整天裡都保持著這副模樣,緊張兮兮地盯著周圍。

  宣青塵揉了揉額頭問杏兒,「淨雪用膳了嗎?」

  杏兒點點頭,難過地道:「少奶奶不願意吃,還打翻了碗,只有下午吃了一塊甜糕。」

  宣青塵心頭一揪,深吸一口氣緩和自己難看的臉色,走到床邊坐下,極力用溫和的語氣問道:「淨雪,肚子餓了嗎?」

  南淨雪可憐兮兮地點點頭,默默地主動鑽進他的懷裡,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冰冷地方,得到一點溫暖。

  宣青塵猛地一拉她的手,把她從床上提起來,接著親手替她披上一件外袍,像是一時興起般笑道:「相公帶你去探險!」

  「探險?」聽著像是好玩的事情,南淨雪終於破涕為笑。「好啊好啊,我要去探險!」

  宣青塵示意杏兒不必跟來,便假意偷偷地帶南淨雪溜出房門。此時宣家大院之中大多都已經熄燈,護院也開始巡邏了,宣青塵很清楚巡邏的時間及路線,刻意帶南淨雪在院裡繞來繞去,裝出躲避護院巡查的樣子,果然讓那小丫頭咯咯地笑出聲來,都忘了自己排斥這個地方。

  「好好玩喔,相公,他們都抓不到我們!」在南淨雪心中,這跟躲貓貓沒兩樣,但又隱約知道這是在做壞事,刺激得很,她可是樂此不疲。

  可是這就可憐了那些巡邏的護院、路過的奴僕及宣青塵了。由於帶著南淨雪,要全面躲避是不可能的,這一路他們早就被發現了幾百遍,都是宣青塵在後頭使眼色,眾人才當作沒看到,泰然自若地走過去。甚至遇到宣威回房,宣青塵都是一臉鐵青地搖頭,宣威才抱著複雜的心情視若無睹地離開。

  兩人最後悄悄的走到了廚房,宣青塵帶南淨雪溜進去,拿了一個鍋子,和自己的小妻子在米缸偷了些米,還偷偷生火煮起粥來。

  「相公,真的不會被看到嗎?」她半蹲在廚房的窗旁,小心翼翼地往外打量著,好像在幫他把風一樣。

  「放心,不會被看到的,相公煮甜粥給你吃。」天知道廚房動靜這麼大還升了火,若真沒有人發現,宣家大院乾脆關一關解散算了。不過宣青塵在裡頭坐鎮,前來察看的眾人得了消息,也不會再來打擾夫妻倆,所以南淨雪還兀自沉浸在玩遊戲的愉悅中。

  宣青塵在富田村時早練就一身好手藝,動作乾淨俐落,已經能夠煮出一鍋又香又滑又不焦的粥品了。在米粒煮得差不多時,他撒下了一把糖,大功告成!

  他盛了一碗給南淨雪,她早就餓翻天了,顧不得燙就要一口喝下,他連忙攔住,好氣又好笑地替她吹涼。她邊吃著,一邊還會喂他一口,夫妻倆蹲在廚房裡偷吃東西,一點主公主母的形象都沒有,心中卻都感到無比的溫馨幸福。

  終於偷吃完了,宣青塵又帶南淨雪繞回房中,這一路自然又像來時一般,閃開了許多護院,而此時已夜黑風高,幾乎沒有經過的奴僕,讓這夜路走來更是刺激好玩。

  回房後,南淨雪真的累了,難得地沒有吵鬧就乖乖躺下,但在宣青塵安撫好她又要回書房處理公事時,她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又是一臉泫然欲泣。

  「相公……」她沒有說什麼,光是那一臉被他遺棄似的無辜可憐樣,就足夠讓宣青塵心軟投降了。

  「好好好,相公陪你睡。」他想了想,無奈地也躺在她身旁,讓她趴在自己的胸膛上。

  或許是他的心跳聲給了南淨雪很大的安全感,不一會兒,他就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應當已然睡熟。

  於是,他小心地移開她的身子,隨即塞了一個枕頭到她懷裡,然後才悄悄地由床上起身,留戀的看了她的睡顏一眼後默默的離開了房間,繼續那無窮無盡的工作。

  待到房裡已聽不到宣青塵的腳步聲,南淨雪才突然雙眼大睜,看到懷裡的枕頭,整個人坐了起來,嘴兒一扁又想哭了。然而他先前帶她探險的效應猶在,再加上她想到宣青塵離開時那小心謹慎的反應,她忍住了哭聲,只是苦著一張小臉流淚。

  相公為什麼又跑掉了呢?他都不用睡覺的嗎?南淨雪偏著頭,邊無聲哭著邊思索著這個問題。像她現在其實已經好想睡了,光是這樣撐著就覺得好累,相公又是怎麼撐住的呢?

  此時杏兒聽到動靜由外間踏了進來,見到南淨雪果然醒了,正坐在床上流眼淚,不忍之下也不由深深一歎,來到她的身邊。

  「少奶奶,雖然你應該聽不懂,但有些話杏兒實在是不吐不快。」杏兒深深地望著南淨雪。

  「你還記得你自己以前和少爺在宣家大院的事嗎?」杏兒像是說故事一般,把南淨雪從過門開始,直至她躲避王霸天而逃,吃下了忘憂丹,以至於在富田村的生活等等,全部串起來告訴了她,之後才幽幽勸道:「以前少奶奶就是因為太懦弱,在宣家才會被欺負,其實有少爺頂在後面,你根本不用怕什麼的。」

  見南淨雪整個人被她的故事吸引,仿佛似懂非懂,杏兒微笑道:「你想和少爺永遠在一起嗎?」

  南淨雪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就對了,少爺註定是個不凡的人,由他孑然一身到富田村後,猶能闖出一番事業就能知道。少奶奶你是他的妻子,如果你無法站在少爺身邊,就會一直活在以前那種自卑無依的日子裡。你想讓別人承認你的身分,就要勇敢面對這一切,而不是一直逃避。」

  杏兒語氣並不重,甚至稱得上是溫柔的勸告,但南淨雪的臉色卻是一變再變,只是不知她究竟聽懂多少。

  說到這裡,杏兒語氣一轉,變得有些感慨,又有些微妙。「少爺一回府後就一直忙碌,從沒停過,其實每天少爺來看你,都是百忙之中抽空來的,等你入睡之後,他再回書房工作,如此沉重的負擔及勞累,都不知道少爺的身體撐不撐得住。

  就像今天為了哄少奶奶用膳和睡覺,少爺還花了一個時辰的時間陪你玩遊戲,這段時間如果他能拿來休息有多好?少奶奶,你能瞭解少爺的苦心嗎?多希望你能懂事一點,少爺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其實南淨雪並不知道,兩人同樣是貧苦出身,杏兒有多麼羨慕她有個這麼呵護、深愛她的丈夫,甚至願意為她拋棄家業,更不嫌棄她變得癡傻,加上宣青塵又相貌堂堂,能力卓越,要說杏兒不傾心于他實在是自欺欺人。

  可是對於杏兒來說,南淨雪對她的恩情及友情更是淩駕一切,她很喜歡及慶倖自己的女主人如此善良單純,也從不把她當成下人,這種情操在家規森嚴的宣家大院更是可貴,尤其當她在宣家大院裡被姬秀月鞭打,南淨雪用身體保護她的那一刻,她就決定對南淨雪一輩子忠誠不二。

  所以她掐滅了對宣青塵的那一絲遐想,全心全意地協助他們夫妻圓滿幸福,這也是她一個小婢女能得到的最大欣慰。

  南淨雪靜靜聽著,兩條眉毛也慢慢的往中間攏緊,仿佛一下接受太多訊息,一時間無法承受。

  最後,她放棄了思考,一臉無辜地對著杏兒說道:「杏兒,我要睡覺了。」

  或許換了別人,還會怪罪南淨雪怎麼這麼不懂事,聽到自己丈夫如此勞碌付出,她居然雲淡風輕地說要睡覺,然而杏兒卻不這麼想,她太瞭解南淨雪了,因此她知道南淨雪單純的想法。

  她或許不能完全明白杏兒的話,但她肯定知道現在宣青塵很辛苦,自己幫不了宣青塵,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吵鬧。

  服侍著南淨雪乖乖睡下,杏兒看著她可愛的睡臉,越來越能瞭解宣青塵對她那不離不棄的愛意從何而來,不由微微一笑,轉身而去。

  回府一個多月,宣青塵幾乎是不眠不休的在工作,加上還要安撫南淨雪、整頓宣家大院的家規及風氣,於是在一個吹起涼風的日子,他受了風寒,不幸病倒了。

  他的倒下引起眾人譁然,讓宣家大院的人深深懺悔起自己做的有多不足,居然讓少爺累到病倒。大夥兒也終於想起,宣青塵有能力,但並不是鐵人,他也是凡胎肉體,有其極限,能熬到這一天已經算很厲害了,要換了一個人遇到像他那般的工作量及壓力,恐怕一天不到就直接逃跑了。

  尤其是宣威,更是對自己的懦弱及逃避後悔不已。他這輩子做錯的事已經夠多了,如今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他知道宣青塵還沒原諒他,怕自己現身會引起兒子不滿,又怕兒子會認為他要插手他對宣家的改革,因此基本上是深居簡出,從不問事,想不到這反而加重了兒子的負擔。

  宣青塵的病,自然是瞞著南淨雪,一方面怕她擔心,另一方面也怕她被傳染風寒。然而如今日日回房與妻子小聚的宣青塵,連續幾日不出現,南淨雪就算再傻,也知道一定出了什麼事,這陣子她還想乖一點,忍住不吵鬧,只躲在房間裡偷哭,但始終見不到他,忍耐已久的情緒終於也在宣青塵消失的第三天大爆發了。

  她不顧杏兒的阻撓,沖出房間找人。即使再害怕宣家大院裡的人事物,但這些都比不上她找相公重要。而南淨雪也不是如無頭蒼蠅那般亂找,她腦中仿佛有個印象指引著她,直直來到了書房旁的小寢室,這裡是以前特別開闢出來,讓宣青塵在書房工作累時可以休息的地方。

  還不知道南淨雪怎麼記得這裡,一群人追著她,卻讓她溜進了書房的院落,在還來不及阻止時,她就已經沖進了小寢室中,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不省人事的宣青塵。

  南淨雪嚇得當下就紅了眼睛,連忙撲了上去,趴在宣青塵的胸膛上抱住他。

  「相公你怎麼了……嗚嗚嗚……你怎麼沒反應,是不是死掉了……」

  這兩日宣青塵都是昏昏沉沉的,突然被她這麼一搖,便微微地睜開眼睛,還搞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又不省人事的昏睡過去。

  「嗚嗚嗚……相公,你不可以死掉,是不是這裡的壞人害你的……」南淨雪哭得慘烈,不知道的人恐怕真會懷疑宣青塵往生前往西方極樂了。

  只不過她這麼騷擾病人,對宣青塵的病情無益,所以幾名服侍宣青塵的侍女們試圖拉開她,卻一個個被她推開。

  「少奶奶,你讓少爺好好休息……」

  「少奶奶,少爺要喝藥了,你讓個位置才能給少爺喝藥……」

  南淨雪根本聽不下去她們說什麼,像一隻母雞般護著宣青塵,整個人擋在床前,哭叫著指著在場眾人。「你們走開!你們都是壞人,在這裡面住的人,每一個都會欺負人,每一個都好凶,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你們別想欺負我相公,我一定會跟你們打架……」

  宣威剛進門,便聽到了南淨雪這番話,這無疑是對宣家大院最直接、最殘酷,也最赤裸的指控。過去南淨雪活在立有重重家規的宣家大院之中,又遇到姬冰的打壓,兼之他放任這一切,無心地助紂為虐,讓南淨雪成了陰謀的犧牲品。這一次宣青塵舉家遷回,他本想情況該是好轉了,想不到這沉重的烏雲,仍掩蓋在曾經歷過那一切的每一個人心中。

  「走開、走開,你們都是壞人,走開!」還有人試圖接近南淨雪,但都被她趕離,她就如同一隻被激怒的母獅,豁出去所有力氣要保護宣青塵,又哭又叫狀似瘋狂,連杏兒想接近她都辦不到。

  宣青塵發燒了兩日,一直沒有好轉,宣威又帶來大夫要再仔細地診察一遍,但遇到南淨雪大發雌威,卻讓宣威騎虎難下。

  宣威向前一步,被護院給攔下,怕他太接近南淨雪會有危險,然而為了自己的兒子,為了不讓南淨雪犯了她也不知道的錯,這件事他必須親自處理。

  「淨雪,青塵病了,病得很重,你如此作勢,大夫沒有辦法靠近他,他的病就治不好,難道你要看他一直躺在那裡?」宣威與南淨雪面對面,沉聲說道。

  南淨雪終於冷靜了一些,她認得宣威,那個眼中總是流露出哀傷的老人,她還給過他一顆糖,所以她對宣威的防心比起其他人較沒那麼重。可是他說的話,好像也是要她離開相公身邊,這時候她怎麼聽得去。

  「你也要害我相公嗎?」南淨雪警戒地看著他。

  「我是要救他,你如今這麼做,才真是害他!」宣威嚴肅地看著她,「青塵寵你、讓著你,是基於對你的感情,但如今他寵你太過,造成你肆無忌揮的任性,做錯事都不自知,我相信這也不是青塵想要看到的。所以今日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讓你離開這個地方,否則等你明白了、懂事了,將會後悔今日做的一切。」

  他這番話語重心長,因為他不希望南淨雪步他的後塵,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進了宣青塵耳中,也傳進了南淨雪耳中,但似乎兩個人都聽不太懂,毫無反應。

  「你是不是在騙我?」南淨雪有些慌了,因為她終於發現,連杏兒都不站在她這邊。「可是我知道的,你們全部都是壞人,都對我不好、對相公不好,不然相公不會生病的……」

  「淨雪,你清醒點!」宣威搖了搖頭,卻毫不讓步。「你再繼續阻擋,是要害死青塵嗎?」

  南淨雪成了眾矢之的,,嚇得瑟瑟發抖,只憑著一股意氣支持著她保護宣青塵,可是他們說的話,卻又混淆了她的認知,讓她既害怕又不知所措,只能連連搖頭。

  「我沒有!我沒有!是你們,你們要害我、要害相公……」

  「你都回來一個月了,誰當真害你了嗎?」宣威相當痛心,「別再讓成見蒙蔽了你的心,你仔細看看這裡的所有人,大家都是關心你和青塵的,每個人都想幫你、想親近你,是你拒不接受把大家推開,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你知不知道青塵今日會倒下去,他要照顧你也是原因之一,他根本分身不暇!」

  這番話如同驚雷一般擊中了南淨雪,讓她整個人呆住。她並不完全瞭解宣威的話,但是她聽懂了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宣青塵會倒下去,是因為他要照顧她!

  她想起了每天他帶著疲憊的臉來房裡找她、勸她,和她說話和她玩,還有那一次他帶她去探險,偷偷煮粥給她吃……連她自己都懷疑過,相公不用睡覺嗎,卻沒有去深思這個問題。

  兩人回府後相處的每一幕,都像本書一般一頁頁在她腦海裡翻過,到了最後,卻是杏兒勸她要聽話些,別再讓宣青塵擔心,別成為他的負擔。如今宣威也說,她就是害宣青塵倒下的原因……

  真的是她嗎?都是因為她嗎?好像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她也曾經遇到過這樣的千夫所指,她當時百口莫辯,每個人都說是她的錯,是她拖累了宣青塵……

  南淨雪突然頭部劇痛起來,慘叫一聲抱住頭蹲了下來。宣威連忙叫下人扶住她,但她腦子裡就像有龐大的訊息一下子湧入,就快要擠爆了她的腦子一般,讓她痛苦不堪,只能哀嚎著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其他人都被嚇呆了,杏兒急忙跑過去抱住南淨雪,卻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唯獨宣威算是經過大風大浪,很快的控制住場面,並且讓身後的大夫趕緊幫南淨雪看看。

  屋子裡一片混亂,但南淨雪已經無力去管那一些了,她覺得自己像是走進了一個時光隧道,歷史在重演著。她似乎曾經被一群人逼迫得走投無路,對她所愛的人及整個世界都很失望,所以她吞下了一顆丹藥,希望忘了一切苦難,希望重生,希望得到那渴求不到而遙遠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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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30 17:17: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一場大病,讓難得休息的宣青塵狠狠睡了七天,直到七天后,他才幽幽轉醒。

  或許是病養得好,起身時他雖覺得昏昏沉沉,身體發軟,但被扶著坐起身喝了一碗藥後,他已能在床頭半睜著眼,仔細梳理他腦海裡的一團亂。

  好像在哪一天他病倒了,之後什麼都不知道,唯一有印象的,是南淨雪似乎來看過他,並且大哭大鬧地與旁人對峙,之後是宣威的聲音,像是說了什麼,最後……最後他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隨著精神慢慢恢復,宣青塵越來越懷疑,腦海裡那些畫面似乎真的發生過。

  「我昏睡了多久?」他無意識地問著。

  「少爺,你睡了七天了。」隨侍答道。

  「七天……七天?!」居然這麼久了!他以為自己頂多睡個一、兩天而已。他嚇得急忙翻開被子起身,問道,「淨雪呢?她怎麼樣了?」

  隨侍被宣青塵的大動作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少爺,少奶奶她……前幾日是有來鬧過,不過被老爺制止了,現在少奶奶她很好啊……」

  「果然,那一切並不是作夢!」宣青塵再也坐不住了,雖說突然坐起腦袋一陣暈眩,卻也顧不了那麼多,連忙坐在床沿欲下床。「我一定要去看看。」

  那名隨侍拗不過他,只好飛快的替宣青塵打理一下門面,穿好保暖的衣服,本想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去找南淨雪,想不到宣青塵不耐他慢吞吞的動作,自個兒快步趨前,忘了自己太久沒起來走動,差點兒腿軟跌倒。

  隨侍快被他嚇死,連忙扶住他,瞧他欲往的方向,很快地解釋道:「少爺,少奶奶現在應該不在房裡,而是在大廳裡。」

  「大廳?」宣青塵更擔心了,她如此排斥宣家大院,躲在房裡已經是她可以忍受的極限,為什麼她會跑到大廳去?是有人強迫她嗎?她怎麼受得了那種驚嚇!

  宣青塵才剛醒,心裡就被各種擔憂給塞滿,在隨侍的協助下,好不容易來到正廳外,就要往內行去。

  然而,他在廳外看到的畫面,卻讓他一隻腳懸在空中,整個人都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廳裡,南淨雪立在正中央,雙眼清明,井井有條地正在和管家說些什麼,而那些話,是宣青塵想都沒想過會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冬衣的材料……絲綢二十疋、棉布二十匹,相公喜歡深青色,老爺喜歡灰色,這兩色多進一些。下人每人添一件棉襖,做成棕色夾領的樣式,那代表著我們宣家大院的顏色……

  「護院巡邏的路線也要改善,以往太過一致了,連相公帶著癡傻的我都能避過。管事你與李護院商討一下,研議出幾條路線,每日更換。而我會跟相公商量著,建立我們宣家自己的武力,與宣家糧行跟鏢局合作的模式劃分開來……

  「還有,以後府裡不許再有私刑,所有犯錯的下人都帶到我這裡,由老爺、少爺或是我來決斷,違反國家律法者,則送官府。」

  說完,南淨雪轉向一旁頻頻點頭微笑的宣威,露出一個羞澀的微笑。「老爺,我這麼說對嗎?」

  宣威一副欣慰的模樣說道:「很好很好,我只是提點你一下,你就能做出這麼多處置,以往我們倒是埋沒你的才能了,你如今已然有宣家大院的主母氣勢。」

  南淨雪聽得喜孜孜的,「我只希望能幫上相公的忙,別讓相公又像這次一樣病倒了。」

  宣威聞言,歎了口氣。「這件事我也有錯,要不是我這家主做得不夠,也不必所有的重擔都落在青塵身上。」

  「爹,你就別自責了,真要說起來,我給青塵帶來的麻煩不是更多嗎?」南淨雪吐了吐香舌。

  翁媳兩人對視一眼,笑了起來,這溫馨的畫面讓廳外的宣青塵都看直了眼,一度懷疑自己是否病還沒好,現在看到的完全是一場夢。

  沒錯,家中的和諧、父親的體諒及妻子的清醒,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一切,然而只是睡了一場長覺,就什麼都實現了,他深深的有種不真實感。

  此時,廳裡的人終於注意到門外的他,南淨雪水眸一亮,連忙迎了過去。「相公,你怎麼起來了,還走到這裡來?」

  宣威也是眉頭一皺,換成以前早就開口罵人了,現在卻謹慎地選擇用詞,仿佛怕激怒宣青塵般。「青塵,你大病一場,該好好休息,府裡的事你不必煩惱,有我們在呢。」

  宣青塵怔楞的看著眼前面露關懷的兩人,忍不住問道:「我是在作夢嗎?」

  南淨雪偏著頭,面露狐疑。「相公,你說什麼啊,你的病真的好了嗎?」

  她這麼一問,他竟理解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原來我的病還沒好,難怪看到了幻覺,我居然看到你恢復了記憶,不再那麼癡傻,甚至還跟爹有說有笑的,討論宣家大院的改革,那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瞧他一臉認真地說著傻話,她噗哧一笑。「相公,你的病真的還沒好,連看到的事情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了。」

  他眯起眼,消化了下她的話,眼神由思索慢慢地露出課色,之後更是直接暴出了驚喜,雙手冷不防輕輕抓住了她的肩頭。「淨雪,是真的?你是說真的?你的記憶恢復了?」

  南淨雪點了點頭,深情地凝視著他說道:「相公,我全都記起來了,前些日子真的辛苦你了。看你都累倒了,如果我還繼續那樣渾渾噩噩,不是太對不起你了。」

  宣青塵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的感動,即使堅強如他,此時都不禁覺得喉頭似乎梗住了什麼,一時之間什麼都說不出來,深吸口氣想平復自己內心的澎湃,他卻發現自己做不到,最後終於一把抱住了南淨雪,深深的、用力的像是想將她嵌進自己身體裡那般。

  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明白失去後又重新得到的那種美好與滿足。他注意到她的頭上,重新插上了兩人定情的玉簪。

  宣威此時走上前來,猶是一臉動容地道:「或許是你倒下去給淨雪太大的衝擊,她居然清醒過來,記起了一切,還主動來找我,告訴我她想學習如何管理宣家大院的內務,因為她想讓你無後顧之憂,不再為了她或是為了這個院子鎮日煩惱了。」

  宣青塵似乎沒有在聽他說話,只是緊緊抱著南淨雪,這令宣威有些沮喪。這孩子……仍未原諒他嗎?

  不過他並不會在這時分開這對愛侶,反而很識時務,聲音有些乾澀地道:「你們小倆口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我這就走,不打擾你們了。」說完,他神情微黯地轉身離開。

  想不到宣威腳都還沒踏出門檻,宣青塵卻突然抬起頭喊了一聲,「爹!」

  宣威身軀一震,連忙回過頭來,他以為宣青塵根本不會注意到他。

  令他想不到的是,宣青塵竟對著他溫和一笑,那笑容裡有著釋懷與動容。其實在看了今天這一幕後,宣青塵就有千言萬語想和宣威說,但不管怎麼說,似乎都無法表達他心情的萬分之一,末了,也只能化為情意深重的三個字——

  「謝謝你。」

  宣威笑了,眼眶中卻有著淚光閃動。他知道兒子原諒他了,而這句謝謝,不管是在感謝他願意放下身段與南淨雪相處,抑或他教導了南淨雪,給了她掌家的信心,至少父子之間的心結解開了,正是修補彼此關係的開始。

  「這句話也是我要說的,謝謝你,青塵,還有,辛苦你了。」宣威與宣青塵對視著,彼此間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那是什麼都動搖不了的父子之情。

  於是,宣威走了,廳裡不相干的人也走了,大夥兒很識趣的給了夫妻獨處的空間。

  沒了外人,南淨雪終於敢放心地說出心裡的話。

  「相公,在富田村那段日子的回憶,我還記得喔!」南淨雪柔柔地看著他,湊上前吻了他一記。「相公為我吃了許多苦,除了養雞養鴨下田,還親自煮東西給我吃,帶我去賞雪,讓我釀的酒成為了皇室特許的佳釀……」

  「這些都是我早就應該做的,只是我覺醒得太慢,竟是等到了你服下忘憂丹才覺悟。」宣青塵也回了她一個吻,歎息著說道:「當初我會向父親爭取娶你,不顧宣家大院的森嚴家規,便是因為我愛你,然而我卻將你當只金絲雀般關在這個院子裡,自以為這樣的保護對你最好,想不到卻讓你更透不過氣,壓抑了你的心情,埋沒了你的本事。是我忘了愛你的初衷,忽略了保護你的承諾,所以不管受什麼苦,我都心甘情願。」

  「那你騙我玩遊戲,也是應該的嗎?」南淨雪突然俏皮地側臉瞄著他。

  宣青塵先是一楞,接著毫無愧疚地笑出聲。「那是當然的,玩遊戲可是我們夫妻之間最重要的一環。」

  瞧他那麼不要臉,南淨雪不依地槌了下他的肩,最後螓首靠在他的胸前,感受著他因笑聲而傳來的震動。她似乎好久沒有看到他這麼開心、這麼喜悅了。

  「相公,當我發現自己成為你的負累,讓你病倒時,或許是受了太大的刺激,衝破了忘憂丹的藥性,我才會什麼都想起來。」南淨雪撫著他的俊臉。「以後,我不會再躲在你身後了,我要站在你旁邊,成為配得上你的人。我現在已經開始學習管理宣家大院了,連爹都說我做得好呢。」

  「你確實做得很好。」宣青塵還是有些擔憂。「但你別太勉強自己了。」

  「這才是我要說的!」南淨雪佯怒地捏住他的臉。「相公,你居然剛病好就亂跑,到底是誰在勉強自己?」

  宣青塵連忙投降。「好吧好吧,我馬上回去休養。」

  南淨雪粲笑著攙著他的手,像是扶他走回房間,事實上卻是趁機依偎著他。因為已經不知道有多久,夫妻兩人沒有這樣無憂無慮、放鬆喜悅地在院中散步。

  宣家大院的天空,烏雲終於散了。

  奇山縣,猶如記憶中一般,各式奇山林立,風景特出。

  走在奇山縣的大街上,那黃池酒鋪依舊在,隔壁的滿來客棧倒是關門大吉。宣青塵帶著南淨雪舊地重遊,同樣被酒鋪的掌櫃給叫住,只見他滿臉笑意地端了兩杯酒來,要讓他們試飲。這些熟悉的景色人文,令人不禁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宣青塵夫妻接過酒來,對視一笑,一起仰頭將酒喝盡。原本預料中的口味,似乎有些許改變,比他們第一次喝的黃池酒似乎更香更醇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般華而不實,已經頂得上黃池酒這塊大招牌的派頭了。

  「掌櫃的,你們這酒似乎與我多年前所喝的味道不同。」宣青塵說著。

  詎料那掌櫃尷尬一笑,搔了搔頭道:「嘿!客人必定是行家,才能喝出水酒的不同。其實我們黃池酒經過了改良,那個富田酒客人應該知道吧?我有幸喝過一次,簡直大受打擊,根本不是我們黃池酒可以比的。

  「我當下羞愧得很,便下定決定要釀出與之匹敵的好酒,所以回來後在制酒上下了工夫,連這釀酒的原料,都是特地向京城的宣家糧行進貨。

  「雖然我自豪自家的黃池美酒,但比起富田酒,老實說還天差地別。可惜富田酒自從成為禦酒後,市面上已經買不到了,要不然真想再喝一點,看能不能在這釀酒之道再往前邁進一步……」

  那酒家掌櫃感歎著,南淨雪卻偷偷笑了起來。

  宣青塵輕輕敲了她的頭一記,朝頑皮的她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富田酒已經成為酒界的傳奇,卻少有人知釀出好酒的只是個年紀輕輕的丫頭,而且還是在她神智有失的情況下釀出來的。

  瞧那掌櫃猶自長籲短歎,宣青塵改變話題問道:「掌櫃的,不知道隔壁的滿來客棧怎麼關門了呢?」

  與王霸天勢不兩立後,宣青塵自然不會與滿來客棧合作,所以也沒有再多注意滿來客棧的情況,想不到短短幾年間,奇山縣的滿來客棧就不見了,這裡可是進出北方的門戶,相當具有代表性,沒道理會放棄這麼一個做生意的好地方,所以宣青塵覺得事情一定不簡單。

  果然那名掌櫃聞言,雙目微亮,一副八卦的樣子靠了過來,神秘兮兮地小聲道:「那王家就別提了,前幾年王家與京城的宣家不知為什麼鬧了起來,宣家封鎖了京城對滿來客棧的供糧,王家家主王霸天也聯合諸多客棧抵制宣家,改而找別的糧行合作。

  「結果兩年前宣家糧行不是炒作了一番黍稷的行情嗎?王霸天也混水摸魚想射宣家一記暗箭,結果黍稷的價格崩了之後,王霸天也賠了一屁股債,現在滿來客棧都關光光囉!那王霸天賣了王家大宅,也跑得不知所蹤……」

  夫妻兩人這才恍然大悟,宣青塵也終於明白他當年離開京城時,擺王霸天的那一道讓他蒙受了多大的損失。不過這也算是王霸天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如今算計他們夫妻的始作俑者姬冰一家都受了律法制裁,他們也不想再追究王霸天的事,安穩和樂的日子不該讓仇怨給破壞了不是?

  此時,南淨雪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也是此行夫妻兩人最主要的目的,於是開口問那掌櫃道:「掌櫃的,瞧你消息靈通,能不能請問一下,這奇山縣有一老道,身穿灰色道士服,白眉長須,手上拿著一竹杖,上掛布條寫著「懸壺濟世」。我看他應該都在這一帶閑晃,不知你有沒有他的消息?」

  嬌美的南淨雪聲音脆生生的相當討喜,那掌櫃很想回答她,可惜他這回卻是一頭霧水地皺眉苦思,片刻後說道:「沒有啊,咱們奇山縣上至縣令下至隔壁老王家的小狗我都認得,但並沒有什麼老道出現過,唯一的道觀都離這裡百里遠呢!」

  「是這樣啊……」南淨雪垂下了頭,有些失望。

  宣青塵輕拍了下她的肩,算是安慰,向掌櫃的道了謝,象徵性地打了瓶黃池酒便告辭。不過離開前,他竟然反贈給那掌櫃兩瓶酒,只說這是自家釀的,一瓶送與掌櫃交流品嘗,另一瓶,若掌櫃遇到了那灰衣老道,再將酒交給他。

  夫妻重新走在大街上,然而逛了一整天的奇山縣,別說道士了,連個和尚都沒看到。最後夫妻兩人登上了一座位于高處的小山巔,可俯瞰整個奇山縣。

  在眺望遠處的夕陽時,,南淨雪歎了口氣。「唉,還是找不到那位道長,我本想向他致謝,並親口告訴他,他的忘憂丹真的有效,我已經找到我的幸福了!」

  橫豎四下無人,宣青塵親密地摟著自己的小嬌妻,也不怕別人看到。「你就當自己得了一樁仙緣吧!那位道長既然不是普通人物,就一定能感受到你的謝意。」

  「我也覺得道長一定是神仙呢!」南淨雪驀地笑了起來。「那我向他許願,他應當也聽得到囉?」

  「你要許什麼願?」宣青塵好奇問道。

  「我希望道長能保佑我們,讓我們儘快有一個孩子。」南淨雪虔誠地說道。

  「孩子?」宣青塵的笑容變得有些奇妙。「你不覺得你想要一個孩子,應該求的是我嗎?」

  南淨雪先是一楞,想了一想之後臉蛋兒不由紅了起來,「你這人真壞!」

  「不壞怎麼會有孩子呢,既然娘子如此迫不及待,為夫今晚必然全力以赴,絕不讓娘子失望就是,哈哈哈哈……」

  山谷之中,響著男子洪亮的笑聲及女子的嬌嗔聲,這洋溢著滿滿幸福的聲音,就是不知道那神秘的老道聽到了嗎?

  山腳下,黃池酒鋪的掌櫃正要關門,不意看到擱在桌上的兩個酒瓶。想到今日那對氣質不凡的夫妻,他也不禁好奇起來,便打開了一瓶酒,想試喝看看。

  那酒的香氣才飄到鼻間,掌櫃的臉色馬上為之一變,連忙就著瓶口喝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通體舒暢,香醇的酒仿佛讓全身筋骨都活絡了起來一樣,令他脫口而出叫道:「富田酒!難道那對夫妻就是……」

  還不待他回神,酒鋪外突然閃過一個灰色的影子,接著桌上另一瓶未開封的富田酒就這麼不翼而飛了,然而從頭到尾,掌櫃的就像是沒看到一般,仍兀自沉浸在震驚之中。

  奇山縣的大街上,一名灰衣老道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中央,舉著一支上頭掛著「懸壺濟世」布條的竹杖,另一手拿著壺酒喝得不亦樂乎。如此奇怪的形象,竟沒有引起任何一個路人的注意。

  「好酒好酒,這可是老道客串一回月老的代價啊……咦?還要包生孩子?難不成這回老道還得兼一回注生娘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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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兩年後,宣家糧行重新得回了皇室特許糧商的稱號,同時富田村的糧會也與宣家糧行合併,自然富田酒這特許酒商的名號也冠到了宣家的頭上。宣家大院一時榮耀無比,宣青塵及南淨雪夫妻兩人,達成了前人所未能達到的成功。

  只不過事業越做越大,人手越請越多,連富田村的張龍、張虎、王家漢子等等,全都被拉進了糧行裡,但宣青塵仍煩惱著心腹不夠用。

  只有他一個人管理偌大的宣家糧行及酒行,畢竟相當吃力,就算宣威不時的協助,再加上將信得過的宣家親族加入,卻也是杯水車薪。他想分一些權力出去,但接管權力的人除了要他信得過,還得腦袋清楚、思慮敏捷,有大將之風才行。

  最後,宣青塵只能把腦筋動到了某一個人頭上……

  下了兩天大雪,好不容易放晴,路卻變得又濕又滑,宣無痕一邊叨念著,一邊認命地直往富田村趕路。

  因為,他的女人夏小桃居然被宣青塵夫婦給拐到北方來了!

  「該死的宣青塵,居然每次都有辦法把老子挖出來幫他的忙!上次小桃子去宣家糧行買糧,一去不回,想不到是和小雪兒好上了。老子去找人竟然就被宣青塵給派了差事,足足在糧行忙了七天……」罵完這些之後,宣無痕為了閃避一個水窪,居然直接踩進路邊鬆動的積雪,半個人陷了進去,好不容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的腿從雪中拔出來。

  用力地喘了一口氣之後,宣無痕更怨宣青塵了。

  「還有上上次,遇到收成時節,老子就覺得不對勁,連忙帶著小桃子到南方她親戚家躲了起來。想不到小桃子連那地方都告訴了小雪兒,剛好讓宣青塵派人在那裡堵老子,害我又得負責宣家在南方買米糧的事,我……我招誰惹誰啊!」想到自己以往的清閒生活,就因為那個便宜爹宣威跑了出來,他就不時的被抓到宣家貢獻勞力,氣得他想到這事就嘔得半死啊!

  結果他老兄一拳槌在樹幹上,大樹猛地一搖,一坨積雪好巧不巧地砸在他頭頂上,讓他在一陣眼花之餘,又瞬間被凍得耳清目明,這種衝突的轉變讓他滿心怨恨,如果可以,他真想找宣青塵狠狠打一架,然後解除兄弟關係!

  但是該趕的路還是要趕,他還是得到富田村去,把他家夏小桃給揪回來。而且這一次他一定要十分機警,在看到宣青塵之前就先帶人跑路,絕對不再給對方派遣差事的機會。

  好不容易來到了富田村,景色一切如常,田野被雪覆蓋,路上也沒幾個人,奔波勞碌的他終於松了口氣。

  他熟門熟路地來到了劉婆婆的院子,因為宣青塵老是有辦法抓他出來當宣家糧行代表的緣故,富田村他來了不下百次,跟村民有一定的交情,這個小院子他也住過好一陣子,連後頭的雞鴨和小雪兒養的兔兔和貂兒,他都幫忙養過哩!

  大刺刺地推開了門,他以為宣青塵會像以往一樣,坐在裡頭等他,好整以暇地露出一個可惡的微笑。然而這次卻不同,他意外地看到廳裡只有夏小桃一個人,正坐在那裡溫酒,瞧他走進門,還送來了一記甜笑呢。

  「你來啦。」夏小桃迎了上去,體貼地替他拍去頭上及身上的雪花,笑嘻嘻地送上一杯溫酒。

  「好東西!」這可是皇室特許的富田酒呢!宣無痕一口飲下暖胃,一邊調侃她道:「你今兒個怎麼這麼溫柔,是開竅啦!」

  「我這麼溫柔,是要先給你回報啊。」夏小桃的笑容不變,眼神卻有些古怪。

  「否則怕你等一下連酒都沒得喝囉!」

  「為什麼?」宣無痕手裡還拿著空酒杯,正要再斟一杯,因聽了她說的話,不由停下手中動作,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瞬間陳伯便由前門走了進來,身後還帶著幾名以前合作過的商人。

  「無痕啊,你果然來了,青塵說今年北方收糧的事要讓你負責,你來得真準時。」

  「我什麼時候答應他……」宣無痕當下知道自己又被陰了,二話不說拉著夏小桃往後門走。「陳伯,我還有事要忙,走先——」

  話還沒說完,後門卻又冒出了黃大嬸,她同樣帶著幾個人,從後頭堵他。

  黃大嬸笑著道:「青塵知道你會走這一路,早就叫我從這裡堵好,別讓你給溜了。」她一把將他推回廳裡,笑覷著他便是一頓訓話。「你這麼大的人了,本就該分擔一下家裡的工作,你們宣家如今家大業大,就青塵父子兩人如何忙得過來?

  「你是他親弟弟,自然也要幫家裡的忙,青塵待你也不薄啊,每年宣家糧行的花紅都有給你不是,像你這麼聰明伶俐,不從商簡直太可惜了……」

  宣無痕表面上低頭懺悔著——他對待自己認可的長輩一向很尊敬——事實上,他心裡正對著宣青塵腹誹不已:要不是你這傢伙分花紅給老子,老子需要沒事就被你抓去處理差事嗎,如果可以的話,老子也不想要那些花紅啊!

  等到黃大嬸罵得差不多了,宣無痕終於認命,開始與那些前來洽商的商人們討論起今年北方的糧市及價格。其實宣無痕表面上看來吊兒郎當不拘小節,卻也不愧有宣家的血脈,生意手腕一流,三兩下就搞定了那些商人,也為今年宣家糧行大賺一筆。

  大夥兒和樂融融的喝酒聊天時,宣無痕默默的將夏小桃拉到一邊,咬牙切齒地低聲道:「小桃子,宣青塵這次又用什麼東西拐你來了?」

  她一聽,笑嘻嘻地小手比了個五。「五顆哈密來的大甜桃!」

  他聽了氣不打一處來。「五顆甜桃你就把我賣了?」

  「我才不會這樣就把你賣了。」她搖了搖頭,讓他心裡好過了些,但她下一句話又差點讓他吐血。「還有明年夏天咱們京城土產的桃子,青塵大哥包我要吃多少有多少。」

  「這樣表示我還算有點價值嗎?」這丫頭居然喜歡吃桃子喜歡成這樣?宣無痕簡直欲哭無淚。「算了,小桃子,你會在這裡,小雪兒應該也不遠吧,宣青塵那傢伙怎麼不見了?我直接找他算帳!」

  「青塵大哥帶小雪兒去賞雪,可是——」

  「他帶他娘子去賞雪,然後把事情都丟給我?」不待她說完,宣無痕的俊臉猙獰地抽動著。「不把他逮回來將工作丟還給他,老子誓不為人啊!」

  「小痕子,話別說得那麼早,青塵大哥和小雪兒本來是去賞雪的,後來他們決定回府了。」夏小桃促狹地看著他。「因為小雪兒途中身體不舒服,看了大夫之後,竟是有喜了,所以青塵大哥當下決定回京城,這裡就交給你了。」

  聽到南淨雪懷孕的消息,幾乎把她當成自己親妹妹的宣無痕又是一呆,接著是狂喜,但下一刻他又想到自己那誓不為人的誓言,臉色不由難看起來。

  「你真是誓不為人了,因為你接下來的責任和工作量,可是要做牛做馬啊。」

  夏小桃有些同情地看著他。「宣家大院的長孫啊!待小雪兒懷胎十月,坐完月子,甚至到孩子一步步長大,青塵大哥的心神勢必會被分走許多,屆時你就算想賴掉家業,也賴不掉了。」

  宣無痕一臉苦笑地與夏小桃面面相覷,想到未來艱辛勞累的日子,真想抱著她跑路算了。可是他雖然嘴硬,宣青塵這個兄弟他還是認的,加上他確實疼惜楚楚可憐的南淨雪,否則哪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中招。

  最後,宣無痕搔了搔下巴,突然看著夏小桃怪笑起來。「既然拿孫子來堵我啊,好,很好,小桃子,那咱們也來生一個,跟他拚了吧……」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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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30 17:19:04 |只看該作者
人生歸零 風光

  如果要將風光所有書中的女主角做個排名,最不想變成哪一本書中的女主角,截至目前為止,這本《娘子純釀》一定是排名第一,沒有其他。

  舉前作《我的相公是只鬼》的女主角靈心為例,一雙眼可以看到各種恐怖的鬼魂,倒楣的是膽子還很小,這樣的女主角應該算悲慘了吧,但是和南淨雪比起來,風光甚至覺得靈心真是個幸運兒啊!

  說真的,在《娘子純釀》中南淨雪不是最可憐的,相反的,她可能是最爽的一個,因為在她心智減退的階段,她的生活裡只有快樂的事,所有煩惱、憂愁都被她忘了。

  把視角轉到現代來看,若是風光也吞下了忘憂丹,等於這一輩子幾十年來所有學習的經驗及經歷的人生全都歸零。如果年齡可以隨著心智的退化一起回到年輕的時候也就罷了,反正砍掉重練時間還很長,最怕的就是像南淨雪這種心智降低了,年齡還是沒變,那等於先前活過的人生都浪費了,身體還是繼續老化,光想想就可怕。

  幸好南淨雪年紀輕,恢復也快,沒浪費幾年時間又是好漢一枚。要是換成個三、四十歲以上,已經事業有成的人變成南淨雪這樣,就算心智只幼稚個一年就好,結果八成是無法挽回的淒慘啊!

  相較于女主角,這本書的男主角宣青塵就真令人動心啊!這種深情款款型的男主角風光很少寫,不過一寫出來就覺得他真可口,無條件的寵女主角寵到天上去。

  若是一樣把視角換到現代,像宣青塵這種男人……呃,就如同韓劇《來自星星的你》所說的一般,高富帥兼深情款款、智慧無邊還要帶超能力的男人——地球上壓根沒有!所以大家看著這個故事流口水就好,千萬不要投射到真實社會啊,到時交不到男朋友不要怪風光喔……

  因此,當各位讀者看完這本《娘子純釀》,是否心有戚戚焉跟風光想的一樣呢?曾經看過風光好多本書的讀者們,心裡最不想變成的女主角,又是哪一個呢?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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